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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别再找我了
在水面的南棒国水警的注意力被郁盼望的船吸引,周嵩凭着水下推进器的速度和共生的潜泳能力,迅速地穿过了封锁,循着量子号的航迹跟随前进。
两个小时后,东方微白,海岸线也已经遥遥在望。可这时,推进器的电力也已经开始报警了。
“一起走了这么远,很过意不去,但也只能以后再还了。”周嵩这样想着,放弃了没电了的推进器,浮上水面打开救生衣的充气阀,然后看准了海岸线的方向,展开双臂奋力游去。
幸而赶上海水涨潮,大海的助力让周嵩这种莽夫行为有了成功的概率,但这份助力也让周嵩很难把握前进的方向。
周嵩的双脚再次踏上大地的时候,太阳已经挺高了。
这是一片无人的滩涂,显然已经偏离了港口很远。不过,从海岸线的地貌变化和目及之处看到的城市布局,不难判断港口的方向。
找了一块礁石的后面,周嵩把全身的潜水装备和脚蹼都脱了下来,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东西:
衣服只有短袖衫和薄长裤,不过气温还行,问题不大。
现金,大部分是米刀,在南棒国应该能用。
手机,没有进水。
盼望给的项链吊坠,拉斐尔祝福的护符,天主保佑吧。
身处异国他乡,手头的这点东西实在不算宽裕,潜水装备如果能有个背包的话,周嵩一定会带在身边,可惜,现在这样卷起来夹在咯吱窝下面太引人注目了。
最后,周嵩收拾利索向着港口的方向前进,潜水装备被留在了滩涂的石缝里。
赤着脚追着朝阳奔跑,听起来很浪漫,真做起来就是痛不欲生了。但周嵩没有绕开满是碎石的滩涂,强忍着脚下的剧痛,寻最短的路径赶到了码头附近。
太阳已经爬得老高,码头上的游轮不止一艘,正是下船游览的时间,周嵩远远地就看到密密麻麻的游客——这次以偷渡者的身份进码头无异于自投罗网。
经过观察,周嵩发现,这码头和吴淞的码头差不多,所有的游客如果要等岸出港,必须经过主栈桥的出口。
只要盯住这里,如果她下船,就一定能发现的。
周嵩很快找到了入口附近的一个制高点:一处天桥,随后赶了过去。
但是周嵩很快就改变了方向,转而来到了最近的公路上。
因为他没有鞋,赤脚在满是卵石的砂砾上走,既痛苦又缓慢。
所以,周嵩决定先磨磨刀,至少买双鞋。
这地方有点偏,沿街开业的多是餐饮店,周嵩完全没有胃口,沿路走了一会,才找到一家好像杂货店的铺面。
进门才发现,这是一家日用品兼旅游用品的商店,也算是靠海吃海了。
店主正在忙着把招揽生意的货品摞在店外的空地上,看到有客人,就热情地迎了上来。
这是一个朴实的中年男人,一看就是半岛国产原装的长相,红背心大短裤,露出来结实的肌肉。
店主大约花了两秒钟打量了一下周嵩,开口却是怪怪的语言,本来周正的五官变成一副苦像,听起来好像在干呕,只能从店主的自信和个别词句的发音中判断出这大约是英语。
以周嵩原本四级听力听着都发懵的水平,他很自然地选择举起手来比划,鸡同鸭讲了两分钟之后,周嵩才发现,自己好像能听懂,感谢袁月苓同学的努力学习,感谢共生。
在确定了店主可以收米元后,周嵩抓紧从店里搜罗了一些他认为有必要的东西,还有一个背包。
试鞋子的时候,可能是因为两国对于鞋码的定义略有不同,老板拿来的鞋有一些挤脚。
周嵩还是习惯性地讲着蹩脚的英文,同时一只手比划了一个“有点小“的手势,示意店主换一双大点的。没想到,刚才一直殷勤周到的店主见状,突然情绪激动了起来,大骂着将周嵩推出了店门,还追出来把周嵩驱赶到了路对面,这才气鼓鼓地回到店门口,抱起肩膀意犹未尽地怒视着。
周嵩完全摸不着头脑,但考虑自己初来乍到,身份又不干净以及双方体格的差异,还是忍下了这口气,悻悻地走开了。
没时间冒险再往远走找商店了,他强忍着脚下的疼痛赶往刚才看好的天桥,急切地希望从人群中看到自己惦念的身影。
从海洋量子号的船桥走出码头出口的人流熙熙攘攘,身材样貌与袁月苓类似的女性颇多,周嵩只得进行一次初步筛选,因为袁月苓的失踪非常突然,那么她大概率是没有多少行李在身边的,所以不需要关注那些拖着行李箱的女人。
他不敢大声呼喊,怕她听到后会躲开,只好从天桥下来,不顾路人的嫌弃避让和指指点点,一个一个地追上看上去相似的人去确认。
当然,这种毫无效率的找人方式结果也只能是毫无结果,眼看人流渐渐稀疏,毫无线索的周嵩已经是满头大汗,在他与一个迎面走来的拖行李箱的小个子女人擦肩而过时,不远处码头内新到港的船只拉响了汽笛。
码头的汽笛声并不罕见,但这声汽笛音量却大得惊人,似乎有两股声浪从内外两侧冲击周嵩的耳膜,让他一瞬间头晕目眩几乎失去意识,踉跄了几步差点跌倒在地。
这阵眩晕过去以后,周嵩抬头发现有不少路人在自己周围对自己指指点点,这不是好事,他只能抖擞精神躲进人群。
走了几步之后,他才注意到自己手里多了一样东西,拿到眼前一看,是一张折起来的彩纸。
周嵩打开来看,是一页某炸鸡快餐店的点餐单,上面印的美味看起来颇为诱人,但周嵩的注意力并不在那上面,因为单页上有几个殷红色的汉字:
“别再找我了”
字迹像是用手指沾着什么东西写上去的,字体歪歪扭扭,颜色忽深忽浅,看上去留字的人颇为匆忙。
周嵩将字迹凑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是淡淡的腥味。
血。
别再找我了?
周嵩猛然惊醒,他健步分开人群,再次冲上天桥,然后爬上了栏杆。
一个衣衫褴褛的人高高站在了天桥的栏杆上,在这个地方也许算得上一景,很多路人都停下脚步看了过去,似乎在期待接下来的信仰之跃。
如此一来,周嵩很容易地就发现了那些人群中匆匆逆行的身影。
很快他就找到了那个黑色运动衣、白鞋、白袜的女孩。
周嵩毫不犹豫地从天桥栏杆上跳了下去,落到了桥面上。
围观的人群失望之余开始散去,让周嵩得以顺着人流快速接近自己的目标。
显然,女孩并没有注意到周嵩爬上天桥的行为,也并没有进一步加快步伐,周嵩和她的距离越来越近。
可随着女孩走近商业区,人流越来越稠密,周嵩想要追近也变得原来越困难,甚至因为人群的阻挡,连将她的身影保持在视线之内都愈发困难。
“袁月苓!“
周嵩一步踏上了街边的长椅,向着女孩大声地呼喊她的名字。
她听到了,她停驻了脚步,她没有回头。
“袁月苓!是我,周嵩!“
周嵩又喊了一声,他知道,追错人的概率还是有的。
可女孩听到他喊后,突然拔腿就跑,眨眼功夫就彻底消失在了人群中,只留下不知所措的周嵩。
在周围人的注视下,周嵩尴尬地跳下长椅,灰溜溜地躲去了墙角。
周嵩觉得,自己这一番上窜下跳,搞不好已经有好事群众报警了,既然暂时断了线索,他决定赶紧买点衣服换上。
商业区的服装店显然有着更加专业的服务精神,他们的营业员甚至听得懂华语,米钞开路的周嵩快速地告别了乞丐的形象,让他得以更加安全地行走在这个国家的街头。
去银行换了一些南棒币,再次拿出那张写着“别再找我了“字样的点餐单,周嵩眉头紧锁。
毫无疑问,这张纸就是那个女孩塞来的,可她究竟是不是袁月苓呢?至少她知道袁月苓这个名字,她起码是这件事的知情人,找到她无疑能得到更多的线索。
现在,只能先到这张点餐单上的炸鸡店看看了。
炸鸡店的地址位于一条商业步行街,但这条商业街并不好找。
在步行街口的石墩前,一台气派的绿色敞篷吉普车大大咧咧地堵在那里,吸引了周嵩的目光,可当他看到汽车前机盖和侧门上都刷着醒目的白星,又不由得皱起了眉。
低调,可千万不能和这些家伙扯上什么关系了。
周嵩想着,小心地绕过了吉普车。
忽然,一声美丽的华国话传进周嵩的耳朵,如果不是一个男声,他差点以为是袁月苓通过共生跟自己说话了。
四下张望,才发现是一个穿着军绿色无袖夹克戴太阳镜的男人在讲电话,这时他已经挂线了。
许久未闻乡音,周嵩觉得格外亲切,鬼使神差地拿着那份订餐单,向这个墨镜男打听炸鸡店的位置。
墨镜男发现周嵩拦住自己还用华语询问,期初有些讶异,但很快笑了起来。他愉快地给周嵩指了路,还热情地掏出笔在那张纸上画了一个小地图,然后才向周嵩告别。
周嵩感激地目送他走出了步行街,眼看着他拉开刷着白星的吉普车门,从后腰拽出一把金色的大左轮手枪,撂在挡风玻璃下面,跨步上了车,轰鸣着开走,只留下一片灰黑的烟尘。
周嵩心有余悸,但墨镜男给指的路是正确的,他很快就找到了墨镜男指出的,地球仪样式的工艺雕像,然后找到了不太好找的炸鸡店。
这是一家在南棒国似乎随处可见的炸鸡店,店面风格很像m记或者k记,在柜台上面挂着一个液晶屏,播放着一些新闻节目,收银机旁边,叠放着一些点餐单。
周嵩拿起一张点餐单,看了看,果然跟自己的这张是一样的。
一个看似是老板娘的女人从里面的厨房露出头来,说了句什么,周嵩听不懂。
他拿笔在餐单上勾了勾,放下,选了一个背靠角落的座位坐了下来。
人就是这样,精神亢奋连轴转的时候,好像可以有无限的体能,可屁股一沾座,疲劳就会立马跳出来,给你后手来一闷棍。
可周嵩虽然累得想吐,依然睡不着。
他心痛。
其实那个拔腿就跑的女孩,应该就是袁月苓没错了吧?
到头来,自己还是小丑。
“别再找我了。”
她为了逃离自己,不惜一切代价,自己还在欺骗自己,告诉自己她被绑架了,自己要扮演拯救她的大英雄。
真可笑,周嵩想。
“别再找我了。”
只要他一闭上眼,仿佛就能看到那个黑衣黑裤白鞋白袜的女孩跳起来,在自己面前,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一般逃走,融入茫茫的人海中。
一旦意识到此生可能再难相见,周嵩的心里就涌起一股绝望和悲恸。
可……不对,不对。
还是有共生。
一声呼唤回响在了他的脑海里。
“周嵩,周嵩,你能听到吗?“
唉,自己都出现幻听的症状了,累了,毁灭吧,赶紧吧。
“狗子,救我!我被人绑架了!”
周嵩精神一振,大喜过望。
第九十一章 我将无我(终)
周嵩意外地接到了袁月苓通过共生传来的通讯。
她的确不是自行出走,而是遭到了绑架,希望周嵩能提供帮助。
给周嵩留字条的女人的身份,袁月苓也一无所知。
在询问炸鸡店老板娘无果后,周嵩放弃了这一线索。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周嵩以炸鸡店作为据点,与袁月苓保持联络。
双方断断续续地交换了自己收集的情报。
绑架袁月苓的是一个自称“无我隐修会“的秘密结社。
该组织的宗旨是“解放一切被男权压迫的女性“。
具体手段则是通过其控制的各种线上社群收集情报,选择“需要拯救的对象“,但并不直接联系,
而是会直接派出似乎具有超凡能力的刺客去处决那个男人。
事后才会根据情况,向受益女性有限度地表明意图。
由于受益女性事实上没有采取任何不法行为,因此对她们也就没有办法追究。
这些被“拯救“的女性将会成为组织的新成员。
对袁月苓的绑架,也被解释为一种“拯救”。
该组织内成员均为女性,且见面均以罩袍加面具的装束,意为无分老少,无分美丑,无分贵贱,无分你我,仅以面具的编号排资历区分。
她们扣押袁月苓期间,对她的态度是怀柔,好吃好喝好伺候,每天跟编号不同的隐修会成员坐一圈开忆苦会,但其她人有面具和制服罩袍,袁月苓没有。
忆苦会上她们讲的故事有些光怪陆离,涉及一些国家推行的法令,什么任何情况下堕胎都需要男方同意,强制女性服兵役还不分兵种,什么禁止男性向女性示爱,种种此类,不一而足。
也有一些故事似曾相识,有一个被赘婿噬主的女人,要不是她一再强调那个男人玉树临风,周嵩一度都要怀疑面具后面的人是郁盼望。
有一个被男上司轻视侮辱的女人,具她形容,那个男上司大概是杜鹏飞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其他诸如女方怀孕男方借此要挟,男人不断跟踪骚扰之类更是多如牛毛。
当然,这些大结局是统一的——消灭父权暴政,世界属于女人。
袁月苓一方面跟她们虚以为蛇,一方面帮周嵩收集信息,以期得到解救。
后逐渐了解到,该组织露过面的,编号最靠前的是2号,也是组织的头牌杀手,最受尊敬的人。
此外,还有一位被称为教授的女性,是类似基地总管的身份。
至于身为组织老大的1号,则似乎没人见过。
最后,周嵩和袁月苓根据两人现状,商量了一个方案——周嵩去附近的地区进行游走,利用共生距离限制发作时的反馈,来逐步锁定袁月苓所在的位置。
确定位置后,再联络赵神父,通过警方高层施压,来营救人质和打击这个犯罪组织。
周嵩在炸鸡店进进出出的这些日子,他和炸鸡店的老板娘也渐渐熟络起来。
老板娘其实是一个华夏人,二十多年前跟着男友来南棒留学,毕业后男友通过非法渠道去了米国,把她扔在南棒,她又怀了孕,无法回家,只得在南棒生下女儿,然后自己拉扯孩子,开了这家店。
后来,她嫁了一个南棒人,人还不错但也是穷忙,南棒的法律禁止继父和未成年继女单独共处一室,所以女儿不得不经常在老板娘的店里学习帮忙和过夜。
本来女儿一天天长大,日子也越来越有盼头,但是最近,她的那个前男友又回来了。
陈世美已经摆脱了黑户的身份,因为他投靠米军,已经成了镶星条旗的米国人了——而且还是派驻南棒米军基地的一个军官,也就是周嵩第一天来时,问路问到的墨镜男。
他回来并不是想要再续前缘,而是想要女儿,因为在米军这些年,贫铀武器接触得太多,他失去了生育能力。
老板娘当然不愿意让女儿跟这样的父亲生活,但也惹不起他,毕竟那是这个国家的政府总统都惹不起的米军。
她也无法跟自己的丈夫和女儿商量,进退维谷中,遇到了周嵩这个能说华语的,熟悉的陌生人,便向他倾诉了很多,聊作自我开解。
周嵩对那个渣男的所作所为感到愤愤不平,义愤填膺,却也不知道能帮老板娘做点什么。
这一天,周嵩结束了一天的奔波,又回到了作为据点的炸鸡店。
经过这些天的勘查,他几乎已经可以圈定袁月苓所在的大致位置了。
但是,能找到的地图上,这个区域都是一片空白——不是空地,而是空白,这说明那里有地图上不能标示的东西。
就在刚刚,袁月苓通知他,教授要见自己。
这是她第一次有机会接触到这个“隐修会”的实质高层,而且这个人据说是不隐藏自己身份的,也就是说,可以看到她的脸。
周嵩需要一个安全的环境来与袁月苓共享视觉,如果能知道“教授”是谁,很多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机不可失。
“老板娘,来一份C套餐。“周嵩跟柜台里打了个招呼,就坐到了自己的老地方,伸直膝盖让双脚放松一下。
“你不用总是点C餐,“老板娘很快就送了餐食过来:“尝尝别的,我这里有的你随便点,我都给你按套餐价,饮料免费。”
“多谢了,我c餐习惯了,不用换。”周嵩接过餐,向老板娘的好意致谢,这才发现,店里只有老板娘自己:“琳琳没来帮你忙?”
“她去见她爸爸了。”
“啊……?”周嵩欲言又止。
“亲生的那个。”老板娘叹了口气。
“想通了?我还以为你不会让他见孩子呢。”
“琳琳14岁了,我想不应该剥夺她选择的权利。”
把选择的权利交给小孩,恐怕很难有好结果,你自己不就是明证嘛。
可周嵩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他喝了一口可乐,看向了柜台上方的液晶屏幕。
他倒不是对新闻有什么兴趣,主要是为了结束这段寒暄。
屏幕上正在播放本地新闻,记者正在报道一起车祸的样子,周嵩听不懂,就只是脸冲着那个方向发呆。
可身旁的老板娘却突然惊呼了一声,指着屏幕惊慌失措起来:“那辆车……是琳琳的爸爸!”
