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魂玉
温蔓睁开眼睛,剧烈地喘着气,双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这是怎么回事?她明明记得风曜喝了她送去的参汤之后突然发了狂,见人就杀,就连身为帝云国九公主的自己,也被他一剑抹了脖子。
可是这会儿,自己怎么好端端地坐在这里?
“公主,你怎么了?”
听到侍女冶儿的声音,温蔓抬头,发现她的手里端着一个蓝边青瓷碗,这青瓷碗里的参汤,不就是自己一个时辰前送去给风曜的?
温蔓连忙解下腰间的魂玉一看,果然,颜色不一样了。
这魂玉是跟着温蔓一起进的国师府,是帝云国的宝物,有着起死回生之效,世上仅此一枚,每一次让人起死回生,颜色就会浅一些,直至彻底失去色泽。
温蔓怎么也想不到,把她和母妃丢在冷宫多年,母妃一死,就听信谗言把她送给老怪物风曜当礼物的父王,居然会把真的魂玉给她当嫁妆。
温蔓没有时间去想这个,她的目光直锁冶儿手里的青瓷碗,“除了你,还有谁动过这参汤?”
这参汤里,温蔓让冶儿放了大量蒙汗药,本想将风曜迷晕后,偷取他的令牌逃离国师府,虽然知道这个法子很危险,但她别无选择,国师府铜墙铁壁,能试的办法都试过了,再不逃,就没有机会了。
冶儿突然想到了什么,哭了起来,“公主,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方才腹痛难忍,离开了一小会儿,回来的时候看到楼盈盈的丫鬟萍萍,鬼鬼祟祟地从后厨离开。”
“原来是她。”温蔓的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回想着刚才风曜大杀四方的血腥场面,似乎明白了什么,风曜发狂时,楼盈盈是第一个闯进书房的,还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她应该不知道风曜会发狂,而是想和风曜...
温蔓将青瓷碗中的参汤倒进了自己随身带着的玉瓶里,换上冶儿泡好的提神茶,然后往里头倒了半包药粉:“走,去给国师送茶。”
冶儿一脸担忧地上前阻拦:“公主,这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要不咱们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温蔓没有回应,只是推开房门,面色如常地走了出去,今天就算逃不了,也要把那个人揪出来,敢借楼盈盈的手利用自己,也是活够了。
还有楼盈盈那蠢货,脑子怕是进了水,既然她这么想当这国师府的女主人,那自己就帮她一把。
到了书房门口,温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推开书房的门,走向桌案后那位有着铁血手段,杀人不眨眼,连帝云国皇帝温承云都言听计从的国师风曜。
今日的风曜和往常一样,穿着一袭墨色袍子,此时手里正拿着一册书卷,温润如玉的面容没有一丝表情,墨色的衣袖衬得他指节泛白,更是一副不好亲近的样子。
只见他眉眼不抬地问道:“九公主是有什么事?”
温蔓将青瓷碗放到桌上,一脸镇定地说道:“父王再三交代,让我一定要好好照顾国师,这碗茶,是我的一点心意,茶叶是我从宫里带出来的,平日里父王最爱喝了,不知道国师会不会喜欢。”
“如果臣没有记错的话,九公主进国师府已经有些时日了,怎么今日才想起来,要听你父王的话?而不是,只想着逃出去?”风曜的目光还在手里的书卷上,都没有正眼看温蔓一眼,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臣忘了,凭九公主的本事,根本逃不出去。”
温蔓虽然从小就不得宠,但她到底是草原第一勇士的外孙女,骨子里的傲气,让她听不得风曜的鄙夷之词。
可也不得不承认,风曜说得确实没错,自己在宫里学的那几招,连国师府的围墙都靠近不了,更不用说翻墙逃跑。
为了顺利让风曜喝下这碗茶,温蔓决定忍了,她上前一步,躬身道:“前些日子是我不懂事,惹国师大人不痛快,国师大人就当我年少离家不适应,不要与我计较,往后我一定每天都来给您请安送茶。”
“哦?是什么让九公主突然大彻大悟?”风曜放下手里的书卷,慢条斯理地抬起了头,温润的面容下,眸光却冰冷得让人不寒而栗。
世人都说,国师的眼睛能让一切邪念和谎言无处遁形,就连那些陈年冤案,经他之手,凶手也都无所遁形,百姓们还说,他就是神明派来保护帝云国的,只要有他在,帝云国就能永保太平盛世。
可温蔓却讨厌极了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好像自己也是犯人一样。
面对他不惊于色的发问,温蔓淡定地回道:“说不上大彻大悟,只是懂得知难而退,不想再徒劳。”
“好一个不想再徒劳,九公主早就该认命了。”风曜的眼神愈发凌厉,话音一落,书房里一下子陷入了死寂。
温蔓真不知道这人这么自大狂妄,是怎么活过来的这一百年?怪不得仇人遍地,想害他的人都混进国师府了,也不怕遇到比他厉害的,把他给灭了?
不知过了多久,风曜才抬手拿起茶碗,一饮而尽。
居然一口气把整碗茶都喝了?温蔓突然有些害怕。
这茶里放的可不是蒙汗药,而是二皇兄给她的“好东西”,说是让她在洞房花烛夜给风曜喝的,还说保准风曜这个老怪物铁树开花。
二皇兄还说过,这药只需要一点点,就能让禁军统领手里的那条大黄狗兴奋地乱吼一宿,给风曜喝的这茶,她可是足足放了半包,风曜这回,说什么都得...兽性大发吧...
温蔓往门口瞥了一眼,冶儿会意,立马往门边挪去。
温蔓自己也开始挪动脚步,想把战场让给楼盈盈,等楼盈盈得了手,自己即便偷不到令牌,也能借此要挟风曜让自己出府。
婚期将近,国师却与别的女子传出丑闻,这可是对皇室的大不敬,藐视皇威可是死罪,想要活命,就只能听自己的,到那时,自己就能带着冶儿去草原找阿翁,从此再也不回帝云国。
再不济,也能让利用自己的那个人露出马脚,不亏。
第二章:要出大事了
正要出门时,听到风曜不紧不慢地道:“这茶不错,应该不单单只放了茶叶吧?”
温蔓进来的时候还不怎么害怕,可这会儿眼前好死不活地全是自己被他抹脖子的画面,她稳了稳心神,一边护着冶儿往门口退,一边淡定地回道:“不愧是国师,您可真的太懂茶了,我这茶里,除了上好的茶叶,还用了冶儿每天早起收集的晨露,国师府人杰地灵,晨露也比别处的好,泡出的茶自然格外好喝。”
“哦?臣这府上居然还有这样好的晨露?这茶臣甚是爱喝,九公主既然说了往后每日都要来请安,便有劳九公主每日送一碗。”风曜将青瓷碗放到桌上,重新拿起方才的书卷。
温蔓眼下只想带着冶儿尽快脱身,好让楼盈盈有施展的机会,便是风曜说什么就是什么,“国师爱喝的话,往后我一定每天都给您送,国师先忙,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她连忙打开了门,把冶儿塞了出去,可是自己还没来得及跨出门槛,又听到风曜不紧不慢的声音。
“九公主留步。”
温蔓眉头一紧,二皇兄给的药可是立竿见影的,再不走真的要出大事了,风曜这老怪物到底想干什么!
不过,在面对他时,温蔓还是尽量保持和颜悦色,问道:“不知国师还有何事?”
“臣想作画一副送给九公主,当作这碗好茶的回礼,烦请九公主为臣研墨。”风曜说着,将桌上的砚台往前推了推,放入少许清水,睨了温蔓一眼,“怎么?九公主不愿意?”
研墨?温蔓眼下可不敢轻易靠近他,万一楼盈盈不能及时赶到,那自己岂不是要遭殃?可他毕竟是国师,连父王都对他言听计从,自己又怎么能把他的话当耳旁风?
温蔓心一横,把冶儿推远了些:“你先回去,把父王给我的那些茶叶都找出来,国师这么喜欢喝,一天一碗哪里够,到时候送些茶叶过来。”
“公主...”冶儿咬了咬唇,“奴婢...奴婢这就去...”
说完,扭头跑开了。
确定冶儿安全了,温蔓才小心翼翼地走向风曜,研墨的同时,随时准备着自救。
可风曜从笔架上挑了一支上等狼毫,夹在修长的指间片刻,居然闭起了眼睛,闲散地靠着椅背。
这老怪物居然还能这么气定神闲?温蔓有些怀疑二皇兄是不是在骗她,什么立竿见影?风曜喝下都有些时候了,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国师大人,你热吗?”温蔓听说,这种药服下去后,会浑身燥热,可问出口后,觉得自己蠢得要死,这才刚入春,热什么热?
没等风曜开口,她拉起衣袖对着自己扇了扇,“方才来的时候喝了些热茶,有些热,国师要是不冷的话,我能不能把窗户打开?”
“九公主请自便。”风曜说话时还是那副闭目养神的样子。
这会儿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不开窗户正好,开了窗还有些冷,不过话都说出口了,温蔓也只好把窗户打开,她记得二皇兄还说过,这药除了会让浑身燥热外,还会口干舌燥,于是又问:“国师,你渴吗?”
这回,风曜睁开了眼睛,定定地瞧着她,“九公主方才不是给臣送了一碗茶?”
也是,才刚喝了那么一大碗,怎么会口渴?
不热也不渴,不对劲啊。
温蔓正想着哪里出了问题,大门被人从外头推开,楼盈盈来了,一边往里跑,一边解着衣带,嘴里还喊着:“国师大人!您不要为难九公主,九公主早有心上人,不能救您!您就冲我来...来...”
楼盈盈上回也是这样闯进来的,也是这样戛然而止,不一样的是,上一次没有说完,就被风曜一剑刺穿了心脏,而这一次,是被风曜的眼神吓得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温蔓真是服了她了,也不怕给楼家和她的皇后姑母丢人?
都不先确定风曜是不是药效发作,就开始宽衣解带?说她蠢,都是抬举她了。
“冲你来?”风曜冷哼一声,眸光突然深不可测,“你可知,算计我的代价?”
不愧是一眼能看到人心底的国师大人,这就知道楼盈盈在算计他?
那他有没有看出自己的动机?温蔓有些不确定。
瞧见楼盈盈被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她上前,帮她把衣带系好,“楼小姐这是要做什么?不知道在帝云国,国师就是不可亵渎的神明?你这样衣衫不整地闯进来,要是传出去,不得坏了国师的名声?”
“我...我...”楼盈盈吓得哭了起来,甚至慌慌张张地抓着温蔓的衣袖,“九公主,你快帮我说说话,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听人说,国师遭人算计,中了那种药,特意来当他的解...解药...”
楼盈盈居然想让自己帮她?这倒是让温蔓有些意外,明明刚才还只想着利用自己,她可真有脸,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吗?
不过楼盈盈现在的确不能出事,整个国师府除了她,就真的没有人能帮自己逃出去了。
温蔓回头看了一眼风曜,他面色如常,双眸却透着一丝血红,仿佛下一刻就要取人性命。
想着他一定不会轻易饶了楼盈盈,温蔓也正好想让楼盈盈吃点苦头,毕竟要不是她,自己也不用死一回。
“国师大人,把她交给我吧,这点小事就不劳你出面了。”温蔓一脸严肃地道,等了半晌,才听他说,“那就有劳九公主,揪出造谣之人,割了舌头丢出去喂狗,要是揪不出也没关系,割了她的舌头,也一样没人敢再造次。”
说着,风曜便将手中沾了墨的狼毫笔落在宣纸上,不紧不慢地画下了一笔。
都这样了还能这么淡定地作画?
