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潜在受害者01
越是静谧的夜里，细小的声音才肯偷偷溜出来。秒针就是个顽固的家伙，只肯按照自己的节奏走着。
哒！哒！哒！
包梵声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盯着乌漆嘛黑的天花板，脑子里还在走马灯似地回放着白天发生的事情。她明明只是去参加了个面试，怎么就变成了“潜在受害者”呢？
包梵声今年二十九岁，再过几个月就要踏入三十岁的门槛了。古人说，三十而立。这四个字和包梵声几乎没有什么关系，再给她几年，她也未必能达到这种境界。
这也是包梵声今天早早起床的原因，她终于要出门面试了。
为了这个重要的面试，她翻出了大学毕业时买的正装，虽然看起来古板了点，好在她还能穿得上。为了这个面试，一向素面朝天的她，还手忙脚乱地化了个淡妆。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角已经出现了细纹，果然，没有人能逃过时间公正的裁决。
她收拾起东西，匆匆忙忙出了门。
包梵声盯着会议室里的钟，难掩心中的紧张。同样来面试的还有六七个人，别的不说，光是面试的服装和妆容，包梵声就觉得自己已经落后了一大截，哎，来都来了，面完再走呗。
人事小姐姐送来了空白的简历表让大家填写。包梵声是第一个写完的，主要她也没有什么经验可以写。大学毕业后就加入了一家公司做销售，她的性格着实不适合这一行，她做了几年，索性辞了职。
包梵声悄悄瞥向一旁同来面试的女生，看着她简历表上写得密密麻麻的，再看看自己的，希望的火苗已经灭了一半了。
等待总是煎熬的，包梵声悄悄记录着每个面试者面试的时长，她并不想以此判断些什么，只是想缓解一下心里的紧张，找点事做。
终于轮到了她。包梵声起身的同时，将手机关了机，然后跟着人事前往了那扇紧闭的大门。
面试的内容，包梵声不想再去回忆了，她跳过了这一段，直接来到了门外。
人事小姐姐喊住了她，和她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包梵声也把握住了这个机会，向她咨询了这里工作的情况。就在两人聊天的时候，走廊尽头走过来三个人，他们左顾右盼，然后径直走向了和包梵声聊天的人事。
“那就不打扰你工作了，我回去等你们的消息。”包梵声识趣地说道，却没注意到人事的脸上也是茫然的表情。
转瞬间，三人犹如一堵墙似的，拦住了她们的去路，站在中间的女生扎着高马尾，一脸严肃地表情上下打量着包梵声，让她浑身都不自在。
“是她。”一个沉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是一个一米八几的壮汉，眯着眼睛盯着包梵声。
另一边戴眼镜的男人也点了点头。
“你是包梵声吗？”高马尾女生问道。
包梵声木讷地点了点头。
“打你电话为什么不接？”壮汉问道。
“关、关机了。”包梵声说道，“有什么事吗？”
“还真有，我们换个地方聊吧。”高马尾女生看了看人事，说道。
“啊？等等，现在是什么情况，我连你们是谁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你们走！”
戴眼镜的男人亮出了证件，问道：“这下行了吧？包梵声，现在有一起案件和你有关，请你配合我们调查。”
包梵声还没有反应过来，人事小姐姐就已经凑上去看了看证件，扭头对包梵声说道：“包小姐，要不你还是配合一下警方的工作，反正今天面试已经结束了，回去等结果就行了。”说完，笑着和大家打招呼离开了。
包梵声看着她溜走的背影，便知道今天的面试泡汤了。她痛苦地闭上双眼，靠在了墙上。早起、化妆、所有的准备都已经付之东流了。
“走吧！在别人公司也挺不合适的。”壮汉说完，准备离开。
包梵声无奈地点了点头，跟着三人走下了楼。
三个人带着包梵声来到了一家快餐店，已经过了午饭的点儿，店里很空，他们找了个靠墙的桌子坐下。
包梵声把背包放下后才发现，三个人将她围在了墙角，她不情愿地说道：“有什么事快点说吧！我等下还有事呢！”
“我们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尤可追，这个戴眼镜的，叫陈新知，这个是钱几重。”高马尾女孩说着，眼镜男和壮汉先后挥了下手。
“哦。”包梵声朝着他们点了点头，“你们是警察？找我有什么事啊？我、我也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啊！”
“我们，嗯，有点特殊。我就不和你绕弯子了。我们三个是未知案件调查组的。”尤可追说道，“我们现在有理由相信，你，存在一定的几率，会在近期，自杀。”
尤可追尽可能地放慢了语速，想给包梵声一点时间消化这个消息，但包梵声的表情告诉她，她一个字都没有听懂。
包梵声摇了摇头，疑惑地问道：“我？自杀？”
对面的三个人齐刷刷地点了点头。
“这你们都能未卜先知了？”包梵声说道，“我感觉，你们像是三个骗子。”
尤可追满脸疑惑地说道：“我们像骗子？你怕是没怎么见过骗子吧。有我们这么道貌岸然的骗子吗？”
“骗子又没有固定的长相，他们也看不上我，我没钱。而且，道貌岸然是个贬义词。”包梵声越说越小声。
“听到没有，贬义词，果然是写小说的啊！”钱几重说道，尤可追冲着他翻了个白眼。
包梵声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她突然慌张了起来，她闲在家里这两年确实写了些东西，可在网上写小说都是匿名的，只有几个好友知道，眼前的三个人怎么会连这件事都知道呢？
“别扯远了！”尤可追说道，“包梵声，两年前的五月份，你是不是去昔阳岛旅行过？”
这一次，包梵声没有犹豫，点了点头，“去过。”
“那就是了！我们需要了解一下，当时在岛上都发生了什么。”尤可追郑重地说道。
“是、是有人出事了吗？”包梵声小心翼翼地问道。
面前三人齐刷刷地点了点头。
第一章、潜在受害者02
包梵声愁眉不展，她不是不相信眼前的三个人，他们都不像是坏人，可他们的话实在让她难以接受。自从“潜在受害者”五个字进入了她的耳朵后，她就挥之不去了。虽然没有明说，但心里的不安一直折磨着她。
“包梵声，能给我们讲一讲当年在昔阳岛上的事吗？”尤可追轻声问道。
“能是能，只是，可以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包梵声平复了一下情绪，问道：“能让你们跑过来找我，应该不是一件小事吧。”
“我简单和你说一下吧。”陈新知扶了下眼镜，“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当时岛上咖啡店里的夫妻俩？”
“记得！”包梵声点了点头，“那家店叫小岛咖啡店，夫妻俩经营的，我记得。”
“嗯，小岛咖啡店，夫妻俩的名字你还记得吗？”
包梵声无奈地笑了下，“不记得了，我这人，记性不好。”
“丈夫叫高大雷，妻子叫吕繁星。”
“哦。”
“两个月前，高大雷在家里自杀身亡了。”陈新知说到这，停了下来，观察包梵声的反应。
包梵声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反而问道：“然后呢？还有别的事情吧？总不能他自杀了，你们就怀疑我也会自杀吧？”
“当然了。之前和你说过，我们是未知案件调查组的。通过一些零散案件的数据处理，会抓取出一些相关联的线索。”陈新知解释着，“我们发现高大雷的名字和另一个人联系在了一起。”
“谁啊？”
“甘天悦。”
包梵声茫然地看着他们。
“你不认识甘天悦吗？”尤可追问道。
“完全没有印象。”
“她和你，在同一时间，都在昔阳岛旅游啊！”陈新知说道。
包梵声望向天花板想了想，“不记得了，我说了，我记性很差。”
“这可不是个好事。我们还指望你能帮我们回忆一下当年岛上发生了什么呢？”钱几重有些沮丧。
“你们不能指望我，真的。”包梵声老实地说道，“不过，这个甘天悦，她怎么了？也自杀了吗？”
陈新知点了点头，“她是2019年5月14日乘船离开昔阳岛的。在第二天，也就是5月15日，上吊自杀了。”
包梵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还有别人吗？除了他们俩？”
“说实话，我们还不知道。我们问过吕繁星，也就是高大雷的妻子，她也记不清当年岛上的情况了。”
“怎么可能？”包梵声打断了她，“昔阳岛很小，除了一排给客人住的小木屋外，就只有这个咖啡店了。他们俩是岛上仅有的工作人员，如果他们都不知道岛上的人员信息，还有谁会知道呢？”
“这个我们问过吕繁星了，当年的信息登记簿早就不见了，我们也在他们家找过了，确实没有。所以，才不得不过来问问你，是不是还记得什么事情。”
“吕繁星只记得我？”包梵声有些疑惑，她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了，扔到人群中也不会有人注意的那种，怎么会有人记得她呢？
尤可追摇了摇头，“吕繁星什么都不记得了，她说当年客人来来往往，根本记不得哪一时期来了哪些人。我们找到你，是因为这个。”
尤可追递过来一张照片，“吕繁星虽然找不到登记信息的本子，但找到了一些当年的照片。这一张，就是其中之一。”
包梵声用手指摩挲着照片的边缘，没错，照片上的人正是她，还有另一个女孩儿。
那个午后，外面突然下起了雨，包梵声来到咖啡店躲雨，但她不想和陌生人聊天，便在门廊处的吧台坐下，看雨听雨，也是一种享受。这张照片就拍摄于那个时候，陌生女孩从咖啡店里走了出来，和她并肩坐着，而后，和她简单聊了两句。
应该就是这个时候吧，拍摄者在她们的身后，拍到了她们并排坐在高脚凳上，相隔近一米，两人扭头看向彼此，在聊天。
于是，这张照片，有了她和陌生女孩的侧脸。
“这个是我。”包梵声指了指自己。
“另一个你还记得吗？”陈新知低声问道。
“我记得，但我不认识她。”
“她就是甘天悦。”
包梵声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说道：“回去第二天就自杀了的那个？”
“对。我们在吕繁星的家里发现了这张照片，右边这个人，就是甘天悦。左边这个人，我们通过技术手段，将你露出来的右脸对称处理，得到一个大致的相貌，经过身份信息的比对，找到了你。这就是我们要来找你的原因，当时，你也在岛上。”
包梵声没有吱声，靠着椅背，脸色凝重。
“包梵声。”尤可追打断了她的思绪，“我们需要你，帮我们回忆起当时岛上还有哪些人。帮我们确定，这两人的死，是不是背后还有其他的真相。”
“你们也不确定，是吗？也许这就是两个独立的案件，对吧？”包梵声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陈新知扶了下眼镜，说道。
“这件事牵扯到了人命，而我们现在也只有你这一条线索了。”尤可追说道。
包梵声叹了口气，盯着手里的这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她记得，可她的记忆力确实有限，根本想不起什么能和这两起案件联系起来的事情。
