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豁然开朗05
马佳会微微眯起眼睛，用审视的目光来回打量着尤可追，慢悠悠地说道：“不对吧！监控压根没拍到吕繁星走楼梯的画面，你刚刚那套说辞，都是你自己脑补的吧？”
尤可追微微一笑，“我也没说这是我在监控里看到的画面啊！我只是提出了一种可能性，就看甘远扬是不是了解他老婆了。”
马佳会摇了摇头，似乎对尤可追的这种做法也无可奈何。两人站在走廊上，盯着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静静地伫立着。
直到一刻钟以后，马佳会叹了口气，“咱们进去看看吧。”
尤可追点点头。
刚一推开门，就能看见甘远扬那张阴郁气质的脸，他慢慢抬起头，看向了门口的两人。视线交接的一瞬间，马佳会心里已经明白了，甘远扬做好了选择。
甘远扬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他不顾往常云淡风轻的形象，几乎是颤抖着声音，说道：“让我和她谈一谈吧，我来劝劝她。”
马佳会知道他说的是狄晓桂，“你要是能劝得了她，还会发展到现在这一步吗？你要相信我们，我们都是为了狄晓桂好，她现在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正是需要我们帮助的时候。如果这个时候你再不伸出手，只怕别人的魔爪就要把她按到深渊里去了。我也不想催你，但我们的时间有限，如果你现在不说，我们只能问完一圈再回来了。哦，可能到时候也不需要你再说明什么了。”
“我说！我说！”甘远扬焦急地说道，“是，吕繁星和晓桂换了衣服。晓桂也只是帮忙提供了不在场证明，她没有杀人。真正动手的是吕繁星。你明白吗？晓桂她、她只是，配合。”
“配合？”马佳会用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那你给我们说说，你们是怎么配合的？”
甘远扬犹豫了一下，“你们的推测是对的。我们提前订好了对面的房间，然后吕繁星和晓桂换了衣服。晓桂一直在七楼假扮吕繁星，一切都很顺利，只是，她没想到那天晚上包梵声会突然翻阳台过来。”
“包梵声不知道你们要杀吴迢的计划？”尤可追皱着眉问道。
“她不知道。我们还是觉得，越少有人知道越好。所以，只有吕繁星，我和晓桂，还有赵坚韧知道。包梵声的出现是个意外。当然，还好她没有吱声。她在阳台见到晓桂后，往房间里面张望了下，然后也没问什么，就离开了。第二天一早，吴迢遇害的消息出来以后，我们都很担心，怕包梵声和你们走得近，什么都告诉你们。但是，包梵声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这让你们很意外吗？”
“是。没错，很意外。”
“所以，你们发现包梵声和我们并不亲近，就决定将她也纳入杀害梅之弦的计划之中，是吗？”尤可追问道。
“梅之弦？”
“别装了。梅之弦案子的手法我们已经看出来了。包梵声故意提出要以身犯险，其实就是你们计划好的。让她和朱霜艳能够一起前往凤崖岛，趁机杀害梅之弦。这作案手法都极其相似，包梵声和朱霜艳换了衣服，朱霜艳杀害了梅之弦，包梵声替她完成了不在场证明。这不是就照搬你们杀吴迢的方式吗？”
甘远扬假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他原本想着只承认吴迢的案子，却没想到梅之弦的案子也已经水落石出了。
“别瞎琢磨了！”马佳会说道，“你已经开口了，说一半藏一半可真不是什么好事情啊！”
“我们没想把包梵声拉下水。她和悦悦差不多年纪，也没有做错什么事，我们也不想让她牵扯进来。可是，她知道了。得知吴迢遇害以后，她就全都知道了。她去找吕繁星，告诉她，她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以此要挟吕繁星将全部情况告诉她。第二天，她在餐厅里就和我们聊起了这件事。”说着，甘远扬叹了口气。
“你想说，包梵声是自愿加入，甚至是强烈要求加入你们的？”尤可追问道。
“是。最初知道这个计划的，只有我、狄晓桂、吕繁星和赵坚韧。我们讨论了一下，放弃了包梵声。一来，她和你们接触密切，我们担心她会向你们透露消息。二来，我们几个就算了，包梵声啊，她原本也没做错什么，没必要和我们一样，把前程搭进去。可她想不通啊，我们都把她抛弃在外了，她非要参与。看见狄晓桂在吕繁星的房间里，就成了她要挟我们的把柄。”甘远扬舔了舔嘴唇，“我们怎么劝都没有用，只能答应让她加入。”
“听起来很勉强啊！”
“没有她，我们几个也够了。”
“那你倒是给我说说，你们最初打算怎么杀死梅之弦呢？没有包梵声的那个计划，有的吧？说出来听听！”
甘远扬眨了眨眼睛，“其实还真没有。那个时候，梅之弦就住在隔壁。要么，你们的调查发现了他的存在，他会被当成嫌疑人。要么，我们就潜入他的房间，将他伪装成畏罪自杀的样子。这是我们最初的计划，但究竟什么时候开始实施，由谁来实施，都没有确定。因为，吴迢死后，酒店里一定都是警方的人，我们只能见机行事。”
“继续。”
“吴迢遇害后，警方的调查越来越严，甚至找到了我们问话。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们被盯上了。所以，我就劝晓桂，也许这件事交给警方信赖的包梵声和一直是失踪状态的朱霜艳更为合适。再加上，梅之弦如果一直待在酒店里，下手也是有难度的，索性，我们就想到让朱霜艳将梅之弦引出去。朱霜艳已经失踪一年多了，梅之弦一定会跟出去看看情况的。可我们也不放心朱霜艳一个人行动，这才想到了包梵声。”
“所以包梵声才主动提出要当诱饵，这都是你们的计划。只是我不懂，你们口口声声说包梵声无辜，不让她牵扯进来。为什么还要她替朱霜艳顶罪呢？”尤可追问道。
第二十八章、豁然开朗06
甘远扬冷笑了一声，“你们总是认为我们是主谋，所有的人都是被我们挟持着完成这一切的吗？我们到底怎么逼着包梵声顶罪了呢？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单独的问话，你们也进行了那么多次了。包梵声就没和你们告状？呵呵！哎！”
“包梵声是自愿的？她又是为了什么？”马佳会皱着眉头问道。
“这你要问她了。也许是心里愧疚，他们几个都是这样。要不就是看着朱霜艳还有个孩子，她要是进了监狱，福生以后怎么办呢？”甘远扬说道，“孩子现在青春期，家里的变故一个接着一个，谁能接受得了呢？”
“哼！你们做了这些事，还好意思说是为了孩子好？为了孩子好，为什么要把祁福生带去凤崖岛呢？你们明知道凤崖岛上会发生什么！”
“是啊！我们明知道！可是你也别忘了，朱霜艳可就这一次机会了，和儿子单独相处。如果事情败露了，她就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所以，无论如何她也要把祁福生带走，这样也就顺理成章地带走了包梵声。”
“这几个嫌疑人中，你最先是和谁接触上的？别告诉我，你是接到电话，来凤岩以后才认识他们的！”
“不！最先认识的是梅之弦。他是悦悦的心理医生，悦悦刚出事那会儿，警方调查过他，后来排除了他的嫌疑。但私下里，我也偷偷找人调查过他。所以，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
“那就不是梅之弦了？我问的是接触。”
“吕繁星。”
“吕繁星？”
“是的。吕繁星，她找到我们的。我们也很意外，当时离悦悦去世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说她是昔阳岛上民宿的管理员之一，当时留过悦悦的身份证资料，按照上面的地址找到了我们。她来找我们的时候，就将当年在昔阳岛上的事情告诉了我们。当然，那个时候我们知道的并不全，但终于有人愿意告诉我们了。你知道那种心情吗？每每夜色降临，睡前你总是忍不住要想，为什么呢？为什么我的孩子要自杀？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是不是我没有注意到一些问题？我和晓桂每天都是这样，然后抱头痛哭。直到吕繁星的出现，终于有人愿意告诉我们实情了。”甘远扬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今年三月份吧！”
“今年三月份？”尤可追心里思忖着，这可就是高大雷遇害后不久啊！
显然，马佳会也想到了这一点，“她有没有提及别的？比如她丈夫高大雷的死？”
甘远扬点了点头，“提到了。我们聊了很久，知道了梅之弦和吴迢的计划，那个时候我还以为他是席金盏。说实话，听到他们的计划，我也很惊讶。我没想到，晓桂会对他们的计划这么感兴趣，甚至想要加入其中。”
“加入其中？”
“是，晓桂之前的生活都是围着悦悦转的。悦悦走了，她也像是没了主心骨，做什么都没意思。这件事激起了她的兴趣，她当时兴致很大，但被我拦下了。”
“原因呢？”
“首先，我们和吕繁星并不熟悉，她的话虽然听起来没什么逻辑问题，但整个计划过于可怕。其次，当时我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要跑过来告知我们这件事。明明他们可以自己完成的。直到后来，我认识了他们所有人，我才知道，当年的受害者远不止悦悦还有那几个孩子。他们都是受害者，在那种环境下，他们也是精神上的受害者，只是没人注意到他们而已。这也是他们联合在一起的原因。晓桂还是被我说服了，没有牵扯其中，不过，她私下里一直和吕繁星保持联系，这我知道。只要她没有参与，我也不会过分干涉。因为我知道，她的情感需要一个寄托，我能拦住她的人，却不能拦住她的情感。”
“但后来你们还是加入了。”
“嗯。晓桂几乎将全部精力都放在这件事上了，她不满足于从吕繁星那里听到消息。终于有一天，你们打电话过来，问我们有没有收到明信片。这给了晓桂借口，无论如何她也要来凤岩，亲身参与这件事。我拦过她，也求过她，她甚至提出了要离婚。我知道拦不住了，这才放下工作和她一起过来，就是怕她一激动会做出什么傻事。可我还是错了，我就不应该同意她来，我就是绑也要把她绑在家里！”甘远扬懊恼地说道。
“后来呢？你们到了凤岩，就和剩下几个人见面了？你们什么时候商讨杀人计划的？”马佳会冷着脸问道。
“来凤岩的时候，所有人都被你们当做嫌疑人对待，我们最先见到的就是包梵声了。她突然走进来，和我们聊起了悦悦的事。吕繁星之前就告诉我们了，所以那次见面，我们就已经知道包梵声是谁，当年在昔阳岛上做过什么事，以及她在这个复仇计划里扮演的角色了。很显然，包梵声并不知道我们的情况，只是单纯想和我们聊聊悦悦。”
“你们没有告诉她你们知情？”
甘远扬摇了摇头，“没有。直到她知道我们杀害了吴迢，来找我们的时候，我们才告诉了她真相。她很吃惊。”
“所以，你们来凤岩后，主动联系了吕繁星？”
“嗯。我们故意在吕繁星附近聊天，透露了我们的房间号，这样她就可以通过座机打过来了。吕繁星一开始认为我们的出现太冒险了，但随着后面吴迢身份的曝光，情况急转直下，他们不得不采取新的策略。那个时候，我们才正式加入的。”