相比他的淡定,楼盈盈听到风曜说要割了她的舌头喂狗,则是哭得更凄惨了,平时最在意容貌的她,脸上的胭脂都花得不成样子了,都不管不顾,只是死死地抓着温蔓的裙摆不放。
“来人,把楼小姐带去囚室,九公主问话时,全力配合。”
风曜话音刚落,便有两名暗卫从天而降,不由分说地把楼盈盈往外拖。
他们刚才躲在哪儿?温蔓怎么一点都没察觉到?书房里明明有这么厉害的高手,为什么风曜发狂时,却没有一个人阻止他?
第三章:早生贵子?
还有,连这看似毫无藏身之处的书房的梁上都能藏人,那这偌大的国师府,是不是处处都能藏人,处处都藏着人?
这么一想,温蔓倒也释怀了,如果不是暗藏高手,不可能每一次自己还没有靠近围墙,就被侍卫拦了下来。
“九公主对臣的暗卫,似乎很有兴趣?”
突然听到风曜这么说,温蔓索性大方承认,“是啊,不知道这府上还有哪里藏着暗卫,国师大人能告诉我吗?”
风曜放下手中的笔,嘴角浮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九公主想知道,难不成,还想逃?”
温蔓确实从没放弃过逃离国师府,比起帝云国,她更想回草原,回到母妃的故土,可是被风曜一针见血地说了出来,多少有些心虚,但她绝对不可能承认,“国师大人是不信我?”
“难得九公主下定了决心留在臣的府上,那婚礼便提前到明日,等到礼成,府上所有暗卫自当叫你一声夫人,任你差遣,你想出府,臣亲自作陪。”风曜双手交叠于桌前,定定地瞧着温蔓。
温蔓在心里骂了几百便老怪物后,强装欢笑:“倒也不必这么急,钦天监选了三天后,那就三天后,毕竟嫁娶是人生大事,应当选个黄道吉日,国师大人,您觉得呢?”
“九公主说得对,那楼小姐就交给你了,臣这画,作好后亲自送去给你。”风曜说着,执起笔,低下头继续作画。
温蔓正好也不想看到他,于是出了门,看到不敢挣扎,却早已哭得不成人样的楼盈盈和那两名暗卫。
国师府的囚室,整个帝云国人尽皆知,从这里进去的犯人,就没有一个能竖着走出来的,国师抓人,从来都不需要官府的文谍,也无人敢反抗,下到平民百姓,上到皇亲贵胄,国师府的囚室都关过。
“九公主,救救我,我不要去囚室!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纠缠国师!这个国师夫人,我不要当了!九公主才是国师的良人,我...我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早生贵子...”楼盈盈哭着冲温蔓喊。
这还在书房门口,楼盈盈就敢这么口无遮拦?温蔓实在是怕她作死,于是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楼小姐想借我之手害国师时,就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下场?”
“你...怎么会知道?”楼盈盈话到一半,立马改了口,“九公主在说什么,我...我听不懂...我只是听人说...”
温蔓冷哼一声,“想站着走出囚室,就别说这些废话,不然我让他们两个立刻拔了你的舌头。”
楼盈盈左右看了看,两名暗卫皆是面无表情,一时间又吓得浑身哆嗦,吞了吞口水,闭起了嘴。
“走吧。”温蔓交代后,便转身走向囚室。
和风曜百年好合,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温蔓一想到三天后就要大婚,只觉得晦气。
上个月初五,父王突然说先人托梦,说宫中有一位公主是天上武曲星转世,必须马上嫁给镇得住她的男子,否则等体内的武曲星觉醒,将会给帝云国带来灭顶之灾。
帝云国的公主里,个个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只有温蔓一个会功夫,这梦里的预言,自然就被扣到她的头上。
而国师,活了一百多年,早就被帝云国的百姓奉为神明,百官联名上书,说只有他才能镇得住武曲星。
就这样,温蔓当天就被连夜送来了国师府,就连成亲,都要从国师府的东门出,南门进,百姓们都传开了,都说温蔓是个灾星,国师挺身而出,又为帝云国做了一件大好事。
温蔓“切”了一声,什么劫什么难,她可不信这些,她的阿翁可是草原第一勇士,受万人敬仰的可汗,长生天的神明也会保佑她,风曜那老怪物算什么神明?他就是用了什么邪术来驻颜的怪物,还是喝人血食人精元的那种。
“九公主,请。”
到了囚室,暗卫们把门打开后,一个退到门口守着,另一个走向墙边的刑具,随手取了几件递过去,又是那句,“九公主,请。”
踏进这里后,别说楼盈盈整个人就抖得厉害,就连温蔓都觉得有些不适,墙上挂着的那一张张,该不会是人皮吧?
温蔓蹲闭了闭眼,努力不去看那些东西,随后蹲了下去,把吓得抱着自己腿的楼盈盈拉开了些,“国师能看透人心,这你应该是知道的,赶紧说实话吧,不然等他去抓人,恐怕不单单你要遭罪,你爹和你全家都免不了被你连累。”
“好好好,我说我说...是后院那个黄护院和我说,国师大人百年来不近女色,想等他开窍是不可能的,所以必须我先主动...他还说...”楼盈盈吞了吞口水,不敢往下说。
温蔓沉声道:“他还说了什么?”
楼盈盈瞥了一眼暗卫手里的刑具,“他还说,我送去的吃食,国师大人一定不会碰,九公主就不一样了...所以让我...在你给他送的...”
没等她把话说完,温蔓用力将她推开,快步走到门口,交代两名暗卫,“赶紧跟我去后院走一趟。”
其中一名暗卫上前,道:“九公主,此事是否需要回禀国师大人,楼小姐算计您和大人,乃是重罪。”
“定她的罪?你是想把她打算和国师行鱼水之事公之于世?好让我和国师的名誉扫地?”温蔓瞥了暗卫一眼,“倘若她说的是真话,关她几天小惩大戒,如果敢骗我,那就依国师的法子,割了她的舌头。”
暗卫连忙垂首:“是,九公主。”
那边楼盈盈被吓得哭了起来,口口声声说她没有撒谎,温蔓听着头疼,先一步走了出去。
去往后院的路上,温蔓问他二人,“你们是国师的心腹?”
“是。”两名暗卫齐声道。
“那如果国师遇到危险,你们也一定会第一时间出现?比如,有人杀他,或者他杀别人。”
两名暗卫摇头,“只有国师大人唤我们时,我们才会现身。”
温蔓明白了,原来上一回风曜没有叫他们,所以即便他发狂乱杀人,他们都没有现身,可这一回,就为了这样一点小事,风曜居然把他最后的底牌给亮了出来,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第四章:噬心蛊
风曜喜清净,虽不知这府上的暗卫有多少,但是国师府的下人并不多,两只手就能数过来。
对于黄护院,两名暗卫并不熟悉,可是温蔓却对他有些印象。
也许是因为黄护院和自己一样,都来国师府不久,温蔓先前还让冶儿给他送过不少东西,想从他那里打个缺口,给自己争取一次逃离国师府的机会。
可那个黄护院,偏偏是个胆小怕事的人,不管自己怎么讨好他,给多少金银和吃食,他都不敢帮自己。
这样的人,怎么会管楼盈盈的破事,还帮她出那样的馊主意?
反正温蔓是不信的。
这事,要么是楼盈盈在说谎,要么另有蹊跷。
“你们先不要露面,就在这里等我,如果有危险,我会喊你们。”到了黄护院的住处,温蔓让两名暗卫在外头等着,可他二人一个闪身,直接上了树。
温蔓扯了扯嘴角,也对,暗卫最擅长的不就是不露面?
眼下正是用饭的时候,黄护院应该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温蔓从腰间取出一些碎银,上前敲了敲门。
不多时,门开了,黄护院毕恭毕敬地向温蔓行礼,“小人参见九公主。”
果然有蹊跷,黄护院从前见着自己,总是会低着头行礼,生怕自己会提出让他帮忙出逃,可是今天,他身上这一身傲气,简直判若两人。
“免礼。”温蔓将碎银递给他,“黄护院,今日来找你,是有一事相求。”
温蔓说完之后,见黄护院接过碎银,她便提高了惊觉,如果黄护院没有问题,那他一定不敢接这银子。
可眼前的这个人,却依旧一身傲气地说道:“九公主需要小人做什么?”
他绝对不是黄护院!
“你是谁?”温蔓直勾勾地盯着他。
身份被质疑,这位“黄护院”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惊慌,手上的动作也没有经过思考一般,抬手就向温蔓袭来,出招时,面上也是没有丝毫表情。
温蔓因为早有准备,迅速往身后一退,她在冷宫时,二皇兄有教过她一些拳脚功夫,应付几招不成问题,所以她不想这么快就把暗卫叫下来,她又问:“黄护院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眼前这人并没有回应,而是比刚才还要狠毒地出招,似乎每一招都要取温蔓的性命,温蔓一连接了十几招后,只见一道紫色的雾气向自己袭来。
这是蛊!而且还是阴毒的害人之蛊。
温蔓只好用手臂掩住口鼻,一抬手就看到这个完全不惧怕地又向自己袭来,她正要把两名暗卫叫下来,后腰被人托了一把,整个人被拉到了一旁。
下一刻,风曜一拂袖,便将雾气驱散,连带着“黄护院”一起击倒在地,紧接着,他便下令,让两名暗卫下来收拾残局。
“国师大人,你怎么来了?”温蔓有些意外。
风曜却气定身闲地站在那里,等暗卫出手绑了“黄护院”,才回头说道:“真正的黄三已死,眼下不过了一具中了噬心蛊的行尸走肉。”
“噬心蛊?”温蔓知道这种蛊,这种蛊极为阴毒,一旦进入人体内,便靠吞噬人的血肉存活,下蛊之人便可操控中蛊之人的心神,直到中蛊之人彻底被掏空,噬心蛊再无养分,就会离开中蛊之人的身体,回去找它的主人。
这么说来,黄三已经失了心智,的确是死了,可是风曜应该也从楼盈盈的眼中看出这件事的原委,不然他不会出现在这里,可他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地让自己去审问楼盈盈?
风曜见她一脸质疑,面色如常地说道:“九公主即将成为国师府的女主人,该是立威的时候了,只不过,往后遇到打不过的人,切记及时搬救兵,或者,不要招惹。”
最后四个字,他加重了语气,他这是在说自己不自量力吗?
要不是从小在冷宫长大,听惯了冷嘲热讽,温蔓还真咽不下这口气,可毕竟风曜救了自己,这个时候也不得不低一下头。
“多谢国师提醒,我以后一定会小心。”温蔓咬着牙说完后,立马转了话锋,“国师,黄护院已死,那不就是死无对证了,你打算怎么处置楼盈盈?”
