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反客为主
吴经理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手指在电脑上乱戳一通,看了看我问:“小夏,这……这怎么……”
“吴经理,演讲40分钟,您一个人讲了30分钟了。留10分钟给我,不算过分吧!”
吴经理眼巴巴地看着我,一时语塞,愣在当场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办。手里的话筒发不出声来,放也不是拿也不是,手足无措!
看着台下乱哄哄的观众席,我深提一口气,冷着脸说:
“各位同事们,我叫吕夏,身边这位,是我入公司时的领导吴经理。
其实,我今天不该来的,在走上这个讲台之前,已经很多人告诉我,别上去。
我真的跟无奈!因为我知道这没有意义。知道吗?我甚至一看见吴经理,心里就害怕,会有种紧张感。我知道我挣不过他,事实上,在座的所有人应该和我一样,都知道我挣不过他的,为什么?原因我就不多说了吧,毕竟时间有限。
本来,我今天站到这里也没想着跟谁挣,我甚至很愿意吴经理继续做我的领导,上台之后你们也看到了的,我连演讲架都没有。哈哈
我觉得……,这些都没关系!我不讲话,也是可以的。
但是,(我转过身义正言辞地看着吴经理)吴经理,我已经这样了,您还咄咄逼人不觉得过分吗?就一定要赶尽杀绝,让我在公司彻底的身败名裂,您才能安心对吗?
您说我没经验。对!我是很多事都还不懂,也不知深浅,以为凭着努力就能有一席之地,是挺可笑的,对吧!
但是……,我真的就这么一无是处吗?您又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有那么高尚吗?
今天是大场面,我不揭短、不说那些不干净的事。
我就是想问问您,你说的百无一用是书生,指的是什么样的人?所有想通过考试改变仕途的员工?
吴经理,您知道什么是Marketing.吗?您又知道什么叫Financialmanagement.吗?我甚至想问问你,您的电脑现在死机了,你知道怎么操作才能恢复的同时不丢损文件吗?
是,您经验丰富,但您的经验是什么?是怎样结朋识友、谋权司营?是酒桌上的推杯换盏纸醉金迷?……论这个,我再读十个寒窗、再参加十个晋考,也赶不上。”
说到这里的时候,看到观众席中肖静一片。罗倩和周浩然都惊的快掉了下巴。而就在我旁边的吴经理,双手开始筛糠地颤抖着,嘴角一抽一抽盯着我看。
孙艳萍也一脸惊骇地望着我,可能她这时候已经意识到,自己被利用了。
我看一眼手腕上的时间,已经只有不到3分钟了。时间一到必须结束。这对我而言还是比较紧迫的,一分一秒都不能有差池。
我计算着时间,对着观众席语重心长甚至开始哽咽的说道:
“同事们,我不知道你们在公司都是怎样度过每一天的!
有没有被扣过年终奖?
有没有给领导疏通过马桶?
有没有领导一声令下,丢下生病的女朋友跑去乡下搭台子搞宣传?
你们发过传单吗?
你们贴过小广告吗?
被领导借给别的公司当工具一样借来借去,你们有过吗?……
是的,我都干过,吴经理没有把他的那些所谓经验传授给我,我可能也真的做不好他那样的好领导。
但是我知道,公司需要年轻的血液,而这些血液就是来源于无数个我们。”
……
观众席两千六百余人,基本上都是小员工,我的一番读白无非是在召唤他们的共情和共鸣。
说到这里,我一刻也不敢耽搁,看向身旁的吴经理。心想,对付了观众席,也该说点有劲道的话语给荧幕后面的高层们听听了。
“吴经理,您知道我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话吗?
不是因为我讨厌你、也不是因为我想跟你挣、更不是因为我抽风,我现在很理性,并且从未有过的理智。
我说这番话,是因为你在对我进行侮辱的同时,也表明了你的立场和观点。这让我看到了我们公司所隐藏的真正隐患。我恍然发现,我一直所敬仰的您,不会给公司带来新的希望。你才是那颗毒瘤,是一直困扰公司步伐的顽疾。如果我今天保持沉默,不是在尊师重道,而是在助纣为孽。
一个只是改动了体系的改革,有什么用呢?最终在您的带领下,这场变革只会是形同虚设,以仅仅只是更改了领导人的职衔名称而结束。
我知道我的力量很卑弱,演讲结束也该卷卷铺盖滚蛋了。但即便如此,我也要坚定自己的立场。我们这一代员工,有过太多难以言说的困境,我想,我应该为过去的种种艰难,向你宣战。
吴经理,最后我还想对您说:请不要叫我小夏,我姓吕。我的名字叫‘吕…夏…’”
很可笑!我说了一大堆疯言疯语,没有美丽辞藻、没迎捧公司的侃侃之谈、甚至语气恶劣。但我所说的,都是很多人想说而不敢说的话!高官厚禄、官运亨通,这些谁不想要呢?但当你只想好好谈一场恋爱的时候,就会发现,它并没有那么引人入胜!