尤可追正准备开口，却被陈新知拦住了，他摇了摇头，示意她再等等。
包梵声齐肩的头发原本就是披着的，低头时，挡住了一部分脸，握着照片的双手从衬衫的袖子里伸出，怎么看都像是个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刚刚在走廊上陈新知就这么觉得，现在坐下来了，显得更加明显，一双黑色平底鞋，上面还有着星星图案的花纹。这一身，真不是面试的好扮相。
包梵声将照片放在了桌子上，小心地调整了照片的位置，让它的底边与桌沿平行，然后抬起头，说道：“我记得的，真的不多了。”
“那就把你记得的一切都告诉我们，不要去管是不是和案件有关。你记得什么，就告诉我们什么。”陈新知说道。
“好。”
第一章、潜在受害者03
近年来，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也渐渐有了想要去外面看看世界的想法，因此，旅游业也渐渐火了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享受旅游带来的快乐。
包梵声也是其中之一。
去昔阳岛旅行这件事，也算是个偶然，因为包梵声原本的目的地是昔阳岛旁边的凤崖岛。凤崖岛属于凤岩市，是浙江省沿海的一座小城市，近年来随着旅游业的兴盛，渐渐发展起来。凤岩市有很多岛屿，其中三座大一点的岛，被打造为旅游胜地。效果也相当显著，为凤岩市带来了不少经济效益。其中一座，就是凤崖岛。
两年前的包梵声，还没有现在这么消沉。她一心想找个宁静的海边，整理自己的思绪，找找灵感。但受困于没有固定的收入，她只能舍弃和好友结伴，选择在工作日出来旅行。一方面是因为工作日人少，更主要的原因，还是为了便宜的住宿费。
就这样，包梵声踏上了一个人的旅行。她按照计划，从凤岩市的码头转乘客船，到达了凤崖岛。踏上凤崖岛时，她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原本计划为期五天的旅行，会持续两个星期之久。
这一切，都是源于民宿老板娘的话。
包梵声来到凤崖岛后，她的兴奋之情只持续了一天，随即，她发现这里和她料想的并不一样。为了最大程度地提升游客的舒适度，这里已经开发的相当完善了。可包梵声想要的，是人迹罕至的岛屿，能够容她一个人坐在海边一整天，没有人打扰。
而这里，遍地跑跳的孩子，让她根本没法静下心。即便是工作日，游客的数量也不在少数。
在和民宿老板娘闲聊的时候，她告诉包梵声，现在已经属于淡季了，等到六月份，还有接下来的暑假，这里的人会更多。
包梵声不免流露出了失望的表情，民宿老板娘像是想到了什么，指着墙上挂着的地图上的一点，说这里人少。
这一指，就指到了昔阳岛。
包梵声有些不安，这个岛的名字她听都没有听过，来之前也翻看了不少旅行攻略，没有一个人提到过这个昔阳岛。
老板娘说，这个岛上很小，主要都是山地，只有两片靠海的地方比较平坦。有一户岛民在上面盖了一排的小木屋，岛上还开了一个咖啡店，本来呢，他们以为这样也可以发展成特色旅游，后来那家人出了事，孩子去了北京还是哪里工作去了，没有心思经营这地方，也就委托给别人看管了。
没有广告，没有宣传，知道的人自然也就少了。再加上，那地方确实小，也没有什么玩的。物资补给都靠外地往里运，有的人图个新鲜上岛去看看，待个两天也就回来了。毕竟那里的设施、吃喝什么的，可没法和凤崖岛比。
老板娘还拿出了手机，翻出了岛上的照片，正是这些照片，深深吸引了包梵声，这正是她想要去的地方。
老板娘呵呵一笑，说早就知道她喜欢这个地方，并且热心地帮忙联系到了岛上的负责人，还帮她要到了优惠的价格。第二天中午，包梵声就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搭船前往昔阳岛。
2019年5月6日，包梵声来到了昔阳岛，她记得和她一起在昔阳岛下船的，还有一对老夫妇。夫妇俩的个子都不高，老爷子头顶留了个小辫子，周围的头发已经剃光了。老太太则是一头花白的头发烫成了波浪，很复古的感觉。他们一人提了一个大行李箱，像是要长住的样子。他们下船时看到包梵声，冲着她笑着点了点头。
包梵声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码头，她站在原地，望着客船离开，这才按照老板娘的嘱咐，先去小岛咖啡店拿钥匙。
昔阳岛果然很小，小到不需要地图。包梵声转过身，就看见和照片上一模一样的联排小木屋，她数了数，一共有八间。小木屋的左前方，正是岛上唯一的店：小岛咖啡店。
包梵声将行李放在咖啡店的门口，推门走了进去。店里面有好几个人，齐刷刷地扭头看着她。一个围着围裙的女人走上前，问她是不是叫包梵声。
包梵声点了点头，女人替她办理了入住，其实也就是简单登记了一下身份信息，然后便将钥匙交给了包梵声。这个女人，就是吕繁星。
吕繁星将她带到了小木屋的七号房，和她介绍了一下小岛上的情况。
昔阳岛上的船两天来一班，是从凤崖岛开过来，然后驶向凤岩市。如果有需要什么，可以提前一天和她说，她会拜托下一班船带过来。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去小岛咖啡店找她，他们夫妻俩二十四小时都在咖啡店。
昔阳岛很小，大半天就可以围着岛走上一圈，岛的中央是一座小山，他们开玩笑说是花果山。吕繁星不建议她上山，毕竟她是一个人来旅游的，山里信号也不好，万一遇上些什么，也没有人能及时帮忙。还有，就是晚上早点回木屋，注意安全。到了晚上，岛上除了码头和这里，都是漆黑一片，除非是什么重要的事，他们也不会离开这里。
餐食方面，咖啡店也会提供一日三餐，当然是单独收费的，也需要提前和他们打招呼，让他们有时间准备。至于食物的质量嘛，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岛上也不能期待太高。她也只会做点家常菜。
包梵声对此倒不是很在意，她已经提前准备了不少速食产品，基本上都可以自己解决三餐，这是民宿老板娘给她的建议。
最后，吕繁星再三强调了安全的重要性，这才离开了小木屋。
包梵声终于有时间看看自己的小木屋了，屋内的装修和宾馆别无二致，双人床上铺着纯白的床单和被子，靠窗的地方有一张木桌，还有两张椅子。往里走，就是浴室了。
包梵声将行李箱推到了一边，掏出了笔记本和笔，坐在窗前。等等，还差一件事，她起身推开了桌前的窗户，这下子，真的是面朝大海了。
第一章、潜在受害者04
包梵声用了一个上午探索了这个小岛。她听取了吕繁星的建议，仅仅围绕着海边走了一圈，远离了岛上的山地。
早起的人不多，她一路上也只遇上了那对和她一起登岛的老夫妇。点头致意后，便继续各自的行程了。
晃了一圈后，包梵声在海滩上找了个顺眼的地方躺了下来，用太阳帽盖住脸，听着浪花的合唱，沉浸在想象的世界里。
包梵声不得不承认，她爱上了这个小岛，愿意在这里长期生活下去。
她喜欢午后的时候，在码头等着客船慢慢行驶而来，看着零散几个客人登岛或者离开，她仿佛是在尽地主之谊，代表这个小岛迎来送往。
包梵声伸出手，抚摸了一下桌上的照片。
这张照片拍摄于一个午后。昔阳岛上的雨季已经悄然降临，时常会在正午的时候，酣畅淋漓地下一场急雨。
和往常一样，包梵声铺了一条丝巾，正悠然自得地躺在沙滩上，随着肌肤触觉的感知，雨点噼里啪啦地下了起来。她知道，这雨急且大，必须赶紧离开，不然准被淋成个落汤鸡。她爬了起来，拿起包和丝巾，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向了离她最近的小岛咖啡店。
小岛咖啡店分为室内室外两个部分，室内是椭圆形的场地，装修显然用了心，很有复古的感觉，室外则是几张桌椅，和一张长长的、面向大海的吧台。
包梵声透过窗户，看到咖啡馆里的人不少，她这人不爱凑热闹，又喜欢听雨声，吧台就是最好的选择了。她拉开一张高脚凳，坐在了吧台的左边。就这她刚刚坐下，倾盆的大雨就下了起来。
包梵声长长地舒了口气，趴在吧台上，听着雨声和海浪声的合奏。
这期间，不时有人从雨中小跑着冲到了咖啡店避雨，但包梵声没有太过在意。
照片上的另一个女生，也就是甘天悦，她突然出现，拉开了包梵声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包梵声听见声音，扭头看了眼她，她们之间还隔着一张椅子。
包梵声仔细想了想，甘天悦应该不是从外面跑进来的，而是从咖啡店里走出来的。她什么都没有带，只是手里拿着手机，坐在吧台前，拍着雨中的景致。
原来只是出来拍照的，包梵声继续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直到包梵声听见旁边传来了声音，甘天悦正看着她，问道：“不好意思，你能帮我拍张照吗？”
“啊？”
甘天悦指了指包梵声的卫衣，她低下头一看，卫衣上的图案是一台相机，旁边还写满了英文的专业词汇。包梵声暗暗叫苦，估计是被当成了相机店的工作人员了。
“这？”包梵声说道，“我不怎么会拍照的。”
“没事。”甘天悦说道，“只要帮我拍一个背影就行。”
甘天悦比划着，她想要一张她坐在吧台前的背影，将这雨中的景致作为背景。
“那不就和这张照片差不多吗？”尤可追抽起了桌上的照片问道。
包梵声点了点头，“是差不多。只不过，那张照片里只有她一个人，她也没有回头。”
“那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呢？”尤可追说道。
“应该是在那之后。”包梵声说道，“我当时帮她拍照时，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拍了几张照片，就将手机递给了她。然后我也没再和她说话，直到她拿着手机走了一圈，回来后，问我有没有移动电源。我说有，但没有她手机型号的充电线，我帮她拍照时，就看到了我们手机的牌子不一样。她说那就麻烦了，她也没有线。我只记得我们之间聊了这些，所以，这张照片应该就是那时候拍的。”
“你还记得是谁拍的吗？”陈新知问道。
包梵声摇着头，“不记得了。或者说，我根本就不知道被人拍了照。不过，照片既然在咖啡馆那夫妻俩的家里发现的，应该就是他们拍的吧。”
陈新知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说道：“我记得你说过，小木屋和咖啡馆离得非常近。”
“对。”
“那为什么甘天悦没有回小木屋里拿充电线呢？而且，明明咖啡店里能直接充电的吧，她可以拿了线在咖啡店或者小木屋充电，为什么要找你借移动电源呢？”
“我不知道。”
“你最后借给她了吗？”陈新知问道。
“我记得没有。她说没有线以后，就变得有些急躁。然后又回到了室内，再往后我就不知道了，雨小些了，我就离开了。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可是当时走廊只有你们俩，不是吗？”陈新知皱着眉头问道，“她进了屋子，为什么你还觉得人多呢？”
“咖啡店的窗户可以看到走廊和外面的风景，虽然背对着他们，可能是心理作用，总觉得有人在看我们。而且，我离开的时候，走廊上已经多了好几个人了。我说了，这期间一直有人来来往往。”包梵声说道。