“吴迢的身份是吕繁星发现的，她不是在昔阳岛上就发现了吗？”
“是。但知道吴迢还有杀死所有人的最终计划，是在这里，在凤岩。吕繁星信誓旦旦地告诉我们，吴迢想要所有人死，他已经走火入魔了。所以，他们想要采取行动。”
“他们？除了吕繁星，还有谁？”尤可追敏锐地问道。
第二十八章、豁然开朗07
甘远扬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思忖着要不要回答这个问题。
“赵坚韧吧？”马佳会替他说出了答案，“是赵坚韧和吕繁星！他们俩怕事情失控，自己也会变成受害者！才想到要找你们的吧！”
甘远扬点点头，“他们本想着，祁家强死了，这件事就落下帷幕了。毕竟杀害祁家强的人是吴迢，那他们几个也就可以全身而退，回到自己生活的轨道上。可吴迢的计划泄露了，威胁到了他们的人身安全，所以，吕繁星就决定将吴迢的身份和计划告诉我们。吴迢这个人，当他还是以席金盏身份为当年的事报仇的时候，我就感觉这个人不对劲。知道他是吴迢以后，特别是知道是他把悦悦骗上昔阳岛以后，我就更不能理性客观地看待他了。连我都如此，晓桂更是像失了控一样，要找他报仇。”
“然后你们就商定了这个偷天换日的计划，可你们为什么要让吕繁星去实施呢？”
“为了让你们找不到凶手。我们几个人当中，无论是房间的位置，还是体格，都属赵坚韧最有优势。所以，我们不能让赵坚韧动手。我也是，但我的嫌疑会比赵坚韧小很多。然后就是吕繁星和晓桂了。原本我们没想要让她们俩互换身份的。晓桂想要亲自动手。她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我被吓住了。你能想象，和你同床共枕几十年的人，突然说想要去杀人的那种感受吗？”
“哼。”马佳会闷哼一声，算作回答。
“我害怕了，但又不敢当着吕繁星的面拦住她，毕竟电话那边，她什么都听得见。可晓桂就像是着了魔，她完全不在意这些，电话还没挂，就指责起我来。后来，还是吕繁星提出要替我们动手。”
“吕繁星主动提出的？”
“嗯，包括这个互换身份的计划，也是她想出来的。她说，只要我们配合默契，警方的人就不会看出端倪。到时候大家都有嫌疑，却不会锁定某一个嫌疑人。”
“吕繁星为什么要趟这趟浑水呢？”尤可追疑惑地问道。
“她说，我们是悦悦的父母，是受害者的家属，不应该让我们的双手沾上鲜血。而她的丈夫是当年的施暴者之一，有人替她解决了她的丈夫，现在也应该轮到她了。而且，如果是她突然出现在吴迢的房间，吴迢的防备心不会那么重。他们之前私下里交流了很久，彼此也相熟。再加上，再加上，我不想让晓桂去做这样的事，所以，我也同意了这个计划。晓桂一个人拗不过我们，只能同意假扮吕繁星。”
“怎么听下来，感觉你们都是在配合啊！敢情吕繁星他们才是主谋咯？”马佳会撇着嘴说道。
“没有什么主谋不主谋的，我们都是一起完成的。只是动手这件事，是由吕繁星和朱霜艳两个人完成的。”
“好，就算吕繁星动手的原因说得过去。那朱霜艳呢？她为什么要对梅之弦动手？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杀害梅之弦呢？你们想要梅之弦的命，可朱霜艳呢？她和梅之弦有什么仇呢？”尤可追不解地问道。
“要不是梅之弦找上门，朱霜艳又何必在外面躲躲藏藏一年多呢？这种颠沛流离、骨肉分离的痛苦，都是因为梅之弦和吴迢的计划啊！所以，朱霜艳这口气也憋着没出呢！我不知道当年梅之弦是怎么和朱霜艳沟通的，但是朱霜艳给我的感觉，就对梅之弦没有什么好印象。所以，当吴迢遇害以后，朱霜艳提出要把梅之弦也给解决了。”
“朱霜艳提出的？”马佳会狐疑地问道。
“是。吕繁星只说吴迢有害死所有人的计划，但朱霜艳却提出，梅之弦和吴迢一直以来都是搭档，这个计划极有可能是两个人共同制定的，只是表面上装作不知道。吴迢死了，梅之弦作为同伙，一定不会坐以待毙，他知道自己可能是下一个目标，一定会选择先下手为强的！所以，我们只能、只能选择反击。”
马佳会眯着眼睛，盯着对面的男人，“哼！你倒是把你和狄晓桂摘得干干净净的啊！杀害吴迢的是吕繁星，策划的也是她，杀害梅之弦的是朱霜艳，提出要动手的也是她。怎么着？你和狄晓桂就这么听话啊？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
“呵呵！”甘远扬苦笑着摇摇头，“不过都是一群可怜人，凑在一起罢了。一开始想报仇，后来，就是为了自保了。”
“害死了这么多条人命，轻轻松松一句自保，就想糊弄过去？你怕是不知道，结束以后我们还要审问其他人的吧？我不信你这个说法站得住脚啊！”马佳会冷笑着说道。
“这是事实，你们去找包梵声，去找吕繁星，去找朱霜艳，随便你们去找谁，他们都会告诉你们相同的故事。只是，每个故事中的主角不一样，遭遇的人生也不一样罢了。”
尤可追微微前倾了身子，低声问道：“甘远扬，那你呢？你在这个计划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身份呢？剩下几个人，要么亲自动了手，要么配合凶手，让自己变成嫌疑人。那你呢？你好像什么都没有做啊？哦，对了，你拦住了你太太，害怕她走上犯罪的道路。你不觉得，你自己的身份实在太干净了吗？”
“你怀疑我？可我确实没有杀害吴迢和梅之弦啊！也没有证据证明我是背后主谋。你们有证据吗？”甘远扬无奈地问道。
“也许等审问都结束了，也就有了！”马佳会朗声说道。
“不会的。你会发现，我告诉你们的，才是事实。”甘远扬微微笑了笑，“而且，我有证据。”
“什么？”马佳会问道，“什么证据？”
“我录音了。每次他们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都录音了。录音文件在我的电脑里，等你们听完录音就知道了，我们是无辜的。我们都是无辜的。”甘远扬说完舔了舔嘴唇，然后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
第二十九章、破晓来临01
录音文件的出现，打乱了警方原来的调查节奏。马佳会立马派人取回了甘远扬放在酒店里的电脑，并在里面找到了他口中的录音文件。
看到文件夹的时候，马佳会就深深地叹了口气。尤可追明白他的心情，既然真的有录音文件存在，至少能帮助他们弄清楚一部分事实。但也说明了甘远扬实在是个有心机的人，只怕里面对他们夫妻俩不利的录音早就被删除了。
无论如何，这也是一份新出来的证据，他们必须认真对待。马佳会挥了挥手，接到指令的薛春春立马点开了第一份录音，仔细地听了起来。
刚一点开，就听见吕繁星说话的声音，她正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当年昔阳岛上的事。这应该就是今年三月份，吕繁星去找席金盏夫妇时的录音。从录音开头的内容，以及偶尔传来的摩擦音来看，吕繁星极有可能并不知道甘远扬正在偷偷录音。
尤可追眯着眼睛，心里思忖着，这个甘远扬可真不简单啊。她原本以为在录音中能听见甘远扬带有引导性的提问，但实际上，甘远扬几乎全程没有开口，对话一直在吕繁星和狄晓桂两人之间进行。谈话内容也和甘远扬所说的相差无几。从录音片段不难听出来，狄晓桂的情绪起伏激烈，随着谈话的深入，她也越来越相信吕繁星的话，甚至有了要加入其中的苗头。
正当狄晓桂准备问复仇计划的细节时，录音戛然而止了。很显然，录音被甘远扬给关掉了。他知道接下来的内容会对他们夫妻俩不利，可能将他们也牵扯进去，所以，干脆关掉了录音。
后面几段对话基本都是电话录音，内容也都是狄晓桂和吕繁星、赵坚韧等人的对话，很显然，甘远扬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录音，无论是闲聊的时候，还是商讨“秘密计划”的时候。
录音很长，尤可追注意到，越听下去，身边的人眉头皱得就越紧，似乎无论播放什么内容，都不能让他们的情绪得到缓解。
苗秋千揉了揉脸，叹了口气，嘴里嘟哝着，“这任谁听了，都觉得是朱霜艳和吕繁星才是主谋啊，还有这个狄晓桂，从录音来看，她也是积极撺掇的！”
“是啊！”薛春春也附和着，“乍一听，会觉得这个甘远扬为了保护狄晓桂，特意剪掉了一些内容。但全部录音听下来，这个甘远扬根本就没打算帮狄晓桂隐瞒！光是这些内容，就足以证明狄晓桂在这个案子里扮演了重要角色了。”
“就是！”钱几重也嫌弃地说道，“反倒是甘远扬，他可真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呢！全程都没有讲几句话！我看我们就查错了方向，这个甘远扬，才是最有问题的。”
马佳会点点头，“确实不能不怀疑甘远扬。他在商场上打拼这么多年，只怕早已经学会了各种自我保护的手段了。从之前的询问，再到现在的录音，他可真是费了不少心思啊！”
“没错。”尤可追补充道，“之前询问的时候，我还以为他良心发现了，准备帮狄晓桂一把。现在看来，只怕是早就准备好了。哪怕我们不去找他，他也一定会‘良心未泯’，主动跑过来把一切告诉我们的！他能有什么责任？责任都是其他人的！”
“就这个录音内容来看，对其他人都很不利啊！”陈新知说道，“他这次是有备而来，只怕剩下几个人手里根本没有证据。要真是如此，要怎么给这个甘远扬定罪也是个问题。”
马佳会摇了摇头，“先别急着下定论。甘远扬到底是不是主谋现在还没有证据，我倒是觉得，可以利用这个录音，去问问剩下几个嫌疑人，最好能让他们意识到被甘远扬摆了一道。如果他们愿意站出来，也许就会水落石出的。”
“没错。”尤可追点着头，“就怕这几个人自己也是糊里糊涂的，被人利用了也不知道。”
“你是说包梵声吗？”韩嘉禾问道。
“何止是包梵声。”陈新知抢着回答，“只怕他连狄晓桂都没有放过！你想想，要是我们找不到甘远扬参与作案的证据，这对他来说是一场多么完美的犯罪啊！首先，害死了他女儿的人全部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除了死了的都会进监狱。还有狄晓桂，她也不例外。”
“你是说甘远扬一开始就准备把狄晓桂推到这个复仇计划里？”
陈新知摇了摇头，“我没有证据。但是，狄晓桂是他妻子，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他没理由不阻止狄晓桂犯这么重的罪。除非，甘天悦的死，他心里也怨恨狄晓桂。”
“没错！”尤可追站了起来，“有这个可能性。毕竟甘天悦回到家里，还和狄晓桂一起吃了晚餐。狄晓桂没有看出异样，反而让甘天悦一个人回了家。也许，这就是他们夫妻俩心里的那道裂痕。也许甘远扬觉得，只要狄晓桂再细心一点，或者留甘天悦在家里休息，都会阻止悲剧的发生。所以，在心底里，他希望狄晓桂和他们一起，去实施犯罪。而他，就可以彻底解脱，不用每天再对着狄晓桂的脸，去想东想西。”
“哎！”薛春春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苗秋千，你把甘远扬的电脑送去实验室，看看还能不能找到别的证据，特别是让他们看看，这是不是原始录音，有没有剪辑过。”马佳会吩咐道。
“是！”