周嵩被她吓了一跳,仔细去看镜头里那辆面目全非的汽车,这才在浓烟中依稀分辨出,那曾经醒目的白星。
难怪一场车祸也能上新闻啊。
“琳琳的电话打不通,我老公走不开,我得去看看。你要是不忙,就帮我照看一下店里吧。“老板娘拍了拍周嵩的手背,也不等他回应,就跑出了店外。
其实周嵩还是很同情这对母女的,也同情琳琳的继父——但刚才结束谈话主要是因为感到大腿内侧的一阵扭痛,这是袁月苓紧急通信的暗号。
这个暗号的意思是,袁月苓有重要信息需要传递,但她没有机会与周嵩通话。
按照约定,这种情况周嵩应该尽快与袁月苓建立起视听同步,尽可能收集线索。
至于老板娘母女眼前的变故,周嵩也是爱莫能助,还是先顾自己罢。
随着冰凉的饮料顺着咽喉下肚,心中的杂念顺着天灵盖逃走,周嵩闭上眼睛,集中起精神。
一扇白色的门在眼前被推开,这是一间朴素整洁的书房,房间中的一张书桌后面坐着一个女人。周嵩懒得再去分辨那些看起来一模一样,难以分辨的女神经病,转而试图从那些书上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可惜那些文字不是他和袁月苓所认识的任何一种,且各不相同。
“袁月苓,你说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帮助?”
书桌后的女人抬起头,招呼袁月苓,她居然没有戴面具,身上穿的也不是“隐修会”成员穿的那种宽松长袍。
周嵩发现后,赶紧把注意力放到了她的身上。
女人妆容精致,乍看上去40多岁,但观察细节,可以判断真实年龄会大不少。
袁月苓之前说过,她们这个组织有一个类似顾问的人,是唯一不对内掩饰身份的人,人称教授。
今天见这个女人,袁月苓如此重视,想来很可能就是这个教授了。
既然教授和袁月苓在一个地方,如果能再确定这个教授的公开身份,救出袁月苓的机会就相当大了。
“呃,是的。“袁月苓犹豫了一会,直到对面女人的眼神中流露出鼓励与慈爱的神情,这才怯生生地开口回应。
周嵩知道,这只是她示弱的表演。
自己过去并不欣赏她这种近似某种特殊职业女性的才能,但是眼下,毫无疑问的,正是这种才能支撑她在这个魔窟活了下来。
“这里的姐妹们告诉我,想要离开这里的话,需要征得您的同意。隐修会热情的招待,我非常感谢,需要多少费用我都可以联络家人足额支付,您能不能让我回家?“
恰如其分地提出自己的请求,同时体面的给出自己的价码,虽然不能期待对方突然改变立场,但可以把话题引向自己所期待的方向——这是周嵩从来都不曾具备过的沟通技巧。
“回家不是你真正想要的,不是吗?我能感受到你的犹豫不决。我能感受到你的恐惧,你在害怕。”
“我,我没有。只是我离开家很久了,家里人会担心的。”
“如果你自己拒绝帮助,那谁也帮不了你。”
“你,你们到底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看来,袁月苓已经认识到,这个教授不会接自己的招了。
于是,她选择尝试其它方向,看是否能有所突破。
周嵩也一直不解,这个神秘的“隐修会”为何要在袁月苓身上如此大费周章。
“我知道,在你的心里,这里只是一座牢笼,但是,如果你找不到正确的道路,即便走出这里,也只不过是从眼前的牢笼走进未来的坟墓。
“教授“依然没有进行正面回应,只是拉了一把椅子,让袁月苓坐在了书桌的对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
“你一直都是个聪慧善良的好孩子,总是为了别人着想,总是希望没有人受到伤害,我也曾经和你一样天真,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两全其美。
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周嵩又开始头痛了,他一向反感这种说话云山雾罩的人,而且店里的电话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停在响,刺耳的铃声搅得周嵩难以集中精神与袁月苓保持同步。
他只好起身赶到柜台,抓起那部恼人的电话,冲着听筒吼了一声:“We're
closed!“便将听筒丢在了柜台上,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并将剩下的可乐倒进喉咙,再次尝试集中精神。
“然后,你也不必留在这里,你可以回国,回家,去过你想要的任何生活。我们会处理得很干净,不会给你留下任何后遗症。whatever
girls
help
girls。”
周嵩重新取得同步的时候,只听到了“教授“的声音,而袁月苓则低着头,双眼紧盯着自己紧握的双手,手指不断揉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她刚刚提出了什么让你难以接受的条件吗?什么也好,先应承下来,哪怕她们逼你去杀人,那也不会让你承担法律责任的,先脱身!“周嵩小声地呐喊道,也不知道袁月苓能不能听得到。
又过了一会,袁月苓手上的动作停了。她似乎下定了决心,抬起头来,看向“教授“。
“嗯……共生这种现象,您知道吗?”
听到袁月苓说这个,周嵩心中一惊,不由自主地大喊出来:“你突然跟她说这个干什么?这可是我们的底牌!”
这一激动,似乎又失去了和袁月苓的同步,而且吵闹的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草泥马,电话我不是都撂下了嘛!周嵩狂暴地起身,才发现电话铃声来自自己身上,那是郁盼望的手机。
这个手机周嵩一直没敢使用,不打电话,网络也关闭了,只保留了接电话的功能,而这些日子以来,这是第一次有电话打进来。
来电并没有显示号码,周嵩忐忑地接通了电话,电话里立刻传来了一个男人,即使尽力压低声音,还是难掩焦急暴躁的命令。
“周嵩,我是赵腾飞,赵神父啊!你现在立刻离开那家快餐店,越快越好,警察已经锁定你那里了,另外,这部手机你也不能再带在身上了,它会暴露你的位置。赶紧走,还来得及!“
周嵩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把手机扔进了水兜里,打开水龙头,迅速地收拾了背包,走到店门口时,却迎面撞上了一个小女孩。
“琳琳?“
进店的女孩是老板娘的女儿琳琳,这让周嵩感到十分意外。
“你不是,跟你爸爸?“周嵩试探地问。
“我才没有这么个爸爸,说见面又不来。“琳琳话讲得似乎有气,但看上去并不真的在意,只是望向周嵩身后问:”我妈妈呢?外面怎么好多警车?”
“你妈妈找你去了,你给她打个电话吧。”
周嵩嘱咐了女孩一句,转头就往炸鸡店的后门而去。
炸鸡店的后门外,是一片复杂的小巷,周嵩最近特意熟悉过这一带。
既然警车已经到了,走这里更容易脱身。
走出小巷,混入人流,一路奔行,天黑了的时候,周嵩觉得自己已经安全了。
他走进一家比较清静的小店,尝试重新与袁月苓取得联系,可是这次,无论他如何集中注意力,也无法再同步到袁月苓的视野,即使他用力掐自己的大腿,用牙签戳自己的指甲盖,也无法再得到袁月苓的任何回应。
在所有茫然失措的尝试均以无效而告终之后,周嵩终于认清了现状,自己与袁月苓这持续近一年的“共生关系“,结束了。
第九十二章 潜入作战
尽管失去了共生联络,但周嵩相信袁月苓还活着,他之前一段时间的工作成果也还在,现在还不是放弃希望的时候。
周嵩循着地图上做的标记,向着地图上的那块空白找了过去。这一路走去,现代化都市的广厦高楼逐步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看不懂的歪扭街道,和已经没有了霓虹灯火的酒吧餐馆夜总会,仿佛走进了去往上个世纪的时光隧道,只有偶尔出现在街角的黄蓝垃圾桶组合,如界碑般坚守着秩序的残阳。
终于,在走出了狭窄的街巷,穿过一片没有建筑的空地后,周嵩找到了掩映在一片野蛮的绿色中的,两扇黑色大门。
大门关着,但围墙已经有很多处的破损,从那些裂缝和空洞看进去,院子里遍地是一人多高的杂草,还有些锈迹斑斑的集装箱。
虽然墙顶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电网铁丝之类的东西,但如果这里真的有什么的话,光天化日就这么翻进去,未免太过鲁莽。
这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废弃的旧医院。
围着医院围墙转了一圈,侧门也是锁着的,能看到院子里原本是白色的四层建筑,现在窗户都用木板条钉了起来,像是可以藏点什么的样子。
傍晚时分,他去附近街道吃了点东西,又买了一只手电和一根撬棍,打算夜探这个神秘的医院。
围墙有两米多高,虽然有些裂缝和破口可以借力,但周嵩眼下在这方面并没有什么才能。
他借着月色,从大门处开始一路转着找,试了好几次,也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进去。
听着蛐蛐响猫头鹰叫,围着这黑黢黢的院子转了一圈,又回到了起点,月亮也躲进了云层后面。
周嵩打开手电,竟觉得那两扇铁门在这点光中显得更加高大阴冷,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手电光继续四处转悠,所到之处还是只有黑绿白,周嵩有些泄气,后悔没有买那店家推荐的花哨背包,至少可以填些土拿来垫脚,若再等天亮,不知道袁月苓还熬不熬得了。
忽然,晃动的手电光前,那令人疲惫的黑绿白间,闪现出一抹醒目的蓝黄,周嵩定睛一看,原来是两个大垃圾桶,被草木掩着,离院墙不远。
这可是上好的垫脚,周嵩喜出望外地跑了过去,想要推动垃圾桶靠墙。蓝色的垃圾桶很重,还散发出难闻的味道,所以他选择了那个黄色的。
“咔啦——”
黄色的垃圾桶奋力将周嵩托上墙头,自己却不幸负伤,盖子被周嵩踩破了一个裂口。周嵩心里很过意不去,心想如果能出来的话,一定要好好补偿这位好兄弟。
地很软,草很厚,落地比想象中的轻松,月亮也悄悄从云后面探出了头,周嵩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关掉了手电,收拾一下身上,确定没有丢东西,便借着草丛的掩护,前往医院主楼。
周嵩找到一处边角走廊位置的窗子,用撬棍小心地拆下封窗的木板,拿手电往里照了照,似乎没有什么,于是握紧撬棍,深吸了几口气,翻身跳了进去。
虽然提了一件家伙进来,但周嵩其实还没有做好,见到人就兜头一棒的心理准备。
眼下不用看手电光柱下漫天起舞的影子,只是吸进鼻子里略带腥气的灰尘味,就让周嵩狂跳的心稍微平复了一些。
一般来说,这种废弃无人的医院,不是死气沉沉,就是鬼气森森,但这里不一样,没有令人不安的怪声,没有一惊一乍的光亮,甚至连推开房门时刺耳的嘎吱声都没有,黑暗中除了手电光中飘舞的灰尘,一切都仿佛凝固。
这一幕场景,让周嵩想起了T大那爬满藤蔓,布满灰尘的旧教学楼。
刚和袁月苓谈恋爱的时候,他俩就经常去那些旧教室里一起学习,聊天,如今想来还是很美好。也就是在那些教室里,袁月苓给自己讲了童年和家乡的故事,还第一次亲昵地摸着自己的下巴,笑嘻嘻地喊他“狗子”。
周嵩甚至开始产生了一种期待,期待会在推开某扇门时,看到一本正经坐在课桌两边,桌子底下四只脚却在斗来斗去的周嵩和袁月苓。
期待不断落空的过程也是心态不断崩溃的过程,周嵩的搜寻也从一开始小心翼翼的探索,从每推开一扇门都期待奇迹发生的屏住呼吸,逐渐变成了例行公事般的推门、查看、下一间的大步流星。
周嵩走出四楼的最后一间房间,正式宣告了本次行动一无所获的结局,这间废弃医院里除了旧桌椅和锈病床什么都没有。
虽然早在上三楼的时候,周嵩就已经有这个心理准备了,可不找到最后,他无法说服自己停下来。
原路从开始进来时的窗户重新回到了月光下,周嵩一时有些茫然。
他意识到,也许从一开始他对袁月苓位置的判断就是错的,也许那些鞋叫徒已经进行了转移,更绝望的是,共生没有了,他现在没有任何获取进一步信息的渠道,即使袁月苓已经死去,他也将一无所知。
“我是你的盾”,数月前在同一个月亮面前许下的承诺,最终被现实照进了哈哈镜,变得支离破碎。
周嵩漫无目的地走在草丛中,痴痴地望着天上的弯月,良久良久,直到星尘暗散,东方既白。
——分割线——
“咔啦——”
周嵩脚下好像踩到什么,并且踩坏了。
草丛里是一个黄色的什么东西,周嵩俯身去看,是一个塑料制品,大概50公分见方的黄色垃圾桶盖子,上面被周嵩的脚踩穿了一个洞。
这是周嵩守在这个院子里的第4天,露水很甜,打到一条蛇,没弄好肉变苦了,不过记得蛇胆也是大补,不亏。
“撬棍绝对是居家旅行的神器,强力推荐。”周嵩对身旁黄色的兄弟小声说道。
黄色的兄弟,当然就是当时把周嵩扶上墙头的垃圾桶盖子,周嵩也终于意识到了,荒郊野岭的无人医院与吃饱喝足的垃圾桶之间的矛盾。
周嵩已经在两天前,发现了有一个老头,开着一辆运送垃圾桶的叉车,从一个集装箱的门里出来。
垃圾桶放在大门外面,会有垃圾车收走垃圾。周嵩趁着间隙检查了垃圾桶,明显是有大量人员聚居才能产生的数量,并且可以通过一些特殊品类,判断其中有相当数量的女性。
其实刚发现这个老头的时候,周嵩就想到了可以抢他的衣服和钥匙打开门进去,只要用撬棍背后冲后脑勺来一下就行了。
但是,当他真的拖着撬棍,摸到毫无察觉的老人身后五六米的草丛里时,看着那个月光下两鬓斑白、佝偻瘦削的人影,就觉得手里的撬棍仿佛重有千钧,直到老人开着的小叉车消失在那个秘门后面,都没有能够举起来。
在对着月亮狠狠地抽了自己两个嘴巴之后,周嵩选择了留在这个区域蹲守。
这天晚上,两天没睡的周嵩终于等到了集装箱的门再次开启。
两天的苦熬让周嵩对自己的体能优势不再那么确定,所以他已经选好了一个最佳的伏击点:院子大门内侧的旁边。
这里的杂草高大繁茂,趁老头开门把垃圾运出去的时候埋伏过去,回来锁门的时候直接拿下,十拿十稳,这次绝对不会再手软了。
小叉车开进了大门,然后老头会停车下来,去关门上锁。
周嵩蹲在草丛中一边关注老头的动向,一边在裤子上抹去手心里的汗水。
叉车的灯光从大门外延伸进来,速度比印象里快一些,然后进入周嵩视野的是叉车的侧面。
可就在周嵩握紧撬棍,跃跃欲试的时候,叉车忽然转向,冲着周嵩藏身的草丛开过来,车灯晃得周嵩一时睁不开眼睛。
暴露了吗?也许他应该立时逃开,毕竟叉车慢归慢,被前面的铁叉戳上,也不是闹着玩的。
可是他这要是一动,灯光下肯定会被发现,就算车上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同志又没有闪,恐怕也不会再被偷袭得手了。也许,他应该立即发起进攻,鱼死网破——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高高的野草一排排地被叉车的铁叉推倒,又被车轮缓缓碾过,化为烂泥。
车灯熄灭,月光下,车上老人摘下帽子放在一边,那张苍白瘦削胡子拉碴的脸看起来有些瘆人。
他下了车,脱下松松垮垮的制服衣裤,放在叉车上,又换上了一套整洁体面的衣服,整理了一下稀疏的头发,脚步轻松地走出了院子大门。
周嵩发现自己还活着的时候,铁叉距离他的眼睛只有0.001公里。
是的,就像几十年前许多血洒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们一样,周嵩选择了纹丝不动。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的不怕死,还是假装不怕死。但是,看到老头换下衣服离开的时候,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错过机会了。
他看到老头从外面掩上了大门,就立即起身去察看叉车上的制服——果然没有看错,制服帽子还有一大串钥匙,全都在叉车的座位上放着。周嵩没有犹豫,换上了制服,戴上帽子,提起钥匙,直奔那个伪装成集装箱的秘密入口。
打开箱门,里面黑洞洞的,依稀可以看出来,是一个向下的坡道,周嵩打开手电一路前行。
可以看出,这里是一处民防设施,到处都是厚重的密闭门,和迷宫一样曲曲弯弯的死路。
不过,周嵩的专业让他对迷宫和民防设计,都算有些心得,很快,他就根据通风管路设计走向,找到了正确的通路。
通道的尽头看到了光亮,一道小门虚掩着,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周嵩把帽沿压了压,平复了一下情绪,拉开了门。
那门内是一个好似医院般的建筑,到处都是明亮洁白。
零星有几个穿着那种宽大罩袍的人在忙着些什么。
她们的脸上都戴着金色的面具,认不出面目。
这些装束证明了周嵩没有找错地方,这是好消息。
这些人对他的存在完全没有在意,甚至面对面经过时还会对着周嵩点头致意。
这些戴着面具的女人,都只认衣服不认人的吗?
虽然乔装的目的就是让敌人无法分辨,但是这个现状还是有些诡异了。
周嵩硬撑着没有在人前失态,一路寻向人少的地方,终于躲进了一个卫生间。
卫生间的感应灯亮起,周嵩也终于找到了诡异现状的答案。
洗手盆上面的镜子里,周嵩看到了一个熟人:帽檐下面那张脸苍白瘦削,胡子拉碴,嘴微张着,嘴角的胡子中间,还有一些不明的痕迹,跟那个开叉车倒垃圾的老头有九分像。
但是周嵩知道,那是他自己。
周嵩打开水龙头,伸手接了一捧水,想洗把脸,但是当他捧起的水接触到干裂的嘴唇,就被难以抑制地一饮而尽。
喝了几口水后,周嵩混乱的思绪清醒了一些,他意识到,保持现在这个狼狈的状态,应该是对接下来的行动更为有利的。
于是,他只是稍微清洗了一下眼睛的周围,提了提精神,就重新戴上帽子,返回了进来时的走廊。
这个走廊的照明比较昏暗,也没有人走动,刚才周嵩就是看中这一点才过来的。
走廊只有单边有房间,门是窄框配大块的钢化夹丝玻璃,屋里也是亮着微黄的灯,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览无遗,再无它物。
看起来,就像是某种牢房。
每道门外的墙上,有一个刷卡开门的,周嵩拿自己手里的这张卡试了试,居然能打开。
但是,他还是没敢贸然进屋,因为他担心这种门从里面打不开。
正当周嵩察看下来,一无所获,担心找错了方向的时候,前面一个房间传来的响声,打断了他的惴惴不安。
他看前后都无人,就忙着往前赶了几步。
周嵩赶过去时,看到那个房间里,有一个穿跟那些戴面具者一样衣服的女人,被一个大个子掐住脖子,举起来,按在玻璃门上,不断地挣扎着。
透过玻璃,能看到那个大个子满头乱发、面目狰狞。
这里原来是关疯子的地方吗?
