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奔现现场
“先不说了,‘明天见!’”
“嗯!明天见。”
搁下手机我的心中泛起了温热的浪,阵阵涟漪泌入心扉。因为和她认识这两年以来,只有这个“明天见”是真的明天就可以见面了。
有人说,在现今的婚姻登记中,网恋结婚占据30%的高数比,我不知道这个数据是从哪儿得来的,俩个未从谋面的陌生人凭什么能走到一起?可事实上很多的年轻人利用网络成为情侣,他们恋爱、结婚、组建家庭,这是这个时代所具有的特征。而在他们认识到相爱乃至修成正果的过程中,有一个必然要经历的重要环节,叫做奔现。
明天就是我和胡珊珊奔现的日子。两年前在一条文学论坛中和她结识,像很多网友奔现前一样,在经历过一段时间上的考验之后,我们又开始考虑突破空间上的屏障。当对浪漫相逢的憧憬战胜对一个陌生人的警戒时,网线两端的信任感就会不断上升,奔现也就在某一时刻契机而生,水到渠成。
我对胡珊珊的认知还很局限!无非是她的一些自拍照片,以及平日聊天中对她的感知。我只知道她今年25岁,是一名初中教师,应该……很漂亮吧!
教师这个职业不免给人一种庄重和严肃的感觉,而我认知中的她却风趣、搞怪,有时候还有些娇蛮和刻薄。
有一天她问我:“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就在我搜肠刮肚,脑海中组装着自己的女神时,她又附上一句:“恋爱吗?不管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我都能p”
我今年25岁,在一家小企业做文员。高薪高位、五险一金,……这些我都没有!
工作三年,落入社会的反差感已被磨去大半,迷茫和自卑也渐渐自愈着。面对工作和生活,我有时慵懒,有时激情,有时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去面对。
和很多同龄的伙伴一样,我也到了别人眼中该谈婚论嫁的岁数,“脱单”在某一天忽然就成了比评职更加首当其冲的大事。
‘恋爱吗?’胡珊珊的这句话在某一时刻触动了我的心弦,虽然只是一句玩笑,但它就像一根火柴,点燃了网恋的导火索。
又看了一眼车票日期,我的心里越发亢奋,忍不住还是翻开微信里和她聊天的页面。
“你应该给这个‘明天见’打上引号,因为我们真的是明天见”
“哈哈,对对对”
胡珊珊很快回复我。我想她一定和我一样,期待而又紧张着明天的见面吧。
“我还在思考你的那些照片是不是p的,你现在说实话还来得及。”我说。
“真人丑多了,见光死!”
说完她又附上一张搞怪的动态表情,一张男性特征明显的女人抠着鼻孔,眼神还不时猥琐地挑逗着。
其实这不是我第一次约网友见面,也不是第一次跟网友玩暧昧。尽管有过类似的经历,并且以失败告终,但是这一刻我还是能够感受到一种美好的靠近!就像明媚的阳光正在前方等着我,仿佛闭上了眼睛就能感受到灼脸的光芒。
武市有一栋坐落于长江水岸的古楼,和这栋古楼一样闻名遐迩的是一段关乎仙鹤的神话传说,于是很多游客慕名而来,沾沾仙气,麻醉一下灵魂。那里也是我和胡珊珊要去的地方,我们的奔现现场。
腊月二十六上午十点,赶了两个小时火车的我第一次来到武市,出于对这座城市的新奇,一出站我就不停的拍照,寻找自己认为颇具特色的标志物。
然而每个城市都长的差不多,拍着拍着也觉得索然无味。
胡珊珊还有半小时才能到,我思索着是不是要准备点什么?这么一想,就错过了接胡珊珊出站的时间,当她站在出站口四处张望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一丝被愚弄的慌张感呢?但我想她是信任我的,就像我不需要任何理由的信任她。
“你人呢?”
胡珊珊在微信里问,文字后面附上一个发火的表情。
“对不起,我临时有点事情跑远了,等我两分钟,……就快到了。”
我高估了自己的脚程。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手捧鲜花埋头奔跑。如果有人把这个场景拍下来,一定是悲壮的!但也是唯美的,至少它见证了我此一刻对待这段感情的认真和期待。
“你在这里能有什么事?不乖乖的等我,瞎溜达什么?”
“买花”
“……”
上午十一点整,在武市火车站南广场的大花环下,我与来自饶市的网友胡珊珊见了面。她穿一身白到耀眼的羽绒服,双手并于腹前勾起一只白色小包,拘拘而立。艳阳下,长发及腰的胡珊珊款款而落,一对银色耳环闪着光晕。
两个人相见无言,就这么站着!最终胡珊珊忍俊不禁,腼腼地抿了抿唇,看一眼我手里的玫瑰,咀着笑声问:“你买花干嘛呀?真够矫情的!”
我没来由的拘谨,挠了挠头皮不知所从。鲜花捧给她的时候竟然有些心跳,仿佛空气此刻间都凝固了,有种窒息感。
接过花,胡珊珊的脸上浮起一抹红晕,抿着盈盈璀笑埋脸细嗅,又伸展洁玉般的手指抚了抚花瓣。我看到她指甲油的颜色与花瓣一样鲜艳夺目,清秀的脸陇在红光的簇拥中美若仙人。
胡珊珊真的很好看,比照片中的她更多了几分灵动与妩媚,看着她我甚至有些感动。
不知道为什么网上会有那么多奔现闹成‘案件’的新闻,看来是我太走运了。
奔现也是存在一定性风险的。有些人因为跟想象中的落差大,不欢而散;有些人接触后才发现三观不合,悔不当初;有些人甚至落入陷阱,被无情的欺骗。无论你对那个人有多么信任、也无论他对你有过怎样的承诺,有一点是不争的事实:你们还是陌生的。
所以我想,网络上的信任应该打点折扣!因为每个人都有虚荣的一面,你所摆在桌面上让人家看到的,都是自己想让人看到的东西。
我不知道和胡珊珊后面的接触会是什么样的,但这一刻我很激动,也很欢喜。
‘你比照片上漂亮多了’,我在心中对她说。但当面我却不知道说点什么,抬头看一眼晴朗的天空:“武市的天气真好啊!”
“你真的是吕夏吗?”她忽然提一口气斜了斜头问。
“什么?”
“我认识的吕夏那张嘴不要太甜!”
我的拘谨还是影响到了见面的氛围,甚至影响到了给她的印象。她一定在想,网络里油嘴滑舌的吕夏原来现实中会拿天气来搪塞人。
“额……,可能是我太紧张,因为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我一本正经的说,拿出手机找到她的照片,指给她看。“我女朋友很像你,呐……她叫大珊珊”
“少来!”
胡珊珊拿花捧甩在我的胳膊上,呮笑声飘荡开来,三两片鲜红的花瓣在暖阳中飞扬。
第二章:旅行时光
我们对武市这座城市都还陌生,要往哪儿走、要选择怎样的交通工具、要在什么地方住酒店,都还很茫然。但作为外地人眼中的武市,最具代表性的地标建筑便是仙鹤楼。
我打开导航寻找仙鹤楼的地理位置,正想问胡珊珊是不是要去,却见她还沉浸在玫瑰的芬芳中,看了看我。
“今天又不是教师节,我要你一束花算什么?矫情!”
我踧踖无言,嚼着她的话音问:“感情送你花还得等到教师节呢?”
胡珊珊侧身倚在广场的花柱上,脚尖颠了颠,朝天空扬起秀丽的脸:“除了我的学生,你是第一个送我花的男士,还是rose。假如被我妈看到,又该逼婚了。”
“逼婚?”
“瓜田李下”胡珊珊举着玫瑰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的心里泛起片片涟漪。看来这束玫瑰送的确实不合时谊,如果我们是恋人,又或者是以谈恋爱为目的参与这次旅行,倒也还好,可我们只是第一次见面,所以这花送的确实冒昧了些。
“第一次见面嘛,我总不能空着手。”
我殷勤地笑了笑,想着怎样尽量把这份冒失说的冠冕堂皇。
“再说了,阿姨怎么可能看见。”
“等我回家,她不就看到了?”
“你还准备把花带回去呀?”
胡珊珊疑惑地打量我:“你想我把它扔掉?”
我想胡珊珊可能只是随口的一句玩笑话,毕竟花是有保鲜期的。
我们要在武市待两天半,回程安排在腊月二十九,也就是除夕的前一天。
因为年底比较忙,大家都是参加工作的人,能挤出这点时间已经很不容易!所以我很珍惜这次旅行,也非常的感激她给我这次机会。要知道,让一个女孩放下芥蒂陪你去旅行可不是那样简单,这得建立在十足信任的基础上。
女生的旅行就好比难民迁徙,恨不能把床也带上。相比与胡珊珊那口硕大的行李箱,我连换洗的袜子都没带,所以我们来到武市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酒店,安放行李。
沿江大道一栋崴嵬高耸的商业大厦内,我们挑选两套相邻的江景房,安顿好就一起出门吃饭。这时候的武市大街人潮涌动,热闹非凡。
我带着胡珊珊走进一家西餐厅,初次见面想表现的绅士一些,却还是受消费观所限,总觉得自己跟这种场合格格不入。
“你动作很娴熟嘛!”
胡珊珊看着割牛肉的我,又问:“经常吃西餐?”
“工作需要!”
我说着将割好的牛肉叉在她的盘中,自己拿起铁勺放进咖啡杯里搅动。
“喔!差点忘了你是做销售的。”她说。
“其实我很羡慕你们教师的”
我抿一口咖啡,捧起双手抵在下巴上,欣赏着眼前的美女教师。
“假期那么多!还有各种福利。”
“才没你想的那样好。”
胡珊珊无奈地耸了耸肩,忽然又饶有兴趣地搁下餐具来问我:
“不过我印象中的销售员都是满大街搭讪的那种,你会不会……?”
“你说的那个是搞推销的吧?”我诧异道。
“不一样吗?”
“我们高级多了!”
胡珊珊笑了笑没有再问,可能也搞不清销售究竟是怎样一种职业。
“我们吃完去哪里?”我打破沉静问。
“你安排”
胡珊珊抿一口咖啡又拿起手机看了看,眉头紧了紧,像是有什么心事。
“那就大街上走一走吧,我还需要买一点东西。”
后来我们去了江汉步行街,买了些小东西,又给对方拍照,转悠到傍晚时分,听一个路人说,来武市一定要去户部巷看一看。一条150米的百年老街,被誉为武市第一小吃街。胡珊珊一听说小吃街就神驰意遥,拽着我赶紧打车。
午饭吃的比较晚,这时候都还没有什么胃口,但在这条400余年的古街上被香气一熏,肚子里的馋虫就开始躁动不安了。
天空坠下粒粒雨珠,雾气朦胧间一家家沿街店铺人潮涌动着。霡霂细雨让古老的青石也映着油光,腾腾蒸气在空气中沉沉浮浮不知归所。
没有人撑伞,也没有人躲雨,烤鱿鱼的铁板被水珠打的嗞嗞作响。
从烤羊肠吃到铁板豆腐,胡珊珊对我说,她这辈子最大的理想就是老了也能这样吃吃喝喝。我当时还不为所触,后来才知道她有个患三高的祖母,老人家吃了一辈子苦,好不容易熬到清享晚福的岁数却什么都要忌口,能看不能吃,这得多折磨人啊!
晚风携雨淅淅沥沥,道路两旁张灯结彩。漫无目的的游荡着,南方夜暮中一盏灯火隐隐灼灼,如云间的霞光,那般让人着迷。
“吕夏,那个就是仙鹤楼”
“嗯!”
我点了点头,收回目光向胡珊珊解释道:“下午时间太紧,就没有带你去。那个地方收门票,咱俩交了钱却没有足够时间去游览的话,不是挺浪费的嘛!”
胡珊珊听了睼我一眼,啐道:“后半句才是重点吧!”
“什么话,好像这钱能省掉似的。”
“谁知道你肚子里的想法?”
胡珊珊冷哼一声,指了指手机:“天气预报说,明天可能下雨。下雨我们还能去玩吗?”