“剩下的，就只能希望能从嫌疑人们嘴里问出什么了。至少，这录音足够让那几个还嘴硬的人开口了。”马佳会说着，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尤可追点点头，这话没错，至少有了录音证据，包括包梵声在内的嫌疑人们，都无法否认他们之间的合作关系。虽然这个甘远扬还藏得很深，至少也是一个不小的进步了。但愿包梵声他们不再脑子犯浑，老老实实地交代实情，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犯过一个坏人。
第二十九章、破晓来临02
薛春春将录音文件整理了一遍，并将其中的重点进行了归纳，方便之后询问时用作证据。可她越整理，越觉得不对劲。她苦恼地盯着电脑屏幕，时不时发出一阵哀叹。
直到马佳会和尤可追走到她的面前，两人巨大的阴影遮挡了电灯撒下来的光。
薛春春懵懵地抬起了头，看着两人不说话。
“大早上的，发什么呆呢？”马佳会问道。
“你们俩这是要？”薛春春赶紧坐直身子，问道。
“走，是时候去见见那个狄晓桂了。”
“我也去吗？”薛春春的脑子里充满了疑惑，她已经记不起上一次跟着马佳会一起询问是什么时候了，印象中自从尤可追来了以后，马佳会更愿意带上她。虽然明知尤可追是未知案件调查组的，和他们不是一个部门，但如果说没有感到压力，那也是假话。
“嗯！”尤可追笑着点点头，“别愣着了，走吧。要不人家都要等急了。”
薛春春立马收拾了桌面上的东西，跟着两人往询问室走去。
尤可追在门口和他们道别，这次她可要守在幕后了，将主场交还给马佳会和薛春春。
薛春春再一次走进询问室的时候，感觉和上次有了很大的不同。上次走进来，面对犯罪嫌疑人时，他们还没有明确的怀疑对象，对整个案件的把握还是模糊的。现在，她已经清清楚楚地知道了，坐在对面的女人，在这个案子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薛春春深深地吸了口气，对面的狄晓桂看起来更加紧张了，眼神不停地在房间里瞟来瞟去。她这幅紧张的样子，和之前倒是一点都没有变，也不是说因为接受询问而紧张，似乎她就是这么一个容易紧张的人。
马佳会一边叹息，一边假装翻看资料，却始终没有开口。这让狄晓桂更加坐立不安了，她几次微微张启双唇，但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薛春春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的脸，并不作声。
马佳会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抬起头，说道：“狄晓桂，你这藏得够深啊！一副无辜可怜的样子，连我都被你骗了！真是了不起！”
狄晓桂依旧是那副紧张兮兮的样子，“什么、什么意思？”
“夸你呢！心理素质好，演技也好。差点把我们骗过去！可惜啊，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知道你这一失，失在了哪里吗？”
狄晓桂狠狠地摇了摇头。
“行，我也不和你绕弯子了，反正有人已经和盘托出了。你咬死不承认也没有用。”说着，马佳会从文件夹从取出了几张纸，依次摆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这些，分别是你留在吕繁星房间里的指纹，监控截屏，上面是你和吕繁星穿着彼此的衣服，还有，你们之前的电话录音。”马佳会双手一摊，“哎呀，这么多证据，从哪一个开始问好呢？”
狄晓桂的目光依次扫过桌上的文件，然后靠在了椅背上，微微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摇着头，“我就知道，瞒不过你们。繁星总是说，没事的，他们看不出来。可我知道，当我看到你们的时候，我就知道，瞒不过你们。”
“哼！眼力见儿倒是好。既然知道瞒不过，为什么又要去做违法犯罪的事呢？”
狄晓桂笑得时候，身体也跟着微微颤抖起来，整个人显得有些扭曲，嗓音也发生了变化，像是一条波动的线，音调上上下下的，“因为我没有选择了呀！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我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并且接受了。是我干的，我想让吴迢死，如果不是他，悦悦就不会去昔阳岛那个鬼地方，就不会遇到那么多魔鬼！吴迢就是罪恶的根本，他这个懦夫，当年为什么不站起来？非要悦悦死了，才假惺惺地要替她报仇。他是在侮辱悦悦，他心里只有他自己，他在替他自己报仇！呸！这个懦夫！”
“那梅之弦呢？”马佳会问道，“梅之弦你不是也没放过吗？”
“梅之弦？呵呵，我应该放过他吗？他是最早知道悦悦情况的，他为什么没有通知我们家长？啊？为什么他就认为悦悦当时的状况会没事呢？倘若他就这个水平，还学人家当什么心理医生呢？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哎！甘天悦的死又不是梅之弦造成的！他为什么要偿命呢？他这些所作所为，都是违法的，为了谁呢？还不是为了甘天悦！”马佳会的怒火快要扼制不住了。
“他那是为了自己，为了让自己安心！悦悦都不在了，他做这些对悦悦来说又有什么用？”
“你也知道悦悦不在了，这些复仇行为对她来说没有用了？那你呢？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又为什么要做呢？”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我不怪他们难道怪我自己吗？你是不是想说，我才是最后和悦悦见面的人？我还是悦悦的亲妈，我一个当亲妈的都没有发现女儿的异常，还能怪谁呢？”狄晓桂突然歇斯底里起来，“是我！人都是我杀的！梅之弦是我杀的！吴迢也是我杀的！把我抓起来吧！让我坐牢，判我死刑！我都认！都认了！”
“哎！”马佳会摇了摇头，给了她一点时间冷静一下。
薛春春也被这个阵势给吓到了，她以为狄晓桂的询问会很艰难，却没想到，她承认地这么干脆。这更加佐证了她心里那个想法，狄晓桂的城府未必能支撑她完成整个计划，只怕是甘远扬还在后面操控着这一切。
狄晓桂边喘息边流泪，情绪刚刚缓和下来，突然又嚎啕大哭了起来，嘴里还念叨着，“悦悦啊！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说呢？说走就走了！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啊！你要是心里受了委屈，告诉妈妈啊！我来帮你啊！可你怎么就听了那个梅之弦的话呢？是他，他还有吴迢害死了你啊！你才那么年轻，人生才刚刚开始啊！”
马佳会皱着眉头，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发出了无奈地叹息，就连薛春春也忍不住跟着叹了口气。
第二十九章、破晓来临03
尤可追抱着双臂，看着狄晓桂失控的样子，心里也很不是滋味。马佳会和薛春春给了她缓解情绪的时间，但她的状况却越来越差，整个人扑到了桌子上，嚎啕大哭起来。
大约过去了一刻钟，嚎啕大哭变成了抽抽搭搭，狄晓桂筋疲力尽地靠在椅背上，双目无神地盯着前方。薛春春递了张纸巾给她，她接过后擦了擦红肿的眼睛，身体又开始摇摇晃晃起来。
害怕她休息好了，马上又要第二轮嚎啕大哭，马佳会赶紧问道：“哭好了？可以歇歇了？来吧，我们继续。”
狄晓桂的声音嘶哑了许多，“还继续什么？我不是都认罪了吗？认，什么都认！”
“这可不是赌气的事情！哪怕你都认，我们还要凭证据说话呢！”马佳会严肃地说道，“你这个态度明显就不端正，你要好好说清楚，从头到尾说清楚。”
狄晓桂抽搭了两下，然后将手搭在那张印有她指纹图片的文件上，慢慢讲述起了整个故事。她的叙述和甘远扬的证词，以及录音内容大致相同，承认了和吕繁星合作完成了吴迢的谋杀计划，也同意了朱霜艳的提议，让她和包梵声合作杀害了梅之弦。她既没有推脱自己的责任，反而再三强调，在做出这样决定的过程中，她一直都积极地起到了推动作用。狄晓桂的坦白，反倒让三人有些不安，可她的供述中又找不到什么破绽。
狄晓桂自顾自地讲述完了，手里还紧紧攥着皱皱巴巴的纸巾，红肿的双眼盯着对面的两人，似乎在等他们问话。
“那甘远扬呢？他就什么都没参与？”马佳会问道。
“他怎么没参与呢？他知道并配合我和吕繁星互换身份，这不就是参与吗？你们要是嫌他参与的力度不够，那赵坚韧呢？他不是也一样吗？”
薛春春摇了摇头，“不一样。赵坚韧是什么身份？甘远扬又是什么身份？他们不能在一起比较。甘远扬是甘天悦的父亲，他应该和你比。你不觉得，他为女儿做的太少了吗？”
狄晓桂冷笑了一声，“怎么？你是想把我们一网打尽吗？所有人都是主谋，所有人都是策划者，是吗？”
“狄晓桂，你应该清楚，甘远扬是个什么样的人。”马佳会说道，“一个男人，随时都可能在录音，这种戒备的心理，只怕绝大多数人都比不上。是他告诉我们这个案件的情况，也是他，提供了很多录音。这些录音，哎，我不得不说，对你来说很不利。而他自己，几乎全程没出声，你自己琢磨琢磨，他这么做，到底安的什么心思呢？”
狄晓桂双手交叉，身体微微前倾，“既然你们听到了录音，为什么还有这样的问题呢？录音就是事实，事实就是他没怎么参与。”
“也可能是他明知未来录音用得上，才故意选择沉默。”
“沉默也有错吗？”
“沉默没有错。但如果他知道怎么刺激身边的人，让她来替自己发声呢？狄晓桂，你想想清楚，甘远扬是在把你往火坑里推，而他自己，可能是最终受益的那个人。”
“是你们想太多了。远扬这个人很懦弱，他不会走出这一步的。就连现在你看到的事实，都是我逼着他的。悦悦的死，对他的打击很大。但我们不同，他把悲痛都自我消化了，他开始没日没夜地工作，从而麻痹自己。但我不是，我要报仇，特别是但吕繁星告诉我真相以后，我更加坚定了，我要报仇。录音的事情，你们可以怀疑，但这是远扬的职业病，他总是喜欢在关键的时候录音，作为以后的证据。第一次录音是在吕繁星找我们的时候，当时我并不知道。回家以后，他告诉了我。之后每次录音，我都是知情的。所以，如果你想说，远扬拿录音来陷害我、诬陷我，这完全是无稽之谈。我知道他在录音，全程都知道。”
“为什么？为什么知道还要毫无顾忌的讨论杀人计划呢？”
“总有人要讨论的。再说了，这只是个录音，未必会给你们听。”
“未必？我们可没有搜查甘远扬的电脑，这录音是他自己提出来的，主动提出来的。”
狄晓桂停顿了两秒钟之后，回答道：“可能是到了他认为一定要交出来的地步了吧？”
“你就这么信任他？”
狄晓桂抬起头，“我说过，我知道去做这些事的后果，我也接受这样的后果。我相信他，就像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找出破绽一样。我知道的已经都告诉你们了，这就是事实。”
马佳会点点头，“但愿你的几个同伙也和你一样信任甘远扬。能一起实施这样的计划，想必你们彼此之间都是性命相托的，这么沉重的信任，背叛的滋味可不好受啊！”
