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雷迦山意外01
随着列车车门的关闭，尤可追透过车窗可以看见，站台在渐渐远去，他们正马不停蹄地赶往远在四川的涞江。
尤可追特意选了个单独的位置，远离钱几重和陈新知。她上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确认包梵声的位置，知道他们之间隔了四个车厢，她这才放下心来。现在，只要钱几重不要说漏嘴就行了。
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拿着手机，点开了包梵声发给她的那条链接。
链接打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行标题：户外探险再出事，男子命丧雷迦山。
下面是一段视频，尤可追戴上了耳机，点开了视频。视频不到十分钟，讲述了2020年3月底，发生在涞江的一起意外。
涞江位于四川边远地区，以山地地形为主，这里与高原相接，山地高而陡峭，且人迹罕至，很多附近喜欢户外探险的年轻人，都会选择这附近的山去攀登。简而言之，这里的山比较“野”。
这次出事的队伍，就是选择了其中难度较大的一座山，雷迦山。雷迦山的高度倒不是最高的，但攀爬难度很大，在户外探险的圈子里也是小有名气。这次参加探险的队伍，一共有七个人。
翻越雷迦山的最快纪录是五天，这一次，七个人就是奔着打破这个纪录的目标来的。他们准备，四天翻越雷迦山。
队长曾经翻越过雷迦山，他这次也是做了充分的准备，对打破纪录很有信心。可惜，在进山的第二天，就出了状况。队里的一位队员，在第二天下午，身体出现不适的情况。原本，原路返回是最合理的选择，可是他们选择的线路，原路返回的难度更大。
于是，经过商议后，七人的团队兵分两路，由队长带着三名队员按原计划继续前行，出山后第一时间联系救援队。第二组，则是由一对兄弟带着生病的队友，放慢行程，等待救援。
这样的规划原本是合理的，但是没想到，生病的队友体力渐渐不支，救援也迟迟未到。经过三人商议，第三天一早，兄弟两人的哥哥轻装上阵，如果能在路上遇见救援队，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如果遇不上，等他出了山，也可以寻找救援队的帮助，这也算是双重保障了。
弟弟则是带着生病的队友，慢慢往前走着。
出事的这个人，就是哥哥赵坚强。他连夜赶路，寻找救援，结果失足掉下了山坡。山坡也不陡，可惜他的装备都已经掉落了，右腿也摔伤了，加上夜晚山里漆黑一片，降温很快，又刮起了山风，就这样，活活冻死在了山坡上。
第四天中午，弟弟赵坚韧带着生病的队友发现了路边的滑痕，往下一看，这才看见哥哥赵坚强冻死在了离他们十米不到的地方。
赵坚韧看见哥哥的遗体后痛哭不止，他在队友的帮助下，将哥哥的遗体背了上来。权衡再三，他只能将哥哥的遗体靠在一旁，扶着队友继续往前走。
终于，在第六天遇见了救援队，哥哥赵坚强的遗体也在救援队的帮助下，带出了雷迦山。
视频的最后，制作者呼吁大家珍惜生命，敬畏自然，理智探险。
看完这段视频，尤可追的心里很不好受。赵坚强的选择，本来是为了队友好，结果却白白丧了命。这样的新闻在现实生活中也屡见不鲜，有时候，好人有好报这句话，未必会成为现实。
尤可追坐直了身子，瞅了瞅前排的两个人，钱几重睡得正酣，陈新知也在看材料。她立马猫着腰，往包梵声的车厢走去。
包梵声正坐在窗边，目光呆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身边的位置刚好空着，尤可追就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哎，我看了你发给我的视频。”尤可追说道，“这个赵坚强，也在两年前去过昔阳岛？”
包梵声慢慢转过头来，愣了两秒钟，才说道：“嗯。不止他，还有他弟弟赵坚韧。”
“你和甘天悦那张照片就是他们拍的？你是怎么想起来的？”尤可追问道。
“应该是他们拍的。我记得那天在小岛咖啡店里来来往往的人，有他们。不过，我确实对他们没什么印象了。我突然想起来，是因为公交车撞上桥墩以后，事故调查员在拍摄现场照片时，用的相机上有一个标志，和赵坚韧的相机一样，应该是某个牌子，反正我不太认得。”包梵声说道，“当时我就觉得那个标志很眼熟。我就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事？”尤可追问道。
“在昔阳岛上的时候，有一回，我坐在礁石上，听见了咔嚓咔嚓的声音，就是这个赵坚韧，拍了我的照片，不过，他后来征求我的意见了，我看他拍得还不错，就让他回去发我一份。”
“你从邮箱里找到了他的邮件？”尤可追问道。
包梵声摇了摇头，“我没找到。我不知道是他没有发，还是邮箱有问题，反正没有收到。不过，我想起了他当时自我介绍时，说的名字很特别。和他哥哥，一个是坚强，一个是坚韧。当时他还笑着说，他哥哥的外号叫猪坚强。我搜了一下两个名字，就找到了这个新闻。”
“是吗？”
“视频里他虽然黑了很多，是他，没错。”包梵声说道，“可追，赵坚强死了。虽然看着是意外，但是，又死了一个，不是吗？”
尤可追感到了她的不安，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说道：“别想那么多了，你好好休息一下，到了涞江，我们按计划行事。到底发生了什么，还要等看过案件信息再说。”
“如果、如果不是意外，这荒郊野岭的地方，究竟谁有这个能力，害死赵坚强呢？”包梵声喃喃地说道。
“你想太多了。我看，这就是个意外。普通人翻越雷迦山都那么难，要想弄死赵坚强，为什么不选其他地方呢？还有，为什么把现场弄成意外，而不是自杀呢？”尤可追故作淡定地说道，“你休息一下吧。对了，手机给我一下。”
包梵声问都没问，交出了手机，看着尤可追把紧急拨号设置为她的号码。
第六章、雷迦山意外02
火车摇晃着车厢，终于在第二天上午，慢慢驶入了这次行程的终点站。不过，这里距离涞江还有将近5个小时的山路。
尤可追等三人刚刚走出车厢，就被不远处连绵不断的藏青色山体给震撼住了。远处的山峰并没有想象中的巍峨高耸，线条还有些柔美。可他们心里知道，这只是假象。对于远道而来的客人，这是它们赠予的美景，但如果是试图征服它们的登山者，迎接他们的可能就是另一副面孔了。
尤可追深深地吸了口气，新鲜的空气沁人心脾，就连心情都愉悦起来了。可下一秒钟，她就从这种愉悦中清醒过来了，因为她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正背着包偷偷摸摸地往出站口走去。
尤可追赶紧说道：“哎呀！这儿环境就是好啊！空气里的含氧量都比我们那里高。”
“未必。”陈新知说道，“这可能是你的错觉。”
“别错觉不错觉了，舒畅就完事儿了。等下还要坐五个小时的汽车，我们先找家馆子吃一顿，歇歇脚，怎么样？”钱几重说道。
“好主意。”尤可追说道。
陈新知抬起左手，看了看手表，这才点了点头。三个人慢悠悠地离开了火车站，找了一家土菜馆，点了几个菜，大快朵颐起来。原本以为这舟车劳顿，会影响胃口，可川菜的辛香，再加上当地特有的烹饪手法，让三个人胃口大开。
就在三人品尝完美食，喝着茶，等客车发车时，陈新知突然开口问道：“所以，她昨天联系了你？”
尤可追明白他说的是包梵声，但本着少说少错的想法，她只是点了点头。
“这离问话结束才多久？她当时还什么都想不起来呢！怎么就突然一个人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呢？按道理，先找到我们，把事情告诉我们，不是更方便吗？”陈新知问道。
“她怎么想的，等见了面不就知道了吗？”尤可追笑着说道，“说实话，我觉得，那个包梵声也有些不太对劲儿，这里。”
尤可追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啊？”钱几重疑惑地问道，“她有吗？那不是因为？哦！”钱几重吃痛地叫了声，尤可追狠狠地踩了他一脚，要是他把包梵声出车祸的事说出来，那就都露馅了。毕竟他们谎称那天询问后就没见过包梵声了，接到包梵声的电话时，她人已经在涞江了。
“啊！脚抽筋了！”钱几重明白了她的意思，立马痛苦地说道。
“你看你，健身过了头吧？”尤可追幸灾乐祸地笑着。
“喝点水，休息一下，等下就要发车了。”陈新知说着，起身结了账。
五个多小时之后，他们站在了涞江汽车站门口。
起雾了，周遭都是雾蒙蒙的。可见度有限，甚至将连绵的山也隐藏起来了。尤可追知道，等到大雾散去，会给他们一个惊喜。
涞江镇不大，三面环山，只有一条道路通往外界，他们在镇子上逛了逛，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招牌：客来招待所。
“是这家！”陈新知说完，便大步往里走去。
招待所一楼就是一个简单的门面房，一眼就可以看见通往楼上的楼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正就着花生、喝着小酒，看着足球比赛，看他脸上的表情，似乎不太满意比赛的状况。
“可追，打电话让包梵声下来吧。”陈新知说道。
“好。”
尤可追挂下电话没两分钟，包梵声就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身上的衣服，也不是火车上的那件了。
“你们来了？”包梵声说道。
“我们上去聊吧。”陈新知看了看楼下的环境，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说着，准备上楼，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句话，招待所老板说的是方言，所以四个人齐刷刷地回了头，疑惑地看着他。
“我说，你们这样不行！四个人，住一间，不行！”老板用着蹩脚的普通话说着，还用手敲了敲桌面，为自己壮胆。
“我们不是住酒店的，我们是上去谈话的！”钱几重说着，往前走了一步。
老板也不畏惧，指了指三人手里提着的行李，说道：“聊天？聊天要带这么多行李？你们说是聊天，谁知道房门一关要干什么？总之，四个人一间房，不行！要聊天是吧？门口聊去吧！”
钱几重正准备开口，就被陈新知拍了拍肩膀。
陈新知笑着说道：“反正也要找个地方落脚。老板，开两间房，一间要标间。”
“身份证！”老板没好气地说道。
办理了登记以后，陈新知将其中一把钥匙递给了尤可追，说道：“在这将就一下吧，可不比家里。”
“哼！别小看了我，你们能住、包梵声能住，我也可以。”尤可追接过钥匙，第一个走上了楼。
刚打开房门，尤可追就在心里把包梵声骂了好几遍，都是她选的好地方，反正都要住了，为什么不选一个干净点的呢？
尤可追放下行李，就往包梵声的房间走去，想要在陈新知过来之前，再叮嘱她两句，不要漏了馅。
包梵声的房门大开着，也是一个标准间，她坐在靠窗的那张床上，又在走神。