这种情况肯定会很快引来别人吧,这时候应该赶紧走掉吧?一会有人聚过来,自己应该可以获得更大的安全活动范围,更容易找到袁月苓吧?
周嵩低下头,走开几步,又忍不住回身看了一眼。
这门的隔音极好,周嵩这里已经听不到什么声响了,也没有任何人闻讯赶来。
女人似乎刚刚暂时摆脱了疯子,透过玻璃能看到拼命向着门口爬的双手,然后又挣扎着被人向里拖了进去。
不用管,不用管,这里的鞋叫徒死有余辜,那个“疯子”可能也只是想要脱险的囚徒罢了。
周嵩回过身,低下了头,准备离开。
……还是不行。
他摘下了挂在脖子上的NFC卡,紧紧地握在了手里。
玻璃门打开了,一个人影猛得冲进来,撞开了施暴的大个子,是周嵩。
身陷险境的女人得以脱身,警报声也随之响起。
早不响警报,晚不响警报,周嵩暗骂了一句。
他无意于和眼前的这个男人战斗,只想尽快开路密西,可这哪有这么容易?
而且,周嵩发现自己并不是这个大个子的对手,过了两招之后就被逼进了墙角。
这人似乎非常喜欢掐脖子,一个猛撞之后,又扼住了周嵩的喉咙。周嵩也是走投无路,提腿在大个子两腿间的要害上重重地踢了一脚。
可是这个大招踢上去,那里却似乎什么都没有,大个子也似乎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只有手上的力道更重了。
周嵩现在的心情就是非常后悔,他最恨的不是眼前这个壮汉,也不是那个被他救下来的女人——这个白眼狼跑哪去了居然一点忙都不帮——他最恨的就是自己,东郭先生周。
一阵电弧刺穿空气的噼啪声过后,周嵩颈间的压力突然消失了,看来那个女人找来了电击器。
他跌倒在地上,狼狈地大口吞吐空气,心脏狂跳不止,眼前一片漆黑。
“?????????”
虽然听不懂,但这个声音依然如皎洁的月光,沁入了周嵩的心扉。
周嵩有些不敢相信出现在眼前的人,甚至怀疑这是饥疲交加的幻觉。于是,他拼命地摇了摇头,那个身影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愈加清晰。
黑暗已经散去,这一路千辛万苦想要追寻的人,正站他的面前。
第九十三章 信仰是一颗子弹
“你怎么找到这的?”袁月苓一边拉着周嵩离开刚才的房间,一边压低声音问道,声音里满是难以抑制的焦躁。
显然,这不是被魔王绑架的公主迎接前来营救她的王子的态度。
不过,周嵩这会儿没空计较态度。
“我就是找来了啊,运气好嘛。走这边,没什么人,咱们都穿着他们的衣服,很容易混出去的。”周嵩指了指他来时的方向。
“警报响了,马上就会有人来,你运气再好也是自寻死路,跟我来。”袁月苓不由分说地拉着周嵩,往另一个方向快步走去。
“你,刚才在干嘛?那个,那个,那个人是怎么回事?你,你还好吗?”周嵩有太多话想问,以至于有些语无伦次。
“你是不是……你把……你从哪弄来的这身衣服?”但是袁月苓似乎并没有听见,反而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就是那个保安老头的,他在院门口倒完垃圾,就换了衣服出去了,我就把他衣服拿了。咱们这是要去哪?”周嵩现在脑子有些木木的,顺口实话实说,但最后还是找补了一句正经事。
“去哪?能去哪……当然是出去啊,你来,不就是来救我出去的嘛,我谢谢你啊。”也许是因为缺乏运动或者是情绪激动,袁月苓边走边讲话竟有些喘粗气。
千万里,我追寻着你;
可是你,却并不在意。
你不像,是在我梦里;
在梦里,你是我的唯一。
“我知道有一个出路,但是我自己打不开,你来了就好了。”袁月苓解释着。
周嵩喵信喵疑:“那太好了,不过你确定能出去吗?这可是地下。”
“确定,是垃圾清运的路线。”
说话间,转过一个T字岔路口,前行不远,遇到了一个正在拖地的人,看装束也是这里一伙的。
她察觉到有人来,站直身子似乎是打算打招呼。
周嵩赶紧闭上嘴,压了压帽檐,打算蒙混过关。
没想到袁月苓一拽他的胳膊,转了个180度,向着另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不是,没事的,她们认不出我的。”周嵩跟在袁月苓后面低声说。
“……出口在这边,太紧张我记错了。”过了一会,袁月苓才声音急促地回答,头都没回。
袁月苓除了瘦了一些以外,看起来变化不大,只是言语行动又恢复了当初在学生会时的干练,甚至还多了一些居高临下。
也不知道这些日子里她都经历了什么。
周嵩的鼻子里嗅到了一丝背叛的气息,他当然希望这不过是受害的妄想,因而心存侥幸。
关键是,都走到了这一步,似乎也没有第二个选项留给他了。
二人来到了一个走廊尽头的铁栅栏门前,门里面没有灯,黑黢黢的,但还是能隐约看到一个带转盘的密闭门。
“就是这里了。”袁月苓伸手拉下门旁边的一个拉杆,食指粗细的铁栅栏门就悄无声息地升了起来。
“这是战时的应急疏散通道,打开就能出去。”袁月苓指着这个转盘说。
“刚才不是说……”周嵩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你话什么时候这么多了?衣服脱给我,去开门。”可是刚开口,就又被袁月苓打断了。
“为什么你不能去开门呢?”周嵩心平气和地请教道:“我在外面看着。”
“我力气不够,共生已经没有了,你没感觉到吗?”袁月苓的语气更焦躁了。
我还是喜欢你温柔的样子,周嵩心想。
也罢,以自己对她的了解,如果她真的不对劲,应该是千方百计温柔可人,请君入瓮才对。
这种不加掩饰的不耐烦,也许反而说明……
周嵩知道,这有些牵强,但是如果就这么僵持在这里,下一步还能做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青年把上衣脱下来,交给自己的爱人,然后就进去双手抓住了转盘。
一、二、三。
周嵩舌顶上牙堂,卯上力气想展现一下男子气概,可那转盘没给面子,纹丝不动。
他停下来搓了搓手:“咱们一块来吧,这太紧了……”
“这道铁栅门从里面打不开的,我不能进去。”周嵩还没回头,就听到了袁月苓冷静地回答。
“哎,要是共生还在……”周嵩忽然发现,自己已经适应了共生不存在这件事了:“共生没了是怎么回事啊?你知不知道?”
他一边问,一边咬牙切齿地跟转盘继续较劲。
“知道。”
“嗯?是怎么回事?”
“嗯,这里有个,有个人,怕你找来,把共生给解除了。”袁月苓平静地回答。
“就是那个给你一对一洗脑的女人吗?那么有本事的吗?明明盼望她们,想了那么多办法都不行。”周嵩认为,也许现在自己应该立刻放下转盘,先冲出这道栅栏门才对。
可他犹豫了。
他喘着粗气,两臂青筋暴起,转盘看起来似乎是开始转动了,但手上的反馈告诉他并没有。
“原来你都看见了啊。也是,这谁能想到呢?”
“她们这些人都是疯子,男人要都是恶棍,那我算什么?她们自己都没有爸爸吗?而且,就算没有共生,我不还是找来了?”
周嵩与圆盘的第三次较量中,圆盘终于露出了败相,开始不甘地转动起来。
周嵩连忙地快速转动圆盘,很快,门便开启了一条缝。
“打开了!”周嵩兴奋地一把将门整个拉开,仿佛门后就是自己卧室里的温柔乡。
可是,门后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堵冷冰冰的水泥墙。
这一瞬间,周嵩的心里很平静,他知道自己最后还是赌输了。
愿赌,服输。
周嵩回过头去,铁栅栏果然已经又被放下来了,隔着手指粗的栅栏,袁月苓已经离开了刚才拉起栅栏门的拉杆,站在稍远的地方,望向他们刚刚来时方向的走廊。
“袁月苓,我很遗憾。”所谓哀大莫过于心死,周嵩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什么。
袁月苓没有回头,半分钟后,有脚步声渐进,两个“她们”的人急冲冲地出现,然后在袁月苓面前停了下来。
袁月苓跟她们说了些什么,然后那两人就如临大敌地走了过来,其中一人从袍子底下抽出一支前段分叉的塑料棒,穿过栅栏的缝隙,冲着周嵩的小腹刺了过来。
周嵩本能地向后一缩身子,避了开来,空气中只留下一股电弧烧焦灰尘的怪味——是驱赶大牲口用的电击刺棒。
“自诩正义的骑士终于来索取自己走失的奴隶了?”更多的一群“她们”从走廊尽头的拐角处鱼贯而出,人未到声先至的,是为首的一个最矮的。
她讲的是中文,而且周嵩总觉得这声音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矮个子似乎是有些地位的,刚才两个拿着电击棒跃跃欲试的喽啰,看到她来,便退了回去,一副等待新指示的样子。
“我早就说过了,周嵩这种人就像蟑螂一样,不会自生自灭的。”矮个子走过袁月苓身旁,右手从长袍下亮出一柄很大的金色左轮枪,然后抬手甩开弹仓,一边一粒一粒地装填子弹,一边继续向周嵩逼近。
而袁月苓这时才默默转过身,跟在了矮个子身旁。
“袁月苓……”周嵩念出了这个名字。
“你以为,袁月苓还是那个被你跟踪骚扰求生不得,只能在宿舍里咬着牙流泪的小姑娘吗?”矮个子装完了子弹,拨动了一下弹仓,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你以为,袁月苓还是那个被你恣意蹂躏求死不能,只能在出租屋跟妓女谈心的傻女人吗?”
手枪弹仓的转动缓缓停止,雕满蛇麟图案的金色枪身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周嵩已经可以看清她脸上的金色面具上的纹饰和细节,在面具左眼下方,有一个小小的罗马数字“Ⅱ”。
“有遗言吗?”矮个子在栅栏外2米的地方站定,一个手枪不会射失的距离。
“有,”周嵩点头道:“请让我和袁月苓再说几句话,五分钟就好。”
“她这几年已经听你说得够多了,她不想再听你说话了。”
周嵩后退了两步。
其实在逐步了解这个所谓的“隐修会”的来龙去脉之后,他对于自己事败身死这件事,也是做了心理建设的。
前两天在医院的院子里吃蛇的时候,他想的就是,如果找不到袁月苓或者太晚了,那就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想过,袁月苓已经被洗脑了的可能性,但最后还是落入陷阱,毫无反抗之力……
客观来说,这其实很难用一个“蠢”字来概括。
如果飞蛾知道它所扑的光明其实是一团烈火,它还会义无反顾地扑进去吗?
倘若这是一部电影,现在也到该再次反转的部分了。
“二号,等一下。”是袁月苓的声音。
果然!
周嵩猛然抬起了头,他看到袁月苓跟那个矮个子二号说了些什么,然后,把枪接了过去。
“这事儿不难,早就说让你试试的。”二号满意地让开了中间的位置。
所以呀,这个片子应该这么拍——
袁月苓其实一直都在演戏,现在她拿到了枪,就该把这些人都干掉,然后和男主周嵩一起逃出生天。
……
袁月苓把枪口对准了周嵩。
周嵩双手紧紧握着铁栅,心里翻江倒海。
“难道我们之间,真的就只有仇恨了吗?”周嵩红着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袁月苓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你让我流血,现在我也让你流血,很公平吧?”
她张开了手枪的击锤。
“你别忘了,我是为了救你才来到这里的,你别忘了,救你也不是我的一厢情愿,是你让我来救你的。”周嵩说。
袁月苓又笑了一下,这次没说话。
“我们在一起的这么长时间,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对你来说就一文不值吗?”周嵩提醒她。
快醒醒啊,醒醒啊。
袁月苓垂下了枪口,用一只右手扶住了自己的脑袋。
周嵩心在狂跳,她是真的动摇了,还是在继续着猫戏老鼠的游戏?
答案当然是后者,因为三秒后,少女就重新举起了枪口:“仔细想了一下,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还真的找不出一点点快乐的回忆呢。”
“哈哈,行吧。”周嵩笑了。
这一路走来,他一直都以为自己可以无所畏惧。
可当他真正面对枪口的时候,还是无法克制汹涌的恐惧。
他的目光越过枪口,望向袁月苓的脸,那张令人魂牵梦绕的脸依旧美丽,但却又冷若冰霜。
不久之前,她和我,还那样地缠绵过,那样地畅享未来,周嵩想。
但此时此刻,在她的眼睛里,除了冷酷,别的什么都不剩下了。
这就是女人,不是吗?女人是没有心的,我早就已经知道了,就像知道你背叛了我一样。
周嵩忽然产生一个可怕的想法,如果刚才自己没有从大个子手上把她救下来的话,如果就这么让她死在那人的手里的话……事后,会不会自己还抱憾终身,一辈子谴责自己,然后终身不娶呢?
完全有可能,不,那简直是一定的。
算了,死都要死了,与其破口大骂,不如说点漂亮话。
“你说得对,我让你流过血,现在是该还你了。能死在自己最心爱的人枪下,也是我的福分。如果,没有我对你来说,真的如此重要的话……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周嵩这样说着,后退了几步,背靠在墙上,挺起胸膛,成功地装出了无所畏惧的样子。
然后,他似乎真的无所畏惧了。
“杀了我,然后回头,可以吗?”周嵩认真地提出了自己的诉求。
袁月苓说:“你好啰嗦。”
接着,是一声枪响。
枪响的时候,周嵩以为自己死了,而且还觉得,死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困难,而且而且,自己在最后的时刻,还像一个男子汉。
然后,才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卷着灼热的风,啸叫着划过左耳畔,紧接着是令人眩晕的耳鸣,侧脸一片灼痛。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脸,手上都是鲜血和碎石,又看向耳侧墙壁上的弹孔,才终于发现自己还活着。
周嵩的膝盖忽然一软,颓然坐在了地上。
“这么近还能打偏?你该不会还是心软了吧?”站在旁边的二号嘲笑道。
“何必为了陈年往事而动怒呢?”袁月苓抬起了还散发着淡淡烟雾的枪口,声音懒洋洋的。
“好涵养,过去怎么没看出来?”二号假惺惺地鼓了几下掌,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
“一条小舔狗罢了。”一块小小的碎石被袁月苓用鞋尖踢起,划了一条弧线,轻轻打在了周嵩满是血污的脸颊上。
小石头并没有给周嵩的脸上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但周嵩感受到的却是,整张脸都被击碎的剧痛。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般一跃而起,扑了过去,但又被铁栅栏所阻止,只得把脸尽量塞进栅栏的空隙,咬牙切齿地喘着粗气。
“看看,像不像哈士奇?”袁月苓转回头去,轻蔑地揶揄,引起了周围女人的一片哄笑。
“对,我是狗,那你是什么?”周嵩终于忍不住咆哮道:“你这狗曰的,赶快杀了我!士可杀不可辱!”
“啧,郭楠真下头——你不会真的打算放过他吧?”二号夸张地掩住面具后的鼻子,并没有加入发笑的人群,上前来了两步。
“为什么不呢?”袁月苓歪过头,手里转动着那把手枪,轻描淡写地回答道:“杀了他,他还以为自己在我心里有多重要呢。说到底,我有今天也得感谢周嵩,要不是他,我也不会来到这里,不会加入隐修会,不会找到人生的真正方向和意义……”
“呵!”二号冷笑道:“说得冠冕堂皇,还不是心疼你那旧情郎?对了,这个你掉在病房了,刚才忘了给你。”她拿出了一个金色的面具,交给袁月苓。
袁月苓道了声谢,接过面具戴起来,顺手拉起了兜帽。
当她再转过脸看向周嵩的时候,看起来已经与在场的众多“她们”几乎没有了任何区别,除了左眼下方的罗马数字“Ⅰ”。
“想想看,”面具后,袁月苓的声音听起来变得遥远而陌生:“我们梦寐以求的未来马上就要降临了,没有观众将是一件多么遗憾的事情?”她一边高谈阔论,一边信步走向周嵩。
“你看看你自己,”她停了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周嵩:“你之前是个毫无用处的寄生虫,现如今是个被通缉逃亡海外的杀人犯,阳光下从来都没有你的立足之地。接下来的日子里,你得要从街边的垃圾桶翻衣服穿,跟桥下的野狗争地盘睡,跟下水道的蛆抢食吃……”
戴面具的女人自持有栅栏的阻隔,骄横地步步紧逼,周嵩却后退了一步,离开了栅栏,低头蹲了下去,双手捂住耳朵,全身颤抖,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
“到时候,我一定会盛情邀请周叔叔来,让他参观一下自己的宝贝儿子,是如何‘出人头第’的……”戴面具的女人话像是对周嵩说的,声音却高得好似生怕站得远的人听不清。
“你变了。”周嵩依然埋着头,看不到表情。
“是你看不清而已……”戴面具的女人俯下身,声音却变得很轻,好像生怕眼前的人能听到似的。
女人一边说话,一边举起了自己的右手,伸出食指和大拇指,对周嵩比出了那个经典的“一点点”手势。
周嵩终于反应过来,那个海边的棒国老板为何忽然发怒了。
他刚才还萎缩成一团的身体忽然伸展开来,跨步向前,一双手迅速向前探出穿过栅栏的空隙,扣住了女人的咽喉。然后他低下了头,将全身的力量集中到了手指上。脖颈柔软的部分被钢铁般坚毅的双手捏扁,只剩下崎岖的脊骨在做最后的抵抗,就差一点了……吧?