话筒在我讲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截然而至,但我的名字却在观众席上炸裂般翻腾开来。两千六百余号员工,那些被打压过、被扣过年终奖、被禁止晋考的员工们,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我的坚强后盾。此一刻我只是告诉了他们我的立场和我的名字,其它的,什么都没有做。我没有请他们吃饭、没有请他们k歌、甚至没有给他们发一支香烟。但是此一刻我看到他们以最真挚与友善的眼神看向我,纷纷从观众席上一跃而起,统一口号喊着:吕夏……吕夏……吕夏……吕夏……吕夏……
这一刻的我,看到罗倩站在远处的角落中落下了眼泪,周浩然疯了一般和小刘引导口号叫着我的名字。而孙艳萍,也似乎想明白了什么,默默的站起来鼓掌,最后悄然离去。
这一刻的我,看到吴经理最终还是没有弄明白电脑是什么故障,颤抖的手指漫无目的的在银幕上乱戳一通,最后被工作人员请下演讲台。
这一刻的我,看到头顶半透明的玻璃顶,落上了浅浅的一层雪花。大雪纷纷扬扬,诉说着一场战役的落幕。
……
第六十二章:雪夜红墙
腊月19这一天,合肥在一场暴雪的粉妆下,变成了童话中的王国。我看到无数的人像我一样,对着户外的洁白世界绽放笑容。
这是一个浪漫多彩的季节,街边巷尾充宿着欢声笑语,孩童嬉闹、情侣牵手、朋友相约喝酒……
“吕夏,你昨天那一波操作简直不要太帅!”罗倩跟我撞了一杯,神情还停留在残余的振奋当中。
周浩然在经过一夜的消冷之后,反而多了几分忧忡:“大吕,我总觉得,这不太好!吴老狗不会善罢甘休的!”
“大周你就是顾虑太多!”
罗倩冷眸相对,和他撞了一击酒杯又说:“吕夏都被逼成那样了,哦,还不带反击的呀!?”
“话虽这么说!但……”
周浩然欲言又止,径自摇了摇头,嘀咕着:“吴老狗也是自作!怎么可以当众说那些话呢?”
我多少还是有点心虚的,见话语至此,忙打断他们说:“诶呀!这不都已经发生了嘛!管它粮的。……咱喝酒!”
三个人的酒杯撞到一起,酒沫四溅……
酒色正浓,忽然我的手机震个不止。定眼一看,竟然是富二代公主给我打来的视频通话。
“嘿!吕夏,你干嘛呢?”
“喝酒!”我说着把镜头对准酒杯,又转向罗倩和周浩然。
罗倩朝银幕上的她挥挥手,转即细声的问:“这丫头谁呀?”
我虚张了张口型,告诉她我也不知道,但绝对是惹不起的人物。
我看到富二代穿着睡衣缩在沙发上,背景是奢华到亮眼的豪华装饰。
“吕夏,我看到你昨天的演讲了,可真够带劲的!”她说着咯咯咯的笑了起来,脸皮都笑抽了。
“你怎么会看到?”我奇怪的问。
“我爸拿给我看的。”她漫不经心的说,抱着膝盖在沙发上晃了晃,脸上挂出一些幽怨。
“你放假了?”我问
“放了呀!”她说。
“现在在广州?”我又问
“对呀!”她又说。
“然后你就无聊到看我们的直播演讲?”
富二代没有回答,扬起手踢着指甲灰,眉头皱了皱才说:“我才没兴趣,是我爸刚刚拿给我看的。只放了你霸气回怼的那一段。”
我听到这里心里是百感交集。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虽然我不知道富二代公主的身份,但可以确定的是,她一定有个特殊背景的爸爸。这个人也许是公司上层的高管,他为什么要拿我的视频给还在上学的女儿看?欣赏我的才气?这就有点扯了!