“发什么愣呢！”尤可追说道，“等会儿陈新知就来了，你当心着点儿，他可不是省油的灯！”
“我知道啦！你们都说了好几遍了！”包梵声的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你要记住一点，那天下午询问结束后，我们就没有见过面，什么也没有发生，知道吗？你是一个人来这里的，来了以后才和我联系的。”尤可追又开始给她洗脑了。
话还没落音，门口就传来了陈新知和钱几重的声音。
尤可追立马说道：“你看看这环境！哎，你们来啦？我正和包梵声说呢，她选的这家招待所卫生不行。”
“对不起，我只能负担这里的住宿费了。”包梵声苦笑着说道，“其实也还可以，我还住过更差的！”
陈新知点了点头，“我觉得还行，这种地方，也不要要求太高。包小姐，要不，我们言归正传？”
“对了，我叫了救援队的负责人过来，他应该快到了。”包梵声说道。
第六章、雷迦山意外03
这一次轮到三个人一起震惊了。尤可追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她从来没有提过要找什么救援队负责人啊，这让她震惊之余，也松了口气，看样子，陈新知要想看穿包梵声，可能也没那么容易。
“是的。我喊了救援队的负责人，就是负责那次雷迦山救援的。视频你们都看了吗？”包梵声问道。
“看过了。”陈新知推了推眼镜，说道：“我在火车上看了好几遍，也在网上搜了一些其他关于这次登山事故的报道。内容都大同小异，你跟前还有别的线索吗？”
“我也差不多，所以，我才想着，来见见这个黄队长，他是亲历者里面最客观的，也许他还记得些什么事。”包梵声说道。
“对了，包小姐，前两天我们见面时，你还一问三不知呢？怎么突然一个人跑到了这千里之外呢？”陈新知坐在床沿上，身体微微前倾，盯着包梵声的眼睛问道。
包梵声指了指自己头上的伤，说道：“那天见完你们，我就出了个小车祸。想起了当年在昔阳岛上，有一个年轻人总是带着相机四处拍照，说来也巧，那相机上的标志和车祸现场调查员相机上的一样。我就想起来，那是俩兄弟，名字很特别。我在网上试着搜了一下，就发现了这个报道。”
包梵声如实回答，只是隐去了尤可追和钱几重的部分。
“这也值得你跑这一趟？上次我们见面时，你的态度，似乎挺不在意的。”陈新知问道。
“没错。任谁听了你们的询问，都会觉得摸不着头脑。别的事情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我没有自杀的想法。即便我过得拮据，但活着挺好的。”包梵声盯着陈新知的眼睛，说道：“我之所以会改变态度，就是因为这篇报道。只是自杀的话，我当然不信，但要是意外的话，或者装成意外的样子，那这件事的性质就不一样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你担心这种意外会发生在你身上？”陈新知皱起眉头。
“也许已经发生了。”她又指了指自己头上的伤。
尤可追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没想到包梵声关于这次公交车的意外是这种看法，她从来没有提过这一点，看样子，她一直在等，等陈新知来提问，用这一点来说服他。
陈新知思忖良久，说道：“如果你不放心，这次回去，我会再调查一下车祸的事。”
包梵声点了点头，“所以，我才想要来这里，搞清楚这件事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不过，到了这里，我就有些心虚了。这里被大山围绕，当地人说话有时我也听不太懂。思来想去，还是给尤警官打了电话，还好你们过来了。”
“你应该第一时间联系我们的。”陈新知说道。
“如果我第一时间告诉你们这件事，然后自己放手不管，你们看到了这个视频，会特意来一趟涞江吗？”包梵声反问道。
陈新知没有回答，没错，如果他们提前知道这件事，也许根本不会过来。且不说雷迦山这件事看着就是个意外，就算有什么问题，打个电话、联系当地负责人也就能问清楚了。这次下定决心要过来，就是因为包梵声已经先行一步了。他们不知道包梵声是不是还掌握了别的线索，也不知道她一定要来的原因，所以才跟了过来。
“我猜的没错。你们可能不会来。”包梵声笑着说道，“这也不怪你们。原本将高大雷和甘天悦联系起来的，就是他们选择了自杀。而这次，是意外。涞江又这么远，什么证据也没有，白跑一趟也没有必要啊。”
“你明知可能是白跑一趟，为什么还要来呢？”陈新知问道。
“这就是我们的不同。你们是靠证据说话，而我，关心的是故事，是情节，是其中千丝万缕、若隐若现的关联。也许赵坚强不属于你们的‘系列’案件，但他是我故事中的人。有因必有果。”包梵声说道，“所以，对我来说，只要我得到了新的信息，就不是白跑一趟。换句话说，我根本不会白跑一趟。”
“你才不是因为害怕才找我们来的吧？是想借着我们调查，方便你得到信息吧。”
“你一定要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在我看来，这是双赢的局面，你又何必只提我得到了什么，而故意不提你们得到了什么呢？”包梵声说道，“虽然眼下我还没有证据，但我相信，等这次调查结束，你们也会收获满满的。”
“希望如此。”陈新知说着回头看了看一直没有开口的尤可追和钱几重，他们俩的表情都很凝重，似乎对这场对话不太满意。
“哎。”尤可追叹了口气，坐在了床的另一边，她不知道是该为瞒过陈新知而松口气，还是为以后的合作担心。
手机的震动声响起，包梵声看了一眼，说道：“救援队的黄队长来了，我下去接他。”
“我去吧！”钱几重起身说道，“还是我去吧。要是那个老板再来敲竹杠，我倒是看看他还有没有这个胆子。”
钱几重领回来一个皮肤黝黑，个子不高的男人，他一身户外运动服，还背着个双肩包，双肩包的肩带都起了线头了，看上去用了很久了。脚下踩着一双登山鞋，已经分辨不出鞋面原本的颜色了。
他似乎没有想到房间里有这么多人，有些吃惊。旋即走入房间，笑着打破了沉默。
“这么多人呢？哪位是包梵声？”他的普通话比招待所老板好多了，声音也很洪亮，甚至有些吵人。
“我是！”包梵声站起来，走上前和他握了握手，“辛苦你跑一趟了，这几位是我的朋友，他们对这个事情也很感兴趣。”
“没事、没事。大家就一起听听嘛！”他微微鞠了一躬，说道：“我叫黄卷玉，也是个登山爱好者，也是救援队的一个小队长。你们要是听完了故事，感兴趣的话，我带你们去附近山上转一转，我们这里，别的没有，全是好山好水好风光啊！”
第六章、雷迦山意外04
黄卷玉倒也自来熟，一屁股坐在了陈新知的身边，指着他的眼镜说道：“哎，这眼镜我见过啊！之前有个学生，戴的也是这个。不过你这度数不浅啊，镜片这么厚！”
陈新知手足失措的样子倒是有些可爱，他赶忙说道：“黄队长，你还是和我们说说，一年前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吧！”
黄卷玉一拍手掌，说道：“瞧我，聊着聊着就跑题儿了。这件事啊，我可记得门儿清呢！我在这一带，参与过的救援也不少了。大部分啊，都是这种野外探险的年轻人，自视甚高，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就贸然进山。一进去，山神老爷发怒了，可不就出事了吗？等到我们救援队赶到的时候，看到他们那个狼狈样啊，真的是，既可气又心疼。气他们不知道珍惜生命，明明知道有危险，还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可他们那个样子，又让你心疼，也不好再去骂他们了。顶多忍不住说两句，他们也都听着，不回嘴。”
“黄队长，一年前。”尤可追见他又跑题了，赶紧提示道。
“一年前啊，我记得呢！那天下午，我们接到了求救电话。说是队伍里有个男娃子生病了，被困在了雷迦山上。我们赶紧赶来了过去，见到了打电话的人。他就是那支探险队的队长，叫、叫计时。”
“计时？”钱几重忍不住笑了出来。
“别笑！可别笑！虽然听着像那什么，但是这位小计啊，还是挺负责的一个人。他告诉我们，一共七个人，走的线路是哪条。我一听，就觉得坏事了。”黄卷玉说道。
“怎么了？”钱几重忍住笑意，问道。
“这么说吧，这条线路啊，相当于单行道。一旦你从起点出发，就只能往前走到底，你要是想往后退回去，那难度可是专业级别的。那个男娃子，在第二天身体就出现了问题。他们退不回去啊！要是选了其他线路，退回去是最快的！这就是问题。因为，就算身体健康的人，走完全程也要6到7天，这里最好的记录，就是5天了。你说，这里海拔这么高，一个生病的人，他得走多久才能出来呢？”说着，黄卷玉摆了摆手，“我当时就觉得，悬了。”
“我记得新闻里说，他最后活下来了啊！”包梵声问道。
“没错！这就是上苍保佑啊，命不该绝！”黄卷玉说道，“我们几个救援队队员都觉得没戏了。但是，除了这个男娃子，陪在他身边的还有两个人啊。所以，我们火速整理好东西，拿上路线图，就出发了。”
黄卷玉掏出了一盒烟，分给钱几重和陈新知，自己点上了一根，说道：“第一天，我们啥也没看见。第二天下午，两点多的时候，我们在一块岩石背后，发现了两个人。他们已经快不行了，我们以为是留下来照顾病人的兄弟俩。我心里还想着，果然，那个男娃子没撑过去，死在了路上。兄弟俩没办法了，只能抛下他，往外走。”
“结果发现不是？”陈新知问道。
“对。一问啊，才知道，这俩人，一个是生病的男娃子，叫汤仰光，另一个，是兄弟俩的弟弟，叫赵坚韧。当时我们就奇怪了，那哥哥哪去了呢？谁知道，我们一问，那个赵坚韧一下子就崩溃了，告诉我们，哥哥掉下山坡，活活冻死了。他说哥哥的尸体离这里不远，求我们把他带回去，要多少钱都可以。看他那个样子，我们也于心不忍啊。再、再加上，救援队平时也没什么收入，我们估摸着，也不是很难，也就答应了。”黄卷玉说完，吸了口烟，深深地吐了出来。
“我到现在都记得，那天的情形。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带遗体出山了，那个赵坚强，被他弟弟从山坡上背上来，放在了一旁。他的衣服皱皱巴巴的，穿得乱七八糟，好在也算是体体面面的了。”
“穿得乱七八糟？”钱几重问道，“他不是掉下山坡吗？能把衣服弄成这样吗？”
“是这样，我们看到了旁边的痕迹，估摸着他应该是走夜路，没看清，一脚没踩稳，滑了下去。滑下去以后呢，手电掉下去了，还撞倒了腿，虽然这个坡不是很陡，找着路了上来也不是很难。但对他来说，乌漆嘛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不知道自己离上面多远，试了几次没上去，心态就不一样了啊，再加上腿伤，又赶了好几天的路，估计很快就筋疲力尽了。”
“衣服呢？”
“哦，对，衣服。你看，我又跑题了。那可是三月份啊，山上冷着呢！特别是夜里，山风呼呼地吹着，就跟刀子一样，谁能受得了啊！他身边什么都没有，然后渐渐出现了幻觉，低温症，对，他感觉热了，可不就把衣服都给脱了吗？他就没熬过那个晚上。”