我抓了抓腮帮,一筹莫展。心想怎么会赶上雨天呢!好不容易来一次武市,不会都要在宾馆里度过吧。
第二天醒来时,我透过宾馆的窗户看到的武市一片祥宁,有淡薄的水雾在江面上翻腾,预示着一场大雨的来临。
吃自助早餐的时候,胡珊珊问我要不要先买个雨伞,我嫌麻烦就拍着胸脯保证,是不会淋雨的!直到在景区中抱头鼠窜,胡珊珊恨不能把我当场手刃。
有关仙鹤楼的传说有很多,我挑了一个最具神话色彩的讲给胡珊珊听,又想卖弄一下知识面,吟起了唐诗。
顺着人流边走边看,站在巨大壁画前的时候,有旅行团的导游拿耳麦讲解,胡珊珊混在后面跟着走,忽然转过脸来对我说:“她讲的版本没你那个精彩!表述方式也不如你,你不去跟人家抢饭碗可惜了。”
我心里想,同一个故事人家也不知道在这里讲了几千遍,没了感染力也正常。至于抢饭碗,我可没兴趣。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楼台之上可以看到一道跨越长江的飞龙腾跃而去,这就是长江大桥。腊月二十七的武市下起了雨,水气弥漫间,更给这条巨龙贫添了几分灵动。另一边一群撑伞的游客簇拥着一块红色建筑体,一口巨钟悬在中央,显得格外醒目。
“那是千禧钟”
我指给胡珊珊看,再想说什么又觉得自己真快成导游了,而事实上这个地方我也是第一次来,我所知道的胡珊珊一定也有过耳闻,毕竟这是信息时代。
“千禧年的时候我只有5岁”
胡珊珊慵懒地趴在古楼的栏杆上,伸手去接屋檐滴落的雨珠。“我祖母跟我说,能跨千禧年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因为这是新纪元的开始,国家强盛、科技发达、社会文明,与战乱绝缘、与灾祸绝缘、与一切厄运绝缘……”
“你可真是块当教师的料,5岁就能记住那么多话!”
说完我看到胡珊珊板过脸来怨视着我,我心中一怵,赶紧转换语气陪个笑脸说:“要去拍照吗?我们去给千禧钟拍个特写?”
“要去你去,拍回来转给我”
胡珊珊说着手掌一甩,掌心的水滴溅在我的脸上。“我可不想再淋雨了。”
带着使命感跑去给大钟拍照,胡珊珊居高临下朝我挥手。雨水很大,我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脸上的笑容是那般恬美,灿若夏花。
当我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返回的时候,胡珊珊正在和一名男子说话,两个人像是故友,又像是搭讪的陌生人。
后来胡珊珊对我说:作为一名有涵养的教师,当你看到我与一个人谈话时表露出礼貌和拘谨,那么对方要么是我尊敬或者爱慕的人、要么就是陌生的问路人。
“你们真不认识?”
待男子走后我这样问胡珊珊。“没人告诉你,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吗?”
“你懂什么?”
胡珊珊轻藐地看我一眼,一边翻阅我拍回来的照片,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这叫涵养!人与人之间少一些冷漠社会才显得更祥和呀。”
“如果有个陌生人跟我搭讪,美女还好说,男人我能不能正眼看他都不一定”
“像你这样的,有美女搭讪才怪”
“怎么可能?”我无比自恋的捧捧下巴:“哥的颜值也是在线的好吧!”
胡珊珊正捂着嘴笑,忽然我的身后传来陌生男子的声音问:“大珊珊,你没有雨伞吧?给……”
如果目光可以杀死人,眼前这个比我高半个脑袋的家伙已经死上百回了。
“把名字告诉一个陌生人也是涵养?”目送这名不速之客走出视线,我没头没脑的问。
胡珊珊甩落附着在雨伞上的水滴,得意洋洋。“你不是颜值在线吗?我跟你讲,我现在要去革命馆,你别想蹭伞”
“你答非所问呀,胡老师!”
“因为我觉得,我没必要向你解释呀!”
胡珊珊无赖而又不屑地展出一副假笑,朝我晃了晃手里的雨伞道:“而且我还要重复一下,别想蹭伞,用你那在线的颜值挡雨去。”
第三章:购物
午后雨势渐盛,我和胡珊珊被迫早早的回了酒店,等到傍晚才出门吃饭,顺便欣赏江边夜景。
晚风清冷华灯初上,走上跨江大桥,眼前一片繁荣祥和。
“明天我们去武大玩吗?”胡珊珊对着江景拍照,忽然漫不经心的问。
“嗯”我点头赞同,不过对这个提议却没有多少主见。“我们以后还会来这里吗?”
“什么?”胡珊珊检查拍下的照片,脸上映着手机屏的荧光。
“没什么”我微微摇头。“就是觉得有点遗憾!”
“遗憾?”
“我听说,武大的樱花特别美。明天我们却见不到。”
“那就春天的时候再来?”胡珊珊搁下手机,斜了斜头说,像是发现了一件新奇的事,神情之中充宿着一种憧憬,又像是发现了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需要严阵以待。
“行!那么,等到春天我俩再去武大吧。”
我难掩心中激动,心里已经闪现出一副春意盎然的美丽画卷。
胡珊珊想了想,侧身凝视着我,问:“你不想去武大?”
“不是啊!我就是觉得……”
“你要是有自己的想法就说呗,说什么看不到樱花会遗憾,矫情!”
我还想为自己辩解一下,这时有一宣传车驶过身后,刺耳的麦声喊了句什么。我自小听力差,加上有地方口音,也就没大明白。
“让我们别出来溜达”胡珊珊目送远去的车子,淡淡说道。
我左右看了看,发现大桥上只有我和胡珊珊俩人,就觉得奇怪。“对我们说的?”
“是吧!”胡珊珊也不是太确定,按亮手机,手指划了划:“也不早了,回去吧!”
“嗯”
再回到酒店,我发现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许多戴口罩的人。楼道间保洁阿姨提着喷壶撒消毒水,难闻的气味让人生出一种慌张。这时候有一位20来岁的姑娘问我有没有买到口罩,见我摇头姑娘脸上黯然失色。
“呀!是真的,买不到口罩了。”
胡珊珊忙在一边解释说:“哦,我们只是出去走了走,并没有去买那个”
“有这么严重吗?”我也跟着有些紧张了,看一眼身后的昏暗夜色,转而又问胡珊珊,我们是不是也要去买?
“我好像带了一个”胡珊珊说“一会行李箱里找找看”
“那我怎么办?”
“你不要紧。”她一板正经的说。“你脸皮厚,百毒不侵!”
这时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男子向我们走来,先是绅士的笑了笑,又一把揽住年轻姑娘的肩膀,对她温暖地说:“宝贝,别总是吓自己。”
年轻女孩昂起修长的脖子看着他,所有脸上的坎壈不消而散。
中年男子安慰了女孩又在我和珊珊面前抱怨道:“现在这信息时代就是这样,一丁点小事情传着传着就变味了。不就是流感么?哪年没有?搞得跟什么似的”
年轻姑娘在男子怀中挣了挣,昂起脸
在回客房的路上,我忽然想到男子叫的那声‘宝贝’浑身直掉鸡皮疙瘩。
“嘿,你说他俩是什么关系?”
“情侣呗!”胡珊珊想也没想的说,大拇指朝肩膀后面扬了扬。“你没听到那个男的叫她宝贝?”
我忍不住回头看一眼,不置可否。“那也不一定吧!万一人家是父女呢?”
“那这爸爸也够年轻的。”
“男士如果保养的好,是很难看出年龄的好吧。”我说着转到胡珊珊跟前,指了指自己“就很少有人能看出我的年龄。”
胡珊珊趔趄止步,拍开我拢了拢膀子问:“所以,大叔您今年贵庚呀?”
网络不仅能让两个一辈子不可能有交集的异地人相恋,也能让不同年龄的人走到一起。虽然很多人潜意识里拒绝忘年恋,可是面对银幕外的那个人,你对他的了解非常片面。他可以对你真诚,亦可以敷衍欺瞒。
见面的第三天,我和胡珊珊先是去了汉街,一路上行人寥寥。阴暗的天空时不时的滴下两粒雨花,像是挑衅般的向你发出警示,然而还是有很多的人不为所动。
这是一个特别奇怪的现象,当你为此惊慌失措的时候,走到哪儿都是消毒水的气味,大街小巷弥漫着一种末日气息;而当你不以为然时,又会发现整个城市一片祥和,许许多多的人和你一样,他们依旧做着该做的事情,在工作、在健身、在买菜,井然有序。
汉街是这里最繁华的商业街之一,各色品牌商品琳琅满目,也只有在这里你才能更直面的感受到这座城市的繁盛和前卫。你可以带喜欢的人来这里慵懒的喝喝咖啡,带她试戴衣衫首饰,也可以观赏独具民国特色的建筑群,品尝各色美食佳肴。
——总的一句话:来这里就是花钱的!
我并没有丰厚积蓄,可是在这里最想做的竟然是给胡珊珊买衣服。都说女人永远缺一件衣服,在我跌而不休的劝诱下胡珊珊也动了心,答应让我给他买一件外套。
然而我低估了女人对选衣搭色的挑剔,当看到心动的款式时她会联想到自己哪一款包能来搭、要穿什么样式的鞋和裤子才显气质,甚至该梳什么样的头发、涂哪个色号的口红……
“我觉得这一件特棒,时尚!前卫!帅气!”
我实在不想再陪她逛了,想在侧面促成她的抉择,对镜子中左右摇曳的胡珊珊说:“而且吧,胡老师穿上特显气质,这要是穿着它往讲台上一站,班里的平均分肯定上升8个百分点。”
“是不是太艳了?啧……,不行!”
胡珊珊颦了颦眉,再看就更嫌弃了,赶紧脱下来。“而且还有个帽子,够别扭的!”
“有帽子挺好的啊!挡风。”
后来我和胡珊珊硬是没有买到称心的外套,也没来得及吃午饭。看到保安在玻璃窗前贴通告,就走过去看。
在酒店的走廊里,昨天的那个姑娘抱着一个粉色的书包埋头痛哭,中年男子围着她哄,脸上满是愁容和无措。
“怎么啦?”路过时我关心的问,见女孩哭的梨花带雨,就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那个男的。
胡珊珊悄悄晃着我的胳膊,想让我不要多问。
“错过火车了”女孩抬起脸目含泪花。
“哎!没计算好时间,起得晚了。”
中年男子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火车票,我凝神看了看,是上午10点去安市的车,这会儿都13点了。
我心里幸灾乐祸的想:怎么睡的错过时间了呢?昨天夜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耽误了休息?
不知道胡珊珊是不是察觉到了我的神驰意远,轻咳两声才去安慰女孩。
“年底车票不好买,后来眼看买不到,她一着急就哭个没停。”中年男子无奈地摇着头说。
“你还说,还不都怪你…”女孩想说什么欲言又止,顿了顿硬是咽了回去,接着就哭的更伤心了。
我悄悄看一眼自己的车次,心想同样的悲剧可千万别发生到我们身上。
回到客房先是洗手换外套,这两天大街小巷都有宣传广播,多多少少还是给人有了一种紧迫感。又躺倒床上玩了会手机,给家里人发微信闲聊。
第四章:王玉清
窗外阴雨绵绵,目所能及之处昏暗阴沉,笼罩在一片雾色之中,分不清黄昏的降临。百无聊赖的我对着窗外发呆,脑海中忽然浮现走廊上年轻女孩哭泣的场景,心里没来由的问了句:他们真是情侣?
想到这里我自嘲的砸了砸脑门:吕夏,你在瞎想什么呢?
就在这时候胡珊珊发来微信:“你来我房间”
我心头紧,愣了半响才想到回复她:“啊?”
“你来不来?”
我的内心深处千传百汇,反复审核这句话,脖子竟然有点发烫。
不等我回答,胡珊珊又说了一句:“你来不来?不来我找那个保养得好的大叔了。”
推开胡珊珊房门的时候,她围着浴巾立在卫生间门前,刚洗完澡正在擦头发,双手捧着毛巾一边搓着,一边扬了扬下巴示意我往里去。
带上门,我越发的心慌,空气间散发着洗发水的香味。我被这香味一熏竟开始有些鼻塞,心里暗想,我该不会正在流鼻血吧。
“额……我……”
“哦!你们先坐一会儿,等我换好衣服!”
“我们?”我心里泛起疑问,往前走两步才看到哭红了眼睛的年轻女孩,这时候的她像个被猎人捉回家的野兔,缩卷在椅子上萎靡不振。
看到我,年轻女孩缓缓站了起来,脸上绽出一个营养不良的微笑。
“哥哥你好!”女孩礼貌的恳首问候,开始有些语无伦次。“我叫王玉清,是一名大二的学生。和我在一起的那个人是我男朋友,他叫赵子午。”
“嗯你好!……我叫吕夏”
介绍完自己我向王玉清压了压手掌,示意她坐下说话,自己也在胡珊珊的床沿坐了下来。
“事情是这样的”王玉清手背拭了拭排红的脸颊,看一眼卫浴隔断后面的胡珊珊又说:“我刚刚和珊珊姐说了,想和她拍几张合影。所以……”
“合影?”
“嗯!所以想让你给我们拍。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爽快的答应,还想问他什么,话到嘴边却止住了。
见我欲述还休,王玉清腼腆的笑了笑,手指不停地抠着手机壳。
“其实,我和我的男朋友是网恋,每年寒暑假我们都要一起旅行,也只有旅游的时候在一起,平时很难见面。”
“哦……!”我释然的点了点头,也开始相信网恋结婚是一种潮流。
“但是我父母不知道我交了男朋友,更不会允许我跟一个男孩子出来。”
“嗯!理解。”我再次点头,心里却在想:你那男朋友也能叫‘男孩子’?