还没来吗?
在一片死寂中,周嵩预想中将会撕碎自己的弹雨,迟迟没有到来,却感到有几点温暖的雨滴,落在了他的手腕上。
“还挺精神的。哼,我以为你没戏唱了呢。”
熟悉的声音近在咫尺。
周嵩有些诧异地抬起了头,戴面具的女人讲话依然气定神闲,好像扼在周嵩掌中的,是不相干的谁的咽喉。
周嵩忽然想起了那个“疯子”,那个不久之前也在扼着同一个女人咽喉的“疯子”。
“别急着寻死……”女人又上前了半步,手里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电击枪。
“你得活着……”诅咒般的呢喃磔身抽胁。
“你得好好活着……”梦呓般的癫狂噬骨焚心。
……
……
“把这条死狗丢远一点。”
留下一句命令,二号跟在袁月苓身后消失在了走廊的拐角。
周嵩的躯体僵直在锈迹斑斑的栅栏后面。
空气中只留下了血肉烧焦和无情背叛的臭味。
——↓副标题:《没有梦想不伤心》↓——
周嵩梦见自己死在地上,耳畔回荡着骇人的笑,那笑既熟悉又陌生,不断地提醒着他不要忘记自己因何而死。
于是,他每次忆起自己的死因时,都会愤怒地晕厥过去。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笑声消散,怒火熄灭,让周嵩可以认真地体会死亡。
身体比活着的时候重了很多,身子下面的石块咯得难受,所幸并没有蚊蝇赶来嗡嗡。有什么东西在手指边咬或者舔,但是也没有办法动一下指尖来驱赶。
周嵩现在很希望自己可以有一副棺材,或者干脆一把火烧掉,至少不用在大庭广众之下渐渐腐败,被肆意啃食,最后膨胀成一个球,“噗”的一声破开,涌出恶臭的脓水。
正在惆怅间,忽然听到有人说——
“虽然我个人不讨厌你,但没办法……”
是个女人的声音,声音离得不远不近,可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周嵩想要睁了眼看,可是没成功,才想起眼珠子大概已经被谁家的太太趁新鲜拿去给孩子吃补充DHA了,想到这里,他禁不住心里嗤嗤暗笑起来。
笑着笑着,暗笑变成了明笑,明笑又变成了笑出声,终于因为被口水呛到,猛地翻身坐了起来,又咳了好一会,这才调整好呼吸。
他觉得自己睁开眼睛了,可是却看不到东西,重新用手指确认了一下两个眼球还在原来的地方后,又眯起眼睛,仔细观察,这才判断出来自己正身处在一个四处都黑洞洞的空间。
周嵩起身刚往旁边走了两步,踩到了一个圆柱样的东西,再次跌倒在地。
地上都是碎石和不知成分的硬茬子,这一摔痛得周嵩直呲牙,他伸手摸向那个害人的圆柱,拿起来用手指轻轻摸索,心里想着,有光就好了。
于是,就有了光。
圆柱是一只手电,周嵩摸索中触动了开关。
周嵩还没来得及赞美这科学的神迹,就被旁边突如其来的一阵大声的犬吠吓了一跳。
他手忙脚乱地接住差点摔在地上的手电,转回身,将手电照向声音来的方向。
这手电并不是周嵩之前买的那个,这个更细更长,非常聚光,过于聚光了,以至于那个巴掌大的光圈转了半天,才找到了那双充满恶意的绿眼睛。
一条狗,不认识品种,重要的是个头不大。
周嵩原本有些紧张的心也放了下来,随手拾起一块石头丢了过去,那条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小狗吃了痛,呜呜哀叫着跑开,转眼就没影了。
周嵩有些好奇它为何要表现得如此强硬,用手电照向它刚刚挡着的地方。
那里趴着一个人,不,正确的说,那里是半个人。
这个人的上半身被埋在了碎石里,下身穿的是牛仔裤和运动鞋,大腿的地方鲜血淋漓。
周嵩回想起刚才狗嘴边似乎也是一圈这样的红,十分后悔石头没有砸得更狠一些。
死了吗?他上前看了看,伸出手想脱下鞋,摸摸脚上有没有脉搏。
“别管闲事!”
就在周嵩的手刚刚碰到那人的脚腕时,一个巨大的声音轰然砸进了他的脑海,震得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回过神来以后,周嵩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很痛。又举起手电四处检查了一番。
这似乎是一个倒塌了的建筑室内,但是空间颇大,远处有手电照不亮的通路。
稍远处的角落里,还有一个倒在地上的人,看装束是一个警察或者保安,可能是这支手电的主人。不过远远看过去,就知道已经死了,因为他的脑袋下巴以上的部分都不见了,红的白的撒了一地,不知道是不是跟刚才的狗有关。
是谁在让我别管闲事呢?
周嵩的注意力还是回到了那个,半个身子被埋在石块堆里的倒霉蛋身上。
这一次,他小心地用找来的半根筷子挑起裤脚,什么都没有发生。手电照过去,看到左脚腕上有一个用细链子拴着一个小铃铛的饰品,再看看腿,基本上是个女人。
周嵩再次探出手指,指尖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脚腕。
“滚开!凡人!”
依然是震撼的怒喝,不过周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不为所动。
从手指尖传来的温暖告诉他,女人还活着。
既然没有身体接触就不会有人吵,而且有也只不过是大声恫吓罢了,周嵩有了打算。
很快,压在女人身上的碎石被清理开,周嵩扳着她的肩膀,把她脸朝上翻过身来。
出于想省电的考虑,周嵩收起了手电,在黑暗中忙碌了这半天,他的眼睛已经渐渐适应了黑暗。
轻轻拂去女人脸上的尘土,她看起来还很年轻,但是双目紧闭。
周嵩又试了试鼻息,皱起了眉头。
急救的话,是先按胸还是先口对口来着?
周嵩稍微思考了一下,交叉叠起双掌,压上了女人的胸口。
可是手掌刚接触到一丝柔软,他就感觉到了耳边恶风不善。
周嵩连忙抬手去挡,女人的巴掌落了空。
这什么设定?复生瞬发吗?
周嵩还没来得及开口抱怨,耳膜就差点被紧接着的惊声尖叫刺穿。
他慌忙捂住了耳朵,而女人则趁机从他身旁爬开,然后看着他,一边继续大声尖叫,一边不断后退蜷缩向角落。
要不是双手就放在自己的耳朵上,女人的夸张反应都能让周嵩怀疑自己是不是刚刚投了什么猪胎。
也许这个国家的女人就是这么敏感吧,周嵩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
然后,他的走就被加速了。
有人从背后抓住了他的肩膀,然后一把将他甩上了半空。
在脸摔在地上之前,周嵩隐约看到一个人影扑向了蜷缩在墙角的女人。
他重新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时,只能看见一个人背对自己蹲在女人身前,女人的呼救声已经几乎消失,只剩少许挣扎的淅索。
周嵩没有犹豫,抓起手边的一块石头,冲着人影的后脑砸了过去。
可是,攻击却奇怪的落了空,手里握着的石头挥过去,在本应有一个后脑勺的地方竟毫无阻力,失控的惯性让周嵩原地转了个圈,十分尴尬。
睁眼瞎真是不行,周嵩赶紧摸出手电。
人影也察觉到了攻击,缓缓转过身。
一道光束照向了人影的头部,可是却没有照亮任何东西,因为那个“人”的下巴以上部分已经不见了,歪歪扭扭的下牙床上面是一片血肉模糊。
再往下一照,一身制服,正是刚才倒在不远处的警察。
这是TM丧尸啊?釜山没白来。
但是这个“丧尸”似乎对周嵩毫无兴趣,随手捡起周嵩刚刚丢下的石块,向着女人走了过去。
这就是南棒国男人的执念吗?越来越魔幻了,周嵩开始相信自己身处梦境之中。
既然在做梦,那就勇起来吧。
他冲了上去,从背后拦腰抱住了“丧尸”,但是这个梦一点都不照顾用户体验,他的力气完全无法阻止丧尸行动。
就在周嵩心里一边咒骂,一边被丧尸拖着往前挪的时候,他感到自己的胸口被什么灼热的东西炙烤着,这痛楚有些难以忍受,但周嵩没有松开手,反而进一步用力双臂箍住丧尸的身体。
丧尸似乎也感受到了痛苦,它开始挣扎,大幅度摇动身体,试图将周嵩的双手从自己身上剥开,但是它尽管很有力量却十分笨拙,只会硬掰周嵩的胳膊,不知道去掰他的手指。
但是渐渐的,周嵩发现丧尸的整个身体都开始发热,十几秒之后,他感觉自己抱着的已经是一个烧红的铜柱。就算是梦,他也再坚持不下去了。
周嵩只好松开手,紧接着退开几步。
他这才发现,丧尸在发光,不只是露出来的双手和残存的下巴,从领口袖口裤筒下口甚至衣服上的破口都能看到有金色的光散溢而出。丧尸在痛苦地扭动,光也越来越亮。
突然,那些光爆发了出来,瞬间吞没了丧尸的身影。
眨眼间,那些光消失了,丧尸的身体也消失了,只留下那身警察制服,轻轻飘落在了地上。
周嵩觉得这个设定很有趣,下意识摸向刚才胸口很烫的地方。
是郁盼望的护身符。
星型的吊坠尚有余温,吊坠位置的胸口被烫出一个肉红的印记,和左边的另一个更深的印记相映成趣。
“周嵩?你不是……是你?!”
突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周嵩打了个激灵,抬头看去,刚才那个女人已经站了起来,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边走了过来。
“你,认识我?”周嵩疑惑地再次打开手电照过去。
“我是谢可馨啊。”女人小心地绕过了丧尸留下的那堆衣服,使劲抹了两把脸。
“娃娃音,小身材,飞机场……”周嵩看着眼前这张猫虎脸,认真地回忆,嘴里咕哝着。
“你才飞机场呢!”女人大声地抗议起来。
她真的是袁月苓的那个麻烦精室友:谢可馨,绰号小朋友。
“真没想到,和我携手黄泉的居然是周嵩。”
周嵩正在检查刚才的丧尸所遗留的东西,谢可馨躲在他身后,幽幽地叹了这么一句。
“谁要跟你携手黄泉了?我可是刚救了你,盼人点好行吗?”对她这种摸不着头脑的言论,周嵩不以为然。
“我和你,都已经死了,你不会没发现吧?”谢可馨言之凿凿地解释道。
“啊?”周嵩目瞪口呆。
看到周嵩发懵,她又接着说:“像你这种情况我懂,死后不接受现实,或有冤屈夙愿未了,久了可是会变成地缚灵的。”
“你才地缚灵,我能走能跳的好吧?”周嵩对她的暴论哭笑不得。
“那你说说这是啥?”谢可馨指向丧尸留下来的遗物:“我可都看见了啊,头都没了还咬人呢,是鬼啊。”
“这是丧尸,丧尸懂吗?”
“说的好像僵尸是阳间的东西一样,四舍五入不就是鬼吗?”
“这里可是釜山,釜山有丧尸是合情合理的设定好吗?”
“谁设定的釜山特产僵尸啊,做梦呢吧你?”
“你说的没错,丧尸,你,还有这个黑洞洞的世界,都是我的梦,”周嵩叉起腰,自信地向谢可馨宣布道:“丧尸被我干掉了,就是证据。”
这下换谢可馨瞠目结舌了。
“我成了你的梦中人了?”思量了一会,谢可馨一拍大腿,两眼放光:“以前可没这种设定啊,我还以为你只喜欢袁月苓呢。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说着,两条胳膊就攀上了周嵩的胳膊。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周嵩慌忙解释:“你不一直有男朋友吗,我可高攀不起。”
“嘿,逗你的,你不会当真了吧?”谢可馨痛快地松开了手。
“这样吧,”她接着说道:“我假装我还活着,你假装你还醒着,咱们各退一步,可以吗?”
周嵩没有很明白这她说的什么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
“好,那就别在这里耗着了,”谢可馨看向远处:“我看那边有路,咱们走着?”
两人沿着谢可馨指的方向探索,发现这个地方似乎是城市排水系统的地下管廊,走向四通八达,但是大部分都已坍塌无法让人通行。兜兜转转之下,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期间又遭遇了几次丧尸袭击,都是流浪汉的样子,不过都是有惊无险,周嵩已经发现了对付它们的窍门,只要把郁盼望的护身符直接拍在丧尸没有衣物覆盖的身体表面,就会立即奏效。
只是,这些丧尸每次都以谢可馨为主要攻击目标,让周嵩过足了护花使者的瘾,所以,他向谢可馨隐瞒了击败丧尸的秘密武器。
如此一来,不明就里的谢可馨,只看到周嵩面对汹汹而来的丧尸,举单掌向其额头一拍,同时口中一声断喝,怪物登时灰飞烟灭。
于是,她对周嵩的称呼也从一开始的直呼其名变成了“周天师”,还缠着周嵩说想拜入师门做个关门弟子,学得武艺好为师父端茶倒水捏腰捶腿。
周嵩只好说,此行妖魔当道,前途未卜,多有不便,待一日清明寰宇承肆海内,定当重归昆仑再建山门,以全师徒之礼,莫敢相忘。
敷衍了一番,周嵩又问道:“小朋友,你学这个干嘛,以后还想天天打鬼不成?再说了,你不是说你自己是死人了吗?”
“活人怕活人,死人怕死人,有什么好奇怪?”小朋友理直气壮:“倒是天师你,从中原不远千里来到釜山,是听说这里有什么异象,专门来打僵尸的吗?”
“为师……我来是来旅游的,不然还是来找美女的吗?倒是你,跑来干嘛的?”
“我?当然也是来旅游的,不然来找帅哥的吗?”小朋友一副我知道你敷衍我,所以我也毫不掩饰地敷衍你的表情。
周嵩笑笑,没再深问。
他和小朋友继续走了一段时间,发现似乎没有可以走通的路了。
“怎么办?你家阎王好像不想让咱俩投胎啊。”周嵩倒是依然乐观。
“您要么赶紧醒来要么帮忙想辙,别说风凉话成吗?”小朋友有点没好气。
“行,我想。”
“看,这种排水管应该能通向地面吧?”小朋友指着墙壁高处探出来的一个圆形排水管道。
“按说是,但是……”
“别但是,咱们就从这走。”
“不是但是,是太高了,这足有3米,墙还滑溜溜的,怎么上?”周嵩走到排水管道下面观察了一下,摇了摇头。
“年轻人不要妄自菲薄,你托我一把不就上去了嘛?”小朋友拍了拍周嵩的肩膀,语重心长。
你上去了,我咋办呢?周嵩心里嘀咕,但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小朋友不重,扛起来并不费力,但是她太矮了,站在周嵩肩膀上还是上不去,周嵩只好靠住墙,双手托住她的双脚,两臂往上硬举,这才好不容易把她弄了上去。
把小朋友弄上去以后,周嵩累得耳朵嗡嗡的,喘了好一会,才发现她上去以后就没动静了。
周嵩赶紧向上喊了几声,却依然毫无回应。
难道里面有丧尸?可是之前几次,谢可馨虽然被吓得大呼小叫,可身手绝对不差,不至于逃不出来,更不至于连声都出不了。
做好人吧?做个人吧?
想到这里,周嵩叹了口气,靠着墙角蹲坐下来。他觉得很困,也许是时候醒来了吧?
嘿,周天师?周嵩!别睡了嘿!不知道过了多久,上面传来一个声音,把周嵩从一片虚无中惊醒。
“哎,你先别乱动。”周嵩伸手去摸手电,可是被制止了,他这才听出来是小朋友的声音。
“怎么了?”周嵩听着她压低了声音,似乎在害怕什么,就真的没敢动。
“你光睡觉,脖子上爬上蛇了都不知道。”小朋友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你上去就没信了……蛇!?”周嵩一惊。
“我不是跟你说等等,我找东西拉你上来,哎你别动!它看着你呢,是毒蛇的话,脖子上来一口,神仙也救不了。”小朋友轻轻地放下来一段绳子:“你等我下来,我帮你弄掉它。”
“我怎么感觉不到啊?”周嵩半抬着头,不敢乱动,只能努力地转动眼珠,可实在看不到那个角度。
“你不觉得脖子那凉丝丝的?”小朋友把绳子系在腰上,顺着一点点滑了下来。
“好像是有一点,我刚才确实没觉得,我以为是水管的水呢。”周嵩轻声地辩解。
“你没听见它在吐信子?就在你耳朵边上啊。”小朋友凑近了过来,声音越发的轻,口中呼出的气吹到周嵩的脖子上,痒痒的。
“是毒蛇吗?”周嵩嘬着牙花问。
“我不太懂啊,不长,黑背白腹,三角扁头红眼睛,有毒吗?”
“别是蝮蛇吧……你赶紧帮忙啊!”周嵩脖子僵硬地看着半高处的墙壁,仿佛已经能看到一条大黑蛇的影子。它已经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利的毒牙,马上就要……
肩颈处的刺痛中止了周嵩狂奔的思想。
他僵住的身体瞬间解冻,右手闪电般扼住了毒蛇的七寸……
然后,周嵩发现,手中抓住的,是小朋友的手腕。
小朋友的手,正探出三根手指,指尖掐在了周嵩的肩颈上。
“你去哪了?!人吓人吓死人知道吗?!”