“那衣服是他弟弟给他穿的？”陈新知问道。
黄卷玉点了点头，“是他弟弟，把他背上来以后，穿上衣服。但他实在没办法了，身边还有个活人，只能留下哥哥的遗体，带着那个汤仰光继续往前走。”
“我看报道说，这个赵坚强是为了先出来找救援，才一个人先走的。”尤可追说道。
“没错，他们这个小组，原计划是想四天走完全程。结果第二天就出了状况，想联系外面却没有信号。小计啊，带着几个人继续赶路，并且找救援。可能是后面三个人，迟迟没有看到救援，心里也发了慌，也算是双重保险吧，哥哥就选择轻装上阵，去找救援了。哎，没想到，偏偏是他遇害了。”黄卷玉满脸惋惜的样子，虽然他没有认识活着的赵坚强，但不影响他敬佩这个英年早逝的年轻人。
“你也算尽力了。”包梵声说道，“至少，把他带出来了。”
黄卷玉点了点头，碾灭了烟头，“我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现在，他就葬在我们镇上的公墓里，有时候去上坟，我也会去看看他。死在了他乡，也挺凄凉的。”
第六章、雷迦山意外05
陈新知推了下眼镜，打断了黄卷玉的回忆，“当时你们去救援的时候，有照片吗？”
“照片？”黄卷玉笑了起来，“都人命关天的时候了，谁还有时间拍照啊！我们啊，不兴那个！救人才是最重要的，这些表面功夫，没有必要。”
“黄队长，他的意思是，想了解一下当时现场的情况。”尤可追意识到黄卷玉误会了意思，赶紧说道。
“哦，哦，不好意思啊！我以为，嗐！现场的情况，我不是已经说了吗？汤仰光和赵坚韧只剩一口气儿了，赵坚强已经丧命了。”
“现场的痕迹有什么异样吗？”尤可追问道。
“嗯，什么叫异样呢？我们看着都很正常。”
“黄队长，我就直接问了。”陈新知说道，“在赵坚强掉下山坡的地方，有没有什么异常？他是自己掉下去的，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呢？”
“哎！就是他有没有可能是被人杀了的！”钱几重受不了陈新知说话拐弯抹角的样子，干脆替他问出了口。
黄卷玉瞪大了眼睛，不安地看着眼前的几个人，“什么意思？你们怎么会这样想啊！不可能，我跟你们说，赵坚强被抬出来以后，我们找人检查了他的遗体。就是活活冻死的，除了腿上的伤，没有别的了！这就、这就是意外啊！”
“有人检查了？”
“对。检查了。而且，荒山野岭的，你怀疑谁会埋伏在半路上，就为了杀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吗？这怎么可能呢？再说了，进山和出山，我们都是会登记人员信息的，根本不存在其他人。除非、除非！”黄卷玉的脸色突然变了。
“除非什么？”陈新知紧张地问道。
“除非是野人？可这两年，没怎么听说有野人了啊！不行，我再去打听打听？”
尤可追一听“野人”两个字，就笑出了声，她看见陈新知渐渐冷下去的脸，觉得更好笑了。
“别笑啊，小姑娘，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从我小时候，就听什么野人啊，雪人啊，尼斯湖水怪啊什么的。你们小时候没听说过？这种东西，没亲眼见到，不等于没有啊！”黄卷玉越说越兴奋，“前两年，不是前两年，我记不清了，反正之前，我有一兄弟，进山里的时候，看见了脚印，这么大！绝对不是人，光脚呢！指不定就是野人。还有、还有，下面有个村子，经常大半夜狗吠，第二天一看，少了几只鸡！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呵呵，这一点，倒和你很像。”尤可追笑着对包梵声说道。
包梵声无奈地说道：“其实他的话有道理啊！你想想，就这么几个人，分散在路上，赵坚强又落了单，保不齐就是晚上的时候，有个小动物什么的，被赵坚强手里的手电惊到了，发动了袭击，赵坚强这才滑下山坡的。有这个可能，对吗？”
黄卷玉连连点头。
“我们不是赵坚强，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说不定是个野人，可惜唯一的目击者已经死了。别忘了，山里空间很大，什么都能藏得下！”包梵声认真地说道。
“是！是！是！”尤可追忍不住反驳，“也搞不好，是以前死在山里的孤魂野鬼，它们寂寞了，就盯上了落单的赵坚强。怎么样，我是不是把你心里的话说出来了？你不就是写这些的吗？你来编，看看你能把这个故事翻出什么花儿来！”
包梵声没有理会她，反而故作正经地问黄卷玉，“黄队长，最近一次，你听到闹鬼的传闻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我想想啊！”黄卷玉当了真。
“等等！等等！我们还是先考虑一下实实在在的东西吧！”陈新知说道，“这些精怪鬼神，你们感兴趣以后再聊吧。”
“也行！”包梵声点了点头，“我还有一个问题，黄队长，你发现赵坚韧和汤仰光奄奄一息的时候，他们身边带了什么东西吗？折叠帐篷？睡袋？赵坚强呢？他遗体周围有什么东西吗？”
“你是指随身带着的东西吗？”
“对！没错。我刚刚好像没有听你提到过。”包梵声说道。
“让我想想啊。”
就在黄卷玉努力回想的时候，陈新知的注意力倒是放在了包梵声身上。他发觉这个女人不简单，虽然经常说些神神道道的话，但偶尔也会提问到关键的地方。不过，这可能也是包梵声的职业病吧，遇到神鬼灵异的东西，总是不自觉地要问上两句。
“睡袋是有的，发现赵坚韧和汤仰光的时候，他们就蜷缩在睡袋里，我不记得有没有折叠帐篷了，不过，他们已经快弹尽粮绝了。我们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没有食物和水了。我还问了他们呢，那个赵坚韧说，他们快饿死了，我们赶紧给他们喂了点水和干粮，还不敢一次给他们吃多了！后来下山了，他们身体恢复了点，在馆子吃饭的时候，那叫一个饿虎扑食，两个人就和没见过肉似的！哈哈！也就是那个时候，真心觉得，活着真好！真的！”黄卷玉说道。
“那赵坚强呢？”尤可追迫不及待地问道。
“赵坚强啊，我们找到他的时候，没发现他身边有什么。可能在他滑下山坡的时候，东西都掉下去了吧？”
“当时你应该站在他滑下去的地方往下看了吧，您再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东西呢？”
“这！”黄卷玉面露难色，“这可就为难我了，我怎么记得清啊！”
“黄队长，赵坚韧的联系方式你还有吧？”陈新知问道。
“有！有！他之前还托我，清明的时候，给他哥哥扫个墓，供点水果和烟酒。这赵坚韧，还特别提了他哥哥喜欢的烟和酒的牌子，真的有心了。”黄卷玉说道，“喏！只是他的手机号码。”
陈新知立马接过手机，将号码记了下来。
“你们找他，还有事儿？”黄卷玉好奇地问道。
“是啊！想再了解了解！”陈新知头也没抬，回答着。
“还好，他家离这不远，汽车三个小时就到。”黄卷玉说道，“怎么样？打算和我上山看看吗？”
第六章、雷迦山意外06
陈新知摆了摆手，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联系上赵坚强的弟弟赵坚韧，别的事情都可以放到一边，更不要说是游山玩水这种事儿了。
他刚刚掏出手机，就听见包梵声的声音。
“不如，让我来联系赵坚韧吧。”包梵声恳切地说道。
陈新知疑惑地抬起头，看着她一脸严肃的样子，还是拒绝了她，“包小姐，现在对你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买一张票，回家。”
包梵声并不急着拒绝，而是问道：“我能问一下，打通了电话，你打算怎么和赵坚韧说呢？事情已经过了一年了，说赵坚强的死可能不是意外？恕我直言，这件事的证据要远比之前两个案子要少。无论怎么说，前两个案子至少有卷宗，有法医鉴定报告，这个呢？现场早就破坏了，赵坚强也已经入土为安了。请问你要怎么说服赵坚韧，他哥哥的死可能不是意外呢？”
陈新知坦然地说道：“事实是什么的，就怎么告诉他。他也有自己的判断，我相信他会愿意了解事情的经过的。”
包梵声点了点头，“万一他不理解呢？这次野外探险事故，造成了他哥哥的死亡。对他来说，也是一次不小的打击。无凭无据，他为什么要相信你，这件事可能还有问题呢？我想，要是我，可能不会答应你的见面要求，因为对我来说，这件痛苦的事已经过去了，没有必要再提起了。”
“你想怎么做？”陈新知试探性地问道。
“手机号码。”包梵声伸出了手，“即便我失败了，你也可以再用你的方法，当务之急，我们要和他面对面聊一下。”
陈新知看了看她身后的尤可追和钱几重，两人似乎都认可包梵声的建议，他这才不情不愿地将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递给了包梵声。
包梵声拿着纸条，走出了房间，在过道上拨通了这个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电话那头才传来了一个男性的声音，也正是这个声音，将包梵声带回了两年前在昔阳岛的那个夏天，没错，他的声音还没有变过。
“喂？”
“喂，你好。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你是赵坚韧吗？”包梵声问道。
“是我，你是哪位？”
“我叫包梵声，你可能不记得了。两年前，我们在昔阳岛上见过，当时还说了几句话，哈哈，我还记得，你帮我拍过几张照片。”包梵声说道。
“啊！”赵坚韧似乎还是没有想起来她是谁，只好接着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还真有。”包梵声说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记得，当时你拍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有两个女孩，坐在小岛咖啡店走廊的吧台上。”
“啊！”赵坚韧恍然大悟，“你是其中的一个？”
“嗯，没错！”
“哈哈！真是神奇，你居然看到了那张照片！你是来找我要照片的吗？我可能要找找了，储存卡应该还在的！你在哪里看到那张照片的啊！都隔了这么久，你居然还能找到我！”赵坚韧越说越兴奋。
“对！其实不止这张照片，我记得当时你还给我拍了几张，说要发给我的。我好像一直没有收到，正好看见这张照片，我就想起来了，想联系你试试看。”包梵声说道。
“哦，哦！那可能是我玩过头，忘记了。我回去、回去找找，找到了我发给你，你方便把邮箱地址发给我吗？”赵坚韧难掩激动之情，“我今天回去就找，应该在的！”
“哈哈！不急。其实，我是想问问你，方便去拜访一下吗？我还有事情，想要问问你。”
“嗯？我、我可不在凤岩市啊，我在四川呢！”赵坚韧似乎有些意外包梵声的建议。
“我也在四川呢！赵先生，我就直接和您说了吧，那张照片上的另一个女孩，在离开昔阳岛的第二天自杀了。”
“啊？”