“你还能记起来有哪些人吗？特别是坐在你们身后的，极有可能是他们拍摄了这张照片。”陈新知说道。
包梵声的目光又回到了照片上，盯着那个瘦削的身影，微卷的长发快要及腰了，刘海温顺地附于前额上，她只记得，甘天悦的声音虽然甜美，却总是显得有些急躁。不知道是不是下雨天，让她莫名地烦躁。
思忖良久，包梵声才说道：“对不起，我记不起来了。甘天悦的事，也是因为她和我说过话，我才记得她的。那个吕繁星，她没有说这张照片为什么在她家吗？”
“她说这张照片不是她拍的，至于高大雷，他已经死了。”尤可追说道。
“应该是他拍的吧，不然怎么会在他家呢？”包梵声说道。
“之后呢？”尤可追问道，“这件事之后，你和甘天悦还有过别的接触吗？”
包梵声摇了摇头，“要是还有别的接触，我怎么会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呢？顶多就是遇见了，点头微笑一下，没有再聊过了。”
“那请你将之后岛上的事情再说一下吧，只要你能记得的。”陈新知说道。
第一章、潜在受害者05
每每想到昔阳岛上的时光，包梵声总是不自觉地露出笑容。可偏偏眼前的三个人，将她的美好回忆，和残忍的案件扯上关系。
她还记得，那天晚上，岛上风雨交加，到了夜里甚至停了电。她坐在窗前，听着雨声，彻夜未眠。
她还想在岛上再住几天，可这次旅行的预算确实已经超了，她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最终，在5月12日这天，她带着行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这座岛。
“对不起，我打断一下。”陈新知说道，“你和甘天悦说话的那天晚上，岛上下了大雨，还停了电，是吗？”
包梵声思索了下，“没错，是同一天。”
“停电的时候，没有人出来吗？你在窗户前坐着，应该看到什么，或者听到什么吧？”
“那天停电的时间已经很晚了，可能在城市里不觉得，但是在岛上，太阳下山后，除了小木屋和咖啡店，都是乌漆嘛黑的。”
“还有码头。”陈新知说道。
“没错，码头也是亮着的。所以，大家都习惯早早回房间，或者在咖啡店里聊天，不在外面瞎晃悠。我的房间是七号房，离咖啡店算是远的了。再加上雨声很大，反正我没有印象看到什么人，或者听到什么声音了。”
“所以，一到八号小木屋，一号离咖啡店最近，八号最远，是吗？”钱几重难得开口问道。
“是的。”
“那八号房呢？里面住的谁你还有印象吗？”尤可追问道。
“八号房？应该没有住人吧？反正我每次进出，八号房的门都是紧关着的，连窗户都没有开过。”
“甘天悦呢？她住哪里？”
包梵声为难地摇了摇头，且不说这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她当时也不是一个对外界很关心的人。对她来说，谁当时在岛上，谁住在哪个房间，做了哪些事，都不重要。她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探寻自己的内心，顺便找找灵感。
“你是5月12日离开的？”陈新知问道，“你还记得，停电这一天是几号吗？”
“嗯，不是9号就是10号。”包梵声突然说道，“应该是9号。因为那天晚上狂风暴雨，岛上一片狼藉，也一直没有电。但是第二天中午的时候，线路就修好了。修理工具是客船带过来的。”
“而客船只会在双数日来往昔阳岛。”陈新知说道。
“没错。所以，应该是9号晚上。”
“那这张照片也是拍摄于5月9号咯。”尤可追说道。
“也就是说，9号白天你遇见了甘天悦，这张照片被拍了下来，晚上，岛上大雨，停电。直到第二天中午，客船带来补给，才来了电。而你，在岛上待到了12号，因为预算超标，才离开的，是吗？”陈新知又确认了一遍。
“是。我记得是这样。”
包梵声注意到三个人相互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情，可能是因为没有得到想要的信息吧。
“还、还有什么需要问的吗？”包梵声问道，“如果你们担心我也是潜在受害者，那大可不必，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人还算想得开，不会去自杀的。也许，你们多心了，只是巧合而已。”
“只是巧合吗？”陈新知皱着眉头问道。
“你们不是也不确定吗？听来听去，你们也只是想核实其中是否真的有联系。”
三个人像是被戳到了痛点，都睁大眼睛盯着包梵声。
“而且，你们今天搅黄了我的面试，已经打扰到我了，我也算是尽了公民的义务，回答了你们的问题了。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说着，包梵声站了起来，拿起了自己的背包。
“你那面试本来也已经黄了。”尤可追没好气地说道。
“你？”包梵声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她觉得还好啊，至少和人事小姐姐聊天的时候，对方并没有打击她的积极性。
尤可追站起身来，从头到尾打量着包梵声，“你这一身正装，怕不是你家长辈传给你的。你穿着身上也不合适啊，你没感觉大了吗？”
包梵声皱起了眉头，这衣服是她自己的，刚毕业买的，又不是不能穿，只是现在瘦了点，有点空空荡荡的，等天气冷一点的时候，里面加件毛衣就刚刚好了。
“还有，你面试就素颜来啊？没看见当时你身边的那个人事吗？那才叫职业装。你的头发能不能打理一下，几个月没剪了？你这是什么鞋子？菜市场买的还是地摊买的？知道你是面试的就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从以前穿越过来的呢！”尤可追刚开口，钱几重就撇着嘴，拉着陈新知往后退，把战场交给两个女生。
陈新知本来还打算上去劝说，看见钱几重不住地摇头，这才老老实实和他一起退到了后面。
“你管我呢？”包梵声憋了半天，就憋出了这四个字，她不得不承认，在吵架方面几乎毫无天赋。
尤可追见她炸毛的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想说，你是个关注内在的人，你有你的世界，我知道。但偶尔抬起头，看看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人或物，对你是有帮助的。”
“如果我当时关注了外面的人或物，就能帮上忙了，是吗？”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突然来一个人问我两年前的事，我可能也不会记得什么。我是说，当下，如果你可以关注，不仅对你接下来的求职有帮助，也许你的生活也会随之改变。”尤可追放缓了语调，“例如你的小说，素材都在周围，不是吗？如果你还愿意继续写的话。”
包梵声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尤可追看了看手表，说道：“如果你还能想起些什么，记得给我们打电话。”说着，递了张名片过来，“也许这在你眼中是一个巧合。但我们的工作，就是核实情况，排除危险。毕竟，对我们来说，巧合，也许就是最好的结果。”
包梵声双手接过了名片，点了点头。
名片上赫然印着几行字：未知案件调查组调查专员尤可追。底下还有一串电话号码。
“我会的。”包梵声抬起头说道。
第一章、潜在受害者06
包梵声独自一人站在公交站台等车，工作日下午，连等公交的人都少了很多。
自从那三个人离开后，她的脑子就一刻也没有停过。她一直在想当时在岛上的事，以至于她等的14路车过去了两班，都没有注意到。
终于，她坐上了第三班公交车。她在后排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
等她晃过神来的时候，面前已经是另一番景象了。
她试着从地上爬起来，却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有些痒痒的，她伸手一摸，是血。
她盯着沾惹上血迹的手指，抬起头，这才意识到，公交车出了车祸。
车里的乘客不多，她看见不远处有两个人正在救助驾驶员，一个穿着黑色长裤的男人看见了后面的她，朝着她快速走来，他张口对她说着什么，她却一点儿也没有听清楚。
男人将她扶了起来，她的腿没有受伤，在他的搀扶下，迅速地离开了公交车。她坐在路边休息，周围已经有了不少人在围观了，救护车也很快到达了现场。
他们都在往这里看，他们都在交头接耳，他们在讨论什么呢？还有人举起了手机，似乎在录视频，视频又是录给谁看呢？包梵声茫然地看着人群，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听说，一辆私家车突然窜了出来，公交车司机为了避免撞上私家车和行人，急转弯、猛刹车，结果导致了车辆侧翻，滑向了路边的桥墩。公交车司机受伤严重，乘客只是轻伤。
包梵声只是头部受到了轻微的撞击，左手手腕扭伤了。接下来就是配合调查。
又是配合调查。包梵声心里有些烦躁。这一次，是真的一问三不知。她只记得自己上了公交车，下一秒，车祸就已经发生了。好在监控和行车记录仪都记录了这件事发生的经过，这让她也松了口气。还好，这次她的证词不是什么必不可少的东西。
就在包梵声准备离开现场的时候，她听见了身后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
她扭过头，事故调查员已经来到了现场，正举着专业相机进行拍照取证。她就这么愣愣地看着那个拍照的工作人员，他手里的相机吸引了她。
她突然恍然大悟，开始翻起了口袋，终于找到了那张皱巴巴的名片。
尤可追赶到医院的时候，包梵声正坐在走廊边，头上贴着白色的纱布，左手手腕也已经包扎起来了。
“都结束了？伤也验好了？”尤可追在她身边坐下，说道：“怎么回事啊？下午分开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啊！”
“别提了。”包梵声说道，“公交车翻车了，就这样了呗。”
“你打电话找我？我可不负责这一类的案子啊！”尤可追说道。
“那你还来？”包梵声看着她说道。
“哎！”尤可追叹了口气，“好吧。有什么要我帮忙的？送你回家？还是帮你联系家人？”
“这些我都可以自己做。我没有伤到那种程度。”
“所以，大晚上的，你喊我来医院是为了？”
“甘天悦。”
“甘天悦？”尤可追一下子来了兴趣，“你又想起什么了，是吗？关于甘天悦的吗？”
“我觉得，今天这场车祸，就是她想要告诉我些什么。”
尤可追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她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她可是已经到了家，接到电话特意赶来的啊。尤可追平复了下情绪，缓缓地说道：“听着，小包，我们想要的是事实，而不是你说的这些。如果你想说什么托梦啊，显灵啊，什么的，说真的，小包，你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应该知道这些是没有科学依据的。”