“你爸爸跟你说了什么没?”我反而有点惶恐。
“啊~!老吕,我正烦着呢……”公主哀嚎着,把脸凑近荧幕,整个手机荧幕也安放不下她那张大脸。
“吕夏,我跟你说哈”
她一本正经地压低声音,对我讲:“要是有人问你和我的关系,你可打死不要承认,知道吗?”
我听的一头雾水,忙追问:“什么叫……我们的关系?我们有什么关系?”
“很快你就要知道了!”公主无奈的瘪瘪嘴,娇眉微展,伸手关掉了视频通话。
通话结束,我就看到罗倩和周浩然一脸鄙夷地盯着我看。
“大吕,可以呀!这孩子才几岁呀?这都不放过?”周浩然一脸猥琐地笑着,撞了一下罗倩的肩膀,俩人互换眼神。
我被这子虚乌有的帽子扣的莫名其妙,回睼一眼二人,端起酒杯:
“也就是一个堂妹妹……,喂,你俩还喝不喝酒了?不喝买单去。”
……
从黄昏喝到深夜,我们各自走路回家。马路上行人寥寥,到处都是推雪车的轰鸣。雪夜格外的明亮,深夜却有几分晨昼的明朗。我随手抓起一把雪攥了攥,迈开步子丢向遥远的天空。
在路灯的照射下,身旁的围墙泛着混红,这让我想起和胡珊珊夜宿寒洞的那一晚。雪夜红墙,好像闭上眼睛还能闻到她头发上的香味……
我翻看手机,找到白天拍摄的几张雪景照片发送给胡珊珊:“大珊珊,合肥下雪了。”
可能是因为酒精的作用,若非如此我可能还没有勇气给她发送一条信息吧。
大珊珊许久才回复我说:“嗯,多穿点。”
最终我们还是变成这种敷衍应付的沟通方式,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文字,没有一丝的温暖与心跳!
带着醉意摇摇晃晃,路过小区门卫的时候,保安给我递来一支烟。
我挥手扫开覆盖在路障球上的积雪,坐下来把烟抽完。
当我磨磨唧唧推开家门的时候,我听到赵倩痛苦的呻吟声,这时候她捂着肚子在我家的沙发上滚了滚,嘴唇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大把大把的汗水淋湿了她的脸颊和脖子,凌乱的头发沾和在汗水中贴在脸上。
“吕夏,我肚子好痛……”
我的心脏猛然一颤,盯着眼前的场景浑身发憷。但当我一个箭步扑过去的时候,沙发上什么都没有,甚至没有开灯,屋子里漆黑一片……
我可能真的喝醉了吧!
就这样在沙发上躺着,昏昏沉沉中,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忽然有阵阵的温热在脸上蔓延。
我费尽力气睁开眼睛,就看到赵倩拿着一条散发着滚滚热气的毛巾,正俯身凝视着我。
“打赢了?”赵倩拧干一条热毛巾,抖了抖,敷在我的脸上。
我有气无力地呻吟着,想抓住她的手,却虚空抓了一把。
“赵倩,你开心吗?……”
“嗯!我开心!”
“我说过,我能做到。”
“嗯,你做到了。”
……
两年前,我和赵倩带着憧憬来到公司,每天一起工作,一起上下班,一起畅想美好的未来。
那一段时光虽然艰辛,却是最美好的,每一天都有足足的精神和力气。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赵倩生病了,总是肚子痛。
刚开始我们没有重视,以为是痛经,吃一下镇痛药,也能缓解。
有一天推广部经理在酒桌上应许别人,借几个年轻漂亮的业务员给他们拉宣传,赵倩未能幸免。足足一个礼拜的出差,再回来的时候,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不喜欢和我说话,不再对工作抱有热情。
那个时候她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吕夏,我们换个工作吧,这里不适合我们。
:吕夏,我肚子疼,我想去一下医院,你请假陪我好吗?
:吕夏,你眼里除了工作,还有什么?