“是真的，我也是才知道的。”包梵声说道，“说实话，知道了这件事后，再加上看到了你拍的照片，有个念头，我一直挥之不去。我想要了解这个女孩，想知道她的点点滴滴。我想，你在昔阳岛上拍了很多照片，会不会也偶尔有两张，拍到了她的身影。我想如果有的话，把照片和我们知道的，关于她的点点滴滴，整理起来，交给她的父母，让他们知道，她在昔阳岛那段时间，过得很开心。”
包梵声的话，让赵坚韧一下子想到了去世的哥哥，他并不抗拒包梵声的建议，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也许就能给别人带来一些宽慰。
“你倒是也挺愿意为她奔波的啊！”赵坚韧说道。
包梵声愣了一下，才回答道：“可能吧。我总是对一些事情感兴趣，想到了，就要去做，困在牛角尖儿里出不来了。”
“啊！”赵坚韧恍然大悟，“你是那个、那个，嗯，一个人去昔阳岛的女孩？写小说的？我记得，他们聊起过你，哈哈，我还记得，他们说你是写不出来，去岛上找灵感的。是你吗？”
“是我！”包梵声没想到当年自己在昔阳岛上还是个话题人物，她无奈地自嘲着，“当年是写不出来，现在是既写不出来也吃不上饭，哈哈！”
“哎！”赵坚韧没来由地叹了口气，“你过来吧，我把地址发给你，别的没有，不会让你吃不上饭的。”
“谢谢！哦，对了，我还有几个一起出行的朋友。”包梵声还没忘记房间里的三个人。
“没事，你们一起来呗！明天我不在市里，今晚有时间，我来翻翻照片。不过，后天我就回去了。到时候，我带你们去吃正宗的川菜。”赵坚韧说道。
“好，那我们后天见吧。”包梵声赶紧敲定时间，害怕赵坚韧反悔，“谢谢你，赵先生，虽然我和那个女孩也只是萍水相逢，但这件事对我很重要。”
“我晓得！我会好好找一找照片的！”
“那我们后天见！”
“后天见！”
包梵声挂了电话，走进房间的时候，看见黄卷玉依旧翘着二郎腿，一边抽着烟，一边在和三人吹嘘着自己这些年在山里的见闻。而对面的三人，只有钱几重听得津津有味。
第六章、雷迦山意外07
即便陈新知满脸的不情愿，还是跟着剩下几个人，加入了黄卷玉的涞江一日游。
他想起来包梵声一脸兴奋地宣布，赵坚韧同意见面了，只是约在了后天，然后就转身让黄卷玉带她上山去转转。
一旁的钱几重立马嚷嚷着要加入，尤可追也想去看看。所以，就演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三个人开开心心地跟着导游黄卷玉上山，而他，则一脸无奈地跟在了最后。
爬山真的是个体力活儿，就连钱几重这样的健身达人，与黄卷玉相比，也是略逊一筹。倒是队里的两个女孩，虽然看上去也很吃力，但也没有怨言，甚至状态比陈新知要好很多。
陈新知最怕的就是运动了，要让他跑半小时步，他宁愿啃一本难以下咽的专业书。此时的他，正在懊悔，为什么没有坚持留在酒店里呢！非要出来受罪，他应当看清楚自己的，自己根本就不是户外运动这块料。现在只能默默地跟在队伍的尾端，努力坚持不掉队。
终于在几个小时之后，他们登上了黄卷玉口中最容易爬的山。
黄卷玉指着远处一座看起来黑漆漆的山，说道：“这座，就是雷迦山了。”
尤可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这座山除了颜色和周围的山相比深一点，也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啊。
黄卷玉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说道：“可别觉得这座山没什么特别的，站在这儿看，是不高，但真的到跟前了，你就知道这座山的厉害了！”
“是吗？”包梵声叉着腰，喘着气问道。
“是啊！我跟你说，有的山是壁立千仞，明晃晃地告诉你，我不好爬。有的山啊，就像是温柔的姑娘，喂你喝下美味的毒酒。这，不能看表面的。雷迦山啊，算是登山界小有名气的了。很多人在攀登高难度的山峰之前，会来雷迦山练练。雷迦山也不是省油的灯啊，它会结结实实地告诉这些人，想要征服它，得凭真本事！”黄卷玉乐呵呵地说道。
“那你呢？”钱几重问道，“你爬过几次？”
“数不过来咯！不过，山神爷知道，我都是为了救人才去的，所以，会保护我们。而且，我们更懂得敬畏！懂得敬畏的人，是会有神灵保佑的！”黄卷玉盯着远处的雷迦山说道。
五个人站在一排，望向远方的雷迦山，直到它在云中隐去了，才下山离开。
第二天一早，四个人就收拾行装，赶往赵坚韧所在的巴仙市。
虽然包梵声提前告诉他，会带几个朋友来，但赵坚韧开门的时候，还是被吓了一跳。
赵坚韧约一米七五，身材健硕，瘦削的脸上五官分明。他穿着一身浅灰色的运动套装，头发整齐地外后梳着，给人一种干净利落的感觉。
他愣了一下，目光游移过后，落在了包梵声身上。
“是你！你都没怎么变！”赵坚韧笑着说道，“请进、请进！不好意思啊，家里有点乱。”
赵坚韧将四人带进了客厅，走进一看，这套房子还不小，四室两厅，但看屋里的东西，似乎只有赵坚韧一个人住在这里。
“请坐！我给你们泡茶！”赵坚韧热情地招待着他们，很快便从厨房端了四杯茶出来，“尝尝！我新买的！”
包梵声立马端起了茶，香气扑鼻，她瞥到陈新知正冲着她皱眉，这才放下茶杯，问道：“赵先生。”
“别这么客气！叫我坚韧就行！又不是外人，我们早就认识了，不是吗？我也喊你梵声，我们都别客气。这几位是？”
“我的朋友，尤可追，钱几重，这位叫陈新知。”简单介绍后，包梵声问道：“不知道你有没有找到甘天悦的照片呢？”
“甘天悦？这是她的名字？”
包梵声点了点头。
“等我一下。”赵坚韧起身回房，将笔记本电脑拿了出来，电脑上还插着读卡器，看样子赵坚韧已经找到了当年的储存卡。
“我找到了一些当年的照片，你看看，有没有能用得上的！”赵坚韧一边操作着电脑，一边说道，“好了，从这一张开始，往后都是昔阳岛上的照片了，你自己看吧！”
赵坚韧将电脑移到了包梵声面前，包梵声刚伸出手，身旁的陈新知就挪过了电脑，尤可追也凑了上来，两个人开始研究电脑上的照片。
这一举动，让赵坚韧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解地看向了包梵声，希望她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包梵声笑了笑，说道：“怎么，这里就你一个人住啊！房子挺大的啊！”
“村里回迁的！”赵坚韧知道她在岔开话题，不过他也不在意。
“你哥哥呢？”包梵声问道，“是你哥哥吧？我还记得，在昔阳岛上的时候，你们形影不离的！”
听到这个问题，几乎所有人都抬头看着包梵声，不过，除了赵坚韧，所有人又第一时间转移了视线。
当然，赵坚韧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他去世了，意外。”赵坚韧说道。
“对不起，不好意思。”包梵声连连道歉，“对了，你昨天不在，又是去外面拍照了吗？你是摄影师吗？”
“不是。”赵坚韧笑着说道，“我拍照，就是个爱好。我哥在的时候，我们经常去旅行，各种地方都会去，荒无人烟的，人迹罕至的，我喜欢拍点东西。有时候，当时没感觉，回到家以后，再去看这些相片，会很庆幸自己拍了这些。”
“也是，可以回忆回忆。”
“有时候，一张照片，能够勾起很多回忆。就像是你和甘天悦的那张照片，看到它的时候，我就想起了那天大雨！”赵坚韧笑着说道。
“没错！午后的那场雨真大！”
“我们那时候离咖啡店可远了。雨瞬间就下来了，我拼命往回跑，我哥还在笑我，说男子汉，淋雨就淋雨，怕什么！我哪是怕淋雨啊，我是怕我这相机被雨淋坏了！真的，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拼命跑过，连在学校体育测试也没这么拼命！”赵坚韧笑着说道。
第六章、雷迦山意外08
看着赵坚韧的笑中带着一丝苦涩，包梵声突然有些不忍心，他是想起了哥哥吧，想起了两人一同出游的故事，有些事情，当下觉得烦心，过后再想想，都是珍贵的回忆啊！
包梵声看了看身边的陈新知，他正低着头，眯着眼睛盯着电脑，像一块石头一样，一动不动。她转过头，对上了赵坚韧意味深长的眼神，她知道，赵坚韧察觉了异样，正等着他们道出此行的目的。
包梵声心一横，选择坦诚相待，“其实，我一直没有和你说清楚，我们这次来，除了甘天悦的事，还有别的事情，想和你谈谈。”
陈新知三人不可思议地看向了包梵声，包梵声没有搭理他们，因为，她看见赵坚韧慢慢露出了笑容。
“我早就知道，没这么简单。”赵坚韧的语气轻松，这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哦？”陈新知推了下眼镜，“怎么看出来的？”
赵坚韧看着包梵声，说道：“我一点也不怀疑你想为甘天悦做些什么。但是，如果仅仅想要照片，我可以发给你，你真的没必要来一趟巴仙。你不是四川人，从你的口音就能听出来。千里迢迢来到四川，给我打电话，想要见面，这其中一定还有更重要的事。”
赵坚韧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当然，还有你这几个朋友，戒备心很强啊！从一进屋开始，他们的目光就在打量着我家。更何况，我不认识他们，他们却知道甘天悦的样子，能从这么多照片中找到她。说实话，要不是我受了你的委托，来翻照片，现在甘天悦就算站在我面前，我也不认识她。现在我们见面了，无论是什么，直接告诉我吧，再绕弯子也没有意义了。”
“你要不要猜一猜？”包梵声反问道。
赵坚韧的手指在玻璃杯的杯口来回摩挲，思考良久，才问道：“你们这次来四川，主要目的和我有关吗？”
包梵声点了点头。
赵坚韧的脸上渐渐没有了笑容，“你电话里说，甘天悦在回家的第二天就自杀了，是吗？”
“对。”
“为什么现在才想起来调查这个案子呢？”赵坚韧问道，“已经过去两年了，现在才来怀疑她的死另有原因吗？”
“咖啡店吧台的那张照片，你给了谁？”包梵声问道。
“这？我不记得了，已经过去太久了。你们是从哪里找到的？”
“你还记得小岛咖啡店的夫妻俩吗？”
“记得啊！老高！高大雷！”赵坚韧立马笑着说道，“那时候在岛上，晚上的时候，你不在，我们经常在一起打牌，有时候还会打通宵！他老婆，我们都喊吕姐，叫什么，我就记不得了。怎么？这张照片，你们在老高那里看到的？”
“对！”包梵声说道，“我们在高大雷家里找到的。”
赵坚韧笑着笑着突然变了脸色，他迫不及待地问道：“你们是？你们为什么会突然去老高家找照片呢？到底出了什么事？甘天悦到底怎么了？”
“高大雷今年二月底，在家里自尽了。”尤可追说道。
“什么？可、可老高他不像是会自尽的人啊！”赵坚韧脱口而出。
“那他是什么样的人呢？”陈新知抬起头，敏锐地问道。
赵坚韧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可能是我不了解他吧。我以为，他虽然不是个做大事的人，但也是个顽强的小人物。再怎么样，也会活下去的。他自杀了，可是，这和甘天悦的死又有什么关系呢？”
“单独来看，是没有。”尤可追说道，“但是，当年在昔阳岛上的那群人，回来不到两年的时间，出事的概率会不会太高了呢？”