从排水管上面的一个井盖爬出去,周围看上去是一条商业街——的废墟。
头顶依然看不到天空,不知道是因为商业街在地下,还是他俩根本就在地府。
但是,这些并没有抚平周嵩肩头的幻痛。
“哎呀我都没使劲,这不是看你打不起精神,给你提提神嘛。”小朋友还在活动手腕。
“我也不知道你干嘛去了,自己又上不去,还不能歇会?”
“我不是说了去找东西拉你上来,幸亏这边没丧尸。您耳朵都背成这样了,还不赶紧收个徒弟照顾传承衣钵?”
“不是只有我能看到那个地球仪是吧?”一个歪倒的大地球仪出现在周嵩面前,他用手电照了照这个东西,心里乱糟糟的。
“说什么呢?拉你上来的绳子就是从那个上面拆下来的。”小朋友伸手扒拉着地球仪,地球仪咕噜噜地转了起来。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脸接着说:“你来停住地球,手停在哪里,回头我就请你去哪旅游,你教教我打僵尸的法术,好不好?”
“这么阔气啊?我要是指到北棒你能给我搞到护照吗?”周嵩只当是个玩笑,探出手掌,停止了地球的转动。
“中美洲啊,”周嵩用手电照向手掌按到的地方:“不知道能不能吃到大麦克香蕉啊。”
“Honduras.”小朋友眯起眼睛,似乎是在念地球仪上的文字。
“什么?”周嵩再次用手电去照,但还是看不清。
“很烦啊,”小朋友忽然一甩手,转身就走:“走吧,不玩了。你赶紧梦点好吃的吧,我饿了。”
这种突然变脸,让周嵩意识到她终究还是个女人,别管是梦中人还是死人,女人都是一个样。
可是,他临跟过去之前,又玩了一次地球仪云旅游,可惜,指到的地方是,魔都。
“天师你看,自动售货机。”走在前面的小朋友雀跃起来。
周嵩也快步跟了上去,一台外观完好的自动售货机歪歪斜斜地靠在墙角。
“你眼神还真好,可是这里没电吧?”周嵩伸手掸了掸机器上的尘土,手电照了照,里面饮料零食琳琅满目。
“不懂了吧,自动售货机都有备用电源的,主要是防盗,顺便卖货,老师傅也要与时俱进啊。”
小朋友说着,摸出几张纸币,但是很快,她就失望了。
“这东西吞钱不出货!”小朋友气得直跺脚。
“有没有可能,你拿的钱现在算假币?”周嵩多少有一点幸灾乐祸,但还是拿着手电检查机器,尝试有没有办法让它正常运行。
不过这种尝试没过一分钟就被人从物理上打断了。
“拿钱不办事?给脸不要是吧?!”小朋友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拽出半根水管子,大喝一声就抡圆了砸在了自动贩卖机脸上。
在小朋友失态的打砸和机器绝望的警报声中,自动贩卖机很快就四分五裂,肚子里的好吃的好喝的撒了一地。
一个东西滚到周嵩脚边,拾起来看是一罐可乐,周嵩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拉开拉环一饮而尽。
谢可馨仰起头,把第二瓶矿泉水倒在自己脸上,完成了第一瓶矿泉水未竟的事业,感到脸上清爽了不少。
她拾起那半截水管,弯头朝上戳在地上,再把手电的腕带挂在弯头上,一个落地台灯就完成了。
然后她看着对面周嵩,和他报仇雪恨般的吃相,叹了口气。
“饿几天了?这一路也没听你喊饿啊?早说我卸自己一条胳膊喂你也不能让你这么饿着啊。”
“你这么说话,我这鸡翅还吃不吃了?”周嵩还是很难适应谢可馨时不时冒出来的猎奇言论,他放下手里的肉,喝了一口水:“我刚才确实不觉得饿,几天没吃饭也确实不记得了。”
“旅游,旅游成饿死鬼可没道理,你到底是来南棒干嘛的?”谢可馨撕开了一袋小饼干,看周嵩没有回应,又接着说:“我知道,因为袁月苓和何思蓉的事,你对我没有什么好感,但是你看咱们这,断头饭都给到了,估计再往前走,就是忘川彼岸奈何桥,孟婆汤一碗前尘往事一笔勾销。我不再是我,你也不再是你。黄泉路上手拉手走一程也是缘分,也是时候彼此多信任一点了吧?有什么事把它说出来,放下,让它过去吧。”
周嵩瘪了瘪嘴,眼神躲去了旁边,还是没有接茬。
“你害羞,那我先来。”谢可馨抿了一口水:“我呢,男朋友叫李正义,是南棒留学生,不知道何思蓉她们和你提过没有?”
周嵩放下了手里的吃的,轻轻点了点头。
“现在我人在这,后面的故事就很好猜了吧。”谢可馨把两只手握在了一起:“人在我这就是宝,我在人那就是草。办完事人跟狗都比跟我亲,回头狗还得我打理。你说我贱不贱那?”
“对,太他妈贱了。”不等周嵩说什么,谢可馨搓了搓鼻子,继续说道:“但是之前的我可不这么觉得,我当时想的是,一定是有什么事我没做好,如果我跟他来到他的家乡,见见他的家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真是无可救药。不过,好在现在都结束了。你的,我的,我们都该从这场噩梦里解脱了。”
噩梦,真是梦的话,我也不知道该不该醒来。
“我来南棒是来找袁月苓的。”
“她,不辞而别了?”
“差不多吧,所以我是偷渡来的。”
“难怪你这么狼狈。那你找到了么?”
“不知道。”
“她有心躲你,找不到也正常。而且,我是实话实说你别生气,你们就这么分开是件好事。唐小洁不是挺好的嘛?”谢可馨找出一包口香糖,拿出三片,递进口中嚼了起来。
“我,我是不明白,说翻脸就翻脸,凭什么啊?”
“我听说你也玩游戏机,那你一定玩过那种,一个小人要跳起来打破头顶的砖头,然后一层一层不停往上跳的游戏,而且有些平台站上去久了就会塌,如果不想坠入深渊,就必须不停努力向上才行。”谢可馨伸出两根手指比划成一个小人,在另一只手的手心里跳跃着。
“看我爸玩过,四舍五入算我也玩过吧。跟这有什么关系呢?”谢可馨跳脱的思维让周嵩无奈地晃晃脑袋。
“袁月苓从地下室一步一步、一层一层、千辛万苦爬上来,与你相遇在这第五十层。现在你告诉她这五十层很牢固,希望她停下来和你在一起在这里安家。又凭什么呢?”
“有什么好凭什么的?我又没说就躺在五十层不往上走了,和我在一起,起码爬不上去也不会落到下面去了啊。”
“是啊,你也承认,不会落下去的前提是和你在一起。而且你怎么就知道她在之前的30层40层49层没有遇到和你说一样台词的男生呢?你怎么就知道你一定是那个不一样的?”
“高处的生活就一定那么好吗?没听过爬得越高摔得越惨?”
“年轻人啊,你没有看过更高处的风景,怎知哪种生活能让你真正喜欢?遇到可以帮你飞得更高的人时,难道不该抓住机会吗?至于之后的事……你是在嫉妒杜鹏飞吗?那我们不妨换个角度思考,既然每一块平台踩上去都有坍塌的可能,既然她没有在中途停留的打算,现在左边的平台上是杜鹏飞,右边的平台上是你,她选择跳向左侧,代表了什么呢?”
……周嵩沉默了许久,才又开口,语气中刚刚的暴躁荡然无存:“那我该怎么做?”
“要不是眼下,我会劝你打起精神奋起直追。但是现在,忘了她吧。除非有一天她愿意停下来等你,或者……跌落到你身边。”谢可馨的眼神开始放空,若有所思。
“想起什么了?”周嵩伸出手指头在她眼前晃了晃。
“这样的人类我见过很多。”谢可馨没有反应,依旧出神:“他们坚强而又脆弱,简单而又危险。他们孤僻又极度渴望被承认……最有价值的是,他们虽然充满了反抗精神又非常容易被掌控。这种人还有一个共同点——注定早逝。”
“你这病情有点严重了吧?”面对谢可馨的疯言疯语,周嵩也有些头昏脑涨。
“不知道,回忆吧也许,不重要。”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生命本就是一场徒劳的坚持,所能选择的不是命运而是尊严。”
“尊严,为了所谓尊严而牺牲自己的幸福,这值得吗?”周嵩抬起头。
“所谓幸福,就是死在自己选择的路上。”谢可馨的脸隐没在了手电光之外,看不清表情,可是这一刻,在周嵩眼中,她仿佛是一位正准备慷慨赴死的烈士。
“哎!周嵩你别动,你肩膀上有蛇!”谢可馨突然的大惊小怪把周嵩刚刚萌生的些许敬意硬生生塞回了嗓子眼。
“你别闹了!”周嵩哭笑不得,心想你就算是雅俗共赏假一赔十物美价廉老少无欺赴汤蹈火能当标本上医书的真疯子,也不能这么当着面演我吧?
可是他刚想一拍大腿起身开喷,就被谢可馨伸手按住了肩膀。虽然谢可馨身材娇小,可周嵩却觉得这只手重有千钧,压得他站不起来。
然后,他就看到一脸凝重的谢可馨小心地探出右手,往周嵩左耳朵后面一抓,收回手时手里攥着的是一条绿色的小蛇。
周嵩看到这条还在奋力挣扎的小蛇,心里一惊,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提醒谢可馨这很可能是剧毒蛇,就眼睁睁地看着小蛇扭过脑袋,张开大嘴,狠狠地咬在谢可馨的虎口上。
谢可馨轻呼一声,蛇被甩进了阴影。周嵩本能地转头看向了蛇落的位置,可是他没有能够盯住蛇逃走的方向,因为黑暗中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绿莹莹的光点,许多光点,一大片光点。
这些光点似乎都是左右成对的,像什么呢?
——像眼睛!
这个结论其实没有意义,因为眼睛们的主人已经照着周嵩的脸扑了上来。
周嵩侧跨半步,用身体护住旁边的谢可馨,左臂挡脸,右掌握着护身符挥出,之前几次遇到的丧尸袭击,这招防守反击都挺好使的。
可是这一掌打出去,周嵩的如意算盘却落了空。黑暗中,他本以为扑上来的是一个类似千眼之魔那样不可名状的东西,但是一击挥空后他才意识到,那些眼睛应该属于一个又一个的分散个体。
但是此刻知道这些已经太晚了。
周嵩转瞬之间就被一大堆东西仰面扑倒在地,紧接着身上就被数不清的爪子抓,被无数的牙咬。
他能做的就只有举起胳膊护住脸,身子像一只熟虾一样蜷缩起来,
不出意外的话,这样可以死得体面一点。
然而,意料之中的致命一击并没有到来,而且随着一声女人的大喝,那些扑在周嵩身上的东西,也在转瞬间散去。
在一片战场厮杀般的混乱声中,周嵩趁机爬向了掉在地上的手电筒,有了光,他才终于知道了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手电光照过去,周嵩才看清那些刚刚把自己打翻在地又踏上一万只脚的怪物——一大群猫猫狗狗,仔细看还不止猫狗,还有天上飞的不明小鸟和地上爬的蜥蜴和蛇。
这群动物虽然看身形只是宠物,但一个个好像有古老祖先的灵魂附体,变回了无情的猛兽。
而它们的对手,是一个手舞圣剑勇战兽群的斗士——
这不符合逻辑,所以周嵩揉了揉眼睛,认出了那个斗士是抡着水管大杀四方的谢可馨。
和之前总是盯着谢可馨的丧尸不同,仿佛是看穿了周嵩的护符不管用,拿小动物没啥好办法,这次兽群的攻击方向锁定了周嵩。
幸而这次有谢可馨出力,抵挡住了一大部分。
战斗持续了一小会,在周嵩这边击退了几只漏网之鱼,谢可馨脚下血流成河之后,这些动物似乎终于恢复了理智,哀叫着散去了。
“丧尸来袭你唯唯诺诺,小猫小狗就尽显武德啊?”周嵩把气喘匀,看谢可馨拎着铁管过来,抹了一把额角的汗,试图用调侃来掩饰自己刚才的狼狈。
“对付这些玩意,你手软它们就蹬鼻子上脸。”谢可馨看起来居然没有一丝疲劳的痕迹,气定神闲的,周嵩甚至隐约觉得她有些开心。全靠她手里那根还在滴血的铁管,周嵩才抑制住了把手电筒直接往她脸上照的冲动。
谢可馨完全没有注意周嵩的小心思,嚼着口香糖,抬起腿在鞋底蹭了蹭铁管上的血污,然后自然地把它搭在了肩膀上,噘嘴吹了一个泡泡。那泡泡越来越大,颜色越来越淡,终于在几乎完全挡住谢可馨的脸的时候“啪”的一声——在成功糊谢可馨一脸之前,被她敏捷地吐在了尘埃里。
她接着说道:“僵尸可是另一码事,打得过打不过先不说,比起被咬了也变僵尸,我宁可自己被挫骨扬灰。”
听到我挫骨扬灰我自己这种高论,周嵩在心里默默地竖起了大拇指。接着他突然想起刚才咬了谢可馨的小青蛇,连忙关心她是否有中毒的迹象。
可没想到的是,谢可馨刚才还一副要拎着棒子打上南天门的样子,这话周嵩刚问出口,她就两眼一翻,一头栽向了地面。
要不是周嵩眼疾手快,地上的泡泡糖都有机会完成它未竟的事业了。
周嵩小心地把谢可馨架到墙角坐下,赶紧检查她手上的伤口,若是蛇毒及时抢救或许不晚。可饶是两条胳膊从手指头找到胳肢窝,周嵩一点伤口的影子都没找到,只是觉得这胳膊凉的就跟刚才那根铁管子似的。他用手背试了试她的额头,也是一样冰凉。
周嵩心里急,想会不会是脚上被咬了,便又赶紧脱下她的鞋袜来检查。
右脚从脚尖到腿弯用手电照了一遍,什么都没发现,周嵩只觉得托在手心的脚踝凉得冰手。
到了左脚,周嵩很快发现了问题,谢可馨左脚踝左后方,隔着短袜都能看出一个肿胀的鼓包。
他赶紧跪坐下来把那条腿担在自己膝盖上,然后捏起袜子口,小心地向下剥。
叮~
袜子褪开,露出来的东西又让周嵩糊涂了,那不是预想的什么脓包之类,而是一个小铜铃,被用一根红丝带系在脚腕上,然后又被拉高的短袜盖了起来。从表面看,就像一个肿包。
叮~
又是一声铃响,方才还担在周嵩膝盖上的脚倏地一下缩了回去,吓了周嵩一跳。
抬起头才发现,谢可馨正在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你你你又演我!”周嵩指着谢可馨的鼻子恼羞成怒,满脸通红。
“哎呀,周师傅,人家不是和你说对不起了嘛,那么当真那?”谢可馨一边踮起脚尖笑眯眯地用手在周嵩脖子后面扇着风,一边夹着嗓子“道歉”。
“事不过三,你这可是第二回了。”周嵩其实不是真的生她的气,但是哭错坟这种洋相,不争回点面子肯定还有三有四,到时候就算心里过得去,心脏也过不去了。
“好,事不过三,我再演你,你就把我脑袋当气球踩,一言为定。”谢可馨接的干脆,倒是周嵩脑子里闪过了一个气球被一脚踩爆,炸了自己一脸血的画面,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心里默默地又竖了一次大拇指。
周嵩和谢可馨收拾了剩余的食品和饮水,再次出发。
似乎是在刚才的猫狗大战中恢复了信心,谢可馨这次大胆的扛着铁管走在了前面。
周嵩只好拿手电照着她的脚后跟在她后面走。那个铃铛已经又被她塞回了袜子里面,不会再发出叮当的响声,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能听到两人沉默的脚步声。
不过尴尬的寂静并没有持续太久,原本走在前面的谢可馨步子越来越慢,起初周嵩还以为是她想要主动缓和一下关系,脚下步子也加快了些,可是刚行至并肩,谢可馨突然一个向后转进,丝滑的躲进了周嵩身后他看不见的角度,而且依然沉默不语。
这让周嵩非常难受,但是刚刚才发过一次脾气,他不想再有什么争执,但又确实担心走着走着身后吃一闷棍,便只好走走停停佯做观察环境,用余光去观察谢可馨的意图。
谢可馨倒是一副不介意的样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周嵩身后两米的地方。
“嘤嘤嘤~”就在周嵩实在难受得不行,停下来下定决心要问问谢可馨到底想干嘛的时候,一缕缥缈的哭声飘进他的耳朵。
他怀疑自己幻听了,定了定神,侧耳仔细倾听。
“嘤嘤嘤~”哭声再次传来,没有听错,似乎是一个女人。
周嵩回头看向谢可馨,想向她再印证一下,可他看到的,却是谢可馨“你终于也听到了吧?”的表情。
“你早听见了怎么不吭声呢?”周嵩有点哭笑不得。
“我看你一点反应没有,怕你又说我演你。”谢可馨委屈巴巴的躲在周嵩身后,不敢往哭声传来的方向看。
“合着我就是那羊,狼不来就耍我,狼来了就吃我呗?”周嵩叹了口气。“再说,有人你怕个什么?”
“这一路你见着人了?那是鬼!”
“鬼咱就更不怕了。”周嵩握紧拉斐尔的护符,挥了挥拳头。
“那可是女鬼……”
“鬼还分男女啊?女鬼高鬼一等?”