风曜瞥了一眼被押解的“黄护院”,说道:“黄三是死了,但噬心蛊还在他体内,臣自会派人去查,至于楼盈盈,九公主可自行处置,即便你想要她的命,臣也会让将军府的人来收尸。”
收尸?温蔓可没打算要楼盈盈的命,毕竟她是皇后的亲侄女,她要是死了,肯定会掀起轩然大波,“国师言重了,楼盈盈只是因为爱慕你,才受人挑唆,做出这不知廉耻的事来,如果这就要死,那不是要伤了帝云国千千万万爱慕你的女子的心?”
风曜嘴角一勾,脸色却冷了下来,仿佛十二月的严冬一般,瞬间就能将人冰封起来,“九公主是觉得,臣应该笑着接受她的算计,就因为她爱慕臣?”
温蔓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被他抹脖子的画面又突然窜了出来,这人可不是好说话的主,百年来死在他手里的人不计其数,虽然多数都是十恶不赦的歹人,但也有最不至死的。
“抱歉国师,方才是我说错了,楼盈盈该死,死有余辜,死不足惜。”温蔓身在屋檐下,又一次不得不低头。
风曜转过身,临走之前丢了一句话给她,“只要九公主在国师府一天,便是杀人放火,也有臣替你善后。”
幸好他走得快,不然温蔓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他了,家有家规,国有国法,身在高位却如此罔顾国法,要是自己能做主,早就坎了他的脑袋以儆效尤了。
真不知道帝云国的女子们是怎么想的,都称他这老怪物为救世神明。
不过,他这话倒是给了自己一个绝佳的机会。
等他们走后,冶儿抱着包袱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公主,我们还跑吗?”
温蔓叹了口气,“楼盈盈没能得手,我们今天跑不了,不过...”
她让冶儿附耳过来,将自己的计划说给她听,冶儿听后,脸色一白,“公主,使不得啊,万一楼家迁怒于你怎么办?你要是出事,陛下可不会保你。”
温蔓搭着她的肩膀,带着她往回走,“放心,楼家非但不会迁怒我,甚至还会记下我这份恩情,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必须护好自己,想害风曜的人不容小觑,要是能知道是谁,咱们也能防着些。”
第五章:胡闹!
回到风曜给自己安排的住处后,温蔓取出盛有那碗参汤的瓷瓶,放到鼻边闻了闻。
她从十岁开始读医书,十三岁就读遍了太医院的所有典籍,十四岁尝遍了二皇兄温荀给她收集的百草,母妃郁郁寡欢,幽怨成疾,她知道,温承云根本不会管她,她能靠的只有自己。
好在自己还算有些天赋,帮母妃多熬了些年,一直到去年冬天,自己的笄礼后,母妃才撒手人寰,走的时候,面带微笑,母妃说,终于解脱了,终于可以魂归故里,回到那个长生天庇佑的大草原。
每每想到母妃,温蔓就恨透了温承云,既然不爱,为什么还要大老远地把母妃从草原带回帝云国?
如果母妃没有来帝云国,她一定会嫁给草原最厉害的勇士,在草原过着最自由的生活,又怎么会在怀着自己的时候就被打入冷宫。
想着想着,温蔓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她连忙收回思绪,努力地又闻了闻,楼盈盈到底往参汤里放了些什么,她根本闻不出来。
“公主,这参汤有什么古怪?”冶儿见她蹙眉,上前问道。
温蔓将瓷瓶收好,交代道:“去给门口的侍卫传个话,让他们马上去请二皇兄来国师府一趟,风曜只是不让我出府,并没有说府外的人不能看来我,他们要是不答应,就让他们自己去找风曜。”
冶儿点点头,“是,公主。”
一个时辰后,国师府的后院便有一名衣着华贵,白净斯文的男子,一路风风火火地跑到温蔓的住处,顾不得擦一擦满头的大汗,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蔓蔓,你可是终于想到找我了,这国师府比皇宫还难进,没有国师的邀请,我几次三番被拦在门外。”
来人正是帝云国的二皇子温荀,他刚跨进门,就跑到温蔓跟前,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确定她还是被送出宫之前的她,才松了口气。
眼下是在国师府,温蔓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在风曜的眼中,所以行事必须极为小心,来不及和温荀多说,她把瓷瓶拿了出来,“二皇兄,你先闻闻这个。”
温荀凑近闻了闻,面上带着些嫌弃,“不就是常见的参汤吗,就给我留了这么点?还是凉的?”
见温荀伸手就要接过去,温蔓忙道:“这个不是给你喝的,是想让你闻一闻,里头加了些什么东西。”
听她这么一说,温荀倒是仔细了些,不过他一下子也闻不出个所以然来,怕说实话丢人,便虚张声势地道:“你不是已经尝便百草了?你自己闻不出来?”
温蔓很诚实地摇摇头,“我闻不出来,二皇兄你也知道,我学的都是治病救人的医术,我见你总是研究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就想让你来试试。”
“什么叫我总是研究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温荀索性双手环胸,正色道,“要我忙你也可以,但是你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要是随便找碗参汤来整我,我可不会上当。”
温蔓有些失望,想着激他一激,“二皇兄觉得这只是碗普通参汤?连你也闻不出来吗?”
温蔓太了解她这个二皇兄了,最是激不起,好言求他未必管用,激一激反倒有奇效。
果然,温荀从她手里接过瓷瓶,“谁说我闻不出来的?你以为我和你一样,也是半吊子?我可是师承太医院院正,正正经经的医者,不过,在我帮你答疑之前,你必须老老实实地告诉我,这参汤从哪里来,你为什么这么在意?”
温蔓拿出魂玉,递到温荀的面前,自己在这世上,除了冶儿之外,唯一能信的就是温荀了,所以没有必要骗他。
“我其实已经死过一回了,风曜就是喝了这个,突然发狂,把我给杀了,参汤是我送去的,但是被人动了手脚,我就想着,让二皇兄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风曜突然变成那样。”温蔓低头“嗤”了一声,“还是说,风曜他原本就是个怪物。”
温荀见状,连忙捂住她的嘴,“你不知道在帝云国,就算辱骂皇家,都不能对国师不敬?你这丫头怎么还在太岁头上动土?不怕国师听了,不肯娶你了?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处境,父王受仙人托梦的事,都传遍整个都城了,除了嫁给国师,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听着温荀口若悬河,温蔓觉得头疼,明明除了嫁给风曜,自己还有一条路,就是回草原去找阿翁,可是温承云却怎么也不答应。
“也不知道你这丫头为什么这么不待见这桩婚事,你难道不知道帝云国的万千少女,有多少想嫁国师?”温荀一边闻着瓷瓶里的参汤,一边小声嘀咕。
为什么不待见这桩婚事?温蔓可不想才出冷宫,又被关进国师府,出了宫墙又被困高墙,她想要的是自由。
还有,她也讨厌风曜,不想和他这个老怪物举案齐眉。
“二皇兄,闻出来了吗?”温蔓一脸期待地看了过去。
温荀有些尴尬,他将瓷瓶收好,“这里头的东西十分复杂,而且事关国师,我得带回去好好研究,你且安心待嫁,有消息,我会来找你。”
温蔓倒也不意外,这参汤闻起来没什么古怪,只是隐隐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清香,温荀一下子没有答案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还有一件事,温蔓需要他的帮助。
“二皇兄,你那里有没有假死的药,给我一些。”
温荀诧异地问道:“你要假死的药做什么?难不成你想假死出府?”
温蔓叹了口气,道:“我要是假死,国师肯定亲自送我入土,到时候就成真死了。”
“那你...”
温蔓往他身边凑近一些,把自己的计划说给他听,谁知他听后,厉声呵斥:“胡闹!都跟你说了,离开国师府,你的小命都会不保,还想让楼盈盈假死,让楼家趁乱帮你出逃来换取解药?蔓蔓,你可是武曲星转世,武曲星觉醒可是毁天灭地的,只有国师...”
温蔓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二皇兄,你也信这话?”
温荀被她问住了,他当然不信,谁会信这种无稽之谈,但是这其中的隐情,他答应过父王,说什么也不能告诉温蔓。
第六章:她该死
“如果二皇兄愿意帮我,我保证离开国师府后,就带着冶儿去草原,永不踏入帝云国半步,如果二皇兄不愿,那我只能杀了楼盈盈,诓骗楼将军,给他假的解药,反正风曜说了,就算我要了楼盈盈的命,他也会让楼家的人来收尸,可是这样,朝堂必乱。”温蔓说话时,死死地盯着温荀。
帝云国除了国师神圣不可亵渎,楼将军也是众臣之重,边关的太平靠的都是他,加上亲妹妹又是后宫之主,一旦他真的和风曜作对,就算风曜不在乎,温承云也定会焦头烂额。
温荀也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思虑再三,只好点头,“好,你可千万不能动楼盈盈,我这就回去给你拿,明日你让侍卫去找我。”
“多谢二皇兄。”温蔓终于松了口气,顺势溜须拍马了一番,笑嘻嘻地挽上温荀的手臂,“我就知道二皇兄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所嫁非人,抱憾终身的。”
“你这丫头,得了便宜就卖乖。”温荀突然想到了什么,问她,“楼盈盈犯了什么事?居然要她的命?”
听他问起楼盈盈,温蔓觉得有些不对劲,二皇兄为什么对自己被发狂的风曜杀过一回的事,一点也不意外?反倒打听起了楼盈盈的事?这是觉得她在国师府遭遇杀身之祸不是什么意外的事?
不过,温蔓还是把楼盈盈做的好事一五一十地说给温荀听,温荀听后,气得一掌把桌子给拍裂了,“胆敢利用你,她该死。”
“二皇兄也觉得我应该杀了她?你就不怕朝堂大乱?”温蔓笑说。
温荀被她这话给呛住了,起身道:“怕呀,怎么会不怕,那楼盈盈可是楼将军的掌上明珠,还是当朝皇后的亲侄女,她想进国师府,国师都无法拒绝,哎,算了,假死就假死吧,我先走了,记得派人来请我。”
走了几步,他又回头,小声说:“也别太早来找我,你知道的,我那刚娶的侧妃,粘人得紧,每晚都缠着我大战到天明,要不是你二皇兄我有那药,怕是受不住啊...”
说完,他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在,才又往回跑去。
温蔓额上青筋直跳,他居然还有脸说那个药?风曜吃了纹丝不动的药,居然还有脸拿来吹嘘?
她不禁担心,二皇兄到底靠不靠得住?
