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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女官她冠绝京华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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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女官她冠绝京华全文阅读

舞弊

    “令侍大人,下官要状告秀子温仙月,盗取考题,公然作弊!”

    此话一出,原本悄然无声的考场一下炸开了锅,众考生纷纷停下笔,神情各异,视线交汇落在一道纤细背影上。

    要知道,在大魏能参加女子科考的女子少之又少,若是被抓到舞弊,终生都不得参加科考,更有甚者还会连累家人。

    如今都到复试了,即使没有通过复试,也能谋个官职度日,眼下舞弊,实在是糊涂。

    温仙月端坐不动,默不作声,只是垂着眼眸,看不出多少情绪,身板单薄却坚挺,似是无声的自证。

    坐在上方监考的朱令侍站起身来,脸色一沉,语气严肃:“赵诗扬,你说的可是真的?”

    赵诗扬表情得意,指着地上一字一句道:“大人若不信,那温仙月脚下便是证据。”

    朱令侍脸色一变,迈步走到温仙月身边,果然在她脚边看到一团被揉皱的纸,待她捡起纸团一看,上面写的正是今日试题。

    “温仙月,你还有什么话说?”

    温仙月神色自若,不卑不亢地看着朱令侍:“令侍大人,这不是我的。”

    朱令侍生气地将纸拍在她桌上,双眉紧皱,质问道:“这纸就在你脚边,你还狡辩!传我命令,秀子温仙月,于考场舞弊,来人,取消她的成绩,赶出尚司府,终生不得报考!”

    轻微一瞥,温仙月直视她,眉心微沉,染上一丝愠色:“这纸上没有落名,大人怎么如此断定,这就是我的?”

    “况且我就算要舞弊,既已得了试题,又何必将它带进考场,万一暴露了,这不是功亏一篑吗?无凭无据,大人就要判我的罪吗?”

    朱令侍闻言,心思活络起来,她说的不无道理。

    “那你如何解释这试题在你脚下出现?”

    温仙月自座位上站起,扬起下巴朗声道:“这试题从何而来我不知道,但我倒想问问赵秀子,你是如何看见我作弊的?”

    赵诗扬冷哼一声,双手抱胸:“我看得清楚,那纸分明就是从你袖口掉出来的。”

    “那你怎么知道这纸上写的就是试题呢?”温仙月走到赵诗扬面前,二人相视而立,无声对峙。

    “莫不是赵秀子有异于常人的能力,能看到被揉成一团的纸里写的什么?还是,这纸本来就是你用来诬陷我的,所以你在不可能知道里面写了什么的情况下,就断言我舞弊,因为你很确定里面一定是试题!”

    赵诗扬被她的气势震慑住了,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反驳。

    身边的其他秀子开始窃窃私语,朱令侍也怀疑地看着她。

    赵诗扬咬着嘴唇,支支吾吾道:“那是因为,是因为……”

    “因为什么?”温仙月凑到她面前,逼问她。

    “因为,因为……”赵诗扬眼神闪躲,不知道怎么解释,眼神下意识看向朱令侍,二人对视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大喊道:“因为我看见了,对!我看见了!”

    朱令侍上前一步:“你看见什么了?”

    赵诗扬找回底气,指着温仙月语气笃定:“我看见她昨晚与一男子私会,那试题定是那男人给她的!”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科考期间,考生都要住在秀子居,期间不能与外人传信,更别提与人私会。

    没想到温仙月不止作弊,还不知廉耻与人私相授受!

    温仙月眼神变得冷冽,语气也直硬了几分:“你胡说什么?”

    赵诗扬眉眼舒展,甚是神气,她觉得自己捏住了温仙月的命门:“我可不是胡说,那晚看到的,可不止我一个。”

    她的视线越过温仙月,像在寻找着什么,目光触及一角粉衣时,她双眼一亮:“李听眠,你那晚不是也看到了吗?你给大家说说,她温仙月是怎么和那人卿卿我我,又是怎么接过那人手里的东西的。”

    众人的视线落到人群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儿站着一个局促不安、缩头缩脑的粉衣女子。

    听到自己的名字,李听眠仓皇地埋下头,试图躲避别人的打量,袖子被她攥在手里揉搓。

    “你畏手畏脚的干什么,还不快说!”

    赵诗扬等得不耐烦,几步走过去把李听眠扯出来,没好气地推了她一把:“快说!”

    朱令侍也等得不耐烦,语气不好道:“李听眠,有什么就说,前面没有豺狼虎豹等你。”

    李听眠被推到人前,惊恐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人,眼睛慢慢变红。

    “快说啊!耽误我们时间。”

    “就是,这性子也不知道以后怎么做女官。”

    “她也就天天跟在赵小姐屁股后面跑了,真以为自己那样子能巴结到人家啊。”

    温仙月静静地站在原地,冷眼看着,将她们的冷嘲热讽全都纳入眼底。

    赵诗扬见她迟迟不说,怒从中来,狠狠将李听眠推倒在地:“你在等什么,快说啊!”

    屏风后坐着一人,身着绯色官服,胸前的花纹是正四品官员专有的。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把折扇把玩,墨发整齐地向上梳起,拢结挽髻加以白玉发冠,乌纱帽被他放在案桌上露出光洁的额头,唇红齿白,活脱脱一个白面公子相。

    他躲在较为隐蔽的角落,没人注意到他。

    整个人悠闲地坐在靠椅上,他看到那边的动静,眉毛意外一挑。

    “今年选拔出来的秀子如此咄咄逼人、嚣张跋扈,那朱令侍看了竟也不阻止,稀奇稀奇。”

    身后的小厮伸长脖子看了一圈,凑到他耳边说到:“那赵秀子是兵部侍郎的女儿,朱令侍是赵家的人。”

    男人未置可否,折扇一转放在桌上,端起茶杯低头喝茶。

    众人都在等李听眠一句话,她被逼急了,才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我没看见……”

    赵诗扬听不清她说的话,俯身追问:“你说什么?”

    “我没看见!”

    李听眠大叫出声,这下众人都听见了。

    赵诗扬瞪大了眼,一巴掌拍在李听眠头上,骂道:“你在撒谎!那天晚上你明明和我在一处,你明明和我一起看见了!”

    说着她开始对李听眠拳打脚踢,李听眠抱着头躲避,下一掌还没落到李听眠身上,一只手伸出来将她的手掌转了个方向,落在她自己的脸上。

    “啊!温仙月你竟敢打我?”赵诗扬捂着脸,眼神淬着毒,恨不得将温仙月千刀万剐,“我父亲可是正三品侍郎,你竟敢打我?”

    温仙月表情无辜,双手张开放在两侧:“我可没打你,那是你自己的巴掌。”

    “大家也听到了,赵秀子拉出来的证人貌似说了没看见。那这会不会是赵秀子,自导自演呢?”

    “朱令侍,”她转向朱令侍,浅笑道:“您觉得呢?”

反转

    “尚宫大人到!”

    一阵清亮的女声自身后传来,院里的众人纷纷向后撤让出一条道路,双手相握放置胸前,手臂打直,屈腿行礼:“拜见尚宫大人。”

    一抹朱红走进考院,头顶的镂空莲花玛瑙步摇随着步频微微摆动,身形绰约端庄,神色肃穆,气度不凡。

    韩姝龄走进人群中,先是眼眸微动扫视众人,面上不动声色,但隐约能看出她眉间有不满之意。

    朱唇轻启,她的声调轻柔却偏生让人喘不过气,臣服于她的威压之下:“何故耽误复试?”

    朱令侍自顾自地起身,向韩姝龄说明方才发生的事:“回尚宫,方才两个秀子发生了点误会,此刻已经解释清楚了。”

    众秀子暗中思忖,这温仙月真不是个好运的,朱令侍抢占先机将这事揭过了,一旦韩尚宫听信她的说辞,温仙月要想惩治赵诗扬,怕是难了。

    赵诗扬掀起眼帘盯着温仙月后背,鼻间发出一声嗤笑。

    就凭你,还想动我?

    周围人的心思百转千回、蠢蠢欲动,唯有温仙月一动不动地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头埋得低,无人发现她微扬的嘴角。

    语毕,朱令侍抬起头打量着面前雍容华贵的女官,浑然一体的淡然与贵气,通体的娴雅与从容,是她们这种小门小户出来的人所不能比拟的。

    她是刚从州县提拔上来的,做了复试监考官也是承了赵家的恩,进京之后还未见过一品女官,如今见着,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谁知韩姝龄的脸色突然一变,眉梢都透露着一股冷意,她仰起下巴睥睨着朱令侍:“哪儿来的从五品令侍,不成规矩。”

    “尚宫大人还未唤平身,谁给你的胆子擅自起身的!”

    朱令侍身子一抖,脸色苍白,忙不迭地跪下去:“尚宫饶命,尚宫饶命。”

    韩姝龄嘴角下拉,不胜其烦:“官至从五品还如此不懂规矩,你是谁塞进尚司府的?”

    朱令侍头埋得低低的,握在小腹前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下官,下官……”

    “不必多说,来人,带她进司仗殿,查清她的来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韩姝龄身后走出几名女官,将朱令侍拖了下去。

    被带走时朱令侍还不断挣扎求饶,发丝凌乱也丝毫顾不上,梳上了代表身份的发髻,也做不到那个身份的高度。

    前脚感叹温仙月命不好的秀子,此刻看到朱令侍的下场,又开始暗道她运气好。

    眼睁睁看着朱令侍被拖下去的赵诗扬此时只觉得骑虎难下,刚刚轻蔑的神情一扫而空,唯有恐惧与害怕。

    要是温仙月抖出方才的事,依这个韩尚宫的性子,怕是会连累到她做侍郎的父亲。

    处理完朱令侍,韩姝龄方走到主位上坐下,玉手抚上额角,目光触及下面的新晋秀子,只觉得头疼:“起身吧。”

    “谢尚宫大人。”

    “索性今儿个也考不成复试了,说说吧,怎么回事?”

    温仙月上前一步,规矩地福身后,才开口说明之前的事。

    “回尚宫话,赵秀子污蔑我考试舞弊、私会外男,打断了考试;又拿不出证据,证明她所言为真,不想惊扰了尚宫,还望尚宫恕罪。”

    韩姝龄见她行事规矩,举止得体,心里腾升分毫好感:“你倒是个懂事的,晓得先让本座恕罪。本座今日是要治你们的罪,你在这儿求饶也无用。只是治罪之前,得先搞清楚事情的原委。”

    说到一半她稍稍一顿,凤眸一凛,目光划过每个人的面庞:“故意滋事者,本座也会让她与刚才那位令侍搭个伴,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她捕捉到赵诗扬在人群中的身形一抖,轻笑出声:“接着说。”

    温仙月颔首低眉,将事情原委如实道来。

    “李秀子与赵秀子各执一言,下官不愿探究谁的话是真的,谁的话是假的。只有一事,下官知道,定是真事。”

    “哦?”韩姝龄一挑眉,“你且说说看。”

    温仙月双膝落地,跪在地上神情坚毅:“下官要状告秀子赵诗扬,科考期间,与他人私传信件。”

    赵诗扬猛地抬起头,冲着温仙月大喊:“你胡说八道什么!”

    温仙月背影挺拔,稍一侧目,回复赵诗扬:“赵秀子可别急,我可不是信口开河。尚宫大人只需去赵秀子房中搜查,定能搜出与他人来往的信件。”

    “此事是下官某日起夜如厕时碰巧撞见的,本来思及同窗之谊不愿向大人告发,怎知今日赵秀子竟污蔑于我,将我的好意善心当成狼心狗肺。如此下官认为,此事没有再隐瞒的必要,还请尚宫大人从轻发落下官包庇之罪。”

    温仙月两手伏地,头挨手掌,语气诚恳姿态卑微,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是因为被赵诗扬陷害,才寒心道出真相的。

    “不是的,尚宫大人您别听她胡说!这个贱人分明有意陷害我,尚宫大人明察!”

    韩姝龄嫌恶地皱起眉头,赵诗扬的无礼又触了她的霉头,说话的语气不再温和:“赵秀子失仪,掌嘴。”

    她的贴身女官领命前去,走到赵诗扬面前时面无表情地表达歉意:“得罪了,赵秀子。”

    “你敢打我?我父亲可是兵部侍郎,你一个小小的女官……”

    还不等她说完,女官的巴掌就落到了她脸上。

    等人去她的寝居搜查完之后,赵诗扬已经挨了几十个巴掌,眼泪直流就是说不出话。

    韩姝龄打开女官呈上来的书信,一边看一边摇头:“爱女亲启:栽赃温氏舞弊一事已安排妥当,届时监考令侍会帮衬你,助你铲除你所恨之人。愿女儿万事顺意。父亲亲笔。”

    “好一个父女情深啊。”韩姝龄拖腔拉调,不紧不慢地念完那封书信,面带嘲弄之意:“将赵诗扬拿下,扭送大理寺,连同这些书信一起。他兵部侍郎好大的官威,手都伸到我这尚司府了,真不把本座放眼里吗?”