:吕夏,我好累呀!我想回家。
……
第六十三章:富二代的真实身份
因为是年关,总公司还不能公布演讲结果。但很多事情已经有了答案,一些纷纷扰扰也在悄无声息地落定尘埃。
吴经理一改往日的高调作风,开始闭门不出。有时候下班了,他也是等到职员走的差不多了,才姗姗而归。
孙艳萍向我递来了辞职报告。再看她时,也多了几分别扭。
“吕经理”孙艳萍双手拿着辞职信对我笑了笑,撩起一缕鬓发唯唯诺诺地看着我:“我想好了,婚后……做个相夫教子的职业太太”
她说到这里笑了笑,笑的很灿烂。
“挺好的。”
我收下辞职信,又有点尴尬的挠挠头:
“那个……,那天晚上的事,真的对不起!”
孙艳萍回眸一笑:“我从来没有当真过。”
孙艳萍走后,不一会儿吴经理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对我不冷不热的说:“吕夏,准备准备,一会要去机场。”
“机场?”我问。
“总公司的领导,好像还是个科长。”
别别扭扭的和吴老狗挤在一辆车里,一路疾驶。在机场大厅前见到了之前和我会面的科长:韩大庆。
“韩科长一路辛苦了”
相续和他握手问好,寒暄了几句。把科长接到酒店,又订了包厢,准备款待一下。
韩科长给了一些工作上的指示,但他此次来合肥好像另有目的,总有意无意的问我一些题外话。
“吕经理年轻有为呀!可能是我们公司里最年轻的人事经理了吧!?”
酒桌上韩大庆说完抿一口茶,又意味深长的问:“不知道吕经理今年多大?有30吗?”
“过完年27岁”
我恭恭敬敬地回答,端起酒杯向他敬酒。
韩大庆也是个人精,又和别的领导寒暄了几句,才调转矛头指向我问:“吕经理成家了吗?27岁,也应当有家室了吧。”
“没呢!连女朋友都还没一个呢。”
我随口回答,喝了两杯白酒,多少还是有了几分醉意。这时候也没有了之前的拘谨,端起酒杯朝韩大庆笑了笑说:“科长,还是叫我小吕吧!”
韩大庆哈哈哈的笑了笑,继续应付其它领导。但我能够感觉到,他总会有意无意的瞟我一眼。
吃完饭又指导完工作,便把韩大庆送去酒店。
酒店门前相续的握手告别,可轮到我时,他却拍了拍我的手背,言道:“小吕呀,明天我就要回广州了。能冒昧的请求你陪我聊会天吗?你看我这人生地不熟的,想逛逛、又不敢乱跑……”
我只能爽快的答应,但再看吴经理他们时,眼神之中似乎多了点什么。
陪着韩大庆就近走了走,给他买了几盒肥市特产。
回到酒店之后,韩大庆终于开门进山的问出酝酿了一整天的话:“吕夏,我想问问你哈,你和娇娇是什么关系?”
“娇娇?”我一头雾水:“哪个娇娇?”
韩大庆的脸色不是太好看,阴暗地笑了笑,拿出包里的平板电脑:“还能有哪个娇娇?就是跟你在成都开房的娇娇。”
看到平板电脑上的照片时,我整个脑子都空白了,比外面的雪景还要白。
我看到平板电脑上,竟然有一张女孩子踮起脚亲我的照片。而那个女孩子也不是别人,正是富二代公主。
我心里百味杂陈,富二代公主说他爸爸在家里安装了监控,却没成想,连门前也按了。
“韩科长,这……”
我有点慌张,整理一下情绪,才对他说:“我要跟你解释一下,其实我和她只是朋友”
我也不知道我和富二代算不算朋友,但眼下‘朋友’这两个字是我们最恰当的关系名称了。
韩科长放下平板,义正言辞地对我说:“吕经理,你应该会有很好的前程,但我真不想看到你使用这种下作的手段。你很聪明,但我奉劝你,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韩科长,这话打哪儿说起呀?”我被怼的不明不白。
“还用的着我说清楚吗?难道你不是因为娇娇的身份才做出这种事吗?”
韩大庆严厉地叱责到这里,许久才舒缓语气,语重心长的说:“吕夏呀!我们看了你演讲会上的表现,对你都有很高的期望。但你……,娇娇毕竟还小,只是个孩子,你怎么能对她动起歪心思呢?”
“我真没有呀韩科长”我跳起来摆手解释,但又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径自定了定神,我才梳理着思绪问韩大庆:“额……,我能冒昧的问一句,这女孩子到底是什么身份呀?您女儿?”
