第八十章 平安夜,圣善夜(2)
范熙开始焦躁不安起来。
在门口像个迎宾小姐一样,接待了数以百计的信徒,却没有等到那个他所盼望的身影。
简直,快要化为望妻石了。
给她打电话也一直打不通,不知道又在搞什么鬼。
眼见人流越来越稀,距离弥撒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年轻的范熙终于忍不住走下教堂台阶,向前走到小巷的尽头。
下另一处台阶的时候,范熙觉得眼前一阵头晕目眩,打了个趔趄。
他连忙扶住了身边的墙壁。
视野中的阶梯黑了一下,又亮堂了起来。
“你还好吧?”一个好听的女声。
“没事,没事,可能真的是站门口喝太久西北风了。”范熙觉得自己的扁桃体有点疼。
因为逆光,范熙只看到一个熟悉的少女身影向自己走来。
走路的步伐轻盈,两条可爱的双马尾跟着一动一动,身穿着华美的Lolita长裙……
范熙知道郁盼望会穿这种衣服,但还从来没见她穿过,更何况那少女走路时摆动的有力双臂,更是证明了她不是自己要等的女孩。
“范部长?”少女惊讶地抬起头。
“唐部长。”范熙微微颔首。
“你怎么来这儿了?”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
范熙还没有说话,唐小洁退开一步,打量着他身上的绶带。
“天主是爱,阿肋路亚。”
唐小洁把一根手指放在唇边,一字一顿,读出了这八个大字。
糟了!
忘记摘下来了。
胖哥一阵尴尬,下意识地伸手去摘这绶带。
“摘什么?”唐小洁抚掌笑道:“莫不是当盼望的面一套,背着盼望的面另一套?”
“没有……”范熙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
“谁若在人前否认我,我在我天上的父前也必否认他,盼望有没有教过你这句?”唐小洁继续逗他。
“没有,什么意思呀?”范熙尴尬地又把这绶带扶正了。
“没什么意思,”唐小洁朝着教堂迈开了脚步:“准备什么时候领洗进教?什么时候完婚?”
“那还早着吧……”范熙道:“你也是教友?以前完全看不出来。”
唐小洁今天穿的这件Lo服,有些哥特风?这是叫哥特风吧,范熙想。
这件衣服无比华丽,比之唐小洁平日里穿的“轻lo”却又“重”了不少。
繁复的花纹与褶皱间,点缀着许多小十字架,上面还有基督、圣母和天使的画像……
“小洁怎么会是教徒?”唐小洁笑道:“人家来凑热闹的啦。”
“哦……看你穿的这衣服还以为……”范熙笑道。
“这套衣服小洁买来很久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场合穿,这不,机会来了。”
“这样啊……”范熙停住了脚步。
“不陪我进去吗?”唐小洁看了看他。
“我,我要等盼望。”范熙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
“盼望跟我说了,她晚一点就到,让小洁看到你的话,就先带你进去。”唐小洁的眼珠转了转,说道:“她怕你会着凉。”
“真的吗?”范熙问道。
“小洁骗你干嘛,有钱拿啊?走吧!”
踏进教堂的拱门前,范熙不经意地抬了一下头。
是错觉吗?这教堂长高了?
这个门也不太像自己站了一个多小时的门口……
和范熙一起站岗的那些兄弟也都不见了,刚才还热热闹闹的,现在人怎么那么少了?
范熙打了一个哆嗦,好冷,这教堂里面都不舍得开空调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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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神父降福,我犯了罪。”杜鹏飞摘下帽子,轻轻地跪在告解亭的一侧。这种木质的告解亭在全世界的教堂中都很常见,两面开口,有一块可以推上来放下去的隔板。忏悔者跪在一侧,神父坐在中间,从里面将隔板推上去,便可以隔着一道纱窗交谈。这纱窗非常致密,使告解者和神父不能认出彼此的面容。当然,这只是一种形式,往往没什么卵用,因为一个教堂的神父和信徒往往非常熟悉,光听声音就能知道谁是谁。幸好,杜鹏飞肯定不是神父特别熟悉的那种人。“嗯哼。”赵神父身披紫色圣带,把头靠在了杜鹏飞的那一侧。“我上次办告解是今年的8月15日,”杜鹏飞拿手机翻看了一册告解条例。“我的信仰非常冷淡,几乎从来不祈祷,也不愿意对他人承认我的信仰。”杜鹏飞说:“我常常怀疑天主的存在。”“嗯哼。”赵神父用右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我几乎从来不到教堂参与弥撒,只有每年的四大瞻礼才来。”杜鹏飞继续说道。“嗯……”杜鹏飞怀疑里面的人已经睡着了。不过,那样更好。“我不够尊敬我的父母,当我和父亲因为商业的事情上发生分歧的时候,我偶尔会与他剧烈争吵。“我的脾气不好,有时候会动手打人。不久之前,我在学校的车棚里把我的一个情敌狠狠揍了一顿,下手很重。后来,我追的那个女孩子还是跟他走了,这让我一直到现在心里都对他有些怨恨,有时候我会暗暗在心里咒骂他。“我有时候会**,会看色情的影片、小说和图片。我曾经与多位同校的女生发生过性关系。”“多位?几位?”赵神父的眼睛睁开来。“……?”杜鹏飞有些尴尬:“从什么时候算起?”“啊,算了。”赵神父把眼睛闭上:“你继续。”“……我还邀请我的生意伙伴去KTV,就是那种有陪唱小姐的,不正规——呃,不完全正规的场所。“在商业竞争中,我常常采取商业欺诈的行为。在生活当中,我常常会有或大或小的谎言。我父亲搞一些避税的行为的时候,会寻求我的帮助。还有,还有……嗯……我偶尔会下载盗版影片,以及去看小说。”“笔什么阁?”“。”“什么趣阁?”“就是看盗版小说。”“这可是一项很严重的罪行啊!令人发指。”赵神父说。???我说了那么多,你就揪着这个吗?“呃,总之……嗯……还是那个女生,后来成为了被我打的那个男生的女朋友,但我还是不甘心,私底下偷偷约那个女生出来,虽然她最后还是没有出来。我……我看到她的时候,有时候还是忍不住多看她几眼。然后,有一次我无意中看到她要和她男朋友开房,我还上去阻挠……”“阻止别人发生婚前性行为,似乎并不能称为罪过。”赵神父评价道。“我知道,但是我动机不纯……”“好了,现在你发痛悔……”“神父,我还没有说完。我……还喜欢另一个女生,可是她不喜欢我,还拒绝了我们家的婚约,为这件事情,我常常对她感到心里怨恨。“然后,现在她有了未婚夫,就是那个被我打的那个男生的舍友,就是那个被我打的那个男生介绍的,这让我非常生气,我的心里充满了妒忌……”杜鹏飞一边说,一边弯曲着自己的五指。“你是来忏悔的,还是来发泄情绪的?”赵神父说。“我……”杜鹏飞垂下了手。“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有!我每个星期五都不守斋戒,我骄傲,坚吝,迷色,忿怒,贪饕,妒忌,懒惰。我……”“像你这样的人,还来假惺惺忏悔什么呢?走出这间教堂你就会忘记这一切,然后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即使是天主也赦免不了你的罪行,收拾收拾准备下地狱吧。”告解亭里传出来一个沙哑的声音。???那好像不是神父的声音。“您……刚才说什么?”杜鹏飞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真的是神父说的,杜鹏飞一定会找吴主教投诉死他。“我说,别念你的告解手册了,赶紧发痛悔吧。”杜鹏飞定了定神。刚才……应该是产生幻觉了吧。他并没有放下手机,因为他早就背不出悔罪经了。
“天主耶稣基利斯督。我重罪人、得罪于天主。今为畏天主、尤为爱天主万有之上、一心痛悔我之罪过。定心再不敢得罪于天主。望天主赦我之罪。阿们。
“神父,罪人有罪,无知罪、忘记罪,求神父替天主赦免罪人一切大小罪。”
杜鹏飞念完,放下了手机。
“天上的慈父,因他圣子的死亡和复活,使世界与他和好,又恩赐圣神赦免罪过,愿他借着教会的服务,宽恕你,赐给你平安。现在,我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赦免你的罪过。”赵神父说着,隔着纱窗对着杜鹏飞划了一个圣号。
杜鹏飞也在胸前划了一个圣号:“阿们。”
他长出了一口气,刚要站起身来走人,赵神父的声音又从里面传来。
“你的补赎是念七遍玫瑰经……”
“七遍?!”
“以及通读《圣咏》与《德训篇》。”
“???”
“在未来的一年里,你要每个主日天按时参与弥撒……
“在未来的一个月里,你自己挑三天,守大小斋。
“此外,你还需要进行一次朝圣……”赵神父一本正经地说。
一般神父给的告解补赎无非是“念三遍天主经”这种。
如此繁重的补赎,实在是闻所未见。
因此,杜鹏飞差点脱口而出:“你搞我是吧?”
但最后说出口的却是:“要去耶路撒冷、罗马还是圣地亚哥啊?”
“经济条件允许的话,那当然是最好的。当然,如果经济条件不允许,去余山就可以了。”
经济条件允许……吗?
“请赞美感谢天主,因为他是慈善的,他的仁慈永远常存。天主已经宽恕了你的罪过,平安回去吧!”赵神父开心地说。
“感谢天主,谢谢神父。”杜鹏飞咬牙切齿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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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唐小洁的到场,同学们都非常意外,随后表示了热烈欢迎。
当然,袁月苓的欢迎有几分真心,不得而知。
为了防止打翻醋坛子,周嵩对唐小洁的态度也比较冷淡和敷衍。
唐小洁仿佛猜出了缘由,也没有太往心里去。
由于她非常喜欢小孩子,因此,唐小洁和那个小男孩一见如故,攀谈了起来。
“胖哥,你这礼仪小姐缎带……?”周嵩嘻嘻笑着,嘲笑范熙。
“天主是爱,阿肋路亚。”袁月苓像唐小洁一样,一字一句把这八个字念了出来。
范熙感到一阵尴尬,用力咳嗽了一声,拍了拍手,朗声道:“弥撒马上就要开始了,请大家服从招待的管理,将手机静音,不要到处走动,不要大声讲话,预备好自己的心灵,等待弥撒的开始。弥撒马上就要开始了……”
“还挺像模像样的。”周嵩咬着袁月苓的耳朵。
同学们轻声嘻笑着,慢慢完全收了声,都在同一排坐好。
有些人玩起了自己的手机,还有一些人则好奇地拿过面前放着的《甲年弥撒经书》和《天路妙音》翻看起来。
“让一让……小洁去一下洗手间。”一片安静中,唐小洁弯着腰站起身,轻轻地说。
“姐姐,洗手间在二楼。”小男孩提醒道。
唐小洁出门的时候,正好撞见郁盼望吊着绑带进来,风度好像一个迟到的大领导。
她们二人却仿佛没有认出彼此一般,径直擦肩而过了。
正在巡视全场的范熙看到郁盼望终于来了,激动地迎了上去。
郁盼望没有看范熙,只是冷着脸对他举起左手,示意“等会”,便朝着周嵩他们坐着的那排走去。
被冷遇的范熙站在原地,挠了挠头,又将自己身上的绶带扶正,以掩饰尴尬。
“你们两个,跟我来,准备第二次……仪式。”郁盼望敲了敲袁月苓面前的长椅椅背,小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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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撒很快就要开始了。
说来也奇怪,今年来的信徒,比往年少了不少。
这可不是好兆头。
何神父迈着既不轻盈也不沉重的脚步上了三楼。
这座教堂已经有了一百多年的历史。
三楼没有修缮,还是陈旧的木地板,走在上面,会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何神父喜欢这种空气中弥漫着的,岁月的味道。
他上楼是回自己的房间拿保温杯的。
子夜弥撒大概会持续1个半小时到2个小时,他必须提前喝饱水。
当然,也不能喝得太饱,不然中途又会想上厕所。
作为一位老神父,他很能把握好其中的平衡。
何神父推开了自己卧室的门。
然后,他整个人僵住了。
一个大个子警察和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漂亮女孩,并肩坐在神父的床上。
那大个子抵在女孩咽喉上的匕首,闪着寒光。
第八十一章 再见,共生
“让一让……小洁去一下洗手间。”一片安静中,唐小洁弯着腰站起身,
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同样很哥特的口罩戴了起来。
“至于嘛?你以为还是中世纪,马桶直通粪坑啊?卫生间在二楼,我刚才去过,挺干净的。”何思蓉看她这样,故意大惊小怪。
“也不是,这里这股……味儿,小洁有点犯鼻炎。”唐小洁一阵风地去了。
范熙在堂里转了两圈,见也没有什么事,就站在入口处,伸着头继续做望妻石。
终于,他等到了。
郁盼望进门的时候,右手吊着绑带,脖子上戴着一个黑色的项圈,披肩的长发扎成了一个长长的马尾辫。
她少见地化了一个晚妆,但仍然难掩有些发青的眼圈和憔悴的神情。
身上穿着唐小洁同款的Lolita华美款,白色棉质蕾丝长袜配黑色小皮鞋。
经典的黑白配显出高级的时尚感。
范熙很是激动,连忙迎了上去。
“盼望,你怎么这么晚?”
郁盼望看到范熙迎面过来,下意识地闪躲了一下:“没事,回头再给你解释。”
范熙换了个话题:“今天怎么还化上妆了,还真挺漂亮的。”
郁盼望冷着脸,没有再看范熙,只是对他举起左手摇了摇,示意“等会”,便朝着周嵩他们坐着的那排走去。
被冷遇的范熙站在原地,挠了挠头,又将自己身上的绶带扶正,以掩饰尴尬。
“盼望……”
看到郁盼望走过来,周嵩和袁月苓都跟见了大领导似的,起身相迎。
“别问,没时间解释。”郁盼望定了定神,打起精神说:“你们俩跟我来,今天我有十足把握。”
说完,她憔悴地咳嗽了两声。
“不参加子夜弥撒了吗?”周嵩有些意外。
“一切圣事……都在弥撒中。”郁盼望有气无力地解释道。
袁月苓看了周嵩一眼,二人和同学们打了招呼,便跟着郁盼望朝圣堂外走去。
走到前厅处,范熙追了上来:“盼望……”
郁盼望背对着他,皱了皱眉头,没有转身:“哥哥,你先回去参与弥撒,我这边完事了再来陪你。”
“再来陪你”这四个字说得轻飘飘的,范熙却是听得一阵面红耳赤。
“又要驱魔的话,我可以帮上忙的,我力气大。”范熙自告奋勇道。
“不用。”郁盼望还是没有回头。
“呃……对了,叔叔阿姨怎么没有跟你一起来?”
郁盼望没有再理他,只是径直往楼梯走去了。
袁月苓见状,赶紧跟上。
周嵩对范熙耸了耸肩,摊开手,轻声说:“别太急。”
说着便跟着两个女孩去了。
范熙站在原地,挠了挠头,反省自己是不是太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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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嵩和袁月苓跟着郁盼望上了二楼,沿着走廊七绕八拐,路上郁盼望随手从一把椅子上拿了一个坐垫塞给周嵩,都没和他们说话。
最后,在一幅巨大的油画面前停下。
那是一幅菲利普二世和玛丽一世国王夫妇的“合影”。
郁盼望掀起那幅油画,伸手进去按了一下墙壁。
伴随着一道奇异的声响,原本平平无奇的地板上出现了一道向下的阶梯。
周嵩和袁月苓面面相觑,暗自咋舌。
这咋还有机关暗门呢,真和小说里一样了。
这道阶梯很长,从高处往下望,袁月苓有些头晕。
她一手拉着周嵩,另一手拉着盼望,专注于脚下的阶梯。
等下完了阶梯,她四处望望,这里显然已经是地下了。
地面有些潮湿。
一扇古旧的大门出现在眼前,郁盼望一只手用力推门,门却丝毫不动。
周嵩见状,连忙上前帮忙。
打开门后,周嵩二人跟着郁盼望进了房间。
这房间相当朴素,约莫三十多个平方,四周都是石砌的墙壁,房间的正中央是一把阴森森的铁椅子,周围只有几盏油灯的幽光照明,目及之处都是铁链镣铐之类的刑具。
周嵩和袁月苓见状都是倒吸一口凉气,暗暗发憷。
他们对望一眼,却谁也没有开口询问郁盼望。
郁盼望要过坐垫,放在铁椅子上,让袁月苓坐在上面,拿着一捆又粗又结实的绳索,就要捆袁月苓。
没过一会儿,袁月苓就被五花大绑,四肢被手铐固定在一个金属的架子上。
“你……是不是应该把我也捆了?”
想到上次驱魔发生的事情,周嵩心有余悸。
郁盼望摇了摇头:“不必,你只需去隔壁休息。”
周嵩这才注意到,房间里有一扇金属门。
那道门的样子有点像银行的金库门,又有点像巨轮的船舱门。
郁盼望让周嵩帮她一起转动着门上的“方向盘”,打开了这扇门,对周嵩做了一个“请君入瓮”的手势。
周嵩往里瞅了瞅,这方面大约十个平方,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你一个人行吗?”周嵩有些担心的望向袁月苓。
“神父一会就来,只要你出不来,这事儿就稳了。”郁盼望往周嵩后背上推了一把。
随后,就听到金属门在自己身后重重地关上了。
周嵩陷入一片黑暗。
没有灯吗?周嵩想。
这TMD其实是个秘密地牢吧!!!
为什么国内的教堂地下会有这种东西……
这不河狸。
他拿出手机玩了一会儿。
因为没有信号,所以没有网,因此手机也没什么好玩的。
周嵩席地坐下,靠在墙上。
外面隐隐约约传来少女的惨呼声,伴随着两个混沌不清的声音用拉丁文大声宣告什么的声音。
希望不会有什么事才好。
一边胡思乱想着,周嵩竟一边……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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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熙有些闷闷不乐地坐到了老毒物的身边。
老毒物贱兮兮地凑了上来:“范部长……刚才那个小姑娘,真的是你女朋友啊?”
范熙闷声闷气地说了一句:“不知道。”
看出范熙的心情不太好,作为高情商油条的老毒物本该闭嘴,但他今天似乎就是不想克制:“这么小的姑娘,你真下得去手啊。”
一向好脾气的范熙黑着脸站起来,走到另一侧长椅上去坐了。
老毒物有些尴尬,想要跟上去赔个不是,何思蓉却拉了他一把。
“就你话多,”何思蓉说:“等他消消气再去道歉吧。年纪小怎么了,你就嫌我老呗?”
“你不老,”老毒物漫不经心地哄了何思蓉一句:“你看起来就15岁。”
嘴上说着,他心里却着实有些不痛快。
他相信运气,但是却从不轻易相信运气会站在自己一边。
先前,他对袁月苓有所好感,但是他不相信自己有那个运气。
最后,袁月苓和周嵩走到了今天的关系,他尚且还能衷心祝福周嵩功夫不负有心人。
毕竟,周嵩下的功夫,全校人都看得见。
但是郁盼望……
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去病房探视袁月苓的时候。
那天她穿着一身中学生校服,光华四射,甚至掩盖了校花袁月苓的风采。
自己还被她怼了一句“你在看什么?”。
老毒物觉得向不懂事的孩子发动攻势是一件不道德的事情,外加习惯性的“有逼数”,因此并没有对她产生什么非分之想。
就像对袁月苓那样。
甚至,几个小时以前,在路上,他见到郁盼望和周嵩走在一起的时候,甚至没想起来,她就是医院碰到的那傲娇小姑娘。
但是现在,他却被莫名其妙的嫉妒占据了心灵。
这让他的心情很不好。
“你,不道德!”一个声音在心里暗暗骂范熙。
“不,你只是在嫉妒。这样不对,这样很丑陋。”另一个声音又告诫自己说:“你应该立刻停止。”
老毒物转身,拉起何思蓉的手,凝视着她的脸,心里暗暗地对自己说:小蓉不比袁月苓差多少,也不比那个郁……什么差多少。
小蓉很可爱。
秦江尧,你要知足。
你喜欢的是小蓉。
何思蓉不知道老毒物在自我催眠,只道他忽然深情,便也红了脸。
“别这样,这是在教堂。”何思蓉嗔道。
“教堂怎么了?”老毒物不以为然道:“不也就是个……”
他压低了声音:“封建迷信的场所?”
何思蓉挑眉道:“你可以不信,但是对未知的领域要保持敬畏。”
老毒物不以为然地撇嘴道:“咱怎么说也是半个业余科研人员,今天我就是要说道说道你。
“21世纪都过去快一半了,咱们都是985的大学生,从小接受科学精神教育长大,对吧?
“我实在是无法理解,怎么现在还会有人信这些玩意儿?
“华夏到今天还有这么多封建迷信,怪力乱神,实属举国之耻。
“你看那范部长,为了一个漂亮女孩子,八字还没一撇,就对愚蠢的唯心主义低头。
“你再说说你,没事你捣鼓你那些个星盘啊,塔罗牌啊,我之前都没好意思说你……”
“说够了没有?”何思蓉挎下脸。
“……说够了。”老毒物意识到自己上头了。
“给你一个向唯心主义低头的机会。”
“低。”老毒物低下头,用头顶朝着何思蓉。
“没出息。”何思蓉嘲笑道:“我倒希望你可以再硬气一点。”
“我求生欲贼强。”
何思蓉叹道:“你说别人迷信,可是你又何尝不是一种对科学的迷信呢。”
“科学不是宗教,它是一种看待事物的方法……”
“没错,所以你不懂科学,也不懂唯物主义。”何思蓉说。
“……?”
“你的狂妄就暴露了这一点,你的勇气来源于无知。”
老毒物紧紧闭上嘴巴。
不要和女人讲道理,他想。
“有些事情,你没有经历过,我经历过。”何思蓉犹豫着要不要把袁月苓身上发生的怪事,还有驱魔仪式这些事告诉他。
想了想,果然还是不合适吧,这涉及到苓儿的隐私。
何思蓉叹了口气:“你休息好了吧?要不我们回去吧。”
“赞成,这地方我真是不想多待。”老毒物说。
俩人站起身来,却看到一样貌似杜鹏飞的人形生物左顾右盼地迎面走来。
老毒物擦了擦眼睛,真的是杜鹏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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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鹏飞纳了闷。
明明只是出去抽了一根烟。
回来的时候,怎么感觉教堂里的人就少了很多?
光线也变得暗搓搓的。
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吧。
杜鹏飞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想要找个后排的角落坐下。
“杜公?”
他听到有人叫他。
“你们俩……?怎么也来了。”杜鹏飞很是意外。
范熙也站起来,大大方方地向杜鹏飞挥了挥手。
看到范熙,杜鹏飞又是一愣。
随即便想到,是了,他一定是陪郁盼望来的。
想到这一点,心里不禁又有些发酸。
幸好,那个女孩并不在范熙身边。
杜鹏飞懒得去想原因,只道眼不见为净。
一边和老毒物他们轻声寒暄,一边扫视全场,没有看到自己那个发小的身影。
奇怪,刚刚还在的,到底跑哪儿去了。
老毒物问到杜鹏飞为何而来,杜鹏飞因为刚办完告解,不想立马犯诫,便含含糊糊承认了自己的天主教家庭背景。
无妨,反正我也马上要出国了,杜鹏飞想。
老毒物与何思蓉自是大感惊讶,尤其是老毒物。
毕竟杜鹏飞平日里在学校的作风……
三人就近找位置坐下,何思蓉开启了好奇宝宝模式:“那杜公,你知道弥撒到底是啥不?”
“弥撒,就是天主教的主要宗教仪式呗。”杜鹏飞漫不经心地答道。
“具体是干什么呢?”