    韩姝龄是真的动怒了,恰好随了温仙月的意。

    这赵诗扬自打进尚司府以来,就看她不顺眼,素来是个爱嫉妒的主,正好这次为她所用,挫挫赵家的锐气。

    今日之事传出去,赵诗扬别说做官,在京城都难得做人,有人保赵家,却没人会保她。

    害人终害己,赵诗扬的恶行最终都回报到了自己身上。

    温仙月心里生出一分喜悦,暗自发笑,一抬头就发现韩姝龄正看着自己,眼里的探究意味毫不掩饰。

    她收起笑容,自然地垂下头移开视线,不叫她窥探自己的心思。

    “温……仙月?”韩姝龄玉指轻点,嫣然一笑,眸中闪着精光:“随我来。”

将计就计

    湘云殿中浅灰色的烟雾飘浮在空中,附着到半垂的鹅黄色帷帐上,隐去踪迹,满屋子里都飘着令人愉悦的暖香。方形的暗红色织皮掩盖冷硬的地面,取而代之的是一步一陷的柔软,温仙月垂着头跟在后面,视线落在脚下大面积铺开的水仙上,那针法绵密扎实,用作织皮似乎有些可惜。

    前面有几节台阶,不高。放着一张案桌,上面堆满了文书,即便如此还是留了个空位用来放那青瓷装的水仙花。

    韩姝龄走上去坐下,温仙月顺势跪到屋子中间,埋着头,等韩姝龄发话。

    上边的韩姝龄仿佛当她不存在一般,等侍女端来清水盥手、茶盏漱口,方安安心心坐下来批改公文。

    温仙月也不执一言,安静地跪在原地,眉头不皱神色如常,不唤她,她便不动。

    约莫半柱香的时日,刻着瑞兽麒麟明纹的香炉中只剩下软绵的香灰,余烟已尽,早就翻不起香雾,韩姝龄才放下褐色狼毫,从文书中抬头,望着一言不发的温仙月,露出一丝笑意。

    “倒是个沉得住气的,往年被我唤来的秀子,不是耐不住性子,就是身体不佳。你倒两样好处都占了。”

    “尚宫大人不吩咐,下官不敢擅自做主。”温仙月规规矩矩地回答。

    韩姝龄一颔首,“扶她起来,赐座。”

    跪着还不觉得,起来了气血上涌,经过膝盖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温仙月才惊觉自己已经跪了许久。

    借着侍女搀扶坐到放着软垫的椅子上,她顿时觉得双膝剧痛,想来已经青了。

    “以我对赵崇那个老东西的了解,你免不得会被他找麻烦。不过正好,借此让我好好治治他。我尚司府,可不是他个老匹夫可随意插手的。”

    想到赵诗扬的事,韩姝龄神色一凛,嗤笑一声。

    温仙月面不改色,抬起头直视韩姝龄:“下官该怎么做?”

    回到秀子居时,天色已晚。夕阳的余晖下,早秋的枫叶还半青半红,影子落在地上,照出斑驳的阴影。

    温仙月慢步走回自己的房间,竟发现李听眠站在自己门前,神情怯懦,其他秀子在一旁嘀嘀咕咕。

    “这李听眠可真有眼力见,巴结的赵诗扬入狱了,就反过来巴结温仙月了。”

    “就是,要咱说,她这见风使舵的功夫,我们可学不来。听说她和温仙月从一个地方来的,也算有点良心,没跟着赵诗扬陷害同乡。”

    温仙月垂眸,将她们的对话全部纳入耳中,却不做他言,看不出什么情绪,她几步走到李听眠跟前,打开房门:“进来吧。”

    二人走进屋子,那些看戏的人还想跟上去看,被温仙月一道门拦在外面,只听到她温和的声音传出来:“你既没有跟着她陷害我,就不用来跟我道歉。”

    众人对视一眼:“这温仙月还真是大方。”

    没听见二人在里面起什么争执,她们也就歇了看戏的心,各自回房了。

    房内,二人竖着耳朵听屋外的嘈杂声散尽之后,才相视一笑。

    “小姐,终于可以正大光明跟你说话了,这些日子憋得我好难受。”

    “你呀,你那眼睛跟黏在我身上一样,好几次我都怕你露馅,还好赵诗扬没察觉出来。今日做得不错,来日定有重赏。”温仙月捏捏李听眠的鼻子,眉间宠溺。

    李听眠咧着嘴笑了几声,眼神一转,正色道:“小姐,韩尚宫唤你做什么?”

    温仙月敛笑目光落到窗上打量片刻,凑到李听眠耳边悄声道:“韩尚宫推测赵家这几日会找我麻烦,叫我将计就计,届时收拾赵家。这几日要辛苦你晚上在我房里藏着了,依我对赵家的了解,估计会叫我去给赵诗扬顶罪。”

    李听眠表情严肃,点点头:“我知道了,小姐放心。”

    温仙月从怀中掏出一精致小巧的瓶子,递给李听眠:“你听我说,这几天晚上……”

    天色渐晚,温仙月孤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把剪子,摆弄着窗台上的烛台。她神情冷漠,半垂着眸子,眼中晦暗不明,如一潭散开的墨,黝黑深沉,像在酝酿着什么。

    赵家还真是跟她不对付,她还没找上门,赵诗扬倒好,赶着来找她麻烦。

    进尚司府第一天赵诗扬就看自己不顺眼,变着法子找自己麻烦,还想着陷害她舞弊。

    最后自食恶果,反倒被她将了一军。

    但赵家也不是好惹的货,且背后还有别的势力,赵诗扬能否定罪还不一定。

    她抬眸瞧了一眼天色,见夜色低垂,起身关上窗户,回身间撞见一旁的典籍上写着“大理寺”几个字。

    温仙月伸出手随意地翻了几下,她倒是记得如今的大理寺少卿最是刚正不阿,就算是如日中天的摄政王的底下人犯了事,都被他按律处置。

    赵诗扬落到他手里,应该没什么好果子吃。

    不过,就算他赵家能只手遮天,她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她眸中一片冰冷,盯着烛台,举起剪子,两边刀刃一合,烛芯只能任其宰割被生生间断,落到承盘里,没了声息。

    房间里落入一片黑暗,徒留轻浅的呼吸声。

    齐雁云回大理寺时正至傍晚,在门口碰巧遇上几个女官压着赵诗扬进大理寺,她一边反抗一边不停地辱骂女官:“你们这些芝麻小官,得罪了我,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放开我!”

    女官充耳不闻,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

    齐雁云见状脚下一顿,剑眉轻扬,立在台阶上望着她们:“本官倒想听听,令尊是多大的人物。”

    赵诗扬的嚣张在见到齐雁云的那一刻烟消云散,骂声也戛然而止,躲避着他的视线。

    女官们见了齐雁云微微颔首以表敬意,为首的女官上前拱手道:“齐大人,韩尚宫吩咐下官将此人移交大理寺,还望大人秉公处置。”

    齐雁云今日目睹了一切,赵诗扬那点破事,他都门清,面上却做出一副疑惑的样子,询问道:“什么情况?”

    “这位赵秀子今日科考复试之时,耽误科考进度,污蔑他人舞弊,更是不顾尚司府规定私自与他人传递信件。以上所说,尚司府上下皆是证人,若有需要调查的,大人尽可联系尚司府。”

    齐雁云点头了然,转过身吩咐大理寺的官吏:“带下去吧,等候本官提审。”

    “是。”

    “大人,我是冤枉的!”赵诗扬看到朝自己走来的官吏,忙不停地喊冤,心里恐惧腾升,落到齐雁云手里,她怕是难被父亲救出来。

    齐雁云目送几位女官离去,背着手踏上台阶,听见她的叫喊之后脚步也不停,留给赵诗扬一个挺拔的背影。

    “是否冤枉,本官心中有数。”

赵府

    夜幕降临,温仙月闭着双眼和衣躺在床上,身上的被褥微微起伏,似乎早已沉浸梦乡。

    月光照进屋子,掀起一缕缝隙。万籁俱寂,卷起秋风过境的簌簌声,交织着清冷的水色描绘秋夜的萧瑟。

    院子里忽地落下四人,黑衣加身暗布蒙面,身影隐匿在黑夜中,仿佛游荡人世的鬼魅。

    四人缩在墙角,见四下无人,脚步轻快摸进其中一间屋子,不久后出来时,手里竟多了一个麻袋。

    扛着麻袋翻出高墙,四人扬长而去,院中的枫树吹落一片叶子,飘到地上,并未作出什么声响。

    四人一路飞檐走壁,漆黑的身影快速飞过几处屋顶,不多时来到一座府邸。

    刚在地面站稳,一老者便迎上来谄媚道:“辛苦四位大人,我家老爷已等候多时。”

    “带路吧。”其中一人眉眼冷峻,不顾老者的讨好,冷冷出声。

    老者笑容一滞,随即很快恢复正常,侧过身子抬手:“好好好,这边请。”

    背过身的一瞬间,老者布满皱纹的眼角划过一丝轻蔑。

    一行人转过几处回廊,穿过玲珑精致的花园,来到后院一处密室内。

    密室四壁挂满了各种可怖的刑具,里面坐着一肥头胖耳的中年男人,穿的是上好的料子,左手大拇指上戴着一枚成色上好的玉扳指。

    瞧见四人,他忙放下手里的茶杯,上前略微躬身:“多谢四位大人相助,赵某人感激不尽。”

    “分内之事罢了,赵大人言重。人已经带来了,怎么处置就交给赵大人,我等也该回去复命了。”

    后面两人将麻袋抬到密室中间,一旁的下人见状拿着绳子走过去打开麻袋,露出一张白皙秀气的脸。

    竟是昏睡过去的温仙月。

    赵崇微眯的目光轻扫过地上的温仙月,下人们已麻利地将她绑起来了,他回头拱手:“大人们幸苦了,府上准备了上好的酒席,不若用了再回去?”

    黄兴刚想拒绝,一旁的管家就在赵崇的示意下从袖中掏出一个鼓鼓当当的荷包,递给他:“还请大人不要嫌弃。”

    赵崇压低声音,笑道:“有些别的事,还需要大人去办,这些就当我孝敬您的。”

    黄兴拿着荷包掂量几下,随即也笑着说:“那就多谢赵大人美意了。”

    管家领着四人下去后,赵崇收了笑,扭头恶狠狠盯着地上的温仙月,冷哼一声:“把她给我泼醒!”

    一盆冷水迎面泼去,温仙月眉头一皱,悠悠转醒。冷水打湿了她胸前的衣襟和鬓角的发丝,水珠顺着发尾滴落在地上,融进水渍里。

    她费力睁开双眼,想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绑,挣扎几下才直起身坐在地上。

    “温氏,你可知罪?”

    赵崇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温仙月抬头看去,见他正捧着烟斗,吞云吐雾,窄小的眼睛藏在油腻的肥肉间,要不是那眼神太讨人厌,她都不知道他的眼睛在哪儿。

    “呸!”吐出嘴里的脏水,温仙月浅笑道:“小女子出自清白人家,何罪之有?”

    赵崇砸吧砸吧嘴,移开烟斗,说:“既然你不认罪,本官就给你说道说道。”

    温仙月见他站起身,走到自己面前,用烟斗挑起她的下巴,扑面而来的烟草味让她忍不住屏住呼吸。

    “今日你于科考复试之时公然舞弊,此乃一罪;诬陷赵秀子与他人私传信件,又是一罪。你可认?”

    温仙月望着他这张大脸,嗤笑一声:“呵。大人神通广大,不知道今日之事真正的样貌吗?颠倒黑白、搬弄是非,赵诗扬和大人您,还真是亲父女啊。”

    深夜的大理寺,仍旧点着烛火,四处通明。

    两个官吏聚在一起,寻着一处无人的角落,偷得半份悠闲。

    “诶,你们说这上上下下的在忙什么?”

    “你不知道吗?听说今日压来的那个秀子被人接走了,听说是贵人吩咐的,司狱不敢不放。”

    “啊,这在齐大人眼皮底下,怕是那皇帝小儿来了也无法吧?那贵人是谁啊?那么大能耐。”

    “你别说,还就是趁齐大人不在才接走的,这不,齐大人回来了,正派人找呢。那司狱,估计要被革职咯。”

    昏暗的烛光印在镂空的雕花窗户上,紫檀架格上摆着各式各样的摆件,花梨木书案被大大小小的折子堆满,背后的墙壁上挂着一副山水卷轴,水墨意境衬得四周恬静悠然。

    扶手椅上端坐一人,明灭烛火晃晃悠悠,火舌跳动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在幽暗中,若隐若现。

    他一身白色交领长袍,驼褐色腰带系在腰间,长发用明茶褐暗纹发带束成马尾,垂落至肩颈处。额前有两三簇碎发,悬在白净的两颊。双眼似两瓣桃红,轻微上扬,眼帘微动间,眸色深幽如墨;往下是高挺的鼻梁,红唇紧闭,时不时轻启,洁白的贝齿忽隐忽见。

    正是方才官吏口中的齐大人,大理寺少卿,齐雁云。

    此时他神色认真,注意力都放在面前的公文上,眉头轻蹙,白玉无瑕的面容上,透出几分少年郎的意气,但更多的,是为官者的稳重缜密。

    “近日京城女子失踪案,种种线索都指向赵家,只是这些女子,到哪儿去了?”

    他正自顾自喃喃道,官吏急促的声音自门外响起,片刻后便半跪在他面前:“大人。”

    齐雁云头也不抬,神色未动:“可是赵诗扬有下落了?”