“所以我每次都要骗他们,这一次也不例外。”王玉清说到这里抿了抿唇,也不像是有多愧疚,只是面显难色,指甲在手机壳上刮出一道道白痕。
听到这里我也明白了她的意思,看一眼磨砂玻璃后面曼妙的身影,问王玉清:“所以你想要一张跟女孩子在一起的照片,应付父母?”
王玉清点了点头:“本来今天下午就可以回到家里的。现在延误了,我妈老是问,烦死了。……我跟男朋友交往几年了,多少露了点蛛丝马迹吧,现在不拿出点有说服力的东西,不好对付。”
“父母紧张孩子都是天性!子女不让父母担忧也责无旁贷的。”我作出这样一句客观的概述,心里却在琢磨这操作不就是撒谎吗?其实也没这个必要,完全是她自己做贼心虚。
“哥哥,你女朋友好漂亮啊!又显乖,说她是我同学没人会质疑。”
“啊?”
说了这么多话,也就这一句深得我心。不过我还是要澄清一下和胡珊珊的关系。
“我和珊珊……还不是男女朋友。”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胡珊珊推开玻璃门的声响,紧随着一阵洗发水的清香扑面而来。
“什么叫还不是男女朋友?听着像是有很大伸展空间一样。”胡珊珊走过跟前冷言冷语的说。
端起茶几上的水杯灌一口,胡珊珊又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脸阴暗的睼视着我。不等我有所防备,就被她在肩上拍了一巴掌:“起开!把我被单都给坐皱了。”
“被单皱了点,能硌着你还是怎么的?”我捂着受伤的臂膀躲到一边,心里却及不服气。
王玉清看着我们咯咯咯的笑,和刚才梨花带雨的她彷若两人。
“你们这样的真好!赵子午就从来不跟我开玩笑。他那个人很死板,不过对我很好,经常给我买东西。”
我看到王玉清双眸中闪烁着奇异的光。之前还不明白这样一个妙龄少女为什么会喜欢大自己那么明显的男人,现在我想我是明白了。
赵子午是个80后,32岁的他事业方面正如日中升。作为成功人士,有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爱慕也不稀奇吧!和我这种每个月工资只够还房贷的小青年相比,人家可以直接给你省略掉打拼奋斗的环节,轻轻松松获得更多同龄人数十年后才能享有的物质生活。
“我们拍照吧!”将手机解码后递给我,王玉清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口红对着镜子补妆。
胡珊珊看看她又看看我,无声的张了张嘴,应该是想告诉我,她拿的口红价格不菲。
也不需要刻意去摆拍,更没必要去修图,胡珊珊清秀可人,穿着朴素的睡衣更像一个不染尘世的学生妹。
选两张比较唯美的发给了妈妈,王玉清松了口气,再三道谢。送走她我也被胡珊珊赶了出来,一个人在堆满消毒水气味的走廊上晾着。
“明天就回家了,真是不舍呀!”回到房间我这样给胡珊珊发了一条微信,说完屏气凝神等待她回复。
我迫切的想要知道她现在的想法,虽然旅行被雨水搅的一团糟,可我这样一个人有没有给他带来一点好感?明天回去之后,我们的故事是就此完结还是刚刚开始?这些都是我迫切想要知道的。
许久胡珊珊才回复说:“嗯,我也舍不得武市。”
“除了武市本身,这里还有什么是你不舍的吗?”
“还有好吃的鸭脖子呀”
“还有吗?”
“还有仙鹤楼呀”
“还有呢?”我固执的问,心想你就没发现这两天有个优秀的帅哥一直围着你转吗?。
“吕夏,你是想让我写一篇旅行感想吗?”
“我想知道,我这几天的表现有没有给你留下一丝好感。”
胡珊珊久久没有回复,不知道是在编织文字,还是不知道怎样回答我。我有些懊悔,不该问的这么迫切。
“吕夏,我们给对方写一封信吧!大概500字,明天坐上火车发给对方。”
“信?”
“就是一段话,微信发给我就行。写写对彼此的感觉和看法,以及想说的话。”
“你可真没有辱没教师这个行业!好吧,等我交作业。”
上半夜我辗转难眠,捧着手机写了删,删了写。500个字真的太少了,我好像有无尽的话想对她说。
第五章:丢了身份证
腊月二十九早晨,才六点钟胡珊珊就把我呼醒,崔赶着要去火车站。我们是上午十一点的车,赶这么早着实没必要,心里不免怨言。
酒店的自助早餐要到七点半,我怕去了火车站吃不上合胃口的餐点,就提建议,先去江边的街道吃早餐。胡珊珊不太愿意,但看一眼手腕确实还有富裕的时间,便没有再说什么。
江边的沿江商铺很多都已经歇业,我们沿途走了数十米远才看到一家鸭血粉丝店。鸭血鸭脖是本地特色,光闻到香味就让人垂涎欲滴。
胡珊珊一再强调自己不饿,结果加了三个饼,把鸭血汤喝了个干净。吃饱肚子浑身发热,胡珊珊松了松围巾,让我拿一下夸包。这时候被江边凉风一习,就觉得神清气爽。我对着长江喟然长叹!这就要走了吗?
“真想留下来,不走了!”
胡珊珊匪夷的看看我,笑了笑:“想留下来就留呗!但我可不陪你。”
“没有你,我还留在这里干嘛?”
“你可以留下来养鸭子。”
“养鸭子?”我感到莫名其妙“养那么鸭子干嘛?”
“冲击市场,让鸭血粉丝降价!”
我回头看一眼鸭血店玻璃门上的价目表,倒也没觉得贵到离谱。我甚至觉得,这家店的口味完全撑得起这个价目。
“你的金融观也够独特的。”
谈话间身后驶来一辆出租车,我伸头看了看车牌,招呼胡珊珊上车。
胡珊珊最后对着长江深吸一口气,蓦然转身。
到达火车站,胡珊珊走在前方开路,我拖着行李箱紧随,直到安检口胡珊珊才向我伸手要夸包:
“包给我”
“啊?”
“包,我拿一下身份证。”
胡珊珊见我迟迟未应,这才转过身来。见我推着行李箱一脸错愕地看着自己,胡珊珊眼睛瞪的滚圆。“天啦!吕夏,我包呢?”
“我……没看见呀!”
“什么叫你没看见?我交给你的。”
忽然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是有一枚炸弹在里面炸放,清除了我所有的记忆。
“是不是……丢出租在车里了?”
胡珊珊深提一口气,踢着我喊:“还不赶紧打电话?”
我这才手忙脚乱的翻开手机,找到网约平台司机的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那头的司机师傅也很配合,但并没有找到胡珊珊的包。我和胡珊珊捧着手机让他仔细找找,可任然未果!
挂掉电话胡珊珊满目凶光的看着我,好像我手刃了她双亲似的。
“吕夏,你把我的包丢在鸭血粉丝店了。”
“昂……嗯……!有可能”
我也不确信,我甚至开始怀疑胡珊珊是不是有这么一个包。
胡珊珊看一眼手腕,又看看排队进入候车厅的人流,眼眶开始湿润:“时间肯定来不及。”
“我们还是先回去找包吧,可以预定下午的车票。”
“现在是年关,订票哪有那么容易”胡珊珊吼了一句,在我面前抓狂地狰了狰手指“我真想一把掐死你!”
没有身份证哪里也去不了,我和胡珊珊最终还是打车回到了沿江大道。鸭血店只经营早餐,这时候老板正在拖地,见我们一进门就胡乱的一番翻找,还以为遇上了强盗。
“你们找什么呢?”老板问
胡珊珊忙奔过去礼貌地鞠了个躬,问:“老板,请问你看见一个白色的包了吗?大概早上06:40左右落你这里的。”
胡珊珊说着又比划了一下夸包的大小形状,面显焦急之色。
老板摇了摇头:“真没看见!”
“没有吗?您好好回想一下,或者问一下老板娘有没有看见?”
见胡珊珊这般着急,老板只好去后厨问了问,随后把失望带给我们。
“姑娘,真的没看到。如果落在我家店,我一定会给你收起来,我要它也没用呀!”
鸭血店没有安装监控,这件事在此也就没了下文。后来我和胡珊珊又去酒店找了找,任然没有找到。我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的错,但眼前的事实是包真的不见了,而最重要的是胡珊珊的身份证在里面。我们只有一下午的时间补办,而买票肯定是来不及的。
“怎么办?”酒店大堂内胡珊珊焦急到想哭,没有再责备我,因为她知道眼下责怪任何人都是没用的,。
“吕夏,明天就是除夕了,我不能留在这里。”看着门外川流不息的马路,胡珊珊双手按在行李箱上,侘傺底语。
“我也不能留在这里。”我一脸无辜与苦涩,却又无比坚决的说。“我还有一双鞋在快递站,得去拿。”
胡珊珊向我投射过来异样的目光,娇媚不展地打量着我:“所以,你要丢下我?”
“怎么可能!”我忙解释,想尽可能的安抚一下胡珊珊的情绪。“我把你约出来,就一定会把你安然无恙的送回家,这一点你放心好啦”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身份证丢了,我们真要留下来养鸭子了!”
“一定会有办法的”
这时候的武市天空阴霾,我仿佛看到每个人的脸上都沉着不散的雾色。
“吕夏哥哥”
忽然有人叫我,我和胡珊珊看过去,就见到王玉清和赵子午的满目幽怨。王玉清好像刚哭过,脸上还留着泪痕,赵子午搂着她在打电话,语气却又有种居高临下的傲慢。
“你们就要走了吗?”王玉清一筹莫展的问,他们可能还没有买到回家的车票。
“我们也错过了火车!”我耸耸肩说。这时胡珊珊也开始打电话,想问问有没有路过武市的朋友。
“我不能再待在这里,我妈会掐死我的。”王玉清说着眼泪又泊泊的滚了下来,“今天再不回去,我就死定了。”
现在的我也没心情去怜香惜玉,心里像长了荒草一样,杌陧难宁。
赵子午挂掉电话给王玉清拭眼泪:“怎么又哭了?不都跟你说了么,今天一定能送你回家”
我看到赵子午说这番话的时候坦然自若,不像是在哄骗。就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办法?
赵子午给我递来一张名片,随后拧了拧领带,气宇轩昂地矗直了身板:“我有一个属下在浠水,刚刚给他打了电话,答应把车借给我。”
说完赵子午揉了揉王玉清的头发,像撸猫一般温柔缠绵:“宝贝别哭了,到了浠水,我就开车送你回安市。”
胡珊珊闻言挂掉电话,踮脚看一眼我拿在手中的明信片,再看赵子午时也多了几分敬重:“原来是赵经理,幸会!”
我也忙着附和,恭维了两句,心中电光火石之间有了个小盘算。
“哎呀!都是打工的,都一样,都一样……。”赵子午像个元首一样朝我们压了压手掌,随即又问:“诶?你们要去哪里?顺路的话,我可以送你们一程?”
“诶呦!那可就太好了。”
我和胡珊珊面面相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忙一个劲的巴结献媚,生怕他反悔。
胡珊珊走上前去捧了捧王玉清的肩膀,诉苦道:“我身份证丢了,留在这里连酒店都住不了!如果能和你们一起去安市,到时候再拼个短途就能回家了。”
王玉清点了点头,看向身边的赵子午。后来我才发现胡珊珊的做法非常明智,这番话如果直接对赵子午说,他可能会反悔、会婉拒,但在王玉清面前一说,就好像和他没有关系一样。因为王玉清肯定是要去安市,赵子午又必须送她去安市,我们只是搭了一下王玉清的便车。再者赵子午宠溺王玉清,她的一个眼神胜过我们一盆口水。
见有了办法我也松了口气,对胡珊珊说:“到了安市我也基本算是到家门口了!你先去我家里,然后我再亲自送你回饶市。”
“谁跟你回家?”胡珊珊逮住一个敏感词,白了我一眼,啐道。“到安市我能自己回去的,不劳您大驾。”
见我又被胡珊珊攻击了,王玉清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小脸蛋挂着泪珠在赵子午怀中蹭了蹭,娇凄凄地说:“那就一起走呗,路上还能说说话。”
拂着王玉清的小脑袋,赵子午满目慈祥,却转即又皱起了眉头。“不过这里距离浠水还有一段路程。”
“可以打车”我说着打开手机查了查,但看到‘浠水’两个字时,刚澎湃的血脉又微微低落下来:“噢……,还真不近呢!”