韩大庆没好气的白我一眼,可能认为我是在演戏,他不相信我会不知道娇娇的身份。
“娇娇……、徐娇娇!”他跺着脚说。
我的脑子千转百汇,一个可怕的名字如大山一样从头顶压了下来。
“她该不会是……徐总的女儿?”
韩大庆撇我一眼,看我这么大反应,不免为我的演技感到折服。
但事实上,我纵然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把那个疯丫头跟我们公司的创始人,徐总联系在一起呀!
我心里暗想,完了!八千块钱只怕是打水漂了。
我是欲哭无泪,最终还是要解释清楚的,在韩大庆面前坐下来,逐字逐句的说:
“韩科长,我和那丫头……啊呸……,我和娇娇真的是什么事情都没有。这张照片也不是像你们想的那样。至于什么开房?那就更是子虚乌有的罪名了!”
“没有?”
韩大庆不屑地看了我一眼,定了定神说道:“陈桥路惠民宾馆022号房,上午七点到下午两点钟……”
韩大庆说到这里一脸鄙夷地看了看我,压着声音愤愤嗞齿:“你倒是找个星级酒店呀!也不嫌条件差。”
我心想,我就眯那么一会儿找什么星级酒店?
但这件事情解释起来还真就费劲了,百口莫辩!
宾馆里也不可能有监控,让你调出来以证清白,纯靠嘴来说的话,想让人信服可真没那么容易。
见我一脸无奈,韩大庆也只能哀叹一声。
“吕夏呀!这件事呢,毕竟关系我外甥女的清誉,到此为止,不能再有别的人知道了,懂吗?”
我点了点头,却忽然又发现自己干嘛要在这个时候点头呀?我分明什么都没干!
“娇娇还小。如果他是个大姑娘,都还好说。你也自己反省反省,至于后面的事情怎么处理……,回去等消息吧!”
韩大庆说完就逐我出门,谈话到此结束。
上架感言
谢谢你来到这里!
像网恋奔现一样,我们在这里遇见、熟悉,并且开启了一段浪漫的旅程。
——这里就是我和你的奔现现场。
在文字组成的高楼大厦、山水丛林中,我们的故事在一页一页的发生,潜移默化间,成为彼此生命中的印记。
是的!你的到来,将在吻妹的成绩单上勾勒出浓墨重彩的一笔,意义非凡。而我也期待把更多风景带给你、与你结起更深厚的情谊!
受疫情影响,合同无法寄出,所以这本书至今才上架。自上架之日起,吻妹会勤奋更新章节,稳定、持恒、且认真写好这个故事。
其实,说起奔现,吻妹可就太有经验了,哈哈
自从一年前在剑门关的第一次奔现,时至今天我去过好一些地方!文章中描写山水风景的文字也都是实景书写(除了黄山求婚这一段),感兴趣的话你也可以参考着去旅行。当然,如果是奔现旅行,就再美好不过了。
不过,最后吻妹需要提醒你:网恋有风险,奔现需谨慎!哈哈
第六十四章:我是榕树下的壁虎
走出酒店,我给那个害人精发去一条微信:“徐大小姐,我上辈子一定欠了你不少钱吧!?”
她回复我一条语音,没心没肺的笑着说:“哈哈哈,他们找你了?”
“爱情、事业,都叫你给毁了,你干脆把我这条小命也给收拾了呗,省得我还整天愁着还房贷。”
徐娇娇很快又回复一条语音说:“吕夏你怎么这么怂?这不都还没个准么,你就焉巴了呀!”
是呀!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羸弱和悲观?明明都还只是误会,我怕什么?误会终归是能解说清楚的。终究是有办法水落石出,还我清白的。
徐娇娇见我没有回复,过了许久又在微信里问:“你不会真的在恨我吧!”
“倒也没有!”
我只能认命的叹了口气,又对她说:“但是你想想办法跟你那个皇帝老爹解释清楚呀!知道现在在他们的眼里,我是什么样的吗?狡诈、阴狠、猥琐、下作……”
“难道你不是这样的吗?”徐娇娇说着咯咯咯咯的笑个没止。
“笑个p,赶紧去说。”
“为什么要我去说?”
“你在皇宫里呀!你觉得我这辈子有机会跟徐总说上话吗?”
“那可不一定!”徐娇娇自吟一声,忽然又饶有兴致地凑着话筒对我说:“嘿,要不然我们假戏真做?你给他当女婿?”