    “回大人,属下们已经确定赵诗扬回了赵家,只是……”

    “只是什么?”这时他方抬眼,神情严肃。

    “只是属下们不敢贸然前往,毕竟赵崇赵大人,是兵部侍郎。”

    齐雁云一向温润的面容少有地染上愠色,语气依然温和,却有着相反的威压:“赵诗扬违反大魏法律,按律当收押大牢,听候发落。赵家不顾律法任意将人接出,已是大忌。如今你们竟连人都不敢去抓,大理寺养你们来就是给达官显贵当牛马使唤的吗?”

    “属下……”

    齐雁云面色不豫,门外又跑进一人:“大人,尚司府的韩尚宫大人来了。”

    他敛神思索,韩尚宫深夜造访,许是发生了什么事。

    “快请进来。”

    说罢,齐雁云站起身整理衣襟,走到前面候着,见韩尚宫进来便行礼道:“下官拜见韩尚宫,不知尚宫大人深夜拜访有何事?”

    韩尚宫面色急切,也没忘了礼节,挥手免礼后才急匆匆道:“齐大人,尚司府的秀子失踪了。”

    齐雁云眉头微塌,忽然想起今日尚司府发生的事,心中隐隐觉得两件事有关联:“韩尚宫莫急,将情况细细道来。”

    韩尚宫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将有人亲眼撞见温仙月被人劫走的情况说给齐雁云听。

    “虽未获得官职,但秀子已有品阶。秀子自尚司府失踪,本座不敢怠慢,便来请求大理寺帮衬,希望齐大人能派人搜查。”

    齐雁云偏头沉思片刻,突然问到:“尚司府戒备森严,不是一般人能进的。费这般心思将人劫走……被绑走的秀子,可有仇家?”

    韩尚宫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唇角微扬复而恢复正常。她摇摇头:“温秀子乃江南人士,家世清白,应当不会。”

    “尚宫大人,会不会与今日复试一事有关?”韩尚宫身边的婢女突然小声提醒到。

    脑中闪过什么,齐雁云追问道:“可是说今日秀子舞弊一事。”

    女官看了一眼韩尚宫的脸色,见她神色自若,继续说道:“被劫走的温秀子今日被人诬陷舞弊,但没有证据证明,反倒是举报的那人被押到大理寺了。而那人,是兵部侍郎赵崇大人的千金,赵诗扬。”

地道

    “温仙月,你别不识好歹!”

    赵崇本是与温仙月周旋,不料被她几句话挑得面色涨红,气急败坏。

    温仙月面色淡定,故作不解:“赵大人何意?小女子所说句句属实,今日尚司府上下可都看到了,赵小姐陷害我不成,反而锒铛入狱。她若是有点脑子,我想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吧。不过我也看出来了,赵小姐真真是您的亲生女儿,您父女二人,还真是虎父无犬女。”

    “你,你……”赵崇指着温仙月的手指都在抖,他一口气差点上不来,缓过来后瞪着一旁的下人吩咐道:“你不认罪,我自有办法。明日一早大理寺门口便会出现一具女尸,自知罪孽深重,畏罪自杀,这就是你不识好歹的下场。来人,给我把她往死里打,打烂她这张嘴!”

    温仙月神色一凛,眼中闪过一片寒冷。

    当初,你就是那么对温家的吧。

    两个下人提着棍子朝她走去,神色麻木,似乎做惯了这样的事,没有一丝波动。想到她被绳子捆着,反抗不了,便也没设防备。

    两根棍子高高举起,下一瞬就落向温仙月。

    怎料温仙月猛地抬起头,原本绑着她的绳子掉到地上,下人大惊,反应不过来。

    下一刻两道掌风拂过面上,转眼温仙月的手就挽上他二人的手腕,夺走棍子,反手敲在背上。

    密室里的人都被这反转给吓了一跳,赵崇呆愣一会儿,反应过来气冲冲地拍桌下令:“全上全上!给我打死她!”

    “啊!”

    其中一个高举棍子向她劈来,被她回身用脚踩住,踢中下巴,翻倒在地;随后她向前俯身,躲过后面的棍子,起身时双手一转,抡起棍子砸向左右两人,下人一愣,被她两棍打倒在地。

    一遭下来,这些人里竟没有一个打得过她的。

    温仙月踹开最后一个人,丢了一根棍子,将另一根抗在肩上朝赵崇走去。见赵崇想逃,她一棍劈翻他的凳子,吓得赵崇一个腿软,倒在地上:“你,你竟会武功?”

    温仙月转动棍子撑在地上,斜靠着:“拳脚功夫,对付你府里的下人够用了。最起码,赵大人不能再随意摆弄我。”

    “你,你……”

    温仙月俯下身,拍拍赵崇的肩膀,脸上笑得明媚:“赵大人,近日京城女子失踪一案你可知?我听说,好像跟赵家有点关系呢。”

    赵崇一脸惊恐地看着她,像是被她说中了,整个人都在颤抖:“你想干什么?”

    温仙月丢掉棍子,扯扯黏在自己身上的衣服,摆摆头道:“倒也不想干什么。身为女子,最见不得女子遭罪,想查个清楚罢了。”

    不远处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温仙月抬眸看了一眼,随即掌上用力,将赵崇劈晕。她直起身子俯视着他,轻笑道:“杀你反而脏了我的手,我要看着你定罪判刑。”

    接着她赶在来人之前,先一步离开了密室。

    管家带着人来的时候,密室里一片混乱,旁边一群下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他上前拍打着赵崇的脸,好一顿才拍醒。

    “老爷,你这是怎么了?”

    赵崇醒来一愣,而后指着门口说到:“那丫头会武功,跑了。”

    黄兴淡定地观察一周,回头吩咐自己的兄弟:“那女人还没走远,一定还在赵府,追!”

    “是!”

    四人追出密室,管家将赵崇扶起,闻讯赶来的赵府守卫按赵崇吩咐将赵家团团守住,绝不放走温仙月。

    温仙月出了密室,躲到梁柱后避开赶来的黄兴等人,待他们走后,方才现身朝赵府后院走去。

    那些失踪的女子,应当是被赵崇藏在府上了,不然这些天大理寺的人将京城翻了个周,早就找到了。

    她这次除了和韩尚宫约定将计就计,还有一事便是查出这些女子具体的位置,一旦被她找出来,赵家获罪是迟早的事。

    后院与前院隔着一个花园,花园装饰得奢靡精致,光是占地就有三分之一个赵府大,转来转去倒是把她转晕了。

    面前摆着两个口子,温仙月正思索走哪边的时候,身后传来响动,她扭头一顾,下一刻随意选了个方向跑走。

    追来的黄兴等人不见她身影,决定兵分两路探查。

    四人踪迹消失在分叉口良久,不远处的一个假山后才探出一个人影。

    温仙月蹲在那里伸出头,确定四人走后,心里松了口气。一阵晚风拂过,吹得她前胸一片冰冷,之前弄湿的衣服此时还没干,贴着身子怪难受的。

    她正打算站起身子活动活动,撑起身子时右手碰到一块形状奇怪的石头,竟能按下去。

    温仙月心里一喜,这里莫非有个机关?

    她伸出手按住拿石头石头凹进地面,只闻一道沉重的声响,几步外的假山下凭空出现一道地道,顺着下去不知延伸到何处。

    温仙月走到地道旁打量一番,里面漆黑一片,实在是看不出什么。

    在摸不清状况的情况下,还是不要贸然前往。

    她记下这里的地形特征,走回去挪动机关将地道关上,几个闪身,离开了这里。

    齐雁云和韩尚宫领着人来赵府时,赵府上下正忙着找温仙月的下落,听到大理寺少卿和尚宫造访,赵崇心里一阵心虚,本不愿让他们进来。管家在一旁提点,说如此便是做贼心虚,不如放进来,打发几句就算了。

    赵崇一想也是,挥挥手叫下人将他们迎进来。

    齐雁云和韩尚宫一走到正厅,赵崇满脸赔笑,凑过去向韩尚宫行礼:“拜见尚宫大人,不知您携齐大人深夜造访,可有要事?”

    韩尚宫颔首不语,一旁的齐雁云回以一礼,避开他的问题,看着这赵家处处通明的烛火,问到:“赵大人,府上这深更半夜明如白昼,是有什么大事吗?”

    赵崇笑容不减,解释道:“府上遭了贼,现下是在捉贼,可是惊扰了大理寺?”

    齐雁云闻言一笑:“那倒不是。深夜登门造访,确有要事需询问赵大人,不过我来得还凑巧了,不如让大理寺的人帮大人捉贼吧。”

    赵崇听他要派人搜查赵府,忙摆手拒绝:“这点小事,哪儿能麻烦大理寺啊,本官能解决。”

    齐雁云也不坚持,垂眸浅笑,忽然话锋一转,眼神犀利:“不知赵大人府上,可来了什么不该来的人物?”

胁持

    温仙月在花园里转了又转,才绕出这如迷宫一般的园子。

    她站在出口处,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面前只有一条路,温仙月四处打量一番,抬脚往前走。

    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一路蜿蜒至一方庭院,屋内还点着灯,不知谁在里面。

    温仙月放轻脚步从角落里溜进去,绕着房子半蹲走了几步,屋里隐隐传出交谈的声音,她停在那儿,屏气凝神。

    房间装潢富丽堂皇,各种摆件精致名贵,那梳妆台上的状匣更是堆满了珠宝,金光闪烁。

    原本应在大理寺牢狱的赵诗扬此时坐在妆台前挑选首饰,她最爱的就是用各种漂亮的首饰妆点自己,刚从大理寺回来,她嫌自己沾染了那狱中的稻草气,忙唤人沐浴梳妆。

    她已听说父亲派人去抓那温仙月了,落到父亲手里,饶是那温仙月有通天的本事,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她可要打扮的漂漂亮亮,去那贱人面前炫耀一番。她要让她知道,她二人身份可畏云泥之别,她赵诗扬要弄死她,比弄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沁儿,那贱人现在怎么样了?”

    婢女沁儿递给她一只耳环,笑道:“小姐放心,老爷定在为您出气呢,您快些打扮,好去嘲讽那温氏。”

    温仙月听到赵诗扬的声音,倒是有些意外,她没想到赵家竟然如此大胆,将人从大理寺里捞出来了。想到这儿,她忍不住嗤笑一声。

    还真是蠢。

    赵诗扬看着铜镜里自己满头的珠钗,甚是满意,听到沁儿的话得意得不行:“那是自然,我可是爹爹唯一的女儿,爹爹最疼我了。打扮得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庭院门口传来匆忙的脚步声,温仙月向后一躲,将自己藏了起来。

    婢女刚进屋就碰到刚要出门的赵诗扬,赵诗扬见她这副慌慌忙忙的样子,举起手绢捂嘴,神情厌恶。

    沁儿很快捕捉到赵诗扬的情绪,出声呵斥那小婢女:“哪儿来的贱婢,毛手毛脚的,冲撞了小姐!”

    小婢女身子一抖,忙跪下去哆哆嗦嗦道:“小姐恕罪,小姐恕罪。是,是老爷派婢子来传话的。”

    赵诗扬细眉一挑,放下手帕神色未改,询问道:“何事?”

    “老爷说,大理寺来人了,叫小姐不要出房门,以免被大理寺的人发现。”

    赵诗扬大惊:“大理寺怎会追来?难不成是来抓我的?”

    婢女埋着头,身子依然在抖:“婢子也不清楚,但是听其他人说,来的是大理寺的齐大人,还有尚司府的尚宫大人也来了。”

    赵诗扬心里一阵惊慌,那么大阵仗,要是被发现她在赵府,怕是会被抓回大理寺。

    比起赵诗扬的心慌,温仙月听到这个消息后心里倒是一阵欣喜。

    韩尚宫的动作倒是快。

    里屋那婢子被沁儿打发走,沁儿扶着惊魂未定的赵诗扬坐到床上,安抚道:“小姐莫急,当初将您从大理寺接出来都不敢有人阻拦,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少卿,不足为惧。就算是尚宫大人,也不能无故搜查朝中命臣的府邸,小姐只要不出房门就好。”

    赵诗扬闻言放下心来:“也是,他们能如何?我赵家也不是无权无势之派,能得罪我赵家,能得罪上面的人吗?”

    她轻笑一声,说:“你说的对,不足为惧。”

    “现在就高枕无忧,未免太早了。”

    温仙月破窗而入,落到赵诗扬面前,将她主仆二人吓得花容失色。

    赵诗扬像是见鬼一般,手指颤悠悠地指着她:“温仙月,你怎会在这儿?”

    温仙月眉眼具笑,温暖的灯光照在她脸上,倒是衬得她容貌艳丽,赵诗扬眼里映出她的样子,心里泛起强烈的嫉妒。

    “我为什么在这儿?这个问题,不应该问你们赵府吗?”

    言罢,温仙月出手打晕想去报信的沁儿,将她丢到床上。

    她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赵诗扬,既然韩尚宫已经来了,那除了绑架秀子这件事,兵部侍郎滥用私权、越权放出大理寺罪犯这个帽子,她也得扣到赵家头上。

    温仙月伸出手准备拉住赵诗扬的手腕,突闻耳边劲风闪过,她迅速闪身躲过,随出现的那人打斗起来。

    黄兴出招狠厉,招招毙命,温仙月一开始被他袭击无法接招,只好快速移动身形躲避,待站稳之后,方才出手格挡。

    二人打斗之间,屋内的桌椅都被内力震成残片。

    赵府前厅。

    齐雁云话一出,赵崇就敛了笑:“齐大人何意?本官不太明白。”

    “今日赵府千金赵诗扬,公然在科考复试现场诬告另一个秀子舞弊,最后查清是她伙同监考令侍自导自演,还暴露了自己与他人私传信件的事情。韩尚宫按律将人移交我大理寺,下官不过出去片刻,回来就发现人不见了,不知赵大人可知道此事?”