胡珊珊也打开了手机上的地图,手指灵巧地划过屏幕。“这么远的路程,打车不太实际。我们要先离开市区,从葛店汽车站包车去浠水”
赵子午见我和胡珊珊都这么上心,也很是欣慰,点了点头说:“你们年轻人脑子活,就听你们的。……我这个人呀,除了能挣钱其它的都不行,特别是这种亲力亲为动脑子的事情”
赵子午的一言一行都透着一种傲慢,我看他穿着都是品牌,确实有种管理层的范儿。
行程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困难。越是挨近下午,街道上越是人烟稀少,路边拦了半天才有出租车。后来隔着车窗玻璃,我看到沿街商铺挂上了铁索,道路两旁的停车位空旷如洗。市民熙熙攘攘,落寞却又井然有序。
胡珊珊想到自己的包还是会生气,惩前毖后,怎么也不让我碰行李箱。坐上了车,还想和我保持距离,靠在窗边看着窗外。
我有些愧疚,后来静下心来想了想,发现包真是被我弄丢的,但具体是丢在鸭血店还是出租车上,就很难确定了。我想可能是遇上个不道德的人给拿走了吧!
我和胡珊珊一路上无言以对,心里挺不舒服的!见氛围有些怪,我就张口问司机道:“师傅,您知道葛店有去浠水的车吗?”
司机摇了摇头:“没听说,但应该有拼车的,询个价,人满就走。”
“哦……!谢谢您”
“呵,客气什么?”司机往后视镜里瞟一眼,可能是在好奇我的礼貌。
这时坐在副驾的赵子午也侧了侧身,面向司机问:“嘿,把我们送去浠水吧?您出个价!”
司机异样目光在赵子午身上打量一番,可能在他的穿着上看出了点端倪,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位老板,真不是钱的事。这一行您不懂,咱出不了市区的。”
第六章:搭黑车
赵子午还想再争取一下,有钱人的世界观和我们不大一样,没那么重视规则性。只要愿意花钱,没有什么不可以。
但不等赵子午再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前方火红的车尾灯给吸引了。司机伸直脖子眺望,一筹莫展。
“怎么回事?堵车?”赵子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看看前方又看看司机,困惑的问。
司机渐渐减速,将车子往路边靠。“应该是封桥了,每年春节都这样!”
“封桥?”我伸长了脖子眺望。“前面是长江?”
司机把车子停稳,解开车门锁对我们说:“你们在这里下车吧,前面过不去了。”
“在这里下车算什么事?”赵子午开始暴躁,张望一圈又说:“改走别的道呀?长江上也不可能就这一座大桥。”
司机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位老板,不是我不载您,真的过不去了!绕路那可就冤了,我呀,跑完诸位这一单也该回家待着了,家里年货还没办齐呢。”司机呶不休的说着,指了指计价器:“呐!四十二,现金还是微信?”
“哦,你把我们往这里一扔就完事了?你这叫抛客,我投诉你!”
“您别说投诉,就是拿刀架我脖子上我现在也没辙呀!我这是轿车,不是飞机,过不去你看不见吗?”
“这里过不去你就换个道啊?哦,长江两岸的人民就指着这一条道往来呀!”
“嘿?怎么又说回来了?”司机显然也没了耐心,愤愤地拍了一下计价器,漠然道:“没空陪你废话,四十二,现金还是微信。”
赵子午拢了拢衣袖,誓不罢休的样子。“你这人怎么……”
眼看争执可能就要升级,我和胡珊珊赶紧阻住他,并且付了车费。
赵子午在我和王玉清的劝慰下才愤恨难平的下了车,嘭的一声关上车门,嘴里还嘟囔着咒怨的话。
我觉得这事也怨不得人家司机,赵子午不休不饶并且还骂人,也有失大丈夫气度。
“你看我投不投诉你”赵子午嘀咕着拿出手机,王玉清在一旁劝阻,骂他心胸狭隘。
这时司机在前方掉了头又把车子开了回来,摇下车窗对我们说:“封桥只是对车不对人,你们走过去撒~”
凉风瑟瑟,江水翻滚,拖着胡珊珊的大号行李箱走上大桥,脚下传来箱轮在防滑砖上跳动的咕咕声响。王玉清和赵子午比较有旅行经验,一人背着一口旅行包,毫不累赘。而再看我手里的大箱子,心里不免有点怨言。
胡珊珊却没心没肺的玩手机,一会对着江水和天空拍照。交警在大桥两端设下路障,行人开始肆无忌惮的往道路中央行走。我听到同行的路人在谈论封桥的事,好像只有这座桥,因为年代久远,平时都是限流的。
跨过长江大桥还有很长一段路程到达葛店,公交太慢,计程车又特别难打。其实每年的这个时候会出现很多的黑车,针对的大多数是和我们一样人,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滞留于此。大家面临困难各显神通,有着不一样的目的地却有着大同小异的出发点。
“如果有一艘船,我们就能顺着长江往下飘,一路飘回去。”我指着江水对胡珊珊说。
“得了吧!我宁愿相信骑共享单车能回家。”
“你说的也是个办法。只是你的行李箱太肥了,会是累赘。”
“你有意思吗?推个箱子从桥头说到桥尾。”胡珊珊白我一眼,娇视不展。“男子汉,能不能有点但当?……再说了,我现在还愿意把行李箱交给你,你应该扣头拜谢才对。”
每当听到胡珊珊挤兑我,王玉清就想笑“吕夏哥哥,你又惹珊珊姐了”
赵子午也拿个官腔附和道:“小兄弟,你这样不行呀!想讨女孩子欢心,不懂得忍辱负重是不行滴!”
我心想你们这叫站着说话不腰痛。桥面铺着防滑砖,箱子推在上面异常颠簸,我胳膊都被震的没知觉了。
但我还不能再作申辩,说多了反而真显得我不够体贴了。
“两位教训的极是!惭愧!”
我说着看向胡珊珊,殷勤地贴过去道:“别说箱子,你就是让我现在背你,我都不带眨下眼的。……你要我背吗?”
我以为胡珊珊会说点刻薄话来回我,可没想到她竟然伸展臂膀,哀嚎道:“我还真走累了”说着就往我背上扑。
刚过长江大桥就有黑车问我们走不走,我们嫌贵拒绝了,可眼看天色渐沉,也就越发懊悔。后来眼看真的等不到计程车,也没有网约车接单,就只好边走边等。
胡珊珊看一眼手腕,面色阴沉:“已经四点钟了,今天只怕是回不去了。”
“不会的,只是迟一点”我说。
赵子午也想安抚一下王玉清,延续我说的话,揉了揉王玉清的肩膀道:“嗯,等到了浠水,我连夜送你们回去。”
“谢谢你,赵经理”胡珊珊礼貌的道了声谢,但再也没什么激情。因为这都半天过去了,我们却连市区都没走出去。
胡珊珊又暗自里对我说:“吕夏,你留意一下路边有没有什么租车的小广告,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打算?是什么?”
“我刚刚找到一个区域群,有个拼车的平台。只是价格特别的贵,翻了十几倍。真要是包不到车,就只能搭那种车了”
“搭黑车?”我诧异地问。“不安全吧!”
“只是最坏的打算。我也知道不安全,但我们不能把期望全都寄托在别人身上。”胡珊珊看向我,眼眶有些湿润。“吕夏,我真的不能在这里,除夕必须回家。”
我有些动容,慰藉的揽住胡珊珊,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是我第一次楼她,意识到自己的冒昧后赶紧收回手,有点尴尬。
“哦……,我知道了!……欸?我去前面问问。”
把行李箱交给胡珊珊,我往前奔去,转身的一瞬间我看到她悄悄拭眼泪,扭过脸去不想被我看到。一刹那我的心里莫名的酸楚。
又在马路上荡了一个多小时,还是没有等到计程车。走到傍晚连公交也停运了,我们逐渐地死心。这时王玉清又开始哭闹,赵子午恨不能跑去买一辆车,满大街打听包车的信息。我和胡珊珊也看清了事态的严峻,暗自里还是联系了拼车平台,找来一辆黑车。
第七章:黑司机
一辆破旧的桑塔纳停到我们跟前,司机还没给我们打开车门,就勾起手指比划出一个数字。
“七百?”赵子午眼珠子差点挤出来。
“走不走?走的话先预付五百。”
看看荒凉的街道和阴霾的天空,虽然知道这价格已经贵的离谱了,可还是咬了咬牙。因为这已经算是山穷水尽,若非如此人家也不会给你开这个价。
“你们这是暴利啊!等我回去以后也开车来这里拉生意。”
赵子午交了五百元钱一脸的不情愿,靠在副驾上冷嘲热讽。50多岁的司机也很有城府,不管他说什么都不搭腔,自顾自的开车。
胡珊珊和我对视一眼,然后拍了拍副驾的倚靠对赵子午说:“赵经理,这个钱我们出吧!”
赵子午愣了一下,又极为洒脱的摆了摆手。“哦,不用不用。”
“应该的!”胡珊珊说着推了推我:“你有现金吗?我回头微信转给你。”
“真的不用。”赵子午坚持的说,但当我把五百块钱递给他的时候,他却一把攥住。
“这……,哎!算了算了,回头我开车送你们的时候,尽量把你们送到位。这大过年的……,哎!”
“那就太谢谢您了赵经理,送我们到肥市就可以。”我乘机巴结,尽量让这五百块钱发挥最大价值。
“哎!怪不好意思的,但拉拉扯扯也烦躁的慌!”赵子午拿着钱连连叹气,最终还是装进了钱包。
司机看一眼身边装钱的赵子午,不忘提醒道:“下车的时候还有两百,别给忘了撒”
赵子午动作僵了僵,愤然道:“一分钱都少不了你的。”
王玉清整了整捂脸上的口罩,对赵子午说:“亲爱的,要不然你现在就把钱都给他吧!”
我和胡珊珊被这声‘亲爱的’叫出了满身鸡皮疙瘩,连50多岁的司机也为之肩头一颤,下意识的往后视镜上瞟一眼。
胡珊珊又戳了戳了我,后之后觉的我赶紧又拿出两百块钱递过去:“还是该我们的”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正想来接,却见赵子午按了按我的手:“这个别急,到了地方给他不迟。”
见我还想坚持,赵子午又细声细语的说:“诶呀,听我的没错!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龄和社会地位,就会明白,很多事情不到最后一刻都还有着很大的逆转可能。况且……防人之心不可无!”
也许赵子午是有着自己的人生经验,毕竟他比我们年长,接触社会比我们早。只是司机听了这话脸色不免难看,我仿佛感觉到车速须臾之间就快了很多。
折腾一天我们都有些乏了,没一会胡珊珊就靠我肩上睡了过去,隔着口罩我能闻到她头发间散发的淡淡香味,有下意识想去抚摸的冲动。但最终还是作罢,倚着座椅渐渐也有了困意。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但并没有睡多久,忽然一个急刹车把我们从梦里晃了回来。这时候我睡眼惺忪的看到前方出现很多车辆,有交警在逐一排查。
“到了?”王玉清打了个哈气揉着眼睛问。
“完了!查车。”司机嘟囔了一句,转回头来对我们说:“你们先下去,从辅路往前走。我在前面等你们”
“这样行吗?”胡珊珊犹豫着问。
“没得事!”司机耐心的向我们解释:“应该只是查酒驾,完全第一,非法营运要扣车的,不为我也为你们呀!我在前面二百米的地方等你们。”
听罢我们也只能下车步奔,胡珊珊却一脸坎壈,没有动弹:“我就不下去了吧!待会儿我说我是您丫头。”
司机哭笑不得。“不是闹着玩的,真的会被扣车!”
我也帮着司机劝了一句:“不要让人家为难,也就几步远。”
胡珊珊怨视我一眼,悻悻下车。
在车上昏昏欲睡,这时候被凉风一习就浑身打颤,脑子也跟着清醒。
再看四周已经没有了城市的繁华,工厂和民房挤在一块,菜园和电线杆并立生长。天气缘故,傍晚时分就有了浓浓的夜晚景象,一盏盏汽车的远光灯在我们身上扫过。
王玉清冷的直往赵子午怀里钻,我和胡珊珊各自朝手心哈着热气,看看前方的车检,有种莫名的心慌。
“我冒充他女儿不像吗?”胡珊珊踢了踢我,一脸的怨愁。
“可能他不自信自己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儿。”看着伺机往前驶去,我朝胡珊珊挤出一个笑脸。“但你可以冒充他儿媳妇呀,我吃点亏,充他儿子?”
“吃这么大亏,岂不是委屈你了?”胡珊珊啐道。
“委屈倒不要紧,关键是他应该也生不出我这样的儿子啊!”