进国师府这些日子,她一直绞尽脑汁想着怎么逃出去,让楼家帮忙已经是最后的机会了,绝对不能出什么纰漏。
“公主,你怎么好像不开心?”冶儿将门关好后,走到温蔓的身边。
温蔓手里拿着魂玉,若有所思。
冶儿没有打扰她,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站着。
过了好一会儿,温蔓摇了摇头,“二皇兄一定有事瞒着我,我和他说自己死过一回,还是死在突然发狂的风曜手里,他不该这么冷静,这世上仅此一块魂玉,他就没有一点惊讶?反而对楼盈盈的事这么好奇。”
“公主,圣上向来喜欢二皇子,给了你真的魂玉,二皇子知道也是正常的,国师心狠手辣,他或许觉得,你在这里发生意外也...哎呀,总之公主你别多想了,咱们还是想想,该怎么和楼将军说吧。”
温蔓点点头,“是啊,这事要是说岔了,楼将军非但不会帮我,反而会直接杀了我,所以,只能让楼盈盈自己来说。”
“公主,咱们什么时候去找楼小姐?”冶儿问道。
温蔓摸了摸肚子,“不急,咱们先吃饭。”
冶儿没多问,连忙跑去厨房传菜,不得不说,进了国师府后,吃穿用度上,国师从来没有亏待过她们,给温蔓吃的用的,甚至比宫里的贵妃娘娘还要好上几分。
就连一顿普通的饭食,也都会准备八道菜以上,且每一道都做得比宫里的御厨还要美味,才来几天,冶儿觉得自己都吃胖了。
看着冶儿脚步轻快地去取饭食,温蔓拿起茶杯,无奈地喝了一口,想着得多准备些盘缠,不然她这见了好吃的就走不动道的侍女,保准十日的行程走成二十日,甚至三十日。
第二天,温蔓让人去请了温荀,温荀没有来,只让国师府的侍卫带话回来,所托之事还需些时日。
第三天,温蔓又让人去请温荀,可他还是没有来,派去的人说,温荀已经在他的新侧妃那里待了好几天,大门都没迈出一步。
第四天,也就是婚礼的前一天,温蔓一早又让侍卫去了温荀的府上,这回虽然他人还是没有来,但是让侍卫带回了一包药粉。
侍卫转交药粉给温蔓时,说:“九公主,这是二皇子让属下带回来给您的,说有些事不是他能教您的,只能给您这个,他说,只消用一点点,就能让国师大人在洞房之夜,猛如...下山之虎。”
侍卫越说越小声,除了有些不好意思,还恍然大悟,好像终于明白九公主一连几日急着要把二皇子找来,到底是什么原因,敢情是怕自家大人不能人事。
侍卫想着想着,便脱口而出,“怪不得要逃婚,原来是怕国师大人不行。”
他的声音虽小,可温蔓还是听见了,接过药粉,沉声道:“这件事,你知道就行了,千万不要告诉国师。”
“九公主放心,属下绝对守口如瓶。”侍卫一脸“我懂的”,说完就跑回去了。
冶儿小声问:“公主,二皇子送这药来,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不打算帮我们了吗?”
“也许是查不出参汤的问题,怕丢人,所以不敢来。”温蔓说着,打开了纸包,里头居然有字,也许是侍卫信了这药的作用,所以没有仔细查看。
字迹确实是她的二皇兄温荀亲笔写的,通篇都是些兄长教导出阁妹妹的无用之话,不过,里头有几个字的笔迹似乎和别的字不太一样。
连着读,就是:药已送到,按计划行事。
果然,这药就是托温荀送来的假死药。
“公主,那咱们该怎么办?”冶儿有些着急。
“放心,这药没问题。”温蔓将药粉收好,起身道,“走吧,是时候去找楼盈盈了。”
冶儿点点头,连忙跟了上去。
自从温蔓假意答应了和风曜的婚事,她在国师府倒是一路畅通无阻,两人到了囚室,等侍卫打开门后,就听到了楼盈盈的哭声。
第七章:只信长生天
冶儿是头一回来,一进门就吓得抓住了温蔓的衣袖,声音也有些打颤,“公主,这地方怎么这么阴森...”
“怕的话,去外头等我。”温蔓拍了拍她的手背。
冶儿摇头,上前一步挡在温蔓的跟前,“不行,奴婢答应过娘娘,要用性命保护公主,怎么能自己去外面躲着,公主别怕,奴婢走在前头。”
明明怕成那样,还一副要保护温蔓的样子。
温蔓心底一暖,虽然温承云把她们母女丢去了冷宫,但母妃给她的爱一点也不少,还有冶儿,她们从小一起长大,虽是主仆,但早就比姐妹还亲。
两人来到关押楼赢赢的囚室门口,等侍卫打开门后,温蔓便让冶儿在门口守着。
楼盈盈已经被关在这里整整三天,送来的饭菜几乎没怎么动,角落还有她吐出来的污秽物,场面比那天看到的还好令人不适。
温蔓蹲了下去,拔出随身带着的匕首,在她跟前晃了晃,“国师大人很生气,他让我杀了你...”
楼盈盈这几天,吃不下,也不敢睡,早就憔悴不堪,连抓着温蔓的手时,力道也使不上几分,她苦苦哀求,“九公主,你救救我,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亵渎国师大人...”
“我知道你是真心认错,所以想给你一个机会。”温蔓凑到楼盈盈的耳边,小声说,“我会让你假死,然后通知你爹来国师府替你收尸,不过,你得帮我办一件事。”
楼盈盈听到温蔓愿意放她一条生路,也不管她让自己做什么事,一口就答应了,“九公主请说,不管什么事,只要我能做得到,我一定去做。”
温蔓把让楼家的人在明天的婚礼上,趁乱将自己带出国师府的计划说给她听,见她听完后脸色骤变,又道:“是真死还是假死,快点做出决定,本公主可没什么耐心在这里陪着耗着。”
温蔓很少搬出公主的身份,以前在宫里,没有用,现在在国师府,公主的身份还没国师夫人的好用。
“九公主,我...选假死...”楼盈盈艰难地做出了决定,虽然这事会连累爹爹,但是她不想死。
温蔓将纸笔交到她的手里,“写一封信,放在你自己身上,必须让你爹看到你的尸体后,第一时间就能找到,明日你爹要是不帮我,他就拿不到解药救你,过了服下解药的时间,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
楼盈盈吓出了一身冷汗,接过纸笔,咬着唇含着泪,低声道:“九公主真是奇怪,帝云国的女子,哪个不是千方百计地想嫁给国师,九公主你,为什么想要逃出去?”
温蔓勾了勾嘴角,“是啊,我也想不明白,风曜到底有什么好?让你们这些女子千方百计地想要嫁给他,就因为他有不老容颜,你们就不在乎他那都可以当你们老祖宗的年纪?这婚后,你们是要叫他夫君,还是叫他太爷爷?还有啊,等你们老了,满头白发了,他还是这副样子,你们怕不是要受尽世人的指指点点,羞愤得自尽?”
楼盈盈一听,只觉得头皮发麻:“九公主不要再说了,是我愚蠢了,不该想着亵渎神明。”
温蔓觉得好笑,风曜都想杀她了,她居然还居然风曜是什么神明?
作为草原的儿女,温蔓只信长生天。
“快写吧,写完后把假死的药服下,我也好派人去通知你爹,否则你爹怕是来不及部署明天的行动。”温蔓不能和她多说,国师府到处都是暗卫,被他们听去了,恐怕自己就逃不了。
楼盈盈一边哭,一边写下了她的亲笔信,写完之后,塞进随身戴着的荷包里,然后又把一块玉佩也塞了进去。
温蔓问她,“你爹能找到这信?”
“这玉佩是我爹自我出生之日,就给我戴上的,玉佩不见了,他一定会找,找到玉佩,也就能找到信。”楼盈盈十分笃定地将荷包系回腰间,抬手接过温蔓给她的假死药,“九公主就没想过,如果计划失败,我没能活回来,我爹是不是会找你寻仇?”
温蔓笑了,没想到生死关头,这楼盈盈居然有些脑子,还知道将自己一军。
“楼小姐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我再不受宠,再没人把我当公主,我至少也是皇室血脉,胆敢借我之手去害国师,本就是死罪,是我给了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你爹要是知道真相,只会感激我。”温蔓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再说,就算你爹要寻仇,也是去找国师,和我有什么关系?”
说完,她站了起来,故意大声地对着目瞪口呆的楼盈盈道:“死到临头还敢肖想国师?不知道国师府只能有一个女主人?本公主今日要是留你一命,难保还有别的女人不知天高地厚地纠缠国师,冶儿,赐毒!”
“是!公主!”冶儿也故意大声回道。
楼盈盈双唇轻颤,颤着手拿起药送进了嘴里。
温蔓其实压根就没想过要她的命,被关在囚室这几天,她也应该想明白,当初寻死觅活地进国师府,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她们这些女子,难道真的以为那些身上带毒的男人,会独独对她们另眼相待?
这假死药的药效很快,不一会儿,楼盈盈就“断气”了,嘴角还溢出一抹血。
“来人!通知国师,请他出面,让楼将军来府上替楼小姐收尸。”温蔓不紧不慢地走出囚室。
囚室的侍卫见惯了活着进,死了出,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便去通知风曜,风曜这老怪物倒是讲信用,让温蔓回后院待着,楼盈盈的事,他来处理。
回到后院,冶儿焦急地问:“公主,要是楼将军找不到那封信,咱们该怎么办?”
温蔓在她额上敲了一记,“这楼将军是好惹的人吗?痛失爱女,不得大闹国师府?他找不到信,我可以帮帮他。”
“但...就算他看到了信,他真的能帮咱们逃吗?”冶儿撇了撇嘴,有些担心。
温蔓叹了口气,道:“放心,我的二皇兄,断不会让楼将军和风曜把事闹大,过了明日,不管我们逃不逃得成,楼盈盈都不会有事。”
第八章:无心后院之事
收到消息后,楼将军立刻来了国师府,饶是在后院待着,温蔓都听到了前院的动静。
温蔓小心翼翼地去了前院,不过在看到楼将军的时候,她的眉头还是忍不住跳了几下。
楼将军居然真的和风曜动了手,论带兵打仗,他是个中翘楚,可单打独斗,他怎么可能是风曜的对手?况且这事本就是楼盈盈自己惹的祸,他再是痛心疾首,也是自知理亏。
温蔓知道风曜不会输,但还在楼将军出狠招的时候,跑上去将他拦了下来,就在他的拳头马上就要打到自己时,温蔓高喊:“楼盈盈是本公主杀的,和国师无关,将军要出气,只管冲着我来!”
“九、公、主,为何要对老臣的爱女痛下杀手!她只是爱慕国师,你就算容不得她,也不必动杀念!”楼将军收回了拳头,一字一句地逼问。
温蔓想趁机上前,和楼将军说几句话,可是她才迈出一步,整个人就被风曜扯了回去,风曜的语气还是一贯让温蔓讨厌的冰冷,“来人,送九公主回房。”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回去!”温蔓想挣脱,可手腕被风曜死死地扣住。
就在她觉得没法给楼将军提醒时,冶儿一下子就跪在楼将军的脚边,抓着他的脚喊:“楼将军,你要杀就杀奴婢吧!奴婢愿意替楼小姐偿命!”
“偿命?你配吗!”楼将军一抬腿就想去踢冶儿。
但是就在这时,温蔓看到,冶儿往楼将军的手里塞了什么东西,怕被他扔掉,还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怕风曜看出端倪,温蔓顺势一倒,跌进风曜的怀里,然后迅速退了出来,想了想,说道:“抱歉国师,我只是有些头晕..”
“无妨,九公主也是头一回杀人,习惯就好。”风曜又将她一拉,随后把她抱了起来,信步走向后院。
温蔓被他抱着,听着他说这些冷血无情的话,只觉得浑身不适,可她不能挣扎,她要给冶儿争取时间,要让楼将军看到那封信,只好乖顺地道:“我本不想杀她,但她死到临头,还敢对你存有不该有的心思,我才...”
她说完好一会儿,风曜都没有接话,直到把她送到房门口,将她放下,才正色道:“九公主何时对臣这么在意了?”