    齐雁云也收了笑,眼神犀利,直直看着赵崇:“手下人来报,说赵大人心疼女儿,将人接回了赵府。爱女之心,下官理解。只是赵大人所作所为,是不是在告诉全上京城的人,以后被关进大理寺的人,只要他们的亲人来求情,不论此人是否有罪,我大理寺都得将人放走呢?赵大人,您,要开这个先河吗?”

    赵崇见他把话挑明了说,也不再掩饰,不过顾及韩尚宫在场,不好太过嚣张:“本官相信自己的女儿,她不会是那等人,定是有人诬陷于她。大理寺不明不白地扣人,我赵某,不能将人接回来吗?”

    韩尚宫在一旁笑出声来,双手轻拍嘲弄道:“今日我那尚司府上上下下都看到了,你还说赵诗扬是被别人陷害的,明明就是她自食恶果,怎么反倒赖到别人身上?那封信件更是铁证如山,况且这件事似乎赵大人也有插手吧。一个兵部侍郎,用此等卑劣的手段,去对付一个小小的秀子,这事儿传出去,赵大人面上也不好看吧?”

    赵崇斜眼上下打量韩尚宫,用鼻子不耐地吭气。横竖都只是一个小小的秀子,值得他们这般探究到底吗?

    他本就不赞同这女官制度,这韩姝龄得太后提携官至一品,倒还压他一头,要不是隔着太后,他定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赵崇心里满是不爽,却还是耐着性子向韩尚宫赔罪:“倒是我糊涂了,下官这就叫小女跟随齐大人回大理寺,届时还望大理寺还小女一个清白。”

    反正温仙月在他手上,只要死无对证,他们就没办法定赵诗扬的罪。

    赵崇如是想着,心里也畅快了不少。

    齐雁云只是笑笑:“清白与否,不是我说了算,下官只看证据。没做过的事,便不怕被查。只是如若结果不如赵大人意,也希望大人不要怪罪。”

    “那是自然。”

    齐雁云与韩尚宫对视一眼,齐雁云朝她点点头,韩尚宫会意,从袖中掏出一物,递到赵崇面前。

    “赵大人,这是西凉贡品,赤尾蝶。”说着,韩尚宫打开瓶塞,里面飞出一只通体纯白的蝴蝶,尾部有一缕赤色点缀,它飞出瓶子,飘飘然飞向赵府后院。

    “这……”赵崇望着那蝴蝶不解。

    韩尚宫含笑与他对视,笑意却不及眼底,看得赵崇心里一紧。

    “赤尾蝶,只能闻到一种香味,且对此香料十分敏感。不巧,今年尚司府分发给各秀子的香囊,用的便是这种香料。今夜有人潜入尚司府劫走秀子,我与齐大人跟着这赤尾蝶一路到了这赵府。”

    韩尚宫眉眼染上一层寒霜,声音不大却满是压迫感。

    “赵大人,你能解释解释吗?”

得救

    黄兴剑未出鞘,挥出一记重拳企图给温仙月一个重击,对付一个女子,还不值得他用剑。

    不料这拳被她抬手一挡,力气被化解,黄兴打了个空。

    他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随后不停挥动着拳头,每一招都被温仙月躲开,途中他甚至还挨了她一掌。

    温仙月身形灵动,叫黄兴够不着也打不着,反被她时不时一掌打在背上;最后一掌她下了狠劲,黄兴抬手迎招,二人双手相接,无声的对峙。

    不多时,黄兴内力不敌败下阵来,温仙月趁机伸腿一踹,将他踹翻在地。

    此时其余三个人也赶来这里,见状举起长剑上前帮黄兴。

    温仙月下腰躲过一剑,脚背踢在一人手上,那人手上吃痛,握着剑柄的手也随之松开,长剑掉落在地;她一个翻身,稳稳落到地上,随后趁三人不注意,一个闪身来到黄兴身旁,抄起他的佩剑,避开另外两人的进攻。

    长剑出鞘,温仙月出剑挡回剑锋,手腕翻转,挑出几朵剑花,逼得二人节节败退。

    银剑在她手中不断变化着招式,剑气又急又狠,生生将二人腰间的衣物砍成碎片,残片飘落到地上,二人的身上冒出许多细小的血痕。

    方才被她踢到的那人捡起剑,对着她的后背,狠狠刺去。

    剑尖即将落在温仙月身上的那一刻,一柄剑身横在二者之间,刚好挡下这剑。还不等那人再挥剑,温仙月飞身一脚,将他踢开。

    黄兴从地上站起,加入混战。

    四人对上一个温仙月,刚好打成平手,她的剑招又快又准,内力深不可测,几个来回下来,四人都有点吃不消,唯独她身形不顿。

    温仙月面上镇定自若,眉眼锐利,颇有几分飒爽之意。

    刀光剑影间,身形灵巧,一人对四人一点都不吃力,隐隐有压他们一头的趋势。

    不过这么打下去也不是个头。

    温仙月回招停歇的间隙,余光瞧见赵诗扬正想逃走,正面黄兴四人又紧追不舍,双臂一展,横劈一剑,凌人的剑气逼退上前的四人。

    温仙月收回剑抽身而出,闪身到赵诗扬跟前,长剑一晃,下一刻就逼至赵诗扬颈间。

    她半眯着眼,大声喝道:“你们再往前一步,她可就会死在这儿了!”

    赵诗扬脸上冒着虚汗,站在原地不敢乱动,嘴上却不肯落了下风:“温仙月,你,你不敢动手的,是吧?”

    温仙月轻笑,剑刃靠近她娇嫩的脖颈,划出一道血痕:“你怎知我不敢?还是,要我证明给你看?”

    “你!”

    黄兴咬牙切齿,这赵诗扬是赵崇的女儿,他不能放任不管,只能挥手拦住其余三人。

    温仙月的威胁起了作用,她劫持着赵诗扬慢慢朝门口移动,四人步步逼近,她走一步,他们便跟一步,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温仙月也聚精会神地关注着黄兴四人的动作,不敢放松警惕,保不齐他们有什么暗器。

    若是她露出一点破绽,暗器出手,届时她便会失去赵诗扬这个人质。

    行至门口,温仙月突然伸手从赵诗扬头上抽出四只簪子,汇聚内力手腕一转,突袭四人。

    黄兴四人大惊,忙侧身躲开,回头一看,二人已消失在门口。

    韩尚宫的话语让赵崇眉毛一抖,他背过身子不去看韩尚宫,心思百转千回,愣是没想到还有这一手。

    “许是小女身上的香囊也不一定,韩大人是怀疑本官到尚司府劫人吗?”

    齐雁云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拿到赵崇面前:“是或不是,等我搜查完赵府,便有分晓。这是陛下赐给下官的御令,见此令牌,如见搜查令。赵大人,得罪了。”

    说完齐雁云身后大理寺的官兵迅速散开,开始搜查赵府上下。

    赵崇没想到他竟有如此本事,气得眼睛瞪圆,却无法阻拦。

    温仙月将赵诗扬提在手里,施展轻功在假山与亭台间飞跃。足尖点过湖水中铺展一片的枯荷,惊起一阵细小的涟漪。

    几只飞镖破空而来,温仙月调转方向避开,飞镖飞进湖水中,溅起几团水花。

    飞过湖面,温仙月停在岸边,刚落地,她就丢开赵诗扬,回身举剑而立,神色微凛,目不转睛地直视前方,毫无畏惧。

    黄兴四人很快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五人又打作一团,赵诗扬从地上爬起来,趁机大喊:“来人!来人!”

    温仙月眼眸里闪过一丝精光,剑锋突然一转,泄了力气,开始无力招架四人攻势,占了下风。

    这里的动静很快引来了赵府的家丁和大理寺的官兵,温仙月眼见看见大理寺官兵的身影,故意卖出几个破绽,被黄兴四人捕捉到群起而攻,很快就负了伤,渗出血渍。

    “你们是何人!”大理寺官吏赶来,大声呵斥。

    黄兴一见来人不是赵府的家丁,忙停手,不愿就此放过温仙月,但为了不暴露自己也顾不得她,疾速转身,飞身逃走。

    赵府的家丁先一步冲上来擒住温仙月,棍子横在她面前,她索性就跪坐在地上,也没有反抗的意思。

    赵诗扬起身一看温仙月被制伏,得意上头,颤巍巍走过去骂道:“贱人,我看你还怎么反抗!”

    温仙月也不恼,握着长剑的右手转换方向,下一刻直直飞向赵诗扬,弄得她尖叫后退。

    叮地一声,长剑落在赵诗扬脚边两步外,插进地面。

    温仙月瞧她被吓成这样,忍不住笑出声来,惹得赵诗扬气急败坏,忙喊家丁收拾她。

    一棍还没落到温仙月身上,大理寺的人赶来制止此事。

    赵诗扬火冒三丈:“你是什么人?敢来管我赵府的事,不想活了吗?”

    带头的官吏不屑地瞥她一眼,认出她就是赵诗扬后,脸色不满。就是因为她,才让他手下的兄弟遭了罪,如今这副趾高气扬的样子,真当自己是什么大人物了。

    于池亮出大理寺的腰牌,说:“大理寺奉命搜查赵府,追寻失踪的秀子,有什么话,去跟我们齐大人说。带走!”

    大理寺的官兵上前抓住赵诗扬,将她带往前厅。

    于池则扶起地上的温仙月,恭敬道:“想必姑娘便是尚司府的温秀子吧,下官这就带您去见齐大人和韩大人。”

    “有劳大人了。”

    “应该的。”

    温仙月一晚上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她站起身来轻声道谢,跟着他离开此地。

秘密

    “放开我!放开我!别拿你的脏手碰我。”

    人还未见,赵诗扬的声音倒是先到了。

    赵崇听着自家女儿嚣张的声音,心中又凉了几分。

    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孽障!

    韩尚宫一见温仙月的身影,从座位上站起身,松了口气:“可算找着你了,可有受伤?”

    目光触及她的伤口,韩尚宫脸色一变,怒形于色:“怎么伤得这么重?赵大人,你真是好大的本事,不光绑架人,还滥用私刑!”

    “拜见尚宫大人,劳您费心了。这点小伤,没有什么的。”温仙月微微低着头,并未反驳私刑一事。

    赵崇望着受伤的温仙月,心惊胆跳。

    他还没来得及动私刑,温仙月打了他一顿就跑了,她这身上的伤难不成是府上的家丁弄的?

    这下,被劫走的温仙月和被接走的赵诗扬都找到了,齐雁云面色也不似之前柔和。

    “赵大人,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吗?”

    事情虽然败露,赵崇却不慌不忙,就算这齐雁云参他一书,不过是给他挠痒痒,要动他,可没那么容易。

    “都是误会,本官不过请温秀子过来询问一番,万万没有私刑一说,温秀子是怎么弄的呢?”

    韩尚宫闻言笑出声来,愠色未散,仰头质问道:“请?赵大人还真说得出口,这伤口明明白白地摆在你面前了,竟然还能如此狡辩。当真是,厚颜无耻!”

    见韩尚宫动了怒,温仙月在一旁出声安抚:“大人莫动怒。公道自在人心,我相信少卿大人会给我一个公道。”

    她的嗓音轻轻柔柔,齐雁云抬眼望去,只看见她扑闪的眼帘和苍白的面容,她一身杏黄色衣裙略显单薄,身姿挺拔坚韧,露出一截嫩白的脖颈,柔若无骨。

    齐雁云收回视线,语气自若:“来人,将赵诗扬押回大理寺代审。”

    “是。”

    “爹爹,爹爹救我啊!”

    赵崇正欲上前,齐雁云一抬手将他拦下:“赵大人还是不要多此一举,您还是想想,明日要如何向陛下解释吧。”

    赵崇气急,停下脚步,一挥衣袖背过身去。

    赵诗扬只能被大理寺的人带走,走的时候还骂个不停,最后大理寺的人看不下去,随便找了个破布给她塞到嘴里,才安分了不少。

    解决完赵诗扬,该解决赵家了。

    韩尚宫神色冷淡,言语间充满威严:“赵崇,你不光插手我尚司府官员调动,联合赵诗扬诬告他人,更是公然劫持朝中秀子,还动用私刑。新仇旧帐,明日本座会一一上报给太后娘娘。与其担心你那女儿,还不如担心担心自己的官儿,还坐得稳吗?”

    赵崇额上冒出冷汗,但想到自己背后的人,又硬气起来:“不过一个小小的秀子,本官可是朝廷命官。多年前陛下继位的时候,本官可没少出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太后娘娘还能罢黜本官不成?”