“我知道。”包梵声直起了背，“但神鬼之说存在已经几千年了，也许只是我们的科学技术还没有发展到能够探测到他们的存在。不能因为我们没有发现，就断定其不存在啊。证有不证无，不是吗？”
尤可追看了看她头上的纱布，决定体谅她刚刚撞了脑袋，不和她纠缠下去了，“你找我来就是为了探讨这件事？现在也挺晚了，要不改天？等你脑袋好了一点，我们再继续？”
包梵声晃了晃头，“当然不是因为这件事，都是你打岔！”
尤可追气得差点蹦起来，什么叫她打岔，都是包梵声自己说的。可她还没有发作，就听见包梵声说道：“我想起来那张照片是谁拍的了。不是吕繁星，也不是高大雷。”
“什么？”尤可追睁大眼睛说道，难道这一撞把包梵声脑子撞好了？记不得的事情也想起来了？
“不是他们俩。”
“那是谁啊？”尤可追急不可耐地说道。
“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怎么还有条件呢？”尤可追眯起眼睛。
“你要告诉我，甘天悦是怎么死的，还有高大雷，不是那种一笔带过，自杀死亡四个字就把我打发了。我需要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而且，之后的调查，我也要知道。”包梵声说道。
“呵呵。”尤可追冷笑着，“你疯了吗？这些案件信息，怎么能透露给你呢？这是不可能的事。”
“我向你保证，绝不会对外透露一个字。”包梵声认真地说道。
“你是写小说的，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一转身就把案子写下来，发在网上呢？”
“我不会。你可以监视我，监听我，随时随地查我的电脑，我都没有意见。因为你会发现，我不会透露一个字。我只想知道甘天悦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这件事会威胁到我的人身安全。”
“那些都是猜测，没有被证实。况且，你不是个良好公民吗？配合我们调查是应该的。”
包梵声指了指自己受伤的头部，“你答应吗？我的脑子刚刚受了伤，记起来的事可随时都可能忘记哦！”
“你！”尤可追气不打一处来，居然还被这个人威胁了。
“不如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尤警官，你是对的，这绝对不可能是意外。而我，也确实是潜在受害者。”包梵声认真地说道，“你，要不要救我？要不要救那些无辜的人呢？”
第一章、潜在受害者07
尤可追在走廊上走来走去，晃得包梵声眼睛都花了，她干脆闭目养神，等着尤可追做出决定。
尤可追的内心已经将包梵声从头到尾骂了好几遍了。要是她下午当着三个人的面提出这个要求，尤可追也不至于如此为难，可偏偏现在只有尤可追一个人在这里。
包梵声还说什么她的猜测是对的，高大雷和甘天悦的死不是巧合，更是吊起了她的胃口。更可恶的是，她还拿自己头部的伤要挟她。
尤可追又走了几圈，直到值班护士向她投来了好奇的目光，她才不得不回到包梵声身边坐下。
包梵声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她说道：“考虑得怎么样了？”
“你！”尤可追的火气又上来了。
“信任都是培养起来的，不是一天就能建立的。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呢？”包梵声尽量让自己显得真诚些，她知道，尤可追答应这件事是必然的，只是需要一个台阶。她将这种看似要挟的行为视作给尤可追的台阶，现在就等她慢慢走下来了，即便她心不甘情不愿。
“行！我答应了。”尤可追心一横，说道：“现在可以把名字告诉我了吧？”
包梵声闻言轻声笑着，“尤警官，你真的以为我脑子撞傻了，是不是？我告诉你了，你可不就抛下我跑了？”
“那你想怎么样？”
“反正现在还早。不如，你先将高大雷和甘天悦的案子和我介绍一下，等到天亮了，我再和你一起调查拍照的人。”包梵声说道。
尤可追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敢情她是打算不眠不休啊，夜里听她介绍案情，天亮了就去调查拍照的人。
“案件紧急，等不了了。”尤可追说道，“你都说了，这不是意外，我们要把握住每一分每一秒，万一拍照的人出了什么事呢？”
包梵声笑着说道：“不太可能了。如果能让你安定下来，我可以告诉你，拍照的人，已经遇害了。”
“什么？”尤可追下意识地站起来，俯视着眼前的人。
“我说，拍照的人已经死了，不急了吧？现在，可以和我说说案件的情况了吗？”包梵声仰着头问道。
“他死了？”尤可追眯起眼睛，问道。
“死了。”
尤可追知道包梵声不会再透露更多了，于是重新坐下来，认真地说道：“行。我答应你的要求。不过，我们要约法三章。你不可以将本案的任何信息通过任何渠道传播出去，和谁说都不行。”
“没问题。”包梵声点头。
“其次，所有案件的信息，由我告诉你，包括接下来的案子。”
“这个不行。我要跟你们一起。听我说，尤警官，我不是想拿这个案子当素材，也不是为了好玩。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能理解，在今天之前，我和这个案子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毫无关系，我扪心自问这样说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今天下午你们找到了我。”
“我们只是去了解情况。”
“这让我和这个案例联系起来了。最明显的，就是和甘天悦。今天之前，这个人就算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也认不出她。但是现在，我们的关系已经是真实的了，我和她见过，聊过，还出现在同一张照片上。”
尤可追摇着头，她不能理解包梵声这种说法，“你说的不对。你们本来就有联系，只是你忘了。”
包梵声没有反驳，“但是现在，我是真心想要了解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期待你能理解，我只知道我必须这么做。所以，我不会透露任何信息，你想怎么看着我都行。我只想知道，那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一点，我们是一致的。所以，约法三章也好，发誓也好，我只想跟在你们身边，彻头彻尾把这件事搞清楚。我是认真的，我也没有办法了，我的筹码只有这个拍照人的身份了，其实，是我在求你。”
尤可追看着她，犹豫再三，说道：“我姑且相信你。”
包梵声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不过，你要听我的话。而且，那些神神道道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尤可追说道。
“好。”包梵声笑着说道，“现在就开始？”
“这里可不行，你能走吗？”尤可追说道。
“没问题。”
“现在给我回家休息，明天早上六点，在这个地方等我。”尤可追发了个地址给包梵声，然后就离开了医院。
包梵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只能默默背起包，打车回了家。尤可追的好意怕是白费了，她一点儿睡意也没有，听着秒针跳动的声音，熬到了天亮。
第二天一早，尤可追开着车，将包梵声带回了自己的办公室。那是位于城南的一栋两层小楼，还带有单独的院子。包梵声仔细瞅了瞅门口，一块牌子也没有挂。
“你就在这里上班？”
“嗯。”尤可追一边停车一边回答。
“我没看见外面挂什么牌子。”
“你想看什么牌子？派出所？公安局？”尤可追问道。
“我以为你是刑警队的。”
“我不是。”尤可追停好车，转过身来说道：“听着，包梵声，我们的协议仅限于这个案子。所以，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只要和这个案子无关，都给我忘掉，知道吗？”
包梵声歪了下头，“这个简单，忘事儿是我最擅长的。”她看见尤可追的脸色不对，立马补充一句，“我明白你的意思。”
“那就好。”
“还有一个问题。你给我的名片。”包梵声拿出了那张皱皱巴巴的名片，“未知案件调查组，你们昨天来找我的时候也是这么介绍的。”
“嗯，怎么了？”
“前面呢？前面什么都没有。就像这里，门口也什么都没有。”包梵声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是某个表面上不存在的组织，是吗？”
“少看点影视剧，好吗？下车！”尤可追说着下了车，往二层小楼走去。
包梵声小心地护着左手，跟在她的身后，心里却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没错，一定是，否则尤可追一定会马上否认的。她看着眼前的建筑，深深地吸了口气，走了进去。
第一章、潜在受害者08
尤可追鬼鬼祟祟地探出脑袋，确认走廊上没人后，才拽着包梵声一路小跑溜进了一间小办公室。
包梵声打量着这间小小的办公室，里面一共两张办公桌，除了电脑和卷宗外，还有一张巨大的白板，上面贴了很多照片，还用红色的马克笔将照片上的人物连了起来。
她顺着红线，看到了熟悉的照片，那是她自己的证件照。红线的终点正是她自己。
再往上，她看见了甘天悦，她的照片是生活照，照片上的她，和包梵声印象中相差无几，只是，她的笑容看起来很牵强。似乎是在相机后面的人一再要求下，不得不应付一下。
“很像过年时应付亲戚的表情，对吗？”尤可追的声音传来。她一转身就看见包梵声弯着腰，盯着甘天悦的照片，这才开了口。
“她和我记忆中差不多。”包梵声直起身子，说道。
“当然了。这都是两年前的照片了。你也是那时候见到她的。”尤可追说道。“你见到的，几乎就是她最后的样子了。”
包梵声深深地叹了口气。
尤可追指了指另一边的两张照片，“这两个人你还有印象吗？就是小岛咖啡店的夫妇俩。高大雷和吕繁星。”
“猜出来了，但确实没认出来。”包梵声摇了摇头，看到了夫妻俩照片的下面，贴了一张昔阳岛的照片，熟悉的景象出现在眼前。
尤可追递了一瓶矿泉水给她，继续说道：“昔阳岛，眼熟吧。”
包梵声指着照片上的一点，说道：“这就是我当时住的地方。”
“七号房？”
“嗯。这里是咖啡店，你看，这就是走廊上的吧台，也就是那张照片拍摄的地方。”
尤可追从包里拿出了那张包梵声和甘天悦的合影，贴在了白板上，“好了，这下子齐了。”
“你也可以给我讲讲其中的情况了吧？”包梵声歪着头看她。
“好。不过，我还有几件事，先要和你确认一下。”尤可追说道。
“你说。”
“2019年5月12日，你搭船离开了昔阳岛，是吗？”
包梵声点了点头，“是啊。”
“那5月15日，你人在哪里？”尤可追严肃地问道。