狄晓桂移开了目光，看着地板上的缝隙，微微起伏的胸口，看得出她正经历着情绪的波动。
马佳会慢慢合上文件夹，“我也不能说什么了，等下我们也会依次去审问的。哎，希望她们和你一样无怨无悔吧！”
说着，马佳会站起了身，俯视着狄晓桂，摇了摇头，没再说话，转身出了门。
尤可追已经等在门口了，马佳会迎上去，问道：“怎么样？你感觉呢？”
“已经动摇了。”尤可追看着门的方向，“只要再来回几次，和她强调一下甘远扬主动提供证据，再提一提和她一起行动的几个人，我想，狄晓桂一定会想通的。”
“要是我，我一定会气死的！”薛春春说道，“这么高难度的计划，虽然说不上天衣无缝，但也是这么多人一起完成的。结果甘远扬说放录音就放录音，吕繁星他们一定会发怒的！我要是狄晓桂，现在就已经无地自容了！她还在等什么呢？”
“别急！”马佳会说道，“咱们有时间。她刚刚那个隐忍的表情，你们看到没？呵呵，甘远扬一定脱不了干系。”
薛春春点点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一定跑不了！”
第二十九章、破晓来临04
一阵风吹来，叶子们摩擦出簌簌的响声。这种窸窸窣窣的声音，让人心旷神怡。尤可追本想跟着马佳会和薛春春接着询问吕繁星，可她犹豫了，她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随便找了个借口，回办公室休息去了。
很显然，听着叶子们摩擦的声音要比那些嫌疑人的狡辩舒服多了。她都能想象，对吕繁星的询问过程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她必定是云淡风轻地坐在椅子上，微笑地否认自己知情。等到马佳会和薛春春一步一步放出证据，她会在略微思考以后，才承认自己参与其中，并为自己的犯罪行为找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不过，她不会将责任推给别人，至少不会做得那么明显。
吕繁星不是一个没有脑子的人，因此，对她进行审问，要么会被她来来回回带着绕弯子，要么她会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说出她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这两者，听下来都非常累。此刻，尤可追只想偷一会儿懒。
苗秋千火急火燎进来的时候，看见了尤可追正悠然自在地喝着茶。
“你怎么在这里？没和马队长一起？”苗秋千大喘着气。
“没有。”尤可追放下茶杯，“有春春在呢！我偷会儿懒。怎么了？这么急？”
“技术部那边来消息了，他们检查了甘远扬的电脑，什么都没有发现。这台电脑压根儿就是新的，没怎么用过。至于那个录音文件，确实被剪辑过，但电脑里也没有发现原文件。”
“也就是说，甘远扬可能还有一台电脑，里面存储着原始录音？”
“也有可能被删了，但只要找到那台电脑，技术部就可以尝试恢复一下。”
“这里面的录音文件有一部分是来凤岩以后录的，那台电脑一定带过来了。酒店房间里没有吗？”
苗秋千摇了摇头，“没有，只找到了这一台电脑，连他们对面的那间房我们也找过了。”
“一定要找出来，甘远扬一定还有什么秘密藏在那台电脑里的。你看，他特意带了一台新的过来，就是应对现在这种局面。他要是心里没鬼，怎么可能会搞这么复杂呢？快递！快递查了吗？去看看电脑是不是被他寄走了！”
“已经安排人去查了，到现在还没有线索。就怕、就怕甘远扬销毁了电脑，分批带出酒店扔掉了。所以，酒店附近的垃圾桶，特别是甘远扬每次抽烟的地方附近，我们都安排人手在查了。按照甘远扬做事的周密程度，我有点担心，还能不能找到证据。”苗秋千愁容满面地说道。
“想那么多也没有用，先去做！甘远扬的意图已经昭然若揭了，我相信，只要他做过，就不会没有痕迹。”
苗秋千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离开了。
尤可追端起茶杯，却发现里面没水了，她起身走到了饮水机前加了点水，突然，她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一个让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她立马抓起手机，给技术部的同事打去了电话。
技术部的小朱听完了尤可追的推测后，并没有对这个异想天开的猜测提出什么意见，而是答应尤可追会再仔细检查一遍。挂了电话的尤可追，神情有些恍惚，她不知道这次检查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也不知道自己期盼的是什么样的结果。
尤可追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想重新梳理几个嫌疑人之间的关系，却发现越理越乱。连接着彼此的线纠缠在了一起，拖拽着整个关系网浮上了水面，可即便在水面之上，该乱的还是乱。
马佳会急切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尤可追回过头，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看见马佳会径直回到了办公室，他走路带起的那阵风，让尤可追心里一沉。
“春春！”尤可追赶紧喊道，“怎么了这是？”
薛春春不安地瞟了眼马佳会的方向，然后说道：“我们刚见过吕繁星，结果，哎！”薛春春摇了摇头。
“吕繁星没有承认罪行？证据都这么充足了！而且，甘远扬和狄晓桂都已经承认了啊！”
“她一开始否认了甘远扬夫妇的说法，后来我们放出了录音。她就说，录音加上监控，还有狄晓桂的证词，只能证明她去了吴迢的房间，不能证明她亲手杀害了吴迢。”
“什么意思？案发当时只有她去了吴迢的房间啊！”
“她辩解说，是吴迢求她杀了自己的。还说，狄晓桂和甘远扬之前早已对吴迢进行过精神上的刺激和打压，吴迢的情绪很不稳定。吕繁星那天晚上原本确实准备去实施杀害吴迢的计划的。但她到了吴迢的房间，就看到情绪失落的吴迢，吴迢一眼看出了她的来意，主动要求吕繁星帮他结束自己的生命。吕繁星还说，死后将他摆成和甘天悦一样的死亡姿势，也是吴迢要求的。”
“什么？这不是狄晓桂和甘远扬提出的吗？为了替女儿报仇？”
“不是！她说是吴迢提出的。吴迢想要和甘天悦同一个死法，其实在吕繁星去之前，他就有自我了结的想法了。可他没有勇气。吕繁星的出现，反而让他松了口气，两人心平气和地聊了会天，然后就！也不知道是谁配合了谁，最后吴迢被勒死了。吕繁星将他放置在衣柜里，摆成了甘天悦死时一样的姿势。至于地毯上留下的那道压痕，就是吕繁星单腿跪在那里留下的。她说自己在那里待了很久，就这样一直看着吴迢，等着他慢慢变冷，才离开的。她通过阳台去到了赵坚韧的房间，那个时候，赵坚韧已经等她很久了。后面就和我们的推测一样，她一直躲在赵坚韧的房间里，直到吴迢的死被人发现，现场一片混乱，她才溜回自己的房间，和狄晓桂换了衣服，各归各位。”
“她愿意站出来指认甘远扬在这个案子中的作用吗？”尤可追急切地问道。
“我们问过了，甚至将录音的事也告诉了她。可她说，她只在乎自己，不讨论别人。她已经说出了实情，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她不会去说任何一个人的好话或者坏话，她只说实话。”
第二十九章、破晓来临05
“这倒也神奇啊！”薛春春自顾自地说道，“狄晓桂还说得过去，可这吕繁星为什么要维护甘远扬呢？他们俩又没什么交集！吕繁星看上去也不是个大善人啊！更何况，甘远扬还提供了录音，吕繁星居然不为所动，没有说他半点的不是。所以马队长才会这么生气啊！本来以为可以拿录音让吕繁星供出甘远扬，现在什么也没捞着，气死我了！”
尤可追看着薛春春在一旁气急败坏的样子，只能不断地安慰她。这件事虽然不尽如人意，但倒也佐证了尤可追的某些想法。
“现在可就剩下包梵声和赵坚韧，还有朱霜艳三个人了。”薛春春说道，“可追，你要不要再去和包梵声聊一聊。我害怕。”
“害怕什么？”尤可追疑惑地问道。
“害怕赵坚韧和朱霜艳也是这样。认罪，但是不指认甘远扬。如果真是这样，让甘远扬逍遥法外，这案子也不能算破了啊！只有包梵声了，这里面只有她，我们还能说上几句话。你要不去劝劝她？”
“呵呵！”尤可追冷笑两声，“包梵声已经有足够多的机会了。是她自己，不懂得珍惜。哎！现在去找她又有什么用？甘远扬和狄晓桂都说了，这事儿原本和她无关，是她自己上赶着要参与进去的！现在我去找她，能有什么用呢？她会招吗？根本就不会！还浪费口舌！”
薛春春揉了揉额头，苦笑着点点头。
“你先休息一会儿吧！再等等，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消息。”尤可追说道。她虽然也是心急如焚，但理智和经验告诉她，如果想把甘远扬从阴影里揪出来，只是急躁是没用的。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住气。
可工作还是要继续，只是沉住气可没什么用。马佳会很快调整好心态，叫上薛春春，去见赵坚韧去了。
尤可追刚刚清静下来，就看见陈新知带着钱几重从门外走了进来。他们也已经听说询问的结果了，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都有些提不起精神来。
就在尤可追犹豫要不要去看看询问的进度时，一个熟悉的电话号码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上。尤可追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这动静吓了陈新知和钱几重一跳。
“喂？小朱吗？我是，你说！嗯、嗯。好，你继续查，我现在就过来！”尤可追一边说，一边收拾起东西，“好，晚点见。”
“怎么了？怎么了？”钱几重激动地问道。
“走！我们去一趟技术部！”
小朱早早就等在了门口，他眉头紧锁，不停地来回踱步，直到身后传来了尤可追的声音。
“小朱！”
“啊，你们来了！”小朱慌慌张张地说道，“跟我来吧！我接到你的电话以后，就重新检查了一下电脑。确实，存在你说的那个问题。”
“什么问题啊？”陈新知不解地问道。
说着，四人来到了房间内，小朱戴上手套，向三人展示了自己发现的东西。
“这是甘远扬的笔记本电脑吗？”陈新知疑惑地问道。
“不是！也是！”尤可追回答道。
“对！对！”小朱点着头说道，“甘远扬那台带录音的电脑昨天就送过来了，里面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其实就是一台新电脑，拿来应付我们的！小尤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她和我说的话，一开始我还不相信，现在看来，确实是真的！”
“什么话啊？什么叫是甘远扬的，又不是甘远扬的？”钱几重问道。