“嗯!确实生不出,你丑多了。”
就在这时赵子午忽然止步“嗯?”了一声。看着身边呼啸而过的车子,他满目狐疑。
“他是不是掉头回去了?”赵子午问。
我和胡珊珊谁也没留意,莫哀一是的摇了摇头,往前看去,只见排查的车辆挤一起,一片红色尾灯。
王玉清忽然跳了起来,指着前方瞠目结舌:“呀!他真的不在前面!我认识那辆货车,他之前在我们前面。”
我和胡珊珊面面相觑,但再往后看却已只有漆黑的夜色,连一盏车灯都没有。
“他跑了?”我忽然想笑,但又笑不出来。
赵子午怕王玉清又要哭,拢了拢她的肩膀安抚道:“兴许是我们看错了,车子已经过去了。又或者是有别的道,绕路去了,这种老司机都狡猾的很。”
我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嗯,而且这种车可能还有别的什么毛病,不敢被查的。”
“如果另有捷径,干嘛要让我们都下车?”面对我们的自欺欺人,胡珊珊看不下去了,又踢了我一脚怨道:“都怪你,我说我不下车的。”
“是呀!应该留一个人的,大意了!”王玉清说着眼泪又要滚下来了,四周看了看,昂起脸问赵子午:“怎么办呀!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没事的宝贝”赵子午极致的发挥着一个暖男的职责,揽着王玉清单薄的膀子晃了晃。“先走过去,兴许那个司机在那等我们呢?我们还有两百块钱没给他。”
我悄悄看了一眼我们的位置,心理范苦。距离浠水还有三分之二的路程,为两百块钱信守承诺,这理由未免太牵强了。
胡珊珊不愿意再走路,低头看了看,一脸苦涩的吸了吸鼻子说:“吕夏,要是司机真跑了,我一定会亲手掐死你。”
赵子午幸灾乐祸的笑了笑说:“大珊珊,我和玉清帮你按住他。”
我只觉得委屈,这怎么能是我的责任呢?
路过查车现场的时候,交警把我们叫住,用红外体温仪在我们头顶扫了扫,又问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我心想你一交警盘问我们走路的干嘛?但敬畏于制服,还是配合了一下。后来我发现他们给没有口罩的司机发口罩,就跑过去要了几幅。
“你脸皮够厚的”胡珊珊说着摘下脸上的口罩,换上新的。
“你就不能说点取阅人的话吗?我这为谁啊,还不是为了大家?”
“我本来就是在夸你呀!”
“那我要怎么回你?说过奖了,其实也没那么厚?”
第八章:遇人不淑
走着走着,胡珊珊忽然在我肩上捶了一拳,然后我就看到她斜着脸怨视于我。
“吕夏,我真应该老早就掐死你!”
霡霂细雨淅淅沥沥,时而有汽车的远光扫过,可以看到前方一望无垠,目所能及的地方连一根电线杆都没有,是空旷的田野和一条不知延去何方的沥青马路。
有时候我们会没来由的信任一个人,即便他是陌生的。就像胡珊珊说过的,人和人之间少一些戒心,社会才显得更和谐。但这似乎并不正确,当我们对所有人放下了警惕,紧随而来的很有可能是欺骗和陷阱。很多时候我们都无法从表面去识别什么对我们有害,什么又值得去信赖,陷阱与骗局防不胜防。
高三那年,一个抱着婴儿乞讨的妇人拦住我,自称跟丈夫走散了,想问我借点钱打车回家。于是我就把身上的钱都给了他。可后来我又不止一次的在那个路口撞见她,见人就说相似的话,很多人都给了她钱。
在吃了一个礼拜泡面之后的我,决定这辈子都不再相信这种骗子了。然而,每当在街道和路口遇见这样的人,我还是会把钱送给他们!因为我无法辨识,所以只能选择盲目的信任。
司机的做饭着实令人痛恶,他辜负了我们的信任。但在这样的一个过程中,我们做错了什么吗?
所以我想,遇上这样的事,不能怪人心不古,只是你遇人不淑。
……
“明天就除夕了,我再不回家,我妈会打死我的。”王玉清崩溃的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哭,伤心欲绝地喊着:“赵子午都是你办的好事,我妈刚才打电话我都不敢接。”
赵子午这次没有去哄她,点燃一支烟径自吸着。
四个人弃妇一样站在夜色中抱怨,倾诉着各家的难处。但再怎么抱怨和哀嚎也无济于事,我们像是被抛弃的孩子,哭不来丝毫的怜悯。后来天色越来越黑,路过的车辆也越来越少,只好先去找旅馆借宿。
“前面两公里的地方有个集镇”
我打开手机导航,指了指前方。但走了几步却发现胡珊珊没有跟过来。
奔现之前,我印象中的胡珊珊坚强、理性、并且无所畏惧。可是当我这天转回头的时候,却看到她双眸堆满了泪花,顷刻间眼泪绝提而出。
“行李箱还在车子里。”
真是祸不单行,上午丢了身份证,下午又丢了行李箱,任你再怎么坚强与乐观,眼下都只有咽眼泪的份。看着眼前的胡珊珊我的心中五味杂陈,而我不知道的是,胡珊珊远有比这更糟糕的处境。
城郊的一家旅馆里,老板娘正嗑着瓜子看电视,悠然自得。
看到我们登门,老板娘犀利的眼睛上下搜索,恨不能把我们扒光了抖一抖。
“住宿?”
“当然!”我点了点头,心想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两间房?”
“额……给我们……三个房间?”我不确定的看向赵子午和王玉清。但我和胡珊珊不是恋人,肯定要分开住,但他们怎么办就不知道了。
“两间吧”赵子午忽然说,还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认真的对老板娘说:“嗯,三间,要靠窗的大床房,要有独立卫生间,要……”
“你当我这里是五星级大酒店呢?”老板娘剥着瓜子漫不经心地说,指了指身后的走廊:“六个标准间,两间住了人,剩下四个,你们自己挑一挑。”
“行行行!就这样吧!也没什么可选的。”
我说完就让老板娘办手续,这时赵子午又拦了我一下,避开老板娘对我和胡珊珊说:“两位听我一言,至于怎么决定我不干涉,就是想给一点小提议。”
我和胡珊珊对视一眼,似乎也猜到了他想说什么。但不等我们解释,赵子午顿了顿又说:“不要多想,你们什么关系和我无关,我更不会瞎操心。只是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花钱倒是无所谓,安全问题应该多做考虑。”
我后知后觉的点了点头。对胡珊珊说:“要不然这样:我和赵经理住一间,你和王玉清住一间。”
胡珊珊迟疑地点了点头,赵子午却脸色一沉,眼珠子瞪了瞪:“开什么玩笑,我和玉清是不可分割的。……算了,你们爱怎样怎样吧!”
“赵经理,现在是非常时期,条件所限,希望你能理解。”
“理解个鬼!”赵子午有些失态,自己察觉后就收了收心神,抽着脸皮笑了笑对我们说:
“二位,不是哥哥我有什么私心不仗义哈,只是我太疼小清了,不守在她身边真的不放心。倒是你们,我知道你们不是那种关系,但君子坦荡荡,更何况我看小兄弟也不像那种轻浮之人。”
我心想那你可看走眼了,我是什么人我自己都还不知道呢。
后来还是开了三个房间,胡珊珊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多问,一直沉着脸像是有什么心事!
第九章:买东西
房间都很简陋,没有独立卫生间,但卫生还行。我选了一间和胡珊珊相邻的房间,又去把她的房间检查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才离开。这时胡珊珊忽然叫住我,扭扭捏捏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却又难以启齿。
“吕夏,你……能去给我买个东西吗?”
“买什么?”
“护垫”
“啥?”
“就是正方形的那个,大概这么大……”
我有点为难,挠了挠头皮,问她怎么不找王玉清要一个,她兴许有呢。
胡珊珊蹙了蹙眉头说:“我问过了,有的话也不会麻烦你。”
这时候我才想起车里的时候,胡珊珊不是太想下车,也不太愿意走路。原来是这个原因,想到这里不免有些同情。
“嗯,你锁好门,我这就去给你买。”
跑了很远才找到一家小超市,抱着豁出去的心态胡乱拿了一些女生用品扔进购物篮,又挑选一些零食混在一起,若无其事地去结账。
小超市没有自助结算,不过收银员也不会过问我干嘛要买卫生棉,可能男朋友给女生买这类东西,已经不算稀奇了吧。
小旅馆不供餐饮,临近年关餐馆也都关门歇业了,只好给些钱让老板娘帮我们煮速冻水饺。
我把水饺递给老板娘,道了声谢就去胡珊珊房间交差。
看到我乱七八糟买一堆东西,她是又好气又好笑。
“吕夏,你这都买了些什么呀!”
“我不知道哪个合适,就多拿了几样。……怎么?没有能用的吗?”
胡珊珊笑了笑又问:“那你买这么多零食做什么?怕明天没行李箱可以推,双手没地方放?”
“什么话!我就是担心你这个南方人吃不惯水饺,怕饿着你!”
胡珊珊伸手扒拉了两下,捡起一袋豆干看了看,嫌弃道:“那你也买点能吃的呀!这都什么呀?不知道女生喜欢什么吗?”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我抓抓脖子又问她:“喜欢什么?”
胡珊珊倒吸一口气,摇着头说:“吕夏,我知道你为什么单身了!”
说完胡珊珊捡起一块正方形的东西夺门而去。
吃完水饺各自回房间休息,想着赵子午的话我多少还是有些担心,就隔着墙跟胡珊珊聊起了微信。她还是那样,说不了几句话就想方设法挤兑我,但刻薄中隐隐透着一些暧昧的气息,让人受挫的同时也在心花怒放。
聊着聊着胡珊珊忽然说:“哎!他们开始了,好吵!”
我愣是半天才明白她的意思,因为胡珊珊的房间在我和赵子午他们中间,房间的隔断是石膏板的,不隔音。
“将就一下吧!”我害怕在这种话题跑偏,就转移话题问道:“你怎么和父母说的?”
胡珊珊许久才回复我:“照实说了,没敢撒谎,因为我不确定明天能不能回家。”
“对不起”
我心中愧疚,她因为我才来了武市,我本可以直接去她的城市见面的,那样什么灾难都不会发生吧。
“不怪你,是我们倒霉。”
“倒霉也是因为我才倒霉的。好玩的城市那么多,怎么就选了武市呢!”
“嗯,你该带我去三亚的。”
这个时候我应该笑一笑,可我却怎么也笑不起来。对着手机屏幕我莫名心酸,自言自语道:放心吧珊珊,只要你愿意,任何城市我都愿意带你去、任何风景我都可以带你去看……
“放心吧!明天一定能够回家”
我不敢轻许诺言,因为我不确信我能不能做到。
在认识胡珊珊之前,我和另一个女孩子网恋过。她也是一个非常好看的姑娘,并且善良和懂事。我曾为她写过无数个旅行计划,从稻城到敦煌、从雪山到沙漠。我也曾对她许下承诺,要陪她走最远的路,伴她去最美的地方。可是后来我食言了,除了奔赴千里跟她见过一面,没有带她去过任何地方。
每个人都有过自己的年少轻狂吧!也是因为这些轻狂才有后来的自我认知。我想我已经走过了那个年龄阶段,现在面临感情,更多会体现出应有的理性和责任吧。
“吕夏,其实……我有很重要的事,所以必须回去。”
“很重要呀!”
“你不会理解的。我没有你看到的哪样潇洒。”
我不知道胡珊珊话中的意思究竟是什么,但心里有种莫名的酸味,像是胸膛里长出了一株柠檬树,雨水充沛,它正在肆意生长,枝繁叶茂。
“别多想,明天一定能回家。”
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我甚至不敢过问,害怕自己问了她就会回答,然后听到自己不想知道的答案。
当我在车站广场巨大花环下看到她的时候,心里就知道,上帝不会真的这么眷顾我。就像前一段网恋的结束,那个女孩子在我看不到的生活中有着自己世界,有人陪她去雪山,也有人伴她去沙漠。没有谁是谁的唯一。
有时候我们愿意麻痹自己,以为超出你目光范围外的就是静态。就像我们离开校园的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认为校园还是你见过的那个样子,仿佛只要你再回去就还能在食堂撞见同学。
然而我们的世界是平行,在你吃饭睡觉约会的时候,别人也有自己的故事在发生。
正胡思乱想,妈妈打来了电话,训斥我怎么还没回家。我没有胡珊珊那个胆量说出实情,随便编个理由来搪塞。挂掉电话的时候开始辗转难眠,一闭上眼睛就是白天全城戒严的画面。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房间的门是怎么被打开的。当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看到胡珊珊在我的房间里梳头发,她从镜子里看到我醒了,只是淡淡的说了句:除夕快乐!
我的大脑还要缓冲一下才能正常运转,喃喃的问:“除夕了?”