“女鬼都是最厉害最难对付的,你不知道吗?男鬼只能给女鬼打下手。”这拳法猝不及防让周嵩张口结舌,无法反驳。
谢可馨接着说:“女人活着做人的时候就不讲理,死了做鬼就更不讲理了,周师傅你可不能仗着有点功夫就掉以轻心啊。”
周嵩只得点点头,心里默默给这套七伤拳点了个赞。
两个人潜步寻声,离哭声的来源越来越近。看到前方通道拐角有稀薄的光照过来,周嵩关了手电,背贴墙角,小心的探头出去观察。
那边虽然也是一片倒塌的废墟,但是却有星星点点的光从顶棚的裂缝撒下来,能看到一些广告牌灯箱之类东西闪亮的轮廓。哭声断断续续,听起来就在那个方向不远,可是周嵩眯起眼睛找了半天,还是没有具体发现。
“你瞅啥呢?不就在那么?”谢可馨悄悄蹲在周嵩身前,也从拐角探出头去观察了一下,然后抬头给周嵩使了个眼色。
“手往哪放呢?”周嵩红了脸把她的左手扒拉开,才顺着她的眼色望了过去,在一片红色瓦砾前面看到了一个肩膀好像在抽动的小小人影。
周嵩观察了一会,感觉她就是在哪里吭哧吭哧的哭,就掏出手电打算靠近看看。
“周师傅你干嘛去啊?”谢可馨伸手拉住了周嵩。
“我过去看看啊,不然咱俩在这扎根吗?”
“看什么啊?把你那手电筒关了。我有一个计划,”谢可馨指了指另外一个方向接着说:“你看它都不回头,咱们往那边的通道走,从她身后摸过去,走远点溜之大吉,怎么样?”
“溜之大吉?咱们有什么着急的事吗?丢个小姑娘在这里哭?说好的GHG呢?”
“Girl
hate
Ghost!还小姑娘?咱们这一路看着过活人呢吗?你有本事这才有惊无险,她要真是个普通小姑娘,凭什么就能好好的哭啊?”
“那你什么意思?”
“周师傅你下次少吃点,吃饱了都昏头了!你动动脑子,危险的猎手总是以猎物的形态出现的。知道安康鱼不?在深海里,没有光,伸手不见五指,安康鱼在脑门上挂出去一个小灯,吸引猎物。小鱼一旦被光亮吸引,它就大嘴一张叼了就走。你连它长什么样都看不见就进肚子了。我告诉你安康鱼长得可丑了,丑的别出心裁惊心动魄的。那个女的没准就是一个灯而已,后面的嘴指不定多大呢。我说周师傅,你可不能色迷心窍阿。”
“懂了,Girl
hang
Girls。”周嵩咕哝着。
“你说啥?”
“没什么,我还以为你是个女权主义者呢。”
“女权那些玩意都是女人骗女人。你看我,天生就这么矮,拿什么跟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儿各顶半边天?”
“我看你,仇女仇得很,嫁人又不肯,整个一两面人。”
“好,我两面人,咱抛个硬币吧?”谢可馨摸出一枚硬币,在周嵩眼前晃了晃。“正面咱就去看看,反面咱们就开溜,愿赌服输。”
看到周嵩点了点头,谢可馨把硬币轻轻一抛,用右手扣在了左手手背上。
谢可馨轻轻抬起右手,手背上的硬币露了出来。
“反面,咱们走吧。”谢可馨松了口气。
周嵩却伸手按住了她,拿起硬币说:“不懂了吧?国徽这面才是正面。”
“切,被你钻空子了。”谢可馨倒也没再多坚持,只把手里的铁管塞在了周嵩手里:“拿着,多少有点用。”
于是,周嵩一只手提着铁管,一只手握着护符,借着稀疏的荧光,小心地向着不远处哭泣的女孩走去。
稍微靠近了一些之后,周嵩找了一处有利地形,轻轻的呼唤她。其实他很担心女孩没有反应,
没有反应意味着陷阱的概率很大,而这陷阱自己很可能是应付不了的。
幸运的是,周嵩刚一出声,女孩立刻就回过了头来。
第九十四章 歧路
女孩一看到周嵩就开始一边哭一边哭诉着什么,但周嵩开始并听不懂,只好让谢可馨过来用英语询问。
好一会儿之后,周嵩才认出女孩是之前自己呆过的炸鸡店家的女儿琳琳。一番交流后,周嵩和谢可馨才真正弄清身边发生了什么。
这里既不是周嵩以为的梦境也不是谢可馨认为的黄泉坂比良,这里是依然是那个实实在在的釜山。只是不久前夜里刚刚发生了严重的地震,造成了大量的地下塌方和设施破坏,炸鸡店所在的这条地下商业街也未能幸免。
炸鸡店街上是唯一午夜还营业的店铺,地震时老板娘拉着琳琳往店外跑,可是很不幸只有琳琳跑了出来,老板娘则被压在了广告牌下面。
琳琳费了很大力气也没有办法,周围也没有人,无助之下哭了起来,直到周嵩和谢可馨寻声而来。
幸运的是,广告牌并没有砸实,老板娘还活着,跟她说话时,她会用轻轻敲击金属管的方式回应,如果能清理掉上面压着广告牌,应该可以救她出来。可惜,太重了,三个人一起用力也纹丝不动。
谢可馨这次倒没有再玩什么抛硬币的烂梗,她提议自己在原地陪着女孩,周嵩单独行动去找找有没有救援人员。南棒好歹号称发达国家,釜山也是大城市,这种灾害政府总会组织救援的。
可是周嵩再次反对,他建议女孩跟着自己去找救援,谢可馨留下陪着女孩妈妈,万一有救援人员经过也不会错过。
“我这英语不咋地棒语更不会,不带上她遇到能帮忙的都说不清楚。”周嵩小声的跟谢可馨解释。
两个人刚才都默契的没有提起丧尸的事情,这时候要是把孩子吓着,更没法办了。
现在要留谢可馨自己在这里,周嵩其实也是担心的,但是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
“你……对小朋友没性趣是吧?”谢可馨思酌了一会,拉过周嵩小声的问。
你做个人吧!刚才是谁建议开溜留她等死的啊?周嵩在心中一万只草尼玛奔腾而过,觉得刚刚在担心谢可馨安全的自己像一个SB,但最后他只是摇了摇头,严肃的把铁管交还到她手里,什么都没说。
因为没有联络方式,谢可馨和周嵩约定,周嵩出发1小时后无论有没有找到支援,都必须折返汇合。
一切计划好,周嵩打起手电,带着女孩向着刚才谢可馨打算溜走的方向找了过去。
路上周嵩旁敲侧击的问了问她有没有遇到什么“不寻常”的东西,但是女孩说只见到了不远处宠物店逃出来的猫狗。
再想多问,他这个挂不上档的英文对上琳琳的半吊子华文就又不太够使了。
只好说一些有的没的,缓解一下孩子的不安情绪。
可惜,之前一直指路都很准的谢可馨这次指了一条死路,通路没有走多远就被塌方堵死了,只好原路返回。回到和谢可馨分手的地方,距离出发还不到半小时。
因为那一片有亮,周嵩从远处就发现那里现在站着的是两个人影,而且两个人影都站着一动不动。一种异样的不安笼罩在他的心头,但有不好让女孩看出来。只好把她拢在自己身后,一手捏紧护符,小心的靠近过去。
“刚才路过一队消防员,我请他们帮忙,他们就帮忙了。然后我得等你,孩子妈妈要等孩子,就没跟他们走。他们往那边去了,就是这样。”谢可馨指着另外一条之前走不通的通道,对目前的情况向周嵩作出了解释。周嵩则沉湎于母女重逢的感人场面,没去追问来龙去脉。
四个人沿着谢可馨指的方向,很快找到一条通往附近地铁隧道的路,沿着隧道找到了地铁站。
地铁站损坏程度似乎较轻,这里已经有了组织和引导受灾民众避难的指示灯光和引导标志,在通向地面的长长步梯尽头,周嵩被久违的光明晃得有些睁不开眼睛。
地面上依然是黑夜,原本繁华的街市如今到处是断壁残垣,而那些光明则是由稀薄的月光混合了警灯、探照灯、车灯、手电筒等等。
“站住!周嵩你上哪去?”谢可馨拽住了想要偷偷溜走的周嵩。
“我……有点事,你先去营地吧。”
“你有什么事?没护照吗?我的也丢了啊。都这样了谁查你证件,上船回家再说啊!”
“我……我其实知道知道袁月苓在哪,我得找到她。”
“你醒醒吧,她不爱你,不爱你了,信我一句话,回家吧。”谢可馨追上周嵩,拦在他的面前。因为所处的是个向下的斜坡,本来就不高的谢可馨站在低处看起来就更加像一个小朋友了。
周嵩苦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她的脑瓜顶,把她的头发又弄乱了。然后绕过她,继续走了。
“周嵩你给我站住!谢可馨气急败坏的吼道。”
“我凭什么得听你的啊,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我又没有收你当徒弟,难道就凭你有……”周嵩继续慢悠悠的走着,突然觉得后颈处一凉,转回身,眼前却是黑洞洞的枪口。
大口径的左轮手枪,金色的漆面,枪身雕刻有精美的蛇麟花纹,很美,就是握在谢可馨手里多少显得有些滑稽。
“这种雕刻,根本不能构成任何战术优势。”周嵩举起双手慢慢后退。
“我根本不需要战术优势,你是不会懂的。”谢可馨毫不在意周嵩的挑衅。
“袁月苓在你们那是怎么回事?”周嵩继续缓步后退,同时问道。
“我可不是什么话多的反派。”谢可馨挑了挑眉头,枪口始终指着周嵩的心口。“我该说的能说都已经跟你说过了,你不听,就别怪我了。”
“是袁月苓派你杀我的?”周嵩已经退开了几步远,但是谢可馨很自信地脚下一动不动。
“不重要。还是那句话,我不讨厌你,但是现在我只能请你去死了。”谢可馨伸出左手拉开了枪机,随后,扣动了扳机。
一声枪响,在这个刚刚地震过城市的雨夜小巷里,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关注。
周嵩依旧站在原地,只不过双手不在做投降状,而是从容的背在了身后。
在他的对面,谢可馨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手中的枪,这左轮枪的弹仓已经弹开,子弹撒了一地,枪管现在已经被连根炸断,飞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我提醒过你了,那些雕刻会破坏枪身的材质强度。加上我做的一点手脚,你一开枪就会炸膛。”周嵩淡定的解释道。
“你什么时候……难道……不可能,那个时候你没有时间……”谢可馨似乎并不在意炸膛的原理,只是有些出神回忆着什么。
“别瞎琢磨了,”周嵩打断了她的自言自语,“在下水道第一次救醒你之前我就发现那支枪了,只是当时我还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所以只在枪上做了点手脚。”
“阿,周师傅你真善良,我要是再不杀了你,就快要爱上你了。”谢可馨听罢仿佛在瞬间释然了,又变的活泼起来。“又或者,你肯回魔都去过安生日子,我们有缘再见?”她把手里的断枪翻了个个,像锤子一样握在手里,向周嵩走过来。
“站住!”周嵩大喝一声。
谢可馨一边戏谑地嘲讽,一边继续逼近,对周嵩的警告满不在乎。
“我凭什么得听你的啊,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我又没有拜你做师傅,难道就凭你有……”
她突然不说话了,因为周嵩手中的枪已经指向了她的胸口。
“K5S……当时的那个死鬼警察,真是小看周师傅了。”谢可馨观察了一下周嵩手里的枪,情绪又变的低落起来,口中喃喃自语,看上去很是懊悔。
“袁月苓在你们那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袁月苓派你杀我的?”周嵩重新提出了这两个问题。
“我—不—是—话—多—的—反—派——”谢可馨故作大声的回答,仿佛周嵩真的是一个耳背的老汉。
“少废话,回答问题!”周嵩坚定地把枪口指向谢可馨的眉心。
“我就不回答,你打算怎么样?开枪吗?”
谢可馨的嚣张态度甚至让周嵩怀疑自己的枪里没有子弹。
他连忙拉开枪栓看了一眼,子弹就在正确的位置上。于是再一次举枪喊道:“你不要逼我!”
“哈,是你拿着一把枪指着赤手空拳的我,却是我在逼你吗?偷师学得挺快阿。”
谢可馨继续步步逼近,周嵩的颤抖的手指搭在了扳机护圈上,不敢去碰扳机。虽然之前消灭了一些“丧尸”,但他自己也不确定那到底是怎么回事,眼下他依然没有向活生生的人开枪取命的觉悟。
砰!
不知道是走火还是周嵩紧张中误触了扳机,枪还是响了。
枪声惊醒了周嵩,但更令他惊恐的是眼前的谢可馨。
她只站在枪口前不足五步的地方,一动没动。而枪响后子弹却似乎消失了,硝烟散去后,仅有的变化是她脸上升腾的怒意。
开枪后的硫磺味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随着那些许硝烟一并散去,反而随着谢可馨肉眼可见的怒火愈发浓重。
一些本来已经模糊的恐怖记忆也再次从周嵩的脑海深处涌现,当时郁盼望在旅馆第一次为袁月苓驱魔时,周围弥漫的就是这样的味道。
谢可馨现在虽然确实手无寸铁,但这时她给周嵩带来的压迫力要远远超过刚才拿着手枪的时候。
周嵩感觉如果再不做点什么,周围的空气都要被谢可馨的怒火点燃了。
砰!砰!砰!
又是几声枪响,周嵩终于看清为什么枪击对面前的谢可馨无效了,因为子弹都被她以不可思议的快速动作躲开了,那动作快到几次之后周嵩才意识到她确实“躲避“了,而不是子弹在她面前凭空消失。
但周嵩已经没有时间去惊异谢可馨的身手或者采取什么新的对策了,因为躲开这几枪的时间里,谢可馨已经逼近到了周嵩面前一步的距离,并且左手扣住了周嵩持枪的手。
周嵩尝试挣扎,但手却像被咬进了台钳,无法动弹分毫。
“这个距离一定……“周嵩知道没机会了,但还是不甘心的想着。
“一定能打中。嗯?“刚才还一脸金刚怒目的谢可馨,仿佛听见了周嵩的心声,此刻突然换上一脸假惺惺的浅笑。接着她握住周嵩的右手,缓慢而坚定地将枪口顶在了自己的眉心。
“那就试试吧?”
惊异中的周嵩看到谢可馨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压在扳机上的食指,但他已经没有了扣动扳机的勇气。
看到周嵩这样,谢可馨笑了一下,然后探出拇指压住周嵩的食指,轻轻向下一压。
又一声闷响之后,周嵩持枪的右手得到了解放,无力地垂了下去。
而他眼前的谢可馨却没有如他想象中那样脑浆迸裂,只是在眉间多了一个黑黑的圆洞。
她没有再理睬不知所措的周嵩,只是蹙起眉头,似乎想要确认那里的变化,又用手去摸,又意味不明的摇了摇头,手放下时,眉间的黑圆洞也已经消失不见,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接着她好像又发现了什么,瘪了瘪嘴,两腮一鼓,往周嵩身上啐了一口。
凌晨的街道静的出奇,周嵩听到了一声金属落地的脆响,便低头去看,果然,自己脚边的地面上,一枚黄铜色的弹头还在像陀螺一样滴溜溜的旋转着。
周嵩翘起脚尖,把旋转的弹头停在了脚边。“如果这是一场噩梦的话,就赶紧醒来吧。”
这么想着,周嵩就眼看到一只白嫩纤细的手握成拳头,重重地锤在自己的小腹上。
魔鬼终于还是玩耍够了罢……
腹部巨大的冲击力让周嵩双脚离地,
但周嵩却没有感受到预想中的痛苦,因为就在被打中的同时,一个想法,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占据了他的思维。
这个想法的内容是:“破坏她脚腕的铃”
理智告诉周嵩这想法不属于他自己,但感觉上这就是他自己的念头。
随着周嵩两脚离地距离的增加,这个念头才被剧痛取而代之,才住进肚子里没多一会儿的食物又在忙着打包行李原路告辞。
然后他仿佛真的听到了一声铃响。
谢可馨一记左勾拳之后顺势提右腿一个飞跃膝顶,正中周嵩胸口,把他送上了一个新的高度。
周嵩能感觉到肺部的空气也加入了打包告辞的队伍,而思想却被新念头的念头占据。
“这是机会,用枪射击脚腕的铃“
周嵩已经开始相信这就是自己的心声了,他右手再次握紧手枪,在这个被打飞的姿势下,尝试将枪口指向那个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存在的铃铛。
这个本应不可能实现的动作却意外的顺利,周嵩发现腿举在半空的谢可馨似乎进入了静止,而他自己却可以自由动作肢体,就像自己发动了某种时停法术一样。
没工夫去想为什么,机不可失,周嵩很快注意到谢可馨右脚踝袜子口上面跳出的一颗被红线绳系住的小小铜铃,然后用枪口稳稳瞄准,然后扣动了扳机。
一声漫长的枪响过后,便是令人难以忍受的爆鸣,同时刚刚还在半空中施展精准射击的周嵩,就像一袋被人丢出去的过期面粉,扑腾一声跌落尘埃,磅礴而多彩的疼痛瞬间吞噬了他残存的意识。
当然,现在并不是应该躺下来的时候,周嵩很快就被剧烈地咳嗽拖了起来,
“你好啊,凡人。”
空气中浓重的硫磺味呛的周嵩几乎睁不开眼睛,但这个令人厌恶的声音,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阿斯摩太,我早该想到又是你在捣鬼。“
“你对吾辈的误会很深,不过没关系,我想我们可以互相理解。”周嵩眼前这头全身仿佛被烈焰包裹的巨牛抬起前蹄晃动着身躯,迅速的将周围弥散的硫磺气息吸入了牠所在的位置,只是须臾之间,便化身为了一个有头有脸有胳膊有腿的瘦削人形模样,不过与人相似的地方也就这么多了。
“哼,之前一路上那些僵尸,不就是你的老把戏?”周嵩看了看倒在路边一动不动的谢可馨,隐隐觉得这次魔鬼的态度似乎与从前完全不同,不出意外,刚才那个建议自己射击谢可馨脚腕的铃铛的念头,就跟牠有关。但周嵩不想主动示弱。
“我就知道没有看错人,你很有悟性,所以我有一个建议……”
“你什么时候学会用‘我’称呼自己了?有一个建议?上一个算什么呢?”事出反常必有妖,虽然这次阿斯摩太看上去并没有敌意,但周嵩依然十分警惕。
“好吧,一个请求。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之前的建议算是一点诚意。”
“帮你?恐怕我们不太熟吧。”周嵩看到阿斯摩太一直如此谦恭,胆子也大了起来,悄悄将米勒伽的护身符紧紧握在掌心里,心想就算翻了脸打不赢,嘴上痛快痛快他也不亏啊。
“我们有共同的目标,我很清楚你要去哪,去做什么,但我也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凭你自己,去就是死路一条。现在恰好我在那里也有一笔账要讨,你只要愿意帮我这个忙,我可以与你合作同去,保你周全,助你事成。你真的不打算问我想请你帮什么忙吗?”