“一会儿开始了,你们自己看不就是了。”杜鹏飞想了想,又补充道:“弥撒的本质是献祭。”
“献祭?”何思蓉饶有兴味地说。
“嗯……通过在祭台上的献祭,将面饼和酒转化为基督的圣体和圣血。”
杜鹏飞艰难地回忆着自己在儿童主日学上学到的内容。
“那,岂不是就是相当于……一种请神的仪式?”何思蓉托起自己的下巴。
“这……怎么说呢?”杜鹏飞摊开双手。
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拍手的声音,二楼传来的器乐的声音,所有会众都站起身来。
杜鹏飞、老毒物、何思蓉和范熙自然也跟着站了起来。
只有那小男孩满不在乎地坐在跪凳上,把长椅当成桌子,在一个小本子上涂涂画画。
“平安夜,圣善夜,万暗中,光华射,照着圣母也照着圣婴,多少慈祥也多少天真,尽享天赐安眠……尽享天赐安眠。”
杜鹏飞与范熙跟着二楼唱经班的声音唱了起来,老毒物与何思蓉则开启了围观模式。
何神父出现,身穿着金黄的祭披,走上了祭台,身后跟着七八个穿白衣的辅祭。
何神父?杜鹏飞眯起了眼。
赵神父又去哪了?
刚刚他才听说,何神父好像临时有事,今晚的弥撒由赵神父主祭来着。
这些费脑子的事,不想也罢。
应付完赶紧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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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嵩不知道睡了多久,沉重的铁门被拉开了。
他伸手挡住了眼睛,过了好一会才重新适应光亮。
“成功了。”郁盼望面无表情地说:“阿斯摩太逃走了。”
“真的吗?太好了。”
周嵩跟着郁盼望走出这间“地牢”,袁月苓的绑绳已经解开,正在活动着自己的手脚。
“月苓……”
袁月苓没说话,上前来伸手捏住周嵩的耳朵,重重地扭了一下。
“哎哎哎,干嘛呀。”周嵩吃痛,但没有反抗。
袁月苓松开手,紧接着给了自己一个嘴巴。
周嵩还没有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她。
袁月苓二话没说抬起左手又是一下。
周嵩这才察觉到,自己的脸毫无感觉。
他的心脏猛烈跳动起来——真的,成功了?
袁月苓也证实了这一点,露出放松的微笑。
上一次她露出这种笑容,是在收到高考录取通知书的时候。
周嵩却屏住了呼吸,好像等待放榜的考生。
“那,现在呢?”周嵩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唾沫。
“什么现在?”袁月苓没有看周嵩。
“你……还是我的么?”周嵩知道问这样的话,显得特别没有底气。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我们,不会真的打算,去履行那可笑的承诺吧?”袁月苓的耳畔传来一个声音。
她扭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那额头上带新月的,镜中少女,就那样,站在这里。
那本该是郁盼望站着的地方。
“别惊讶,我的力量获得了增强……不需要通过镜子才能显形了。”镜中少女解释道。
袁月苓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镜中少女,她已经不见了。
站在那里的,依旧是郁盼望。
“怎么了?”郁盼望冲他俩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第八十二章 形影不离的另一半
午夜之前,又下了一场雪,此时已经悄然止住。
万物被笼罩在一片寂静中。
一位穿着黑色长裙,黑裤袜和黑皮鞋的少女在雪中慢悠悠地踏步。
雪,已经有些厚了,一脚踩进去,白雪没过鞋面,因此她的皮鞋已经湿漉漉了。
少女丝毫没感觉心疼,因为她的心情很好。
她的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一位满眼写着青涩的少年。
少年的两只手紧紧拉着她的右手不放,她也就任凭他抓着不放。
共生,真的解除了……
袁月苓不断用冰冷的手触摸着自己的脸庞,以证明自己不是在做梦。
这场梦,终于醒了吗?
呵,共生。
虽然,她或许曾经说服自己相信,自己从中可以获得许多优势。
但是这种没有选择余地的链接,对袁月苓来说,终归是一场噩梦。
而没有什么气息,能比自由更甜美了。
距离完全的自由,还有一道障碍。
那就是双手拉着自己,跟在后面不放的少年。
一般意义上来说,他的身份是自己的男朋友。
同时,虽然不是他的责任,虽然他的确也保持了一定程度上的克制和尊重,但终究还是趁人之危。
袁月苓忍不住想,如果就此提出分手,或是翻脸不理睬对方,会发生什么事?
结合他之前的作风来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吧。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也并非没有可能。
周围一片寂静漆黑,也没有其他人……袁月苓幻想着自己倒在血泊中,鲜血染红白雪的画面,竟然觉得有一丝凄美。
坏掉了坏掉了,袁月苓心想。
她不打算冒这个险。
就算周嵩不会采取过激行动,他也一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她忘不掉那个报纸上的新闻。
没有了共生的束缚,摆脱他就成为了一种可能。
只要将来出国了,周嵩就拿自己没办法了。
即使不出国,只要逃到其他城市……甚至是回老家,周嵩应该也找不到自己。
回老家都出来了,袁月苓嘲笑着自己,摇摇头驱走了这些奇怪的想法。
还是先和他继续相处一阵子,再做决议吧,袁月苓想。
一来,周嵩无法指责她撕毁承诺。
二来,把他逼急了,对自己总是没有好处。
袁月苓也不想再重复前两年的循环了。
三来,在之前的交往中,说一点感情也没有积累下来,那是不可能的。
但这种感情到底是什么,到底有多少,袁月苓需要好好整理自己的思绪。
此外……虽然郁盼望宣称驱魔成功了,赶走了阿斯摩太,共生也确实是消失了……
可是那镜中的少女还在她的耳边低语。
她究竟是谁?
袁月苓知道,事情还没结束。
却说她身后跟着的周嵩,此时自然也是满腹心事。
为了缓解紧张,他一直在问袁月苓刚刚驱魔的细节。
袁月苓却回答得心不在焉,语焉不详。
他不断地和她说话,只是想确定她还会和他说话。
他拉着她的手不放,只是想一再确认俩人的关系,这样他才安心。
这段日子以来,周嵩一直努力想让自己在这段恋爱关系中游刃有余,不要再做被牵着鼻子走的傻瓜。
可是当共生消失的一刹那,他才发现自己所有的坚强都是假装的。
他还是那个傻乎乎的,痴痴的纯情少年。
他没有再可以用来约束她的东西,只能傻乎乎地跟在她的后面。
寄希望于她的爱,她的良心发现,或者两者都是。
寄希望于那些,主动权完全不在自己手里的东西。
只是因为,自己是那样地喜欢着她。
这两年来,周嵩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本来,本来一切都挺好的,直到那个莫名其妙的报纸新闻出现。
从麦当劳找回袁月苓以后,他俩虽然表面上和好了,但是周嵩能感觉得到,他们关系在实质上的疏远。
而当袁月苓发现共生真的解除以后,她对他的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以及能明显觉察出来的冷淡,实在没有办法让周嵩觉得放心。
袁月苓停下了脚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友好、理智又沉稳:“周嵩。”
“我在。”
“让我一个人呆会儿好吗?我答应你的事情,不会反悔的。”袁月苓和他商量道。
“嗯……”周嵩嘴上答应着,却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
袁月苓转过身,迎了上去。
“唔……唔……”
十五秒后,她放开了他。
“走吧,男朋友,让我自己待一会。”袁月苓伸出右手,向下,在周嵩身上捏了一把。
“……???”周嵩惊呆了:“你——!”
“走。”袁月苓板起脸,指着教堂的方向。
“你……别走太远,注意安全。”周嵩慢慢地走开了。
袁月苓长出了一口气,就地坐了下来,将自己的双腿放在了雪地上。
她的体温融化了冰雪,很快,身下的裙子和裤袜都变得湿漉漉了。
可是,就是很开心啊。
自己终于又是一个人了,哪怕就在这么短的瞬间。
就算坐在雪地里,把身上弄湿,也不会有另一个人跑出来说,喂,你弄得我很冷。
就这么坐了五分钟,袁月苓才站起身来,准备先回教堂去。
然后,停下了脚步。
她看到两个人影,站在暗处,紧紧拥抱。
袁月苓轻笑了一下,打算绕路而行。
忽然,她觉得这两个身影有些熟悉。
借着朦胧的月光,可以看到,男人的身材非常高大,可能有一米九以上。
女人也很高,只是被男人衬托得不明显。
她的一只手臂上是不是吊着绑带?
袁月苓看了他们几秒钟,那女人已经发现了她,男人也随即转头。
袁月苓的心脏狂跳起来,转身就跑。
因为跑得太急,袁月苓摔了一个大跟头。
一双大头皮靴出现在自己眼前。
随即,一双大手把自己扶了起来。
“谢谢……”袁月苓拍打着自己身上的雪,却见到是那找麻烦的警察。
她的心揪了起来,低头就要从大个子身边绕过。
“我叫陈建明。”警察伸出自己的臂膀,挡住了去路。
“陈警官,请你让我过去。”袁月苓冷冷地说。
警察却猛地一个壁咚,把袁月苓逼到贴墙。
“周嵩!周嵩!周嵩!”袁月苓叫了起来:“周嵩,救我!”
她又把头转向了自己刚跑来的方向:“范熙!范熙!救我!”
那警察也不着急,任凭她喊。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袁月苓。”大个子冷冷地说。
“你……究竟是什么人,一直找我麻烦?”袁月苓发出颤抖着的声音。
“与我形影不离二十年的妻子,竟然不认识我……”大个子警察的语气很哀伤。
???
“你有病是吧?”袁月苓怒道:“我没有结过婚,只谈过一个男朋友,你认错人了!”
“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大个子沉声道:“这二十年来,你可知我是怎么过来的吗?现在,你准备另寻高枝了是吗?”
“我根本不认识你!”
“那个姓周的傻小子,还不知道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未来。”大个子咬牙切齿地掐住了袁月苓的下颌:“下一个二十年后,你打算怎么办?面对命运,还是运用你的美色,寻找第三个受害者?”
“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袁月苓从口袋中掏出那个本笃驱魔十字架,顶在大个子的脑门上:“离开我,不洁之灵!”
“这玩意对我没用。”大个子警察苦笑道:“我不是魔鬼,也不属于地狱。”
“那你是天使了?”袁月苓道。
“拜你所赐,我亦永远无法抵达天堂。”大个子叹了一口气,放开了自己的手臂:“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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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撒礼成。
神父匆匆离开了。
那些信徒老头老太们也一边彼此寒暄,拉着家常,一边弯腰驼背地离开了圣堂。
刚才还算热闹的教堂变得冷清起来。
杜鹏飞还趴在位置上,用手揉捏着自己的喉咙。
“怎么了,杜部长?”唐小洁温柔地拍着杜鹏飞的背。
“没,没事……我,我被噎着了。”杜鹏飞艰难地说道。
“用手抠喉咙,把它呕出来。”老毒物提议。
“不行……那可是……圣体。”杜鹏飞说。
???不就是一块面饼子吗,老毒物想。
何思蓉走开去给杜鹏飞倒水。
“你呀,肯定是不虔诚,菩萨挑理了。”老毒物一本正经地分析道。
“你看人家周嵩多上道,我刚到这的时候,人家一个人自己跪在菩萨面前,拜得可虔诚了,菩萨就保佑人家,爱情能有袁部长投怀送抱,事业能有学生会长天降救兵。”
杜鹏飞听到“爱情能有袁部长投怀送抱”这句,简直想揍他,却全身无力。
“学生会长干啥了?”唐小洁问。
“你消息不是挺灵通的?不知道?”
老毒物又把对周嵩躺赢一切的羡慕之情,简短地表达了一番。
杜鹏飞想说些什么,但是被卡得又咳嗽起来。
何思蓉为杜鹏飞接来了一杯温水,杜鹏飞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啊,好像好一点了。”杜鹏飞重新在椅子上坐直:“亏你秦江尧还自诩算是个科学工作者,你以为什么事靠求神拜佛就能解决?
“要是都靠这个,你我还在林子里吃树叶呢。”
“你想说周嵩是幸运星下凡吗?什么好事天然就围着他转?咋,他是小说主角?”老毒物开始有些阴阳怪气。
“空调的事,周嵩找过我。”杜鹏飞简短地说。
“我说你那天怎么来学校了,不过你自己都没能办成的事,周嵩找你帮忙,你不但帮了,还把事帮成了?
“我怎么那么不信呢?我记得你俩的关系……嘿嘿,可不怎么好吧?”
“一码说一码,袁月苓的事上,是她袁月苓选择了周嵩,而不是他周嵩赢过了我。但是在空调这件事上,周嵩的确令我刮目相看。”
“愿闻其详。”
“他找到了一个支点,借了我的力,撬动了本来已经锈死的利益体系,达成了目的。”
“杜部长,咱能不卖关子了吗?”
“你去问他自己吧,他想说,自然会告诉你,从我这,好说不好听。
“总之,人活着是不能都说实话的,那样的话,太丑陋了。”
杜鹏飞再次端起水杯。
老毒物陷入了沉默。
“唐小洁,今天这么好的日子,你怎么没跟你的姐妹们玩去啊?”
也许是因为现在的气氛过于尴尬,何思蓉突然问向唐小洁。
“哎呀,小洁也就是突发奇想,来凑个热闹嘛。”
“说起来,”何思蓉指出:“弥撒开始以前你说去上个厕所,然后就没人影了。”
“不是啦,小洁回来以后,弥撒已经开始了,不好意思走来走去,就在最后一排坐下了呢。”
“对了,范熙呢?”老毒物忽然转过头说。
“你老管人家干嘛?”何思蓉说:“他和他的小女友出去了。”
“那咱们也别白来一趟,刚才那谁不是说二楼有冷餐会?不知道收摊没有,去康康。”老毒物说。
也许是因为失去了共生,也许是因为失去了共生后对未来的不确定,暂别袁月苓后,周嵩一直被一种久违的饥饿感包裹着。
他顺理成章地来到了二楼的餐厅。
餐厅的布置是典型的西式冷餐会,四周是座位,中间的长餐桌上各式餐点准备得颇为丰富,但是却没有什么人,这让周嵩一度感到困惑,难道本地那些精打细算的老头老太们信了福音就变得不爱占便宜了么?
不过当他回忆起那狭窄陡峭的楼梯时,就又释然了。
餐厅里只有四个人在就餐,然后这四个人占据了餐厅的三个角。
刚才的何神父和郁盼望坐在一起,好像正在跟她交流什么严肃的话题,还时不时地瞟向餐厅另一角的大个子警察。
那个大个儿似乎已经完全放下了人民卫士的包袱,脱掉了警服外套,只穿着一件紧绷的包裹在结实肌肉外面的衬衣,吃得很欢快。
餐厅的另一角,离家出走的小男孩正在专心致志地试图用吃剩的螃蟹壳子搭建一个机器人。
一边取餐,一边思量了一会,周嵩端着餐盘坐到了小男孩的斜对面。
这孩子莫名地和袁月苓熟络,但袁月苓却未曾和自己提起他过。
之前自己凭着共生带来的自信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但是现在……
虽说只是个半大孩子,毕竟也比咱们小不了几岁,周嵩想。
“饼子哪有螃蟹好吃?来一个?”小男孩倒也热络。
“好啊,来一个。”
“差点被那个条子包圆了。”小男孩压低声音向周嵩抱怨。
不过当他的目光落在周嵩的餐盘上时,注意力就被转移了:“你这是几天没吃饭了?”
“呃,多拿了一点,这不是怕你袁姐姐一会来了,没有了嘛。”周嵩有些尴尬地解释着。
“三明治白斩鸡薯条可乐……没一样是袁姐姐爱吃的,你这男朋友就是这么当的啊?”小男孩揶揄道。
妈的,你是怎么知道她爱吃什么的?
“周大哥我跟你说,这女人心疼你的时候,迁就你,怎么都行。但你别以为她真不在乎,到不心疼你的时候,就该拉清单算总账了,悠着点吧。”
我去,这小子到底几岁啊!
“你小小年纪,见过几个女人?”周嵩不得不拿着自己不到20岁的年纪倚老卖老,来争回一点颜面。
“我见过一个我妈,就够了。”
周嵩无话可说,只得闷头吃东西。
小男孩倒也乐得清净,继续他的机器人大业。
又有人推门进来。
居然是杜鹏飞?
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虽然之前在校外小馆喝酒的时候,跟他有那么一点推心置腹的意思。
但今天这个共生被解除的档口,周嵩实在是不想他出现在身边。
警报,警报,红色警报。
周嵩觉得自己简直不是虚了,根本是草木皆兵。
还好,杜鹏飞好像是根本没看见自己。
他拿了一杯牛奶和两块点心,顾自坐在了餐厅无人的最后一角。
过了一会,何思蓉也来了。
她连餐盘都没有拿,直接坐到了杜鹏飞邻桌。
紧跟着进来的是老毒物,拿着餐盘挑了一盘子各色菜式,坐在了何思蓉的对面。
郁盼望也结束了和神父的谈话,起身坐到了何思蓉的旁边。
最后,范熙也呼哧呼哧地推门进来,顺理成章地坐到了郁盼望的对面。
于是乎,周嵩的同学哥们朋友情敌甚至倾慕者全都聚集在了餐厅的一角,除了周嵩自己。
周嵩还想趁着去拿食物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坐过去,但又苦于第一次拿了太多吃不完,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正在周嵩纠结于,是让自己隐蔽一点,来熬过眼前的尴尬,还是显眼一点,防止一会袁月苓来的时候,也坐到那边去时,餐厅的门被人大力地撞开了。
“有人吗?不好了!出事了!”一个女孩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然后脚下一软,跌倒在地上。
“小洁,怎么了?”坐得靠外的杜鹏飞一边眼疾手快地搀住了她,一边问。
周嵩也赶忙凑了过去。
妆都花了的女孩伸手把口罩拽到了下巴上,用力地喘了几口气,才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谁手机有信号?快,帮我报警,快叫救护车……”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反应不过来。
“别急,慢慢说,到底怎么了?”杜鹏飞问。
“哎呀,没时间了,外面趴着一个女孩子,一动也不动,不知道是死是活?”唐小洁扶着一把椅子,瘫坐了下来:“看衣服和身形,好像是,好像是……”
“……我们再也不必为那个麻烦的人殚精竭虑了,我们再也不必为艰难的人生而不堪重负了,我已经为我们谋划好了一切……”
第八十三章 钟为谁而鸣
看到眼前的情境,周嵩腿有点发软。
范熙见状,连忙扶了他一把。
钟楼下,一个身材苗条的女人俯卧在地。
头发沾染着一些水渍和污垢,糊在露出来的小半边脸上,难以辨认五官。
但是那熟悉的黑长裙,黑裤袜,黑皮鞋……
“袁姐姐!?怎么会是……”小男孩刚才一直仿佛事不关己,但是看到现场却突然激动起来。
“小孩子不能看。”唐小洁把小男孩拦在了自己身后,“好像是袁学姐,可是我刚才摸她的时候已经凉……”
不,这不可能。
周嵩甩开范熙,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想要将女孩的身体翻过来察看。
但是当周嵩跪下来伸出手,想去掀开女人湿哒哒糊在脸上的头发时,双手又颤抖着无法控制。
所有人都聚集在这周围,没有人敢再靠近一步。
头顶的古旧机械钟楼上,齿轮与机杼开始转动,夹杂着木质结构特有的杂音,以及少许散落而下的浮尘,苍凉的钟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小心!”有人惊呼一声。
周嵩还没有反应过来,两个胳膊就被人拽住。
随后,整个人被用力地向后拖。
他脚下本就不稳,一下子坐到了后面某人的脚腕上,被硌得生疼。
就在周嵩惊讶之余,还想挣扎的时候,钟楼的大钟在他眼前从天而降,带着惊人的势能,砸在地上那个女人的身上。
四溅的血肉被抛向天空,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形成一道道弧线,散落在周围的地上,散落在周嵩的脸上。
“我这下……可不欠你了。”周嵩身后,刚才拉开他的唐小洁,吃力地抽出自己的脚腕,喃喃自语。
周嵩却没有听见。
嘎吱吱……嘎吱吱……
令人窒息的寂静,让木料变形的噪音尤为刺耳。
周嵩呆坐在满地狼藉的血污中,眼睁睁看着那口刚刚砸进木质地板后,还露在外面一半的大钟。
看着它一寸寸地,将它周围本已不堪重负的木板压扁,碾碎。
看着它一寸寸地向下沉,他的心也在一寸寸地向下沉。
终于,在巨大的塌落声中,铜钟轰然落入地板底层,只留下一个黑洞洞的大坑。
眼泪越流越多,周嵩想伸手去抹,但是看到手上的东西,胃液涌上了喉咙。
他挣扎着,爬到那钟砸出来的巨坑前,向下望去。
深不可测。
好像地狱的入口。
自然,女人也不见了踪影。
周嵩知道,那不是袁月苓。
不管看起来多像,都不是。
周嵩就是知道。
只有这个信念支撑着他,不至于纵身往那深坑中一跳。
何思蓉把唐小洁扶了起来。
唐小洁脱下左脚的梅露露,褪下白色的棉质蕾丝长袜,露出光洁的脚踝。
经过检查,所幸只是轻微扭伤,应该没伤到筋骨。
周嵩还是一副灵魂脱壳的样子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何思蓉想说他两句什么,张了张嘴,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现在这种状态下,谁又能指责他什么呢?
杜鹏飞第一个拿出手机,准备报警。
“没信号?大家帮忙打电话报下警。”
众人纷纷掏出自己的手机,结果,没有一个人有信号。
只有周嵩没有检查自己的手机,但是……
也没人愿意在这种时候再去招惹他了。
“报什么警啊,我就是警察啊。”陈警官好像忽然想起来这回事一样。
“你的步话机能向外联络吗?”杜鹏飞问。
“也……没有回应。”陈警官面露尴尬。
“那你能一个人破案?”杜鹏飞又问。
“看目前这个架势……有点难。”陈警官托着下巴。
“不管怎么样,先报警,电话不通就走着去!陈警官,保护现场就是你的事了。”
杜鹏飞的话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一致认同。
“你们这些人都有嫌疑,谁也不能私自离开。”陈警官严肃地宣布。
“那你就跟着咱们大伙一起走。”杜鹏飞斩钉截铁。
众人准备离开时,周嵩成了一个麻烦。
只见他坐在地上,目光呆滞,不论谁叫他,都没有反应。
“让我来!”范熙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去,把周嵩夹在胳膊底下,带了起来。
一行人迈着凌乱的脚步,乱哄哄地朝着教堂门口走去。
小男孩跑得最快,所以他很快就哭丧着脸跑了回来。
他说教堂的大门被人锁上了。
众人来到门前,果然门被从外面锁住,推动之下纹丝不动。
范熙和陈警官两个人一起抬起一架小长椅,当做冲锤用力地往大门撞去。
“砰!”
“轰!”
“Duang!”
汇南堂是一座老教堂,大门也是木制的,看起来不说摇摇欲坠,起码也不是固若金汤。
但这两个大块头三下撞上去,看上去已经有多处裂缝的门,竟然连一处新增的凹痕都没有。
陈警官与何神父又带着大家查看了其它出口。
教堂虽然不小,但是大家都很积极,很快就有了结果。
所有的出口都被锁住了。
教堂的窗户高而狭窄,因曾作为战时堡垒而在窗外安装有挡板,现在连这些挡板也被落锁了。
恐慌情绪开始在人群中蔓延,焦虑的人们开始漫无目的地在教堂四处打转,寻找可能的出口。
周嵩还是一副灵魂出窍的样子,郁盼望去饮水机接了一点水,帮他清理脸上和身上的血污。
范熙本来也想要再去找找出路,看到郁盼望没有动,便还是陪在她身边。
最积极离开的杜鹏飞与一直沉默不语的何神父也没有动。
杜鹏飞点起一根烟。
“这里是圣堂……”何神父皱了皱眉头。
“这里不是圣堂。”杜鹏飞吐出一口烟圈。
“你说什么?”何神父有些生气。
“你也不是何神父。”杜鹏飞说。
“杜鹏飞,你什么意思?”郁盼望不满道。
杜鹏飞冷笑了一声:“你究竟是什么人?”
未等何神父回答,杜鹏飞便一个箭步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制住了何神父,在他身上摸了起来。
“杜鹏飞,你干什么?”郁盼望急了,上前来就要推开杜鹏飞。
杜鹏飞从何神父的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然后推开了他。
还没等郁盼望谴责杜鹏飞胆敢对神职人员不敬,杜鹏飞已经冷笑着翻起了这本小册子:“何神父,您和大家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何神父大惊失色,下意识地转身就要逃跑。
郁盼望给范熙使了个眼色,后者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拽住了何神父:“请留步,神父。”
杜鹏飞和郁盼望一起翻看着这本小册子:“这是……”
“是拉丁文吧?”杜鹏飞迟疑地说。
“这是……”郁盼望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好像是……驱魔礼文。”
“驱魔礼文?”