“是呀!在我家那边,除夕的早晨可没这么安静,鞭炮声吵的你没法睡。”
“现在禁止燃放烟花爆竹”
“哎!”胡珊珊叹了口气。“古时候燃放爆竹就是为了驱灾免祸,几千年的传统呢。”
“嗯,所以这里才……”话到嘴边我却发现不能这么说,毕竟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也是为了保护环境,把它跟眼下的疫情联想到一起,不免让人觉得荒唐。
“诶?你怎么还不起来?快起来了!”
“你怎么在我房间里梳头啊?你在这里我起床不方便。”
“我那屋没有镜子。”胡珊珊说着转回头,一脸匪夷地看着我。“为什么不方便?你该不会喜欢裸睡吧?”
“你去卫生间梳吧!我要起床了。”我拢了拢被子,有点尴尬“男孩子早晨的一种生理现象,请理解。”
除夕这一天路上的车子更少了,想搭车去浠水难似登天。赵子午给属下打电话,想让他开车过来接一下,却遭了拒!听了对方一大堆理由,脸上挂着仇恨。
其实也能理解,你是领导又不是老板,能借你车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没必要过分巴结你。
“我们现在怎么办?走路去浠水?”胡珊珊说着四下看了看,不免绝望:“连一辆共享单车都没有。”
我打开手机里的地图寻找浠水的位置,计算了一下路程,答案令人崩溃。
“边走边看吧,有车搭车,没车就接着走。”
王玉清有些崩溃,嚷嚷着:“这鬼地方,我这辈子都不想来了。”
众人沉默,无声地开始了漫长而又艰辛的跋涉。天气还是一样的糟糕,没有太阳,没有风,时而远处传来汽车碾压马路的声音,显得清晰可辨。
四个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走路。但出于不死心,还盼着会有奇迹发生,或者抱着什么侥幸心态,边走边回头张望。
第十章:年夜饭
我们一直沿着主路行走,只有在必须矫正方位的情况下才会走乡间小道。距离市区越来越远,举目望去一片荒芜,没有村庄也没有工厂,废弃的农田里蒿草芊绵。
“前面没有路了?”我看看手机又看看前方,即便是千疮百孔的水泥马路也在这里截然而止,依稀可以看到散落在草丛中的红砖和瓦片。
赵子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眉头紧锁。“这里以前是村庄,后来拆迁了”
我和珊珊不约而同的向身后看去,只觉得欲哭无泪。
“也不可能走回去了啊!怎么办?”王玉清苦着脸问。
胡珊珊喉咙滚了滚,眼神之中多了一丝的坚韧和愤恨。“硬着头皮走!”
我不认为这是什么理智的方法,但我有理由支持她的决定。将手机中的地图放大,我看到这片区域外有个湖泊,好像是个景区。
“这一片导航不了,但方向没错!直走的话,两个小时能够到达前方的公路。”
“那还等什么?走呗!”胡珊珊表现出更多的果勇,拂开跟前半人高的蒿草,夺步而去。我想她可能真的有什么要紧的事需要回家,已经到了无所顾忌的地步。
这是最糟糕的一段路程,没有明显的道路,野草丛生!没有人知道前面是水坑还是沟壑,衣服上挂满了野草的种子;草叶上附着雨珠,没多久就湿了半个身子。最糟糕的是,在一片民房废墟里胡珊珊绊了一跤,手腕被瓦片割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触目惊心。
我们没有携带任何医用护理品,本想学着电视里的场景给她包扎一下,但此时的胡珊珊更像个倔强的孩子,一把推开我,拍拍身上的泥土继续走,任凭血液在指尖流淌。
“你这样不行!”我追上她焦急的喊。
胡珊珊揉着肩膀,头也不回的往前走着。见我追在身后喋喋不休,她蓦然地转回头虎视着我,漠然说道:“你吵不吵?我可没那么娇贵。”
说完胡珊珊又不管不顾的往前走,不管我说什么都不再理睬。王玉清和赵子午投来同情的目光,但也什么都做不了。
也不知道这样走了有多远,绕开一口长满芦苇的池塘,前方出现一块被夷为平地的红砖滩。我们坐下来休息,这时昨晚买的零食派上了用场,分给大家当作午饭吃了一些。
然而谁也没有胃口,赵子午连抽了两根烟,我用烟灰给胡珊珊伤口止血。她现在也没有了之前的抗拒情绪,安静地看着我给手腕包扎,眼睛中的艴躁霁颜而释。
“好在伤口不深,但肯定要处理,容易感染”我做好一切又拿起一块豆干递给她“再吃一点吗?”
胡珊珊推开摇了摇头,可能意识到刚才的态度,眼睛追着我的脸看了会儿:“谢谢你吕夏”
“呵,谢什么?”
胡珊珊见我笑的慧心,也喜上眉梢,昂头对着天空舒着气:“我要保持谦逊呀!万一你心眼小,一生气把我丢在这里不管了咋办?”
王玉清正在跟赵子午暧昧,搁下手里的鸡翅膀,唆着手指肚说:“珊珊姐,他要是不管你了,我们管。”
“你先管好自己再说吧”赵子午说着拿一张纸巾帮她擦手,仔细的像照顾孩子。
我和胡珊珊都不自觉的看向他们,为眼前的岁月静好而着迷。有时候我会羡慕他们的郎情妾意,要是一直能这样,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幸福了吧!
赵子午扔纸巾的时候看到我撕开的豆干,就顺手拿起吃了一块,可能合自己的口味,颇为意外:“嗯?”
“好吃吗?”王玉清扬着小脸蛋朝他张了张嘴,像个讨食的馋猫。
赵子午往王玉清嘴里塞一块,又将豆干递向我们:“你们再吃一点吧!这可是‘年夜饭’”
三个人闻言一愣,这才发现我们现在吃的是年饭,没想到今年的年饭是在这种地方吃这些东西,不免感慨万千。
见氛围有点怪,胡珊珊忽然打破沉静笑了笑,玉指衔起一块豆干扔进嘴里:“在家里也是几个人围一桌子吃饭,我们这样的也挺好玩,不是吗?”
“嗯,别有一番趣味!”我也笑着衔起一块豆干,包在嘴里边吃边说“而且这豆干很正点,发现了没有?有种红烧排骨的味道。”
“嗯?有吗?”王玉清还真信了,又怪自己囫囵吞枣,歪起脑袋回味了一下。“好像真的耶!”
“是不是?”我又在零食袋里翻了翻,拿起另一袋递给王玉清“呐~!这是红烧肉味的”
胡珊珊伸头看了一眼,撇我一眼,啐道:“你饿傻了吧?还红烧肉味,矫情!”
我置若罔闻,自顾自的撕开这一袋豆干。“哦!弄错了,是糖醋鱼味的!”
王玉清伸了伸脖子,有点兴奋了。“我也要糖醋鱼”
“我们干一杯?”赵子午拧开一瓶矿泉水,很具有仪式感的问:“小夏兄弟,咱哥俩走一个?”
眨巴眨巴眼睛才发现他说的‘小夏’是我,拧开瓶子碰了一下。
“赵经理,我叫吕夏,姓吕,不姓夏。”
以茶代酒喝完,还没来得及抹掉下巴上的水珠,胡珊珊忽然也板坐起身子“小夏,我们也走一个?”
“我也要跟‘小夏’走一个。”王玉清赶着热闹喊。
“好好好!我敬诸位……”
……
第十一章:陌生路人
天空下起了小雨,雾气平地而生,将我们笼罩、淹没、涂抹。如果有上帝,他一定看不到此一刻的我们,看不到我们的窘迫与悲凉,也看到我们的坚强和乐观。如果有上帝,恰巧他看到了我们,他一定会为眼前的一幕好奇。我们都是陌生人,本一辈子不可能有交集的四个人,因为两段网恋撞到了一起,又因为一场灾难走到了这里。我们的遭遇就像这片荒凉的土地,从繁盛到荒芜,野草遍地。但我们必然有美好的明天,这片土地也必然会迎来繁盛。
走出荒地看到公路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的三点钟。天气还是一样的糟糕,马路上还是一样的安静,没有路人,也没有沿路商店。我从地图上看到这是一条环湖公路,要绕到湖对岸才有一个小镇,今天还搭不上车的话,就得去小镇里过夜了。
到了这里大家反而没有了之前的浮躁,也可能已经接受了现实,都显得很安静。
一番权衡利弊的讨论过后,最终决定沿左向走,因为左向的人行道在环湖公路的内径,可以边走边看沿途的湖景。
景观湖还没有完全开发,通往湖芯岛的路桥只建成一半,我们看到一根根水泥桥墩立在湖水中,茕茕孑立,显得格外悲凉。有一个人坐在断桥上张望,背着一口巨大的红色背包,像是徒步旅行的驴友,又像是春运返城的旅客。
本来见到陌生人谁也不想去招呼谁,大家互不认识又帮不上谁,干嘛要去邂逅对方呢。可是这个人看到我们路过身后的时候,盯着我们看了许久,最终还是跟了过来。
被一个陌生人跟着不免有些不自在,忍不住想回头看一眼,再看一眼。后来越来越近。
“嗨……!”走了一程他忽然喊了一声,但不是太有底气,所以很礼貌的问:“请问,你们从哪出来的?”
我们面面相觑,谁也没理他,当作没听到。
他见我们不理睬,也不好意思再问,跟我们保持着十来米的距离。直到路过一块警示牌的时候我们驻足下来看了看,他也在这个时候跟上了我们。
这时候我看到他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个头很高,显得很健壮,像是健身房里的教练。因为戴着口罩我也不知道帅不帅,但在他的举手投足间有一种拘谨,和赵子午那种自信的气场大相径庭。
“请问,你们是要去哪里?”男子站在我们身后问。我看到他眉头紧锁,可能对自己并没有多少信心,完全是硬着头皮来搭讪的。
“浠水”我顺口回答,说完却见胡珊珊睼视我一眼,不是太赞同我的做法。
“是吗?我去周庄,正好顺路。”男子兴奋的说。
我们没有回答他,互看一言继续赶路,任随他在身后跟着。
“多事!”胡珊珊低声抱怨了一句。
我心想,在仙鹤楼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为什么你跟陌生人说话就是涵养,轮到我就是多事了?
到达小镇已经又是傍晚了,老人孩子满街走,三三两两的三轮车在身边使过,泥泞飞扬。
赵子午还想以最捷径的方式结束这一切,一路上问了很多人有没有愿意去浠水的包车,但都遭拒了。这时候有个大爷向我们抛来了橄榄枝,指了指街道后边一条水泥马路对我们说:“那一户,姓曹,问问他撒”
万般感谢之后,我们在水泥马路旁找到了大爷说的这户人家。
一栋红砖瓦房前,我们见到了那辆黑色桑塔纳,50来岁的司机正在刷车,嘴里叼着牙签,可能才吃过年夜饭,正准备再启征程。
熟悉的身影哼着小曲,车门上擦两下,玻璃上擦两下,拧一拧毛巾,倒掉脏水。我们远远的看着他,面面相觑。
“不是说全世界有5亿平方公里土地吗?”看着眼前的桑塔纳,胡珊珊捏着拳头冷笑一声道:“为什么我觉得世界这么小呢?”
我和赵子午对视一眼,象征性的挪了挪袖子“胡老师,除去海洋和南北极,能住人的土地也就一亿平方公里,已经很挤了!”
如果不是在别人的地盘,我们肯定要把这黑心司机狠揍一顿。后来伺机叫来了左邻右舍,差点反杀。这个时候一路跟着我们的小哥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这才拿回胡珊珊的行李箱,全身而退。
为了表达感谢我们决定请小哥吃饭,然而除夕夜没人肯做我们生意,小镇里来回走了两趟也没有找到吃饭的地方。
小镇的旅馆要么歇了业,要么没客房,后来很费劲的找到一家民宿,但也只有两个房间。
“怎么办?”穷途末路面前,我看着大家明知故问。
这个时候的赵子午也没有办法再想着自己的二人世界,大义凛然道“两个女同志睡一屋,咱哥仨挤一挤吧。”说完含情脉脉地看向王玉清问:“宝贝,将就一下。”
王玉清点了点头,勾着胡珊珊的胳膊晃了晃:“珊珊姐,我们去房间吧。”
晚上让民宿的老板给我们烧了几个菜,这才像模像样的吃了一顿热腾腾的年夜饭。
小哥是个自来熟,吃着饭一个人说个没停,也是这时候我们才知道他名叫周杰,27岁,是一名建筑工人,因为讨薪,错过了离开武市的时间。考虑周庄不是太远,周杰就想着走路回家,这便有了和我们的偶遇。
“大哥,我敬您一杯,明天咱还一路走。”周杰醉熏熏的站起来,拿着酒杯晃晃悠悠的说:“我跟您说哈,这条路我熟。小时候……”
我也喝了一点白酒,晕晕沉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晚饭结束的,没怎么梳洗就回房间睡了去。
夜里我被赵子午的电话铃声吵醒,这时酒后口渴,便爬起来找水喝。喝了半杯凉茶回房间睡觉的时候,周杰靠在床头上抽烟,见到我就朝卫生间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渣男呀!”