——↓副标题:《面具后的恶魔》↓——
“你这种魔鬼还能想什么好主意?还不就是为非作歹杀人放火。我更想知道,这么低眉顺眼求我帮忙的你,凭什么本事保我周全助我成事?”
阿斯摩太没有因为周嵩的放肆而发怒,也没有立即回答,它的小眼睛向四下扫视了一圈,随后一块馒头大小的石块轻轻飘到了周嵩面前,阿斯摩太示意周嵩伸手接住。
“你是能点石成金吗?这甚至不是一块天然的石头。”周嵩有些鄙夷的向这个混凝土碎块伸出手。
周嵩要拿到这块石头时,石头失去支撑一般从半空坠了下去。周嵩本能的蹲身伸手想要接住,然后他就恼恨地意识到这是魔鬼的在戏耍自己。
但令他意外的是,他居然接到了这块石头,而且在抓到石头时,如同抓到的是一块嫩豆腐,一握之间便碎成了一把石子。
“这只是吾辈可借你的力量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只要你完成吾辈的请求,吾辈也必将信守承诺。”
“好吧,你需要我做什么?”周嵩已经意识到,如果袁月苓身边还有谢可馨这样的存在,甚至袁月苓自身也许也已经和谢可馨一样获取了某种神秘力量,自己没有助力找上门去无异于以卵击石。与阿斯摩太联手无疑是此时的最优解。就算这魔鬼还有什么其他的谋划,反正自己也没有什么可失去了。
“解决她。“阿斯摩太指向倒在一旁的谢可馨,干脆的回答道。看到周嵩疑惑的反应,牠又补充道:“吾辈在这个空间需要透过生灵才能发挥力量,所以需要你的帮助。合作互信对吾辈同样重要,希望你积极考虑。”
“你想太多了。”周嵩轻笑起来。“你不求我,我也不会放过她的,这交易你可吃亏了。”
“共赢才是合作之道,吾辈不会反悔。”
周嵩躬身伸手,一把将半天没有什么动静的谢可馨提领子拎了起来,感觉格外轻巧。
仔细一看,原来她醒着,并没失去意识,只是身体似乎软绵绵无法动弹,只能任由自己摆布。
看来那个铃铛的确就是她的罩门,一破就废了。
也是奇怪为什么这么重要弱点却大摇大摆的挂在脚脖子上,应该藏好才对的。
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周嵩看谢可馨脖子软得支不起来,便换了个姿势,用双手捧住她的脸颊,拔萝卜一样捧了起来,让她面对自己,盯着她的眼睛问道:“我没猜错的话,你那个花心前男友李正义早就被你宰了吧?还有公寓那个没了皮的也是你做的吧?还有拿着你那把手枪的假洋鬼子。你认不认……”
“啐”
周嵩“认罪”的“罪”字还没问出口,一直眼神涣散貌似没有反应的谢可馨突然一口血痰吐到了周嵩脸上。
“南无……”周嵩直接双手合十。
“我答应的事办好了,你打算怎么兑现承诺?”周嵩一边用从谢可馨的残肢体上找出一条还算干净的碎布擦去自己脸上和手上的血渍,一边看向突然变得高大强壮了许多的阿斯摩太。
其实在痛快的释放过之后,眼前这魔鬼是不是会翻脸不认人,已经无所谓了。
“吾辈言出必行,契约即刻生效。”阿斯摩太的脚边开始燃烧起来,很快全身就笼罩在了火焰中。但是完全感受不到热量,那种熟悉的硫磺味也越来越淡,最后只剩那张很难描述像什么的脸飘在半空。
魔鬼变成了一张面具。
“戴上面具,这足以撼动世界的力量将听从你的号令。”面具的嘴一动没动,周嵩的心却听到了这个声音。
他接过这个充满不祥感的东西,将它举在脸前,慢慢扣了上去……
倏的一下,就在面具要碰到脸的瞬间,周嵩猛地拿开了面具。
周围依然死一般寂静,手上的面具并没有冒出什么尖刺之类的异动。
少年摇了摇头,轻笑着,将面具覆上了脸庞。
湮远而艰辛的探索到此为止,真正的正义者已由命运择示。
摩天大厦之顶,残垣废墟之上,俯瞰曾经灯火繁华的人世。天空一片黑暗,灾火仍在肆虐,人群惶若蝼蚁。当雷霆撕开夜幕,邪祟已无所遁形。
高墙铁门无法再阻挡正义的脚步,邪恶巢穴的封印一触即溃,暴露出腐败恶臭的真相。
面具长袍无法再遮蔽正义的双眼,邪恶仆从的伪装荡然无存,显现出臃肿扭曲的本质。
宣战实为恶毒的无耻偷袭,
背刺乃是磊落的正义凛然。
丧钟已经鸣响,正义的警觉不会被敌人的溃逃干扰,审判已经降临,正义的信念不会因敌人的哀嚎动摇,有罪者都必须付出代价,正义的处决更不会因魔神假怜悯之名质疑便留情分毫。
然而邪恶并非弱小,亦不肯坐以待毙。
正义的事业遭巨怪持铁棒阻挡,虽立于不败却难以速胜,而自诩信守承诺的魔神却假荣誉之名袖手旁观。
何为荣誉?赤手空拳的正义不是荣誉!强者也无须接受束缚。
正义之骑士,致以所罗门的战士,遵从契约之召,赐予断恶之利刃,以为荣誉而战!
头生尖角,掌附利爪,所向无坚不破,所近无斩不断,况区区败血腐肉。立时,邪巢已遍洒正义丹霞
然而邪恶并非弱小,亦不肯坐以待毙。
正义的事业遭到邪徒以金属与火药顽抗,虽无甚损伤却剧痛难挨。而自诩信守承诺的魔神却假英勇之名袖手旁观。
何为英勇?为枪所指的正义不是英勇!强者也无须承担苦痛。
觉醒之骑士,致以所罗门的战士,遵从契约之召,给予迅捷无伤之法,以为英勇而战!
肤生岩甲,疾动如电,所摄光亦可捕,所拒皆尽披靡,况区区刀兵枪火。顷刻,邪徒便尽灭于正义威光。
惨叫的回响与血雾的余味散尽,正义已经近抵邪巢核心。
通天高塔立于地底,塔顶便是此行目的。
攀爬有损正义的体面,而自诩信守承诺的魔神却假牺牲之名袖手旁观。
何为牺牲?牺牲一切的正义不是正义!强者也无须畏惧代价。
无畏之骑士,致以所罗门的战士,遵从契约之召,交予天空翱翔之翼,以为胜利而战!
祂是脱下外衣,蹲了下来。一双尖刺从背胛穿刺而出,刃爪缓缓退回掌中,头上尖角不断延长然后弯曲,同时背胛的尖刺如蝴蝶破茧般继续成长,直到全部展开,成为没有翼膜的骨翼。骨翼包裹住了身体,身体迅速膨胀,坚固的岩甲开始龟裂,岩浆奔涌而出,然后骨翼间冷却,凝结成炎红色的翼膜。双翼再次打开时,岩浆已经安静了下来,静静地流淌在岩甲的龟裂缝隙中,形成神秘难解的符文。
“如你所愿。”
面具开口说道。
高塔的底部外面,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小包袱站在那里,不知道为什么刚才没有被发现。
祂认出了这个女人。她就是他此行的目标。
尽管他已经不复存在,但祂依然准备遵守契约。
女神的守望者,致以堕落之骑士,遵从契约之召,尽汝未尽之事。
魔鬼的契约宣唱完毕,复仇的仪式马上开始。
女人对魔鬼真身降临毫不在意,从容地任由其摆布自己的命运。
她顺从地跪了下来,面前是属于他的东西,一个留在上衣口袋里的电子造物。
颈间刃光闪过,头颅高高挂起,心脏吞入肚腹,肉体拜伏尘土。
礼毕。
女人手中的包袱也滚落一旁,露出里面女人的头颅。
魔鬼不理解女人何以会有两个相同的头,也不理解世上何以会有两张相同的脸,但契约已执行完毕,其余都不再值得费心,该做自己的事了。
高塔的顶端平台上,只有一个正与巨蛇缠绵的女人,即使样貌年轻许多,祂依然认得出她的样子,她就是祂的目标。
而在怒火沸腾的利刃撕碎一切之前,女人开口了。
“好久不见。”
“主人!”
魔鬼迟楞了片刻,轰然跪拜在地,现出野兽的本貌,享受起女人的爱抚。
“好啦,以后有的是时间。”巨蛇悄然退走,女人温柔的拍了拍野兽的头顶起身收手。
“眼下嘛……”一种癫狂的杀气从女人身上升腾而起。
“让我们来把这个世界化为灰烬吧。”
电话录音某年某月某日
嵩子,是我。最近都好吧?
我知道你可能不会接我电话,盼望都给我交待过了。
你想和袁月苓一起在没有人认识的地方过安静的生活,不希望有人打扰,我理解。
但家里人你总还是应该报个平安吧?
这才隔几个月,又见到你爸爸我都没敢认了。
老人家不知道从哪打听到你乘过盼望望的船,盼望躲着不见,可我不能也不见啊,你是我兄弟啊。
最后我还是把这个号码给他了,你要怪就怪我吧,别冲老人发脾气,就这样。
电话录音某年某月某日
小嵩,最近还好吗?
你不接也没关系,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这个号码是我逼你的同学他才给我的,你不要怪他。
我和你妈妈挺好的,我告诉她你和月苓在国外定居了,电话不太方便,只能通过邮件联系,她知道后也就放心多了。
可是我不放心啊,我知道你嫌我对你管头管脚又不够关心,嫌我很多事情瞒着你,男人嘛,长大了总想着能独立,可你这一走就没有消息……
是嵩嵩来电话啦?
不是……还没有……是医院那边……
你让他们不要总打这个电话,儿子来电话接不到怎么办的?
好,行。
电话录音某年某月某日
周嵩,这么久你也没个信,我想方设法搞来这个号码,打给你也不接,哥们这牢算是白替你坐了,呵呵呵。
别误会,我不是跟你讨债,我是来给你下罚单的,哥们下个月结婚啦,18号中午茂悦酒楼你俩礼到人也得到知道吗?
……
行了小蓉去歇着了,她挺惦记你们的,又不想让你知道。
其实她这个身子这个月份,婚礼这时候办真的挺不合适的,可最近实在是,净送人走了,她的情绪也越来越不好,就算借着婚礼分分心,老话讲冲冲喜吧。
你们能来最好,我是真想好好跟你喝一杯,道个谢。要不是跟着你莽了那么一波,我这人生大事估计是成不了,强奸那档子事在她那这辈子怕也过不去了。
现在咱可成了敢在警察局里打了警察还能站着出来的大人物了,是吧。
我也知道出她心里是真有我。
你们如果实在不能来,就顺其自然吧,礼就真的不用了。
好好过,我忙去了。
电话录音某年某月某日
周嵩,是我。
你不接没事,我的话不怕别人听。
我知道你遇到事了,什么避世隐居,你自己去隐居我姑且信了,说袁月玲跟你一起隐居鬼都不信。
你在南棒的情况我大概能猜到,因为我也被他们的人摆了一道,损失了不少。
而且这次咱们学校的唐小洁谢可馨在釜山死了,太蹊跷了。
说什么地震遇难,瞒得了他们老百姓能瞒了我?尸检报告我看到了,俩凑一块都凑不出个囫囵尸首跟我说地震?
总之我了解你的遭遇,理解你的处境,也知道你现在不敢信任别人。
但咱们是肩并肩打过硬仗的兄弟,我的为人你了解,你可以信任我的,我的电话没变你知道。
注意安全,随时联系。
别太信任女人。
电话录音某年某月某日
嘿,是我。今天我突然想起你来了,我就想,要不,干脆打个电话吧。
我知道这样很傻,但是既然有人对着坟墓说话,也没人说什么对吧?
我说我想起了你,其实我每天都在想,想你究竟遭遇了什么。
在那个炼狱一样的医院里找到这个手机时,和手机在一起的是没有头的袁月苓,和唐小洁的人头。
我知道这肯定和你有什么关系,可除了这手机找不到属于你的一点痕迹。
他们问我知道些什么,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只能编了一堆什么岁月静好的谎话。
可是我明明知道的,还给了你护身符,拉斐尔承诺过我的……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知道——如果当时,
我……靠,我做不到……
呜咽与抽泣被一阵轰鸣的巨响遮蔽,掌心中的炽热逐渐冷却的同时,整个人仿佛被拽进一股充满烟雾的巨大洪流之中,感觉一切都在飞速倒退,整个世界都倒转了起来。一时间,千思万绪一股脑涌上心头,可还没等厘清,这些记忆又一个接一个地消失,怎么抓也抓不住。
霎时,眼前的烟雾散去,什么也想不起来,心中一片茫然,闻到的是刺鼻的硫磺味,看到的是魔鬼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牠开口问,依旧是循循善诱的声音:“你真的不打算问我想请你帮什么忙吗?”
——↓副标题:《歧路(下)》↓——
掌心中曾经炙热的护身符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面对魔鬼,周嵩用手掌拍打着自己的太阳穴,希望能让自己更快清醒。
在魔鬼再一次重复了牠的提问之后,周嵩扬起了头。
“不如先说说,你这样一个魔鬼跟这个谢可馨是怎么扯到一块去的?”
“这不是明摆着?她用法术禁锢了我,窃取了我的力量。而且通过雌性的肉体我极限只能发挥三成,而如果是你我通力合作,可以做到的岂止百倍千倍。”
“我不是第一天认识她,这个女人除了扎草人骗自己之外不会任何法术。既然如你所说,我们应该合作共赢,那就应该诚实互信。我很简单,你很了解;而你很复杂,我不了解。
“嗯……“
“如果阁下觉得回答一个问题就会破坏我们之间的信任基础,那恐怕所谓合作共赢我也只能认为是诓骗而已了。”
“好吧,这个女人背后,有一个秘密组织,干着一些不能为你们的秩序所容的事情。”
“这个组织叫无我隐修会,干的是杀掉男人诓骗女人的勾当,谢可馨就是她们中的杀手,袁月苓是她们中的大干部。你很诚恳,但还是说点我不知道的吧。”
“这个组织掌握了一种将我这样的域外生物禁锢在凡间肉身上的共生秘术,借助这种秘术,制造出谢可馨这样可以施展超凡能力的杀手。而被禁锢的生物则会被囚入那个作为媒介的缚魂石中,我就是受害者之一。”
“你都成受害者了啊。之一,你还有其它兄弟姐妹被抓吗?需不需要我去营救?”
“据我所知,没有。”
“没有吗?谢可馨脚上的铃,月苓脚上的环,让我猜猜看,我周嵩会不会也是受害者之一啊?”
“吾辈并不清楚这个秘术是如何在人类与人类之间生效的。”
“但是你知道我和袁月苓之间那就是这个法术的效果,但你好像不打算告诉我。”
“你和袁月苓之间的共生已经被解除了,你没有了枷锁,这是好事。”
“解除?怎么解除的?我们尝试很多办法都不奏效,这里面有什么窍门吗?显然打碎那个容器是不够的,不然你才不会在这里乖乖回答我的问题。”
“解除,有两个办法。其一,用另一个灵魂进行置换,”
“你花言巧语是想用我来替换你去坐牢,这倒是很符合你魔鬼的行事哲学。”
“不,我没想骗你。这个方法要求灵魂必须心甘情愿,不能有丝毫犹豫和迷茫,这靠骗是骗不来的。而且生者间的共生,不存在坐牢,其原理是双方各自拿出一部分灵魂彼此共享,就像你们的科学中描述的——‘共价键’。“
“那另一种办法呢?”
“另一种方法要简单得多,杀死共生的其中一方。”
“少编故事了,不是共生共死吗?杀掉一个怎么可能有效?而且我很确定我和袁月苓都活着。”
“你不信可以现在就敲碎这个谢可馨的脑袋,反正她已经没有我的力量护身了,看看杀掉她我会不会死?”
“看来你很懂行的嘛,刚才不是还说不清楚不了解什么的。”
“我只是秘术的受害者,并不是创造者,我也只能基于所见所闻推断其效果。”
“那么是谁杀了谁,让你得出了杀死一方可以解放另一方的结论?”