    见赵崇还死不悔改,韩尚宫也懒得跟他争辩,如此罔顾律法、作威作福之人,想来太后也不会放任不管。

    “齐大人,人既已找到,本座便带着她回尚司府了。今晚,有劳齐大人了。”

    齐雁云拱手道:“韩大人言重,此乃下官分内之事,应该的。”

    韩尚宫满意地颔首微笑,转身离去:“咱们走吧。”

    众人行至赵府门口,温仙月突然拉住韩尚宫,见她不解,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尚宫大人,我有些话要跟齐大人说。”

    韩尚宫看看温仙月,又回头看向赵府,这大理寺少卿她虽不曾交往,但也没少听身边的人说。

    说他断案有如神助,生得又俊朗,待人温和有礼,是个玉树兰芝的人物,也是不少京中女子的梦中情郎。

    听她有事找齐雁云,韩尚宫还以为她暗生情愫,想留下来与他多说会儿话

    温仙月帮了她的忙,她也愿意成人之美。

    韩尚宫欣慰地笑笑,吩咐道:“那这样,本座就先回去了。一会儿,可要叫他送你回来,不然本座不放心。”

    想到她身上的伤,韩尚宫露出忧色:“你身上的伤……”

    “一些小伤,不打紧的。”

    如此韩尚宫也没有再深究,朝她点点头,离开了赵府。

    温仙月目送韩尚宫离去,对她离开之前的那一笑,有点摸不着头脑。

    她眨眨眼,总觉得韩尚宫误会了什么,不过应当是她多想了,韩尚宫能误会什么?

    齐雁云人尚在赵府,温仙月便站在一旁等候。此时还是深夜,寒风吹在她羸弱的身影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温仙月搓搓手,捂着自己的双臂,轻轻跺脚。早秋的夜晚更深露重,丝丝凉气沁入身体,之前胸前的水渍已经干了,但她实在穿得太少,即使可用内力御寒,却还是会冷得发颤。

    嘴中吐出一口白气,温仙月盯着这气体出神,突然觉得身上一暖,垂眸一看,肩上多了件素白色的披风。

    “外头风大,温秀子怎么还在这儿?”

    温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仙月忙捏着披风一角转过身,面对着他:“齐大人,这……”

    月光落在她的脸上,仿佛铺上一层轻薄的圣光。鹅蛋般圆润的脸庞细巧精致,杏眸墨瞳,如一汪秋水映着洁白的明月,泛起灵动的涟漪;并不高挺的鼻梁上睡着一颗小巧的红痣,透露出别有的风情,红唇许是缺少水分有些泛白,倒给她增添几分柔弱之意。

    齐雁云愣在原地,眼中神色复杂,先是惊讶,再是不可置信,眼神闪烁着,似有点点星光。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张脸,百感交集。那双眉眼实在是眼熟,就连那颗小痣都一模一样。

    心中的猜想呼之欲出,齐雁云的理智却告诉他,不过是像罢了。

    温仙月看他轻笑出声,自顾自地摇头,眉间仿佛有一抹愁意,一闪而过,顿时有些不解:“齐大人,您怎么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齐雁云迅速回过神,抱歉地笑笑:“无事,不过想起一些陈年往事。温秀子是在这儿等我吗?可有什么事?”

    温仙月点头,见他神色如常,说:“大人应当知晓最近京城女子失踪一事吧?”

    齐雁云眉头紧促,颔首道:“知道,此事大理寺正在调查。温秀子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温仙月也是一脸严肃,她抬眸看向赵府的方向,面露担忧,上前压低声音说到:“自我月前来上京城后,就听说了此事。失踪的都是女子,我便留心了一下。方才我在赵府时,意外在赵府花园发现一个地道,不知通往何处。情况未明,我也不敢贸然前往。”

    齐雁云眉尾轻扬,仿佛早就猜到是这事。

    “可是你怎么确定那地道,与失踪的女子有关。”

    温仙月嘴角噙笑,语气肯定:“相信以齐大人的手段,不会查不到此事与赵家有关联。下官也是从韩大人处听说,误打误撞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的。”

    齐雁云不置可否,这件案子最近也一直压在他的心上,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方向,自是不能放弃:“那你告诉我,是想让我大理寺去查查这地道吗?”

    温仙月却摇摇头:“若大理寺出面,那么大的动静难免会打草惊蛇。我想请大人随我一齐去探探那地道,究竟有什么秘密。”

危机

    咚——咚!咚!咚!咚!

    一慢四快,打更人拿着梆子敲了五下,梆子声打破寂静的夜晚,随后又交还宁静。

    已是五更天。

    赵府经历今晚一事后,不再继续点灯喧哗,除了赵崇的屋子还亮着,其余的地方都陷入一片沉寂。

    漆黑的花园里隐约可见两个身影闪动,值夜的家丁靠着墙壁假寐,对外界的动静一概不知。

    温仙月凭着记忆将齐雁云带到地道机关处,按照之前的方法启动机关,不远处地面塌陷,露出一截通往地底的长长的台阶。

    两人对视一眼,走到地道旁,里面漆黑一片,齐雁云掏出火折子吹燃,二人借着火光朝下走去。

    台阶呈螺旋式下降,地道中潮湿阴暗,墙壁和台阶上长满苔藓,一个不注意就会脚滑摔倒。

    二人刚走没多远,只闻上方轰隆一声,地道入口石块缓缓合上,严丝合缝。

    “看来我们要出去,只能往前走找出口了。”齐雁云举着火折子走在前面,抬头看了眼入口的方向,转头对温仙月说。

    温仙月点点头,望着脚下漆黑的阶梯,不知道前面有什么等着他们,为了救出那些失踪女子,一举击倒赵家,纵使是龙潭虎穴,她也要往下跳。

    “走吧。”齐雁云抬脚往下走,示意温仙月跟上。

    二人走了三十来阶,才下到平地,走出台阶来到一个封闭的四四方方的空间,正对面有一个洞,不知是通往何处的入口。

    齐雁云收了火折子,四处打量。这里四壁平整,都是用平整的砖块搭砌而成的,看得出来专门装修过,墙壁上点着几盏灯台,勉强能照明这地方的全貌。

    整个地道里只剩下空气流动的风声,倒是有些安静的诡异。

    温仙月微微皱眉,走到齐雁云身旁,问到:“齐大人,不若先探探这里是否有机关?”

    齐雁云一面点头,一面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在手中把玩:“这么隐蔽的地方,是应该看看有没有机关。”

    言语间齐雁云手腕转动,石子从他手中抛出,掉落在路中央。

    刹那间,无数的箭矢从两侧墙壁飞出。

    齐雁云伸手把温仙月护到身后,等攻势停歇,原本宽敞的地面插满了羽箭。

    温仙月探出头看着地上的箭矢,毫不意外:“这么多箭,要是不注意走进去,怕是会变成刺猬。”

    齐雁云拍拍手,盯着前方:“这下应该可以了,咱们走。”

    “好。”

    二人快步走过箭矢满布的地道,身影消失在漆黑的洞口。

    此时赵崇还在与管家商量明日该如何脱罪,韩姝龄是不会轻易放过赵家的,即使有人护着,赵崇也怕韩姝龄在太后跟前说他坏话,到时候太后追究,他便吃不了兜着走。

    “老爷,我这就派人去报信,让大人知道也好办些。”

    赵崇手指敲打着桌面,要是大人知道,他也免不了一顿斥责,但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

    他正准备开口,突然注意到墙壁上挂着的画卷一角突然掉落。

    赵崇双眼微眯,眉心下沉,琢磨着什么。

    管家也注意到了那里的动静,惊慌出声:“老爷,有人闯入地道!”

    赵崇脸色阴沉,语气却不慌不忙:“来人。”

    屋内凭空出现两个黑衣人,管家在一旁擦汗,他知道这是上面派给老爷的死士,没想到老爷竟然直接派死士出动。

    “启动毁灭机关,然后去地道出口守着,一旦有人出来,格杀勿论!”

    “遵命!”

    死士翻身出窗,犹如一阵风,来去自由。

    管家见死士离开,上前问道:“老爷,以您看,这地道里的人会是谁?”

    “不过是几只跑进来的老鼠,管他是谁,今日都不能活着走出地道。”

    齐雁云二人穿过洞口,一条宽敞的长长的甬道摆在二人面前,四周全是石壁,二人借着石壁上的火把尚可看清前方的道路。

    “看来还得走一段路。”

    远处的道路看不真切,温仙月取下一截火把,袖口不注意碰到石壁,弄出一片水渍,黏在她的手腕处。

    她心下疑惑,抬手触碰石壁,掌心一片湿意,有水流顺着石壁源源不断的往下流。一滴水珠落到她的颈间,她抬头看去,大大小小的水珠往下落,掉进地面的水坑里。

    温仙月微微抿唇,空出来的左手提起披风和衣裙,小心避开脚下的积水。

    “这里如此潮湿,看来上面是湖水。”

    “湖水?”齐雁云扭头看她,回过头望着前方沉思。

    赵府东边有一方湖水,与上京城东面的护城河相连,离赵府不远,翻过赵府湖边的围墙,走几步便是城墙,那护城河就在城墙外。

    这地道建在湖水地下,上边是赵府的湖,那这地道很有可能通往城外。

    齐雁云说出自己的猜测,温仙月也表示赞同:“没错,这地道里兴许不会有什么,我们得看看,这地道,通往哪儿。”

    两个死士来到赵府花园,在那地道口附近寻到一座假山,二人合力竟将那假山转动一周。

    与此同时,地道里的两人感觉到地道像有异动,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地面开始一阵阵的震动。

    温仙月手一松,脚绊到披风,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好在齐雁云及时拽住她的胳膊,她才稳住身形。

    齐雁云一边撑着她,一边抬手挡住下落的水滴:“看来这地道要坍塌了,我们得赶紧找到出口。”

    说着他拉过温仙月的手腕,大步向前跑。

    温仙月丢了手里的火把,也随他跑起来。

    “看来赵崇发现地道里有人了,这地道里应该有毁灭装置。”

    二人身后墙壁逐渐坍塌,大大小小的石块砸在地上,轰轰作响,堆积如山,堵住退路。火把落到地上,整个地道除了齐雁云手里的火把,再无光亮。原本地道里只有少许水流在石壁上流动,现在因为地道震动,水流变大,不多时积水已经没过脚踝。

    在地道里飞奔着,他们不仅不能放慢脚步,还得注意躲避飞落的碎石。温仙月跑在后面,注意到四周已不是坚硬的石壁,而是变成了褐色的土壤。

    水已漫过膝盖,温仙月突然拉着齐雁云停下,身后响起惊人的爆炸声,爆炸的冲击将两人震落在水里。

    赵崇竟在地道里埋了炸药!

    齐雁云一把将温仙月从水里捞起来,刚准备拉着她继续跑,温仙月攀着他的手臂吐出一口水,拦下他说到:“这么跑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们不知道这地道有多长,还得跑多久。水位涨得那么快,就算我们不被埋在这里,到时候也会被水淹。”

    上方的土层松动,齐雁云将温仙月拉到身下护住,湿润的泥土尽数落到他身上,少许落到温仙月指间,她捻起泥土,轻轻揉搓,心中有了主意。

    齐雁云直起身子,盯着后面被堵死的路问:“你有什么办法?”

逃脱

    二人腰以下的部位浸泡在水中,地道里的空气逐渐稀疏,二人皆有些透不过气。

    “我们应该已经出了赵府,从这儿掉下来的泥土水分充足,我们十有八九在护城河的河床下面。爆炸还在继续,说不定会炸开护城河和这地道之间的部分,到时候我们顺着水流往上游,定能脱困。”

    “有几成把握?”齐雁云一直留意着爆炸的动静,爆炸声离他们越来越近,附近的地道也完全坍塌,很快这里也会坍塌。他低头对上温仙月的视线,问到。

    温仙月紧张地舔唇,眼中流露几分不安:“五成。”

    要是还不等他们游出去就被流沙掩盖,那他二人便只能葬身此处了。虽然这是目前最可行的办法,但也有风险,她不敢想齐雁云会那么轻易把性命交给自己。

    “好。”

    齐雁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她的提议,倒让温仙月有些反应不过来:“你,你不怕……”

    “尽人事,听天命。既与你一道,自是要信你的。若是最后葬身此地,也只能怨时运不济。还希望到时候黄泉路上,温秀子能等等我,相互有个照应。”

    他眼中露出笑意,眼神坦然温润,全然没有对死亡的恐惧,也没有质疑,完完全全相信她。

    温仙月听他说完也忍不住扬起笑容,心中的担忧也褪去不少:“好啊,齐大人到时候可不要出尔反尔,在地府埋怨我。”

    二人相视一笑,拿定主意。

    水位渐长,很快就淹至温仙月的肩膀,爆炸逼近,他们浮在水里,共同等待爆炸的到来。

    爆炸声近在咫尺,二人对视一眼,朝彼此点头,随后深吸一口气埋头潜进水中。

    砰地一声,头顶的地方被炸开,大量的河水突破河床的限制冲进地道里,连着河床和地道的地方瞬间崩塌,泥土陷进水里,与河底的流沙混为一体。

    因着爆炸,水流十分湍急,齐雁云和温仙月紧紧拉着对方的手才没有被冲散。

    待爆炸声远去,水流变缓,二人才睁开眼一齐朝上游。

    “唔!”

    两人好不容易冒出水面,还来不及好好喘口气,就急匆匆地往岸边游。

    爬到岸上后,二人看着对方,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

    “我还真没想到,就这样逃出来了。”齐雁云坐在地上,手臂搭在支起的右腿上,发梢的水滴掉在草地上,消失不见。

    温仙月抚上胸口,后怕地吐出一口浊气:“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看来我复试能过。”

    齐雁云噗嗤一声笑出声,歪着头看她:“你就盼着这个啊?”