包梵声笑了笑，说道：“你怀疑我吗？哈哈。15号，我已经回到家里了。如果你要不在场证明的话，可能有些困难，因为那个时候，我应该在家里奋笔疾书呢。你可以去我们家小区问一问，也许他们还保留两年前的监控呢。不过，可能性不大，不是吗？怎么办？我没有不在场证明啊！”
“我要告诉你案件的信息，先要排除你的嫌疑。”尤可追说道。
“两年前的某一天，我真的想不起来了。但我很确定，那时候我已经回到南安市了。如果没有意外，我应该窝在家里赶稿，如果天气不错，会出门散散步。但你要人证，我真的没有。”包梵声收起笑容，认真地说道。
“两个月前呢？2月27日。你在哪里？”
“这是高大雷的遇害的时间点？稍等一下。”包梵声掏出了手机，查看起自己的备忘录，“27号？我已经回到了南安了，不过，那天我还真的有不在场证明，我那天下午在天乐广场的一家咖啡店里待了一下午。你知道的，就是那种可以逗猫的主题咖啡店。我想，他们应该有监控的。”
“咖啡店的名字发给我。”尤可追说道。
“好。”说着，包梵声将咖啡店的名字和地址发给了她。只见尤可追在手机上操作了一番，她心里便清楚了，尤可追派人去核查了，在洗清她的嫌疑之前，恐怕尤可追一个字都不会透露了。
尤可追收起手机，问道：“你一个人住？没有室友什么的？或者街坊邻居能帮你作证的？”
“街坊邻居？”包梵声笑出了声，“还真没有，现在街坊邻居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还指望他们能作证？再说了，两年前的事，哪个街坊邻居能记得呢？”
“你不是南安本地人？”尤可追问道。
“不是。我之前在南安上班，就一直住在这里。”
“租房子？”
“对。”
“为什么不回老家？”
“不是每个人都想回老家的。也有我这种拼了命想要跑出来的。”包梵声笑着说道。
“昨天，我们去找你的时候，你是去面试了？”
“说到这，你们怎么能找到我的？”包梵声皱起眉头，“你们怎么知道昨天我在哪家公司面试的呢？”
“这？”尤可追脸上居然透露出了一丝为难。
包梵声微微后仰，说道：“说吧，我不怪你们。”
“不怪我们？”
“嗯。”包梵声点点头，“我只想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面试现场。”
“好。我们也是昨天才查到你的身份的，想要联系你，结果发现你关机了。那个时间段，说实话，作为一个正常的年轻人，关机是一件很不正常的事。”尤可追说道。
包梵声恍然大悟，笑了起来，“你们该不会、该不会以为我关机，是要自杀吧？”
“这没什么好笑的。”尤可追说道，“谁会在工作日上午十点多关机呢？而且，你还和我们查的这个案子有联系，万一你也想不开了呢？说实话，你一关机，我们根本没有别的方式联系到你。你连个工作单位都没有！”
“然后呢？你们是怎么找到那里的？”
“秉持着对你的人身安全负责的信念，我们，就是。”尤可追突然开始吞吞吐吐。
“我说了，我不怪你们。”包梵声强调着。
“我们调查了你的通讯记录，发现了通知你面试的短信，上面有时间和地点。”
“然后你们就来了？为什么？你们已经知道我是在面试了，为什么还要赶过来呢？”包梵声不解地问道。
“反正我们是要面谈的，万一，对吧，你面试的结果不太理想，受了刺激呢？毕竟你已经待业好几年了。所以，我们干脆直接去找你了。”
“我面试的结果不太理想，就是因为你们突然出现吧？”
尤可追摇了摇头，“别把脏水泼到我们身上！”说着，她的手机响了，她瞅了一眼，说道，“不如，我们先从高大雷的案子开始说起？”
包梵声笑了笑，知道自己的嫌疑已经被排除了。
第二章、存疑的案件01
时间还要回到2月27号，良州市警方在下午6点36分接到报警电话，称千里湾小区5号楼303室发生了命案。
警方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却发现人已经不在了。
死者叫高大雷，今年36岁，良州本地人。高大雷的妻子吕繁星下班后，回到家，发现高大雷倒在了血泊中，情急之下她先后拨通了120和110。可惜，那个时候高大雷已经去世了。
负责这个案子的姜寒林是一位富有经验的警察，他带人赶到现场后勘察了现场的情况。
死者高大雷的家是两室一厅，从大门进入后，右手边依次是厨房、卫生间和主卧，左手边是一间小的次卧，其余都是客厅的部分。高大雷家里的装潢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除了日常的生活用品，也没有什么特别突兀的地方。
高大雷倒下的地方，正是家里的卫生间。
推开卫生间的门，映入眼帘的就是遍布的血迹，看上去极其惊悚。接下来便是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儿，墙面上的血迹在重力的作用下，留下了一道道血痕。
地上的那滩血迹，还有鞋子踩踏过的痕迹。但经过比对，那是属于死者妻子的拖鞋鞋印，她在发现丈夫出事的时候，曾经上前检查过情况。
卫生间进去左手边是洗漱池，洗漱池旁放置的牙膏牙刷等物品，已经倒得乱七八糟了。池子上有一面镜子，镜子上的血迹尤为恐怖，边缘还有两枚的血指纹，尾部向左下方拖去。往里是马桶和淋浴间。死者被发现时，正是趴在马桶盖上，枕着伸直的右臂，瘫坐在地上。
血液顺着死者的脖子流到了马桶盖上，然后慢慢流向了地板。
死者的右手伸到了马桶的另一侧，手掌呈自然伸展，手掌的正下方，掉落了一把带血的水果刀。左手搭在了大腿上，离身体半米远的地方，发现了死者的手机。
隔着透明的证物袋，姜寒林点开了手机，手机的屏保是死者高大雷的自拍照。
“嗬！这个高大雷，还挺自恋，这种自拍还能当屏保。”
赵小良和张一崮都是姜寒林的徒弟，他们俩站在姜寒林的后方，探着脑袋想看看现场的情况，说话的这人正是张一崮。
“你们俩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姜寒林侧了下身子，给两个徒弟出了考题。
赵小良满脸为难的时候，张一崮抢先说道：“我先说吧。死者大概率是自杀身亡的。”
“哦？怎么判断的？”姜寒林问道。
“首先，大门没有破坏的痕迹，就说明没有人强制入内。而且他们家装了防盗窗，也不可能有歹徒破窗而入。所以，死者要么是自杀，要么是熟人作案。”
姜寒林点了点头，“继续。”
“其次，凶器也在现场，我推测，死者是想不开，拿起了水果刀，抹了脖子。当时他是站在洗漱台前的，对着镜子，右手握刀，割破了颈动脉。然后大出血，镜子上的血迹能说明这一点，这是血液高速喷溅形成的。通过这里的血迹特征，应该不难判断出死者当时遇害的位置和高度，应该符合他本人站在镜子前的状况。”
“那镜子上的指纹呢？”姜寒林问道。
“指纹？应该是死者自己的。血液大量流出，他一下子有些晕眩，因为右手握刀，所以用左手支撑了下，将带血的指纹留在了镜子边缘。紧接着，由于失血过多，他支撑不了自己的身体，顺势往后靠在了马桶上，指纹也就形成了一个向下拖拽的痕迹。”张一崮似乎对自己的回答很满意，得意的样子不自觉地展现了出来。
姜寒林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张一崮向赵小良使了个嘚瑟的眼神。
“赵小良，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姜寒林头也没抬，问道。
赵小良突然被点名，不得不开口说道：“我和一崮的看法一致。现场的证据显示，自杀的可能性大些。只是，死者这么自恋的人，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想不开，非要自杀呢？”
姜寒林扭过头，看着他，还没开口就被张一崮抢了话，“小良，这可不是我们管的事情。我们的工作，是通过现场的证据说话。人的心理是很复杂的，有时候白天还和你嘻嘻哈哈的，晚上想不开，就自杀了的，也有啊。说到底，我们不是心理学家。”
赵小良没有反驳，转过身去查看现场了。
法医很快到了现场，经过一番检查，得出了结论：“姜队，初步鉴定，死者死亡时间是在下午5点到6点。死亡原因是利器划破颈部动脉，失血过多，导致死亡。我们回去会做进一步的检查。”
“好的，辛苦你们了。”姜寒林说道。
听到结果，张一崮撞了撞赵小良，似乎为自己的推测而感到自豪。
“师父，现在怎么做？”张一崮问道。
“案发现场的第一发现人还没问呢！”赵小良小声说道，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话。
“死者家属人在哪里？”姜寒林转过身来问道。
“在邻居家坐着呢，死者家属叫吕繁星，38岁，也是案发现场的第一发现人。她下班回来后，发现了死者，然后就报了警。”张一崮朗声说完，悄声和赵小良说道，“你得像我这么说，你那蚊子声儿，谁能听见？”
“你不是就听见了吗？”赵小良怼了一句。
“行，我们去见见这个吕繁星。”姜寒林说道，他已经对两个徒弟成天互怼的状态习惯了，张一崮年轻气盛，喜欢出头，性格也大大咧咧，谁得罪了他也不会放在心上。就是有一点，总是喜欢压着赵小良。
赵小良呢，性格比较内敛，也很沉默，在张一崮的衬托下更是像是个闷葫芦。他心思细腻，能够察觉到一些细微之处，但也容易死脑筋，拽着一条线索不放。
凭借工作多年的经验，姜寒林知道，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这两个人会成为很好的搭档，但这其中不可避免的摩擦与冲突，都要靠他们自己去经历。只是眼下看来，这条磨合之路还很漫长。
第二章、存疑的案件02
邻居家的大门敞开着，姜寒林带着两个徒弟走了进去，这家的户型和死者家里是对称的，一进门就看见客厅的沙发上坐了好几个人。
姜寒林的目光停留在了其中一个女人的身上，她手里攥着纸巾，眼中的泪水已经干涸了，脸上还有泪水流淌过的痕迹，视线直直地盯着茶几上的烟灰缸。
姜寒林打了个手势，邻居立马明白了意思，起身将位置让给了他们，转身回了房间。
吕繁星并没有在意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她的视线没有变过，脸上悲悯的情绪也没有丝毫波澜。她就像是冰川运动留下来的一块巨石，孤零零地立在这里，一动不动。
“吕繁星，现在情绪稳定些了吗？可以回答我们几个问题吗？”姜寒林坐在她身边，问道。
吕繁星摇了摇头。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还是要尽快弄清楚为什么会这样。我问你，你丈夫高大雷最近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吗？”
吕繁星慢慢转过头来，摇了摇头，刚刚声嘶力竭地哭过，现在声音有些嘶哑，“没有啊！”
“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吗？”
“没有。”
“那他最近得罪过什么人吗？比如和别人吵架，打架，或者在外面借了高利贷？”
“没有。都没有。”
“好。那高大雷现在在哪里上班？”姜寒林问道。
“他现在失业在家，没有上班。”吕繁星说道。
“失业多久了？”
“一年多了。”
“每天都在家？”
“应该是。有时候会下楼走走。”
“你今天去上班了？”
“对，我要上班。”