“甘远扬送来的那个电脑，除了录音文件什么都没有。连初始录音文件都没有，所以那台电脑只是糊弄我们的！他原本还有一台电脑，苗秋千说了，他们去酒店的房间找过了，根本找不到原来那台电脑。快递那边也没有寄走的信息，还有酒店周围的垃圾桶也翻了，都没有找到。所以，我就猜测，也许那台电脑已经被甘远扬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了。”
“就是这台？”
“就是这台！”小朱拍着手说道，“我们仔细检查了这台电脑，它的使用年限不短，里面的东西虽然人为地清理过，但我们还是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首先就是这台电脑的IP地址，显示它曾经在凤岩登录过，还不止一次。”
“呵！呵！”尤可追笑了出来，“但这台电脑就不应该在凤岩出现！”
“没错！”
“为什么啊？这台电脑现在不就在凤岩吗？为什么不可能在凤岩出现呢？”钱几重问道。
“难道、难道这台电脑是吴迢的？在席金盏房间里发现的那台？”陈新知皱着眉头问道。
“没错！”尤可追和小朱异口同声回答道。
“你是说我们一直以为吴迢藏在家里的那台笔记本电脑，实际上是甘远扬的？那、那我们在电脑里发现的那些资料呢？也是甘远扬的？”
“是不是甘远扬的，我也不确定。但是，吴迢是不是真的计划要杀死所有在昔阳岛上的人，这件事可能不那么确定了。”
“你怀疑这是甘远扬嫁祸给吴迢的？”陈新知的脸色沉了下来。
“有这个可能！你想想，吴迢身无分文，即便他化身席金盏，真的有可能花这么一笔钱去买一台电脑吗？你还记得席金盏的大姨孙佳燕的话吗？她说她从来都不知道席金盏有电脑和手机。当时我以为，这是她在替吴迢隐瞒身份，但是，也许她的话是真的。这台电脑不是吴迢的，里面的计划也不是吴迢的！”
“那关于这个计划才实行的杀人行为，吕繁星他们口中的自卫，可不就说不过去了吗？”
“只怕不只是说不过去，这可能是他们的另一个计划。之前的几宗命案，都是梅之弦和吴迢策划并完成的，现在的几个嫌疑人为了自保，杀害了梅之弦和吴迢。你不觉得，这里面还有很多问题吗？”尤可追苦笑着说道。
“放心！”小朱笑着说道，“有了这台电脑，你们可不就有证据了吗？犯罪行为再复杂，人心再可怕，都要在证据面前伏法的！”
第二十九章、破晓来临06
“小朱，你还有什么发现？这台电脑里面还有什么资料能证实和甘远扬他们有关吗？”尤可追急切地问道，虽然她也不想，但这台电脑里面的东西极有可能是唯一能将甘远扬绳之以法的证据了。
小朱淡然一笑，说道：“当然有，不然我也不会打电话给你啊！我们恢复了其中一部分资料。根据IP地址显示，这台电脑除了在凤岩市登录过，也在宁安市登录过。”
“宁安？甘远扬就是宁安人！”钱几重激动地说道，“这可不就是他的电脑？”
“只是登录地址，还不够有说服力。”尤可追担忧地说道，“他完全可以辩解，说谁都可以将这台电脑带去宁安。说不定，是吴迢偷偷离了岛去凤岩！”
“别急！”小朱说着敲了敲键盘，电脑屏幕上显示出了另一个界面，“有些资料恢复需要一定时间，但是，我找到了这个！这是一张建筑材料的报价表，表格藏的比较深，可能连嫌疑人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电脑里还有一份文件吧！”
“只要我们证明这份文件是甘远扬的，他就跑不了了！”尤可追脱口而出。
“交给我吧！我这就联系宁安那边，看看甘远扬的公司是不是经手过这些建筑材料！”陈新知说道。
“行！”
“别急，还有呢！”小朱又敲了几下键盘，“你们看这个！”
“这是？”屏幕上显示了一行行的代码，看得三人满头雾水。
“这台电脑之前维修过，应该是送回了电脑生产商那边维修的。看到这个了吗？这是每台电脑独一无二的编码，你们记一下，去联系电脑生产厂商。虽然买电脑不需要实名认证，但维修一定会留下电脑主人的姓名和联系方式的。”
“如果这台电脑之前是甘远扬的，维修厂商那边一定会保留维修的记录和联系人！”尤可追说道。
“没错！”小朱说道，“你们可以先从这两点入手，调查一下。我再尝试恢复一下电脑里其他的文件，有进展第一时间联系你们！”
“谢谢你，小朱，你可算帮了我们大忙了！”
“呵呵！没事、没事！能为这个案子出点力，我也很开心！你都不知道，现在我们茶余饭后都在讨论昔阳岛这个案子！放心，我一定尽力，帮你们把案子破了！”
三人依次和小朱握了握手，然后离开了实验室。回去的路上，三个人的心情都格外好，和来之前的状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扫之前愁云满面的状态，个个都干劲十足。
调查也很快就有了进展，陈新知联系上了甘远扬所在的公司，公司负责人看过那张报价表立马就认了出来。这是他们公司一年半以前制定的初版报价表，而且这个表格没有对外公开过。制定完成以后，同类型产品的市场价有了大幅度提升，他们的产品定价自然也就水涨船高。所以，知道这个报价表的人很少，且都是他们公司内部的人员。而甘远扬就是其中一个。
这个发现让他们对甘远扬就是幕后黑手的猜测越来越有信心。
第二天，另一个调查方向也有了结果。尤可追联系上了电脑厂商，对方得知了来意后，立马配合调查。他们很快就查到了这台电脑的维修记录，送检的地点就在宁安，他们找出了当时的维修单据，顾客签名处赫然签着甘远扬三个字。
在照片传来的瞬间，办公室里传来了欢呼声。这可算是确定了甘远扬就是电脑的主人。而这台电脑里还有着一份完善的杀人计划，虽然小朱那边还没有进展。但尤可追有信心，能让甘远扬认罪。
马佳会听到他们的进展，也立马精神抖擞起来。但很快，他又陷入了沉思。
“不行。我们不能拿着这个证据直接去问甘远扬。”马佳会思考良久，说道。
“我同意。”尤可追点点头，“先不急去和甘远扬对峙。我们还是要搞清楚，这台旧电脑是怎么去到凤崖的，是谁把它送到吴迢房间里的。如果真如我们猜测的，那吴迢应该没有杀害所有人的计划，也就是说，吴迢可能根本不知道这台电脑的存在，这从头到尾都是在嫁祸他。”
“吕繁星啊！”薛春春脱口而出，“是她，一直在强调吴迢这个恐怖的计划，她不就是用这个借口怂恿其他嫌疑人杀了梅之弦和吴迢的吗？”
“吕繁星确实是最有可能的人。可她为什么呢？”陈新知问道，“吕繁星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做这件事呢？就像她去找甘远扬夫妇，这件事我一直都想不通！她明明可以过自己的舒服日子，为什么要掺和到这件事里呢？”
“还有一个问题，如果真是吕繁星，那她就和甘远扬是同谋，这两个人知道彼此的全部计划。他们是什么时候私下接触的呢？这个接触，狄晓桂知道吗？”马佳会说道。
尤可追叹了口气，“这件事就更麻烦了。无论狄晓桂知不知道，我们都很难去证实。马队长，接下来你想怎么办？”
“甘远扬先晾着他。还是要从剩下几个嫌疑人这里找找突破口。现在我们基本确定了害死吴迢和梅之弦的所谓的最终计划是假的，是被甘远扬陷害的。就看这几个嫌疑人中，有没有人还有一丝良心，让他们站住来。吕繁星就可以排除了。狄晓桂还可以再试探一下。”
“还有包梵声和赵坚韧！”钱几重说道。
“赵坚韧的话，我看悬。包梵声那边可以再试一试。”马佳会转过头来，“小尤，你们去吧，你们三个。去和包梵声聊一聊，看看她是个什么态度。”
尤可追刚要拒绝，就感到陈新知在身后撞了她一下。尤可追明白他的意思，他一直想见包梵声，也相信包梵声。虽然尤可追心里有些别扭，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行！我们再去见见她，要是她还不肯说实话，我们也没办法了。”尤可追这话是说给马佳会听的，也是说给陈新知听的，更是说给自己听的。
第二十九章、破晓来临07
包梵声皱着眉头，瞅着手里的文件，脸色越来越差。她想问些什么，但对面坐着的三个人，像是三尊雕像一样，只是坐在对面，就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距离上次四个人坐在一起谈话已经很久了。包梵声见到只有他们三个来的时候，心里不由得一紧张。原本的计划，也一下子被这个情况打乱了。她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却没料到，三人给她带来了冲击力这么大的消息。
包梵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完了材料后，又从头看了起来，生怕自己看错了什么，没有搞清楚眼下的情况。
“别看了，再看结果也是一样的。”尤可追没好气地说道，“你这样反反复复地看，不就是想让我们知道，你什么都不知情吗？直接说就好了，没必要演了。”
包梵声一愣，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她，说道：“我不懂。你们既然掌握了这些证据，为什么不直接找甘远扬呢？”
“你以为马佳会他们现在在干什么？”陈新知说道，“还不是看着他们正忙着审问甘远扬，我们才有机会过来的！包梵声，这资料你也看过了，就没什么想和我们说的了吗？等马佳会从甘远扬那里出来，估计就没有你申辩的机会了。”
“申辩？申什么辩？我不需要申辩，这些东西，我都不知道。如果甘远扬承认了，那就是真的了吧。”
尤可追急切地问道：“你就没有什么反应？甘远扬陷害了吴迢，直接导致了吴迢和梅之弦的死亡。你和朱霜艳，可真的被人当枪使了。而且，我们已经知道了，梅之弦不是你杀的，你在替朱霜艳顶罪。”
包梵声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还有吴迢死的那个晚上，你在吕繁星的房间里看到的不是她，而是狄晓桂。可你什么都没说，任由吕繁星杀了吴迢，任由他们逍遥法外。你知道吗？这一切你否认也没有用了。因为甘远扬都已经承认了。是甘远扬说出来的啊，包梵声。都是他主动告诉我们的！”
“那他的意图已经昭然若揭了。”包梵声淡淡地说道，“那你们就去问他啊！”
“你就不生气？难道因为人不是你亲自动手的，你就可以这么心平气和地谈论这件事？”
“生气？我怎么不生气啊？”包梵声叹了口气，“事情已经发生了，如果这些证据是真的，甘远扬就是有心要他们俩死。他的计划成功了。”
“不！他的计划还没有结束！”陈新知说道，“不是吴迢和梅之弦死了，这事儿就完了！甘远扬还想全身而退呢！”
“没错。而且，他只想着把自己摘干净就行了，可没有管狄晓桂的死活。录音我们来来回回听了好几遍了，怎么听都感觉狄晓桂才是这件事的幕后主使。”尤可追说完，冲着钱几重点了点头。
钱几重收到信号后，播放了准备已久的录音。录音响起的瞬间，包梵声也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对话像流水一样慢慢流淌着，包梵声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直到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眉头一紧，整个人都紧张不安起来，双手不停地绞动着，只是听录音这件事，对她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钱几重注意到了她的不自在，犹豫要不要按下暂停键，却看见尤可追的手已经越过了他的面前，录音戛然而止，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