赵坚韧挺直了背，盯着尤可追，问道：“是我哥的事！你们是为了我哥的事来的，对吗？你们来四川，就是来搞清楚这件事的，是吗？所以，当时打电话给我的时候，你们在涞江？”
尤可追点了点头，“是这样。我们想了解一下情况，排除、排除一些可能。”
“还有什么可能呢？”赵坚韧问道，他明显紧张了很多，手上的细微动作也多了起来，“赵坚强他是意外，如果你们去过涞江，见到了当时的人，你们就应该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实话和你说，我们见过了黄卷玉。”陈新知说道，“他和我们说了一下救援队看见的事情。但是，他终究是最后才到现场的，只有你，还有那个汤仰光，你们才是第一个见到赵坚强遗体的人。”
“我猜，你们接下来就要去找汤仰光了，是吗？”赵坚韧问道。
“是的。如果你能提供一下他的联系方式，就更好了。”
“我有。我给你们，你们问完了，也就死心了。”赵坚韧说着，从手机上抄下一行电话号码，想了想，递给了包梵声，“希望对你们有用。”
“谢谢。”包梵声接过纸条，“我知道你现在觉得他们很奇怪，说实话，他们找到我的时候，我也是这种感觉。”
包梵声不顾身边三人责备的目光，继续说道：“无论是尤可追还是高大雷，他们自杀是主观上做出的决定。我觉得，这和你哥哥的死无关。不过，就在前两天的时候，我遭遇了一场车祸。”说到这，包梵声深深地吸了口气，“我想，如果当时撞得再狠一点，可能我也遭遇了意外吧。”
包梵声故意隐去了车祸的细节，没有说是公交车撞上了桥墩，误导赵坚韧认为这次车祸极有可能是另有原因的。
赵坚韧果然被她的话误导了，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也？所以呢？你现在以为我们都被诅咒了吗？去过那个岛的人，都会遭遇不幸？这，这也太无语了。”
“至少配合他们，把事情弄清楚，我们也都放心些，不是吗？”包梵声说道。
“所以，你们三位是？”赵坚韧眯起眼睛，问道。
尤可追立马向他介绍了他们的身份和来意，再三声明，他们并没有恶意，只想弄清楚这些看似自杀或者意外的事件，背后到底有没有联系。
赵坚韧听完后，面露难色。
第六章、雷迦山意外09
赵坚韧一向不相信面相能够反映一个人的内在，但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四个人，都让他不自觉地产生了一种信任的感觉。即便是那个有点怪的书呆子，看上去也不是个坏人。
他叹了口气，人已经坐在家里了，总不能就这么赶出去吧，他想了想，冲着尤可追问道：“你们不就是想知道，当年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吗？如果我告诉了你们，你们是不是之后就不会来烦我了？毕竟，我也有我的生活，你们的猜测，我不认可。”
“是。”尤可追保证着。
“还有，当年在昔阳岛上的事，关于高大雷和甘天悦，你还记得什么，也告诉我们吧！”包梵声说道。
赵坚韧点了点头，“先讲我哥的事吧。”
赵坚强比赵坚韧大五岁，两人虽说是亲兄弟，却是性格迥异。从记事的时候开始，赵坚韧就像个跟屁虫似的跟着哥哥。
他们出生在巴仙市一户普通的农村家庭。弟弟赵坚韧出生没多久，母亲就在村头被一辆摩托车撞死了。父亲一直在外地打工，兄弟俩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
父亲靠着打工的钱，在城里买了套房子，娶了个媳妇，然后将兄弟俩接过去上学，也算是一家四口其乐融融。但很快，继母也怀孕了，家里地方不够住，夫妻俩商量着，将年纪大一点的的哥哥赵坚强送去了寄宿学校，至于还在上小学的赵坚韧，就被送回了农村爷爷奶奶家。
这一举动，对兄弟俩的人生产生了不少的影响，特别是哥哥赵坚强。他认为这是一种背叛，一种抛弃。
他在寄宿学校上了不到两个月的学，突然有一天从学校里逃走了。他直接回了村里，趁爷爷奶奶下地干活的时候，将弟弟赵坚韧带走了。
自此，兄弟俩过上了相依为命的生活。
赵坚强凭借着一些小聪明，有了一定的收入，虽然和弟弟的生活过得紧巴巴的，但也算有了个家。后来，赵坚强遇上了个赏识他的老板，赵坚韧也工作了，两人的生活越来越好。
在老板的熏陶下，两人对户外探险和旅游渐渐有了兴趣，这也就有了后来昔阳岛的旅行和雷迦山的探险。
雷迦山探险，是赵坚强计划了很久的。他老板的一个竞争对手“王总”也很喜欢爬山，曾经炫耀过自己用了六天翻过了雷迦山，所以，赵坚强心里就铆着股劲儿，想要超过他，这样下次在饭桌上的时候，就能替老板好好“羞辱”一下对方。
但是，雷迦山的攀登难度在业内是有一定名气的，最好的记录也是五天。想要打破这个记录，或者至少比王总的六天快，仅靠着他们兄弟俩是不行的。
于是，赵坚强让赵坚韧在户外探险的网站上发个帖子，问问有没有志同道合的人，想要一起挑战四天翻越雷迦山。这个帖子很快就有了热度，很多人即便不准备参与，但也很关心这次活动。当然，报名的人也很多。最终，兄弟俩在这次活动中，选择了另外五个队友，组成了登山队伍。
之前黄卷玉提到的那个计时，也是两人千挑万选，才决定的人选。
计时虽然年轻，但是他对雷迦山的地形很熟悉，在之前有过五次翻越雷迦山的记录，而之前那个五天翻越雷迦山的队伍，计时也是队员之一，所以，他是最好不过的队长人选。
计时欣然接受了队长的职位，并且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终于，在2020年3月24号，所有队员带着装备，在涞江集合了。
正式登山之前，他们在功成客栈做了最后的清点与准备，最终于3月26日清晨，开始攀登雷迦山。
3月26号一切正常，按照计划前行和修整。
3月27日下午，汤仰光的身体出现了不适，他坚持着想要跟上队伍，但没多久，所有人都意识到，情况没有那么简单。因为，他们的手机都没了信号。在下午4点多的时候，在计时的提议下，经过投票，做出了“3+4”的队伍调整。
计时是队长，而赵坚强、赵坚韧是组织者，所以他们各带一个队伍。剩下的三个成员基本上都还是学生，所以商量过后，计时带着三位队友继续赶路，寻找救援。赵坚强、赵坚韧带着生病的汤仰光在后。
和计时的队伍分开后，赵坚强和赵坚韧带着汤仰光慢慢朝前走。谁知道，汤仰光在傍晚的时候，突然倒地昏迷不醒，并发起了烧。虽然没有到达计划的休息地点，三人也只好就地安营扎寨，准备过夜。
3月28日上午，汤仰光的烧退了，人依旧昏昏沉沉的，明显无法继续前行。这让赵坚强和赵坚韧突然焦急了起来。一方面，没有信号，他们无法得知计时那边的情况，另一方面，汤仰光现在的状况，几乎没有办法再行动。原本计划着，他们带着汤仰光慢慢前行，现在看来不太可能了，这就意味着，救援队伍要走的路更长了，而等待救援的时间也拉长了。
兄弟俩经过了一阵子纠结，终于在下午的时候决定，再分为两组。由弟弟赵坚韧在原地照料汤仰光，哥哥赵坚强只带一些必要的物资，轻装上阵，寻找救援。
于是，在3月28号下午，赵坚韧看着哥哥离开的背影，他没想过这竟然是最后一面。
经过28号一天的休整，29号的时候，汤仰光的身体有了好转。当然，这也有心理原因，因为赵坚韧一直告诉他，今天是第四天了，如果没有意外，今天计时就会带着三个队友走出雷迦山，他们会第一时间打电话求救。救援队伍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在赵坚韧的鼓励下，汤仰光和他慢慢往前走着，希望就在眼前了，他们也知道，活下来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了。
可惜，他们还没有等到生的希望，却先看见了残忍的死亡。
3月29号下午，他们看见了一处不同寻常的痕迹，顺着痕迹看过去，赵坚强裸着身子倒在了山坡上，旁边还散落着他脱下来的衣服。
第六章、雷迦山意外10
说到这里，赵坚韧有些哽咽了，虽然时隔一年，他依旧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形。
他正和汤仰光蹒跚着往前走，汤仰光先看见了地上的痕迹，他指给赵坚韧看。赵坚韧往前走去，发现滑痕延伸到了斜坡边缘，再往下看，就看见了赵坚强。
赵坚韧好不容易稳定了情绪，他告诉汤仰光，不能就这么放着赵坚强的遗体不管。汤仰光理解他的心情，两人一合计，决定用绳子拴住赵坚韧，让他下去将遗体背上来，汤仰光则在上面拉着绳索。
好在赵坚强离上面并不远，赵坚韧将哥哥背上来以后，又返回原处，将附近散落的衣物和装备捡了回来。那时候赵坚强的身体已经僵硬了，赵坚韧和汤仰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衣服勉强套在他的身上。所以，等到救援队来的时候，发现赵坚强身上的衣服凌乱不堪。
赵坚韧还算理智，知道将哥哥的遗体带出去是不可行的，他还要照顾身边的病人，所以，他只好将哥哥放置在一旁，再三向他保证，等到获救后，会带他回家。
赵坚强的遇难，让两人只能寄希望于计时的团队，他们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两人收拾了东西，继续上路。
3月30号，也就是原计划的第五天，两人因为缺少食物，已经开始饥肠辘辘。这一天，他们并没有走太远，就找了个避风的地方休息了。
3月31号，第六天。他们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为了减重，他们将帐篷扔掉，蹒跚着往前走着。到了这一天，两人的话都少了很多，他们彼此心里清楚，活下来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了。午后，他们就已经筋疲力尽，找了块大石头，裹在了睡袋里。虽然两人没有明说，但他们知道，希望渐行渐远，他们也接受了这个事实。
没想到，昏昏沉沉之中，有人叫醒了他们。3月31号下午2点27分，他们获救了。
救援队给他们喂了水和食物，等赵坚韧渐渐清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求救援队帮他把哥哥的遗体带出来。让他喜出望外的是，救援队答应了他的请求，他将遗体的位置告诉了救援队。救援队兵分两路，一组人带着他和汤仰光先离开。另一组人，去寻找赵坚强的遗体。
4月1号晚上，赵坚强的遗体被带出了雷迦山。据救援队说，赵坚强的遗体离两人获救的地方并不远。
赵坚韧在救援队长黄卷玉的帮助下，将赵坚强安葬在了涞江的公墓里，并拜托他帮忙祭扫。
赵坚韧抬起头，一脸沉重，似乎还没有从悲伤中走出来，“他们告诉我，遗体离我们不远的时候，我就没忍住，哭了出来。你们知道吗？他滑下山坡的地方，也不深，就几米，几米就能上来了。我一直在想，要是我们当时没有兵分两路就好了。我们三个人，一起慢慢往前走，那样，他就不会失足掉下去，我们三个都能活下来了。”
“没有如果。”包梵声说道，“我们见过黄卷玉了，他也说，你们当时做的决定，都是最理性的。没有人能预料到，这件事的发生。”
“可它确确实实发生了。”赵坚韧说道，“你知道，亲自把唯一亲人的遗体背上来是什么感觉吗？”