“但是,是倒过来的驱魔礼文。”郁盼望说。
杜鹏飞马上反应过来了。
“今天晚上给我喂的饼就有问题。”
“饼?你是说圣体?圣体能有什么问题?”郁盼望问。
“刚才的弥撒,你没在吧?”
郁盼望点了点头。
杜鹏飞道:“刚才的弥撒,是用拉丁文举行的。”
“那不是很好吗?”郁盼望说。
“何神父是一个现代主义者,压根就没学过拉丁文,更别说做拉丁弥撒了。”杜鹏飞说:“而且,刚才他念的拉丁文……我怎么听都觉得非常古怪,现在我知道了,就是倒着念的。”
“嗯。”郁盼望若有所思。
“还有圣体……”杜鹏飞继续说道:“他递给我的圣体,是月牙形状的……入口苦涩……”
通常,用作转化圣体的无酵饼,都是圆形。
如果神父将其掰开,就是不规则的形状。
月牙形状的圣饼?那可真是闻所未闻。
郁盼望皱起眉头:“神父,您必须给大家一个解释。”
郁盼望深吸了一口气,把这本小册子合上,转身面对何神父。
“您究竟为什么,要执行召唤恶魔的仪式?”郁盼望厉声质问。
“郁姐妹,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和你说过的呀!是他,是他,逼我这么做的!”
众人顺着神父手指的方向扭头看去,只有范熙依然警惕地看着何神父,生怕他想借机溜走。
只见陈警官手按在腰间的警棍上,走了过来:“我?我逼你做什么了?”
“大家都在这里,你别想再恐吓我!”何神父气得脸红脖子粗:“不是你把刀架在那个女同学脖子上,逼我就范的吗?”
“你说什么?”陈警官一惊。
何神父陷入了回忆中。
那是弥撒开始前的约十分钟。
何神父迈着既不轻盈也不沉重的脚步上了三楼。
他的心里在奇怪,今年来的信徒,比往年少了不少。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座教堂已经有了一百多年的历史。
三楼没有修缮,还是陈旧的木地板,走在上面,会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何神父喜欢这种空气中弥漫着的,岁月的味道。
他上楼是回自己的房间,拿枸杞保温杯的。
子夜弥撒大概会持续1个半小时到2个小时,他必须提前喝饱水。
当然,也不能喝得太饱,不然中途又会想上厕所。
作为一位资深神父,他很能把握好其中的平衡。
何神父推开了自己卧室的门。
然后,他整个人僵住了。
一个大个子警察和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漂亮女孩,并肩坐在神父的床上。
那大个子抵在女孩咽喉上的匕首,闪着寒光。
“尔等意欲何为……”何神父颤抖着,指着大个子警察说。
“别逗了,何神父。”那大个子警察说道:“别因为你的名字叫何为,就总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何神父道:“我的名字的意思是,何乐而不为……”
“我就开门见山了,你帮我个忙,也何乐而不为对吧?”大个子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匕首往唐小洁的喉头紧了紧。
“尔等意……你到底要干什么?”
大个子警察朝着桌上的一本书努努嘴:“一会儿你做弥撒的时候……”
……
“一派胡言!狗屁不通!”大个子警察暴跳如雷地打断了神父的自述:“我要你念这个鸟书作甚?还挟持人质逼你念?我要念,我自己不会念吗?”
杜鹏飞皱眉道:“叔叔,你让神父说完。”
一直沉默的范熙提出了一个问题:“按照何神父的说法,他做弥撒的时候,警察同志应该还在三楼挟持人质吧?那他到底念没念,警察同志怎么会知道?”
何神父苦笑道:“当时我也问了陈警官这个问题,陈警官是这么回答的——
“你只管念,你做了没做,我自会知道。”
“这事情很好求证,”郁盼望开口道:“找唐小洁来问问就知道了。”
教堂里面虽然不小,但也并不大到夸张,很快,还在观察窗户寻找出口的唐小洁被找回了前厅。
“弥撒开始之前,你有没有被这位陈警官,或者任何人劫持过?”郁盼望指着陈警官说道。
“我……”唐小洁露在口罩外面的两只大眼睛尴尬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范熙将自己的右手握拳,拍在左掌上,为唐小洁秀出他的肱二头肌:“你不要怕,尽管说实话。”
“我……小洁不记得了。”唐小洁认真地说。
???
众人皆拧目:你特么在逗我?
“是真的……”唐小洁按住自己的脑袋:“从来这里以后,到弥撒开始之前的事情,我全都……小……我全都记不得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失忆?”老毒物忍不住问道。
众人都暗想,你这演技,看起来……还是算了吧。
因此,许多人都将怀疑的眼神投到了唐小洁身上。
“她可能是真的失忆了。”陈警官沉声道。
“好啊。”何神父忽然恍然大悟,一拍自己的脑门,指着陈警官和唐小洁:“你们两个是一伙的!”
“何神父,您先别激动。”杜鹏飞皱眉道:“倘若唐小洁和陈警官真的是……她只需要否认陈警官劫持过她,就可以了,何苦装失忆来着?”
众人一听之下,都觉得也有几分道理。
杜鹏飞又转向何神父道:“如果按照你说的,陈警官挟持了唐小洁,强迫你执行那本书上的仪式……那为什么弥撒结束后,您既不报警,也不与大家说这件事情,反而没事人一样坐在二楼和陈警官一起吃东西呢?”
何神父苦笑道:“弥撒结束后,我回到自己的卧室,什么都没发现,只有一间空屋子。
“报警指控一个警察绑架要挟自己念经,是一件很荒诞的事情,我没有证据。
“况且……吴主教在教务会议上多次强调要和警方保持融洽的关系,不要得罪警方。
“因此,我在冷餐会上和郁姐妹就这件事情先行沟通了情况……”
何思蓉忍不住道:“所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第一个想到的靠山,就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好了,既然何为恶人先告状,那就让我来告诉大家他的真面目吧。”陈警官拍了拍手。
“其实谁欺骗谁根本无所谓,真理的真名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你想要什么?’其他的,都只是绰号而已。”
第八十四章 男儿有泪
陈警官的身份,他的身形和气场依然颇具威严和威慑力,因此,议论轰轰的人群慢慢安静了下来。
他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众人,开口了。
“我知道诸位中间有人会奇怪,我陈建明作为一个警察,为什么不在警车里,而是整个晚上都呆在教堂里面。
“我来解释一下。
“每年的圣诞节,各大小教堂都是警力重点关注的对象。
“这主要是为了贯彻华夏的宗教政策,保护信教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
“毕竟这种大规模的群众聚集,是很容易出意外的,必须要维护好现场的次序。
“同时,也是要防止潜在的,蓄意破坏国家宗教政策的犯罪份子的行动。
“但是,通常警方不会直接插手宗教事务,我本人自然也不是信徒。
“宗教事务,原则上还是由宗教人士内部协调解决,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
“别瘠薄水字数了,我们不是无知妇孺,现在也不是打官腔的时候。袁月苓死了,你能不能说重点啊?”
老毒物打断了陈警官的话。
这时,一直坐在地上,几乎被人忽略掉的周嵩同学,忽然蹭地站起身来。
???
所有人都扭头看向他,等他发表高见。
“月苓,一定还好好的。”
周嵩艰难地从牙齿里挤出这几个字:“那个女人不是她。我要去找她,我怕她出危险。”
说完这话,便一摇一晃地向教堂深处走去。
“周嵩……!”唐小洁叫了一声,又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嵩子!”范熙也叫道。
但周嵩完全充耳不闻,走进了一片幽暗之中。
“别让他自己瞎走!谁知道他还有没有同伙躲在什么地方。”何神父冲着大家说道。
可是,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沉默。
“我去看看他。”几乎同样透明的小男孩,从人群后面站起来,没等别人说话,向着周嵩走的方向跑了过去。
“咳,咳,”老毒物咳嗽了两声:“现在是何神父指控陈警官,陈警官指控何神父,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先不要自作主张,大家在一起比较安全,先让陈警官把话说完,再做打算,好不好?”
“我今天晚上是有任务在身的。”陈警官接过了话茬。
“局里最近收到了上级的通报,最近有许多斜教分子在正规教会的掩护下蠢蠢欲动。
“我个人对上级这种风声鹤唳的甩锅通告,本来是不以为然的。
“但是,局里为了谨慎起见,还是让各个组交换了负责的区域,让我们盯紧一点,不要在这种日子搞出事情来。
“我与何为神父是刚刚认识,但是他对我们警方的工作,表示了充分的理解和支持,这让我一开始很高兴。”
“教会在铲除异端斜教的立场上,与你们当局是一致的,我为什么不支持?”何神父气鼓鼓地辩解道。
“你们当局,说得好。”陈警官的脸色阴沉起来。
“我今天晚上一直在教堂里巡视,一开始的确是没发现什么。
“但是在你们那个仪式,是叫弥撒是吗?在那个仪式开始之前,我上了三楼。
“在经过一间房间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些很奇怪的声音。
“现在想想,很像是你们那个弥撒过程中念诵的东西。
“我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还是听不清具体的声音,只觉得那声音不像汉语,也不像英语或者任何一种语言,倒像是从喉头发出的无意义振动。
“我感觉很不好,敲了门,但是没有人回应。
“我犹豫了一会儿,要不要撞门进去,又怕硬闯搞了乌龙,回去还要受批评。
“还没等我考虑清楚,里面的吟唱声已经停了下来。
“紧接着,我便听到杂乱的脚步声朝门口走来。
“出于职业习惯,我将自己隐蔽在角落的阴影里。
“然后我就看到何神父领着那个叫唐小洁的姑娘出来了。”
“你撒谎,你根本不配做警察!”何神父愤怒地大喊。
“对,就是这种状态。当时他眼睛里闪着这种狂热的光芒,唐小洁却眼神空洞,浑浑噩噩,走路的姿势像梦游。
“现在看来,想是何神父对唐小洁做了什么催眠,她才会失去那段记忆吧!
“我等他们二人走后,想进房间查看,但是,门又被锁了。
“我考虑过后,觉得缺乏证据,就还是决定暂且先不要打草惊蛇,继续观察。”
讲到这里,陈警官抬头指向了何神父:“何为啊何为,我以为你也是个体面人,竟然做这种事?
“丧心病狂,搞杀人献祭的斜教仪式,还妄图栽赃给警察和当局?
“你是觉得,你锁个门就可以只手遮天了?
“你究竟意欲何为!”陈警官厉声喝道。
“你,你,你……”何神父气得浑身发抖。
“好了!”老毒物情绪有些崩溃地叫了起来:“何神父,不管你们互相指控,谁在撒谎,但这教堂的主人是你,现在死人的事情姑且不论,你想怎么样才放我们出去?”
“对。”何思蓉附和道:“我们只想快点离开这里,至于事情的真相,自然有当局和警察来判断。”
“我没有,我不知道是谁锁了门……”何神父有气无力地说。
唐小洁一跺脚:“怎么什么事情都能扯上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不管!小蓉说得对,我们不能一直被困在这地方,门窗如果都锁了,不也都是木头吗?咱们砸,不行点火,总有办法。”
郁盼望沉声道:“用物理的方法,应该是无法离开这里了。”
何思蓉哆嗦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郁盼望看着何思蓉说:“还记得你刚才说过的话吗?你说弥撒就是一场请神的仪式……
“不管何神父是出于什么目的,做了这个书上的仪式,将弥撒倒着做……他都很可能已经将一个地狱里的恶魔放了出来,就在这里。
“也许,就在我们中间。”
何思蓉与何神父的脸色都变得煞白。
“看来无论如何,我们都需要你来给我们一个交代了。”
某人沉声道。
——分割线——
走道里的灯很昏暗,此时午夜已过,一片幽暗苍茫中,周嵩站在二楼的走廊上,盯着那幅菲利普二世和玛丽一世的油画发呆。
菲利普二世穿着华美的白丝,拄着一根手杖,位于画的左侧。
玛丽一世坐在画的右侧,一脸端庄肃穆,右手握着一枚绝美的都铎玫瑰。
两位国王的身前,宫廷的地毯上,躺着两只可爱的小狗。
一公一母,相依偎。
恩恩爱爱,像不像我和月苓?周嵩痴痴地想。
周嵩拿出月苓在“极乐汤”送给他的白色小奶狗模型,爱不释手地抚摸着。
他深吸了一口气,感觉眼睛有些湿润。
几个小时以前,他们俩还在极乐汤的休息大厅相依偎,舔舐着彼此的手臂。
一两个小时以前,他们俩还跟在郁盼望后面,通过这幅画背后的机关,走进隐藏的地下,准备驱魔仪式。
半个多小时以前,在教堂外的小巷子里,月苓还主动吻了自己,甚至还大胆地伸手扭了自己一把。
可现在……
周嵩再次屏住呼吸,聚精会神,尝试通过共生来感知袁月苓现在的位置。
他一无所获。
感知的尽头,唯有一片黑暗。
“周嵩!你是叫周嵩吧?”
身后传来一个陌生而稚嫩的声音。
周嵩想要抹掉眼泪,但却越流越多。
周嵩掀起了那幅油画,学着郁盼望的样子,皱着眉头假装寻找背面的机关。
“你想哭就哭出来吧,不丢人。”
“谁想哭了,小屁孩,别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
“这个地方,人死不能复生,你骗得了自己一时,早晚还是要面对,但是到那时候,你会比现在更糟糕。”
“袁月苓绝对没死,你没经历过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周嵩勃然大怒,猛然转身,拎住了小男孩的领子。
小男孩的脚尖离开了地面,他却垂着眼帘叹了一口气:“我经历过的。”
???
周嵩松开了手:“对不起……”
他一边嗫嚅,一边靠着那堵墙,慢慢滑了下去:“对不起……”
“……”小男孩也跟着蹲了下来。
“我小的时候,很调皮。
“有一次我不知道怎么想的,往家里冰箱的冷冻室里倒了很多水。
“我妈回家的时候,我正在玩我的奥特曼模型。
“我妈打开冰箱,差点背过气去。
“她蹬蹬噔地跑到我面前,一把就把我的奥特曼模型给砸了。”
小男孩一边说,一边哭了起来:“你知道我每天只有一块钱零用钱吗?我为了攒这个奥特曼模型,花了差不多两年时间,可是我才玩了它一个下午,它就被当着我的面砸了。”
小男孩哭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说话也含含糊糊起来。
“周嵩,你体会过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吗?这件事情,我到现在都没有原谅我妈。
“我愣了半秒,然后暴跳如雷,嚎啕大哭,满地打滚。
“那个奥特曼,成了我终身难忘的童年阴影。
“当着一个孩子的面,砸毁他心爱的玩具,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残酷的事情吗?
“后来,我第二次哭得那么伤心,就是韩莲杰死掉的时候了。
“她就这么死在我的面前,死在我的怀里,她的血弄得我全身都是。”小男孩伸出自己的双手,看着自己的手心:“就算在她咽气之前,她还在说她讨厌我,不想见到我,让我滚。”
小男孩哇一声,放声大哭起来:“我想让韩莲杰活过来,哪怕我们只是继续做同班同学也好。就算妈妈再砸掉了我100个奥特曼,我也愿意……”
周嵩听得有些莫名其妙。
韩莲杰这个名字,虽然并不认识,但是总觉得在哪里读到过。
周嵩想问,你和这个韩莲杰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又知道若是他肯说,不用自己问,他也会说。
哭泣这种事情,往往也是受到情绪的感染的。
若是一个感情疏远的亲人去世,人往往不一定想哭。
但是在哭声一片的追悼会上,他也比较容易加入别人的行列。
周嵩似乎已经几年没有哭过了。
从疑似“袁月苓”的身体被发现起,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哭出声来。
倒不是他在死撑,实在是被巨大的麻木感占据了。
这是人类在遭遇巨大精神创伤时的应激机制。
这死孩子给他整破防了。
一刻钟后,当唐小洁寻声找到他俩的时候,只看到一个大孩子和一个小孩子靠着墙面对面地掉眼泪。
考虑到时间、环境、还有他们现在的处境,这种声音还是有一点吓人的。
唐小洁默默走上前去,轻拥住这两个孩子。
周嵩用力地擦着自己的眼泪,声音也渐渐变为了低声的呜咽。
“你们两个呀,这种时候,还是跟大家待在一起比较好吧?
“你们都没看那种悬疑惊悚电影吗?这种情况下,离群落单的人,往往就是接下来的死者啊!”
“我没有心情听一大堆闲人在那边七嘴八舌吵……”周嵩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哽咽:“月苓不见了,我知道没人真的在乎,但是我不能不在乎。”
“周嵩,我知道这很难接受。”唐小洁抚摸着他的背:“但是你要振作起来,要接受这个现实。”
“袁月苓没有死,她在恶作剧呢。”周嵩说:“这幅画的后面,藏着一个机关,只要触发这个机关,通往教堂地下室的阶梯就会出现。
“月苓她可能就坐在那个地下室的小黑屋里,等着我去救她……等着我去找到她……”周嵩说着,又咧嘴大笑起来,站起身,继续找着油画背后的开关。
“周嵩!你给我振作一点!”唐小洁从周嵩的背后抓住他的肩膀。
那男孩看了他们两人一眼,没有说话,一边吸着自己的鼻子,一边踩着鞋后跟踢踢踏踏地走了。
此时,教堂里忽然停电了。
周嵩的周边陷入了一片黑暗。
周嵩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被唐小洁从身后抱在怀里了。
他本能地想要挣开,全身上下却忽然使不上一丝力气。
“周嵩,”唐小洁温柔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那具尸体到底是不是袁学姐,虽然但是,其实我心里也存着侥幸和希望。
“只是,我希望你能够坚强,不要再逃避了,你一定要振作起来。
“即使袁学姐真的……你也必须要好好生活下去,不只是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你身边所有关心你,爱你的人。”
“我身边关心我,爱我的人……”周嵩嗫嚅着说。
“比如说……唐小洁。”唐小洁说。
“有些人拼搏一生,所求不过一句能骗过自己的谎言罢了。”
第八十五章 愚者的决心
“我知道,这个时候,讲这些,不合时宜。但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你周嵩,就真的木讷到,完全体察不出来……小洁我的心意吗?”
唐小洁用力把周嵩的身体转了过来。
黑暗的走廊里,周嵩能感觉到她凝视自己的眼睛。
“我……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很够朋友,我以为……你对大家都是这样的。啊,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小洁喜欢周公子。”
黑暗中,周嵩看不到唐小洁的表情,只感觉有一个软软,凉凉的东西触到了自己的嘴唇。
只半秒,还没等周嵩反应过来,又飞速地移开了。
“小洁……”周嵩说:“月苓尸骨未……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现在说这些,真的很不合适。”
“小洁知道。”唐小洁动情地说:“小洁不是要趁虚而入,小洁只是害怕周公子想不开而已……你,你只要能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小洁就放心了!”
在黑暗中沉默了不长不短的时间,周嵩的哽咽也止住了。
“小洁,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你喜欢我什么呀?”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你用情专一吧?”
“可是,如果我能够放下月苓,能够和你在一起,那我的专情就没有了,你也就没理由再喜欢我了。这是个悖论……”
“不是的,周公子,小洁……”唐小洁急道。
“你放心,唐小洁。”周嵩轻轻笑了起来:“我不会做傻事的。你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安慰我……”
“呃,我……小洁不是……”唐小洁迟疑地说:“不过,听到你说你不会……小洁还是放心多了。”
……
周嵩与唐小洁背靠背坐着,半晌谁也没有说话。
唐小洁感觉自己的背后热乎乎的,她能感受到周嵩的心跳。
周嵩开口了:“我记得盼望跟我说过,没有比自杀更懦弱的行为了。”
“你对着我,脑子里想的还都是郁盼望吗?”唐小洁调侃他说。
周嵩一怔,总觉得这个句式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他没有多想,继续说道:“虽然,在意识到自己可能永远失去月苓以后,我觉得自己的整个人生都失去支撑、动力和意义了。所以我,本能地,拒绝接受这个可能性。
“但是,我这会儿已经想明白了,不管月苓身在何处,我都不会放弃她。
“就算我永远也见不到她了,我也会替她,把她的那份活下去。
“不管是谁伤害了她,我都一定要让他付出七倍的代价。
“我会找到月苓的父母家人,承担起本应由我们承担的责任。
“她的父母……你没必要这么……”唐小洁话说了一半,又咽了回去。
“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一部电影,叫《在世界的中心呼唤爱》……”
周嵩给唐小洁讲起不久前,他和袁月苓一起在C幢教学楼看这部电影时的情形。
他回忆起那一天,袁月苓的脸庞,被银幕的反光映成阴郁的青白。
他想起那声若有若无的抽泣,想起那颗划过的清泪,照亮了袁月苓脸颊上几处浅浅的痘痕,落入嘴角的浅湾。
他想起,在电影散场后的河堤旁,月苓问他的问题。
“要是我死了,你会怎么办?”当时,袁月苓念出了电影中女主的台词,眼睛却没有看周嵩。
“嵩不才,未敢言居君之剑,但愿以身作盾,护君周全。”当时自己是这么说的没错吧?
“这又是从哪看来的中二宣言?”周嵩还能记得,当时袁月苓憋着笑的样子。
很少能看到她那样的表情,真的很可爱。
可是,自己却没能守护好她。
如果刚才袁月苓要求自己“让她一个人呆会儿”的时候,没有乖乖返回教堂,而是跟以前一样偷偷跟着她,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周嵩觉得很憎恨自己。
他给唐小洁讲起那一天,他带着袁月苓去自己的“正义巢穴”学习的情形。
“想一想。”在那破旧并落满灰土的教室里,周嵩深情款款地说:“从你出生的一瞬间起,你就一直在一个没有我的世界里,等待着我的降临……”
唐小洁呢喃道:“然后,她说:你也要在没有我的世界里独自生活吗?”
???
周嵩说:“没有,她什么也没说,就催我一起学习了。”
唐小洁道:“那么,你要在没有她的世界里独自生活吗?总得有人——”
“是的。”周嵩沉声说:“我不会再和别人恋爱结婚了,我会一直守着她。也许,我可以问问赵神父,怎么才能像他一样,出家做一个修行的人……我,我还要赡养月苓的父母……我……对不起,唐小洁,真的对不起……”
“你神经病啊!”唐小洁猛地站起身来:“谁要你赡养父母,谁要你……我……她父母没有别的孩子吗?”
周嵩忽然失去了背靠,一下子躺倒在地板上。
唐小洁没有扶他,站起身来,跺脚道:“你这个大笨蛋先生!牛角尖先生!自我感动先生!”
周嵩虽然没有想到她会这么生气,但也觉得这恒河里,毕竟自己刚刚明确拒绝了她。
“对不起……”周嵩一边说,一边心里暗暗纳闷,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自己还得哄别人。
唐小洁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撒腿跑走了。
黑暗中,慌不择路的她撞在了什么东西上:“痛!”
周嵩站起身来,循着声音慢慢走过去:“没事吧?”
他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
周嵩回头望去,黑暗中,那幅菲利普二世和玛丽一世的油画后面,墙壁竟然从中间一分为二,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缺口来。
——分割线——
重重的一拳,落在了何神父的右脸颊上。
烛光中,何神父对陈警官怒目而视,扭头啐了一口,吐出一颗带着血丝的唾沫星子。
陈警官又重重地按住了何神父的肩膀:“说,我们要怎么才能出去?”
“我说了,我不知道!以天主的名义,我没有说谎!”
“你已经没有资格以祂的名义说话了。”
说话的人是郁盼望。
身穿华美Lolita的小女孩坐在餐桌上,翘着脚,抱着膝盖,眯起了眼睛:“无论你与陈警官谁说的才是真相,当你选择执行那个召唤恶魔的仪式的时候,你就已经背弃天主了。”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我依然是祂的仆人,我这么做是为了救人……”
“救人?”郁盼望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自己长袜上的褶皱:“为了救一个人,把恶魔从地狱里释放出来,你有没有想过,这会害死多少人?你是傻子么……”
“我……我认为魔鬼只是一种隐喻和象征,是人心里的东西。”神父直了直腰板:“那些倒着念的经文……只是念一些单词而已,最重要的是我的心!如果念那些就可以拯救一条生命,我为什么不念?”