“你要是想听，可以继续听。”尤可追说道，“录音我们有的是，你想听哪段都有！刚刚你也听见了，应该察觉到不对劲了吧？”
包梵声愣愣地盯着桌面，尤可追还想继续开口，却被陈新知拉住了胳膊。陈新知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再问了。
过了将近十分钟，包梵声抬起头，说道：“你们想知道的事情，我可能没办法告诉你们。这录音的事，我不知道。但我也看出来了，甘远扬将这个录音交给你们，他是一种什么样的意图。我没有办法帮你们指认他，因为就像录音中的内容一样，他从来没有在我的面前表现出很强烈的复仇欲望。他只是那个站在狄晓桂背后的男人，总是唯唯诺诺的。但我、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些别的。”
“什么？”陈新知紧张地问道。
“为什么我要顶罪。你们不是一直想不通吗？”包梵声低下了头，“为什么我明明可以置身事外，偏偏要掺和进这个复仇计划中。对不起，我隐瞒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尤可追问道。
“昔阳岛发生命案的那个晚上，我从山间平地下来后，一直不能入睡。第二天，甘天悦又在到处找吴迢，我一直躲避着她。”
“没错，所有人都否认了吴迢的存在，只有你说知道，后来甘天悦把你带去了咖啡店和众人对峙。这件事你说过了，你隐瞒了什么呢？”尤可追焦急地问道。
“当时甘天悦问我有没有见过吴迢，我说没有。那个时候我说谎了。前一天晚上，甘天悦因为在小岛咖啡店里受了气，所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吴迢从房间里出来，准备去找甘天悦的时候，发现甘天悦锁了房门。那个时候，我也在走廊上。”
“你也在？”
“嗯。我看到吴迢趴在甘天悦房间的窗户上，正对着里面瞅着什么。”
“吴迢也看见你了？”
“对。走廊上就我们两个人。吴迢见到我的时候，着急和我解释他不是坏人，不是在偷看甘天悦。可是，那个时候我不是这么认为的。我看到的是，一个成年男人趴在一个女孩的房门口，在偷窥。所以，我对吴迢的好感全然没了。不过，我还是听完了吴迢的解释。我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他和甘天悦关系那么好，甘天悦却没有给他开门，也没有出来替他解释。我就以为，吴迢这个人是有问题的。”
“你以为甘天悦躲在房间里不理吴迢，是因为她看出了吴迢人品有问题？”尤可追问道。
“是！”包梵声点了点头，“当时我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第二十九章、破晓来临08
包梵声摸了摸鼻子，继续说道：“那个时候，我误会了吴迢，以为他是个坏人。甘天悦不理他，是因为他自作自受。”
“所以呢？你做了什么？”尤可追皱着眉头问道。
包梵声舔了舔嘴唇，说道：“我告诉吴迢，我听来的一些风言风语。”
“什么风言风语？你不是一个人去的昔阳岛吗？不是和所有人都不熟吗？怎么还会有风言风语被你听见呢？”陈新知焦急地问道。
“是。我是一直一个人待着。但是，可能没什么存在感吧，他们聊天的时候也不是很在意我，所以，我听到了一些话，一些对他们不太友好的话。包括甘天悦和他们在咖啡店里吵架的事。”
“是你把甘天悦被人欺负的事告诉了吴迢？导致他去小岛咖啡店和高大雷他们理论的？”
包梵声点点头，“我在咖啡店给手机充电的时候，听他们笑着提及了甘天悦和他们吵架的事。我心里很气愤，觉得他们的话太过火。到了晚上，又看到了趴在窗台上的吴迢，气不打一处来。我就和吴迢说了这件事，我还问他，既然是甘天悦的朋友，关键的时候袖手旁观，为什么现在才来假惺惺地关心呢？我承认，当时我说话没过脑子，言辞也比较激烈，所以，所以！”
“所以吴迢是被你怂恿去小岛咖啡店的。如果不是你，他不会去找高大雷他们，也不会去送死！”尤可追说道。
“是。那天晚上我出现在山间平地也就是这个原因。我知道我的话刺激了吴迢，我看着他怒气冲冲地去了小岛咖啡店，其实，那个时候我也很不安。我回到了房间里，把窗户开了条缝儿，偷偷看向走廊的方向。”
“你想等吴迢回来？”陈新知冷冷地问道。
“我想确认他没出什么事儿！可是我等了很久，都没有听见有人路过的声音。”
“吴迢一直没有回来，所以你就去找他了？确认他的情况？你根本不是去找何小勇的，对吗？你说你担心何小勇的安危才上了山，结果误入了山间平地，拍下了照片，看到了遇害的吴迢。但其实都是谎话，对吗？你是担心吴迢因为你的话，做出什么傻事！所以，你才找到了山间平地，是吗？”
“是。等到后半夜，我实在不安心，便出了门。我先是去咖啡店转了一圈，发现里面没有人。然后便往山间平地走去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在山间平地的？”
“因为我在咖啡店找人的时候，听见了山脚下有动静。就是祁福生摔在了坑里弄出的声音。我就知道，山上有事发生了。于是，我就悄悄地上了山。后面发生的事，我没有骗你们。但当时我确实以为死去的是吴迢。所以，第二天一早，我一直躲着岛上的每一个人。我怕那些凶手会对我下手，也怕甘天悦问我吴迢的事情。”
“所以，当你被甘天悦拽去小岛咖啡店的时候，那些人一劝你，你就和他们站在了一起，否认了吴迢的存在？”
“没错。他们想要隐瞒吴迢的死，我呢？我面对一屋子的恶人，我能怎么办？再说了，他们极力否认吴迢的存在，我也能稍稍安心些。吴迢如果真的不存在，我的罪恶自然也就没有人知道了。”包梵声说完苦笑了两声。
“然后呢？你就一直躲起来？那为什么还要在凤岩码头等甘天悦呢？”尤可追问道，“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要隐瞒，为什么要去招惹甘天悦呢？”
尤可追越说越气愤，整个人都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我是个纠结的人，也是个遇到事就喜欢逃避的人。在凤岩码头等甘天悦，是我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人命关天，我不能就这么什么都不做啊！我没想到，甘天悦知道情况以后，是这样一个状态。梅之弦打电话来的时候，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我赶紧将情况说了一下，让梅之弦帮忙安抚甘天悦的情绪。我也没想到，甘天悦回家之后就、就选择自杀了啊！”包梵声突然开始痛哭，她十指的指甲紧紧地扣着桌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还有呢？”尤可追冷冷地问道，“你还有什么没有交待的吗？”
包梵声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情绪起伏依旧很大，断断续续地说道：“狄晓桂也听过、听过这个录音了吧？她是不是还、还维护着甘远扬？所以你们才会来找我？”
陈新知递了张纸巾给她。
“狄晓桂明知、明知自己是被甘远扬陷害了，还是维护他，我可能知道这里面的原因。”
“什么原因？”
包梵声擦了擦眼泪，说道：“我也不能确定，只是猜测。”
“你倒是说啊！别拐弯抹角的了！我知道你是猜测，我们会去证实的，知道吗？”
“刚刚你们给我听的录音，有一段我和狄晓桂的谈话，被剪过了。被剪的是狄晓桂的话，大意是，如果那天晚上，就是甘天悦自杀的那天晚上，狄晓桂说自己要是没有去火车站接她就好了。”
“什么意思？”
“我一开始也糊里糊涂的，感觉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女儿从外地回来，父母去接一下又怎么了？但刚刚的录音，单单把这一句删掉了。我觉得，是甘远扬想要隐瞒什么。”
“隐瞒什么？”
“我怀疑，不、我猜，甘天悦那天晚上和狄晓桂吵了一架，什么原因我不知道。但这件事也刺激到了甘天悦。毕竟，梅之弦挂电话的时候，甘天悦的情绪已经没有那么崩溃了。我猜、我猜！”
“你猜，狄晓桂才是甘天悦自杀的直接原因？”尤可追替她说出了口。
“可能是吧。不然解释不了，为什么甘天悦要回到家里才选择自杀。”包梵声说道，“我想，甘远扬之所以把这句话剪了，就是听出了言外之意。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许这就是狄晓桂心甘情愿被陷害的原因。她是在惩罚自己，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
第二十九章、破晓来临09
“证据呢？”尤可追问道，“可别就告诉我，只凭这一句被删掉的话，你就怀疑狄晓桂当年做了什么。而且还是一句被删掉的话，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呢？”
“我说过了，我没有证据。但你们总有技术能够复原的吧，我只是告诉你，刚刚那个地方被剪了。而且，不止是录音，狄晓桂整个人都很不正常，你们不觉得吗？”包梵声认真地说道。
“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陈新知说道。
“在最开始的时候，狄晓桂对复仇这件事没有这么大的执念，突然从某个时期开始，她频繁地联系我们，提出要实施她的复仇计划！这里面一定有事情发生。我原来想不通，但如果录音都是甘远扬提供的，只怕这里面的问题就出现在甘远扬身上了！”
尤可追思忖着，包梵声的意思是，甘远扬是近期才知道狄晓桂在女儿自杀这件事上有责任的，所以才将狄晓桂推到幕前，让她站出来组织这场复仇，最后利用狄晓桂的自责，让整个行动完美落幕。而甘远扬只要躲在暗处，静静地等待这一切结束。
包梵声的话戳中了她心中的推测，如果真的可以将原始录音文件找到，也许这删去的对话，就能成为撬开真相的关键。尤可追下意识地长吁了一口气。
“我还有一个问题。”陈新知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眼睛紧盯着包梵声，问道，“甘远扬说，是你主动接触他们的，也是你主动要求要加入他们的复仇计划。”
“是。是我主动要求的。而且，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我是唯一被排除在外的人，吕繁星是他们中的一员，赵坚韧也是，甚至消失了一年多的朱霜艳都是，只有我不是。他们解释说，我在昔阳岛上没有做错什么，所以不想把我牵扯进去。可是，我做错了。只是因为我一直都是一个人，所以没有知道我做了什么。但我心里是清楚的，如果我没有刺激吴迢。如果我没有在码头拦下甘天悦，什么都不会发生。只是因为我是一个人去的，没有人知道我做了这些。但我不能欺骗我自己。从昔阳岛回来以后，没多久我就听说了甘天悦自杀的消息。这两年，我几乎都足不出户。我不敢出门，不敢和别人接触。直到梅之弦来找我，他提出的计划，让我看到了一丝曙光，似乎只要我配合他们完成了，替甘天悦他们报了仇，我也就可以正常生活了。哎！”