温蔓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也没慌,淡定地道:“国师知道的,我已经认命了,但是我虽然认命留在国师府,却不能允许别的女人垂涎国师,我的母妃就因为爱错了人,才落得郁郁而终的结局,所以,我绝不与别的女子分享自己的夫君。”
“九公主放心,只要你乖乖地待在府上,臣自会保你一生周全,至于后院之事,臣毫无兴趣。”风曜说罢,便转身要走。
他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后院之事,臣毫无兴趣?难道他真有什么隐疾?爽快地答应温承云,收了自己这个随时会作乱的转世武曲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温蔓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不敢再往下想。
“公主...公主?”
听到冶儿的唤声,温蔓回过了神,冲她一笑,“干得漂亮。”
冶儿也笑了,“公主放心吧,楼将军马上就能看到信了,咱们这次的计划不会再夭折了,只是公主...你方才走神了,是不是因为国师大人抱你回来?”
“他抱我回来怎么了?要不是为了给你打掩护,我能让他抱这一路?”温蔓回到房里,气呼呼地坐了下来。
冶儿蹲在她脚边,叹了口气,“公主,咱们明天就要走了,今晚能不能让厨房做几道好菜?”
温蔓心里的弦本来还绷得有些紧,被她这么一说,松快了些,“放心吧,咱们的盘缠都你吃吃喝喝到大草原了,等到了草原,我就让阿翁给你烤牛羊吃,母妃说了,草原的牛羊最是肥美,还有那羊奶汤,马奶酒,都是极好喝的,管保把你喂成小猪。”
冶儿这下笑得灿烂极了,趴在温蔓的腿上,开始想着那些好吃的,“公主,奴婢要吃羊腿,一整个。”
“好,我的那份也给你吃。”温蔓戳了戳她的脑袋。
婚礼还有半日,国师府却没有添一盏灯笼,挂一张红绸,听府上的下人说,国师不喜欢喜庆,也不喜欢热闹,吉服和迎亲礼没有被取消,已是给足了皇室面子,也给足了温蔓这个不受宠的九公主面子。
所以,即便明日就要出嫁,温蔓的房里也只是多了一身宫里的绣娘们精心赶制的吉服,别的什么都没有变化。
这也叫成亲?风曜那老怪物还能再敷衍一点吗?
“冶儿,去取纸笔。”温蔓突然想到一件事。
待冶儿取来纸笔,温蔓洋洋洒洒地写下了几行字,然后从怀里拿出魂玉,想将魂玉和信一起装起来,可魂玉只要一离开自己,就发出刺眼的光芒,待光芒消散,便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一连试了几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公主,这魂玉好像是认了主。”
温蔓本想将魂玉还给温承云,算是和他有个了结,这辈子没被他这个父王护在掌心过一天,临走时也不想承他的恩情,可是魂玉似乎真的认了主。
算了,带着吧。
温蔓将魂玉收了回去,把信放在烛火上烧了。
她的心里五味杂陈,能离开这里,本是应该高兴的,可一旦离开,就再也见不到二皇兄了,还是伤感得一夜未合眼。
天明之后,温蔓穿上吉服,从国师府的侧门上了花轿,按照计划,风曜会带着她往都城最繁华的南平街走,穿过喜云巷,再绕到北镇街,最后从国师府的正门将她迎回家。
可是为什么,轿子出了国师府侧门,却直接往北镇街去了?
温蔓掀开帘子,小声对冶儿道:“去问问,为什么不走南平街?”
冶儿听了,一下子就跑开了,不一会儿,她回来说:“公主,林景说将军府在办丧事,南平街不吉利,所以才专门绕开的。”
第九章:这人是谁?
绕开?温蔓让楼盈盈在信里,把今天的路线写得清清楚楚,也交代清楚了动手的地点,突然改了路线,让楼家的人怎么出手?自己又要怎么趁乱逃跑?
“去和风曜说,就说...母妃曾经说过,南平街的姻缘庙极为灵验,他要是怕不吉利,就让你去走一趟,帮我求一支姻缘签,然后你趁机去将军府报信,脱身后到北边的城门口等我。”温蔓说完,看到林景正向自己这边看来,便放下了轿帘。
风曜的身边除了有不少暗卫,还有身手高于禁卫军第一侍卫的侍从林景,前些日子林景不在府上,听说是去外地处理事务了,昨天晚上才回来。
温蔓觉得,风曜这人有些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除了对朝堂之事指手画脚,还插手都城各府之事,捕快抓贼要他管,街市闹鬼也要他管,还有医署,遇到疑难杂症,他也要管上一管,好像没了他,这都城就会大乱似的。
风曜这个人,还真是让人瞧不顺眼。
冶儿会意,立刻走向前,她不敢找风曜,便还是找了林景,本想让林景转达,可林景这家伙非但没有转达,还直接把她给呛了回去。
他说:“请九公主不要生出事端,过了今日,她的要求,主子都会答应。”
冶儿很想质问他,什么时候国师大人的事,都轮到他来做主了?可这时,风曜正好回头,说的话和林景如出一辙,“九公主想去姻缘庙,明日我自会陪她去,至于别的念头,最好不要有。”
冶儿也没有办法,只能悻悻地走了回去。
温蔓想要像母妃说的那样,成为草原上自由的云雀,她绝对不允许自己的余半生,就像过去的那十几年一样,被困在国师府里,受风曜那个老怪物摆布。
可是听到冶儿这么说,她的拳头不自觉地握了起来。
眼看着接亲的队伍就快过了北镇街,温蔓心里的那点希望,渐渐被熄灭,没有胜算,即便有魂玉在手,她也不敢冒险,惹怒风曜的代价,她承受不起。
这时,轿子突然晃了一下,温蔓险些往前跌过去,刚坐稳,轿子的顶整个被掀了起来,紧接着,便有一道黑色身影从天而降,将她带了出去。
此人身穿一袭黑色劲装,身形健硕,脸上虽然蒙着面纱,但那双鹰隼一般的眸子,一看就不像是什么好惹的人。
这人是谁?楼家派来的?楼家有这么厉害的人物?据温蔓所知,楼将军膝下除了楼盈盈这个女儿,还有一个儿子叫楼靖,目前正在边关守城,领兵打仗也是一把好手,但是拳脚功夫也就那样。
温蔓刚落地,就拉起裙摆准备逃跑,可是头顶却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
“九公主最好配合一些,没有我,你可逃不了这婚。”
知道她要逃婚?看来这人就是楼家派来的,没想到楼将军还挺有本事的,能在短时间内找到这么厉害的人。
“九公主,得罪了。”黑衣人把温蔓往肩上一抗,纵身一跃,跃上了对面的屋顶。
温蔓知道风曜不会这么轻易地让自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逃走,所以她不能表现出想离开的样子,相反,还要卖力地演一出戏,不然万一失败,就会很难收场。
于是,她对着下方高喊了一声:“国师救我!”
“九公主这是不想逃呢?还是不信我能带你逃?”黑衣人突然笑了起来。
温蔓只觉得额上青筋直跳,也不知道楼将军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这玩意,这么关键的时候,他居然停下了?
“怎么不走了?”温蔓只得小声警告,“赶紧走,不然楼将军得不到他要的,你也就得不到你要的。”
谁知黑衣人却说:“自然是要证明给九公主看,我有没有接这笔买卖的实力。”
电光火石的功夫,林景已经站在了他们的前面,冷声道:“今日主子大婚,把人留下,可饶你一命。”
温蔓瞥了一眼骑着高头大马的风曜,自己都被劫持了,他居然还能那么气定神闲地坐着看戏?
这还真是他一贯的作风,总是摆着一副不动声色就能掌控全局的架势,让人看一眼都觉得讨厌。
温蔓的拳头忍不住硬了起来,林景虽然也是个高手,但他到底没有风曜那么厉害,要是这黑衣人出手够快,还是有机会逃的。
可是他居然主动把自己交给了林景,还嘱咐道:“好好护着九公主,等我解决了下面这个,再上来收拾你,记住,千万别下来,免得误伤到九公主。”
这玩意到底是什么人?温蔓的头隐隐作痛,觉得钦天监一定没有好好看吉日,怎么给她挑了这么一个破日子?
尤其是听到林景问她有没有受伤的时候,她真的想一闭眼跳下去,摔死算了。
跳下去?这好像...也是个办法,至少把腿摔折了,婚事就可以推迟了。
不过,这下下策,不到万不得以,绝不能这么做。
黑衣人落地时,风曜也下了马,两人都没有亮出兵器,却足够让身边的人吓得纷纷后退。
国师的实力他们就算没有见识过,也听闻过,敢和国师叫板的,不是疯子,就是实力相当的,这要是打起来,肯定会波及周围的人。
只见黑衣人面不改色,语气还带着挑衅地道:“早就听闻帝云国的国师大人貌似谪仙,双眸还能看透一切邪祟之念,今日不如就让我见识见识,国师大人的本事,是不是也和容貌一样,惊为天人。”
这人真是不想活了,居然敢这么挑衅风曜?不怕被抓回国师府抽筋扒皮?
众人这回不再后退,索性撒腿跑开了。
温蔓自小在宫里长大,她知道的人和事很少,但是林景不一样,他跟着风曜多年,知道的肯定不少。
于是,温蔓问道:“你知道这人是谁吗?怎么这么欠揍。”
林景摇头,“抱歉九公主,属下从未见过此人,听口音,不像是帝云国的人。”
“也是,帝云国就不可能有这么不知死活的人,敢在国师面前大放厥词。”温蔓一边盯着对峙的两人,一边找着冶儿的踪迹,确定冶儿平安无事后,才松了口气。
然后站在林景的身后,注视着风曜的一举一动。
第十章:黄雀在后
面对黑衣人的诳语,风曜还是方才那样冷静,唯一不同的是,他手里的剑,不知什么时候出了鞘。
林景上前一步,将温蔓护在身后,“九公主小心,主子一旦拔剑,必会见血。”
这话不用他说,温蔓也知道,上回见风曜拔剑,自己和国师府的众人就都没了命。
黑衣人见状,比方才还要兴奋,一下子就袭向风曜,十招下来,两人不分高下,就在温蔓猜不透他们到底谁会输,谁能赢的时候,脚下的瓦片一松,身后又来了一人,不过这人身手没有黑衣人那么厉害,还没碰到温蔓,就已经被林景发现。
“来者何人?”林景的动作十分迅速,拔出剑直指面前这个身形瘦小的女子。
温蔓从小在冷宫长大,除了跟着二皇兄学医术,她学得最多的就是察言观色,她发现此人的腰带用的金丝线很不一般,这种金丝线,温承云只给过二皇兄,二皇兄嫌不好看,就给了他府上的人。
所以,这名女子应该是二皇兄的亲信,这招黄雀在后,一定是二皇兄留的后手。
看着风曜被那黑衣人缠上,一时间应该顾不上自己,温蔓果断地一个手刀下去,劈在了林景的后脖颈上,林景毫无防备地倒了下去。
“九公主,属下青鸦,是二皇子的侍卫。”女侍卫静鸦将温蔓带到一旁,迅速跃下屋顶,跳上事先准备好的马匹,也坦言了她自己的身份。
温蔓急道:“不行,冶儿还在迎亲的队伍里。”
“九公主不必担心,会有人接应您的侍女。”
听她这么说,温蔓稍稍放下了心,二皇兄这人虽然平时不着调,但是遇到事情,他还是有些担当的,今日这安排就很好。
她们没有回温荀的府邸,而是直接出了城,出城后,两人乔装成寻常百姓,从暗道回了温荀在城内的别院,这样一来,就算风曜追出城,也找不到她。
温荀是出了名的享乐皇子,在都城除了一座富丽堂皇的二皇子府,还有多处别院,安置温蔓的这处,是他前不久新买的。
温蔓到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冶儿,这时有人过来和青鸦说了几句,青鸦直直地跪了下去,“九公主,是属下的人办事不利,没能把您的侍女带回来。”
“没能带回来是什么意思?冶儿在哪里?”温蔓急道。
青鸦道:“据探子来报,您的侍女被那黑衣人带走了。”
这下温蔓有些乱了,她做梦都想离开帝云国,但是她也不能失去冶儿,“走,带我去将军府。”
青鸦并没有答应,“二皇子吩咐过,九公主不能离开别院。”
“那你去把二皇兄找来。”温蔓见她还是不答应,想了想,从衣襟里取出一包药粉,“不让我出去,又不能让二皇兄过来,那你拿带这个去一趟将军府,如果那黑衣人把冶儿交给了楼将军,你就用这药,把冶儿换回来。”
青鸦还是没有答应,“抱歉九公主,属下一旦去了将军府,便会暴露二皇子的行动,让楼将军知道,您在二皇子手上。”
温蔓这才发现自己乱了阵脚,二皇兄出手将自己劫走的事,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风曜和楼将军的人,否则会给他带来不小的麻烦。
可是她真的等不了,那个黑衣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的目的一定不简单,否则怎么会专门带走冶儿?