赵坚韧痛苦地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赵先生，你哥哥原来住在这里吗？我们能看看他的遗物吗？”陈新知问道。
“哦，不在。他不住在这里。”赵坚韧说道，“你们要看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去，只不过，他的东西没剩多少了。”
“哦？”
“他在城北有套房子。原本我们一起住在那里，他的东西也在那里。”
“那这一套是？”
“我说了，这是村里回迁的。这房子原本是我爷爷奶奶的，他们留给了我和我哥。现在，就我一个人住这里了。城北的房子，我准备卖了。已经有买家过来看了，你们要是再晚来两天，搞不好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那我们还真是凑巧啊！”尤可追说道。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包梵声突然问道。
“你已经问了不少了，再多一个也无所谓。”赵坚韧苦笑着说道。
“为什么你爷爷奶奶把房子留给了你和你哥啊？你爸不是再婚了吗？你应该还有个弟弟或妹妹吧。”
“是妹妹。”赵坚韧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当年我哥从寄宿学校跑出来，顺便回老家把我带走，一切能这么顺利？”
尤可追睁大了眼睛，问道：“你是说，为什么你们没有被抓回去吗？”
“对。一个寄宿学校的学生，一个小孩子，为什么离家出走，能够这么顺利？”赵坚韧的笑里带着心酸。
“因为你的家人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找你们。”陈新知低沉着嗓音说道。
“对。他们没有找过我们，一次都没有。说实话，可能我们跑了，反而让他们松了口气，我是说那个男人和他老婆。他们有了新的家庭，何苦还要照顾我们呢？原本就打算把我们一脚踹开，现在，正好遂了他们的愿。至少可以节省一笔开支了。”赵坚韧自嘲似的说道。
“爷爷奶奶还是在乎你们的。”尤可追说道。
“没错。我奶奶一辈子没进过城，为了找我们，在城里走了两天两夜。”赵坚韧有些哽咽，“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最可笑的，是我和我哥。我们离家出走，就是为了那个男人能把我们接回家，我们躲在他家门口，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这才是最可笑的。自作多情才是最可笑的。哈哈！”
“自作多情不是最可笑的，没有感情的人，才是最可笑的！”一直沉默着的钱几重突然说道，“至少这件事让你们看清了一些事实，有的人根本就没有人性。”
“是啊。当他若无其事地上下班的时候，当他和往常一样陪他怀孕的妻子散步的时候，当他发自内心地笑出声时，我们真的看清了。所以，就算我知道跟着我哥会很苦，我也会跟着他，一步不落。因为，我们只有彼此。”
第六章、雷迦山意外11
就在谈话的间隙，陈新知已经快速翻完了赵坚韧电脑里的照片。照片多以昔阳岛上的自然风光为主，赵坚韧的拍照技术很不错，仅凭着他拍的这些照片，陈新知就被这个未知的小岛屿给吸引了。
当然，其中也不乏一些人物的照片，主角大多是兄弟俩。从两人脸上绽放的笑容来看，这是一次相当满意的旅行。照片中的赵坚韧比现在还要清瘦些，而赵坚强也是一副活力十足的样子。
再往后翻，就看见了几张甘天悦的照片。她似乎很会在镜头前展示自己，这几张照片上的她，看上去像极了杂志上的模特，无疑，甘天悦的照片是最吸引人眼球的。因为每一张照片，都能看得出，她和拍照者之间的默契。
还有几张包梵声的。包梵声的照片和甘天悦简直就是两种风格。更确切地说，包梵声的照片，更像是拍照者抓拍的，或者说，是在包梵声毫无意识的时候偷拍下来的。总之，没有一张照片，包梵声是看着镜头的。她总是在发呆，冲着大海发呆，坐在礁石上发呆，靠在树下发呆。
然后就是那张熟悉的合照了。这也是唯一一张，包梵声和甘天悦同框的照片。
后面还有一张高大雷和吕繁星的照片，他们俩站在小岛咖啡店的柜台前，笑着看向镜头。照片上的两人，脸上都是幸福。仅凭着这张照片，完全想象不出他们的生活拮据，有时候还会有家庭暴力。
照片的右边，有一个穿着灰色卫衣的男人，正背对着镜头、弯着腰和一旁的人打闹。照片没有拍到和他打闹的人是谁，只能看见那个人露出了左脚，脚上穿着荧光绿的运动鞋，十分显眼。
陈新知将笔记本电脑转向了赵坚韧，指了指右下角的位置，问道：“赵先生，这两个人是谁？”
赵坚韧往前凑了凑，看了半晌，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陈新知在得到了他的同意后，将相片拷贝了回去，准备慢慢研究。
赵坚韧见他手上的工作差不多了，这才起身，拿了件外套，说道：“你们不是想看看我哥的遗物吗？走吧！”
赵坚韧带着三人离开了家，大约二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了另一个小区。
他掏出钥匙，打开房门，说道：“就是这里了。”
屋子并不大，两室一厅，一进门就看见，里面除了基本的家具，都已经空空荡荡的了。看样子赵坚韧没有骗他们，他准备将这里卖了。
赵坚韧打开了卧室的门，“这里就是我哥的卧室了。我把他的东西都放在里面了，你们要看就随意吧，我在客厅等你们。”
陈新知和钱几重率先走进了房间，尤可追走在最后，说道：“谢谢。”
“没事。”说着，赵坚韧转身回到客厅的沙发上，玩起了手机。
包梵声站在卧室门口往里瞧，本来卧室的面积就不大，堆满了杂物，再加上他们三个都在里面，她再进去意义也不大了。索性，她也回到了客厅，在赵坚韧身旁坐下。
赵坚韧察觉到有人，放下了手机，见是包梵声，问道：“哎？你怎么不进去看看？都千里迢迢到这儿来了，不看看吗？”
包梵声摇了摇头，“有他们在呢！这方面，是他们的强项。”
“那你呢？你为什么要跟过来？我觉得，这件事和你的关系也不大。不要告诉我，就是因为那个车祸，让你觉得有问题？”
“其实，你说对了。”包梵声说道，“我还要谢谢你，没有把我们赶出去。”
“哈哈！其实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就感觉不对劲了。这地方，离你们那么远，没事谁会跑过来呢？我就是好奇，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好奇害死猫！真的没错。”
“谢谢你，同意见面。”
“没什么好谢的。别的话没有，就一句话，你可要想清楚了，确定要跟着他们研究这件事吗？也许，在他们眼中是个案子，但我感觉，没什么意义。”赵坚韧说道。
“你怎么知道，是我跟着他们，而不是他们跟着我呢？”包梵声问道。
“嗯？”
“这次去涞江，可就是我带着他们去的。包括黄卷玉，也是我联系上的。而联系你的，也是我。你现在还觉得，是我跟着他们吗？”
赵坚韧听出了她的自信，却不怎么高兴，反而郑重其事地劝道：“梵声啊，虽然我们不熟，但是我劝你一句话，千万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里面那三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现在愿意让你牵着鼻子走，是因为你手上有他们要的东西，你有线索。等到你手里的牌出完了，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把你一脚踢开。特别是那个戴眼镜的，你要格外注意。我看出来了，他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陈新知吗？”
“嗯。”
“谢谢你的提醒。”包梵声说道，“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那个照片上的人，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陈新知问的那个？”赵坚韧没有直接回答。
“嗯。”包梵声点点头，“我还记得，当年在岛上，有一对老夫妇，是跟我同一班船上岛的。你记得吗？”
“哦！这、这我记得！那个老爷子，头顶盘了个小辫子！是他吗？”赵坚韧拍着手掌，兴奋地说道，“真是个有意思的老爷子！”
他这一嚷嚷，惊动了卧室里的人。尤可追探出了脑袋，满腹狐疑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线索吗？”
“哦！”赵坚韧摸着脑袋，说道，“包梵声刚刚又说了些神神道道的话，牛鬼蛇神都出来了，我这不是在教育她，要相信科学嘛！一不小心，有点失控，不好意思啊，你们继续、继续。”
尤可追又看了看包梵声，见她没说什么，便转身回了卧室。
“是他！你还记得什么吗？”包梵声低声问道。
“我还记得，照片上穿着灰色卫衣的男孩，一家三口，你记得吗？带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
经过赵坚韧这么一提醒，包梵声确实想起了这几号人。
第六章、雷迦山意外12
包梵声把希望都寄托在赵坚韧身上了，至少他的记性要比自己好。
“你还记得他们的名字，或者联系方式吗？”包梵声硬着头皮问道。
赵坚韧笑着看向她，说道：“你接下来是不是要求我一件事？让我把能想起来的信息都告诉你，也只告诉你？”
包梵声没有任何犹豫，就点了点头。她知道，眼下再和赵坚韧说谎是极其不明智的，还不如开诚布公地告诉他，求他帮忙。
“看样子，我刚刚劝你的话，你一句也没有听进去。”赵坚韧无奈地说道。
“我听进去了，都听进去了。但是，就像你说的，如果我对于他们没有意义了，他们也不会继续告诉我案件的信息了。”
“你为什么要掺和这件事呢？”
“说实话，我对案子兴趣不大。他们三个的目的，是查清楚这几个案子之中，是不是另有隐情。说白了，他们的死是不是有人从中作梗。他们要找的，是证据。但我不是。我关心的是联系。这一整个事件对我来说，是个故事。我想了解来龙去脉，了解其中千丝万缕的联系。换句话说，即便他们的死互不相关，也不影响我对这个故事的好奇心。”
“我说过了，好奇害死猫。”
“可是你想想，这世界上能碰上几个这么巧合的事呢？我怎么能不关注呢？它就发生在我的身边！”包梵声也慢慢激动起来。
赵坚韧皱着眉头，想了半晌，才说道：“我可能有这一家三口的联系方式。不过，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包梵声问道。
“不要陷得太深。”赵坚韧认真地说道，“如果他们三个决定退出这个案件的调查，你也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你能答应我吗？不能的话，我就只好把线索告诉他们了。”