包梵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错了。即便加入了梅之弦的计划，和他们朝夕相处，对我来说更是一种折磨。特别是每当他们提及，我是无辜的，我什么也没做，我没有必要加入这些话的时候，我都不敢直视他们的眼睛。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我做了很多坏事，并不是只有动手的那些人才是恶人，我也是，每个知情却不作为的人也是。我要求加入，就是做好了认罪的准备。”
“那梅之弦呢？你和他接触下来，也觉得他想要害死你们所有人吗？甘远扬他们提出要杀了梅之弦，你就加入了？你和梅之弦接触也不算短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你就没劝说甘远扬他们放弃？没有为梅之弦争取一下？”陈新知努力压制着怒火。
“梅之弦？”包梵声苦笑了两声，“哎！梅之弦的死，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到最后都没有想通，为什么朱霜艳会选择杀了他。不过，他那么聪明，大致也能猜到，背后策划的人是谁。如果我说，我相信了甘远扬和狄晓桂的话，认为梅之弦和吴迢是一伙的，他们想要一网打尽，你们信吗？”
“可以信吗？”陈新知反问道。
“呵呵，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当时信了，可能也是我想信吧。潜意识里，我就想让这一切成真，想帮助甘天悦的父母实现自己的想法。所以，我也没有过问太多。”
“你没发觉，甘远扬这个计划最后会让你们每个人都付出代价吗？”尤可追问道，“如果计划成功，你会因为谋杀而受到法律的制裁，而朱霜艳的儿子祁福生知道她做了什么事，我想，他们的关系也不会回到从前了。她在儿子的眼里，一辈子都是个杀人犯了。甘远扬没有考虑过你们，也从来不会考虑你们。”
“是啊，也许我们都没有好下场，才能遂了他的意吧。”包梵声抬起头，咧出了个尴尬的笑容，眼泪还在眼眶中打着转儿。
“这就是你要和我们说的？还有吗？”
包梵声摇了摇头，用手摩挲着桌面上的文件，慢慢地说道：“你们知道的已经比我多了。以后、以后，我也没什么能告诉你们的了。”
“嗯。”尤可追说着，从包梵声的手下抽走了文件，慢悠悠地装在了文件夹里。
包梵声见状，赶紧说道：“还有一件事，我想和你们说一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哎，可能就是故意想要引导你们调查这个案子的。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但是，我知道，我给你们的工作带来了极大的困扰。哎！说这些也没什么用，我知道。但是，我怕以后没机会了。对不起，是真的对不起。”
钱几重扭头看了看两个同事，都是一脸凝重的样子。尤可追第一个站起了身，她一句话没说，拿着资料离开了询问室。
“哎！”陈新知也叹了口气，不住地点着头，“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钱几重看着他们俩离去的背影，也缓缓站起身，俯视着包梵声，说道：“包梵声，你说对不起我们，但也请你认真为你自己想一想，以后，你别对不起自己就行了！”
包梵声抬起头，看着钱几重叹了口气，也离开了房间，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下来了，好像全世界都被隔绝在外，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她下意识地往右边的墙壁看去，没有窗户，也没有叶子。
第三十章、雨过天晴01
天气渐渐闷热起来，云层越来越厚，似乎不下个酣畅淋漓不甘心。天气预报说，凤岩进入了梅雨季节，接下来都是阴雨连绵的天气。
有什么比在闷热天气里等消息等让人焦躁不安的呢？钱几重一直在唉声叹气，他好像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直到陈新知实在看不下去了，推搡了他一把，他这才砸了咂嘴，往椅子上一靠，闭目养神起来。
尤可追趴在电脑前，双眼紧盯着屏幕上的资料，却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她的脑子一团乱，虽然案件已经清晰了，她的思绪却没有明朗起来。
不知道是谁弄掉了订书机，“咚”地一声，吓到了所有人。
就在这个时候，尤可追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下意识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喂？我是！”尤可追的声音都在颤抖。
陈新知等人都站了起来，把她围在中间，想第一时间知道调查的进展。
尤可追的眉头紧锁着，时不时嗯一声，一直到她挂了电话。
“怎么样啊？”薛春春也凑了过来，焦急地问道。
“小朱那边有消息了。录音文件复原了。”
“哇！”钱几重忍不住叫道，“那不就是说，我们有证据了吗？”
“完整录音小朱还没有听过，不过，包梵声提到的那个被剪辑的录音，他复原了原文件，确实如包梵声所说，被剪掉了一句话！”尤可追越说越兴奋，笑容也渐渐绽放开来。
“我去检查原录音文件！”薛春春说道，“一定不会放过一点线索的！”
“嗯！”尤可追点点头，“韩嘉禾，你也一起，把里面剪辑掉的部分全部找出来，这里面一定有甘远扬不想让我们知道的东西！”
“是！”韩嘉禾和薛春春立马起身离开了。
陈新知长舒了一口气，在他的脸上，很难得地显现了一种轻松。他知道，结束了，他们已经找到了让甘远扬认罪的证据，接下来就是一片坦途，再无荆棘了。
尤可追小跑着去了马佳会的办公室，将情况报告给了他，就连马佳会也笑了起来，可是他的笑，却并没有那么轻松，反倒像是一种无奈的笑容。
“好！好啊！”马佳会摇着头说道，“终于听到一个好消息了！”
“是啊！”尤可追附和着，“现在，可就不怕甘远扬否认了！”
“嗯！等春春那边结果出来了，我们就可以直接去和甘远扬对峙了。”
“这次不先问问狄晓桂了吗？”
“呵呵！如果狄晓桂真如我们所料，在甘天悦死的那天晚上和她起了争执，只怕她会钻进死胡同里，只顾着认罪，想要自我救赎，根本不会管我们的证据，还有事实！问她，其实意义也不大了。”马佳会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倒也是！”尤可追喃喃地说道，“只要甘远扬认罪了，狄晓桂再怎么嘴硬也没有用了！”
“等春春回来了，我们就去审问甘远扬，至于朱霜艳和狄晓桂，证据面前，她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还有赵坚韧呢！”尤可追抬起头，“还有赵坚韧啊！”
“赵坚韧？”马佳会闷哼一声，“他做的那些事不都已经清楚了吗？”
尤可追没有回答，一屁股坐在了墙边的沙发上，愣愣地想着。马佳会也没有搭理她，他已经见怪不怪了，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开始思索着要怎么对付这个麻烦的嫌疑人。
马佳会合上了文件夹，抬头看了眼，尤可追还是刚刚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他轻声咳嗽了一下，想提醒尤可追，是时候回到现实了。
这声轻咳也确实起到了作用，尤可追慢慢从沉思中清醒过来。
马佳会还没来得及开口，尤可追就站起了身，朗声说道：“马队长，能麻烦您一个事儿吗？”
马佳会一愣，“什么事儿？”
“我想带包梵声去见一见赵坚韧！”
“啊？”马佳会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想带包梵声，去见赵坚韧。”
“我听见了！”马佳会直起背，“你想让他们俩见面，然后呢？你认为赵坚韧还有没交代的？所以想让包梵声去劝他？我不懂啊！赵坚韧的情况已经一目了然了，几乎所以嫌疑人的供述，在他这里都是一致的。到时候，我们一问，他也不会否认的啊！”
尤可追摇了摇头，“我总觉得，他和包梵声之间，还有什么。”
“啊？”马佳会一拍脑袋，“你是说，他们俩相约一起自首的事？那不是为了后面谋杀梅之弦做准备吗？如果包梵声不自首，怎么赢得我们的信任？让她去凤崖岛，配合朱霜艳完成计划呢？”
尤可追仰起头，“是这样没错，可、可他们之间，我总觉得还有些什么没有搞清楚。这样看下来，案件的脉络确实已经清晰了。只是！”
“只是你心里还不放心？”马佳会思考了下，说道，“去吧，带上苗秋千。”
“是！”尤可追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马佳会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只盼望着，自己的这个决定没有做错。他收起了桌上的文件，喊上了薛春春，走向了询问室。
再次见到马佳会，甘远扬已经没有了前几次的淡定和从容，他脸上的沟壑似乎一下子明显了起来，在那之前，薛春春从未察觉过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可见一个人的精神状态对外貌的影响确实很大啊！
薛春春甚至觉得，他这一身价格不菲的定制正装，穿在身上空空荡荡的。
马佳会没有开口，直接将录音的电子版摆放在了他的面前，上面用黄色记号笔画出的段落格外显眼。
甘远扬微微前倾了身子，看见了这些显著标记的字句，正是他费劲心机删减掉的录音片段。他伸出右手，不停地翻阅着，直到最后一页，他的手停了下来。这一页，正是包梵声指出的被删减过的对话。
“如果我没有去火车站接她就好了，如果我没有非要留她在家吃饭，也许、也许！”
甘远扬靠在了椅背上，双手不停地绞动着，纠结了半晌，才低下了头。
第三十章、雨过天晴02
已经准备好长时间拉锯战的马佳会站在门口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他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甘远扬只是简单地辩驳了一下，就在证据面前服了法。
可马佳会并没有因此松了口气，反而在甘远扬的供述中，听到了一个让人唏嘘的事。
甘天悦单独旅行的事情，是她母亲狄晓桂私下里答应了的。甘天悦当天便高高兴兴地收拾了行李，出了门。狄晓桂并没有考虑太多，她能感受到甘天悦的状态在一天天地好转，人也渐渐开朗起来。再加上，甘天悦告诉她，这次旅行不是她一个人，也不是去见什么陌生网友，她是和朋友一起去的。狄晓桂也就相信了女儿。