    温仙月掀起衣摆扭出水分,将额前的碎发拨弄开:“是啊,奔波到上京城,就是为了能考个一官半职。若是真的考上了,也算是经此一难的慰问。”

    看她如此坦然,齐雁云扬起头,注视着天上的明月。

    “若是你能考上,来大理寺当职吧。”

    温仙月诧异地转过头,莞尔道:“齐大人折煞我了,您那座大庙怕是用不上我这个小人物。”

    齐雁云挑眉迎上她的视线,含笑道:“齐某可不认为温秀子是小人物,你要是来了大理寺,定会大有作为。”

    温仙月一噎,看着他那双明亮的眸子,不自然地撇过头,垂下眼嘟囔:“本来我就是要去大理寺的。”

    天色渐亮,二人歇息片刻,决定暂时放弃追查女子失踪一事。

    探查地道已经惊动了赵崇,他们也丢了地道的线索,这么找下去也不是个事,最起码目前能确定,那地道的尽头,有赵崇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

    如此一来,调查方向便明晰了许多。

    齐雁云先将温仙月送回尚司府,匆忙赶回大理寺换朝服,都来不及休息片刻,就赶到金銮殿上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金銮殿内,乌泱泱跪了一群人,年轻的帝王稳步走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一脸正色,俯瞰整个大殿。

    “众爱卿平身。”

    大臣们得令后站起身子,皇帝身旁的管事太监朗声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江子毓今早起来着了凉,头痛欲裂,本可不用上朝,但他念着太后时常教诲自己要勤于朝政,强撑着身体来了金銮殿。

    韩尚宫举着笏板走出来跪下,正色道:“陛下,臣有本启奏。”

    各大臣神色各异,互相对视一眼,露出鄙夷的目光。

    大魏虽许女子当官,但是如若没有大事要报,是不能上金銮殿点卯的。这还是众人第一次见韩尚宫上朝,老一辈的大臣本就不赞同女子当官,因此面对着一品官职的韩尚宫,更多的还是嗤笑与轻蔑。

    江子毓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看见韩尚宫,他半掩着眼眸,脸色未变:“爱卿请讲。”

    韩尚宫从袖中掏出一本奏折,管事太监走下去接过来呈给江子毓,江子毓坐直身子打开奏折,略扫过大致内容后,脸色一沉。

    “陛下,昨日女子科考现场,赵诗扬诬告温仙月舞弊,反被查出其违反尚司府规定,与他人私传信件。臣按律移交大理寺处理,不料兵部侍郎赵崇大人不待大理寺定罪,私自将赵诗扬接出,还劫走我尚司府秀子。昨夜幸得大理寺少卿齐大人相助,才将人找回,人找到之后,臣发现那秀子伤痕累累,显然是被人动了私刑。如此恶劣的行径,还请陛下明断!”

    江子毓气愤地把奏折丢到一边,怫然道:“大理寺少卿,可有此事?”

    齐雁云走出来,掀起衣摆跪在地上:“启禀陛下,韩尚宫所言,句句属实。”

    “兵部侍郎好大的官威啊!”江子毓眉头紧促,瞬间就阴沉着脸,勃然大怒。

    赵崇颤抖着跪下求饶:“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大臣们见状纷纷埋下头,没人敢为赵崇求饶。

    “传朕旨意,兵部侍郎赵崇,滥用职权,徇私枉法,公然劫质,不堪重负。今罢黜其兵部侍郎一职,降为从六品员外郎,罚俸禄一年,以儆效尤。众爱卿当以其为鉴,谨记在其职、谋其事、尽其责。”

    “秀子赵诗扬,无故耽误科考,诬陷他人,罔顾律法。杖五十,即刻执行。”

    “陛下。”

太后

    一道沉稳厚重的声音自殿下传来,绯袍微动,上方栩栩如生的仙鹤正展翅欲飞,孟严武淡然地站出来,略一躬身。

    江子毓眉间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面上却未显露半分:“丞相请说。”

    “陛下,臣以为,责罚过重。赵侍郎自陛下登基以来,鞠躬尽瘁、尽心尽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做了错事,陛下如此重罚,只怕会寒了老臣的心啊。”

    韩尚宫立在一旁嗤笑出声:“孟丞相怕寒了老臣的心,就不怕寒了后起之秀的心吗?赵崇倚官仗势,跋扈自恣,秀子已有品阶,他都能无所顾忌地出手。如此罔顾王法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韩尚宫。”孟严武微微偏头,轻瞥她一眼,缓缓说道:“不过一件小事,韩尚宫便如此兴师动众的。如此这般,怎可成大事?”

    韩尚宫在他那一眼中看到了不屑与不满,喉头一哽,气血翻涌,正要反驳,一旁的齐雁云突然开口:“孟丞相,您这话便有失偏颇。法本无情,唯论是否合乎律法,若是断案都要考虑犯人犯罪之前的行为,凭此定罪量刑,那我杀人之前,多行善事,是否能免去死罪呢?”

    “齐大人为大理寺少卿,自是断案分明,本相不如。本相不过念及赵侍郎劳苦功高,向陛下讨个恩典,从轻处罚,怎么到你们口中,倒成了罪大恶极的人了。”

    “够了。”江子毓面露不耐,打断他们的争执,齐雁云和韩尚宫闻言低头默声,孟严武却不以为意,继续道:“还望陛下三思。”

    狭长的眼眸扫过众人,江子毓头愈发疼了,他自胸腔中吐出一口浊气,只想赶紧了结此事。

    “丞相所言有理,传朕旨意,赵侍郎虽有过错,念及以往功劳,从轻责罚,今罢免其兵部侍郎一职,降为从四品都尉,罚俸半年。其女既无功泽,维持原判,杖责五十,即刻执行。”

    说罢,他略一停顿,抬眸看向孟严武:“如此,丞相可有异议?”

    孟严武拱手跪下:“臣自是听从陛下旨意。”

    韩尚宫自是不满皇上的判决,下了早朝就立马赶去慈宁宫告赵崇的状。

    彼时太后方习完字,对今早朝堂之事清清楚楚,听韩尚宫语气不满,只轻笑一声,接过嬷嬷奉上的茶盏,轻抿一口。

    “那秀子可有大碍?”

    韩尚宫坐在下侧,气愤的情绪才平复不少,听太后询问温仙月,忙举荐道:“太后,温秀子受了些伤,好在没有危及生命。今年科考,她很有可能拔得魁首。”

    “哦?”太后来了兴致,细眉微扬:“这么说,还是个人才了。”

    “女子科考举行了十年,这么个人才,微臣还是第一次见,日后定有一番作为。那赵崇仗势欺人,差点就把这么个好苗子给毁了,太后娘娘,您可不能坐视不管。”

    太后垂眸喝茶,默不作声,正巧嬷嬷从殿外进来,凑到她耳边低语。

    眼眸微转,太后放下茶盏,打发韩尚宫离开:“皇帝既已定罪,哀家也不好随意插手,你且先回去,容哀家想想,定会给你个交代。”

    太后眉间聚有一团冷意,见状韩尚宫也只能作罢,行礼离开:“微臣告退。”

    走出大殿时,韩尚宫迎面遇上孟严武,被他在早朝摆了一道,此刻她对他自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草草问候之后,扬长而去。

    孟严武也不打算与她计较,抬脚走进殿内,见座上那人,跪下行礼。

    “臣拜见太后娘娘。”

    太后侧躺在榻上,阖着双眼,年过四十的人了,肌肤依然滑腻紧致,看着不过三十年岁。

    “听说你今日保了赵崇那个草包?”

    她不说免礼,孟严武自是不敢轻易起身的。

    “是,赵崇还有些用处。”

    “你可知他做了什么?”

    “臣知。”

    “知道你还驳了皇帝的面子亲自保他?”太后忽地睁开眼,语气微冷,凝视着下面跪着的人,他虽然跪着,背脊却依然挺拔。

    孟严武垂着头,淡定应答:“他动了太后的人,自是死罪。只是有些事,臣还需要此人去办,若是贬为从六品……”

    “哀家教过你,没有价值的人抛弃即可,切不可因其自断羽翼,你可有将哀家的话放在心上?”

    “长姐的话,弟自是放在心上。”

    “哼!”太后轻嗤一声,“你若是放在心上,今日便不会施压皇帝保全赵崇。你还当他是那个任你摆弄的新帝吗?皇帝羽翼渐丰,他亲政那日,势必会拿朝中权重之人开刀。你想想,他会保全自幼陪着的叔叔,还是会保全你这个,只会摆弄他的舅舅?”

    “五年前你除掉阮家,哀家没有阻拦。但这不代表你可以继续操弄皇帝亲政一事,记住你自己的身份。眼下最要紧的,便是除掉摄政王。除此之外,莫要节外生枝。”

    “臣知道。”

    太后扫视一眼,随后又闭上眼:“寻儿,传哀家懿旨,赵诗扬藐视尚司府律令,废去其参考资格,贬入辛者库,为奴。”

    嬷嬷得令,退出殿外:“是。”

    孟严武依然跪在原地,太后没心思与他多说:“赵崇哀家可以先留着,赵诗扬却不能放。摄政王南巡,一月后便会回京,一月后,哀家要听到他意外身亡的消息。”

    温仙月一觉醒来后,李听眠兴冲冲地跟她说今日朝堂之事,说到赵崇被丞相保下,那处罚对赵崇来说不痛不痒,李听眠甚是愤懑。

    “听说韩尚宫去找太后娘娘告状后,依然没有对赵崇过多处罚。不过,那赵诗扬可是吃尽了苦头,从官家小姐沦为永巷奴婢,看她以后还怎么张扬。”

    温仙月早就料到了赵崇此次不能彻底打击到赵家,当今大魏朝政大部分掌控在摄政王与孟严武手里,皇上的势力这些年才逐渐壮大,但仍不足以抗衡其中一方。赵崇作为孟严武的人,自然是会被其保下,因此她心里没有过多情绪,倒是有些意外赵诗扬的遭遇。

    看来她被抛弃了。

    赵家经此一事,赵崇定会暂避锋芒,近日许是惹不出什么祸事。

    他此次的行径,定也引起了孟严武的不满,不然孟严武也不会任由太后发落赵诗扬。

    以后赵家再犯事,能不能全身而退,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要的,是赵家再无翻身之日。

秘辛

    江子毓下朝之后没有回寝殿。

    苏公公见他坐在龙辇上眉头紧皱,脸色不好,正准备吩咐宫人快快回去,好让太医来诊治。

    话还未出口,江子毓抬手一晃,哑着嗓子说:“先不回紫宸殿。”

    只一句,苏公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划过一丝无奈,他赶紧吩咐宫人退下,只留了抬轿的八人。

    “去传太医到紫宸殿候着,不该说的心里都知道吧,仔细你们的脑袋。”

    一行人转过一道偏僻的宫道,朝深处走,一开始还会遇上几个零散的宫人,随着宫道蔓延,路上逐渐失了生气,四周杂草丛生。

    照常走到一座轻微腐朽的宫门口,苏公公忙上前将江子毓扶下来,搀着他走进去。

    抬轿的八人把头埋得低低的,大气都不敢出,生怕看到不该看的,没了脑袋。

    二人穿过宫门,踏上这条鲜有人至的荒地,朱红的宫墙已开始泛白,翻起细小的碎屑;砖瓦之间,枯黄的野草肆意生长,无人打理,铺满整个地板,徒留中间三尺宽的地方,还算得上是一条小道,延至一面紧闭的宫门前。

    江子毓走到那门前,也不敲门,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眼中神色昏暗,似乎在酝酿些什么。

    苏公公看不分明,也不敢过多探究,只低着头,陪着江子毓站在那里。

    “咳咳……”江子毓发出几声咳嗽,引得苏公公提心吊胆,担心龙体有损,便壮着胆子说:“陛下,咱们回紫宸殿吧。”

    江子毓不回话,苏公公知道他这是拒绝回去,可是站在这里,他们也进不去,一直站下去,他担心皇上的身子受不住。

    “陛下……”

    江子毓挥开他的手,朝前一步,抬手落在宫门上,却只是搭在上面,没发出任何声响。

    他面色潮红,嘴唇发白,脑袋里像是要炸开一般,疼痛难耐。

    苏公公看他这副样子更加担忧了,进退两难之时,面前的宫门忽地发出沉重的声音。

    门开了。

    江子毓欣喜地抬头看去,又仓皇地往后退,低着头不敢看,但还是忍不住抬眸,小心翼翼地看过去,目光触及那抹绿色宫裙的时候,眸色猛然一变,眼底的喜悦褪去,满是失望。

    绿衣宫女安分地行礼,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江子毓:“陛下,这是娘娘吩咐奴婢交给您的。”

    江子毓愣愣接过,是一个月白色的荷包,针脚绵密,花样栩栩,不起眼的角落绣着一个小小的“姌”字。江子毓盯着那处出神,指腹摩挲着那小字,甚是怜爱。

    “她,有说什么吗?”