“呵!这就是自由主义者的信仰吗,见识到了。”郁盼望露出了憎恨的神情:“像你这种人,根本就没有信仰。”
郁盼望跳下桌子,一步一步走向前:“否认魔鬼的存在,就是否认信理,就是异端。何况,就算这个仪式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后果,你竟然觉得做这些亵渎天主的行为,只是……念一些单词?”
“天主知道我的心,你无权论断我!”何神父大声宣布道。
“我同意。”郁盼望点点头:“何神父,念一遍天主经吧。”
“什么?”
“念一遍天主经,试试看。”郁盼望鼓励道。
何神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念了起来:“我们的天父,愿你的名……你的名受显扬……愿你的国来临……愿你的旨……旨……旨……”
何神父抠着自己的喉咙,剧烈咳嗽起来。
那种感觉就好像,当嘴里没有东西时,想要连续做吞咽的动作,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喉咙被某种虚空之物堵住,无法发出声响。
“看到吗?你已经没有祈祷的能力了。”郁盼望用看垃圾的眼神看何神父:“你还不明白吗?天主已经遗弃你了。”
“愿……你的旨意……奉行……奉行在人间……”何神父又剧烈咳嗽起来,终于放弃了。
“你刚刚的行为,已经让你成为一个不可救赎者,你成了一个和魔鬼签订契约的人……”郁盼望痛心疾首地说:“你还说你不相信有魔鬼?那你现在相信了吗?你相信魔鬼了吗……?”
“我……”何神父痛苦地捂住了头。
“你是个不信者。”郁盼望宣布了她的裁决:“你不仅不配做神父,甚至不配做一名教友。”
杜鹏飞不悦地皱起了眉头:“郁家小妹,就少说两句吧。”
“你闭嘴,你这个银乱的人。”
杜鹏飞眼儿一瞪,真的不言语了。
“而你,何为,你这个为了30块银币而卖主的犹达斯!”
陈警官拉起何神父,冲着他的肚子用力来了一拳。
何神父闷哼一声,弯下腰去。
“够了!”一直沉默寡言的范熙忽然大喊了一声,走过来推开了陈警官。
“嗯?”郁盼望眯着眼睛看着范熙。
“再怎么说,他也是个神职人员,他还是个老人。”
范熙望向他心爱的女孩,感觉在看一个陌生的人。
他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她。
范熙又指着陈警官说道:“如果说他是一个罪犯,现在也还没有证据。就算他真的是罪犯,也不可以刑讯逼供,这里这么多人看着你呢!”
陈警官把自己的制服一脱,丢在一旁:“那我现在不穿这身衣服。
“我要他交代他的阴谋,放咱们大伙出去。
“你看看,现在电力中断,通讯中断,人出不去,跟被困在透水的矿井底下有什么区别?
“所有的出口,包括窗户都被封死了,连通风口都被堵死了。
“你怎么知道,接下来会不会连空气都不够用了?
“现在你们这些学生仔,啊?一个个看起来跟文明人似的,我可告诉你,了解文明不等于了解人性。
“被困井下海上这种情况,这么多人,没有补给,时间长了,人他妈的就不是人了。
“到时候,可就不是吃我几拳这么便宜了。
“你个毛头小子跟我讲王法,我告诉你,今天在这,老子就是王法!”陈警官说到激动处,从腰间抽出电警棍,指着范熙的鼻子,淡蓝色的电弧噼啪作响。
范熙一惊。
郁盼望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哥哥,这儿没你的事,待着就好了。”
“盼望,”范熙走上前去,望着她:“你刚才的样子吓到我了,你冷静一点,好吗?咱们俩相处的时间不久,但你一直在告诉我,天主是爱,宗教的精神就是爱,你忘了吗?他只是一个老人,怎么说也是为……为主效力半辈子的。不要搞得好像开裁判所一样……”
郁盼望摇了摇头,拉住范熙的手:“哥哥,教理讨论可以等我们逃出去了再说,但有一件事,怪我之前没有和你说清楚。
“我希望,你可以永远和我的立场保持一致。”郁盼望露出一个笑容,轻抚了一下范熙的脸颊:“你知道我妈为什么最后看中老许吗?因为他从来不会反对我妈的立场。”
范熙的脸胀成猪肝色。
“我妈妈也一直希望为我找一个这样的人。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人,甚至有时候善良过头了,我不怪你。”郁盼望说:“这次就算了,以后不可以再犯这种错误了哦,知道了吗?”
众人发出了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郁盼望虽然没说任何重话,也一直保持着微笑。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对范熙的态度是什么。
老毒物忽然觉得自己不羡慕范熙了。
小蓉还不错!嗯!是的!
老毒物拉过何思蓉的手,捏了捏她的掌心。
后者却好像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一样,“切”了一声,又翻了翻白眼,把手抽了出来。
此时,陈警官又开始殴打起何神父来。
范熙咬了咬牙,松开郁盼望牵他的手,转身去将陈警官扑倒在地。
虽然范熙的吨位够重,身形够大,肌肉够结实,陈警官手里却是有家伙的。
一阵火花电流,范熙巨大的身体轰然倒地。
“喂,动我的人?你不要太过分了!”郁盼望叫了起来。
“自己养的狗不拴好了,跑出来咬人,我这还是轻的。”
陈警官把电警棍收回腰间,冲着何神父的肚子又是一拳。
“陈警官,适可而止了吧。”
杜鹏飞站了出来,伸手拦住陈警官。
郁盼望没再理会这边发生的事,只是蹲下身子,温柔地亲手把范熙扶到椅子上休息。
“你们一个两个都想当好人是吧?好啊。”
陈警官没有再去抽警棍,一把甩开了杜鹏飞。
“那我也当好人吧,当好人多轻松啊,坐着不动就可以了。
“你们这些人就在这里大眼瞪小眼,等断水断粮的时候,我再看你们的嘴脸。”
杜鹏飞没吭声,小心地将何神父扶了起来,抽出几片纸巾,给何神父擦着脸。
何神父慢慢转动着头,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陈警官气哼哼地,一屁股坐在角落里,双手抱胸,扭过头去,好像一个闹脾气的小孩。
小男孩刚从楼上下来,此时正两眼懵逼。
那骨瘦如柴的男生与他圆脸的女朋友正在窃窃私语。
何神父知道,其实他俩都是比较支持陈警官的做法的,只是看着怒气冲冲的杜鹏飞和范熙,也不想冒头反对。
郁盼望那个强壮的男友虽然反对陈警官殴打自己,但也并不信任他,此时正是满眼警惕之色。
郁盼望则站在刚刚丢了面子的他边上,好像正在轻声细语地哄他,看都不朝何神父看一眼。
何神父有些心寒。
郁盼望和杜鹏飞这两个小鬼头,都是何神父看着长大的。
神父不能结婚,没有子女,一直把他俩当成自己的子女看待。
虽然何神父相当偏左,郁家极为偏右,杜鹏飞长大以后也游离于教会之外,但是大家私底下的关系一直都还不错。
此时郁盼望的态度,深深伤了何神父的心。
还好,何神父看得出,至少杜鹏飞这娃娃还是真心关怀着老朽的……
这是何神父仅有的安慰了。
可是……
还有更重要的事。
何神父试着在心里祈祷,发现自己依然无法念完一句完整的祷文。
显然,自己确实是被神抛弃了。
郁盼望说的话,其实一个字也没有错,何神父想。
我就是一个犹达斯。
只不过,我为的不是30块银币,而是一个无辜者的性命。
我没有做错什么。
这时候,他看到刚才离开的周嵩和唐小洁,从教堂走廊里面急奔进来。
“大家听着,我和周嵩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密道,也许有可能通向教堂的外面!”唐小洁大声宣布:“哎,你们这是怎么了?”
“我尊敬那些敢于付出代价改变命运的人。愚者,你比那些整天只会祈祷,希望别人施舍的人,更有资格得到幸福。”
第八十六章 魔都堡垒
“什么密道?”老毒物第一个迎了上来。
“那边的画后面,找到了一条暗门,也许能够出去。”
唐小洁一边回答,一边往何神父这边走。
“这停电黑咕隆咚怎么找到的?”
“运气好呗。何神父,你这,这是怎么了?”唐小洁看清何神父狼狈的模样,有些讶异。
“唉,这不是陈警官怀疑,是何神父把大家困在这里的,刚才动手了。”老毒物解释道。
“呵,我怀疑,我动手,我读书少,你们这大学是真没白念啊。”陈警官在一旁愤愤地说。
“别理他,你们发现了什么?详细说说。”杜鹏飞白了陈警官一眼。
……
“画后面的暗门?谁告诉你的,你怎么知道的?那里不能进去,不能进去啊。”
听着唐小洁的叙述,何神父又激动了起来。
他颤巍巍地起身,蹒跚地走到郁盼望身边。
“郁姐妹,你劝劝你的朋友们,你知道的,那下面不能进去啊。”
何神父拉着郁盼望的手,低声下气地求她,但是郁盼望轻轻地把手抽了回来,将目光投向别处,缄口不言。
“我都不知道教堂里还有机关暗道,那何神父,为什么那里不能去?也许困住咱们的坏人,就藏身在那里呢?”
杜鹏飞耐心地向何神父询问。
“不能去就是不能去,那里面通向地下,现在没电,很黑,很危险的,而且没有出口。”
何神父忧心忡忡地解释。
“我说何神父,何为老先生,咱能别哄小孩了吗?刚才的事情你还没说清楚,现在你说这谁信啊?”老毒物又开始不耐烦了。
“郁姐妹,你也说说话啊。”何神父再一次望向郁盼望。
“好吧,是你让我说的。”郁盼望安顿好范熙,站起身来。
“那暗门我知道,里面有两间房是过去作为刑讯和关押用途的房间,有百八十年没用过了。”
“私设刑狱,贵教了不起啊,哼。”陈警官冷言。
“那是违法的,但也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没有用途了,只是还没有封闭起来而已。”何神父连忙地解释。
“对,现在那里是可以自由进出的,另外……”
“另外就没别的了,那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出口呢。”
郁盼望还想说点什么,就被何神父打断了。
“不对,您让盼望把话说完。”唐小洁表示了怀疑。
“就是,何为你到底是让人说话,还是不让人说话?”陈警官更是毫不客气。
何神父望了望郁盼望,一脸痛苦地坐在了椅子上。
“另外,里面还有一条路,通向供奉圣髑(dú)的地下室。但是那里是锁着的,我并没有亲眼见过,也没有进去过。”
“圣,还毒?那是什么?”老毒物纳闷地问。
“哎呀,不是你那个毒啦,别什么都瞎插嘴了。”何思蓉拽了拽他的袖子。
“圣髑,简短地说,就是圣人的遗物、遗骨或者是血肉。汇南堂保存的这个圣髑极为珍贵和特殊,因为它是一具……完整的,带有血肉的遗体。”
老毒物插嘴道:“用福尔马林液处理的那种?”
“不是。”郁盼望说:“那是一位华夏殉道圣女的遗体,死于意合团的刀下,当时只是草草地刨坑掩埋了,过了十几年被重新发掘出来,遗体丝毫没有损坏,仿佛刚刚去世一般。”
众人一片哗然,各自议论纷纷,心里的想法都是“你吹牛逼吧你”。
“但是何神父从来不让人进去那个密室,而且也从来不向信徒宣讲。”郁盼望补充道。
何神父连忙解释:“那毕竟是至圣之物,而且历史很久了,出了问题我向上向下都没法儿交代,而且这年头也没什么人真的相信圣物的力量了。”
“据我所知,可不是这样。”郁盼望道:“我查阅过很多相关文献,百年前这里打过仗,这咱们都知道。
“海对岸的敌人一度攻陷过这座城市,这座教堂也曾被敌人占领,一个月以后敌人撤走,一群孩子和一个神父,被人在那个供奉圣髑的密室中发现,奇迹般的还活着。
“神父说,他们是被圣髑的神力加护,才得以在这么长时间里存活下来。
“本堂的圣髑神力在当年一度名声鹊起,现在这座教堂能有如此的规模,也是凭借当年信徒的捐赠和教廷的拨款。
“这是一个奇迹,没有圣髑的力量,他们是怎么被困密室几十天活下来的?”
“圣物灵不灵验先不说,”老毒物若有所思:“打仗的时候,牧师就是被困在那里出不去的,不就是说真的没有出口?”
人群开始失望叹气,沮丧地准备四散休息。
“等等。”杜鹏飞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
“你说的那段事我不太了解,但我在本地的战史博物馆,曾经了解到这样一件事。”
“你说说看。”何思蓉的眼睛里放出了光。
“郁家小妹说起的那场战争之后过了五年,这座城市再一次被海对岸的寇匪攻陷,而且这一次,他们一呆就是八年。”
“这谁不知道啊?你看他们现在还敢蹦哒吗?”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在阴阳怪气。
“当时这座教堂曾经在敌人的攻势下,被作为守军的堡垒使用。
“记录里说,当时敌人已经完全攻陷了周边地区,他们因为不想付出更多伤亡,所以与教堂内的守军谈判,承诺只要他们投降,就可以作为战俘活下来,日后可以交换给我国政府。
“但是敌人不知道,当时教堂里还庇护了一群女子学校的学生,守军军官考虑到她们的安全,一直在拖延,但是由于战局已经完全崩溃,他们等不来援军了。
“后来这支部队还是投降了,但是重点不在他们,而是那些学生。
“我在一本回忆录中看到过这样的叙述,当年一群女学生被困教堂,教堂的守军进退维谷,后来守军通过电台跟当地活动的地下组织取得了联系,之后这些学生通过教堂地下室的密道撤出了教堂,被地下组织的人接应走了。
“虽然写回忆录的人,只是一个没有什么成就的普通人,也没有记载清楚是哪个教堂,军队的军官是谁,但是我觉得这中间搞不好有联系。”
杜鹏飞结束了自己的发言。
“你是说……”老毒物搔着下巴,欲言又止。
“会不会第一次战争以后,被困过的神父长了心眼,在教堂修缮扩建的时候,修了可以出去的密道?”何思蓉拳击掌心,恍然大悟。
“很有可能啊!”唐小洁也兴奋起来。
“那还等什么,去找出口,怎么也要试试。”老毒物振臂一呼,人群立即开始蠢蠢欲动。
“那里不能去,没有出口,你们怎么就不信呢……”何神父捶胸顿足。
杜鹏飞扶着何神父重新坐下:“好了,何神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您也就别坚持了。您不愿意,我们能理解,您不想去也没关系,但是现在不是讲究那些的时候了——地下室的钥匙在哪?”
“你,连你也!没有钥匙,我不知道什么钥匙!”
何神父愤然起身,紧跟着就被人一脚从侧面踹了个跟头。
是陈警官:“你还来劲了,非得吃点苦头是吧?”紧接着又是一脚。
何神父在地上被踢得打了个滚,痛苦地呻吟着。
“喂!”杜鹏飞怒喝道,对陈警官摆出了空手道的起手姿势。
“大家听我说!”陈警官没有理睬杜鹏飞,提高了自己嗓音。
“里面如果路窄,咱们人多,注意秩序,不要掉队落单。
“现在没电,手机我建议大家留一台开机,剩下关掉,省得需要的时候全都没电。
“前面那个,叫周嵩是吧?你拿我手电筒带路。
“中间,胖兄弟,刚才不好意思了,别往心里去,你个子高人稳重,拿一根蜡烛走中间举高点,注意别失火。”
陈警官拿过一支蜡烛,点燃交给范熙。
“万一里面有可燃性气体怎么办?”老毒物突发奇想。
“盗墓都敢点蜡烛,地下室又不是沼气池。”陈警官冷眼瞥了一眼坐在墙角喘粗气的何神父:“我断后。”
人群陆陆续续地在手电光和烛火的引领下,鱼贯走入教堂的侧廊。
“厄里、厄里,肋玛撒巴黑塔尼!”
留在圣堂里的何神父,忽然发出这样一声大喊。
既然天主认为我做错了,那就这样吧!
紧接着就是沉重的撞击声,和重物落地的声音,之后一切归于寂静。
人群又乱哄哄地倒转回来。
幽暗的圣堂内,几声惊恐的尖叫交织在一起。
昏黄的烛光下,郁盼望冷静地遮住了小男孩的眼睛。
何神父倒在了祭台的一角旁,脑袋活像个被摔碎的西瓜。
地上,红的白的……
“这种迂腐愚蠢的传统只会招致灭亡,醒醒吧!这种固执带来的惨剧,我们看的还少吗?为什么不能动动脑子,改变一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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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警官仔细搜查了何神父的尸体,没有找到任何钥匙。
老毒物提出,何神父又不是副本里的Boss,不会把掉落随身携带。
在他的提醒下,众人又分头去把三楼的每个房间都翻了个底朝天。
说是众人,那几个女孩子全程都没帮上什么忙,全都在哭哭啼啼,好像死去的是她们的亲人一样。
郁盼望没有哭,但也全程黑着个脸,坐在一旁不动。
果然女人只会影响我出剑的速度?老毒物想。
何神父就这么一头撞死在自己身边,老毒物的心里当然也不太好受。
他一直在回忆刚才的情形,心想会不会是因为自己,逼那老人逼得太紧,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才酿此惨剧。
反思的结论是,这主要都是郁盼望和那恶警的锅,何神父的血,论道德层面,无论如何归不到他秦江尧的头上。
这么想着,心里压力也不禁小了一些。
最终,男生们还是没有找到密道后面那道门的钥匙。
大块头们暴力破门的尝试也告失败。
无奈,老毒物弱弱地提出,如果能找到合适的工具,或许他可以试试。
……
……
老毒物可费了一番功夫,才把油画背后的那道门锁给撬开了。
“手生了点,花了二十分钟,还好,还好!”老毒物擦了擦自己的额头。
“小伙子骨骼惊奇,从哪儿学来的这本事?”陈警官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要是咱们能活着出去,你可得跟我回所里解释一下,再备个案。”
“我……”老毒物苦笑道。
他就是不想让别人质疑他为什么会这项技能,才迟迟不愿意出手的。
老毒物紧张兮兮地看了一眼他的宝贝何学姐,后者还在哭泣哀悼她的本家,因此也没有关心到他的才能。
老毒物松了一口气,帮何思蓉把她的发卡重新戴好。
这一群人按照陈警官的指挥,后面的人扶着前面的人的肩膀,像一条蜈蚣一样,慢慢进了密道。
周嵩拿着警用手电筒打头阵,范熙举着烛火走在中间,陈警官断后。
密道里没有阶梯,只有一条不断下坡的路。
开始尚且干燥平坦,渐渐就越来越泥泞潮湿。
一滴水落在周嵩的脸上,刺骨冰凉。
又走了约莫几百步,周嵩的脚已经没入了冰凉的积水里,每走一步都溅起了水花。
“我要回去了。”一个少女的声音从周嵩身后传来。
“盼望,都到这里了,哪还有回头的路啊。”
“我袜子都湿了!”郁盼望叫道。
众人皆是无语,都到这般生死关头了,你还管袜子湿不湿?
“这套衣服很贵的!”郁盼望说完,顾自放开了范熙的肩膀,也甩掉了何思蓉搭在她肩上的手,就往反方向走去。
“盼望!”范熙急道,也摸着黑追上去。
周嵩调转手电筒,往来时的路上照去,生怕胖哥他们撞了墙。
“你们两个,给我回来!”陈警官厉声喝道。
没人鸟他,这一男一女很快就消失在视野中了。
陈警官叹了口气:“不管他们,我们重新把队伍连接起来。”
众人越是往前走,水位越是高,等到积水淹到众人腰部上下的时候,又有两个人和郁盼望一样吵着要打道回府了。
“这也不是办法。”陈警官皱眉道:“你们先停在这里,我一个人先探探路。”
他拿出一个塑料袋,把手电筒裹在其中。
周嵩发出了略显嘶哑的声音:“陈警官,你留在这里,让我去前面探路。这种时候,大家需要你这种镇得住场面,求生技能强的人在。”
陈警官略微沉吟了一下:“好吧,你水性好吗?”
“挺好的。”周嵩回答说。
“周嵩,我记得你不会游泳,别逞强,让我来吧。”是杜鹏飞的声音。
第八十七章 盼望
提示:昨天的章节《魔都堡垒》后半部分进行过重置,为避免剧情衔接不上,请重新
P.S.我脑抽把章节的数字写错了……VIP章节不能自主修改标题,等周一责编上班了再问问吧。
陈警官手中的烛火,伴随着他的身影一起消失在圣堂的侧廊门后,这宽大空间中的光亮,就只剩下了郁盼望身边的一座五联烛台上的一根蜡烛。
郁盼望摆弄着陈警官给她的电警棍。
啪啦!
蓝色的弧光带着撕裂空气的脆响,一瞬间照亮了郁盼望的脸庞,然后一切又重归黑暗。
“不要玩那个东西,很危险的。”范熙不安地说。
“没事,我就是随便试一下,陈警官不信任你,但是我信任你。”
郁盼望大大方方地把电警棍头朝下稳稳地立在了桌子上,用眼神吓退了跃跃欲试的小男孩,然后拿起身旁的烛台。
郁盼望拔下其中的一支,凑在另一支的烛火上点燃,然后把这上面剩下的所有蜡烛全部点亮。
五倍的光亮,让圣堂里亮堂了不少。
“我们还是……现在需要我做什么?”范熙有些不确定地开口了。
“我们把何神父先挪到比较……旁边的地方,把这里收拾一下。陶……陶……”
“陶坤。”小男孩提醒道。
“陶坤你去二楼的临时餐厅,把能吃的东西收集一下,拿到下面来,被老鼠偷吃了的话就不好了。”
“知道了。”小男孩有些没精打采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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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暗门后,是长长的走廊。
周嵩和老毒物拿着手电在前,杜鹏飞和陈警官举着烛火在后,一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忽然,陈警官发现前面的人不走了。
“怎么了?”
“路分叉了。”老毒物吆喝道。
人群遂聚集到了岔路口。
“我觉得应该走这边的木门。”周嵩指着L型走廊的角落处说。
“这门也打不开啊,而且咱们一直也没往下走,这不是地下室的门吧?”老毒物推了推门,那门纹丝不动。
“我也觉得,这道门的可能性大一些。”唐小洁又试着拉了拉门把手,自然也是徒劳。
“先走另外一边试试吧,在这里光琢磨也是没用。”
杜鹏飞望向另外一边的走廊。
“是的是的。”何思蓉终于从何神父之死带来的打击中缓过一些劲来,开口附和。
“那个郁盼望也不来,她应该知道路的,要不咱们先走那边吧。”
陈警官举起蜡烛,向着L型走廊的另一端照了照,目及之处都是和脚下一样的砖石走廊,并没有任何不同。
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大家继续保持刚才的队形,向着走廊的另一端前进。
又走了一段路,下了一些台阶,走廊尽头又是一扇关闭的门。
“怎么还是门。”老毒物不耐烦地拉了拉门上的铁环,古旧的大门依然纹丝不动。
周嵩上手用力去推,老毒物见了也一起帮忙。
吱呀声响,沉重的大门被推开了。
手电光小心地往门后的空间里巡视了一圈,然后老毒物的身影才闪进门里。
何思蓉也探头进去,周嵩和杜鹏飞合力把门整个推开,也和唐小洁一起走了进去。
杜鹏飞则和陈警官一起呆在了门口。
“这就是用来刑讯的房间吧?”何思蓉巡视了一圈周围墙上挂着的可怖刑具,然后想要在房间中央的铁椅子上坐一下。
“别乱坐!”老毒物一把将何思蓉架住:“万一有机关怎么办?”