“今天早上，是你最后见到他的时候吗？”
姜寒林深吸一口气，说道：“我走的时候，他还没有起床。”
“你和他说话了吗？”
“说了，我说家里有包子，不热了就用微波炉转一下。冰箱里有饭菜，他中午热一下就可以吃了。”吕繁星说道。
“你每天都给他准备好饭菜吗？”
“基本上是。有时候来不及准备，他就会去楼下吃碗面条。”
“早上他回答你了吗？”
“哼了一声，算是回答了吧。”
“没有再说些别的了吗？”
“没有了。”
“今天你就没有再见过，或者联系过你丈夫了吗？短信，电话什么的？”
“没有了。”
“你几点下班的？”
“我五点半下班。”
“我看了下，报警时间是六点三十六。你回来要这么长时间吗？”姜寒林换了个姿势，继续问道。
“不需要。我下班去了趟菜市场，买了点菜，回来的时候快六点半了。”
“快六点半了？”
“嗯。”
“可你报警的时候，是六点三十六。”
吕繁星点了点头，“我回来的时候，没有发现大雷、大雷出了事。我以为他还在房间睡觉。我买了鱼，还有一些冷冻鸡翅，所以回来第一时间，先是把鸡翅放在冰箱里，然后接了盆水，把鱼养起来。”
“你买的还是活鱼？”
“对。”吕繁星点了点头，“都弄完以后，我想去趟洗手间，就、就看到他倒在了地上，墙上、地上全是血。我就尖叫了一声，想过去救他，但是、但是他已经，已经感觉不到气息了。”
“你还打了120。”
“对，我以为，还能救。”吕繁星的眼中又是一汪泪水。
姜寒林停顿了一会儿，让吕繁星缓释一下情绪，才继续问道：“按你的话，高大雷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是吗？你仔细想一想。”
吕繁星坚决地摇了摇头，“没有，我想不出来。”
“那他有透露出厌世的念头么？”
“什么意思？”
“他想过自杀吗？”
吕繁星问道：“他是自杀的，对吗？”
“还没有定论，只是可能。”姜寒林说道，“他说过类似不想活了这样的话吗？”
吕繁星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
“他是说过这日子没法过了，活着还不如死了。但是，但是他不会自杀的！”吕繁星说道。
“为什么？”姜寒林一下子警觉起来。
“因为他不会放过我的。”吕繁星说道。
“不会放过你？”
“对。他说过，不想活了，但他自杀前一定会把我也杀死，他要带我一起走。可是，可是现在，他没有啊！”吕繁星突然哭了起来。
“他说自杀的话，要带上你？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两个月前吧。他那个时候，不太、不太稳定，我是说他的情绪，时好时坏的。”
“他这么说的时候，你不害怕吗？”
“说实话，害怕，但也还好。他就是这样，之前也这么说过。一段时间正常，一段时间发疯。”吕繁星说道。
“之前有过？你没考虑过带他去看看医生吗？”
“他不愿意啊，我怎么说他都不愿意。”
“这几天呢？他正常吗？还是又开始发疯了？”
“这几天、这几天都很正常，也没有在家吼我，也没有挑三拣四。”
“什么都很正常，人却死了？”
吕繁星摇了摇头。
“他打过你吗？”姜寒林皱着眉头问道。
“啊？”
“他家暴过你吗？”
“以前有动过手。这几年都没有。”
姜寒林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道：“吕繁星，家暴不仅仅是动手，言语上的恐吓威胁，你都可以寻求我们的帮助，知道吗？”
吕繁星紧张地点了点头。
“你恨他吗？”
“不恨。”吕繁星说道，她又补充了一句，“但也不爱。”
“你今天下午，五点到六点，人在哪里，有没有谁能给你证明？”
吕繁星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们怀疑我？”
“我们是在排除你的嫌疑。”
“我五点半打卡下班，之前办公室里的同事可以证明。”
“写一下同事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姜寒林话未落音，张一崮就递上了笔记本和笔。
“五点半以后呢？”
“我骑车去了菜市场买菜。”
“买鱼和鸡翅？”
“对。”姜寒林说着，抬起了头。
“写一下哪家店，位置在哪。”
吕繁星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他们需要的信息后，递给了姜寒林。
姜寒林接过了笔记本，吕繁星的字写得倒是很漂亮，特别是在张一崮鬼画符的衬托下。
第二章、存疑的案件03
姜寒林并没有急着离开，他将核实吕繁星不在场证明的任务交给了两个徒弟，便起身敲了敲卧室的门，他还有些问题要和邻居确认。
卧室的门打开了，一对中年夫妻站在门口，女人开口问道：“怎么了？问完了吗？”
“没有。方便我问几个问题吗？”
女人转过头，征求丈夫的同意，丈夫虽然一脸的不情愿，但也只能点了点头。
“我们去楼下说吧。”姜寒林说着，往客厅的方向瞥了一眼。
夫妻俩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两人跟着姜寒林来到了楼下。
姜寒林掏出一盒烟，抽出了一支烟递给了男人，问道：“两位，怎么称呼啊？”
男人一把接住烟，却发现姜寒林没有准备帮他点火，而他自己也没有带打火机，只能一边把玩着香烟，一边说道：“我叫石强，这是我老婆张小芳。”
夫妻俩看起来将近五十岁了，石强的个子将近一米八，身体也算健壮，就是头顶光秃秃的。再加上宽松的冬季棉服，整个人往面前一站，像是一堵厚实的墙，衬得张小芳格外娇小。
张小芳瘦削的脸上有了不少皱纹，她染过的黑发盘在脑后，不安的双手来回搓着，和石强不同，她穿着色彩鲜艳的衣服，看样子是精心搭配过。
姜寒林感到石强的态度已经没有那么抗拒了，便接着问道：“你们住这里多久了？”
“有七八年了吧。”张小芳回答着，眼神还不安地看向了石强。
“七八年了，也挺久了。隔壁住的高大雷和吕繁星，你们熟吗？”
“还行吧。”张小芳脱口而出，石强却连连摇头。
见姜寒林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石强赶紧解释：“真的谈不上熟啊！那个女的，偶尔还能在楼道里碰上面，点个头，打个招呼什么的，大家都是邻居嘛。你也懂得，现在邻里关系哪能和我们小时候相比呢？至于那个男的，她老公，基本上碰不上，就算碰上了，也不会和我们打招呼的。”
“对、对。”张小芳连连点头。
“而且她们女同志见面还能唠两句，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能问人家买了什么菜吧？我反正和他们家没怎么说过话。”
“那你呢？”姜寒林问张小芳。
“我也就平时碰上了，说两句客气话，也不太清楚她家里的事情。”
“她之前和你提到过高大雷吗？”
“我想想啊，哦，有一次，还不是她主动提的，是我问的，很久之前了，我就唠嗑嘛，问了一句，你先生是干什么的啊。这不是因为我总看不到她先生嘛。她说她先生是个摄影师，自由职业，和我们的作息不一样。”张小芳说道。
“摄影师？”姜寒林摸着下巴，重复着。
“嗯！我一直以为我们隔壁住了个大摄影家，但小吕说了，就是个普通的摄影爱好者。我就在想啊，这样赚的够不够过日子啊，后来看见小吕表情不对，我就没有问了。”
“呵呵。”石强冷笑了两声，“你才感觉表情不对，搞不好人家早就不想搭理你了！”
“你！”张小芳被丈夫的话气到了，“那我也算是关心邻里了，哪像你，两耳不闻窗外事。”
“我一个大男人，我、我问人家家长里短不合适啊！”石强说道。
“他们是什么时候搬过来的？”姜寒林赶紧打断两人。
“有一段日子了，也就是这几年。”石强说道。
“什么这几年，就是前年年底。”张小芳说道。
“搬过来以后，你们有察觉到什么异常情况吗？”姜寒林问道。
“警官，你想知道什么异常情况呢？那家的男人很少出现，算不算异常呢？”石强问道。
“有发生过吵闹的情况吗？”
“这，我不知道。”石强说道。
张小芳也摇了摇头，“没注意过。”
“你们今天都在家吗？”
“没有啊！我们都上班呢，我大概六点十分到家的，她比我晚一些。”石强说道。
“我大概六点四十。”
“石先生，你六点十分到家的时候，对面有什么动静吗？”
石强一下子紧张起来，问道：“该不会、该不会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死吧？”
姜寒林没有回答，只是盯着他。
“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听见！”石强赶紧说道，“我六点十分到了家，就没有出来过，没有听见隔壁有什么声音。直到她回来之前，才听见对面小吕的叫声。我慌慌张张开了门，可是对面门是锁着的啊，我就去敲门，小吕开门，我就看见她身上很多血迹，人已经哭得不行了。她说她丈夫死了，我、我进去看了眼，问她有没有报警，她说报过警了，我就赶紧退了出来。没两分钟，她就回来了。”
张小芳点了点头，“我回来的时候，石强正站在小吕家门口，往里面看呢，我还纳闷了，他怎么会在这里。他看到我，赶紧向我招手，让我过去。我一看啊，小吕瘫坐在地上，哭成了个泪人儿。石强才告诉我，里面出事了。我们在那里陪着小吕，直到你们过来，才带着她换了身衣服，去我们家客厅坐一下。就是这么回事儿。”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儿！这位警官，那个高大雷，他不是自杀的吗？”石强试探着问道。
“谁告诉你是自杀的啊？”姜寒林说道。
“不、不，没有人告诉，我就是听最开始来的那几个警官聊天，说现场像是自杀的。我听来的。”
“高大雷和吕繁星搬过来这几年，完全没有大吵大闹过吗？”
“除非是在我们上班的时候。”石强说道，“我们是没有印象了，对面一直很安静，有时候就像没有住人一样。”
张小芳用力地点着头。
姜寒林深深地叹了口气，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了张小芳，“如果有什么线索，记得联系我。”
“警官，那个人，到底是不是自杀的啊？”张小芳问道。
“现在案件还在侦查阶段，还不能确定，吕繁星那边也请你们平时多关注一下，如果有什么异常，记得打我电话。”
“好！”张小芳紧紧地捏着名片说道。
第二章、存疑的案件04
张一崮一路上都在哼着小曲儿，这让一旁的赵小良心里并不好受，不过他也没有制止张一崮。车子很快来到了吕繁星所在的公司，家良纺织厂。
吕繁星在家良纺织厂里做人事，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上晚班的工人陆陆续续往厂里走去。张一崮摇着车钥匙，直接来到了保卫处，让保安联系了人事部门的负责人，让他赶回来。
保安一开始还有些不情不愿，张一崮立马严肃起来，强调了事情的重要性，保安这才老老实实去打电话。
“杨总说让我带你们去会议室等他，他估计还要一会儿，现在路上堵车呢。我带你们去会议室吧！”保安揉着脖子，不情愿地说道。
“先不急。”一直安静着的赵小良开口说道，“你先把监控调出来，我们看一下。”
张一崮立马领会了他的意思，说道：“听见没有？监控！先调一下大门的监控，五点半开始。对了，你们厂有几个门啊？”