“什么?”
我不明所以的问,再看床上,赵子午却不见了,应该和我一样烈酒烧心吧。而顺着周杰的眼神看去,我就看到卫生间里亮着微弱的灯光,那里依稀传来赵子午的声音。
“你怎么还不睡?睡吧!”我没周杰这么八卦,一个路人而已,他可能作风不好、人品不好、甚至是个坏人,但那又怎样呢?他侵犯到我的合法权益了吗?
“我酒量比你们好,你们……啧啧……不行!”周杰有些得意的拍着肚子,昂起头吐了个烟圈。
“呵呵!”我笑了笑抖抖被子,手掌扇开跟前的烟尘。因为跟他不熟,也不可能要求他把烟掐掉,但睡下想了想,还是让他别抽了。又翻了个身对他说:“嗨!赵经理这事,不要让那个女孩子知道,明白吗?就当没听到。”
“懂!”周杰漫不经心的抽一口烟,揉了揉肚子醉生梦死。
其实这一天我们都接到了无数个亲人的电话轰炸,其中胡珊珊最多,手机硬是响到没电了才结束。过了今晚就是新年,万象更新,我们的厄运也该否极泰来,截然而止了吧。
第十二章:发烧
第二天民宿的老板像照顾家人一样给我们煮了红水鸡蛋,每个地方民俗不一样,在他们这里煮鸡蛋也叫煮元宝,据说吃的‘元宝’越多新年里挣的钱也就越多。胡珊珊贪得无厌,盛了一大碗,六七个,但三个都没吃完,非要推销给我。然而我也是任重而道远,看着红红白白的满大碗,才发现高估了自己。
因为老板不收我们这顿饭的钱,也就吃人嘴短,先是鸡蛋盛到碗里硬是噎了个干净,没留碗底,然后就是等屋主开门迎财神。主人家不开门我们谁也不能随意打开,要不然就卸了人家的财气。
没有鞭炮的新年少了一种年味,但心里知道这是大年初一,也还是有些兴奋和喜悦的。
我们照常赶路,到了这里也没了退路,再走一两天的路程应该就到浠水了。虽然想想还是挺可怕,但对回家的渴望,我们还是决心要走回去。
出民宿的时候,老板很热心,因为是新年,想讨个彩头,给我们抓了很多的糖果。但赵子午不是太领情,远离视线外之后一个劲的抱怨收费贵。
“你就少说一句吧,能有地方住就不错了,没让我们住桥洞。”王玉清反而看得开,给赵子午疏理思想。“再说了,又不是你一个人付钱,不是平滩了么!”
赵子午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公道,细声在王玉倩旁边嘀咕:“你傻呀,原本我们一屋,钱是死的。为了照顾他们分开睡,这么一来钱没少付,住宿条件却降了一大截。所以我们应该付1/4,而不是2/5。”
王玉清没大听懂他的逻辑,但也不想跟他在这个事情上纠结。“能差多少钱?很多吗?”
“不是钱的事!”赵子午悻悻的说,但转念一想,不是钱的事又能是什么呢?眼珠子晃了晃,悻然叹道:“算了,大过年的。”
周杰在前方带路,他脚步快,走一段路要回头等我们一会儿,久了不免抱怨。但他又不想一个人走路,也就只能迁就着。我推着行李箱和胡珊珊走在最后,见和他们拉开了距离,胡珊珊忽然细声对我说:“吕夏,我有个事想对你说,不知道你会不会害怕。”
“什么事?”我莫名的有些紧张,因为我看到胡珊珊嘴唇发白,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不是太好看,语气也比较严肃。
胡珊珊往前方看一眼,转过脸望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我好像发烧了”
“什么?”
“我病了”
胡珊珊晶莹的眼珠子晃了晃,凝视着我久久不肯收回目光,像是正在一丝一毫地捕捉我眼神中的恐惧。
“你害怕吗?那个传染病的症状就有发烧,我可能被感染了!”
“不可能!你别吓自……”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她的额头,却被她一把拂开,避了避脸说:“别让他们看到”
这个时候我开始心慌,也在心里生出一种恐惧,会潜意识里想怯后一步的恐惧。
这个时候周杰朝我们喊了一句,催促我们跟上。
我应了一声,悄无声息地揽了揽胡珊珊的肩膀,边走边说:“你别胡思乱想,如果是那个病,我们谁都逃不掉。但我们都好好的,说明你只是纯碎的感冒。也有可能是因为昨天摔伤没及时处理,伤口炎症导致的轻微发烧。我一会给你买退烧药,吃完就没事了。”
胡珊珊半信半疑,看看自己的手腕,又看看我,问:“伤口会导致发烧?你胡说的吧!”
“这是常识,而且我大学专业学什么你也知道。我有这方面的专业知识。”
“我记得你是农牧专业。”
“畜牧水产!”
胡珊珊斜起脸满目困惑:“这和医学有什么关系吗?”
“牲畜也会生病的呀!”
胡珊珊蓦然止步,狠狠踢我一脚。“去死吧你个兽医。”
见她还能踢我我就放心了,这个传染病的病症是咳嗽发烧和乏力。不过眼下是非常时期,最好不要有侥幸心理。想着我就对她说:“你自己感受一下,太糟糕的话,还是得去医院的!”
“我没事!”胡珊珊咬咬嘴唇提了提神。“就是有点头晕,你看到药店记得给我买药。”
我点了点头“我们尽量不声张,赵子午那个人不像是个太仗义的家伙。”
“呵呵!”胡珊珊自嘲的笑了笑:“遇上这种事,人性都是自私的。其实我并不是害怕,我只是想尽早回家。”
“会很快就能回家的。”
小镇上的几家药店都闭门了,只好去乡镇卫生所拿药。这时候受武市疫情影响,卫生所里的医生一脸避讳地打量我,二话不说先让我量体温。
“你哪来的?买退烧药给谁吃的?谁发烧了?……”40来岁的女医生一连串问了好多问题,问完还不忘提醒我说:“家里有人发烧一定要送医就诊,不知道现在有传染病吗?”
“我就是买来预防感冒。这节骨眼谁敢感冒呀!”
我以为自己的理由很劣质,然而医生却理解的点了点头。释然道:“也是!这时候最好别闹病。”
医生说完又给我开了感冒冲剂,说这个预防感冒才管用。
千恩万谢走出医院,胡珊珊怕被医生看到遭强制隔离,扶着行李箱站在几百米外等我。见我走来,她喜上眉梢,跳着向我挥手。
“他们呢?”把退烧药交给胡珊珊我四下张望。
“前面。”胡珊珊咽下药丸喝一口水说。
“没多问吧!”
“我说你去买口罩了”
“哦”
“你最好给我买个体温计”胡珊珊恍恍惚惚地说。
……
第十三章:被冷落
大年初一天空飘起了雪花,刚开始还是雨雾,飘着飘着就看到大家的头发结出白色的霜。
雪就是这样悄无声息地开始的,渐渐地,开始有棉绒一样的雪团飘下来,一朵朵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接。
胡珊珊吃了药脸上开始有血色,路上量了两次体温,都有好转。见此我们算是舒了口气,考虑到天气寒冷,就找一家便利店用奶茶杯子给大家冲感冒冲剂。
周杰不太愿意喝,但又怕受众人排挤,只好就范。
喝完感冒冲剂有点犯困,走路的时候有种飘忽感。我推着行李箱越走越乏,胡珊珊却越走越有精神,开始拿着手机拍雪景。不知道什么时候周杰和胡珊珊走到了一块,两个人有说有笑,更像是一对情侣。看着前方两对背影有种酸味,抬头看看飘洒的雪花,忽然想到仙鹤楼有人送给胡珊珊雨伞,她可能放在了行李箱。
胡珊珊看到路边一块巨大的石台,站上去让周杰给她拍照。这时候刚摆好姿势,就看到我正在开她的箱子,脸色霎时变了,箭步追来推开我。
“你有病吧!开我箱子干嘛?”
“紧张什么,有密码锁呢”
我不屑地说,也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冒失,就贱兮兮的笑了笑问:“嘿,密码多少?”
“你要偷钱吗吕夏?”胡珊珊白了我一眼,气冲冲的拖起行李箱。“那你多想了,你只怕不知道我有多穷。”
“我就是想给你拿伞”我站在身后喊,心里不免有些委屈。
胡珊珊闻言顿了顿,许久才转回头来虎着脸说:“伞早扔了”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紧张这个行李箱,而自这之后,她就不再让我推了,拖到前方交给了周杰。这时候王玉清见我被孤立,悄悄走近我说:“吕夏哥哥,女人的私人物品是不能随便看的,后果很严重!”
赵子午也落井下石道:“小夏兄弟啊!我看你平时说话做事也不差劲呀,怎么总拿这个行李箱惹人家不愉快呢?你说拿也拿了,累也累了,还不讨好!”
我还没来得及接受二人的指教,忽然前方传来一阵嬉笑。胡珊珊坐在行李箱上被周杰拽着跑,想捶他又够不着,只能扶着行李箱闭眼尖叫。
“诶呦!高手耶!”赵子午看着前方的嬉戏,感悟道。再看我时,眼神之中多了几分同情。
我想,此一刻我的面部表情一定很僵硬,半响才化开僵冻的面部肌肉,不屑一顾道:“切!我正拖的累了!你们不知道那东西有多沉。”
说完看着前方二人心里莫名失落,心里想,她这是病了?我宁愿相信我病了。
被孤立的感受挺不是滋味的。不过我也不是那种心胸狭隘的人,更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钻牛角尖。
正胡思乱想,周杰叫住大家,指了指身后的一条土坡路说:“要走小道了,不然再走两天也不可能到达浠水”
“为什么?”我端着手机反复看着地图,在地图上看不到土坡路通往何处,也看不到前方有任何集镇和村庄。“我们不应该一直走去皇岗吗?”
“你懂什么?”周杰轻藐地笑了笑道:“这是捷径,虽然难走了点,但比起绕去皇岗也不知道省多少力气。”
后来一琢磨,发现周杰说的也不无道理。眼下最珍贵的就是时间,大家都恨不得长出翅膀直接飞去浠水,有捷径肯定不会错过。
“那就走吧!荒草地都走过来了,乡村小道还怕什么?”胡珊珊扶着周杰的肩膀第一个榻上了土破路,路面泥泞,一脚没站稳差点摔倒。踉跄之下周杰揽腰将她扶稳,这才避免一场意外的发生。
见状赵子午和王玉清不约同地望向我,眼神之中意味深长。
小雪飞扬,到了地面还是化作水滴,附着在路边和草叶上,给我们贫添了不少的困难。路过几个村庄都没看到什么人,连午饭都没地方解决。乡村没有饭馆,我们也不可能像唐僧师徒一样敲门化斋,每每路过一家农户闻到扑鼻的肉香,肚子里的馋虫就开始躁动。
这个时候我反而开始怀念民宿老板给我盛的那一碗红水鸡蛋,尽管才过去几个小时。
因为在小镇的时候要给胡珊珊推箱子,我没有再卖零食,当时也没想到会饿肚子,此时才觉懊恼。
胡珊珊多少还是有点虚弱的,土路又极不好走,就显得步履蹒跚摇摇欲坠的样子。
王玉清也在赵子午的搀扶下一路抱怨,最后干脆让赵子午背着走。
周杰背着一口大箱子也没有了之前的活脱,走几步停下来喘一会,再看我时眼神之中有了种不可察觉的异样。
现在看来也就我最轻松了,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种优越感。
尽管艰辛,可没有人反悔和退缩,望着越走越偏的乡村小路,脸上更多流露出的是一种坚韧和信念。
很快我们的双腿都被附着在草叶上的水珠打湿了,每走一步脚下都会传来鞋子里的哗哗水声。我怕这样走下去胡珊珊会着凉感冒,路过一户农家的时候借了杯热茶让她喝药。
胡珊珊因为走路浑身发热,之前的不适感已荡然无存。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胡珊珊此时开始抗拒喝药,摇了摇头说:“我应该是好了,”
“哪有那么快!少废话,喝了。”
在我的一再坚持下,胡珊珊勉为其难的喝了药。这时大家停下来休息,将剩下不多的零食风卷残云。
走路的时候会觉得时间过得飞快,看看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三点钟,而眼前除了农田和荒地几乎连一根电线杆都看不到,不远处还有一座小山丘,横在哪儿挡着我们的视线。
胡珊珊的行李箱其实并不沉,但扛着走,就会发现远途无轻担,加上周杰自己也有一个背包,饶不是他体格健硕,肯定是吃不消的。我这时候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就装作没看见。
第十四章:萝卜
穿过农庄,前方出现一条很窄的水泥路,一直延伸到山丘的另一边。周杰可能也累坏了,说沿着水泥路走也一样,反正条条大路通北京。然而眼看天色渐暗,前路茫茫,我开始担心晚上住宿的问题。
“附近没有集市了!”我看一眼手机上的地图,提醒大家道:“前面是山,可能连村子都没有。”
这时候我们才知道这条捷径走得有多偏,找不到民宿过夜的话,可能要夜宿荒野了。
而周杰不仅没有为自己领的路给出说法,反而抱怨我们娇气:“你们城里人太娇惯了,没地方住就没地方住呗,坚持走一夜,第二天就能到浠水了。”
“你有病吧!”我惊诧地看向他问:“走一夜?这就是你跟我们搭伴的原因?”