“滚……”
要说迎娶白富美一步登天,可能是每一个男人梦寐以求的事情。而徐总他们一定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和徐娇娇的偶遇在他们眼里就成了不怀好意的阴谋。他们一定认为我是一个有心机的人,不惜一切手段往上爬,出卖老郑、陷害吴老狗、诱骗徐娇娇……。
一想到这里,我就会有种无力感。
挂掉徐娇娇的电话,我一个人坐在酒店外的台阶前发呆,这时胡珊珊给我打来了视频。我整个人一愣,趔趄几秒,唯唯诺诺地接听。
从成都回来的这段时间,我都没有找到好的契机解释。以前谈过恋爱,多少还是有点经验的,知道女生生气的时候,怎么解释都不管用。等她气消了,稍微讲点好话,再大的仇恨都能淡灭。
手机另一边的胡珊珊看起来瘦了很多,也黑了很多,迎着大西南的妖艳阳光,屏幕前乍现光晕,给原本仙气十足的胡珊珊贫添了几份烟火气息。
胡珊珊捧着手机对我说:“吕夏,我就要放假了,放假前给你看看我们学校……,呐~!这是卡扎……”
手机荧幕前晃儿晃的,我看到一个又黑又瘦的小男孩,他面露微笑地向我挥手。
“知道吗?卡扎五岁的时候一场泥石流把他的家人和房子都给埋掉了,抢险队扒了两天才从废墟里把他救出来。当时他的爸爸死死的用身体挡住一块大石头,临死都还是保护妻儿的动作……”
介绍完卡扎,胡珊珊又把尽头移向户外:“看,这是我们学校的羊,现在由卡扎负责。学校还有几头耗牛,校长亲自放养去了,天黑才能回来。”
镜头前我看到一大片花白的羊群,和我眼前的雪景一样白的胀眼睛。绵羊昂昂昂的叫着,山风吹过,它们身上厚实的白毛片片翻飞。
胡珊珊又移着镜头走到一间杂货屋,指着墙壁上一颗干瘪的羊头说:“这个是藏羚羊的犄角,怎么样?漂亮吧!”
我嗯了一声。可能是隔着荧幕,找不到那种美感。
胡珊珊晃着镜头围着学校走了一圈,给我介绍石磨、水井、国旗、操场……,最后在山坡的一块巨大石峭上坐了下来。
她看一眼远处,微微眯起眼睛深吸空气。最后将镜头调转,指着远方,忽然对我说:“看到那棵树了吗?”
“嗯!”我只是模糊的看到一个树冠的形状,距离太远了,看不清。但应该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和远处的山峰融为一体。
“吕夏,你知道吗?每当月亮特别亮的时候,我就会一个人去那棵大榕树下坐着。每当那个时候,我的心里就会非常的想你……。”
“想我?”我受惊若宠的问。
“想你……写的那首诗!”她忙补充地解释道。
“噢~!”我心里还是很激动,一阵洋流在胸口荡漾!好像听到了雪花融化的声音,咳呲咳呲,大地迎来了春暖花开。
“我很喜欢那首诗!”她说。
我嘿嘿嘿地傻笑,告诉她我当时和周浩然都喝多了,就是胡乱写的。
好像又回到了夏天的那个夜晚,我和周浩然坐在楼面上,喝着啤酒,看着核桃树和月光,身边充宿着田虫的呢喃。
那个时候相思又细又长,从手腕,一直延伸到海角天涯。
有时候我会思考,为什么我会这么想念胡珊珊,因为她漂亮?因为和她一起经历的过故事?因为网恋日久生情?
后来我还是没有找到答案,但与此同时也让我明白,想念一个人是不需要答案的。因为,这不是你能左右的。
手机荧幕前再次晃过刺眼的光晕,胡珊珊调整视角看着我说:“吕夏,我把那首诗读给你听?”
“哈哈,还是不要了吧!好烂的。”
“我以前也觉得烂透了”胡珊珊嗤嗤笑着,但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但是自从来了四川,每当夜晚看到那棵大榕树,我就会想起这首诗。而且我发现,你写的很好,很生动!”