包梵声认真考虑了一下，觉得赵坚韧的提议是出于好意，而她也没有别的选择，毕竟线索是在赵坚韧的手里。现在，她也体会到了前几天尤可追被迫答应合作的感受了。
“好，我答应你！”包梵声说道。
赵坚韧点了点头，“我会回去找一下的，等我找到了联系你。你要记得，你答应我的事。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不过，你真的不好奇吗？要不要也加入我们的调查？”包梵声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问他这个问题。
“我就不了。我不是不好奇，但我知道，这件事，调查下去是没有结果的。至少从证据上来说，没有结果，就没有意义。一定要追根究底的话，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赵坚韧喃喃地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赵坚韧的这番话，让包梵声的后背发毛，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与此同时，卧室里的三个人正在热火朝天地找线索。
陈新知打开了衣柜，条件反射似的皱起了眉头。衣柜里，除了两套西装挂起来了，其他衣服都是随意堆放的，就连衬衫也塞的到处都是，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褶皱，衣领和袖口也都泛了黄。四处可见落了单的袜子，没有两只颜色是一样的。不难想象，这个赵坚强生前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啊！
尤可追则是翻起了床头柜，刚一拉开柜子，就看见一沓性感风封面的杂志。她皱着眉头，将杂志转移到了床上，继续检查下面的东西。
“嚯！穿得都够清凉的啊！”钱几重刚检查完书桌，扭头就看见床上的杂志，随手拿了一本翻看了起来，“这可都有些年头了。”
尤可追在床头柜最下面一层，找到了一个曲奇饼干的圆形小铁盒。她晃了晃，里面有东西，便打开了铁盒的盖子，看见里面放了三盘磁带。
“嚯！这更有些年头了。”钱几重说道。
“我看看！”陈新知也被吸引了过来，接过磁带，只见磁带上面还贴着初中英语听力的标签。
钱几重也拿起一盘，端详了起来，“敢情赵坚强还是个好学的人啊！睡前还要听英语听力！真是我学习的对象！”
“别贫了！”尤可追白了他一眼，“现在听初中英语听力，是不是有点晚啊！这里面，一定是别的东西！”
“找找有没有能播放的东西，随身听、录音机，什么的。”陈新知说道，“既然磁带放在床头，卧室里应该有播放设备。”
尤可追想了想，抓起磁带，来到了客厅，问道：“赵先生，这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吗？”
赵坚韧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尤可追心里便清楚了答案。
“能告诉我们，这里面是什么吗？”尤可追又问道。
“我知道。我也没拦着你们，你们想要听的话，电视柜最底下一层有随身听，你们要带走也无所谓。那个房间里的东西，我都不要了。”赵坚韧冷冷地说道。
尤可追感觉很奇怪，赵坚韧这个人脾气还算好的，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他都没有生气。偏偏这个录音带，他知道里面的内容，却不愿意告诉他们。
“好。”尤可追走向了电视柜，果然在里面看到了随身听。
包梵声看着她走回了卧室，又偷偷瞄向了赵坚韧，她也很疑惑，他这情绪的转变太突然了，一点也不像他。
赵坚韧的心情越来越低落，包梵声能看得出，他紧紧咬着牙，似乎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最后，他腾得一下站了起来，咬着牙说道：“我还有事，先回去了。这里看完了，你们把大门关上就好了。有什么事，电话联系我。”
说完，拿起外套，快步离开了客厅，留下包梵声一个人，望着空空的客厅发呆。
她叹了口气，走向了卧室，看见钱几重手里正拿着随身听，里面传来一阵阵方言，是一男一女正在对话，声音隐隐约约的，有时候还时断时续，像是躲在门后偷偷录下来的。
陈新知和尤可追都期待地看向钱几重，只听他按下了暂停键，说道：“应该是赵坚强他爸和他后妈的对话。”
看样子，整个房间里只有钱几重掌握了这门方言，并担任起了翻译的角色。
第六章、雷迦山意外13
钱几重可算是好好秀了一把自己的语言天赋，他几乎将这听不懂的方言翻译了个大差不差。也是这录音的内容，让包梵声明白了，为什么赵坚韧的情绪变化得如此之快。
录音里的内容，正是赵坚韧兄弟俩的爸爸和继母的聊天内容。继母怀孕了，家里一下子要负担三个孩子，实在有些困难。所以，她就劝说丈夫想想办法。
一开始赵坚韧的爸爸还挺坚持的，认为养一个孩子也是养，养三个也是养，日子过得贫苦点罢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妻子怀孕休了产假，养家的重任落在了他一个人身上。他也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了。
见丈夫的想法有些动摇了，继母就给他出了个主意。当时赵坚韧年纪还小，有一户人家想要收养他，当然，也开出了一个不错的价钱。她觉得，与其让赵坚韧跟着他们一起过苦巴巴的日子，还不如找个家境好的人家，送去让他过好日子。他当时年纪小，正是送走的好时机，要是再大一些，等到赵坚强这样的年纪，人家可能就不愿意收养了。
赵坚韧的爸爸一开始还有些犹豫，但看着妻子渐渐变大的肚子，以及家里这点儿地方，还有日渐拮据的手头，便接受了妻子的安排。
他知道兄弟俩的感情很好，要是贸然将赵坚韧送走，赵坚强可能会大闹一番，要是给警察知道了，这可是要坐牢的事啊！所以，他先找了个借口，说妻子快要临盆了，忙不过来，将赵坚强送去寄宿学校，将赵坚韧送回老家爷爷奶奶那里。等过个半年，兄弟俩的感情淡了一些，再将赵坚韧送走。要等半年，还有一个原因，到时候有了新孙儿，也好和老家的父母交待，求他们同意将赵坚韧送走。
包梵声不禁在心里感慨，这夫妻俩如意算盘打得好啊，还好被赵坚强知道了，要不然还不知道他们要遭受什么样的命运呢！
“看样子，就是听到了这段录音，赵坚强才会从寄宿学校逃走，回了老家，将赵坚韧接走。”尤可追说道，“他也真是不容易，知道自己亲生父亲如此对待自己和弟弟，怪不得、怪不得宁愿在外面漂泊着。”
“不知道他父亲是什么反应，一时间失去了两个孩子！”钱几重说道。
“什么反应？我告诉你什么反应！”赵坚韧突然出现在卧室门口，情绪激动地说道。
“你不是？你不是走了吗？”包梵声见他情绪不对，赶紧问道。
“是！我气不过，我要回来告诉你们事实！”赵坚韧说道。
“你说。”陈新知看着他，认真地说道，“我们听你说。”
“那天夜里，我哥大半夜溜进了屋子，把我叫醒。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兴奋！我以为他回来了，我们一家人又可以团聚了，但他告诉我，他是要带我走的。”赵坚强说道，“我当时还不信，我以为他在开玩笑，他说要带我走，以后只有我们俩相依为命，一起闯天下。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
赵坚强坐在床边，继续说道：“他气死了，因为我不信他。他把我从床上拽下来，扛在肩膀上就往外跑。我哭啊，喊啊，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捂着我的嘴巴，怕惊醒了大人。呵呵，他手上的疤，就是那时候被我咬的。
“他年纪大，力气大，把我拖到没人的地方，把磁带里的内容告诉了我。我不信，他只好从背包里拿出磁带和随身听，放给我听。就在那天晚上，我都记得，天上的月亮格外的圆，照得土路上清清楚楚的。我就坐在路边的草地里，听完了这段录音。
“我就一直哭啊、哭啊。我哥啥也没说，背起包，拉着我的手，带我往村外走。我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儿，但我知道，去哪儿都行！
“可是那时候，我哪受得了流浪的日子。我很快就想回去了，我和哥哥说，我们回去吧。回去了，至少不用挨饿受冻。我哥带着我躲在了那个男人家楼下，他想让我看清楚，我们在他心里的地位。
“两个儿子不见了，他却好像没事人一样，依旧在上班路上和别人开玩笑、打招呼，吃完饭陪着怀孕的妻子去楼下散步。那时候，我都怀疑了，这个人到底是谁。他真的是我的爸爸吗？为了让我死心，我哥告诉我，既然他的计划是将我送走，那爷爷奶奶也一定会答应的。毕竟到时候，他们有了新的孙儿，就不在乎我们了。我信了，真的信了，连亲爹都这样，我还有什么不信的呢？”
赵坚韧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儿，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他从来没有想过找我们。我们离家出走，反而遂了他的愿。”
“怎么说？”陈新知问道。
“他一下子摆脱了两个拖油瓶，还都是自己离家出走的，也省得他担着坐牢的风险，将我送到别人家。可能他少了一笔收入吧，但长期算下来，他还是赚到了。只是可怜了我的爷爷奶奶，两个老人家找了我们很久，直到临死前，也不肯原谅那个男人。他和他妻子，还有他们的女儿，都不允许进入老家的门。”
“但你们还是回去了，是吗？”陈新知问道。
“可惜太晚了。等我和我哥有能力赚钱了，回去的时候，奶奶已经不在了，爷爷也没享受几年福，也离开了。老家的房子拆了，爷爷把它留给了我们。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还来闹过，呵呵，你知道这事是怎么解决的吗？”赵坚韧苦笑着说道。
陈新知摇了摇头。
“我哥二话没说，上去就是一拳，把他打倒在地，他再也没敢过来骚扰我们了。”赵坚韧叹了口气，“所以，我不喜欢过去，永远都不喜欢。”
包梵声感觉他最后一句话，是在冲着自己说，他不愿意纠缠于过去的事，也许这就是原因。可惜，当时包梵声并没有听他的劝，才会让自己越陷越深，无法脱身。
第六章、雷迦山意外14
赵坚韧还是花费了一些时间来平复心情的。包梵声知道，他也只是将这种沉痛的记忆重新埋藏在某片记忆荒地，再也不会主动想起它。虽然躲得了一时的情绪，但也躲不了这段经历带来的影响。
在赵坚韧阳光帅气的表面背后，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伤痕累累的灵魂需要什么样的安慰。这显然不是眼前的四个人能够帮得上忙的。
陈新知看了看剩下几个人，似乎都被赵坚韧的故事影响了情绪，一个个都伤感了起来，就连钱几重也不例外。