王玉清和赵子午也恍然的噢了一声,追问周杰道:“原来捷径是要24小时不间断走的啊!你死皮赖脸的跟着我们,就是想让我们陪你走夜路?”
面对我们的攻击,周杰也怒上眉梢,强劲有力的拳头往行李箱上一拍:“谁死皮赖脸了?打架要行李箱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我死皮赖脸?……不就是记错道了么,能有多大的事?”
“记错路了?……”众人惊愕,真是哭笑不得。
“我的天呐!”
胡珊珊握拳捶了捶额头,看一眼来时的路,有点崩溃:
“现在回头已经不可能了,看好方位,继续往东边走吧。”
“珊珊姐,哪边是东呀!”
王玉清四下张望,看到远处像是有建筑物,就踮起脚往前眺望:“那边是不是有个村子?我看到屋子了。”
“那个不是村子,是告诉公路的桥墩”
我从手机地图里找到自己的方位,发现前方不远有一条高速,而村庄就很难在地图上找到确切位置了。
这时候我们反而开始考虑周杰的话,真要是走上一夜就能到达浠水的话,其实也不失良策。我可不想等我回到家中的时候,春节假期都已经结束了。
胡珊珊走到周杰面前耐心的问:“周杰,你说走一夜的话明天就能到浠水,又说你记错路了,到底哪一句是真的?”
“都是真的。”周杰身板一正,一脸认真的说:“路确实是错了,但方向没错呀!从路程上计算,最多明天晚上我们就能到跨江大桥,桥对岸就是浠水。”
“你最好不要骗我们”我很郑重的对周杰说,本想讲点狠话,可面对他一米八的个头,不免有点心虚。我想,真要翻脸只怕我跟赵子午加起来,都打不过他。
周杰眼珠子一瞪不容置喙道:“肯定是真的呀!这地方我熟,我小时候……”
我怕周杰又要拿自己的过往事迹来啰嗦,赶紧让他打住。几个人又简单商量了一下,把心一横,就决定了赶夜路。
天气不好,夜晚格外的黑,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为了节约手机电源,每人轮流用手机照明,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认为坚持不到天亮。
走夜路其实没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在深山荒野中走。有路还可以,没路的时候你根本不知道往哪儿去。而且胡珊珊和王玉清不比我们三个男人体质,真的要是一夜走下来,第二天估计就报废了。
所以我们太高看自己了,也把结局想的太美好,过程却远比我们想象中要艰难。夜晚视线短,原以为走了很远,其实也就几百米。当驻足下来看时,不免让人气馁。
漫漫长夜,这得多煎熬呀!后来发现不太实际,还是放弃了。在高速路的桥洞下,找到一块干净又背风的地方,简单收拾收拾,找来干草点燃一堆篝火。
原本想找个村庄借宿,但这个方法不一定可行。这大过年的,谁愿意接纳我们这几个不速之客?
夜晚雪下得大了些,坐在火堆旁我看到火光照射的夜空中,雪花飘舞。王玉倩还是个追求浪漫的孩子,童真烂漫,让赵子午带她出去接雪花。我和周杰想方设法往火堆中添柴,把周边能拆的枯树和木桩都给搜寻进来。有了火,我们开始烤湿漉漉的鞋袜,顿时就觉得温暖了很多。
我记得来的时候看到一块菜地,好像有萝卜,可以拔几颗来烤着吃。
王玉清一听就嚷着要和我一起去,他也快饿的虚脱了。胡珊珊却说我们搞笑,从未听说过萝卜可以烤着来吃。
“而且这行为算是盗窃,你们可千万不要这么干,小心明天激起民怨把我们逮住游街示众。”
我说人一饿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撑饱肚子才最重要。说着就让周杰帮忙照看胡珊珊,按亮手机,顶着漫天雪花奔了出去。
这可能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做贼,多少还是有点心虚的。胡乱拔了几颗萝卜就抱起来往回跑。可路面湿滑,后来一个跟头栽进了路边的旱沟里,摔了个七荤八素眼冒金花。
当我满身泥泞走回桥窟的时候,远远的听到赵子午和周杰在吵架,顿感不妙!
“怎么回事?老远就听到你们在吵!”我将萝卜扔到火堆旁,看到周杰和赵子午都红着脖子僵持着,王玉清吓傻了一般远远看着,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
胡珊珊蹲在火堆旁抱着膝盖,眼睛无神地盯着篝火,这时见我满身泥泞,眉头紧了紧问:“吕夏,你摔跤了?”
“没事!”我摆了摆手,捡起一块萝卜走到周杰和赵子午中间,掂掇着对他们说:“为了大家的福祉,我跑去拔萝卜,搞的跟特种部队似的,还差点摔死!你俩却有闲情雅致在这吵架。拜托,别把村民给我引来了。”
赵子午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回到王玉清身边窃窃私语,也不知道嘀咕着什么。周杰却是个暴脾气,脸上青筋鼓而鼓的,看着就吓人。
我见干戈缓解,就拍了拍周杰的肩膀,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胡珊珊抬起头来:“我刚才吃感冒药的时候,赵经理说了一句玩笑话,俩个人就吵起来了。误会而已!”
“误会?”周杰暴跳着对我说:“兄弟,可不是我想袒护你女朋友才跟他吵的,你是没听到这个人说话有多难听!还骂人,你说这大老爷么的,跟个鹌鹑一样乱喷,多气人呀!”
“他说什么了?”我反而有点好奇。
胡珊珊暗自摇了摇头,不让周杰说。但周杰还是咽不下胸中怒火,指着赵子午叱道:“他让大珊珊明天自己走,不会开车载她的,还说……”
我不知道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赵子午缘何要说出这样一番话。而我现在也只能把它当做玩笑来听,真不敢想象赵子午拒绝载我们去安市的话,我们该怎么办!
“喔!那不就是一句玩笑嘛!过火了兄弟。”
我拍了拍周杰的肩膀想安抚他,心里却很明确自己的立场。眼前绝对不是和赵子午翻脸的时候,只要他不触碰我们的底线,爱怎么唠叨就唠叨吧,反正他就这这样一个人,嘴贱!
而就在我们按着周杰的胳膊,让他坐下烤萝卜的时候,却又听到赵子午在一边骂骂咧咧:“倒霉坯子,跟三个傻%&@*#*……!”
第十五章:赵子午
此一刻愤怒还是在我的心中如病毒一般蔓延,冲撞我的五脏六腑,淹没我的所有理性。不等赵子午有所防备,我一个箭步冲过去揪住他的衣领,抽了抽嘴角瞪着他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什么了?”赵子午不甘示弱,甩开我的钳制,整了整领带。“我说的是事实,也就你们傻,见人家漂亮什么原则都没有了。”
“姓赵的!做人不能太自私。”周杰说着走了过来,脖子上的青筋胀了胀,显然也被他的话激怒了。
“我自私?”赵子午冷哼一声,拍拍肩膀的雪尘,不屑道:“这种时候,你觉得我应该跟你讲讲民族大义还是讲讲什么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别傻了!大家都不熟,明天一分开,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这女的能给你们什么?两个傻子!”
赵子午话音刚落就挨了周杰一拳。我还没看清是怎么一回事,就见赵子午捂着鼻子躺在了地上。王玉清傻傻的看着,愣了半天才抱着脸吼叫。
周杰扬着拳头还想补上一拳,被王玉清的吼声一惊,动作就迟了迟,一拳砸在地上。
“你们怎么打人呀!”王玉清哭着迎上去护住赵子午,扬起挂满泪花的小脸看向我,轻叫了一声:“吕夏哥哥”我也觉得打人是不对的,拍了拍周杰的肩膀,转身走回火堆旁。
周杰跟着走回火堆边,往火堆里添了些柴,几个人沉默无语。
王玉清将赵子午扶起来,揭开捂在脸上的手,血泊泉水般涌了出来。我和胡珊珊不约而同看向周杰,周杰却稚气地扭过脸,鼓着嘴一言不发。
王玉清吓得花容失色,手忙脚乱地给赵子午止血,边哭边喊着:“你们怎么打人呀!怎么可以打人呀!……”
胡珊珊也有些自责,怎么说这件事也是因她而起。拿出一包纸巾晃了晃我的胳膊,示意我拿过去。
站到王玉清身后递给她纸巾时,我看到草地上已经存了一层洁白的雪花,而赵子午流出的鼻血铺在雪地上,显得格外醒目。
王玉清仰起头看着我,眼神之中多了几分委屈和气愤。忽然她一巴掌拍开纸巾,站起身朝周杰走去。
“你怎么打人?你为什么要打我的男朋友?你是暴力狂吗?”王玉清哭喊着,一只手揪住周杰头发,另一只手拍面团一样在他脸上拍打。
周杰低着头任她摇着,后来实在忍受不了了,一把推开王玉清吼道:“够了吧,你个傻女人。人家有老婆有孩子,你还傻逼一样给他……”
说到这里众人惊愕,连周杰自己也愣住了,后面的话硬是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吐不出。
正抽着纸巾塞鼻孔的赵子午也整个人一怔,愣在当场不敢抬头看一眼这边。
“你……你说什么?”王玉清脸上的泪水冰凝一般结成了霜。脸皮抽了抽,笑了笑又霎然而止。
我脑海中闪过民俗房间里的一幕。在卫生间微弱的灯光中,赵子午耐心的对电话那端的妻子解释着,有一个清脆的声音叫他爸爸,问爸爸什么时候回家。周杰靠在床板上吐着烟圈,淡淡的对我说:渣男呀!
胡珊珊抬头看着我的脸,眼神往周杰的方向撇了撇,见我微微点头,她也就失望的闭上了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胡珊珊继续抱着膝盖发呆,不想再过问这些令人生烦的世态。
“你胡说什么呢!”我赶紧走过去,把王玉清拉到身后,叱声对着周杰说:“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没事你造什么谣呢?”
我说完朝周杰使了使眼色。周杰明白我的意思,但话已经说出了口,再去否认不免显得没有气节。他看一眼满脸血痂的赵子午,又看一眼我身后神情恍惚的王玉清,牙关搓了搓,愤然说道:“兄弟,你这不是在帮他们。”
“你给我闭嘴。”我恨铁不成钢的叫了一声,然后反身回去钳住王玉清的肩膀,对她说:“别信他的,这个人我们昨天才认识,他能知道什么?无非就是胡编乱造。”
王玉清显然没有我们看到的那样愚智,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会儿,吸着鼻子笑了笑问:“吕夏哥哥,你也知道?是不是?”
“我……”我可能不擅长撒谎,再想坚持却发现自己说不了话了。可能我心里也很清楚,就像周杰说的,隐瞒,不是在帮他们,更是在害这个花季少女。如果明知道这是一场欺骗,我现在的行为是不是已经成了共犯呢?我的立场会是对的吗?
“别问了!”赵子午忽然抬起了头,抹一把脸上的血,整了整身上的西装。“我的确结婚了。”
我在王玉清的眼眸中看到了崩塌,那是整片天空的崩塌。
“我不相信。”面对赵子午的坦然,王玉清反而开始抵制、开始抗拒、开始了逃避。“我不相信这是真的,我去过你家里,你明明单身。”
“那个不是我家”赵子午说着低下了头,纸巾擦了擦滴血的鼻尖,顿了顿又说:“我知道我是个渣男,我也知道我该拉去枪毙。但是我会走到这一步,真的是因为我喜欢你呀。自从两年前跟你见面,我就控制不了我自己,撒谎、圆谎、演戏,为了不让自己的人设崩塌,我做过多少事情?我一个三十多岁的人还坚持每天敷面膜。”
赵子午越说越语无伦次,我想他可能也压抑了太久,日积月累的负面情绪在心里堆积成山,一直压着他。也许他也有对家人的愧疚,也会自责,他清楚自己的行为有多恶劣。但是面对年轻美丽的王玉清,他却没办法走出来,即便知道是错的。
雪花越下越大,赵子午坐在雪地上,肩膀和头发都成了白色。脸上的血迹在火光的映射下显得生动而骨感。
“我会离婚,我也会娶你。”赵子午抬起脸认真的说:“如果你愿意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