何思蓉吓了一跳,连忙远离了椅子。
“哪有什么机关?”唐小洁随手拍了拍那椅子,似乎的确只是非常普通的铁椅子。
“那就是这个门了。”老毒物拿手电照着一扇上面装有舵盘样转把的金属大门说道。
“这最早是不是用来藏钱的?弄得跟金库大门似的。”何思蓉摸了摸那转把,又搓了搓手指,并没有想象中的厚厚尘土。
“最好别有钱,不然这门咱准打不开。”老毒物试着上手去旋转舵盘,感觉一个人仍然是很吃力,就招呼杜鹏飞。
“杜公?不过来看看?里面也许有金子呢。”
“有什么都归你。”杜鹏飞靠在入口大门边,一动没动。
“万一里面都是死人怎么办?他们不会把死在这里的人都塞进去了吧?”何思蓉忽然打了个冷战。
“别自己吓唬自己了,我打赌里面屁都没有。”唐小洁给老毒物帮了一把手,舵轮开始转动,金属大门缓缓打开。
“还真是屁都没有,幸好没跟你打赌。”过了一会,老毒物悻悻地从门里出来,对着唐小洁说道。
“不过还是有点收获的。”老毒物拿出一张小纸片:“上头字看不清了,你们谁眼神好,看看上面写的什么?”
“小洁你来看看。”何思蓉接过来看了看,又喊唐小洁。
“我哪看得清啊?这么黑。”唐小洁接过来,也是一筹莫展。
“你不2.0的眼吗?”何思蓉打趣她。
“2.0也不是夜视仪啊。”
“拿给我看看。”陈警官发话了。
他接过纸条,拿手电筒照着,眯起眼睛仔细端详了半天:“红什么奶冰?”
“红豆牛奶冰?警察大哥,你咋知道我爱喝这个?”何思蓉开心了起来,仿佛真的已经喝到喜欢的饮品了。
“嗨,就一个购物凭条。”老毒物听完垂头丧气,拿过纸条胡乱塞进裤袋。
“看来咱们走错了,还是去刚才那个打不开的门那里看看。”杜鹏飞招呼大家道。
一行人再次回到那个L型的拐角,回到刚才那扇小木门前。
虽然来回的路程并不遥远,但大家还是觉得有些疲惫。
“这个地方通风成问题啊。”老毒物再次上前推门,门还是纹丝不动。
“这门也没有锁眼啊,就是这么一个门。”他双手在门上摸索,仍是一无所获。
“你们觉不觉得,这木门潮气很重?”唐小洁也摸了摸门,摘下口罩嗅了嗅。
“会不会是因为受潮膨胀,所以才打不开的?”周嵩也试着推了推,感觉好像有一点点动。
“都让开,我来试试。”说话的人是杜鹏飞。
然后他飞起一脚蹬在门上,一下,两下,三下……
终于,那门有一点开始活动,一厘米一厘米地往里退,金属合页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最终在杜鹏飞的猛力攻势下轰然敞开。
门被踹开时,杜鹏飞力道未尽,差点栽进去,幸好旁边的周嵩一把抱住了他。
那黑洞洞的门里,一股阴晦潮湿的森然之气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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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上面餐厅里能吃的都搬下来了。”范熙跟郁盼望请示下一步的工作。
“也没什么事了,休息一会吧。”郁盼望一边温柔地回应范熙,一边伸手把小男孩打算偷拿切片火腿的手打开。
“哎,你让他吃点呗,这么多呢,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我跟他这么大的时候,整天都饿。”范熙看小男孩可怜巴巴地啃着面包,有些于心不忍。
“请问你跟他那么大的时候是几岁?又请问你觉得我今年几岁?”郁盼望语气中的温柔再一次化作凝冰。
范熙竟一时无言以对。
“现在不是惯着孩子嘴的时候,你这个人啊,就是心太软。你可能从来也没有了解过,饥饿会把一个好人变成什么样的怪物。”
郁盼望说完,叹了一口气,靠在范熙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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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那扇潮湿的木门,向前走几步,就是向下的楼梯。
楼梯斜度不大,但很窄,一边是墙,另一边则是一片漆黑。
杜鹏飞找了一个小石块丢了下去,听到的仿佛是落水声。
这次换了陈警官在前面领路,众人一个搭着一个前面的肩膀,小心地一步步走下楼梯。
楼梯还没下到底,走在最前面的陈警官脚下就泛起了水花声。
“有积水,大家注意脚下,按照我走的位置走。”陈警官向后晃了晃手电。
很快,冰凉的积水就没过了周嵩的脚面,然后到了膝盖。
走在最前面的陈警官则大半截身子都在水里了。
周嵩能听到身后的老毒物上下牙齿碰撞的声音,他知道,在这样的气温下,即使是室内,被冰水浸透衣服,也是极易导致失温的。
“陈警官,你等一下!”忽然,走在最后的杜鹏飞冲着前面喊道。
“怎么了?”陈警官高举手电,小心地转身,从水里蹚了上来。
“这水太深太凉,咱们这还有俩女生,下不去的。”杜鹏飞说道。
“就是啊,这下去人都冻死了,我妈妈说女孩子的下身不能泡冷水的,一辈子的事。”何思蓉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的皮鞋袜子全都湿了,这身衣服很贵的。”唐小洁也附和道。
“你唐大小姐还差这一身衣服钱吗?咱们现在困在这里,进退维谷,咱们要是困死在这,那可真是永远健康了,有啥用啊?”老毒物的声音打着颤,但是态度很坚决。
“这样,谁水性好,去前面探探路,看看能不能过。”陈警官的声音带着歉意:“按说该我去,但是我这个这个……确实不太会水。”
“我来。”杜鹏飞从后面挤到了水边。
“还是我来吧。”周嵩突然拦住了杜鹏飞。
“你水性行吗?我怎么记得你不会水啊,以前去海边叫你,你都不去。”杜鹏飞感到有些意外。
“就是,周嵩,这可不是逞能的地方。”唐小洁也跟着搭腔。
“没问题。”周嵩没等其他人表态,撂下话就把上衣脱了,然后是鞋,裤子。
何思蓉连忙举起手挡住了眼睛,却忍不住透过指缝向外看。
而唐小洁则抱起肩膀,光明正大地死死盯着周嵩。
周嵩接过陈警官递给自己的,套了一个塑料袋的手电,鼓足一口气,沿着楼梯,踏进了刺骨的水中。
周嵩的水性并不好,事实上,杜鹏飞没说错,他丫的压根不会游泳。
做出这个选择,并非是一时冲动逞能,也不是要自杀。
他这么做是因为,就在刚才,他感觉到,有些熟悉的东西,回到他身体里了。
就是那种,应该感觉不到的东西感觉到了,就是共生的感觉,回来了。
这让周嵩感到兴奋。
他急切地想要验证。
只要能够验证,就意味着,袁月苓一定还活着,而且不会离自己太远。
冰寒刺骨的浑水包裹着周嵩,但是那种因为失温而迅速流失体力的感觉并不十分强烈。
周嵩游了起来。
他感到兴奋。
他还能游泳,意味着共生果然回来了,而且袁月苓果然还活着!
周嵩举起手电向前照去,只有远处一片黑暗和水面映成粼粼波光。
他决定努力向前游,至少找到这片水域的尽头。
然而,很快,周嵩就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三面都是墙的死路。
周嵩没有浪费时间沮丧,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个猛子扎下水底。
所幸,警用手电能防水,本应漆黑无光的水下有了一米左右的能见度。
很快,周嵩就找到了自己希望找到的东西。
门。
还是门。
一扇圆形的门。
是防水门,这种外开的门被外面几米高的水压压住以后,除非门的另一面也注满水,不然神仙来了也打不开。
不过,既然是门,就一定有被打开的打算。
虽然在水下无法呼吸,全身寒冷刺骨,但周嵩的大脑却格外清醒。
他在门的周围仔细地搜索着。
天主保佑,再给我一点运气吧,一点就好。
周嵩在心中认真地祈祷。
一分钟过去了,周嵩想要浮上去换口气,却发现自己居然还能憋。
这是……双倍的肺活量?还是,因为月苓在呼吸,所以我可以一直潜水?
终于,一个锈迹班班的齿轮连杆出现在手电光的尽头。
周嵩下水以后,留在楼梯上的人都很焦虑。
老毒物在陈警官和杜鹏飞之间转来转去,欲言又止。
潮湿的寒气更是让唐小洁冻得直不起腰,她只得蹲在墙角缩成一团,大口地呼着气。
杜鹏飞把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了,但是好像并没有什么改善。
何思蓉蹲在水边,一边盯着漆黑的水面,一边倒着运动鞋里的水。
然后,把她的白色短袜脱下来拧干。
何思蓉第一个发现,水位在下降。
她惊喜地叫了起来。
追着下降的水位和远处的微光,留在岸上的人和下水的周嵩终于汇合了。
“是你把水搞走的吗?前面有出路吗?你的水性怎么这么好?”何思蓉一边掏出一大把纸巾擦周嵩身上的水,一边叽叽喳喳的,自己一个人就表现出了七嘴八舌的气势。
“是有一个门,但是有锁。”周嵩一时不知道该回答哪个问题,只能干脆哪个问题都不回答。
把手电还给陈警官,勉强地弄干了身体,重新穿上衣服,周嵩感觉暖和了不少。
突然,有人从他背后重重打了一拳,他疼得直咧嘴,还以为是杜鹏飞,回头一看,原来是唐小洁。
“我还以为,你死在水底了呢。”唐小洁嘴里发出“嘶——”的声音,扭头又走了。
“她很关心你呢,刚才一直在念叨你。”杜鹏飞拍了拍周嵩的肩膀,示意他往前走。
陈警官和老毒物站在那个防水门面前,感觉莫名其妙。
“这种门加个挂锁算干嘛的?”老毒物问陈警官,后者只有摇摇头。
“陈警官,你不是有枪吗?给它一枪,我看电影里,这种锁一枪就废了。”老毒物再一次向陈警官谏言。
“谁告诉你我有枪的?”陈警官退后了一步,又警惕起来。
“刚才蹚水,我看见你从腰里拿出个东西揣怀里了,不是枪吗?”老毒物似乎并没有察觉对方的反应。
“你是电影看多了,”陈警官从怀里掏出一只小手枪:“这种枪很难打断锁扣,而且在这种狭窄的空间里,一旦跳弹,搞不好会伤到人的。”说完,他又把枪揣回了怀里。
“没办法了。”老毒物站起身,回头正看见何思蓉周嵩等人走来。
“小蓉,你头上那卡子给我来几个。”他吆喝道。
锁开了,没花多少力气。
“这种锁,本来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
老毒物对自己的开锁技巧做出了如上的解释,但还是收获了大家,尤其是何思蓉的衷心赞赏。
陈警官还热情地邀请他,出去以后一定要去他们局里报备。
这让本来就脸皮薄的老毒物很是不好意思。
门被几人合力拉开,里面是一间干燥整洁的石室。
石室的中心,是一具体面的石制棺椁。
棺醇上,刻着一个巨大的十字架。
四周墙壁上,还有点燃着的长明灯。
“看来,这就是郁家小妹所说的,供奉圣髑的密室了。”
杜鹏飞凑近,仔细看了棺椁外壁的文字,得出了上述结论。
“没有盼望的地方,怎么会是地狱呢?”
第八十八章 逃出生天
供奉圣髑的石室不仅干燥整洁,照明良好,还有着一种别样的温暖。
早就冻得哆哆嗦嗦的一行人,争先恐后地钻过圆形的门洞,进到里面四下张望。
周嵩跟在最后,本来也想进来,却被里面先进去的杜鹏飞从门口拦了下来。
“干嘛?”周嵩有些不满。
刚刚如果下水的是他杜鹏飞,虽然他是海王,也得冻死在底下。
“出去说。”
杜鹏飞看其他人都被石室内的棺椁和墙壁上的壁画文字所吸引,悄悄从门里钻了出来。
“周嵩,我没别的意思,你能不能在我们进去找出路的时候,在外面守住这道门?”杜鹏飞小声地对周嵩说道。
“为啥?”
“你想,咱们都在里面,万一外面有人来,把这门锁了,里面再找不到出路,咱们可就是死路一条了。”
“我说你刚才在那个有铁椅子的房间,也一直没进去,你觉得陈警官有问题?”周嵩恍然大悟。
“毕竟,咱跟他也是萍水相逢,而且,我总有一种,在看不见的地方,有人盯着的感觉。如果是你的话,我信得过。”
杜鹏飞双手把周嵩的手拉起来握了握,转身进了石室。
周嵩手上残余了一丝温暖,心里也跟着温暖起来。
在教堂莫名其妙碰到以后,周嵩和杜鹏飞其实也没说太多话,但两个人的距离就是莫名被拉近了。
或许,男人之间的友谊就是如此。
可以为了一个女人在车棚打得头破血流,也可以在事后一笑抿恩仇,对酒当歌。
“嘿,应该就是这里了!”正当周嵩感慨时,石室里传出老毒物兴奋的声音。
原来在正对着棺椁的地方,沿着一串石阶向上,是一樘装饰华丽的对开门。
“小蓉,卡子拿来。”虽然这门也是锁着的,但是老毒物看起来信心满满。
大家都兴奋地围拢过来,周嵩也从防水门那边探出头来,期待着老毒物开锁成功的消息。
“咔哒”。
虽然老毒物一度急得直冒汗,但锁终于还是开了。
老毒物紧张地试着拉了拉门把手,很轻松地拉开了一条缝。
温暖的光从门缝中漏了出来,伴随而来的似乎还有少女身上特有的淡淡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在众人兴奋的欢呼声中,老毒物如王者归来般,双手拉开了这道既不高大也不沉重的大门。
门开了,在门外迎接老毒物的,
是郁盼望。
更准确地说,是郁盼望手中的电警棍。
“我刚才就听到那个书架后面有动静,还以为幕后黑手终于要露面了呢。
“搬开书架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毛病,没想到是你们。
“看来,这就是原本从大厅去圣髑藏室的门吧。”
郁盼望把一些面包和香肠,分发给垂头丧气的陈警官杜鹏飞等人,一边故作轻松地说着。
“不可能!既然这道门是从大厅去地下室的,按照当年的传说,就一定有从地下室通往外面的通路!我一定能把它找出来。”
老毒物也不知道是恼羞成怒,还是气急败坏,草草吃了两口东西,就再次大步迈进了石室。
“你不去陪陪你家秦老师?我觉得他压力有点太大了。”唐小洁小声地问何思蓉。
“谁顾得上谁啊,我压力就不大吗?”何思蓉愁眉苦脸地嘟囔道。
话虽如此,但无论是因为对所谓圣髑的好奇,还是因为对逃生希望的不放弃,短暂的休整之后,圣堂里除了郁盼望、左右为难的范熙和困得不行的小男孩之外的所有人,还是都跟着老毒物到石室里去地毯式搜索了。
范熙站在石室门口,一会朝里望望,一会往外看看。
“不行的话,咱们开棺吧?”
又是一段时间的搜索无果,老毒物双手扶在圣髑的棺椁上,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也看不出来他在跟谁商量。
“不行!”郁盼望站在圣堂的书架前,对着石室里面大喊。
“主意是我出的,大家都同意,告诉你是因为,大家还把你当自己人。要是有神罚,等大家出去以后,冲着我来吧。”老毒物对着郁盼望吼回去。
石棺的盖子不轻,周嵩在抬的时候,很希望胖哥能进来帮忙,但他也知道,以胖哥的家庭弟位,这太为难了。
终于,在男生们的合力之下,棺盖被掀开到了一旁。
“让开,让我看看。”老毒物扒拉开前面的杜鹏飞,打着手电探头进去察看。
“怎么TMD还有一个棺材?”老毒物看向杜鹏飞。
“外面的叫椁,里面的才是棺,圣髑应该就在棺内。”杜鹏飞明显对老毒物的态度不满,但还是平心静气地向他解释。
石椁比较大,而里面的黑漆木棺却比较小,两者之间的空隙,也是一览无余,空无一物。
“你,该不会想把木棺也开了吧?”杜鹏飞看着老毒物牙咬得腮帮子青筋暴露,有些忧虑地问道。
“要不然呢?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老毒物的眼睛还是死死盯着那黑漆棺木。
“见棺者发,见尸者,杀。”杜鹏飞伸手压在了老毒物的手背上。
“小的我知道您家祖上是京城的贝勒。”老毒物红着眼睛盯着杜鹏飞,语气却刻意变得恭敬起来。
“可是您家的大清早亡了。”
他猛地从杜鹏飞手下面把手抽了出去,冲着周嵩挥舞了一下。
“兄弟,动手,开棺。”
木棺的盖子并没有上钉,很容易被抬了起来。
传说中的圣髑,尸身不朽的圣女,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是一位穿着粉红色碎花大襟袄,黑色缅裆棉裤,两只手互揣在袖子里摆在胸前,脚上白布袜蹬着一双黑布鞋的小女孩。
大约是小女孩,因为她脸上戴着一副跟全身装束很不协调的黄铜面具,看不到面容。
衣服看起来很新,要不是那老旧的款式,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上周的。
“还真的是栩栩如生啊……”何思蓉惊叹道。
“你看见什么了就栩栩如生了?”唐小洁不以为然。
“确实有记载称,有圣者离世后,其尸身下葬经多年后开棺而不腐。但是这面具是什么地方的规矩?”杜鹏飞陷入了沉思。
陈警官打着手电,察看刻在棺椁内侧的不明文字。
老毒物看了一圈,发现没有人有意伸手下去检查。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伸出手,在棺木的四周,仔细搜寻着按钮开关之类的东西。
起初,他还很小心,但是找了一圈一无所获之后,他又开始焦躁起来。
他伸手去挪动圣女的腿脚,试图察看她身下的地方。
杜鹏飞想要阻止,却被陈警官一把抱住了。
动了几下之后,老毒物忽然感觉到手感有些异常。
未免过于轻了。
他伸手握住圣女穿着棉裤的小腿,很瘦很瘦,比自己瘦得多。
他又掀起了她的裤脚。
露出的是森然的白骨。
“什么圣女,什么百年不朽,不过是编出来骗钱的把戏罢了。”
老毒物胜利般地向周围人宣告,向他们展示这个可悲的真相。
何思蓉和唐小洁躲到了最远处的墙角窃窃私语。
杜鹏飞掏出手机,想要拍张照,可是打不开了。
他想找周嵩借,也是早就没电了,只得遗憾地作罢。
可是,出口在哪里的线索还是没有,老毒物心急如焚。
“我之前审过一些盗贼,听他们说,他们有时候会把盗洞开在棺椁的下方,进来偷东西。
“咱们要不要把棺材挪开看看。”陈警官提出了一个建议。
“那就别废话了,周嵩,过来搭把手。”
黑漆棺木被起出了棺椁。
棺木位置的下方,赫然是一个颇大的地洞。
“这会错不了了,周嵩,你去帮我问郁盼望小姐,她走不走?”老毒物说。
“不过,这个洞口的尺寸,她们家范部长,怕是过不去了。”周嵩还没说话,老毒物又悠悠地补充了一句。
“郁盼望、胖哥还有那个孩子,都说不走。”过了一会,周嵩回来了。
周嵩看着被移开的圣人棺木,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鞠了一躬。
“还拜呢,你是不是没有把这圣女是怎么回事告诉外面那几个人?”老毒物嘲笑道。
周嵩摇了摇头。
“你呀,总是一副上天有好生之德的样子,王聪明的事是这样,后来我以为你长进了,现在看来还是这样。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活着不能全靠着运气和谎言。”
在陈警官第一个下去探了探路之后,一行人陆续进入地道。
杜鹏飞习惯性地留在了最后。
他趁着石室里只有自己的时候,迅速地去到成殓圣女的棺木前,双膝跪了下来,一边口中默念祷文请求圣女的原谅,一边屏住呼吸伸手掀起了她脸上的青铜面具,看了一眼。
“我主!我天主!”杜鹏飞说。
“杜鹏飞,你快点,等你了!”坑道里,周嵩在招呼他。
“来了,马上。”杜鹏飞伸手把棺木小心地合好。
棺材下面的地洞并不是盗洞,而是正经修筑的地下通道,连通到附近的地下排水管廊。
这种四通八达的管廊,接纳着这座东方明珠光鲜亮丽外表下的所有疲惫与遗憾,他们汇聚在这里沉淀过滤,重新变得澄清,然后奔向大江大河。
他们一行六人在地下管廊里走了一段时间,终于找到了一处向上的爬梯。
花了很大力气,顶开了一个有厚厚积雪的井盖,爬上了地面。
从下水道的井下爬出来,本该是逃出生天的喜悦,却丝毫没有感染到众人。
即使在100年前,魔都汇南的区域里,也不曾有过如此空旷广袤的荒原。
地是白雪皑皑,天是阴云横渡,天地之间是凛风怒号漫天雪舞。
“这是哪?”手机依然没有信号,众人沉默了许久之后,唐小洁终于问出了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
陈警官紧锁眉头向四外观察,但似乎一无所获。
“咱们要不然,先原路回去?”杜鹏飞试探地建议着。
“放屁,老子千辛万苦从那个地洞里爬出来,就是死,我也要死在这海阔天高之间!”老毒物咬牙切齿地驳回了杜鹏飞的意见。
周嵩此刻也非常焦虑。
原路退回教堂其实是个好方案,因为他感觉体力在流失。
据此,他判断,袁月苓此刻的处境可能和自己同样不好。
但是,这种情况下孤身行动,也确实过于冒险了。
“哎,你们看,那边是灯光吗?”何思蓉忽然雀跃地指向远处。
隐约中,确实有一点星星的火光,晃动在风雪深处。
“有光就有希望,有光就不会迷路,有光就有人,找到人,咱们就能得救。”
大家在老毒物的鼓舞下,再次振奋起来,踏着深深的积雪,向着远方的希望之光进发。
一路前行,目及之处只有一片雪域荒原。
没有人,没有建筑,没有街道,似乎刚刚的那个井盖,是这个世界里文明的最后遗迹。
周嵩已经放弃了思考这究竟是为什么,因为他需要保存体力,让自己在到达那灯光之处前,不要倒下。
何思蓉已经彻底体力不支,三个男生轮流背着她,才没有让队伍在风雪中停下来。
随着距离目标越来越近,那光源的面目也越来越清晰。
那似乎是一盏点亮于高耸塔楼的烛火,微弱却又有着不合逻辑的穿透力。
随着那建筑的轮廓越来越清晰,烛火却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不见。
终于,六位疲惫不堪的旅人,走到了这座高耸建筑紧锁的大门前。
一座宏伟的哥特式建筑。
一座漆黑的教堂。
肃穆的拱顶和高耸的尖塔令人望而生畏。
所有人心里都充满了强烈的不安,但是没有人开口说话。
何思蓉把所有的发卡全给了老毒物。
老毒物在锁前用尽浑身解数,但是冻僵的手指不听使唤。
“让开,我来!”陈警官终于忍耐不住,大喝一声,推开老毒物,掏出手枪对着那锁头就是三枪。
枪声在这空旷的环境里传得格外悠远。
锁头应声落地。
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老毒物起身奋力推开那两扇高大沉重的大门,温暖的光从门缝中漏了出来,伴随而来的似乎还有少女身上特有的淡淡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门开了,在门内迎接老毒物的。
是郁盼望。
更准确地说,是郁盼望手中的电警棍。
“知道结局再做选择?神魔也没有这样的智慧。还是说,你活在一个由自己掌控的世界里?没有谁能创造命运,我们都只是顺应着它的流向,做好自己的本分而已。”
第八十九章 抓住救命稻草的野兽们(1)
郁盼望找来了一口铁锅,当作火盆,胖哥点燃了一些书籍和碎木料,勉强算是可以取暖的篝火。
篝火驱散了这里盘踞已久的黑暗,照亮了一群狼狈不堪、眼神空洞、形同走肉的人们。
是啊,谁能想到,本以为身陷邪恶牢笼,千辛万苦不惜代价,想要逃出生天。
逃到最后才发现,这黑暗的牢笼却已经是最后的天堂。
把二楼临时餐厅的汤汤水水和剩菜收集到一个铁盆里,加一些水,架在篝火上煮开。
美其名曰奶油杂烩浓汤,配上一块干面包,就是今晚的配给。
天堂的食品和燃料也都十分有限,节约显然是必须的。
“是祂发怒了。”
刚听到老毒物一行人的遭遇后,郁盼望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没有人再去问“祂”是谁。
也没有人如之前那般,不以为然,阴阳怪气。
相信这是神明的惩戒,总比相信这是魔鬼的诅咒,来得更有希望一些。
周嵩却想到了他与袁月苓一起做的那个梦。
雪国,列车……
他们两人第一次试图在梦中进行正面沟通的地方。
那天醒来后,周嵩立刻忘记了这个梦,后来却又莫名其妙很不科学地想了起来。
即使在这种时候,郁盼望也不允许大家在圣堂内进食。
众人在前厅吃东西的时候,郁盼望一直跪在圣堂内祈祷。
后来,杜鹏飞也加入了,样子无比虔诚。
“周嵩,咱俩一会去把圣髑的棺椁,重新,呃,安放一下吧。”
饭后,老毒物故意挑周嵩在郁盼望附近的时候,发出了他的邀请。
“不必了。”郁盼望显然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睁开眼睛:“我和哥哥早就都收拾好了。”
“那,那我们去给圣女赔个礼,道个歉。”老毒物表情尴尬,但还是在坚持。
本来大家就都聚在篝火旁取暖休息,这下,注意力又全都聚集到了老毒物和郁盼望身上。
“我看,就没有这个必要了。”郁盼望一脸肃穆的表情:“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是无所畏惧的!”