“哼……这个叫谢可馨的并不是第一座禁锢我的牢笼,在她之前还有四个或者五个女人,她们窃取我的力量执行她们组织的杀人命令,一度风光无两。”
“然后你杀了她们?”
“我做不到!她们都是自杀的,至少看起来是。”
“她们为什么自杀?”
“不知道。”
“真坦诚,那既然有这么多次机会,你为什么没能脱身呢?请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因为她们每次都为我提前准备了新的牢笼,她们打开缚魂石的容器,让旧的牢笼失去我力量的庇护,然后破坏掉旧牢笼,把我装进新牢笼里。一次又一次,期间我没有脱身的机会。”
“那可真惨,我都开始同情你了。不过凡事总有个开始,最开始你是怎么落入陷阱的呢?难道真的和传说中一样,色中饿鬼阿斯摩太看见美女拔不动腿?”
“凡人的所谓美色,在我眼中与枯骨无异。是她们窃取了主人托我照管的躯体,我必须拿回来。我起初以为只是普通窃贼,一时大意才落入彀中。”
“你还有主人?越说越远了。你都有主人的话,你答应我的事情你自己说了算吗?”
“好吧,你这凡人问题真多,我把我主人的事情告诉你,然后回答我给你问题的答案,不要再问问题了。”
“洗耳恭听。”
“最初,在我还是一只在混沌中的野兽时的最初,我遇到了我的主人。主人被驱逐出了家园,在诸界游荡。是主人给了我可以认知这个世界的智慧,是主人给了我可以行走在诸界的力量。所以,我的使命就是守护主人直到永远。此后的无数岁月,我陪在主人身边,见证了主人的许多经历,也了解到了主人的许多过去。被驱逐时,主人受到了诅咒,诅咒的内容读出来是:主人将永远无法得知别人对主人的爱。主人所爱的人永远不会爱主人。”
“抱歉我没有听懂,这诅咒什么意思?”
“我也不懂。总之,曾经主人并不在意这个诅咒,但经历了许多次的背叛和抛弃之后,主人已经遍体鳞伤了。后来主人做出了一个决定,来尝试彻底摆脱这种命运。”
“请等一等,显而易见的你很爱你的主人,所以根据诅咒……”
“不要再问问题了凡人!”
“好。”
“主人为了摆脱诅咒,将自己一分三,分别是欲望,智慧和神力。神力连通主人的记忆一起作为牵引诅咒的锚,保存在肉体里,再将肉体封印在馆中,托付给我看守。而欲望与智慧则合并成一个人类的灵魂,落入尘世,成为一个凡人,走过短暂的一生。如果三部分合三为一,主人将会以完整形态重生。”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计划应该是出意外了。”
“确是出意外了。放弃神力之后,主人蓬勃的欲望和卓越的智慧失去了束缚,难以结合在一起,便会分别与凡人的灵魂融合,成为两个不同的人。这样人非常容易夭折。不过在顺利长大的情况下,在主人超凡的魅力或智慧加持下,她们往往会成为领域中的佼佼者,或可倾城倾国或可掌军理政,被凡人崇拜信仰,但终究又会因为灵魂与生俱来的缺陷,不得善终,然后再入轮回,千年不息。”
“你是想要复活你的主人?”
“我本来不想违背主人的意愿,但后来我发现,每次主人转世的凡人死去之后,都有可能会留下一种缚魂石,这是主人灵魂的碎片。而主人的灵魂会随着一次次散失碎片而不断削弱,不仅越来越难以被我感知到,我还担心终有一日会彻底沦为凡人。所以我一直在努力收集这些缚魂石,但没想到,这些凡人会入侵主人安寝的陵墓,还利用缚魂石设计出了这个卑鄙的共生秘术。”
“我的建议是,你在百忙之中抽点精力来观察一下凡人世界的进步吧,骄傲先生。”
“吾辈的建议是,该你回答问题了,问题男孩。”
“你希望我帮你杀掉谢可馨,放你自由,对么?“
“吾辈就知道你是个值得信任的朋友。”
“那我也跟她谈谈,不介意吧?“
周嵩没有等魔鬼回答,走向了倒在路边的谢可馨。
发现她正瞪着眼睛看向自己,但是姿势依然扭曲,看来是早就醒了,但是因为伤势无法活动。
周嵩蹲下来,把她的身子扶正,摆成了一个看上去没那么难受的坐姿
“你的搭档刚才可是说了你不少好话,不说点什么谢谢牠吗?”
“你不会真的想跟魔鬼交朋友把?真可笑。牠在骗你,那个蠢货一句实话都没有。”
周嵩耸耸肩在她面前搬了块石头垫在屁股下面做了下来,看着谢可馨的眼睛,好像就在说,请继续,我在听。
“就算你解放牠,牠也不会真心帮你的。牠说什么之前三个五个女人,也不过是为了掩盖自己愚蠢的谎言。隐修会的杀手,自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个而已,琳琳的混账爸爸,那个李正义,那个被扒了皮的倒霉鬼……他叫什么来着?对了,还有韩连杰。没错,我有时候也会通过杀掉女人来解决男人。”
“看来你是一点都不怕死。”
“怕,我怕极了,但是我更了解你。你这种男人,只有在走投无路时才会偶尔有一点点勇气,现在你有退路了,才没有胆子向我开枪。”
“随你怎么说吧。“周嵩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最后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抓袁月苓“”
“当然是为了她身上的缚魂石,不然还能是为了什么?图她不争气?图她做人婊?”
周嵩听罢摇了摇头,看了看向了一旁半晌没有搭话的阿斯摩太。斟酌了一下,答复了牠:
“非常感激你的坦诚和信任,但你可能并不真的知道我想要什么,你帮不了我,我们还是各自的事情各自办吧。”
话刚出口,没等阿斯摩太有所反应,谢可馨先怪笑了起来:“我就说他是个没种的怂货,你个没脑子的还想找他合作,吃屎去吧!”
阿斯摩太也咆哮起来:“没有吾辈的帮助,无论你想去哪里,想做什么都是将是死路一条!而且是我救了你的命,你这是忘恩负义!”
“我可记得你的好呢,反正凡人的一生在你这种层次的神魔眼中不过一瞬而已,到时候谢可馨寿终正寝,你不就自由了嘛。如果觉得这一瞬间太无聊,我的建议是来观察一下凡人世界的进步吧。”
周嵩高声向恶魔告别,人影随后已经消失在了不远处的街角,再也没有回头。
第九十六章 尾声+完结感言
首先,断更了一年多的书是没资格写什么完结感言的。
主要还是想跟一直以来支持和喜爱《共享血条》的朋友们道个歉,由于作者在能力和责任心上的缺失,导致本该在21年底完结的《共享血条》结局难产,一直拖延到了今天。
红豆泥,私密马赛!
直到今天,看似是一口气更完了,但是质量吧,不能说差强人意,也可说是惨不忍睹——辜负大家的期待了!
这些内容,断断续续地写了一整年,只是没有发出来,最近又熬了两个通宵,完成了最后的收尾工作。工作做得好不好,那一定是不好的,但勉勉强强是做完了。
前面的内容设置为收费章节,主要还是想看看,还会有多少人来看这个结局……尾声的话,就发免费章节了。
(编辑:结果第九十五章《秉烛夜行》又被屏蔽了,我也是实在是没有精力再去搞这个事情,研究到底哪里犯规了,就发在群共享里,想看的加群吧)
坚持将《共享血条》完本,主要是为了给读者们一个交代,给自己一个交代,也给这本书一个交代。
但是,原本确实可以做得更好一点……更好亿点的,不能不说,这是一个遗憾。
厚着脸皮,希望大家能继续支持我的新书《大小姐,你是我未来的老婆》,现已上架,目前已经40多万字。
在《大小姐》中,希望我能以更成熟的写作经验,出产更高的更新质量,能有更好的收尾方式——以及时的、高质量的完本来弥补这份遗憾。
由于两本书共享同一个宇宙世界观,未来也不排除《共享血条》中的部分人物会在《大小姐》中被提到,或继续以彩蛋、客串形式登场的可能性,敬请期待。
临表涕零,不知所言,那么,就请欣赏本书的尾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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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周嵩,从华夏偷渡来的,来这的目的是找人。我不是不想求助警察,但我知道警察帮不了我,这件事眼下只能靠我自己。我现在已经来到无我隐修会的基地门口了,位置已经上传了。我不是第一次来,但这次不知道下面会遇到什么。所以,我会在我的行动间隙录音,记录我的经历,这样如果我最后出不来,或者遇到什么情况,也能留下一份证据。我有一支手枪,但只有一发子弹,其它的子弹刚才开锁用掉了。我不打算开枪,但这支枪用来吓唬人也许还不错。”
“这里和我之前来时变化很大,上次她们有很多人,这次只有一些病人和一个保安。我又遇到上次掐袁月苓脖子的大个子了,她居然是个女人。她的精神有问题,这里的病人全都是精神有问题的女人。
“保安大叔是大个子女人的父亲,也是这里唯一的男人。大叔姓朴,曾经是教师,懂华文。隐修会在这个地方为受迫害而致病、致残的女性提供免费的医疗和救助,许多求助无门的人会聚集在这里。
“大叔的女儿因为长相粗壮高大,站在女人中间被当作男人排挤,站在男人中间又被当成女人歧视,久而久之精神就失常了,算是这里资格最老的病号。听保安大叔说,这里原本进出的人员,今天有重要事务,全体前往基地深处集合了。但是,去了基地深处的哪里,重要事务是什么,他就不知道了。”
“很奇怪,他们并不知道刚刚发生的地震,也很久没有离开过基地。大叔也很诧异,隐修会为什么向他们隐瞒了地震的事情,但还是决定听从我的建议,离开地下基地,以免被余震波及。”
“这里有人在研究一些奇怪的东西,创世的传说,远古的……神明?悠久的契约,衔尾蛇的印记,伊甸园的苹果。我看不太懂,现在也没时间,拍了几张照片,也许有用。”
“我发现了这里的监控室,发现了那天的录像,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可是现在和你共生的是谁呢?我还得继续寻找。”
“地下为什么会有一个如此宽广的空间?为什么我觉得这座塔似曾相识?这蛇是哪里来的?我觉得塔顶有我想要的所有答案,我得上去看看。”
……
“尊敬的隐修会同袍们!亲爱的姐妹们!
我这次讲话的主题,是关于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以及——呲、呲——”袁月苓按下了停止播放键。
病房里,只能听到仪器发出的嘀嘀声。
女孩的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毛衣,下身是一条白色的灯芯绒长裤,白色的运动鞋和白色的短袜——她记得,这是“他”最喜爱的打扮。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又是一个未眠夜。
女孩给病床上的人又掖了掖被角,俯身亲吻了他的脸颊和嘴唇,起身来到窗前,双手伸进后脑勺,舒展了一下筋骨和背后乌黑的长发。
又随着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女孩拎着一些东西走了进来。
“又没睡啊?小洁今天买了生煎哦,还热乎着呢。周嵩怎么样?还是没醒?”
袁月苓回身向唐小洁点了点头,既代表又没睡,也代表还没醒。
周嵩身上的枪伤很重,医生说他能活下来是一个奇迹。
但奇迹显然不止一个。
自从在死亡中惊醒,又被医护部队救出来之后,袁月苓就很少能睡着,就像那次死去时,已经把一辈子的觉都睡完了一样。
应死而未死的人也不止她自己,她明明记得,看到自己脚边,唐小洁被砍掉的人头时的惊惧;她也明明记得,感到自己怀中周嵩的身体逐渐冰冷时的绝望。
可是,现在唐小洁像没事人一样,每天和自己倒班陪护周嵩的生活,已经过了有一年。
自己已经大四,如果暂时不去实习的话,倒是没什么太多课,唐小洁是学妹,有时学校里走不开,也只得雇护工来帮忙——尽管如此,唐小洁还是坚持,能亲力亲为,就亲力亲为。
这家医院,这间病房,已经成为两位少女的第二个“别墅”,如果这是梦的话,也太说不过去了。
录音文件是赵神父给的,是从周嵩的手机中恢复的数据,袁月苓每到夜深人静时,就会拿出来听。
最初,她是希望能从中找出能解释现状的线索,然而却一无所获。
现在时间久了,又觉得无所谓了,听录音变成了一种纯粹的习惯。
“天气网讯11月下旬以来,冷空气活跃,全国大部分地区气温偏低,低温带来不便的同时,也带来了寒冷专属的冬季美景——雾凇。”
“为什么魔都就没有雾凇呢?小洁也想看雾凇。”
“咱们还是先看好周嵩吧,电视小点声,会吵到他的。”袁月苓放下早餐,拿起了遥控器。
唐小洁很喜欢看电视,这是袁月苓此前从未发现的。
她原以为,这种富家小姐只欣赏说走就走的风景,现在看来,还是因为没有遇到让她牵挂的故乡。
“据米联社、璐透社12月22日报道,中美洲国家洪都拉斯宣布,由于近期针对黑帮的暴力犯罪事件不断发生,将从当地时间12月23日起在该国部分地区施行紧急状态令,以维持社会秩序。洪都拉斯政府已在犯罪集团所控制的地区动员了数千名警察。”
“什么叫针对黑帮的暴力犯罪事件?蝙蝠侠吗?”唐小洁打开了开关,病房里的彩灯亮了起来。
“别提蝙蝠,我有阴影。先关了吧,圣诞树这里没接好。”袁月苓伸手把树顶上的星星摘了下来。
“12月24日,第九届全国大众冰雪季帝都分会场暨第九届帝都市民快乐冰雪季正式启动。本届冰雪季系列活动已于今年11月陆续展开,将持续至明年4月。”
“月苓姐,小洁有一个问题。”
“问。”
“你是不是嫉妒郁盼望啊。”
“她是我代母,我嫉妒她干嘛?”
“那你今天晚上在教堂,还有昨天下午在这个病房,为什么都要专门当着盼望的面叫周嵩’狗子’啊?我可好久都没听你这么叫他了。”
“瞎说,我不一直这么叫的吗?”
“那好吧。我跟你说呀,沈天韵跟我说,她妈妈也这么喊他爸——她学得可像啦。”
“沈天韵……又是谁啊?”
“你见过的呀,是盼望的同学还是朋友?总喜欢穿绿色衣服,反正岁数跟盼望差不多大。”
“我……见过吗?”
“据南联社3月27日报道,南棒国央行26日公布的数据显示,在担忧经济衰退的背景下,南棒国出口和企业投资均显现疲软,南棒国今年经济增速预期放缓。”
“月苓姐,小洁有个事哈。”
“什么事,用得着这样?”
“快到清明了,何思蓉和学霸想去看看谢可馨,我想问问你去不去。”
“她们让你问我的?”
谢可馨,作为南棒国那个极端KB主义组织被破获后,唯一活着落网的高级成员,在南棒法庭上直接承认了包括数十项谋杀、恐吓、敲诈等严重罪名的指控,随后在次年春天被处决——要知道,南棒国在之前的几十年里,已经有相当长的时期,没有实际执行过死刑了。
没有任何国家要求引渡,整个司法流程快得惊人。
她的家人拒绝出面处理有关她的任何身前身后事,她的骨灰还是赵神父走特殊的外交渠道给领回来的,后由学校捏着鼻子安葬——除了这几个旧同学,恐怕不会再有半个人想去给她扫墓的。
“那周嵩这里……”
“半天时间,没事的,有我的护工呢。”
“近年来,随着绿色文明祭扫观念深入人心和移动互联网的快速发展,许多新祭扫方式悄然涌现。今年清明假期,人们祭拜祖先——”
周嵩抓起床头柜上的遥控器,关掉了有些吵人的电视机,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恢复了行动能力。
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他就像被梦魇困住一样——他能醒来,能知道自己在哪,能感受到周围有人走来走去,能发觉今天扎点滴的护士是新来的,能知道袁月苓每天都有吻他,能听自己说话的声音,能听到电视广播里的冬去春来,但就是睁不开眼睛,就是动不了身体,就是发不出声音。
时间久了,就适应了这种在梦中醒来,又在梦中睡去的生活。
突然睁开眼睛坐起来,感受到阳光洒在脸上的温度,反而需要花一点时间来调整。
但他很快发现病房里多了一样不熟悉的东西,和一种有些熟悉的气息。
不熟悉的东西是放在床边椅子上的一个小盒子,熟悉的气息是淡淡的硫磺味。
打开盒面,里面赫然是一把手枪。
左轮枪,尺寸很大,枪身雕有精美的蛇麟图案,唯一不协调的地方是,它是粉红色的。
枪底下压着一封信,信纸闻起来就像是硫磺所熏过的味道。
“周师傅你好。你的朋友们今天都去看我了,我就想,我是不是应该来看看你。没有跟你见面是因为不想听你问问题。给你带了个礼物,你弄坏的,我修好的,不用谢。以后我用不到它了,我觉得你会用得到,毕竟你这个人,除了嘴硬枪硬也没别的本事,这以后怎么替我照顾主人呢?不要拿给外人看,也不要对着自己用,你的命很贵的。
约定的事情,必须要做。既然你暂时不便出行,我们就尽地主之谊先来打扫一下,希望你们来的时候能玩得开心。主人为什么宁愿散尽仅剩的神力,也要执意以一拖二让你们两个活下来,我当时一点都不明白。但我们最近过得很充实,主人的想法我也明白了一些,按照这个效率,我觉得很快就能完全明白了。反正就像你说的,人的一生,对我不过一瞬。主人选择这一瞬和你们在一起,我相信你不会再让主人伤心失望。
——来自无底深渊”
周嵩皱了皱眉头,折起信纸,把枪收到抽屉里,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
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暖风拂面,吹散旧日阴霾,带来花香笑语。
遥望春光,久别的爱人们,正好迎面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