    宫女摇摇头,“娘娘什么都没说,只吩咐了此事。”

    江子毓自嘲一笑,紧紧捏着那只荷包,转身离开。

    “走吧。”

    待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宫道,宫女才关了宫门,回头看着坐在院子里的蓝衣女子。

    微风拂过,卷起她腰间的长发,女子细长的眉毛微皱,眼帘半遮,姣好的容颜略有几分憔悴,染上几丝不易察觉的忧愁。

    她手里捧着一本医书,却无心查看。

    宫女走到她身边蹲下,替她斟茶,叹道:“娘娘既担心陛下,为何不见见他?”

    女子眉头松动,似是被她惊醒,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后垂眸苦笑:“见了反而徒增烦恼,不如不见。”

    宫女叹息一声,不再相劝。

    复试是在三日后重新举行的,这次韩尚宫亲自监考,没有人敢动手脚。

    两日后成绩出来,温仙月位列前三,成功进入殿试。李听眠运气虽没那么好,勉强考了个十三名,还算不错,能分到一个好的官职。

    放榜那日,温仙月不小心撞到一个秀子,那人气质不凡,如早秋盛开的淡菊,清素雅致,这等人物她竟没见过。

    等回来询问李听眠后,她才知道,那人名唤孟遥雪,是孟丞相的嫡次女,上京城赫赫有名的第一才女。

    此次复试更是摘得榜首,众人都说,若是不出意外,殿试甲等,已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不过我还是觉得我们小姐更厉害一点,这次复试她虽得了榜首,但小姐也很厉害,仅次于她,位列第二。要是殿试的时候小姐发挥正常,一定能摘得魁首。”

    对李听眠的话,温仙月一笑而过,只要能成为女官,得几等她倒是无所谓,那日遇到孟遥雪时的情形,倒是让她有些在意。

    那日她撞到孟遥雪后连忙道歉,孟遥雪也没计较,只是盯着她看了片刻后,方转身离去。

    她的脸色谦和,唇角微扬,没什么异常,那眼神却让温仙月不适,仿佛那张笑容下藏着猛虎,她便是它的食物。

    她不觉得孟遥雪真的似表面上那么温和,只一眼,温仙月就能判断,两人不是一路人。

    此人心思深沉,她一时还无法看破,倒是个厉害人物。

    不过她心里究竟怀着什么心思,温仙月暂时也不想去探究,只要目前二人没有冲突,她也不会有意树敌。

    转眼十日一晃而过,就到了殿试的日子。

    男子科考殿试由皇上监考,女子科考则是在慈宁宫举行,由太后监考。

    殿试主考政论,题目由太后定夺,考生现场作答,结束之后呈请太后选定。

    今年的命题立足于如今大魏施行了十五年的女官制度,命考生分析其利弊,结合时事提出改进。

    温仙月结合时事作了一番分析,又综合大魏国情提出改进,一顿作答下来,时间也差不多到了。

    隔着一道屏风,温仙月等人站在院子里等候太后阅卷,慈宁宫点着安神的熏香,倒是叫众人浮躁的心绪安定不少。

    头顶的太阳逐渐升至正上方,气温攀升,半个时辰过去,太后坐在里头,与韩尚宫敲定了最终人选。

    “温仙月是何人?”

    听到自己的名字,温仙月交握的手一抖,掌心一片湿润,她忙抬起头上前跪下。

    “下官温仙月,参见太后。”

    太后肃穆的声音带了些笑意,穿过翠绿的屏风,落到温仙月耳中。

    “你文章中提到,女官制度尚浅显,如此下去终有一日也是会被后人废除。哀家心里也清楚,女官制度虽施行十年,却不能让所有人信服,朝中许多大臣任然对此颇有微词。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魁首

    温仙月深吸口气,缓缓说道。

    “女官制度之根本,意在将女子从深闺中解放,让女子走到世人面前,告诉世人,女子亦可顶一片天。太后娘娘贤能清明,做着多数人眼中违背祖制之事。十年浮沉,女官制度虽不似多年前多遭抵触,越来越多的女子亦走出家门,入朝为官,为家国效力,但在下官眼中,如今众女官掌管的事务,不过是些繁琐之事。”

    “尚司府成立至今,除了安排女子科考一事,便是整理朝中的各种文书。昨日太傅进谏何事,今日将军如何操持军务,明日皇上在早朝时提出何种新政……男子科考之后可以分到各处去任职,大理寺、兵部、户部,可女子科考之后,只能留在尚司府,虽无明令禁止女官不可分配到各处,但却从未有过先例。因此,女子只能在尚司府领着俸禄,整理文书过日子。这与从前在闺阁绣花的日子有何不同?只不过手中之物,从绣花针变成了笔砚。”

    “女子做的事可以被男子替代,那在众人心中,这个女官自是可有可无的。要想女子为官的思想深深刻在世人心中,女官制度就得从根本改变,女子科考之后,可同男子一般分去各司,而不是只留在尚司府做那等闲事。”

    “只有世人觉得,男子能做的事,女子亦可做,甚至做得更好。如此,女官制度才算是真正在大魏扎根,福延后人。”

    一席话说完,温仙月只觉得口干舌燥,接近正午的阳光有些灼热,她的额前渗出汗珠,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好!这才是我大魏女子该有的风范!”

    太后静默良久,忽地拍掌叫好。

    屏风被撤走,这位尚且年轻的太后露出满意的笑容,地下站着的人见状都低着头,不敢直视凤颜。

    太后的目光落在温仙月头顶的发旋上,眼中浮现欣慰神色,不愧是韩姝龄看重的人,果真是个人才。

    “你既有此志向,那哀家问你,你可愿做这第一人,告诉世人,女子因何为官?”

    温仙月心脏直跳,心里激动面上却不显,她明白了太后的用意,连忙两手扶地,埋头郑重道:“下官只求太后恩典,科考之后,分配下官到大理寺任职。”

    “好!”太后站直身子,发间的步摇直晃,少了平日里的端庄,她两眼迸发着亮光,笑容满面:“传哀家懿旨,温仙月,殿试甲等,封为从六品宜侍。”

    回到尚司府的时候,温仙月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她虽有把握通过复试,但也没想过自己会得个甲等。

    李听眠高兴地冲上来祝贺,其余秀子也纷纷道喜,相比于众人或真或假的喜悦,她自己心中倒是忧心忡忡。

    今日殿试上她出尽了风头,更是头一例到大理寺任职的人,暗中指不定有多少人将她看作肉中刺、眼中钉了,树欲静而风不止,以后的路怕是不好走。

    不过她早就想好了,要进大理寺,必定不易,对那些潜在的麻烦也有了预见,只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是叫她退缩,她是一万个不愿意的。

    沉思间,韩尚宫竟亲自造访,向她道喜,言语间有对她的欣赏,也有错失人才的的遗憾。

    “也好,你既有如此本事,本该到更广阔的天地施展的,放在尚司府倒是屈才了。不过今后你虽去了大理寺,尚司府依然是你的后盾。”

    温仙月神色微愣,有些受宠若惊,反应过来之后含笑向韩尚宫道谢:“下官多谢尚宫大人赏识。”

    韩尚宫笑吟吟地点头,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道:“只管去做,做给世人看,咱们女子不差。”

    殿试结束之后,不消片刻,温仙月取得甲等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上京城,不过更让人关注的不是魁首是谁,而是这个魁首或是女官制度施行十余年来,头一次分配到各司任职的女官。

    一时间关于温仙月的讨论席卷整个上京,讨论的最多的便是高门大户与寒门子弟。

    高门大户以她为例,告诫家中女子,切不可整日在外抛头露面;寒门子弟听闻女子妄想与男子一般有所功绩,皆是不屑,认为女子就该待在家中,入朝为官,能有什么作为。

    平民百姓之间倒是不在意这些如何如何,谁当官、几等官,与他们而言没有差别,他们只知道埋头过好自己的日子。

    只是温仙月今日殿试上的一番言论,传进不少女子的耳中,在她们心中埋下了一颗能开出奇异花朵的种子。

    消息传到大理寺时,齐雁云刚整理完关于女子失踪一案的信息,自从那日地道线索断了之后,赵家也收敛不少,近日也没有收集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这件事一直压在他心上,甚是烦心,索性也没有头绪,忽然想到今日是复试之日,整理一番,正准备出门询问科考一事。

    脚刚迈出屋子,碰巧撞见于池慌慌张张地冲进来,许是没料到他在,于池还来不及止步,正想弯腰行礼,被惯性一带,扑到地上,行了个滑稽的礼。

    齐雁云眉峰一挑,负手而立:“我也才官至四品,犯不着行这番大礼。”

    于池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傻笑着,拍拍自己衣摆上的灰尘,就凑到齐雁云跟前问:“大人,您知道今日科考魁首是谁吗?”

    齐雁云垂眸轻瞥一眼,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移了一步,听他提到科考一事,眼神一顿,脑海中浮现一人柔弱坚韧的背影,心头微动,眉眼间不自觉划过一丝笑意,语气也带了几分期待。

    “是谁?”

    于池没注意到他的异样,睁大眼睛表达他的震惊:“那魁首是我们之前去赵家解救的温仙月,温秀子!太后钦点的甲等,册封从六品宜侍。”

    不出所料,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齐雁云唇角勾起,心中烦躁顿时一扫而空,他扬起头,勾人的桃花眼半弯沾笑,如沐春风,不知道的还以为获封甲等之人是他。

    “如此甚好。”

    于池不明白自家大人为什么如此高兴,只当他遇到什么高兴的事了,继续说道:“还有啊大人,那温秀子,不对,如今应当唤温宜侍了。那温宜侍竟然求了太后,将她分配到大理寺任职,这女官不一般都是留在尚司府吗?怎的要来我们这大理寺啊,她一介女子,来大理寺不合适吧?”

    齐雁云侧过头,压下笑意,盯着于池淡笑道:“温宜侍是个人才,来我大理寺正是如虎添翼,有何不好?我看,你口中的一介女子,比你们都有用。”

    于池顿时不服,拍着胸脯朗声道:“论国策政论,我于池定是比不上;但说起办案追凶,我于池不比任何人差!”

    “哦?”齐雁云眼珠转动,似是认同地点点头,“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便去查查昨日京郊抛尸一案吧。”

    “属下听命,三日内必定交给大人一个结果。”

    于池一听来了斗志,为了证明自己查案不差,双手一抱,转身大步朝外走去,“召集人马,随我前去京郊调查。”

    望着于池远去的背影,齐雁云无奈地笑笑,摆摆头,于池还真是憨厚,不过也正是如此,他才会重用于池。

    翠鸟鸣叫,曦光尚好,晚秋时节,少有如此生机之景,正是大好时节,他怎能浪费光阴?

    耀眼的阳光叫他半眯着眼,恰巧一片落叶飞到他的指尖,齐雁云两指一捻,闭上双眼指尖凝气,下一刻蓦地睁眼,神色冷冽,手掌翻转,叶片如刀锋般飞出,生生割下花坛中一朵含露欲滴的秋海棠。

    随后他脸色如常,回到房中继续查看线索,只为找出蛛丝马迹,将背后之人一网打尽。

敌意

    温仙月上任那天,正值霜降。

    常青的松树枝上挂了一串小小的冰霜,路边的野花也被寒露封印了香气,正恹恹的郁郁寡欢。

    马车摇摇晃晃载着温仙月从城西宅子经过炊烟袅袅的长街,街坊间蒸笼摘开,白气一溜烟窜到天上,不见了踪迹,小贩的吆喝声还未出现。

    一个时辰后人声鼎沸的大街,此刻方醒,惺忪着眼准备最后一天的忙碌。

    车轮停止转动,温仙月掀开帘子,印着“大理寺”三个大字的牌匾映入眼帘,她终于达成了第一个目标。

    提着裙摆,一步步稳踏着台阶走下马车,温仙月呈着官印和任职文书,站在寺前时,才有些切实的真实感。

    虽说她不在尚司府任职,但上任头天,按例应当按照女官衣着打扮。

    体贴修身的靛蓝色洋缎官服加身,胸前的位置用暗金色的丝线绣着一簇盛开的水仙花,四周祥云点缀,花纹样式繁琐又精致;衣袖宽大,她双手交叠放置腹前,飘逸的袖口摆至膝盖。

    背脊挺拔,体态端庄。

    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梳成双环样式的飞仙髻,加以白玉彩云冠,两柄步摇安静垂着珍珠坠子;小巧白嫩的耳珠坠着与发冠配套的白玉莲花耳铛,因着她下车的动作轻晃着。

    这样的打扮对她来说已经算是隆重,做起事来还有些不便,若是在尚司府,成日都要这样装扮。

    好在她来了大理寺,平日里应当可以着便服,只有宫宴或者其余较为正式的场合,才需要如此。

    深深望了一眼大理寺的府门,温仙月才迈脚上台阶,正式踏进这个她一心想进的地方。

    刚进大理寺,她的出现就引起了大理寺官吏的注意,几天前他们就听说大理寺要来一个女官,心中揣着好奇,盼了几天才把她盼到。

    成日里为了案子奔波的众人甚少见女眷,虽说大魏民风开放,但手里头事务繁忙,就是回家见见家人,都坐不了多久。

    故而温仙月出现在众人眼中时,一个个都看直了眼。

    姣好的容颜洁白无瑕,略施粉黛,便面若桃花,明眸善睐,巧笑嫣然,犹如清晨含苞欲放的栀子花般清丽,一瞥一笑间,出尘脱俗。

    之前他们还对这个女官大人嗤之以鼻,好好的尚司府女官不做,跑来大理寺蹚什么浑水。

    如今一见,那么个天仙般的人物到来,先前的不屑统统抛之脑后,全然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温仙月站在那儿四处张望了片刻,便有人得了消息出来接待。

    “请问可是温宜侍,温大人?”