后来胡珊珊还是在手机荧幕前读了那首诗:
长夜藏不下孤帆的月
秋寒骨显你的美
我是榕树下的壁虎,仰望你,舔着发白的手指肚
蜻蜓睡熟在枝梢
蝙蝠月光下跳舞
我是榕树下的壁虎,吟吟吟,数着你发梢的露珠
茧子牵挂赶月的飞蛾
蛐蛐呢喃思念的情歌
吟吟吟
我是榕树下的壁虎
我也想为你唱一首情歌
……
听着胡珊珊吟读起我当时写的这首小诗,忽然鼻头一酸,泪眼汍澜,眼前模糊了起来。
我忙转开脸,揉了揉眼睛,收拾好情绪再朝胡珊珊笑了笑。
读完,胡珊珊很轻很轻的笑了一声,看向我问:“吕夏,你真的这么卑微吗?甘愿做一只守护在榕树下的壁虎?”
我看到胡珊珊的眼睛里闪着晶莹的光,阳光在她的身后,好想给她披上了彩色的衣裳。
我不敢说话,我害怕一说话,会让她听到我的哽咽。
黄昏中的雪花透着金色,像云朵,我已乘风破浪飞往她的方向。
我的心无法再承载重量,因为对你的思念,已经不堪重负!
“大珊珊”我咬了咬嘴唇,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我想见你。”
第六十五章:小雪的无理取闹
地理原因,我这里已经暮色黄昏,大西南却还在艳阳高照。隔着手机荧幕,我们看着对方的世界,纷纷陷入沉默与肖静。
我们的世界是平行的,虽然山水迢遥、虽然暮色将至、虽然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愁容,可是我们始终还注视着对方。没有谁是谁的唯一,但此一刻我们目光相聚,心也在久别重逢着。
四周静寂无声,没有风,没有行人,就连车子驶过,都像是开了静音,悄无声息……
“我腊月23回家,会路过合肥。”
胡珊珊淡淡的说,自吟地笑了笑,又说:“我还是等你5个小时,逾期不候喔!”
“这次一定没有问题。”
我说完咯咯咯的傻笑起来,想蹦起来、又想嚎哭一场、想翻一个跟头、又像把手机荧幕里的她捧出来,亲一口。
……
接下来的两天,我几乎都在为和她见面做准备。
这个时候公司里相续发生一些事情,但都无关紧要。吴老狗挥发着余热的同时,也认清了局势,开始和我缓冲矛盾。毕竟他在位时安排了一些血亲在公司里,不想自己一倒,他们在没有庇护的情况下受到打压。
徐娇娇最终还是没能解释清楚和我的关系,是我心头的一快顽疾。奈何自己身份卑微,也不可能当面去解说,就这么干晾着。
年关将至,每个人都很忙碌。有家庭的开始采购年货,没家庭的,东奔西跑给父母买礼物。
腊月22下午,我让赵倩陪我一起去商场,但她似乎不太乐意,婉拒了。后来正感无措之时,夏小雪给我打来了电话。
“吕哥,方便来接一下我吗?我现在在合肥机场,准备去火车站,但是合肥下雪了,打不到车。”
我挂掉电话直赴机场,一路聊下来,才发现她预定的火车票是隔天的。
“你送我去车站吧,我在那等一宿,没有问题的。”她懂事地看着我说,显然不想打搅到我。
“雪下的这么大,你在火车站窝生病怎么办?”我责备道:“我和你罗姐都很欢迎你的,别界外。”
小雪默不作声,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我。
见她彷徨,我想了想又对她说:“你来的也正好,可以去帮我把把关,我想给父母买几件衣裳。”
闻此夏小雪这才同意,问我为什么不把父母接过来,试穿着买。
我简单给她介绍了一下我复杂的家庭背景,又说:“以前每次都是赵倩拿主意,女孩子嘛,在选衣搭色方面有与生俱来的天赋。但是今天她好像有什么事,走不开!”
闻言夏小雪蓦地看向我,大眼睛闪了闪,慢慢的移向远方:“吕哥,你和前女友的感情真好!”
我呵呵呵的笑了笑说:“哪里还有什么感情呀!别乱说,她现在可是有老公的人。”
夏小雪没有被我的笑声感染,面无表情地看这道路前方。许久她才将目光移向车窗的方向:
“吕哥,你可以介绍我和你的前女友认识吗?”