“二皇子交代,九公主要是觉得烦闷,可以去书房找书看,二皇子有时间会过来看你,属下先行告退。”青鸦关上门退了出去。
有时间会过来?温蔓好像明白了,二皇兄就算愿意帮自己逃婚,也压根没打算让自己离开帝云国。
从前母妃不让自己离开冷宫,即便偶尔跟着二皇兄溜去太医院,被母妃发现也免不得一顿骂,母妃说,外头危险,整个宫里的人,上到温承云,下到宫女太监,都可以对她们不利。
前些日子在国师府,风曜的话也是如此,好像自己离开国师府就会遭遇不测,关着自己,是对自己好,想逃就是不知好歹。
现在又轮到二皇兄这别院的高墙,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这高墙倒也不是出不去,只是贸然出去,怕是会坏事。
也不知道二皇兄什么时候会过来,温蔓实在等得心急,索性去了书房,刚才那个黑衣人,他身上好像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这味道好像有些熟悉,倒不是闻到过,而是听人说起过。
温蔓走到书架旁,发现这里摆放的都是一些珍奇的典籍,找了一会儿,找到了一本。
她打开一看,真的就是自己曾经看过的那部奇珍集,翻到凝月阁一页时,她终于想起来了,这味道是凝月阁杀手特有的,她让得二皇兄曾经说过,凝月阁做的不光是杀人的买卖,做买卖也不光只能用金银交易,只是买主有需求,他们什么生意都可以接,并且,只要是他们需要的东西,就可以当成酬劳。
凝月阁的杀手通常不会以真面目示人,为了分清敌友,他们每个人身上都会佩带一个阁主密制的香囊,香囊里混杂了多种药材,有毒药,也要可解百毒的林丹妙药。
二皇兄喜欢研究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所以对凝月阁的香囊也有些研究,为香味,和他描述的如出一辙。
没想到楼将军居然请了凝月阁的杀手来帮自己。
“这下糟了。”温蔓急得站了起来,凝月阁的杀手,素来都是为灰目地不择手段,如果自己就是这笔买卖的关键,那么,黑衣人一定不会把冶儿带去将军府,冶儿一定会有危险。
不行,她等不了了。
“蔓蔓,我可是好不容易把你带回来,你这么急,是要去哪?”
就在温蔓推开门就要往外跑的时候,温荀来了。
“二皇兄,你来得正好,能帮我找找冶儿吗?”温蔓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快,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袖。
“蔓蔓,我知道你和冶儿情同姐妹,我一定会帮你找到她,不过这事必须暗中进行。”温荀说着,从书架上取下几部书卷,“这些都是我最新得来的,你无趣时可以看看。”
第十一章:凝月阁
温蔓知道,现在确实不能明目张胆地找人,否则会让风曜起疑,可她现在哪有心情看医书?
突然想到那参汤,想着二皇兄今日出手,会不会和参汤有关,便小心翼翼地问:“二皇兄,我先前给你的那参汤可有古怪?”
“参汤...参汤能有什么古怪,就和楼盈盈说的也差不多,就是那种药,蔓蔓,像国师这种时时都被别的女人惦记的男人,确实不适合你,后院之争可不比后宫轻松,等风波平息之后,我就带你进宫去求父王,让他再给你另外择一位良婿。”
温蔓听出温荀的闪烁其词,知道他在说谎,那参汤一定有古怪,否则对温承云言听计从的二皇兄,绝对不会帮自己逃婚,相反,如果有人想劫她,二皇兄甚至还会帮风曜一把。
而且温蔓试过了,那种药对风曜,根本一点用都没有,更不用说能让他突然发狂。
看来这参汤里的东西肯定来头不小,想害风曜的人也不可小觑,不然二皇兄也不会帮自己逃婚。
“二皇兄,我今日逃了国师的婚,算了和他结了仇,往后只怕日子不会好过,即便这样,你还是希望我留下来?”温蔓不愿再想,便话锋一转,问温荀。
温荀语重心长地道:“蔓蔓,你是帝云国的公主,怎么能跑回草原去呢?你就安心留在这里,二皇兄保证,下一次一定让你嫁一个你喜欢的男子,再说,国师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是他自己招惹了这些莺莺燕燕,怎么能怪你呢?”
看来今天和温荀是说不明白了,这别院也不是久留之地。
“二皇兄,我可以留下,但是冶儿...你能不能马上派人去找她...”温蔓梨花带雨地看着他。
温荀到底还是心疼他这个宝贝妹妹的,犹豫片刻道:“别担心,二皇兄马上带人去找。”
是时候了,温蔓见好就收,不再说什么。
等温荀走后,她便悄悄去了后院,这别院的守卫比起国师府,可真是差得太远了,轻轻松松就把侍卫给打晕了,换上衣服后,悄悄跟上温荀派出去的人。
她不会把找冶儿的安危交到别人的手上,但是她一个人不够,她需要帮手,这些人正好用得上。
“切记,一定要暗中去找,不可声张。”带头的侍卫将温荀让人从宫里找来的冶儿的画像,传给他的手下看过之后,便让他们分头去找。
温蔓悄悄地跟着前往将军府的那几个人,这会儿国师府的暗卫一定满城找她,跟着他们走,至少可以掩人耳目。
路过将军府后门时,她突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进了巷子,鹅黄色的裙衫,正是冶儿今天穿的。
温蔓迅速追了过去,跑了一会儿,发现这条巷子是个死胡同,当她发现自己着了道,一下子就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
那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九公主来将军府,是找楼将军呢?还是找你的侍女?又或者,是专程来找我?”
听到这个有些耳熟却十分让人讨厌的声音,温蔓的手不自觉地握起了拳,没想到他居然敢在将军府门口都得自己,这可是都城最繁华的街市,不怕被风曜发现?
“抱歉,不管九公主要找谁,都得跟我走。”黑衣人说着,便将温蔓带上一旁的马匹,还给她戴上了帷帽。
为什么这人不把自己交给楼将军?温蔓心中生疑,但是她没有呼救,如果呼救有用的话,母妃也不会这么早就离开自己。
温蔓问他,“你们凝月阁的人,做事都这么不讲江湖道义吗?”
“九公主竟然知道凝月阁?看来你也不像是久居冷宫对外头的事一无所知。”黑衣人扬起了嘴角,一低头,附在她的耳边,小声道,“我叫傅闻,太傅的傅,闻名的闻,九公主可要记好了。”
傅闻?温蔓虽然不知道他在凝月阁的地位,但是知道凝月阁的狠辣手段,即便是风曜,在办凝月阁的案子时,也没那么轻松。
“你是什么人,本公主并没有兴趣知道,本公主只知道,你们凝月阁的杀手,要是失手,回去只怕也是性命不保,所以,你最好把本公主和侍女交给楼将军。”温蔓沉声道。
“看来九公主真的很在意你的侍女,你放心,只要你配合,我不会取她性命。”傅闻说完,一拉缰绳,马儿便小跑出去,过了半晌,他突然笑了起来,“九公主怕是还不知道,楼将军和我们凝月阁做了什么交易吧?”
难道不是帮自己逃婚换取解药?不过温蔓没有回应,这人古怪得很,绝对不能顺他的意,他想说自然会说。
“九公主想让楼小姐假死,用解药要挟楼将军帮你逃婚,这计策本来确实可行,只可惜,解药凝月阁也有,楼将军爱女心切,便用九公主的秘密换取了解药,眼下楼小姐已安然无事。”傅闻说着,还卖起了关子,“九公主不妨猜猜看,到底是什么秘密?”
温蔓不想猜,但眼下不得不猜,她从怀里取出魂玉,“是因为它吧?”
傅闻笑了,“九公主果然聪明。”
温蔓不知道楼将军是怎么知道真正的魂玉在自己身上,但是能从凝月阁的人手上换解药,只有这个秘密够分量,马上就要到城门口了,她必须赶紧脱身,否则一旦出了城,自己被带回凝月阁,只怕救不了冶儿,还会害了她。
她听二皇兄说过,凝月阁对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从来不留活口。
“如果你们想要魂玉,那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魂玉已经认了主,你们取不走。”
谁知,傅闻根本不在意,甚至还加快了速度,“这世上就没有凝月阁办不到的事,左右不过多花些时间,多用些手段,九公主就不必操心了。”
凝月阁的人果然没人性,但是这世上有没有凝月阁办不到的事,温蔓不知道,她只知道,今天要带自己出城,傅闻应该是办不到了。
远远看到风曜一袭红衣吉服立于城墙之上,温蔓往傅闻的手臂上狠狠地咬了一口,他一吃痛,拉着缰绳的手微微一松,温蔓奋力跳下了马。
“九公主不怕我杀了那丫头吗!”傅闻气急败坏地冲温蔓喊着,作势就要去抓她。
第十二章:认命不好吗?
温蔓取出魂玉,高抬着手,孤注一掷地道:“你不敢,你要是动她,我就砸碎这魂玉,反正被风曜抓回去,我也是生不如死。”
这招果然有用,傅闻迟疑了一瞬,就是这一瞬,风曜已经注意到他们。
“国师快救我!”温蔓冲他喊了一声。
傅闻额上青筋直跳,不得不调转方向,往城门逃窜。
温蔓看着他弃马而去的身影,生平第二回手足无措,上一回,是在母妃走的那个夜里,不管她怎么求,温承云就是不见,也不让太医来诊治,冶儿还因为擅闯内殿,被管事姑姑痛打了一顿,在床上足足躺了两个月。
凝月阁折磨人的手段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冶儿落在傅闻的手里,怕是九死一生了,温蔓顾不得颜面,抓着风曜衣摆,求道:“国师,求求你,帮我救救冶儿!”