    陈叔听了齐雁云的吩咐早早就来大理寺候着来,所以一接到消息就赶到了。

    温仙月含笑行礼,姿态谦卑,一点都没有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架子:“正是,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陈叔挤眼笑着,眼角的褶子堆成几道沟壑:“下官是大理寺的主簿,这里的人都叫我陈叔,温大人便也唤我陈叔吧。”

    温仙月看着这个和蔼的前辈,笑得温和又客气,俯身又是一礼:“见过陈叔。”

    “诶。”陈叔忙扶住她:“大人不必客气,您的厢房已经收拾出来了,行李也给大人放置好了,大人随我去登记吧。”

    太后本想将城北的一座二进的宅子赐给温仙月做府邸,被温仙月婉拒了。

    那么大的宅子,她也只是和李听眠住,再者大理寺和尚司府都有专门的住处,平日里定是不常回府,也犯不着招奴仆伺候。

    故而只要了一座一进的宅子,位于城西,离大理寺和尚司府都不远,环境幽僻,于她而言管够。

    陈叔接过她手中的官印,温仙月轻声道谢:“有劳陈叔了。”

    摇曳的身姿飘过众人眼前,离得虽不近,他们却觉得周围的空气都染上香气,沁人心肺。

    之后温仙月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一群青年才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于池搭着孔余的肩膀,神情得意:“新来的温宜侍是不是特别漂亮,那日我随齐大人去赵府的时候见过一面,那会儿我就觉得温宜侍的容貌简直惊为天人,没想到今日一见,更甚一筹啊。咱大理寺终于来了个能看的。”

    孔余嫌弃地推开他的手,嘲笑道:“你也知道自己其貌不扬啊,真是少见你有这般自知之明。”

    于池举起拳头,佯装恐吓:“你那说的什么话?不想活了是吧。”

    “我觉得温宜侍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子了。”

    其余人纷纷点头附和,上京城贵女多出才女,却少有以美貌冠名的。

    纵使是素有上京第一贵女称号的丞相嫡女孟遥雪,和温宜侍比起来,也不过如此。

    “听说温宜侍是江南人士,江南水乡多柔情,养出一个仙女,也不足为奇。”

    所说有理,众人点头称是。

    人群中忽地传来一声讥讽,众人寻着声源看去,只见林景致专心擦着剑,神情淡漠。

    “徒有虚表,在大理寺有何用?有本事、有能力,才能让人信服,不然一介女子……”眼眸一沉,林景致抬手一挥,长剑破空,“这里就不是她能来的地。”

    说罢他一个人自顾自地离开,留下众人大眼瞪小眼。

    孔余抱胸撇嘴,唇瓣轻动,啧啧作响:“谁惹到他了?”

    大家伙睁着无辜的大眼,连连摇头。

    于池摸着下巴,作分析姿态:“好像自打温宜侍要来大理寺的消息传来,他好像就一直不爽,许是不服他口中的女子骑在他头上吧。”

    于池这么一说,其他人也想起来自己之前好像也看不上这新来的大人,在他们的固有印象里,女子成不了什么大事,即使当了女官,做的事也没他们男人有意义。

    眼下心底的想法被勾起,感叹美貌的脑子也沉静下来,确实在大理寺这种地方,有真材实料才是重中之重,好看有什么用,就只能当个花瓶,让人看了心情好点。

    登记完名册,收好官印,陈叔便领着温仙月参观大理寺。

    “少卿大人去上早朝了,若有什么招待不周的,还望温大人见谅。”

    温仙月语气轻柔,脸上的笑五分疏离五分亲近:“我既来了大理寺,便也是这里的一员了,陈叔不必如此见外。”

    “大人便是大人,再怎么不见外,该有的礼数要有。”

    二人谈话间,已行至练武场。

    齐雁云手下的人,除去休沐日,每日清晨都要在此练上几个时辰,就连齐雁云本人也不例外。

    卯时上朝,他一般寅时便起,练上半个时辰的剑,再去早朝。

    严寒酷暑,从无一日偷懒。

    “这里便是练武场,大人闲来无事,可以到此处看大家比武。”

    温仙月刚要笑着应声,突然神色一变,拉过陈叔闪到一边。

    只听叮地一声,一柄长枪越过二人面前,直直插进后面的柱子,整个枪头都没入其中,可见其力道之大。

    陈叔被吓得不轻,转头一看温仙月镇定自若,顿时有些羞愧,稳住心神刚想质问,便听练武场上传来一声怒吼。

    “林景致,你他妈想干嘛?”

    是于池的声音,他双目瞪圆,怒不可竭,刚才他看得分明,那一枪就是朝着温仙月去的,若是没有避开,怕是会当场命丧枪下。

    “你疯了!”

    温仙月抬眼看去,只见被于池吼的那人毫不在意,甚至挑衅地回望她,十分嚣张。

    “这一枪都躲不开,趁早卷铺盖走人。”

比试

    于池丢了手里的刀,如弦上箭一般蓦地扑出去,揪着林景致的衣领,双眼通红,忍住怒意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他妈疯了,她是女官!”

    随后将他往后面一推,怒斥道:“快向温宜侍赔罪!”

    林景致头一歪,不甚在意地拍拍自己被扯皱的衣襟,转头盯着温仙月,讥笑道:“女流之辈,来什么大理寺,滚回你的尚司府!”

    “你!”于池见他依然大言不惭,半点悔过之心都没有,又怒又急,他刚才的举动就是在刺杀朝廷官员,若是温仙月计较,林景致免不了被责罚。

    他举起手正想先把他打倒在地给温仙月赔礼道歉,他先动手了,温仙月就不好再计较。

    巴掌还没落到林景致脸上,一道轻缓却有力量的声音喝住他的动作:“慢着。”

    于池的手僵在半空,温仙月发话了,他这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最后只好紧握成拳,无奈放下。

    温仙月睨着满脸不服气的林景致,脸上笑意吟吟。

    她对林景致心里那点不满清清楚楚,不过是认为她德不配位,半点本事没有,光来大理寺添乱。

    她倒不会因为他的行为而生气,只是林景致的行事风格她不大喜欢,太过偏激,只想做不想后果。

    不过这样的人也简单,很好收服,用实力说话就好。

    温仙月走到比武台下方,仰着头看他,他上她下的站姿,她半点气势都不落。

    于池望着台下笑得开怀的温仙月,心里一阵奇怪,换成别的女官,此刻可能已经哭哭啼啼去找齐大人告状了,可他非但没在温仙月身上看到害怕,还觉得她被人差点一枪毙头很开心。

    见鬼了。

    温仙月负手而立,昂着头说道:“我知你心里不服气,认为我来大理寺,毫无用处,只会添乱。方才之事我不追究,条件是,你要和我比一场。”

    闻言众人惊掉了下巴,林景致更是忍不住笑出声,嘲讽之意明显:“就你?到时候别说我欺负你一个弱女子。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既做了,便会认,不用你装好人。”

    说完他欲下台,于池担心他受罚,忙拦住他。

    看温仙月那样子不像没有把握,兴许能跟林景致比上一番,只要放放水,林景致就能免去责罚,这么好的机会他放着不要?

    “景致,冷静。”

    林景致去意已决,于池差点拦不住,见状温仙月抿着嘴点点头,眼波流转,狡黠一笑:“莫不是你不敢与我比试?既是我提出来的,那在场的都是见证,如若我比试过程中受伤,一概与你无关。如何,敢比吗?”

    林景致回头看她,温仙月迎上他的目光,轻挑细眉,满是挑衅。

    陈叔额上满是冷汗,这林景致的武功在大理寺可是数一数二的,温仙月这不是自讨苦吃?

    他赶忙上去劝温仙月:“温宜侍,三思啊,这林景致武功高强,怕是会误伤你啊。”

    “我说了,受伤一概与他无关。我温仙月从来不是出尔反尔之人,你们大可放心。”她停顿片刻,“武功高强?连比试的自信都没有,又怎么算得上武功高强,我看啊,不过是些花拳绣腿罢了。”

    于池正要捂住林景致的嘴,手却慢了一步,林景致已经冲到温仙月跟前应下了:“好,我跟你比。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宜侍有什么本事!”

    于池扶额,这个傻瓜!

    温仙月背过身子,弯唇点头。

    上钩了。

    “好。我这身打扮不方便,容我换身衣裳。”

    待温仙月回房换衣服,众人凑到一处,担忧不已。

    “不是吧,温宜侍这小身板能打得过林寺丞吗?”

    “我看,难。这温大人太自信了吧,就算她会武功,也定然比不过林寺丞啊。”

    孔余走到于池身边,盯着正擦剑的林景致说:“你怎么看?”

    于池快被林景致烦死了,索性两手一摊,不管了。

    “无所谓吧,大不了我陪他受罚。到时候要是温宜侍打不过了,我们就上去拦住景致。”

    陈叔这边带着温仙月去厢房换衣服,路上还劝她,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温宜侍,这,使不得啊。”

    温仙月看着陈叔焦头烂额的样子,有些好笑,宽慰道:“陈叔放心吧,若是不这样,他更不服我。收服人心,是我上任要做的第一件事,今后办事,我还得依仗他们这些左膀右臂呢。”

    陈叔见劝不动她,心里虽紧张,却没有法子应对,只好站在厢房门口等她换好衣服出来,不断期盼着齐雁云赶紧回来,解决这场闹剧。

    厢房内只摆着一个大箱子,里面装了一些衣物与日用品,她挑出一件碧色窄袖束腰对襟长衫,形制简单,方便行动。

    拆下发冠步摇,妥善收在状匣中,手指触及到冰凉的耳铛,想了想,还是把它摘下来。

    长发散下,又全部聚拢到头顶,梳成一个干净利落的高马尾,用同色系的发带束紧。

    她抬眼看去,铜镜里原本明艳娇俏的一张脸顿时从端庄大方的朝廷女官,变成快意恩仇的江湖侠客,白净的额头,清晰的下颌,微挺的鼻梁,英姿飒爽。

    整理好着装,温仙月站起身,从箱子里抽出一把长剑,剑半出鞘,她想了想,又把它收了回去。

    犯不着用剑。

    “陈叔。”温仙月打开门,轻步走到陈叔身边,笑道:“走吧。”

    二人回到练武场时,林景致已经把他的剑擦得锃亮锃亮的,剑身映着他漆黑的瞳孔,里面满是认真的神色。

    于池等人见温仙月换了一身行头,身姿笔直,意气风发,竟冒出她不一定会输的想法。

    “诶,于池,我怎么有种林景致会吃亏的感觉?”孔余凑过来,言语间都透着不自信。

    于池推开他的脑袋,烦躁道:“静观其变。”

    见鬼,他也有这个预感。

    二人相对而立,林景致见她赤手空拳,捏着剑柄的手紧了紧,有些恼怒:“你不拿武器?”

    温仙月环视一圈,架子上摆着长枪、长矛等各种兵器,她摇摇头,目光突然落在空中挂着的红绸上。

    于池跟着她的目光落在那红绸上,那是之前陈叔过生辰挂的,还没来得及抄下来。

    她该不会……怎么可能。

    于池笑着摇头,刚否定掉自己心里的想法,只见温仙月一记轻功平地而起,跃到空中扯下那红绸,估摸了一下长度,随后挽在手上。

    “这个便是了。”

    林景致脸涨得通红,认为温仙月是在羞辱他,竟然那一块破绸子跟自己打。

    “想好了,届时可别说我欺负你。”

    温仙月把红绸挽作披帛,红色交映着碧色,竟有几分缱绻的氛围。

    将手背在身后,温仙月神色自然:“你只管放马过来,一局定胜负。求饶者或被打下擂台,都算输。”

    彼时齐雁云刚下朝,他步履快而稳,想与他攀谈的大臣只来得及瞧见他一个背影,随后就消失在宫门。

    练武场剑拔弩张,战争一触即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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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女官她冠绝京华介绍:
新帝登基五年,大魏推行女官制度,鼓励女子走出闺门入朝为官,却被朝中大臣痛斥、贬低。
“女子就应当待在深闺待嫁,遵守三从四德,三纲五常。科考做官、抛头露面,不成体统!”
温仙月一脚踹开那大臣的家门,将女德狠狠拍在他头上:“男子能成之事,女子亦可!”
世人只闻男子寒窗十年一朝金榜提名报效国家,不见女子深闺苦读废寝忘食方能走出宅院施展才华。
待字闺中,相夫教子,从来都不是女子的上限,只是囚笼。
这落后的规矩,也该改改了!
……
考入大理寺为官的温仙月,一上任就让大理寺众人惊呆了下巴
“大人,那尸体腐烂太过严重,仵作刚靠近就晕过去了。”
“我来!”
你不敢验的尸,我验!
“大人,那赌坊是太后娘娘的侄子开的,太后娘娘十分宠爱自己的侄子,属下……”
“我来!”
你不敢抓的人,我抓!
“陛下,那西凉铁骑骁勇善战,朝中恐无能与之制衡之人。”
“我来!”
你不敢打的仗,我打!
她温仙月就是要做给世人看,女子并不比男子差!大理寺女官她冠绝京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理寺女官她冠绝京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理寺女官她冠绝京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