“三、三个。”保安说道，“三个都要看吗？”
“一个一个来吧！”
保安也有些无奈，坐在电脑前，将监控调了出来，赵小良立马坐在他身边，把脸凑到屏幕前，仔细地看着。五点半正值下班时间，监控中的人也格外地多，找起来确实很费劲儿。
张一崮叉着腰站在后排，目光也紧紧地盯着监控，他很快就意识到这样找下去太费劲了，所以问道：“你们这办公楼里有监控吗？”
“楼里没有，楼底下有。”
“那先给我调办公楼楼下的监控，人事部在的那栋楼啊！”
果然，他们很快在办公楼下的监控里找到了吕繁星，她穿着一套深灰色的大衣，脖子上还系这浅蓝色的围巾。
“看看时间。”张一崮说道。
“17点34分。”赵小良说道，“再调一下大门口的监控。”
“哦。”保安一边应答着，一边操作。
这下就方便多了，只需要在这人群之中找到深灰色就行了，没过几分钟，吕繁星推着自行车的身影出现了。
“在这里。”赵小良说道，“17点46分。从正门离开的。”
“看样子和她说的差不多啊！”张一崮说道，“17点46分从单位离开，14分钟不可能赶回家，再完成、嗯，完成一系列操作。”张一崮注意到了一旁的保安，赶紧改口。
“不，还有可能。”赵小良说道，“如果她之前回了一趟家呢？只要在17点34分之前赶回来，监控里的这一切都可以实现啊。”
“呵呵。”张一崮冷笑着，“是有可能哈。那你继续看监控吧，看她是不是忙了一个下午，不停地在家和单位往返，你看吧！”
说着，张一崮转身走到了一旁休息去了。
赵小良有些气愤，他就是看不惯张一崮偶尔阴阳怪气的样子。他提出了问题，赵小良也只是说出了另一种可能性，他就像是看热闹似的站在一旁，什么也不做。
赵小良叹了口气，自己提出的可能性要自己来证实，他继续趴在电脑前，看起了监控。如果自己的假设不成立，也算是替吕繁星证实了不在场的事实。
就在赵小良埋头苦干的时候，保安的电话响了起来，人事部门的负责人已经到了，在会议室没有看见人，打电话过来问问情况。
“你是继续在这里看监控，还是和我上去看看情况？”张一崮问道。
赵小良眼睛一转，从背包里掏出一个U盘，“帮我拷一下视频录像，还有，最近的监控都不要删，知道了吗？”
保安赶紧点了点头。
赵小良和张一崮在办公楼里见到了人事部门的负责人，他看起来大约四十来岁，穿得还很正式，一副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看起来很容易相处。而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
“你好、你好，我叫张明明，是人事部门负责人，听说你们找我，想问问吕繁星的事，是吗？哦，这位是小王，她也是我们部门的，我就一起叫过来了，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张明明笑着说道。
小王略显羞涩，站在张明明的背后，微微点头。
“我们这次来呢，是想了解一下吕繁星的事情。”张一崮说道，“她今天来上班了吗？”
“来了啊！”张明明说道。
“她几点离开的？”
张明明转身看了看小王，小王这才上前一步，说道：“下班走的啊！”
“她今天一天都在单位吗？”
“都在啊！”小王似乎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在问一下，下午四点到五点半，她一直在工位上吗？”张一崮问道。
“在！”小王坚定地说道。
“哎呀，在的。我们下班前还开了个短会，我都记得她在的。”张明明说道。
“短会的时间你还记得吗？”
“等等啊！”小王掏出手机，“群里通知是四点四十开始的，结束快五点一刻了。”
“还真是短会啊！”张一崮说着扭头看向了赵小良，冲着他挑了挑眉，这下他的推测完全没有了可能性，吕繁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来回并且作案。
赵小良有些无语，转身走到了一边。
“是啊，是啊，短会。”张明明说道。
“吕繁星这个人怎么样？平时在工作上，人际交往上，感觉怎么样？”
“是个踏实做事的人。不过，不太喜欢热闹的场合，有时候我们部门下班后会约着一起去吃吃饭、唱唱歌，她从来都不参加的。工作上是没得挑的。”
“你觉得的呢？小王。”
“吕姐人很好的。”小王说道，“我从来没看过她发过火，而且，吕姐经常帮我。”
“从来没看见她发过火？”
“嗯。你知道的，有时候工作压力大，或者有人来吵闹，谁都有控制不住自己脾气的时候，吕姐从来没有。”
“所以，她在单位里也没有和其他人有过过节，是吗？”
“没有。”
“等等！我打断一句啊。”张明明突然开口，“吕繁星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就在张一崮准备开口的时候，就听见赵小良的声音传来：“一崮！过来！”
第二章、存疑的案件05
赵小良站在了不远处的工位旁，手里拿着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人正是吕繁星，但不是现在的吕繁星。那个时候，她长长的头发，发尾烫了卷儿，穿着一条藏青色碎花长裙，看上去比现在年轻十几岁。她的眼中带着笑意，看向镜头，仅是这张照片，就能感受到她的快乐与安逸。
她的身后是沙滩与大海，橙黄色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分不清是朝阳还是晚霞。
赵小良怔怔地看着照片上吕繁星的双眸，也只有在这时候，他才突然感慨，原来她也曾有过美好的青春。只是现在，生活和工作令她喘不过气，再加上丈夫高大雷的死，更是让她无法应对。
张一崮站在他的身后，目光也盯着照片上的吕繁星，轻声叹了口气，转身对张明明说道：“这个就是吕繁星的工位吗？”
“是的。”
张一崮将目光放在了桌面上，除了一些必备的办公用品，基本上没有什么私人物品，除了这张照片。
“小王，吕姐有和你说过她的家庭情况吗？”张一崮问道。
“嗯，我只知道她老公是个摄影师，他们俩没有孩子。”小王小声地回答着。
“还有别的吗？”
小王摇了摇头，“她不太喜欢提家里的事，我们也没有问过。”
“好。”张一崮转身看向赵小良，“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这张照片，一直放在这里吗？”
“对。”小王说道，“我问过吕姐，她说这是她和她丈夫去旅行的时候拍的，她挺喜欢那次旅行的，所以就把照片带到了单位。这张照片，怎么了？”
“没事。我只是觉得，她是一个注重个人隐私的人，为什么会把自己的照片放在单位呢？”
“你想多了吧！还不能自我欣赏吗？这张照片拍得多好啊！”张一崮说道。
赵小良没有反驳，“我没有问题了。”
“那今天打扰了，之后可能还会来问你们，还请配合调查。”张一崮转身对两人说道。
张明明和小王立马说道：“应该的。”
赵小良拿回了自己的U盘，便去停车场找张一崮。刚上车，就看见张一崮一脸坏笑地坐在驾驶座上。
“干嘛呢？”赵小良说道。
“现在这个点，菜市场早就没人了，明儿一早我们再去吧。其实基本上已经能确定了，吕繁星的不在场证明是成立的。高大雷的死亡时间是下午五点到六点，吕繁星五点四十六才离开工厂。不可能十四分钟赶回去，再杀了人的。”张一崮说道。
“嗯。是这样。但是，我们明天还是要去菜市场问问情况。”赵小良一听就知道张一崮想要偷懒，立马说道。
“行！”张一崮语气中有些不情愿，“去就去呗，我就不信了，这十四分钟，她还能翻出花儿来。”
“嗯。怎么还不走啊？”赵小良问道。
“等一等。”张一崮说道，“等一等再走。”
赵小良眯着眼睛看向他，搞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辆商务车在黑夜中匆匆驶过，张一崮轻笑了一声，发动了车子。
“怎么了？”
“没事，和我料想的差不多！你看见刚刚那辆商务车了吗？”
“看到了啊！”
“那是张明明的车。我等他好久了。”张一崮嘚瑟地说道。
“他和这个案子还有什么关系吗？”赵小良问道，他努力回想着自己错过了什么线索。
“和案子没什么关系，只是和我料想的差不多！”
“你料想的，是什么？”赵小良皱起眉头，已经预感到会得到不靠谱的答案了。
“那个张明明和小王，根本就是一对儿。办公室恋情！什么知道要问吕繁星的事，就喊来了小王。都是假的！他们就是在一块儿的时候，接到了电话，所以一起过来了！”张一崮说道。
“所以呢？”
“没什么啊！她刚刚在副驾驶座上，你没看见吗？”
“所以，这和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不是说了吗？没关系。只是为了证明我自己的猜测。小良啊，我告诉你，我现在在练眼睛，等我练成了火眼金睛，就能一眼看出谁是罪犯，谁不是罪犯了。”
赵小良绝望地用手捂住了眼睛，不想再搭理这个神神道道的搭档了。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赶到了菜市场。也就是因为太早了，菜市场里人潮汹涌，店铺老板根本没有时间招呼两人，好不容易等他们闲下来了，这才抽空看了看吕繁星的照片。
水产店的老板娘看见照片，立马翻了个白眼儿，没好气地说道：“见过，见过！就是她，昨儿来的！”
“你确定是她吗？刚刚那个摊位的老板根本就不记得了。”赵小良问道。
“我怎么不记得！”老板娘叉着腰，瞪着两人说道，“昨天，就在你们站的地方，她和另一个买鱼的女人，差点打了起来。你问问旁边的，是不是昨天有人打架？”
“大概是几点？”
“几点？我想想啊！六点左右吧！”老板娘说道，“我当时正在看剧，放广告的时候，应该就是六点出头。先是另一个女人来买鱼，然后照片上这个女人也来了。也不知道谁捞了一条鱼，两个人都说是自己捞的，对方抢了她的鱼。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
张一崮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这下确认了吧，和吕繁星无关。”
“对了！”老板娘越说越来劲儿，“我劝她们了，我怎么没劝她们呢？我说了，这还有鱼，再挑一挑不行吗？但这两人就像是杠上了一样，什么都不要，就要这条鱼！那个点儿，菜市场人已经不多了，所有人都在这块儿看热闹，你要是不信，你去问问，随便问，他们都知道的。那个，老林，你说是不是啊！”
对面卖鱼的男人点了点头，说道：“打得可凶咧！要不是我们去了几个人拦着，搞不好要破相。”
“她还是买了鱼啊！”赵小良指了指照片说道。
“是啊。我们拉开了，那个年轻一点的女人气走了，哎呦，脸都气得通红，这个人就把鱼买走了。”老板娘说道。
第二章、存疑的案件06
姜寒林听完两个徒弟的汇报后，用手托着下巴，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动。吕繁星的嫌疑洗清了以后，案件的调查似乎朝着自杀的方向展开了。
他一早就开始调查死者高大雷生前的人际关系。也就是这项调查，让他感到寸步难行。