“那,可是,我们……”老毒物有些说不出话。
“以色列人抬着神圣的约柜返乡,抬柜的司祭脚下拌了一跤,一个没有资格触碰约柜的人上去扶了一下,当场被一道圣光击毙。诸位觉得,自己的行为应该被击毙几次?”
郁盼望站起身来,扫过面前一张张惊惶的面孔。
“大家也是被逼无奈,也不是想要亵渎神明,是你的神先困住了大家,大家只是想要去寻求帮助而已,难道要把大家都困死在这里,才能平息上帝的怒火吗?”
陈警官已经没有了执法者的威仪,说的话虽然还在讲道理,但语气已经近乎哀恳。
“祂的仁慈永远长存。你们冒犯圣徒的安息之所,祂不但没有直接降罪惩罚,反而指引你们在风雪中重新回到了这个圣所,还安排我给你们准备了热腾腾的食物。
“这是祂的慈悲,也是我的光荣,更是给大家一个救赎自己的机会。能不能抓得住,就看诸位自己了。”
郁盼望说着,张开了双臂。
周嵩皱了皱眉头。
认识郁盼望也有一段时间了,周嵩知道她是一个信仰虔诚的人。
但是开启这种神婆模式?周嵩觉得有些不舒服。
这不像她啊,周嵩想。
“抓得住,必须抓得住,只要能让神灵息怒,咱们干什么都行。”周嵩还没琢磨清楚,老毒物已经开口表忠心了。
“你家秦老师这变脸可够快的,他平时也这样吗……”
“别问我了,我跟他真的没那么熟……”
“他要不是这种人,我也不会在新成员里专门提拔他……”
“老毒物这个绰号可是真没起错……”
“你们说的老毒物原来指他啊……”
老毒物的表态又快又积极,很快引起了一片议论。
“你们诸位,也是这么想的吗?“郁盼望提高了音量,但是又似乎并不需要回答。
“刚才我在祈祷的时候,祂对我说话了,圣神像鸽子一样降临在我的舌尖。”郁盼望的语气颇有一丝夸张。
“祂说,对你们冒犯圣髑的行为,可以宽恕。
“只要杀害袁月苓的凶手在这里伏法认罪,剩下的人都可以立刻离开。”
“否则,”郁盼望接着说道:“没有人可以离开此地。”
话音刚落,众人便一片哗然。
“凭什么说是我们中间的人杀了人?今天教堂里那么多人呢。”
“会不会是因为,凶手就在我们中间,神才专门把我们留下?”
“祂既然是神,肯定知道凶手是谁,问我们做什么?”
“这也许,是神给我们的惩罚与考验?”
“袁月苓遇害,祂为什么要惩罚我们?我们又不都是凶手。”
“也许,上帝是认为我们都有错。”
“我们又不是警察,而且这不是有警察在吗?我们哪有本事抓凶手啊?抓不到凶手,就有罪吗?”
闹闹哄哄中,唐小洁的声音特别突出。
“抓不到凶手不是罪!”郁盼望站到了一把椅子上,居高临下。
“但是,今天在这个神圣的场所,一条鲜活的生命遭人杀害,消逝在你们的眼前。
“你们都是袁月苓的同学、朋友,你们做了什么?你们在想什么?
“你们中除了作为受害者家属的周嵩,有谁想过替受害者洗冤雪恨吗?
“有谁想过替受害者伸张正义吗?
“没有,连一个都没有。
“你们所想的,全都是赶紧撇清关系,不要让受害者的死给你们添麻烦!
“你们的冷漠,难道无罪吗?你们,难道不是沉默的帮凶吗?”
郁盼望的控诉掷地有声,刚刚还在七嘴八舌的众人,大都低头不语,默默地拉大了彼此间的距离。
但是,郁盼望这话,在周嵩听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小的时候,妈妈给我讲过一个笑话。”郁盼望继续深情地说:“有一个人,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一直担心有一天天主会惩罚他。有一天,他在海上遭遇风浪,就祈祷说,天主啊,看在同船的无辜的人的份上,请救我们脱离险境吧。
“这时,天空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郁盼望绘声绘色地模拟了一个老头的声音:“这么多年了,我凑齐这一船人,我容易吗我?”
黑暗中,不知道谁笑出了声:“啊哈哈——”
很快又觉得这个笑话相当不合时宜,笑声又戛然而止。
“今天来教堂的这么多人,为什么最后被关住的是你们这些人,我想,祂一定是有所深意。”郁盼望总结道。
“这个,郁盼望小姐的话说得很清楚了,我作为警察,主持正义,缉盗追凶,那是我的天职。
“今天,既然万能的,呃,天父?要求我们找出杀害袁月苓的凶手,我就会不遗余力地把这个人揪出来。”
陈警官似乎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定位。
“现在是什么局面,大家伙儿都看得见。”老毒物背着手,也走到了人群的前面。
“出路出路没有,吃的东西只有冷餐会的剩饭,外面暴风雪,屋里现在最多5度。
“硬挺下去,大家都得死在这,所以我建议,这个凶手,还是自己站出来吧。”
“常言道,放下屠刀,立地成……呃,成……这个这个,这个凶手,今天如果主动坦白从宽,天规有郁小姐,国法有陈警官,一定会为你争取一个公正的裁决,啊?就不要连累这么多人给你陪葬了。”
老毒物的废话虽然貌似在理,但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是引起了一阵奚落声。
“我看这一屋子里,最不像好人的,就数你了。”不待周嵩说什么,大家身后已经有一声音响起。
“嘿,小子,我可不太认识你,但是作为长辈,给你一句告诫,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老毒物抬头看,发现是那个离家出走的小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睡醒了。
“我乱讲什么了?袁姐姐出事,就见你一心想着赶紧走人,做贼心虚!”
“想走的人可不止我自己,你不要血口喷人。”
“想一走了之的人的确不一定是凶手。”唐小洁突然插话了。
老毒物向她投去感激的眼神。
“但是凶手一定是最最想一走了之的人。”
???
“还真是,就数这个老毒物张罗找出路最积极……”
“你是没跟着,不知道,他还会撬锁,从来都没听他说过……”
“哇,正经人谁会撬锁啊!”
“不光撬锁,还会挖坟呢,换成我,肯定不敢碰圣人的棺椁,他可好,说掀开就掀开了,拦都拦不住……”
“发现走不掉就想着讨好郁盼望和警察,把自己摘出去……”
这些话语,仿佛在刚有微风拂过的湖面上,砸下了一块巨石,砸出了一个可怖的旋涡,旋涡的中心就是手足无措的秦江尧。
“那么,真的是你吗?真遗憾,其实我一直都还挺喜欢你的。”
陈警官从腰间亮出了手铐。
“这,这,这,你,你你你你们说话要讲证据。”豆大的汗珠从老毒物的额角哗哗地冒了出来。
“证据,没错,你有自己无罪的证据吗?”陈警官严肃地问道。
“谁主张谁举证,无罪推论,警察同志您可得讲法!”
……
“我是有罪!”老毒物突然大喊起来:“我藐视神明,我亵渎圣物,但是我…都是为了大家能够脱困,我绝对没有杀人,何思蓉可以为我作证,袁月苓出事之前,我们两个一直在一起的!”
“哦?何思蓉,你能为他作证吗?”陈警官一把将何思蓉拉出人群。
“啊?我,我们,我和秦江尧……”何思蓉磕磕巴巴的。
“看来,她不太想为你作证。”陈警官把手铐的一个环锁在了老毒物的手腕上。
“小蓉你?!”
“我们是一直在一起的!”何思蓉终于战胜了打结的舌头。
“请问你们之间的关系是什么?”
“炮炮炮……朋朋……”
“男女朋友。”老毒物赶紧抢答。
“很好,那你们两个,要么都是无辜的,要么,就是同谋。”
陈警官突然将手铐的另一端压在何思蓉的胳膊上。
本来就虚弱的何思蓉,当场吓得跌坐在了地上。
“老陈,老陈,小蓉刚才在外面一路伤了元气,您别这么吓她,有什么事儿,您问我。”
老毒物连忙地扶住了何思蓉。
“别紧张,我看起来像是会乱来的人吗?”
很像啊!
陈警官有些邪魅地笑了笑:“我只是想问一下何思蓉,既然凶手不是你们两个,那么,你认为凶手是谁?”
“……”何思蓉惊魂未定地向四周看了看,所有被她看的人,都本能地退开了半步。
“我觉得是,唐小洁!”
何思蓉没有说不知道或者不想说的勇气,最后,她低着头,说出了这个出事以后,大部分时间与自己形影不离的人的名字,然后松了一口气。
“你的理由是什么?”陈警官认真地问。
“因为,因为,唐小洁嫉妒袁月苓。”
“我一不缺钱二不缺男朋友,我嫉妒她什么啊?”唐小洁被突如其来的背刺搞得有些心神不宁。
“你是有钱,也不差男人,但是你跟周嵩走得那么近,你就是嫉妒袁月苓能有周嵩这样一心一意的男朋友,所以你杀了袁月苓,想取而代之!”
何思蓉仿佛自暴自弃一样,冲着唐小洁一顿控诉,听得在场的人目瞪口呆。
唐小洁更是当场笑出了声。
陈警官倒是一点也没笑,反而点了点头:“因妒杀人的案子,每年都有很多,很多人一辈子都想不到,自己是因为什么原因而遭人嫉妒。”
“那么唐小洁,既然你觉得何思蓉对你的指控很可笑,那你认为会是谁?”
“杜鹏飞咯。这个人一向自视甚高,以为全世界的女人都应该围着他转。据我所知,他主动追求袁月苓,花了不少心思,结果不仅袁月苓选择了各方面都不及他的周嵩,他自己还被袁月苓当面羞辱。
“他自称教徒,但在学校里从未表现出任何教徒的样子,也许今天他来,就是冲着袁月苓来的。这很可能是一起求爱不成引起的情杀,他们应该是再次发生了冲突,才导致袁月苓出事的。”
唐小洁的回答仿佛胸有成竹。
第九十章 抓住救命稻草的野兽们(2)
“简直是无稽之谈,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被袁月苓羞辱了?和平分手而已!”
杜鹏飞冷笑着,拽了拽自己胸前的领带。
“搞个对象,谈不成分手,好聚好散,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你以为我会为了这种事情,放弃大好前程?”杜鹏飞说着,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如果都像你们这样信口雌黄,我是不是可以说,是范熙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反正他块头大,丢个钟下来也不在话下。”
范熙忽然被CUE到,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这次轮到郁盼望笑出声了:“我的男人,没瞎都不至于。”
“要我说,根本就是秦江尧跟何思蓉同谋,作不在场的伪证,实际上就是他干的。”
杜鹏飞再次调转枪口。
“我为什么要这么干?我又不喜欢袁月苓。”
老毒物没想到,矛头这么快就又指向了自己。
“你喜欢不喜欢袁月苓,你心里没点B数吗?”杜鹏飞冷笑道:“那天晚上是谁电话里跟我说,要不是袁月苓头天晚上塞了个胸大无脑的便宜女朋友给你还是个处女,他才没心思帮着周嵩那个傻蛋对付王聪明呢,王智本来都答应下个学期把部长位子让给他了。我手机好像有开通话自动录音,我找找。”
杜鹏飞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卧槽,杜鹏飞!”老毒物大叫一声:“我跟你鞍前马后这么久,私底下吹牛装逼的话你留录音?!”
“秦江尧,你就是这么看我的?我真是瞎了眼!”
何思蓉狠狠地甩开老毒物,然后拉住陈警官哭诉:“今天晚餐前,我跟秦江尧有一段时间走散了,我不知道他哪去了,也不能给他作证。
“而且我跟他只认识了几天,根本就不熟。”何思蓉想了想,又补了一刀。
只认识几天……
根本不熟……
“小蓉,你别听杜鹏飞胡说八道,我不是内个意思。而且我没说你胸大无脑,而且我跟你分开那一会,就是去了个厕所。”老毒物提了提肛,感觉一股寒流自上而下奔涌,就要喷发而出。
“所以我是便宜女了?没错,我何思蓉没男人喜欢,只能倒贴你这个阳委货,我真便宜!”
虽然忽然间吃到这么大一个瓜,但是在座的各位都已经是泥菩萨过江的状态,现场没有一丝快活的空气。
其实话一出口,何思蓉立马后悔了,可是覆水难收。
说一个男人什么都行,唯独不能说他不行。
况且,这对自己来说,也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情。
何思蓉刚想道歉,老毒物的表情已经狰狞起来了:“呵,你说跟我只认识几天,根本不熟,不熟你跟我开两次房了!你们处女的生活都这么丰富吗?”
何思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摇了摇头。
老毒物本来还有更狠的话要回怼,但是看到何思蓉用手背擦拭着豆大的泪珠,又咽了回去。
“咳,那个啥……”杜鹏飞忽然想打个圆场,却又觉得说啥都不合适。
郁盼望翘着二郎腿,高坐在篝火的后面,一言不发,跃动的火光映得她的脸忽明忽暗。
周嵩眼看着一路走来,互相扶持的小伙伴们,转瞬间同室操戈,心里又气又急,但是却无计可施。
他真心地希望,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梦醒,一切都是美好。
忽然,存放圣髑的石室里,发出了一声轰响,打断了圣堂内丑陋不堪的吵闹。
有人?!
不等别人反应,陈警官展现出其卓越的素质,一个箭步冲进了石室。
一阵打斗声和几声惨叫之后,一个惨兮兮的年轻男人被他从石室拖了出来,丢到了篝火前。
“王聪明?!”虽然被打得鼻青脸肿,但老毒物还是认出了那张曾经俊美的脸。
“怎么?又是认识的?”半天都只看热闹不说话的郁盼望,也站了起来,还给王聪明倒了一杯热水。
“他叫王智,是我们一个学校的同学,但是他为什么在这,我就不知道了。”
老毒物对郁盼望毕恭毕敬地汇报道,丝毫不敢隐瞒。
“既然是熟人,那就由你问问他是怎么回事吧。
“这个地方,不是谁想进来,就能进来的。他既然在这,说明也是天主计划的一部分。”
郁盼望拍了拍老毒物的肩膀,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王智自称是下午喝醉酒,遗失了钱包和手机,步行回学校时,路过教堂支撑不住,被一位神父扶起。
那神父安排他在教堂三楼的小屋里休息醒酒。
王智说,那是一个年轻帅气的神父。
众人问他为什么躲在暗处不露面,他支支吾吾半天,才承认自己醒来后,出房间找不到人,来到大厅时见到了铜钟坠落。
他担心自己被人怀疑,就想偷偷溜走,没想到,到处都走不出去。
王智想要跟圣堂里的众人汇合,又见到何神父被审讯殴打乃至自杀的过程,十分惊惧。
他知道老毒物一行人要走密道找出路,便一路尾随。
杜鹏飞详细询问之下,确定了一直让他心神不宁的跟踪者,就是这个王智。
却说那王智一路跟着陈警官老毒物他们,穿过地下管廊,见他们上去后,没敢跟得很紧。
结果,等他上到地面,已经看不到陈警官一行人的身影,也找不到任何可以去的地方,只好原路返回石室。
万万没想到,棺椁的盖子又被人盖上了。
他推开棺椁石盖的时候,发出了声响,这才被众人当场抓获。
“我发现,你小子编故事是一把好手啊。”
老毒物似乎在审问王智的过程中找回了自信。
“我也想讲一个故事,请诸位静听。
“一个月之前,王智通过他在我们学校基建处的关系,取得了学校明年安装空调的方案。
“他出于个人的私心,把这个方案放在了校内网上,煽动一些不明真相的同学联名反对,导致这个方案流产。
“这一点我有证据,周嵩跟何思蓉都可以证明。”
“你想说什么?我只是觉得那个方案真的很过分,我是为民请命。”王智辩解着。
“不要着急,听我讲完。
“之后,学生会生活部的前部长杜鹏飞卸任,准备接任的副部长袁月苓,身体不好几次住院。
“就在上个礼拜,学生会开会的时候,王智串联了包括学生会秘书长在内的一些人,的确也包括我,”老毒物说着,心虚地避开了周嵩投来的目光:“打算取代袁月苓的部长职位,而借口就是袁月苓因病工作不力,导致学生宿舍安装空调遭到取消。是也不是?”
“我……”
“然而,天算不如人算,袁部长虽然住院,但是王智算漏了她的男朋友周嵩。
“为了压制周嵩的反对,他不得不拿了一个不可能的任务来逼周嵩立军令状。
“这个任务就是在短短一周的时间里,让学校重新启动空调安装计划。
“结果是什么呢?结果就是今天早上——哦,昨天早上,学校的审议会上,校长不但亲自指示重启空调安装计划,还增加了预算,王智同学一败涂地。
“你在基建处的那个同乡,没有陪你喝闷酒吗?还是你陪他喝的闷酒?”
“我为什么喝酒用得着跟你打报告吗?”
“接下来的故事就很简单了,就像他说的那样,神父好心安排他休息,他醒来后,在教堂遇到了袁月苓同学。
“那个拒绝了他的追求,选择了周嵩的袁月苓同学。
“那个破坏了他计划的袁月苓同学。
“冤家路窄,一时心头火起,不仅杀了她,还把钟楼的钟砸下来毁尸体泄愤。
“而且你王聪明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就在学生会议上,周嵩跟我和你翻脸的当天,我俩走在路上,一个花盆掉了下来,要不是我推开周嵩,恐怕他早就火化了。
“不信诸位可以看看,我现在手臂上的伤还没全好。”老毒物作势要撩袖子。
老毒物此时说起花盆的事,自然一方面是为了佐证自己的指控,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提醒周嵩,不要忘记自己的救命之恩。
陈警官转向周嵩:“花盆一事,确有此事?”
周嵩点点头:“确有此事,但没有证据是王……”
“杀害袁月苓的凶手就是你,破案了。”陈警官宣布了他的判决。
“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王聪明歇斯底里地大叫了起来。
陈警官拿了一块破布,塞住了王智的嘴,一拢他的两只胳膊,把他的双手铐在了背后。
王智还想挣扎,却被一脚踢软了膝盖,跪到了地上。
“这个人杀害了袁月苓,有人反对秦同学的结论吗?”
陈警官看向在场的其他人,收到的是一片沉默。
“既然真凶落网,郁小姐,是不是可以……跟您的主请示一下,放大家伙儿回去了?”
这话是老毒物问的,但是应该也代表了在场许多人的心声。
“不,我们还有一件事没有做完。”郁盼望走上前来。
她从陈警官腰间抽出手枪,把它递向老毒物。
“宽恕罪人是天主的事情,我们的任务是送他去见天主。”
听闻这话,老毒物吓得倒退了几步,连连摆手:“不是应该交给司法机关审判吗?我……我们……”
“怎么,能做出这么完美的推理的你,为什么会不自信呢?莫非你知道他是被冤枉的?
“可是,只有真凶自己才能确定别人不是真凶啊。”
郁盼望上前一步,递出的枪柄看起来与枪口无异。
“我不是……不是我!”老毒物开始语无伦次。
“既然你没有罪,就先向她投石罢!”
郁盼望在老毒物的耳边低语,老毒物缓缓地接过了枪。
他颤抖的双手举起枪,对准了王智的后背。
王智还想挣扎,却被陈警官死死摁住。
杜鹏飞没有多想,往前走了一步,计算着一个飞踢踢走手枪的成功率。
范熙捏紧了拳头,前进了一步。
然后,在郁盼望警告的目光下,又前进了一步。
何思蓉和唐小洁瑟瑟发抖地抱在一起。
“不要……”她们说。
“不,我没有错,”老毒物似乎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我是为了袁月苓,为了正义,为了拯救大家,我——”
“老毒物,不要!”周嵩大吼了一声。
他身上有共生的诅咒。
他曾被恶魔附身。
他已经比在场的大部分人,都笃信世上真有神明的存在。
但是现在。
教堂外的世界,异象难解。
袁月苓,生死下落不明。
这个“郁盼望”却在这里,打着天主的旗号。
借题发挥,大行莫须有的互相揭发。
甚至意图私刑处决。
他无法理解郁盼望想干什么,如果她真是郁盼望的话。
但无论是范熙、杜鹏飞还是他周嵩。
他们都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一个很有可能无辜的人,在自己的眼前,被私刑处决。
老毒物箭在弦上的一口气,被周嵩一声吼打断,再回过头,看到手里的枪,仿佛是发现手上盘着一条毒蛇。
他惊惶地把它丢在了地上,躲到了一边,大口地喘着粗气。
“够了。”眼见枪落了地,杜鹏飞连忙的上前想要捡起来。
可是陈警官身手更敏捷,他闪电般拿回了手枪,顺势将枪口顶在了杜鹏飞的太阳穴上。
“这东西,我不给,你不能抢。”陈警官语气很轻,但拇指却扳开了枪机。
看到杜鹏飞用极微小的动作点了点头,这才满意地扬起了枪口。
杜鹏飞退开时已经是冷汗直流。
“我可以为王智作证,他绝不是杀害袁月苓的凶手。”
周嵩又往前走了两步,众人的注意力才终于集中在了他身上。
王智努力地扭过脸来,满眼都是感激。
“因为我现在可以100%确定,袁月苓还好好地活着。”
周嵩话一出口,本来还挺好奇的陈警官,很明显地泄了气:“你作为袁月苓的男朋友,在场和她关系最近的人,她遇害后这么长时间,不见你积极地为她伸张正义。
“现在真凶落网,你又出来说一些异想天开的东西,现在不是陪着你玩如果游戏的时候了。王智是不是真凶,天父自有公断。”枪口再一次指向瘫软的王智。
杜鹏飞走了过来,一面警惕着郁盼望和陈警官,一面拉了拉周嵩的袖子。
“我能理解,你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的心情。
“我也和你一样,真心爱过她,我和你一样难过。
“可是,你也不能够无证无据,因为你自己的一厢情愿,就否定众目睽睽下发生的事实……”杜鹏飞在说这些废话时,一直在给周嵩使眼色。
周嵩没有理他:“证据,证据就是我和袁月苓,并不是你想象的,简单的恋人关系,而是,共生。”
“共生?”
“我和月苓,是共享血条,共享生命的。”
第九十一章 凶手竟是我自己!?
何思蓉张大了嘴巴看着周嵩。
郁盼望面无表情地拨弄着自己的头发。
范熙和杜鹏飞对望了一眼,都露出困惑的表情。
唐小洁依然坐在圣堂的角落里,被阴影笼罩的她,看不清面容。
老毒物也回过了神:“你在说什么玩意儿?”