“林景,带九公主回府,不得再有闪失。”风曜说罢,带着人出城去了。
温蔓对着他的背影喊道:“国师,一定要救回冶儿!”
她的呼喊,却换来林景的一声冷笑,她认了,毕竟冶儿可是自己弄丢的,还让风曜去救,多少有些厚颜无耻。
刚才这一摔,正好摔到了腿,可林景却连扶都没有扶她一把,她也认了,谁让自己打了林景,那一手刀下去,何止劈晕了林景,还把他对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信任全部都给劈没了。
一瘸一拐地走到马车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上了马车,温蔓死命地在自己的脑门上敲了几下,认命不好吗?在冷宫待了十五年,难道还没有习惯身陷囹圄吗?要是认了命,冶儿也不至于落入危险的境地。
“九公主,请下车。”半柱香后,林景在马车外语气不善地道。
温蔓还是艰难地下了马车,下马车后,林景没有送她回后院,而是直接带她去了囚室,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是了,他们应该知道自己想跑,林景尚且这样,那风曜肯定更生气。
温蔓没有哭闹,整个人缩在角落,满脑子都是冶儿。
囚室里没有窗户,除了门外那一点烛光,再没有一丝光线能照进来,墙上挂着那么多人皮,上面的血虽已干涸,但还是让人觉得背后冷飕飕的,在烛光的晃动下,好像自己身上的皮也会随时被挂上去一样。
在这里的每一刻钟,不管睁眼闭眼,都让人仿佛置身鬼门关。
难怪楼盈盈在这里吓得一口饭都不吃,才几天就瘦得脱了相,为了出去,连假死药都能乖乖服下。
不知过了多久,囚室的门才被打开,天都黑了,风曜才回来。
“送九公主回后院。”他冷声道。
温蔓上前抓着他的衣袖,被他冷冷地瞥了一眼,吓得想放手,但是她没有放,“国师大人,冶儿呢?你找到她了吗?”
“林景,带九公主回后院。”风曜将她的手掰开,又重复了一遍,然后转身离开囚室,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温蔓想要追出去,却被林景拦了下来,林景的手横在她的跟前,“九公主请。”
这哪里是请她回后院,这明明是想将她押解回去,可她还是不死心地说道:“国师大人,你看我也在这里面壁思过好几个时辰了,你也该消气了,就不要和我一个弱女子计较了,好不好?”
“弱女子?九公主怕是对你自己还不太了解。”风曜冷哼一声,调转了方向,往后院走去。
看他也要去后院,温蔓连忙拉下林景的手臂,快步跟了上去,方才在囚室里又害怕又担心,惊出了一身冷汗,跑到外头被这夜风一吹,冻得她浑身直哆嗦,抱着双臂又跑快了一些。
回到后院,风曜屏退了所有人,这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温蔓不是没有和风曜独处过,先前也去过几次他的书房,可是这一回,她感受到了风曜的怒意,他的眸子一下子就就红了,和他身上的吉服一样,嗜血一般的通红。
如果没有记错,他上回看楼盈盈的时候,也是这样。
温蔓只觉得后脊更凉了,一连退了好几步,险些跌坐在地上。
过了好一会儿,风曜的眸色才恢复如常,他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只是对门外道:“想见你的侍女,就老老实实地待着。”
听他这么说,冶儿应该是被找回来了,温蔓终于松了口气,“国师能让我见见冶儿吗?”
“不能。”风曜说完,便离开了后院。
温蔓没有强求,只要冶儿没事就好。
回想着刚才风曜看自己的眼神,和被他一刀毙命一样,恐惧袭遍全身,直达心底,温蔓觉得,他应该已经看穿了自己的想法,索性起身去了风曜的书房,把该说的都说清楚,该道的欠和谢全道了,没准风曜一高兴,还能让自己见冶儿一面。
温蔓刚逃了婚,虽然沿途早就被风曜的人清理过,百姓并不多,但还是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可她现在,在国师府还是行动自如,风曜并没有把她当成阶下囚。
她突然觉得,同样是被关在高墙之内,国师府似乎比冷宫好许多。
既然是要道谢,就不能空着手去,温蔓专门去厨房煮了参汤,一路端到书房,见里头亮着烛光,上前敲了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里头才传来了风曜的声音:“进来。”
温蔓将参汤放到桌上,退了几步,行了礼,“国师,今日之事,是我的错,我不该借楼家之手逃婚,还有,冶儿的事,多谢国师。”
风曜只是“嗯”了一声,没有抬头,也没有再搭理她。
书房内一下子陷入了死寂,过了好一会儿,风曜放下手里的纸笔,问道:“九公主还有事?”
温蔓不傻,不可能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他这是在让自己走。
但是她没有走,反而上前,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国师应该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是,我是想走,想离开帝云国,因为在这里,我永远得不到自由,并且我不觉得追求自由有错。”
“九公主说完了?”风曜的语气比方才更加冷漠。
第十三章:受人之托
温蔓知道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算是彻底得罪他了,他一定不想看到自己,可是有些事拖不得,便一鼓作气地道:“虽然我觉得自己想要自由没有错,但我不会再逃,不会拿我在意的人去冒险,所以这一次,我是心甘情愿和国师拜堂成亲,只不过...”
风曜面色一沉,“不过什么?”
“我想知道,国师为什么非要娶我?我现在已经成了凝月阁的目标,随时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而且又让你因为我,而和楼家的关系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我说过不逃,却还是逃了,你明明很生气,为什么还要娶我?”
风曜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只说了四个字“受人之托”。
“谁?是父王吗?”温蔓脱口而出。
可风曜却直接否认,并制止温蔓继续发问,“不是他,至于是谁,九公主不必知晓。”
不是温承云?也不让问?
温蔓的心里有些失落,可失落过后,却是庆幸,庆幸不是温承云,不是那个自己恨了十几年的人。
“好,国师不愿说,那我便不问,现在连林景都瞧不上我了,国师却只是罚我在囚室里待了半日,足以说明,将我托付给你的人,要么对你有恩,要么对你很重要,既然如此...”温蔓握了握拳头,试探道,“我愿意留在国师府,但是想和国师约法三章。”
风曜双手负于身后,冰冷的眸子张合之间,能将人活活冻住,“说。”
温蔓已经把话说到这里,也没什么好怕的了,便直说:“国师虽然受人所托非要娶我,但你其实并不喜欢我,所以,但拜堂之后你我必须分房而居,国师不能勉强我做任何我不喜欢的事。”
“就这些?”
温蔓在来的路上只想到这两个条件,起先不知道他要娶自己的理由,觉得两个条件他都未必肯答应,也就不敢多想,便点点头,“对,就这些。”
“可以。”
温蔓从来不喜欢欠别人的,既然是约法三章,自己的条件他答应了,那他也理应有提出条件的机会,便问道:“那国师大人呢?需要我做些什么?”
“臣不需要九公主做任何事,只希望九公主可以安分一些,若要外出,必须由臣相伴,时候不早了,九公主请回吧。”风曜说罢,转身回了案前,坐下后,执笔继续处理堆积如山的公文。
温蔓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爽快,便趁机说道:“国师大人,能让我见见冶...”
可她还没有提出口,风曜便已经唤来两名暗卫,就是那日派去帮她审楼盈盈那二人,“朔风、流云,送九公主回后院,往后你们二人就跟着九公主。”
“是,大人。”他二人领了命,便走到温蔓的身边,“九公主,请。”
温蔓有些后悔,刚才为什么不索性提三个要求?让他允许自己去见冶儿?可是现在再提,似乎也不太可能。
看朔风和流云这架势,要是不走,没准就会被他们架着走了。
温蔓虽然从小就没有被人敬为公主,连她自己也没有把自己当公主看,但是该有的尊严,还是得有,她冲风曜福了一礼,道:“国师也早些休息。”
等她走后,风曜抬手拿起桌上的参汤,眉头却蹙了起来,他叫来林景,“去把黄三体内的噬心蛊放了。”
“主子,现在放了它,是不是早了些?再等几日,我们的胜算就...”林景有些迟疑。
风曜却不容置疑地说道:“按我说的做。”
“主子是不是为了救九公主的侍女?可这噬心蛊事关你的仇家...”林景见风曜面上有些愠怒,便不敢多说,只得领了命,去办事。
噬心蛊这几天刚好把黄三的血肉全部吃尽,正想着办法离开黄三的身体,风曜先前让人将黄三的七窍全部封锁,如果再饿它几日,等到它极需养分的时候放了它,它便会第一时间回到它的主人那里,风曜也能找到下蛊之人。
可他们找到冶儿的时候,冶儿也中了噬心蛊,救不救得回来,就看能不能在三天内找到下蛊之人,取来引蛊的解药。
眼下虽然时机未到,但他也只能赌上一赌。
噬心蛊从黄三口中钻出的一刹那,林景和其余几名暗卫皆捂住了口鼻,等到噬心蛊爬远一些,林景忍不住说道:“这玩意也太恶心了。”
“林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看了这玩意,我明天一天都不用吃饭了。”
更有甚者,直接扶着墙角呕了起来。
风曜却丝毫没有动容,只说了两个字“跟上”。
林景和暗卫们领了命,瞬间收起厌恶,牢牢地跟了上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二天一早,温蔓便犯了愁,大婚的吉服只有一套,昨天在逃跑的时候,被青鸦丢在了城外。
先前在挑选吉日的时候,钦天监说了,这个月有不少吉日,风曜一定会挑一个最近的,时间不多了,想要重新赶制吉服恐怕是来不及了。
温蔓正犹豫着要不要找人去请温荀过来时,温荀居然真的来了。
“二皇兄,你怎么来了?”温蔓有些意外,按理说,没有国师府的邀请,温荀不可能进得来,要他偏偏就是来了,还带着昨日见过的女侍卫青鸦。
温荀一看到她,气就不打一处来,先把她劈头盖脸地臭骂了一顿,末了,才说:“我也觉得奇怪,今日一早便有人送来一块国师的腰牌,说是方便我进出国师府。”
风曜怎么会给二皇兄腰牌?他明明知道昨天是二皇兄的人将自己带走,不找二皇兄麻烦就谢天谢地了。
“先不说这个,你倒底怎么回事?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可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跑了?”温荀还是一脸不高兴,“要不是这国师府不安全了,我又怎么会帮你逃?你知不知道风曜的仇家来头多大?”
温蔓对昨天的事确实心怀愧疚,但是既然二皇兄都这么说了,她便试探道:“他的仇家还能有我的仇家厉害?要抓我的可是凝月阁的人。”
“凝月阁?你说昨天那个不知死活,要和风曜约架的人,是凝月阁的?”温荀见她很肯定地点头后,突然有些无奈,“这么看来,你和风曜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风曜的仇家,也是凝月阁。”
第十四章:二皇子多虑了
这么说,在参汤里动手脚的,也是凝月阁的人?
不过也不奇怪,风曜办的案子里,有不少是凝月阁的杀手,凝月阁的通缉榜上,他的大名早就挂在了首位。
“所以,二皇兄打算和我说实话了?那参汤一定不简单吧。”温蔓问道。
温荀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脑袋,“你这丫头,不是早就看出来了吗?”