高大雷今年36岁，良州本地人，目前是失业状态，实际上，这种失业状态已经持续了将近两年了。除了妻子吕繁星以外，就只有六十多岁的老母亲钱文香了。当姜寒林联系上他母亲时，她却不承认这段母子关系，说两人已经一刀两断，不再来往了。不过，听完姜寒林的话，钱文香在电话那头失声痛哭。
在断断续续的谈话中，姜寒林得知，高大雷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去看她了，她一直都在乡下，孤苦伶仃地生活。就连高大雷几年前结婚的时候，也没有告诉她。她还是从同乡的人口中得知，儿子已经结了婚。
由于老人家情绪不稳定，姜寒林也只能安慰她，具体的询问还是要等她情绪平复下来。
这下让姜寒林犯了难，死者只有这两个亲人，一个有不在场证明，一个多年都不联系了。怎么看都不像是外人动的手啊！
“案子破了！”张一崮的吼声打断了姜寒林的思考，让他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真的！师父，你看！死者的手机打开了，备忘录里有遗言！”张一崮赶紧说道。
“我看看。”姜寒林来到电脑前，仔细看起来物证组发来的照片。照片上的手机确实是高大雷的，备忘录上也赫然写着一行字：我对不起所有人，欠你们的，下辈子还吧。还有，别恨我。
赵小良倒吸了一口凉气，喃喃地说道：“还真是自杀啊？”
“别这么快下结论，法医那边的结果还没有出来。”姜寒林说道。
“师父，我问你一个问题，行吗？”张一崮问道。
“有话就说！”
“现在有哪个证据能指向是谋杀吗？你看啊，所有的证据都是自杀，等到法医鉴定结果出来，就会知道，这个人就是自杀的。”张一崮说道。
“那你和我说说，他自杀的动机是什么？”姜寒林反问道。
“他这不是写的清清楚楚吗？对不起所有人。我觉得，他失业在家很久了，觉得自己是个累赘，以前还对吕繁星大打出手，现在良心发现了，知道错了。”张一崮越说越没底气。
“良心发现了？哪有那么多良心发现？我问你，我对不起所有人，所有人，欠你们的，你们。除了吕繁星，还有谁？”
“他母亲啊！”张一崮说道。
“应该不是。”赵小良说道，“他都几年没和母亲联系了，连结婚也没有告诉她，就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至少在高大雷看来，已经没有感情了。”
“那还能是谁？他失业很久了，大部分时间都在家宅着，而且，你看，他的通讯记录，除了广告和外卖员，没有别人联系他了，还都是打进来的，一个拨出去的都没有！”张一崮指着电脑屏幕说道。
“这也太奇怪了，他完全不和外界交流的吗？”赵小良拖着滚动条，查看照片。
“哼！事实就是这样啊！就算我们按照谋杀案调查，也要有个嫌疑人啊！这下倒好，嫌疑人都没有。”
“他的手机相册里，有很多自拍。”赵小良说道。
“我看看。”姜寒林凑了上去。
确实，手机里的相机相册有很多自拍，一张张脸出现在屏幕上还挺让人不舒服的。而且角度都是从下往上拍的，背景也大部分都是死者的家里。
“自拍的技术不行啊！应该这个角度来拍！”张一崮立马摆出了自拍的姿势，却发现没有人关注他，只好悻悻地放下。
“为什么拍这么多自拍呢？”赵小良问道。
“哎！这不是很正常吗？欣赏一下自己的盛世美颜，不行吗？”张一崮说道，“你们看我干什么，你们手机里没有自拍吗？”
“除了自拍相册，其他相册里还有一些女性的照片，不知道是不是和死者有关。”赵小良说道。
张一崮目瞪口呆地看着赵小良。
“有什么话就直说。”赵小良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
“大哥，这几个人，别说死者认识，我也认识啊！这都是当红的影视明星啊！还和死者有关，这就是死者看人家长得漂亮，保存了图片而已，你看看，照片右下角还有水印呢！”张一崮忍着笑意说道。
赵小良拘谨地点了点头，“是这样啊，我没有注意过这些。”
“我看啊，这个相册没有任何问题，就是他自拍和收集的一些美女的照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这还有个加密相册。”赵小良打断了他。
“哪里？”姜寒林问道。
“这个，技术部门已经破解了，里面，里面的照片。”赵小良有些看不懂了，其他照片都是公开的，只有这个相册，相册里有十几张照片，照片像是误按了拍摄键，随机照下来的，都是杂草丛生的地方，有的甚至没有聚焦。
“这些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姜寒林问道。
“应该是2019年了。不过，还真是奇怪啊。”赵小良说道，“这些，还有自拍，怎么可能是高大雷拍出来的照片呢？”
“为什么不是？”姜寒林问道。
“高大雷不是个摄影师吗？这些照片，哪一张能体现出摄影师的拍摄技术呢？这都拍模糊了。”
姜寒林直起了身子，问道：“谁告诉你，高大雷是摄影师了？”
“吕繁星啊！”张一崮抢先回答，“吕繁星和她同事说的。”
姜寒林深吸一口气，说道：“她和邻居也是这么说的。只不过，我们在调查高大雷的背景时，没有发现他从事过摄影方面的工作。”
“什么？那他两年前，也就是上一份工作是做什么的呢？”张一崮问道。
“是在一家咖啡店工作。而且，那家咖啡店，还是在一座小岛上。”姜寒林说道，“所以，为什么吕繁星要告诉所有人，高大雷是个摄影师呢？”
第二章、存疑的案件07
“这个高大雷，高中毕业后就没有继续念书了，先是在外面打了一阵子零工，后来进了一家房屋租赁公司，开始当起了中介，这份工作没做多久，但他之后一直在这一行里混着，换了好几家公司，都是当中介。2014年和吕繁星注册结婚，结婚后大概又做了三四年中介，之后就一直在家了。”姜寒林盯着屏幕上的照片说道。
“2014年就结婚了？他俩没孩子吗？”张一崮问道。
姜寒林摇了摇头，“没有。2019年年初，姜寒林就去了咖啡店打工，坚持了大约半年的时间吧。后来又失业了。”
“那吕繁星呢？”赵小良问道。
“吕繁星啊，大学本科毕业，就加入了一家商贸公司做人事，一直都挺稳定的。她比高大雷大两岁，怎么认识的，也不知道。直到2018年年底，她才从商贸公司辞职。”
“她辞职了？那不是双双失业了吗？谁来养家？”张一崮问道。
“她2018年年底辞职，应该是为了跟高大雷一起去咖啡店工作。”
“啊？”
“我刚刚说过了，这个咖啡店在岛上。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们夫妇俩都去了。”
“为什么呢？”赵小良想不通，“为什么要找一份岛上的工作呢？高大雷完全可以在市里找一份工作啊。这样吕繁星也就不用辞职了。而且，仅仅是一份咖啡店的工作，值得他们俩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吗？吕繁星可是毕业以后就没换过公司啊！”
“这可能就是爱情的力量吧！”张一崮笑着说道，“说不定不愿意分开啊！”
“这只能由吕繁星来告诉我们了。”姜寒林说完以后叹了口气。
就在师徒三人在电脑前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他们又得到了新的进展，痕迹鉴定的同事打电话过来，说在死者死去的卫生间里，只检测到了死者本人的血迹。包括掉在地上的凶器，上面也只有死者的血迹。而根据血迹形态分析，可以得出，死者的颈动脉被割破的时候，是站在镜子前的，血迹喷溅的痕迹是符合的，然后倒地，趴在了马桶盖上。
吕繁星在现场换下的衣服，上面的血迹形态也与施救行为相符，不存在喷溅形态的血迹。
而卫生间和客厅里的足迹分析结果也有了，基本上都是吕繁星和邻居石强的，这和他们之前交待的内容是相符的。吕繁星进入了卫生间试图施救，而石强听到呼救声，也进入了死者的家里。
卫生间里找到的毛发经鉴定，也都是属于高大雷和吕繁星的。
房间里门窗完好无损，不存在强行进入的可能性。掉在地上的凶器上，检测出了死者的指纹，位置与右手握刀的位置相符。因而可以判断，那把刀之前被死者握在手里，失血过多失去意识后才掉落在地上。
客厅的茶几上摆放的两个茶杯，分别是属于高大雷和吕繁星的，上面有他们的指纹。客厅垃圾桶里有两个空了的白酒瓶，上面有高大雷的指纹，检测人员对残余液体进行了分析，就是一般的白酒。
怎么看，这个屋子里也没有外人进入过，除了后来过来帮忙的石强。
没过多久，法医鉴定报告也已经出来了。死者的死亡原因和时间都和初检时的结论一样。死者的指甲缝里也只检测出他本人的DNA。倘若他是被人杀害的，极有可能在与凶手争执的情况下，抓伤凶手，留下皮肤组织，现在这种可能性已经没有了。
死者体内酒精含量高，死前应该喝过酒，但也没有达到完全失去意识的水平。
“就是说，高大雷死前喝了酒，然后一时想不开，就选择了轻生？”张一崮问道。
“你觉得呢？”姜寒林转身问赵小良。
赵小良喃喃地说道：“应该就是自杀了。”
姜寒林点了点头，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案发时屋子里存在第二个人，“通知吕繁星，让她有时间过来一趟吧。”
张一崮撞了撞赵小良，示意他去打电话。赵小良瞥了他一眼，说道：“等下我来联系她吧。”
姜寒林点了点头，往自己的工位走了过去。
“怎么样？”张一崮嘚瑟地说道，“我就说了，是自杀吧。你还分析得一套一套的，觉得吕繁星有机会动手，现在怎么样？什么可能性都没有了。”
“自杀的人很少选择割破颈动脉这种死法。你说，高大雷为什么不选择割腕呢？”赵小良皱着眉头说道。
“哎，我说你啊，自杀就自杀，他想怎么死，是他的权利。那你怎么不问，他为什么不跳楼，为什么不跳河呢？”张一崮问道。
“为什么呢？”
“你问我也没用，你问谁都没用，知道原因的人已经死了。也许，他觉得割腕太普通了，或者，或者，他的遗书不是说了吗，他觉得自己十恶不赦，所以决定自杀，也许他恨透了自己，才决定选一个残忍的死法。”张一崮说道。
“恨透了自己，为什么还要拍这么多自拍呢？”
张一崮回答不上这个问题，只好转移话题，“师父让你联系吕繁星，你可别忘了啊！还有，赵警官，我提醒你一件事。很多时候，没有那么多为什么。那个想法啊，就是那么一瞬间产生在脑子里的，你要是事事追根究底，迟早有一天把自己束缚住了，懂吗？你要破的是这个案子，而不是去了解死者的一生。如果你再纠结这个问题，你就去看看这些报告，哪一点可以证明案发时死者的家里还有第二个人在场？有吗？你好好想想吧。不对，你还是少想一点吧。”
赵小良看着张一崮潇洒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张一崮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他也认可自杀这个结论，只是他觉得，高大雷的自杀也许还有别的故事。
特别是这些奇奇怪怪的照片，有什么值得被加密的呢？赵小良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继续翻看着电脑上的资料。
直到快中午的时候，赵小良才拿起手机，拨通了吕繁星的电话，请她有时间来一趟。吕繁星的情绪稳定了许多，只是唯唯诺诺地应承着，似乎再大的打击也无法激起她心中的涟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