他识趣地闭上了嘴，但也只坚持了十分钟，便问道：“赵先生，你们去昔阳岛旅行的时候，也是五月份吗？是几号到几号？”
“嗯，我想想啊。我们是五一出发的。”赵坚韧掏出了手机，看了看当时的酒店订单，说道：“我们应该是5月8号坐船去的昔阳岛，5月14号离开的。”
“5月14号？”尤可追脱口而出，“那你不是和甘天悦同一天回去的吗？中午的客船，从昔阳岛到凤岩市码头，对吗？”
赵坚韧下意识地看了包梵声一眼，然后点了点头，“是啊，只有这一班船去凤岩市的。”
“你没有和我们提过，你和甘天悦同一班船回去的。”陈新知眯起眼睛，怀疑地问道，“我想，昔阳岛上的客人不多吧，同一班船走，应该是有印象的。”
赵坚韧皱起眉头，说道：“我不知道，我真的没有印象了。不过，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事？”包梵声问道。
“那天中午，客船出发晚点了。”
“晚点了？是来昔阳岛的时候晚了吗？”尤可追问道。
“不是。来的时候是准点的，昔阳岛上客流量少，一般没什么大件物品运输，也就停留十分钟，绰绰有余了。我记得，我们登船的时候，只有我们兄弟俩在码头。所以，我完全不知道甘天悦也上了船的。”赵坚韧说道，“可是船过了十五分钟都没有开，当时我哥还嘟哝了一句，说今天怎么这么慢。我觉得，很有可能是在我们登船后，甘天悦才上了船。”
“你哥对时间倒是挺敏感的！”
听出了陈新知话里有话，赵坚韧并没有生气，而是认真解释着，“是这样的。我们原计划没有打算14号离开，我们还想多待几天的。我哥的老板打电话给他，让他赶紧回去，公司有事要他处理，所以我们才在14号提前离开。我们订了下午的火车票，害怕赶不上，所以才关注时间的。”
“之后，你就再也没见过甘天悦了？”
“对。”
“包梵声，你是几号离开的？”陈新知突然转向了一旁的包梵声，想要试探一下她。
“12号啊！”包梵声立马回答了他，“怎么了？我走的时候，甘天悦还在岛上。”
“嗯。”陈新知又转向了赵坚韧，“你印象中的甘天悦，在岛上是什么样的？”
“这？已经过去两年了，我和她也没说过几句话。我只觉得，她长得漂亮，还有一种忧郁的气质。”赵坚韧说道。
“忧郁？”
“嗯，你从我拍的照片里看不出来吗？她和梵声完全不是一种类型。她更像是悲剧中的女主角，像是困在画作中出不来的美人儿。”
“听你这么说，你对她挺感兴趣的啊！就没有进一步的了解吗？”尤可追问道。
“没有。”赵坚韧摇了摇头，“她更适合远远地欣赏。你知道那种易碎的玻璃工艺品吗？就是给我那种感觉，可以欣赏，不可以靠近。”
“果然，你们回去的第二天，她就碎了。”尤可追说道。
“既然是自杀，我想，对她来说也算是解脱了。”
“计时的联系方式你还有吧？还有其他队员的，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还想再问问看，有没有别的线索。”陈新知知道再问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便换了个话题。
“有。我给你们。不过，我想麻烦你们一件事。”
“你说。”
“我哥的事情过去后，或多或少，对他们也有一定影响。”赵坚韧面色凝重地说道，“当年的好几个队友，都还是学生。所以，麻烦你们联系他们的时候，不要让他们、让他们再受一次刺激。”
“刺激？”陈新知说出口后，才意识到赵坚韧话中有话，暗示他这次会面对赵坚韧造成了不好的影响。
“没错。据我所知，他们中已经有人再也不参加这种户外探险活动了。我想，多多少少是受了些影响的。”
“好！”陈新知起身，主动伸出手，和赵坚韧握了握，“我答应你。如果你还能想起关于那次旅行，那个岛上的人或事，记得联系我们。”
赵坚韧点了点头，将几人送出了门，他也将大门锁上，回了自己的家。
陈新知等人刚回到宾馆，就马不停蹄地联系了当年户外探险队的其他成员。难得的是，包梵声没有要求在一旁听他们的询问，而是跑到酒店的餐厅里大吃一顿去了。
计时和其他几位队员关于雷迦山意外的描述，和他们这两天听到的故事相差无几。
倒是那个汤仰光，一开始总不接电话。打了好几次后，才不情愿地接起了电话，一听是问雷迦山那件事的，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说话也都支支吾吾的。
不过，他的描述也没有什么不同之处。但言辞之间，他们能感受到，相比牺牲的赵坚强，汤仰光更加感谢陪着他身边的赵坚韧。只是，意外发生后，他过于自责，不敢再面对赵坚韧了。毕竟，是因为自己身体的原因，才导致赵坚韧失去了亲人。这种伤痛，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弥补的。
从雷迦山出来以后，汤仰光便再也没有参加过任何户外探险的活动了，也没有私下见过赵坚韧，怕他触景伤情。在他看来，他这条命是捡回来的，要更加珍惜才是，当然，他也觉得，珍惜生命才是对赵坚强最好的回报。
他现在，每一天都在努力地活着。
第七章、主动出击01
自从从四川回来以后，尤可追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倒不是身体抱恙，她想了许久，觉得这事儿都怪包梵声。
和赵坚韧分别后，包梵声对这一系列案件一下子就没了兴趣，不仅没有要求参与其他登山队员的询问，而且回来后，再也没有找过他们。
她把心里的疑惑和钱几重说了，可钱几重却觉得这没什么，包梵声本来就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人，原本死皮赖脸的要跟着他们，就是因为觉得这些案子中另有隐情，而雷迦山的意外，让她认清了现实，现实就是一些简单、繁琐、无聊的事情堆砌起来的，像她这种喜欢寻奇猎怪的人，可不就放弃了吗？
虽然她觉得钱几重的话也有道理，但包梵声几天前在医院的样子还在眼前，怎么会说放弃就放弃了呢？
犹豫了两天，她实在忍不住，便给包梵声打去了电话。包梵声电话接的很快，刚一接通，就没头没脑地问道：“怎么了？又发生什么案子了吗？”
听到她说话气冲冲的语气，尤可追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什么？没有！我打电话是来告诉你，这个案子我们差不多要结束了。”
“结束？啊！”包梵声突然吃痛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尤可追皱着眉头问道。
“没事、没事。你们不能结束。”包梵声急躁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好像还伴随着一些奇奇怪怪的背景声。
“包小姐，我们手上还有别的案子。”尤可追说道，“没有时间陪您去玩过家家，好吗？”
包梵声深深地叹了口气，“再等我两天，再等两天，如果还没有新的线索，你们再去办别的案子也不迟啊！”
尤可追突然警觉起来，她感觉包梵声的话中还有别的意思，她正准备好好审一审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却听见对方有些焦急地说道：“来不及和你解释了，我现在还有事，晚点再联系。”
说完，立马挂了电话，留下尤可追一个人愣愣地站在办公室里。
钱几重目睹了全过程，笑着说道：“怎么了？挂你电话了？你说你，都打电话了，直接问她最近在干什么不就行了吗？干嘛搞得这么剑拔弩张的？”
“她干什么，管我什么事啊？”尤可追气呼呼地说道，“说要参与调查，结果知道的信息也没有完全和我们分享，现在好了，干脆说不干就不干了，人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怎么会有这么不负责任的人呢？”
钱几重这才明白，尤可追是气包梵声在四川的时候，没有提前告诉他们她准备联系救援队长黄卷玉，也没有告诉他们她对车祸有另一种看法。更别提，现在突然对案子不闻不问，人也不知道去了哪呢。
“你啊，也别气，兴许小笼包现在忙着呢！等她忙完了，让她给个说法！”钱几重说道。
“她忙？她有什么好忙的？忙着抓鬼呢？还是捉妖呢？”尤可追气呼呼地说道。
“可能是在忙着作妖吧！”钱几重忍不住笑了出来，“不过，这个案子，我们还要和陈新知商量一下，是时候结束了。再查下去也没什么线索了，还不如看看别的案子。总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这个事情上面。”
“我举双手双脚同意！可是包梵声说，要我们再等两天！”
“再等两天？她是这么说的？”
尤可追点了点头。
“她刚刚接电话的时候，是不是有点急躁，然后有点心不在焉？背后还有一些风吹草动的声音？”钱几重突然严肃起来，问道。
尤可追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好像是。”
“那我就知道她在干嘛了，可追，我们就等她两天。”钱几重一本正经地说道。
“她去干嘛了？”尤可追一脸狐疑地看向钱几重。
“我猜啊！她可能是上山给我们挖受害者去了，哈哈！”说完，钱几重爆发出一阵大笑。
“这一点都不好笑！”尤可追气结，她是在认认真真说案子，可是对方居然在开玩笑。
“哎，我可不是完全在开玩笑啊！你想想，现在我们手上的三个案子，是不是都没有证据是他人作案？”
尤可追点点头。
“那包梵声是不是不想我们结案？想继续查下去？”
“嗯。”
“那不就结了，她要我们再等两天，除非她能够找到新的受害者。否则，这件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没有其他可能，就是巧合！”
尤可追叹了口气，钱几重这几句话说的倒是在理，她现在烦躁也没有用，她就不信了，这事还能翻出什么花儿来，不如就给包梵声两天时间，让她死心。
陈新知的脚刚踏进办公室的门，就被尤可追喊了过去。
“新知，过来！”
陈新知虽然不懂女孩子的心思，但他完全能够判断，此时的尤可追心情并不好。
“再等两天，我们就把案件调查的情况报告给那队长吧，再查下去也没有什么线索了。”尤可追说道，她的本意是想为包梵声争取两天的时间，却没想到，陈新知立马反对了这个建议。
“为什么啊？我不同意。”陈新知说道。
“嗯？等两天嘛！没有线索，再结案也一样啊，不差这两天！”钱几重也过来帮腔。
“不是！这个案子还没查完，这么快结案干嘛？”陈新知不解地问道。
这下，轮到尤可追和钱几重目瞪口呆了。
“不是，老陈，你觉得这案子还有问题？”钱几重试探着问道。
“嗯。”陈新知将手里的文件放了下来，“我一直在想赵坚强的案子。如果不是意外呢？一共七个人，万一是其中之一做的呢？”
“不可能。除了赵坚强，其他人都有人证，没有人脱离队伍！”尤可追说道，“除非，凶手不止一个。”
“这也说不过去啊！”钱几重说道，“他们大部分都是和赵坚强才认识的，能有多大的仇恨呢？”
“赵坚韧呢？”陈新知问道，“毕竟汤仰光当时身体不好，万一他晕过去，或者没注意的时候，赵坚韧动了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