“简单地说,就是她如果死了,我也会死,反之亦然。”周嵩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进行了解释。
“有这种事?”陈警官似乎并不相信:“如果确有其事,死者另有其人,秦同学对王智的指控将无法成立,而且我们可能一直走在完全错误的道路上。
“你详细说说吧,但我建议你不要撒谎。”陈警官把王智丢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周嵩不徐不疾地讲起了他和袁月苓的这个羁绊,好像在讲一个久远的,别人的故事。
从最早的小腹坠痛说起,说到那次在马迭尔咖啡馆的“初次相会”,再说到袁月苓因为坐车离开大学城而病倒,住进医院,然后和自己在一起……
杜鹏飞越听,脸色越难看。
唐小洁猛地站起身来,坐到了离周嵩很远的地方。
外面的风雪变得更狂暴了,风哨声夹杂着远处的雷声,形成诡异的混音。这栋建筑似乎也在狂风的压力下,有些不堪重负,时不时的,有一些木渣石屑从屋顶散落到地上和人们的身上。
“你等一下,”陈警官忽然打断了他:“你说的这些都是很私人的事情,现在袁月苓并不在这里,你怎么证明你不是异想天开信口雌黄?这里都是你的同学朋友,他们中有人能为你作证吗?”
一片沉默中,郁盼望开口了:“周嵩说的共生这件事,我知道。”
“我……我也知道。”何思蓉弱弱地举起了自己的手掌。
老毒物向何思蓉投去不可思议的目光:“合着,只有我是唯一被蒙在鼓里的人吗?”
“我说我也一无所知,你会感觉好点吗?”范熙说道。
“抱歉,他们请求我帮助他们解决这个诅咒,我怀疑是魔鬼附身,不想把你卷进来。”
“这算是诅咒吗?”老毒物好像有点没转过弯来。
“袁月苓其实对这件事还是很困扰的,这一点何思蓉应该比我更清楚,所以今天我在教堂安排了驱魔仪式。”
“我好歹也是他几年的室友,我好歹也是你挂名的未婚夫,你为了他冒那么大的危险出海捕鱼,还受了那么多伤,你让我替你瞒着你父母,你却替他瞒着我……哎,你的伤……”范熙说着说着,好像变成了自言自语。
“好啦,你们儿女情长的事以后再说,说到底,只要袁月苓不在场,这个共生的说法,既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你们这些人的所谓知道,也不过是道听途说。”陈警官打断了这些唠叨。
“我绝对没有撒谎。”周嵩有些着急。
“你们怎么看?我跟你们大家都是头一天认识,但是你们彼此都是朋友,你们相信周嵩的说法吗?”陈警官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这样吧,愿意相信周嵩共生的说法,请举手。”看到大家还在你看我我看你,陈警官又给出了一个解决方案。
何思蓉第一个举了手。
杜鹏飞马上也举起了手。
接着是范熙。
老毒物犹犹豫豫地举起了胳膊,还没举到顶就放了下来,然后又慢慢往上举,再次放下。
唐小洁抱着肩膀,眼睛看着不远处的空地,好像没她事一样。
“小洁,你觉得我和周嵩都在骗你吗?你真觉得是王智杀了月苓?”何思蓉见状,走过去,来到唐小洁身边。
“我?我的观点重要吗?
“你们,袁月苓的室友,周嵩的室友,袁月苓和周嵩的同僚兼你的**,袁月苓的同僚兼前男友兼周嵩的情敌。
“我是谁啊?我就是个吃瓜群众,我什么都不知道,合情合理,我表什么态啊?我有什么资格表态啊?”
虽然戴着口罩,但是谁都看得出,她情绪很不好。
她阴阳怪气了一番,再次起身,坐到了更远的地方。
“好了,我明白了。”陈警官说话了:“看来我们都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误解中,我们搞错了死者的身份,凶手未必是我们中间的人。
“那口钟,恐怕也不是泄愤或者意外那么简单。
“在有新的线索前,我们不能再盲目行动了。”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啪啦!
“我要去和父神沟通,希望能得到新的启示。”一道令人肝胆惧裂的炸雷响过后,郁盼望有些突然地说:“陈警官,你能跟我来吗?我不希望被打搅。”
“呃,我陪你吧?”范熙说。
“你也很辛苦,休息一下吧。另外看好王智,别让他再跑了。”
范熙目睹着郁盼望带着陈警官登上祭坛,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
陈警官和郁盼望都不在眼前,所有人都感觉松了一口气。
“所以说,”杜鹏飞从怀里摸出一个烟斗,叼在嘴上,用牙齿使劲咬着:
“在这场比赛中,袁月苓……选择了你,是因为她必须选择你,从一开始我就必败无疑。”
“你可以这么说,”周嵩有些歉意地说:“虽然并非我的有意为之。”
老毒物嘲笑道:“杜公啊杜公,你现在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就因为不甘心承认自己的失败,就情愿接受这样的解释吗?”
“Credo.(我信)”杜鹏飞淡然笑道:“共生,完美地解释了过去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一切。”
“所以说,袁月苓虽然选择了周嵩……心里真正爱着的,还是我杜鹏飞吧。”杜鹏飞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吸了一口烟斗。
唐小洁轻蔑地看了看杜鹏飞:“或许她以前喜欢过你,但是一发现落后便为了可悲的颜面而半路退赛的人,还有什么值得爱的。”
“那她后来真心喜欢上周嵩了吗?”杜鹏飞在椅背上磕了磕烟斗。
“我怎么知道。”唐小洁淡淡地说:“但是不管她后来喜欢谁,也都和你没关系了。”
范熙把王智嘴里的破布拿了出来,但是手铐没有钥匙,还是只能戴着。
“周嵩,谢谢你……”王智走到周嵩面前,二话没说就跪了下去。
“你到底有没有杀人?”杜鹏飞问他。
“我没有,我说的都是实话,老毒物这家伙太毒了,他在这冤枉我,是要我死啊。”王智哀嚎起来。
“我要你死?花盆谁扔的?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花盆谁扔的?!是谁要谁死!?”老毒物突然火冒三丈。
“我,我真的不知道你一直说的花盆到底是什么啊……”
“你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都不敢看我?!”
“……”王智现在的样子,活像一只吓破胆的兔子。
见到王智过去的那股机灵劲儿荡然无存,周嵩暗自摇了摇头。
又盘问了他一会,发现王智真的是什么都不清楚,纯粹是因为之前做贼心虚,才采取了这种猥琐可疑的行为模式。
从地下通道上到地面,发现世界已经全然不同后,他就更加神经质了。
因为遭到惊吓过于紧张,这时放松下来后,守着火堆,王智就睡着了。
风雪似乎停了,寂静的圣堂里,只有王智和小男孩的鼾声。
范熙在尽职地看守篝火,找来各种可以烧的东西,以维持室内的温度。
杜鹏飞坐在昏昏欲睡的周嵩边上,抽完了一袋烟草,何思蓉则把脸埋在双掌之中。
摇曳的烛光中,唐小洁在心神不宁地走来走去。
“那么,现在,咱们该怎么办?”老毒物打破了沉默。
“什么怎么办?”杜鹏飞问。
“既然我们相信周嵩的说法,既然王聪明不是凶手,既然袁月苓没死,那么死的人是谁?袁月苓本人在哪?神到底想让咱们干什么?”
“神?……”杜鹏飞露出困惑的表情,欲言又止。
“继续找凶手吗?怎么找?我们连谁死了都不知道,上哪找凶手去?你现在饿不饿?你觉得咱们能撑几天?”老毒物有些烦躁地抱怨。
“既然凶手不在咱们中间,那去找就是了,总比咱们之间,自相残杀来得好吧?”何思蓉倒是赞成杜鹏飞。
“这座教堂很大,还有一些暗门密道,现在又没有电,既然能藏下一个王智,有其他人隐藏其中也未可知。”范熙说。
这话一出口,众人都感觉背后发凉,警惕不安地张望着四周的幽暗。
范熙继续说:“我看过一部电视剧,说一群人流落原始荒岛,勉强求生,岛上发生了各种奇诡的事情。
“结果到最后发现,整个岛的地下全是高科技人工设施,还有隐藏的大量工作人员,所有的怪事都是这些人搞的。
“咱们再坚持坚持,也许就会有转机的。”
“那个电视剧的名字叫《烂尾》吧?”杜鹏飞忍不住笑了一下。
“其实很清楚了,虽然我们不知道死者是谁,也无法查证,但是大家都看见了,死者的穿着打扮和袁月苓基本一样,体貌也很相似,同时,袁月苓消失了。
“于是我们在一开始,把这些现象归纳为‘袁月苓死了’。”杜鹏飞接着说道。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种脱了裤子放屁的说话方式了?”老毒物的心态似乎也放松了下来,开始会说点怪话了。
“怎么?这么理解有问题吗?远看是狗近看是狗,踢它不动打它不走,那就是死狗咯。”范熙说完,自己呵呵地笑了起来。
然后撞见了唐小洁的白眼,又咽了回去。
“还有可能是只假狗。”杜鹏飞拎起了周嵩捧在手心里的小白狗,拿在眼前看了看。
小狗晃来晃去,一脸无辜的可怜相,和刚才的王智颇有几分神似。
“你还给我!”周嵩把小狗赶紧拿了回来:“你有话明说好吧,上次和你喝酒你就这样,怎么才离开学校几天,就成了个官僚似的。”
“现在,周嵩为我们证明了,袁月苓还活着。那么情况就变成了,有一个女人穿着袁月苓的衣服死了,而袁月苓失踪了。”杜鹏飞循循善诱。
“你到底想说什么?”唐小洁突然显得有些紧张。
“我说什么并不重要,真相才重要。这种局面,袁月苓自己是凶手才是最大的可能性。”
“你胡说!”在周嵩站起来之前,在唐小洁骂出来之前,何思蓉的口水已经喷到了杜鹏飞的脸上。
“杜鹏飞,你个臭流氓,在学校的时候,仗着有两个臭钱,整天人五人六,装凯子养破鞋,你以为你是谁啊?
“海王?你就是个海王八!
“你临着没几个月就要出国了,跑来跟我们苓儿表白,你安的什么心?
“明摆着,玩完了跑吧啊?你还真打算带袁月苓出国去给你当使唤丫头吗?
“月苓没让你得手,你就给她泼脏水,说她跟人乱搞,坏她的名声。
“现在大家都困在这了,袁月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不想着给她伸冤,也不想着救她。
“开始的时候,撺掇老毒物找出路的是你,回来了还想着到处栽赃,现在你居然还想给月苓泼脏水,你还是不是人啊?你还有一点人味吗?……”
这一串连珠炮让杜鹏飞有点懵,他觉得槽点太多,一时不知道从何吐起。
很奇怪,何思蓉这样的破口大骂,都没有惊动在祭坛后方的郁盼望和陈警官。
但唐小洁还是把她劝住了。
何思蓉气鼓鼓地回到椅子上,盯着杜鹏飞的眼睛里烧着仇恨的火焰。
“杜鹏飞,你凭什么说月苓是凶手?”等何思蓉冷静了一些,周嵩这才问杜鹏飞。
“怎么?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吗?”杜鹏飞反问。
“我什么时候这么想了?”周嵩被问懵了。
“那你为什么要主动揭露共生的存在?”
“我不说话,王智就要被老毒物枪毙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一个朋友,亲手冤杀了我的另一个朋友。”
“……朋友?老毒物看你,还真是没看错。”杜鹏飞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开始发现尸体的时候,要向大家隐瞒共生的事情?”
“我……”
“而且,同样作为知情人的你,”杜鹏飞问向何思蓉:“你为什么也隐瞒了这件事?”
“我不说是因为,我也不知道共生会不会共死,他们两个又没有谁死过。而且月苓人都没了,还要把这种事情说出去,她太可怜了。”
“对啊,何思蓉隐瞒的理由很充分。但是你为什么要隐瞒?”
“我……因为我那个时候,以为死者真的是月苓。”周嵩说。
“说好的同生共死呢?”
“因为,因为那时候,我忘了共生的事了。”
“等等,周嵩,你到底还瞒着我什么?
“苓儿一直对解除共生期待有加,她根本不想被你捆着!
“今天晚上你们来教堂,是干什么的?”何思蓉忽然严厉地发问。
“来教堂就是来教堂,我和月苓……我们俩……想进教,不行吗?”
周嵩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觉得不应该说实话。
何思蓉蛮横地拉过老毒物,从他的裤兜里翻出一堆东西,在里面找出一张小纸片。
“这是一张鲜芋仙红豆牛奶冰的付款凭条,今天咱们去密道里的小黑屋时,秦江尧捡到的,而你并没有进去。
“这上面的日期,时间,”何思蓉抖着手里的凭条:“那天那个时间,我在医院陪苓儿,而你给我带来了一碗红豆牛奶冰,说是秦江尧让你给我带的。
“我可不信,就这么巧,还有另一个人,有一张一毛一样的凭条,遗落在了那样一个地方。
“你为什么要带苓儿去那种地方?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你在出事之前就去过那里,而且你向大家隐瞒了你去过,宁可让我们白白绕路,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他隐瞒的东西是,共生已经消失了。”郁盼望从祭坛后方绕了出来。
第九十二章 有罪推定
“他隐瞒的东西是,共生已经消失了。”郁盼望从祭坛后方绕了出来。
杜鹏飞扬了扬眉毛,范熙也看向了她。
“一小时前,我们爬出地面,看到世界已经毁灭了。”老毒物喃喃地说:“十分钟前,有人给我讲了共生这么一个荒天下之诞的故事,所有人还都信了,一本正经讨论到现在。
“而现在你又告诉我共生消失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毁灭吧,赶紧的,累了。”老毒物重新瘫在椅子上。
郁盼望没有理老毒物,径直从认识周嵩的时候开始讲起,一直讲到今天晚上的第二次驱魔仪式。
当然,她省略了第一次驱魔中那些令人难堪的指控,也没有讲自己在学校里那些难堪的遭遇。
“今天的驱魔仪式我很有把握,应该是成功了的,当时他们也告诉我。如今我们身处天父的领域,魔鬼更是无存身的可能。”
你管这叫作天父的领域?虽然我对宗教并不精通……但我总觉得……
不像啊!!!
某人在内心深处腹诽着,但什么也没说。
“着啊!就算你所说的共生属实,但是现在,不,应该说就在袁月苓遇难以前,就已经被郁小姐解除了,你凭什么证明你说的,袁月苓还活着的观点?”陈警官又起劲了。
“一开始,我们的确以为共生成功解除了。”周嵩承认道:“因此我也一度消沉。
“但是后来,我发现共生并没有解除。
“之前走暗道去圣女的石室,那前面的积水陈警官你是蹚过的,有多冷你是知道的。
“杜鹏飞说的没错,我本人水性不好的,事实上,我只会狗爬式,蛙泳都不会抬头换气,掉进河里稳死的那种。
“我能潜水过去,闭气这么久,放掉水让大家通过,开门,凭的就是共生带来的能力,因为月苓水性好。
“如果共生真的解除了,我应该死在那水底了。”
“你可快拉倒吧你。”何思蓉平日里竭力隐藏的大碴子味儿又出来了:“编,使劲编,反正死无对证。在座的各位有谁能证明你不会游泳?”
在场的同学面面相觑。
确实,从来没有人跟周嵩一起去过游泳池、水上乐园或者海边。
范熙开口道:“周嵩好像是不会游泳,以前我喊他去游泳他都说自己不会……”
王聪明也接道:“我们三个都在一个寝住过,这个还是知道的……”
没等其他人开口,何思蓉率先回答道:“但这也只是无法证伪周嵩的说法,而无法证实。
“行了,我就不绕弯弯了。“何思蓉又说:“事情很明显,是周嵩杀害了袁月苓。”
周围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如果我没有失忆,应该不是我。”周嵩无力地辩驳道:“我有多喜欢月苓,在座的各位,全校人都知道,如果说有谁最不可能伤害月苓,那就是我。”
“喜欢一个人和伤害一个人并不矛盾。”何思蓉指着周嵩道:“你知道,一直以来对于你和袁月苓的关系,我作为她的闺蜜一直是积极的态度,但是,并不是因为我觉得你配得上袁月苓。”
“呃……?”
“刚才郁盼望小姐提到,今天的驱魔仪式完成以后,这个共生也就被解除了,是这么回事吧?”
“是没错。”周嵩承认道。
“我是苓儿的闺蜜,也是最了解她的人之一。共生的事情,我是最早知道的人,关于苓儿的内心想法,也常常和我交流,因此,我认为,苓儿在重获自由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和你分手,对你恢复以往的态度。”何思蓉说:“这是一个很合理的假设。”
“很合理。”周嵩承认道:“但是我知道,那不是事实。”
“弥撒结束的时候,我亲眼看到苓儿离开教堂,而你……死乞……呃,硬跟在后面,我能看出她其实不是很想让你跟着,是事实吧?”
周嵩犹豫了一下:“是事实。”
“当时我以为只是你们的……呃,日常的情侣争吵,因为苓儿不喜欢你,所以你们经常吵架,我也就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想来,应该是苓儿想要分手,你不同意。”
“那不是事实。”
“因爱生恨,恼羞成怒,既然得不到就毁灭,这样的事情……恐怕在全世界的每个角落,每天都在发生,就是这么回事。”
何思蓉结束了自己的发言,重新坐下。
郁盼望沉思着,开口了:“其实这种可能性从最开始,就在我的脑子里了。甚至,在给月苓姐姐做驱魔仪式以前,我就担心过这种危险。
“但是,人总会有侥幸心理,况且驱魔仪式也不得不做。”郁盼望说:“事情发生以后,我有了跟何……何……一样的怀疑,但是共生这件事情属于不能外泄的隐私秘密,因此我只能选择沉默。
“但是现在,周嵩哥哥,你可能要做出解释了。”
“我……没什么好解释的。”周嵩苦笑道:“她说的很有道理,如果我不是我的话,我也会怀疑是我的。”
这番话说得颇有些绕,不过在场的众人都能秒懂。
“但,问题是,月苓她就没打算和我分手。所以我没有作案动机。”周嵩向众人讲述了,他和袁月苓离开教堂以后的情形。
“谁能证明?”何思蓉没等周嵩说完,就迫不及待地打断了他。
“谁主张谁举证,你的指控也不过是没有凭据的有罪推论。”周嵩沉声道。
“只可惜……”陈警官把手放在腰间的手枪上:“这里早就不是文明世界的现代法庭了。
“我干了这么多年警察,这种情杀的案子实在是太太太太常见了,我见了不知道多少。何思蓉同学的推论实在是太合理了,你问问在座的各位,有几个人相信你?”
周嵩叹了一口气。
所以说,这个阶段的游戏规则,已经演变成了,判谁有罪就杀谁了吗?
“我。”范熙举起了自己的手:“我相信嵩子。”
郁盼望好像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范熙。
范熙转向郁盼望说:“你知道我是爱你的,在这神圣的祭坛前我也敢这么说。
“我也知道,你希望我可以永远和你的立场保持一致,就像老许对你妈妈那样。
“但是,我必须为嵩子作证,我认识了他三年,我了解他,我知道他不是这种人。
“我的良心不允许我保持沉默,即使说完了你就会和我分手……我也必须发声。”
“胖哥……”周嵩感动地说。
“哥哥,你在说什么惹大家笑话的话呀。”郁盼望微笑道:“什么分手不分手的?我怎么会阻止你凭良心为别人作证呢?”
“谢谢。”范熙点了点头,朗声道:“我愿意相信周嵩的为人,也许这个世界上会有很多因爱生恨的凶手,但是我相信,即使袁月苓今天晚上和周嵩提出了分手,他也不会杀害她。”
“参考性很有限的证词。”何思蓉点评道:“完全主观。”
“你的指控不主观?”范熙反驳道。
“并且,你是周嵩的舍友,哥们,本来就是有偏向性的。”何思蓉继续胡搅蛮缠:“而且你还欠周嵩的人情,因为郁盼望就是周嵩给你介绍的。”
何思蓉其实并不清楚这一点,她是通过那天在食堂的六人聚餐时,范熙看郁盼望的眼神,以及周嵩和范熙的关系推论出来的,结果歪打正着。
“一码归一码!”范熙低吼道。
何思蓉没有再和范熙针锋相对,而是转向了众人:“我完全有理由认为,以周嵩以往的表现和性格,他完全做得出这种事。
“在座的大三大四的同学,你们每一个人,都亲眼看到了这几年来,周嵩是如何骚扰逼迫袁月苓的!
“大一的同学,也肯定通过学哥学姐的介绍,了解的差不多了。
“走到哪跟到哪!走到哪跟到哪!跟个牛皮藓一样!
“做得太过了,周嵩!苓儿几次要报警,我就不该劝她!把辅导员逼得给你家里打过几次电话,都恨不得叫家长了!大学生被叫家长!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痴情,觉得同学大家都很支持你,同情你?
“其实别人都在背地里笑你,孤立你!别人都在看乐子,看你们的笑话,连累苓儿也成了大家嘴里的笑话谈资。”
“你到底想说什么?”周嵩不可思议地看着何思蓉。
这个圆脸的可爱姑娘,不久之前还在深夜的麦当劳对他告白。
她还告诉周嵩,自己一直在支持着他,同情着他。
而现在,这姑娘正在用夸大其词的方式当众指控和羞辱他。
周嵩提了提肛。
“不是小蓉你怎么回事啊,今天逮谁咬谁?”老毒物看到何思蓉疯狂输出周嵩,不禁又想起何思蓉刚刚背刺自己的事情,颇为感同身受。
“你闭嘴。”何思蓉说。
“是,我过去的有些行为确实……有不成熟,幼稚的地方,但并没有做到你说的那么夸张。况且,我已经反省认错了,和月苓恋爱以后,也和她道过歉了。”周嵩对着何思蓉,但其实是说给大家听。
“恋爱,我呸!”何思蓉冷笑道:“心里没点b数吗?恋爱。你那叫强抢民女,叫霸占,叫胁迫!”
“我不是,我没有!”
“趁虚而入!乘人之危!”
“袁月苓是主动要求和我成为恋人的,中间还有一次我提出要不要和朋友做起,也是她拒绝的。”
“主动,自愿,是啊。”何思蓉顿了一顿,又说道:“你明明知道苓儿说要和你在一起是无奈,是权宜之计,你却心安理得地享用着这一切,心安理得地要求她尽着女朋友的义务。你这是在干什么,你心里没点b数吗……?”
“我……我一直很尊重她……”
“甚至在第一次驱魔那天晚上,月苓开房间是用来做驱魔仪式的,你却在那里面强迫她和你发生了性关系!”何思蓉尖叫了起来。
全场哗然。
周嵩感觉自己的脖子全湿了。
杜鹏飞投来的目光好像带着一丝杀气。
老毒物咧了咧嘴,耸了耸肩。
范熙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有些复杂。
……
周嵩头上的青筋凸出来几根:“谁告诉你那是我强迫她的?”
“对,又是她自愿的是吗?”何思蓉冷笑道:“你难道不知道,她只是没办法,才从了你的吗?你利用共生为所欲为,并不是只有暴力强迫才叫强迫的。”
“何思蓉!”周嵩气得浑身发抖:“这是袁月苓和你说的,还是你自己的脑补?”
“小蓉。”一直坐在黑暗中的唐小洁开口了:“说得有点过头了。你们说话,是就说是,非就说非,免得你们招致审判,《雅各伯书》5章12节。”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何思蓉没理她:“周嵩这种,共生前死缠烂打,共生后为所欲为的男人,一旦共生被解除,遭到抛弃,怒而杀人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就跟前两天外国语学院附属中学的杀人案一模一样。”
小男孩正在喝水,忽然咳了出来。
“好了,我们投票吧。”郁盼望抬腕看了看手表:“认为周嵩同学有罪的,请举手。”
说着,郁盼望率先举起了手。
陈警官与何思蓉紧接着举起了手。
剩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小男孩擦着嘴角的水渍,弱弱地举起了手。
“四票。”郁盼望说:“认为周嵩同学无罪的,请举手。”
王聪明举起了手。
接下来是范熙。
黑暗中,唐小洁默默地举起了白嫩的手臂。
“还有没有了?”郁盼望环顾四周。
“三票,4:3。”郁盼望宣布。
陈警官拔出了自己的手枪,对准了周嵩的脑袋。
唐小洁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施施然走了过来,挡在周嵩前面。
“要杀,就一起杀吧。”唐小洁淡淡地说。
“你以为我不敢?”陈警官咬着牙,拇指扣下了保险。
“等等!”有一个声音发了出来。
老毒物好像如梦方醒一样,用力举起手:“我,反对票!”