直到甘远扬当天晚上回来，狄晓桂和他提到了这件事，甘远扬便发了火。他问狄晓桂，和甘天悦一起去旅行的朋友叫什么，狄晓桂回答不上来。于是，夫妻俩大吵了一架，甘远扬担心甘天悦的安危，想要把她追回来，可甘天悦接到电话后，只是让父母不要担心，就挂了电话。
甘远扬心里不安，女儿的状态虽然好转了，但她并没有透露一起旅行的朋友是谁，这让他忧虑万分，恨不得连夜开车追过去。
可他被狄晓桂劝住了。甘天悦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她有自己的自由和空间。况且她的状态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与其天天待在家，还不去让她出去走走。
甘远扬被说服了。他虽然心里忐忑，但也不愿意当一个管制过头的父亲。
虽然没有再强制甘天悦回来，但甘远扬和狄晓桂却闹起了别扭，两人因为这件事吵得不可开交。后来，甘天悦推迟了回来的时间，更是让两人的关系雪上加霜。
所以，甘天悦刚一回来，狄晓桂就迫不及待地去火车站接她。在车上，狄晓桂便把这件事告诉了甘天悦，责备她推迟回来的时间，让家里人很担心，她还再三追问和甘天悦一起旅行的同伴的身份。这一问，几乎瞬间触及了甘天悦的伤心处。那个时候的甘天悦以为吴迢已经死了。
狄晓桂一步步地逼问，让甘天悦招架不住，但她又不能把事情的原委告诉母亲，这意味着，要把母亲拖进一宗命案里。她只想回到家，等和梅之弦商讨之后，再做决定。
这在狄晓桂的眼里，就成了一种叛逆。两人在车里争执不下，甘天悦声称累了，想回去休息。可狄晓桂不同意，硬是要她回家吃饭，还口口声声说自己做了一桌子菜，就等她回来吃了。
甘天悦一琢磨，眼下的情况，也不好在拂母亲的意，便同意了。
还没等饭菜热好，狄晓桂就接到了甘远扬的电话，晚上有应酬，不回来了。狄晓桂在电话中，强调了女儿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就是想让甘远扬知道，这些天他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当然，语调中自然也少不了得意洋洋，这也激化了两人的矛盾，甘远扬直接挂了电话。
甘天悦将这一切听在耳中，大致也明白了现在的情况。可她心里装着事儿，完全没有精力再去搭理这些相对而言无关紧要的事。
这个态度自然又激怒了狄晓桂，自己辛苦准备的一桌子菜，丈夫突然就说不回来了，女儿也是心不在焉，只吃了几口就说饱了，想回去休息。
狄晓桂把筷子砸向了桌子，开始歇斯底里地哭喊起来，说甘天悦和她父亲一样，没有心，完全不重视她。狄晓桂的情绪崩溃，直接吓到了甘天悦。她细数着这些年为这个家的付出，又指责甘远扬父女并不在意她的情绪，也不重视她对这个家的奉献，他们都有了自己的生活，只有狄晓桂，生活的重心还是围绕着他们转。
甘天悦从来不知道母亲心里有这么多的委屈和抱怨，这些天压抑在她心头的重负一下子爆发，她也嚎啕大哭起来。
也不知道是谁先停止下来，甘天悦帮母亲收拾好餐桌以后，便起身回了自己的家，狄晓桂此时也没有挽留，她认为彼此之间还是冷静一下比较好。
直到第二天，狄晓桂心里愧疚，去给女儿送早餐，想缓和一下母女之间的关系。甘天悦还在睡觉，她悄悄放下了早餐，忐忑不安地等到了中午，才又来到了甘天悦的家。这一次，她发现了已经没有呼吸的甘天悦。
狄晓桂的心绞痛着，甚至发不出声音，她只是不停地张着嘴，想要向什么人哭诉。她最终还是爆发出来，声泪俱下地给甘远扬打了电话。
甘远扬火速从单位赶回了家，他拨打完报警电话以后，就嘱咐狄晓桂，要怎么和警方沟通。他们模糊了一切的家庭矛盾，只将这一切交给警方处理。狄晓桂痛苦不堪，但她知道，这个时候再和甘远扬起争执是雪上加霜的事情。况且，甘远扬此时并不知道她和甘天悦前一天晚上的大吵，所以，她顺从地听了甘远扬的话，描述出一个父慈子孝、和睦美好的家庭形象出来。
甘远扬这样做，只是想简化没必要的麻烦。直到狄晓桂和包梵声的那场对话，他才听出了端倪。狄晓桂承认得很干脆，他倒宁愿狄晓桂撒谎骗他。可是铁一般的事实就在眼前，他也不得不接受。
于是，他的心中便有了这个计划。
他没有和狄晓桂商量过，但两人早已有了默契。如果这个案子最终纸包不住火，就由狄晓桂出来认罪。狄晓桂没有任何异议，在她看来，这甚至是一种救赎，是她的自我惩罚，更是她通往解脱的道路。
就在这无声的默契中，一步步走到了现在。甘远扬看着录音证据，反而也松了口气。他知道，躲不过去的，只能面对，也许和狄晓桂携手面对，才是最完美的结局。
马佳会抽了根烟，脸色蜡黄，他知道狄晓桂也不会有不同的说辞了。甘天悦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自杀，谁也不会知道了，也许当年昔阳岛上的这些人，都没必要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不知如果甘天悦在天有灵，看到事态发展到现在，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第三十章、雨过天晴03
苗秋千焦急地踱着步子，还不停地唉声叹气，尤可追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但没有出声阻止。苗秋千每隔几十秒就停下脚步，看两眼尤可追，再看看旁边紧闭着的门，然后继续来回踱步。
尤可追觉得，走廊都要被他踏穿了。不过，好像自古以来就有这样的传说，长时间不动的人会变成石头，苗秋千肯定没这个机会了，他可是能把石头磨穿的人啊！到底是在哪里看到这样的传说呢？尤可追不禁开始思索，她也不是对这些乱七八糟东西感兴趣的人啊！
啊！尤可追不自觉地点了点头，是了，是在包梵声的家里，那本厚厚的书，书名她已经不记得了，当时她随手翻了两页，上面有个老人变成石头的故事。
一阵清风吹来，尤可追笑了笑，真是命运弄人，当时她们一起坐在小房间的沙发上，还在思索着这个案件是否值得调查，现在一墙之隔，隔的不仅是空间，更是心之间的距离。
她知道马佳会的意思，让苗秋千来就是为了防止两个人串供，甚至修改说辞，让原本已经水落石出的案子再生枝节。
可她没有照做，她拦住了苗秋千，让两人有了单独见面的机会。甚至拒绝了苗秋千在外观察的要求，直接把他拉到了走廊上。苗秋千虽然心有不甘，倒也信任她，同意了她的选择。
要说不担心也是假的，包梵声和赵坚韧两个嫌疑人单独相处，她心里也是忐忑的。但她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这样也许会带来不一样的结果。
她也是最近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的。赵坚韧想要自首这件事，无论是按计划实施，还是他真的有这个想法，最后给他们带来的罪责都是一样的。他会选择和包梵声商量，虽然现在看上去是在为之后的谋杀计划做铺垫，但这总让尤可追感到不安。
于是，尤可追重新梳理了一遍案情，特别是赵坚韧当年拍摄的昔阳岛上的照片。虽然每一张照片里的包梵声都在发呆，但显然每一张都是经过精心构图的。甘天悦的照片虽然美，却始终比不上包梵声的照片更有故事性。他镜头下的她，像是有着很多的过往，会吸引人靠近，去理解，也去了解她。
这种证据实在是说明不了什么，尤可追心里也清楚。她又仔细回顾了这一路上的点点滴滴。和吕繁星相比，包梵声似乎对每个人都很平淡，她原先以为这只是性格原因，现在看来，除了一起来自首，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交集，不怎么交谈，更没有一起行动。是避嫌吗？
尤可追的心里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自从这个念头冒了出来，就再也挥之不去了。在和包梵声聊过以后，她曾经犹豫过，要不要直接将赵坚韧的问题抛出，可她没有这么做。等到甘远扬认罪后，等一切看起来尘埃落定以后，这个念头就变成了她心中唯一的疑惑了。
又一阵风吹来，尤可追摸了摸双臂，竟然感觉有些冷。
询问室的门打开，包梵声见到赵坚韧的瞬间，眉头紧锁了一下，然后回头不安地望向了尤可追。尤可追没说什么，便拽着苗秋千退出了房间。在离开前，她瞥见了赵坚韧脸上那一丝欣喜。只是背对着她的包梵声是什么表情，她不清楚。
吱呀一声。
询问室的门该修了，尤可追心想，结束以后一定要和马佳会建议一下。
包梵声站在门口，似乎是哭过了，脸上虽然没有泪水，但眼眶红红肿肿的。她的表情很不自然，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才走了出来。
她的目光有意地回避着，像是下定决心之后才抬起了头，冲着尤可追说道：“赵坚韧有话对你们说。”
尤可追点点头，“谢谢。”
说完，推门往询问室里走去。
苗秋千打了个响指，让同事带走了包梵声，然后紧跟着尤可追的步伐，走了进去。
赵坚韧的眼光也同样在闪躲，等到对面两人坐好后，他着急忙慌地说道：“案子的事，梵声都和我说了。我没有什么要辩解的。”
他摸了摸鼻尖，抬起头来，郑重其事地说道：“只有一件事，需要补充。赵坚强是我杀的。”
“我想也是。”尤可追慢悠悠地说道，“你愿意主动招供，也算一件好事。”
赵坚韧苦笑了下，“其实你们已经料到了，只是没有证据。那天，我们大吵了一架，他想抛下受伤的队友。我做不到。他气不过，带着补给离开了。我是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变小的，就像小时候那样，看着他消失在村口。到了夜晚，我们的情况越来越糟，特别是小汤，他已经开始发烧了。我知道，如果不做些什么，我们绝对活不过那个晚上。我架着小汤，慢慢往前走着。可能是老天开眼吧，赵坚强也没走多远，他太贪心，带了太多的补给，最后反而成了累赘。我把小汤慢慢放在地上，疲惫也好，怒火也好，这么多年心中的积怨也好，一下子爆发了。我把他推下了山崖。”
赵坚韧砸了咂嘴，继续说道：“我还记得他最后的那个眼神，那种不可思议的表情。可能他到死也没想到，一向跟在他身后、老实听话的我，会这么做吧！我也不想找什么借口，反正我动了手，事后也没有后悔过。至于小汤，他什么都不知道，这事和他没关系。”
“汤仰光可是自始至终都为你说话呢！”
“我要谢谢小汤，我们兄弟俩的事，原本不应该把他拖下水。他这两年过得也不安生。但愿，以后他可以打开心结吧。”
“那你呢？你和包梵声呢？”
“我不知道，也不确定。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吧！”赵坚韧苦笑着摇了摇头。
尤可追使了个眼色，离开了房间，剩下的审问交给苗秋千已经足够了。她站在走廊上，双手紧握这栏杆，她也不确定，这是不是就是她想要的那个结果，但至少，她那颗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