温蔓揉了揉额头,嗔道:“二皇兄哪里是会说谎的人,瞧你支支吾吾的样子,我就知道有古怪,再说了,怎么可能真的是那种药,我都试过了,那种药对风曜一点用都没有。”
“你居然给国师服过那种药?你就不怕他真的...”温荀遇到温蔓,总是无可奈何,“好了,既然你已经回来了,想再出去也不太可能,钦天监会重新选一个吉日,你就好好待嫁吧。”
温荀说着,喊来身后的青鸦,“青鸦往后就留在你身边,多少也能...”
他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一道清冷的声音将他打断。
“二皇子多虑了,九公主在臣的府上,安危自然由臣来负责。”风曜刚从外头回来,一晚未合眼,也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度,只往温荀跟前一站,气势就压了他一头。
整个帝云国,连皇帝温承云都忌惮风曜,更不用说温荀了,见了风曜也是毕恭毕敬地行礼,“国师误会了,我也只是为了蔓蔓的安危着想,万一,再有什么闪失,青鸦也能护她一二。”
温蔓有些尴尬,自己已经死过一回的事,风曜一定也是知道的,二皇兄这简直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二皇子是在质疑臣的国师府?”风曜转过脸,一双冰冷的眸子睨着温蔓,“臣的两名暗卫护着九公主,足以,九公主觉得呢?”
温蔓连连点头,“够了够了,二皇兄,国师说得对,不用麻烦青鸦姑娘了,我在国师府很安全,你快带她回去吧。”
温荀还是不放心,青鸦虽然不是什么高手,但至少出了事可以给自己报个信。
“二皇子可是听清楚了?”风曜见他迟迟不动身,便侧了侧身,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是在让温荀离开。
温荀瞪了温蔓一眼,不得不带着青鸦离开。
等他们走后,温蔓立马上前,讨好道:“国师大人操劳了一夜,一定累了吧,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臣前来,只是通知九公主,你我的婚事定在七日之后,这一次,希望九公主不要再生事端。”风曜说完,转身就走。
可温蔓不能让他走,还没有见到冶儿,也不知道冶儿现在好不好,怎么能就这么让他走呢?
“国师大人真的不饿吗?还是说你们这样的怪...你们这样的神明真的像外头说的那样,是不用吃饭的?”她一边说着,一边跟了上去。
风曜的眉头一蹙,站定道:“九公主不必如此殷勤,大婚之前,你见不到你的侍女。”
看来风曜是不相信自己真的不跑了,想用冶儿来牵制住自己。
不过温蔓还是不死心,“国师大人误会了,我哪里是献殷勤,我是在报恩,你救了冶儿,就是我的恩人,我虽不精通厨艺,但也是有几道拿手好菜的,我这就去厨房。”
风曜倒是没什么反应,他身边的林景,连瞧温蔓的眼神,也带着些警告。
林景警告归警告,温蔓还是去了厨房,做了一道母妃教她的烤羊肉,母妃说,草原的人们都喜欢这么吃,从前在冷宫,吃穿用度都是各宫最差的,偶尔吃一次羊肉,都是二皇兄从他自己的府上偷偷带给她的。
冷宫的厨房简陋得很,母妃便在院子里生火,把羊肉架在炭火上烤得外焦里嫩,然后撒上一把盐花,那味道,简直就是十里飘香,是温蔓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温蔓把烤好的羊肉放到盘子里,亲自端到书房。
敲了几下门,出来的是林景,他说道:“九公主请回,主子有事,不能见九公主。”
看来自己逃的这次婚,是真的把风曜给惹怒了,温蔓也没有坚持,只是把烤羊肉交给林景,“有劳替我交给国师,晚饭的时候我再来。”
说完,她便回了后院,拿起二皇兄送她的那柄木剑,一遍一遍地练习二皇兄教她的招式,想让自己在意的人平安顺遂,不能只寄希望于别人,还需要让自己变强大。
母妃病时无人可依,她便自己学医术为母妃医治,如今被凝月阁的人盯上,她也要用自己的双手保护她在意的人,绝对不会再让冶儿出事。
两个时辰后,温蔓已是疲惫不堪,她随手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叫来了朔风,想和他过招试试。
朔风吓得连连摆手,“九公主,这可使不得,大人要是知道了,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见他不愿意,温蔓又叫来流云,“那你来。”
“九公主不如直接给属下一刀。”流云回绝得更为直接。
温蔓抹了抹额上的汗珠,“你们放心,国师并不在意我,只要我乖乖地留在国师府,没有性命之忧,断胳膊断腿的,他都不会在意。”
朔风回道:“九公主难道不知道大人对你有多上心?你可是唯一一个惹怒了大人,还能好好活着的,大人要是不在意九公主,又怎会将我们二人调派给您,怕您一个人烦闷,还专门给二皇子送了腰牌,让他可以经常过来看您,就连您那侍女,大人都拼尽全力在救...”
朔风觉得自己说多了,尴尬地闭上了嘴。
温蔓一时诧异,“你说什么?我的侍女怎么了?”
朔风知道失言,连忙拱手道:“属下多嘴了,九公主莫急,有大人在,您的侍女不会有事。”
温蔓怎么可能不急?她扔下木剑就往风曜的书房跑去。
来开门的还是林景,林景见她两手空空,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说主子不见,还是怎么没带晚饭。
“国师,冶儿是不是受了重伤?”温蔓趁林景愣神的间隙,跑进了书房,边跑边喊,可当她看到风曜左臂上有一道血痕,并且他正在将血滴入碗中时,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第十五章: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风曜沉声道。
温蔓不敢上前,但也不能出去,在风曜再一次赶她出去之前,她咬了咬唇,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国师为何放血?”
面对她的焦急追问,风曜却是神色如常,等碗里的血快满时,拿起一旁的布条往伤口上缠,仿佛不是在包扎伤口,而是在裹一件无足轻重的物件。
温蔓赶紧上前,从他手里接过布条,没有动手包扎,而是让林景去取金疮药来。
“不必。”风曜冷声道。
温蔓是真的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旁的林景没好气地道:“九公主何必多此一举,主子明日还得放血,也不知道主子是怎么想的,非要...”
“林景,不得多事。”风曜从温蔓的手里取回布条,不紧不慢地缠了上去。
明天还要放血?为什么?
见林景对自己的态度这么不善,温蔓大胆地猜测这事和自己有关,脱口而出:“国师放血,是不是为了救治冶儿?”
“林景,将朔风与流云二人带下去领罚。”风曜头也没有抬,一声令下,朔风和流云便齐齐跪地认错,随后跟着林景离开了书房。
风曜罚他们,定是他们说漏嘴,让自己知道冶儿受伤的事了,温蔓没有求情,国师的性子谁都知道,越是求情,他罚得越是严厉。
他们走后,书房里只剩下温蔓和风曜二人,风曜将盛血的碗交给她,“那日被凝月阁算计,误杀了你,救你侍女一命,算是两清。”
虽然知道风曜已经看透了自己,知道所有的事,但是听到他这么毫不遮掩地说起,还是有些犯怵,被抹脖子时的恐惧又一次袭上心头,可她顾不得这些,连忙问道:“国师,那件事不必再提,我身上有魂玉,我死不了,倒是冶儿,她到底怎么了?需要你每日放血救她?”
风曜往书房一角的密室走去,只说了三个字“噬心蛊。”
温蔓整个人都站不稳了,这噬心蛊有多厉害,她是知道的,但是中了噬心蛊还有救,她却不知道,见风曜打开了密室的门,她小心翼翼地端着碗,快步跟了上去。
当她看到躺在石床上的冶儿时,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此时的冶儿,脸色苍白,双目紧闭,脸上手上布满诡异的血丝,那血丝还会时不时蠕动,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钻来钻去。
“国师,她怎么会这样?”
“拿来。”风曜接过她手里的碗,在冶儿的手臂上划出一道口子,将他的血倒了下去,那血刚沾到冶儿的手臂时,便被全部吸了个干净。
“九公主放心,有臣的血养着,能保她暂时性命无忧,至于解蛊的蛊引,不日便能寻到。”
温蔓看了看毫无生机的冶儿,又看向风曜,“那要是找不到蛊引呢?”
风曜将碗放到一旁,漠然回道:“找不到蛊引,臣便一直用血养着它蛊母,直到找到为止。”
此时的温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风曜欠自己一条命是事实,但每日放这么多血,即便他活了百年,也未必撑得住,她舍不得冶儿死,却也见不得他日日放这么一大碗血,于是撸起了袖子,“国师,明天放我的血,我壮实得很。”
“蛊母只认我的血。”风曜道。
“那我这就去给国师配一副补血的汤药。”说着,她跑了出去,到门口看到林景,终于理解他对自己的态度为什么越来越差,要是换作自己,可能比他还要愤怒。
熬好药时,已经到了子时,整个国师府都安静了下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风曜的书房亮着一盏荧荧烛火,林景一直守在门外,说什么也不让温蔓进去,温蔓只好将汤药交给他,“让国师趁热喝下。”
“主子不需要,九公主请回。”林景根本不愿意伸手接药。
温蔓把药放在地上,对里头喊道:“国师不愿意欠我,我也一样不愿欠国师,你救冶儿,我就照顾你,等冶儿好了,我自然也不会做这些多余的事。”
林景气极,想要哄她走,却听到书房里传来了风曜的声音,“把药拿进来。”
温蔓想要弯腰去拿药,被林景先一步拿走,林景没好气地道:“九公主请回,这药属下去送。”
温蔓退了几步,没有再坚持,有时候真觉得林景和冶儿有些相似,从前在宫里时,别的宫里的妃子和公主欺负到自己头上来,冶儿也是这样,像老母鸡护幼崽一样护着自己,好几次被打了,也不吭一声。
温蔓对着月色轻声道:“冶儿,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后面的几日,温蔓不是在煎药,就是在厨房做饭,一日三顿饭食,外加两碗汤药,进出风曜书房五次,可她却没有觉得烦。
只是风曜,始终一副不爱搭理自己的样子。
到了第六日,他终于主动和温蔓说话,“明日大婚的吉服已经派人送去。”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都已经六天了。”温蔓连连点头,怕风曜误会自己不愿意嫁,又解释道,“国师放心,这回我是真的不逃了,你要是不信,可以探一探。”
“不必,九公主要是想逃,凝月阁自然也不会放过你。”风曜一边处理着公务,一边冷声道。
他这是拿捏住自己了?温蔓叹了口气,不过事实就是如此,自己也没什么好气的。
见眼下风曜还能心平气和地和自己说话,她便想趁机打探一些事,于是问道:“国师可知,父王为什么要把魂玉给我?而楼将军又是从何得知此事的?”
风曜放下手中的笔,抬眸看着她,“是魂玉自己认了你,至于楼将军,你父王信他,如同信臣一样。”
“魂玉为什么会选我?”温蔓脱口而出。
风曜并没有回答,或许这个问题,并没有答案。
温蔓惊讶之余,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温承云把自己连夜送进国师府,一定是因为魂玉,二皇兄坚持不让自己离开都城,八成也是因为魂玉。
可是,他们是担心有人因为魂玉而对自己不利,还是和凝月阁一样,想从她身边拿走魂玉?
亏她还天真地以为,温承云是怕自己在国师府惹事,惹得风曜对自己痛下杀手,才给了自己一道保命符,没想到,这哪里是什么保命符,这就是一道催命符。
这么想来,风曜也挺惨,要是没有什么受人之托,他也不必淌这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