“4:4平,”郁盼望叹了口气,挥手示意陈警官先放下手枪。
“你又欠我一次。”老毒物咧嘴,轻声道。
“杜公子,为了投票能有个结果,恐怕你不能继续投弃权票了。
“现在,决定权交给你。”郁盼望看向了杜鹏飞。
“我吗?”杜鹏飞怔了一下。
第九十三章 出拳没有章法
诺大的圣堂中,寂静无声。
除了偶尔夹杂几声轻轻的咳嗽,就只剩下了人们的呼吸声,还有木柴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杜鹏飞的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已经来回走了七八圈。
终于,他在周嵩的前一排坐下,侧身朝着周嵩,又在自己的椅背上敲了敲烟斗。
“别浪费时间了,”陈警官催促道:“你已经思考够久了。”
“周嵩,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杜鹏飞说。
把一个人的命运交给他的仇人来宣判,这真是一场恶毒的游戏。
周嵩的眼前浮现出那晚的车棚。
当时,自己在杜鹏飞已经无法收势时侧了个身,避开锋芒,然后仿佛身体带着某种记忆,擒住杜鹏飞的肩膀,脚下一勾一绊,把他掀翻在地。
“你他妈的。”自己红着眼睛,跨坐在杜鹏飞身上,左一拳右一拳招呼下去:“我把你当成我的好朋友!你却对我唯一喜欢的女人下手!”
“别打了,嵩哥,我错了。”那晚的杜鹏飞吃了两拳后举起双臂封住正脸,嘴里开始求饶。
……
周嵩又想起第一次驱魔那天晚上,自己坐在宾馆房间的马桶上,第一次解锁共生的远程视野分享能力,亲眼看见杜鹏飞是怎么当面吃瘪的。
“你可以不原谅我,但是你不能糟蹋你自己。”当时,杜鹏飞严肃地说:“你和谁谈恋爱,那是你的事情,但是我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
“你以前和我说过,你的原则是婚前绝对不会……我看得出来,你俩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当时,袁月苓扶住了自己的额头:“杜鹏飞,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已经没有资格过问了。周嵩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男人,被他糟蹋,我乐意。”
“他那是爱吗?那是控制欲,占有欲!”
“你有资格说这种话吗?”
“我没有。”当时,杜鹏飞举起了自己的双手。
……
虽然,因为空调的事情去找杜鹏飞喝酒以后,二人的关系表面上看似乎有所缓和。
虽然,在今晚漫长的历险中,自己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和杜鹏飞形成了某种默契。
但是,毕竟,是自己利用开挂的能力强行赢走了杜鹏飞喜欢的女人。
更要命的是,何思蓉的那番话,足以重新点燃杜鹏飞心中的怒火。
“甚至在第一次驱魔那天晚上,月苓开房间是用来做驱魔仪式的,你却在那里面强迫她和你发生了性关系!”就在刚才,何思蓉这么指控他。
“你难道不知道,她只是没办法,才从了你的吗?你利用共生为所欲为,并不是只有暴力强迫才叫强迫的。”
何思蓉方才咬牙切齿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让周嵩现在都不敢再看她。
杜鹏飞一定很信服这个逻辑,因为连周嵩自己都听进去了这话,对自己产生了道德性的质疑。
难道,这真的算我强迫她的么……?
可是,明明她是愿意的……
明明,她只要一个“不”字,一个阻止的手势,我就会立刻停下来的。
……
对了!
卧槽!
“杜公,你听我说。”周嵩紧张地开口了:“如果我现在死掉,月苓也会跟着死掉的。我们两个的共生有一个能力,可以分享对方的视野,只要给我半个小时……”
“哦?”杜鹏飞笑了一下:“所以,这就是你憋到现在的,劝我投反对票的方案?用一个我曾经喜欢过,后来又背叛过我的女人的生命,当作你的人质?”
“不是,”周嵩想咽口水,嘴里却完全干涸:“我了解杜鹏飞你,至少不是一个,愿意流无辜人血的人……”
“现在才开始戴高帽,拍马屁?晚了。”杜鹏飞站起身来:“我宣布,我的决定是——”
周嵩屏住呼吸。
“反对票。”杜鹏飞说。
周围一片窃窃私语。
周嵩松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
“等咱们都活着离开这里,”杜鹏飞又回过身来,撑着椅背笑道:“我一定要找个车棚再狠狠揍你一顿。”
“我也还是不会手下留情的。”周嵩勉强也挤出一个微笑。
“我依然坚持我原先的判断,袁月苓的嫌疑很大。”杜鹏飞朗声宣布道:“周嵩,你刚才说的那个,需要半小时的能力,赶紧用吧。”
“好啊!我算是看出来了!”何思蓉叫了起来:“你们这些臭男人,全都是一伙的!”
众人迷惑地抬起头来,看着涕泪横流的圆脸女生。
“本来,我以为我们这群人当中,有一个人是杀人凶手,其他人都是我的伙伴。
“现在,我才知道,你们这一群人全都是凶手。
“葫芦僧判葫芦案,黑锅扣给不能说话的!
“作为袁月苓唯一的闺蜜,我不能容忍这种污蔑!
“哪怕她已经死了,哪怕我自己可能也要死在这里……
“我也要和你们这些……男男相护,欺凌女性的,父权制社会下的……”
何思蓉已经泣不成声。
“这是哪跟哪啊!你真的需要到宛平楠路600号看看了!”老毒物嚷了起来:“就因为我们不同意对周嵩的无端指控,就成了男男相护呗?
“陈警官和这贪吃的傻小子都投了支持票,他俩不是男人?唐小洁投了反对票,她不是女人?这都挨得上吗?
“我真是不知道你到底受了什么刺激,才形成这么畸形的思想!
“我想喷你已经很久了,你觉得,随便找个不认识的男人**,你就是反抗父权的斗士了?就是主宰自己身体的新时代独立女性了?”
“老毒物,你他妈的王八蛋!我真是瞎了眼,随便找个不认识的男人,我也不应该找你!
“你算什么男人?你喜欢袁月苓以为别人不知道吗?你连周嵩都不如,周嵩还知道去努力争取,而你只会在角落里想!活该你硬不起来!”
“别别别别,别别别别。”杜鹏飞一把从背后抱住了老毒物:“我们在找凶手,跟男人女人有什么关系?
“周嵩如果是凶手,那他为什么要把共生的事情说出来呢?
“他说出来是为了救王智。
“王智是他的朋友吗?他俩有仇,为什么要救?”
“你杜鹏飞还和周嵩有仇呢,不也救了他?”何思蓉冷笑道:“我告诉你们为什么,因为你们这些男人,沆瀣一气,互相袒护。
“大伙儿睁开眼睛看看吧,这些投反对票的男人,每一个都是袁月苓的觊觎者!
“你们全都是求袁月苓而不得,你们每一个都是杀害袁月苓的凶手,你们都是共犯!
“丑陋!恶心!
“我们家苓儿,一个苦命的孩子,十年寒窗苦读,省吃俭用来魔都上大学,你们每一个人却都想把她变成你们的玩具……
“周嵩,不用说了。
“杜鹏飞,呵呵,懂的都懂。
“王聪明,追求袁月苓不成,故意在学生会结党篡权,想要通过打击苓儿的事业来报复。
“秦江尧,这人更是卑鄙无耻,喜欢苓儿又不敢说,整天偷偷意淫。对我也是这样,一方面看不起我对待女性身体自主权的态度,一方面觊觎我的身体,又当又立。前脚还在跟我甜言蜜语,后脚……你们看看他这吃相!
“范熙……范熙……”何思蓉卡壳了。
“嗯?”范熙饶有兴味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作为一个跟袁月苓几乎没有太多私人交集的人,范熙对何思蓉接下来要说的话颇为期待。
“范熙就是个勾引未成年少女的人!”
话音刚落,郁盼望本人就笑出了声。
范熙懵了一下,挠了挠头。
“你们就是一伙儿的,你们都是求而不得,所以就想毁了她。
“自古以来都是这样,你们这些男人闯了祸,就把黑锅扣在女人的头上,哪怕那个女人已经被你们害死了。
“你们男人祸国殃民,背负千古骂名的却是女人,西施貂蝉杨贵妃,哪个不是这样?……
“周嵩骚扰袁月苓的时候,全校的男生,有一个站出来替袁月苓说话主持公道的不?你们每一个人都是冷漠的看客,要么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起哄,要么就是替周嵩加油打气出主意……”
“吵死了。”周嵩低声说:“得不到就想毁掉的人,难道真的不是你自己吗?推己及人……”
他有些烦躁,因为何思蓉的嚷嚷让周嵩没有办法专注于联结到袁月苓的视觉。
她的话越来越离谱,不仅忘记了自己也是一直在暗暗支持周嵩的,也忘记了自己刚刚所说的,有关周嵩被男生孤立的话。
但她自己完全意识不到,只是越说越悲愤,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控诉有理。
“对,没错,就是这样的。就像我说的,你在迷雾之中看穿了事物的真相。”只有何思蓉自己听得到的少女低语,再次在她耳畔响起。
……
……
陈警官将何思蓉的双手捆了起来,然后把她的嘴巴堵上。
“确实有点吵了。”陈警官评价道。
“别捆太紧,她手上都淤青了!”唐小洁抗议道。
“每一个人都有权利提出指控,为自己辩驳,也有权利参与投票,”郁盼望指出:“但是在投票失败以后继续大吵大闹,撒泼打滚,这种行为会破坏秩序。”
小男孩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
“请大家仔细考虑一下我说的可能性,”杜鹏飞诚恳地发言:“虽然我无法肯定我所说的推论,一定是事实——事实上,它仅仅是一个可能性。
“但是,为了这种可能性,我们值得去探究。
“那就是,周嵩说的,有可能是实话。
“我们假设,共生临时消失的那段时间,袁月苓为了彻底摆脱周嵩,杀人,李代桃僵。
“她给一个无辜的路人女生换上自己的衣服,杀害了她,然后破坏了钟楼的绳子,毁尸灭迹,意图金蝉脱壳。
“袁月苓很有可能还在这间教堂,应该进行彻底的搜查。”
“这种假设太荒唐离谱了,你怕不是什么奇怪的犯罪题材电影看多了。”周嵩忍不住道。
“我知道,你不会承认,月苓为了摆脱你,很可能无所不用极。”杜鹏飞说。
“这不是摆脱不摆脱我的问题,拜托,现在是21世纪,现代社会!科技和司法那么先进发达,一个人想要摆脱自己的社会身份,谈何容易!你简直是异想天开!”周嵩气笑了。
“周公子说得对。”唐小洁也站起身来:“我们现在之所以会陷入这种窘迫的处境,就是因为完全与世隔绝开了。
“难道那口钟落下来以前,袁月苓在动手的时候,已经知道了后面会发生的事情吗?”
“我承认,这种假设,仅仅是一个假设,”杜鹏飞道:“但是,你们二位至少不会反对,我们应该先把袁月苓找出来吧?”
“当然,我赞成。”周嵩毫不犹豫地说。
“……我也没有什么理由反对。”唐小洁坐下了。
王智、范熙、老毒物等人也纷纷表示赞成。
何思蓉开始呜呜呜地扭动起身体来。
“让她说话吧,听听她要说什么。”周嵩道。
杜鹏飞走上前去,一把将何思蓉口中的布扯了出来。
“给我松绑,我也要去找苓儿!”何思蓉说:“就算还有半丝她还活着的可能性,我也不会轻易放弃。”
不等其他人回答,唐小洁已经走上前来,亲手给何思蓉松绑。
“其实,我倒还有一种新的假设可能性。”唐小洁一边给何思蓉松绑,一边说道:“袁月苓是自杀。”
“她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自杀?”周嵩道:“你们现在这是在干嘛,异想天开头脑风暴?”
“想一想,袁月苓发现共生被解除以后,应该是很开心的吧?”唐小洁道。
“应该……是的吧。”
“假设共生确实按周嵩所言,后面又回来了,”唐小洁说:“我们不知道共生回来的具体时间,但……有没有可能,在发现共生回来以后,袁月苓就陷入了一种极大的绝望之中?”
“这是理所当然的。”杜鹏飞说。
“所以,在这种绝望情绪中,袁月苓选择了自杀,她决定和周嵩同归于尽。”唐小洁道:“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共生并不真正具备共死的功能,所以,最后只有她一个人一了百了。”
“既然同生,当然共死。”陈警官叹道:“其实,我也从一开始就怀疑死者不是袁月苓,只是一直不能确定,也就没有说。
“没有说的另一个原因是,”陈警官走到唐小洁的面前:“我倒想看看,她到底要演哪一出,演到什么时候。”
第九十四章 袁月苓重新上线
“没有说的另一个原因是,”陈警官走到唐小洁的面前:“我倒想看看,她到底要演哪一出,演到什么时候。”
唐小洁的嗓音有一些颤抖:“你什么意思?”
陈警官咧嘴一笑:“就是你想的意思。”
话音刚落,陈警官赫然出手,照着唐小洁的左颊便是重重地一记耳光。
周嵩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后仰摔倒在长椅上。
他整个人都懵掉了。
嘴里一股血腥味,脸上全是火辣辣的感觉……
自从小学以后,自己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重的耳光,以至于周嵩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周围的人群也陷入了短暂的震惊,然后是一片慌乱。
在一片女声的哭叫中,周嵩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啐掉口中并不存在的血沫,咬紧牙关双拳紧握,直扑向那个警察。
陈建明余光已经看到了周嵩的行动,但是他完全没有打算对其作出什么反应。
只见他躬身揪起刚刚被自己打瘫在地的女孩,对着她的小腹又是一记重拳。
周嵩扑至半路,忽然觉得胃部剧痛,似乎连五脏六腑都要吐了出来,脚下一绊,跌倒在地。
与此同时,范熙手里抡起的椅子也砸向了陈建明的后脑。
他蹲身躲过了椅子,丢开手上的女孩,步伐转动,周嵩还没有看清他的动作,范熙已经重重摔倒在地上。
二百多斤的壮汉倒地势头惊人,众人都觉得地板好像颤了一颤。
“魔古摔跤术……”杜鹏飞喃喃地说。
杜鹏飞当然不会忘记,那天在车棚,周嵩是怎么利用魔古摔跤术让自己吃尽了苦头。
“杜公!”老毒物嚷道。
“嗯。”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老毒物和杜鹏飞一左一右包抄了上去。
正当杜鹏飞打算发挥自己空手道大师兄的优势的时候。
陈建明已经拔枪指向了他们。
“我只是小施惩戒,管教自家婆娘,你们激动什么?想吃枪子儿了?”
二人停住了脚步,举起了四手。
“看清楚了!”陈警官用手枪的枪托砸晕了女孩,一把撕下了她的口罩。
“看清楚了!她是谁?”他一只手掐住昏倒女孩的后颈,一把撕下她的口罩,捏起她的下巴,展示在众人面前。
女孩脸上的妆容已经花了,一条血丝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马萨卡!”老毒物揉了揉眼睛。
“原来是这样……”杜鹏飞轻轻地说。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何思蓉叫道。
“啊这……”王聪明说。
范熙没有说话,只是把昏迷过去的周嵩扶起来。
“是袁姐姐!”小男孩把手里的水杯放了下来。
郁盼望则是一副“早在我所料之中”的表情,只是把翘着的双腿交换了一下。
……
……
陈警官拿凉水泼在袁月苓的脸上,周嵩也随之悠悠醒来。
“淡水资源有限,咱们应该省着点。”小男孩抱怨道。
“外面那么多雪,说什么淡水资源有限。再说,我们不会再困在这里太久了。”陈警官在袁月苓的面前蹲了下来。
“放开我。”袁月苓无力地试图挣脱身上的绳索。
“这一晚已经太漫长了,吾妻,”陈建明的面庞在快要燃尽的篝火前,忽明忽暗:“节约一点时间吧,你为什么要杀害唐小洁?”
周嵩没有听到那声轻微的“吾妻”,只是倚靠在范熙的身上,一边抚摸着自己肿起来的脸,一边打量着眼前被捆起来的爱人。
看着看着,他又对陈建明投去仇视的目光。
你凭什么打我的老婆?
周嵩盘算着从背后过去放倒他,又不吃枪子的可能性。
话说回来……
整整一个晚上,好几个小时,袁月苓就这样穿着一身Lolita混在人群中间,竟然没有一个人起疑心……
此事初看颇为怪异,仔细想想,其实也合理。
因为这唐小洁与袁月苓,相貌本就八分神似,身高差也不过三四公分,体型也都一般纤瘦。
向来素面朝天的袁月苓,学着唐小洁化了浓妆,大多数时候都戴着口罩,教堂停电以后,她又一直待在暗处,少言寡语……
其实,若是有心怀疑,自然不难看出破绽。
只是“袁月苓”死后,众人皆一片混乱,大多数人想的都是如何逃出生天。
既然没往那方面想,自然也就很难发现了。
“你为什么要杀害唐小洁?”陈警官又问了一次。
“我没有……”袁月苓虚弱地反驳道:“我不知道唐小洁是谁杀的,我转了一圈回来以后,就看到唐小洁……”
“嗯,你想告诉我,你看到唐小洁的尸体,然后脱下了尸体上的衣服,给自己换上,又给尸体穿上自己的衣服。”陈警官点头道:“我们局里每次新分来的小年轻,第一次出现场见尸体,不吐的都是百里挑一了。”
“不是,不是,”袁月苓用力摇着头:“我们是之前就换了衣服,是唐小洁提出的,我们要和周嵩玩一个恶作剧游戏……”
“呵呵,你们觉得这故事编得好吗?”陈建明抬头看向众人。
大家虽然不说话,但心里多是大摇其头,觉得颇为牵强。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陈警官道:“发现唐小洁身亡以后,你为什么要冒充唐小洁,误导大家认为死者是你自己?”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袁月苓说:“为了躲你!”
众人皆一怔,心想这又是什么展开?
袁月苓给大家讲了她和周嵩初见陈建明,陈建明就一直刁难她的事情。
接着,她又讲到,共生解除后,自己在教堂外的小巷子里支走了周嵩,见到陈警官的反常举动。
“他就这么把我按在墙上,然后一本正经地跟我说,”袁月苓有点不好意思,吞吞吐吐,边想边复述道:“与我形影不离二十年的妻子,竟然不认识我……
“陈警官还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比如什么,这二十年来,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现在,你准备另结新欢吗?什么什么的……”
“我这辈子就谈过周嵩一个男朋友,他口口声声说是我的丈夫,还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袁月苓越说越顺畅:“你们说,他的这种行为,不就是性骚扰吗?我当然很害怕!”
“笑话,我怎么会做这种事?”陈建明仰头道。
“你当然会做。”杜鹏飞指出:“就在刚才,你打月苓的时候,还在说什么管教妻子,什么吾妻之类的屁话。”
“我跑进冷餐会的时候,本来想说唐小洁出事了,结果有人喊我小洁,我又看到陈警官也在那里,就灵机一动,想要暂时隐瞒自己的身份……免得又被陈警官盯上。
“我本来想,只要离开这里就好了,谁能想到后面就一直被困在这里,骑虎难下,只好将错就错……”
袁月苓前面RPG了几个小时,已然信用破产,这会说话的时候又含糊闪烁其辞,讲出来的内容逻辑也是牵强不已,自然没几个人当真。
“那你……”周嵩虚弱地捂着自己的肚子:“跟我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冒充唐小洁跟我告白,说的那些话……难道也是为了躲陈警官吗?”
“当然不是了,”袁月苓说:“我就是……忽然想看看,如果我死了,又有别的妹子来撩你,你会怎么办。”
周嵩摇了摇头。
“怎么,连你也不相信我了吗?”袁月苓急道:“你也觉得我是凶手,是我杀了唐小洁?”
“那倒……不至于。”周嵩很勉强地答道。
“精彩。”郁盼望拍起手来:“我来是为把火投在地上,我是多么切望它已经燃烧起来!你们以为我来是给地上送和平吗?不,我告诉你们:而是来送分裂。因为从今以后,一家五口的,将要分裂:三个反对两个,两个反对三个——路加福音12章。”
“别在那念经了!投票吧!”陈警官叫道:“认为袁月苓有罪的,请……”
“反对。”
“反对。”
“反对。”
“反对。”
……
这一边倒的声音让陈警官有些懵。
“不管袁月苓有没有杀唐小洁,”老毒物道:“我们不可能处决她,否则就是一尸两命。”
“没错。”范熙沉声道:“除非有证据证明,是周嵩和袁月苓一起谋杀了唐小洁。”
“比起那个,”杜鹏飞说:“虽然袁月苓说的话我听得云里雾里,但是我觉得更不可信的就是你,陈建明警官!”
“没错!”
“没错!”
“+1”
陈警官从刚才到现在,身上就是疑点重重,不可能没有人怀疑他。
何况,在场的其他人大多都是同学朋友,陈警官则是一个陌生人。
之所以一直无人指控他,一多半是因为他手中有枪。
杜鹏飞嘴上一会支持这个,一会儿反对那个,其实心里想的一直是稳住他,伺机夺枪,由自己来掌控局面。
现在,正好大家意见比较统一,自己带头,便是一呼百应。
“何神父说你拿刀架在唐小洁的脖子上,逼他做那个什么仪式,看来是真的吧!”
“你就是因为心虚所以才一直殴打何神父!”
“这就说得通了,陈警官先劫持了唐小洁,后来又杀了她灭口!”
“别一口一个警官了,姓陈的是真警察假警察还不知道呢,哪有真警察跟他一样,整晚像个暴躁老哥一样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表弟就是上警校的,他说里面都是流氓。不当流氓怎么抓流氓啊?”
“还有,袁月苓说他性骚扰的事情,多半也是真的。”
“对啊,什么丈夫管教妻子,吾妻之类的话,你们不是都听到了吗?”
“这人根本就是个疯子,就算揭穿袁月苓的身份伪装,也不用把她打成那个样子吧?”
“就是啊,打女生打得这么狠,根本就是个变态吧!”
……
七嘴八舌间,陈警察拔出手枪,拉开了保险栓,摆出警戒的样子,环视着众人。
“说够了没有?”郁盼望清亮的声音再次响起。
“陈警官若是凶手,为什么要带你们出去?然后还把你们一个个活着带回来?
“让你们全都死在外面的风雪中,他做不到吗?做了需要负责吗?
“一直都是他冲在前面,替你们遮风挡雨,现在你们的罪孽招致神罚,却不思忏悔,居然诬告一名忠诚的卫士?”
“你这就是打算不讲理了?”杜鹏飞喘着粗气问。
“杜鹏飞,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秦江尧做了错事,尚且知道诚心悔过,你身为教友不守教规,终日做些左右横跳的龌龊事。
“你装模作样的忏悔或许可以骗过神父,难道还能骗过父神吗?”
郁盼望将矛头直指杜鹏飞。
“陈警官,我看杜公子实在是有些热,热得脑子糊涂是非不分了,辛苦你,请杜公子到教堂外面,降降温,清醒清醒。”
“不能这样,外面的天气,出去会冻死的!”何思蓉叫道。
“他若是诚心忏悔,自会平安无事。”
“我觉得你自己走出去,会体面一点。”陈建明打开了教堂的大门,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
杜鹏飞咬了咬牙,昂起头,大步走了出去。
教堂内,众人都寂静无声,皆是敢怒不敢言。
“请问,杜公什么时候能回来?”周嵩第一个打破了沉默:“你不会真的要把他冻死在外头吧?”
“什么时候凶手伏法了,他自然可以和我们大家一起离开这里。”郁盼望回答说。
“如果,真的不是陈警官的话。”忽然,袁月苓虚弱地开口了:“我只能想到一个人了。”
郁盼望抬起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凶手可能是……陶坤。”
众人皆面面相觑,陶坤又他妈是谁?
“呃啊,关我什么事啊!”小男孩触电一般地抖了一下。
“果然,陶坤就是你,你就是陶坤吧。”袁月苓有气无力地说。
“我……不是……是……”小男孩有些手足无措。
“你妈叫刘定君,那天夜里,你在麦当劳的时候对我说的。”袁月苓回忆道:“我没记错吧?
“……开始我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像男人的名字,但是我不记得是在哪儿看过了。
“刚才我在积水的密道里,忽然想起来,这好像是勤奋街少年杀人案事件里的凶手的母亲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