我闻言一愣,看她一眼,皱了皱眉问:“你要认识赵倩干嘛?她现在也就是一个家庭妇女。”
夏小雪沉默着,许久才转过脸来朝我绽出一抹微笑:“我就是想见一见。”
“嗯好吧!有时间我安排。”
“就今天晚上吧!”小雪说着又脸色孤冷地看着前方,淡淡说道:“我忽然有点话想对她说。”
载着夏小雪一路飞驰,后来她又问了一些公司里的事情,对我当众反杀吴老狗的事情多少有点耳闻,劝我尽量不要锋芒毕露,对身边的人也要多几分提防。有时候我会觉得夏小雪非常了解人性。
她毕竟是学心理学的,提醒我,就比如,小刘既然能唯你所有,就一定还会唯别人所用。这种人用时信、放时防。
还有吴老狗,穷寇莫追!尽量让他抱着一点好处下线。毕竟是干过领导的人,身边多少有几个亲信和旧交,逼急了,兔子也会咬人。
在商场兜兜转转买了些老年人衣服,又带着小雪吃了大餐,这才抱着一大堆东西回到家中。
我让小雪先洗漱,早点睡,明天还好赶早送她去车站。
后来轮到我洗漱的时候,她闲来无事溜达进了我的房间。当我洗完澡出来,就看到她斗大眼睛里面挤满了血丝,像是哭过。
“你怎么了?”我感到困惑。
“吕哥,你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
小雪说着扬起一沓手稿,很乱,乱的我都不知道那都是些什么。
小雪把手稿摊在床上,随手拿起一张,看了看笑道:“知道吗?我一个学心理学的,都做不出这种事无巨细的周密计划。”
我接过来看了一眼,无所谓地丢在一边,对她说道:“小雪,你还记得吴老狗让你写的那份文案吗?在他眼中你不过只是一粒渺小到尘埃里的沙子,你现在同情他?”
“我不同情和怜悯任何人,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这样下去很危险”
夏小雪又捡起一张资料看了看,递到我的面前:“这种东西会是你写的吗?为了篡改吴经理的演讲稿,给孙艳萍布局,甚至……。吕哥!我不知道你们经历了什么,但长此以往,你就会慢慢消失,你知道吗?”
我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很奇怪,这份计划案的笔记像是我写的,内容却相当的过火,我不记得自己做过这种计划案。
“你到底想说呀,小雪!”我开始有点气急败坏,收拾起床上乱七八糟的文件,让她赶紧回房间休息!
小雪却只是自顾自的掉眼泪,看一眼墙壁上赵倩的照片,咽了咽喉咙说:“吕哥,你不是要介绍前女友给我认识吗?打电话让她来呀!”
“这么晚了,让她来干嘛?”我越发觉得小雪不可理喻。
“你叫不来她吗?”小雪严肃的脸一定,重重地对我说:“好,那你当着我的面给她打个电话啊?”
“什么?”我感到莫名其妙。“小雪,不要无理取闹了,好不好?”
夏小雪却搓了搓牙,伸手从我要手机:“我现在不要你打电话了,我看一眼你们通话记录,总可以了吧。”
夏小雪说着抢去我的手机,我下意识的抢夺,争执之间一甩手,把她重重的摔在地上。
夏小雪呻吟一声,我再看她时,发现她的额头被门框磕出一道口子,泊泊血液滚滚流出。
第八十六章:史上最穷富二代
见此我是吓坏了,连忙赴前扶她。
但夏小雪稚气地一甩手,捂着额头上的伤口嘴角抿了抿,狠狠地对我说:“你倒是把她叫来呀?你叫不来?好!我给你叫。……”
夏小雪说着爬起来,一跃身冲出门外。当我撵出去的时候,就看到小雪从自己的行李箱中取出两个玻璃罐子。她把玻璃罐子捧到我的眼前,惦起脚凝视着我说:“吕夏,这两罐毛豆腐上的标签日期,你还认识吗?”
我的脑子有些乱,因为我看到小雪手里的毛豆腐,正是她上次来时,我已经送给赵倩了的那两罐。日期和字迹都没有错。
“小雪这……到底什么意思呀你?”我越发觉得脑门发胀,耳根后面有敲钟一般的鸣响。
“我上次和罗姐离开的时候,从你家楼下垃圾桶捡到的。”小雪一脸严谨地告诉我:“是你自己把它们放进垃圾桶的,对不对?”
我头痛欲裂,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吕哥……!”小雪潸然泪下,吸了吸鼻子对我说:“放手吧……。……放过她!也放过你自己,好不好?。。赵倩已经死了!!”
我只觉得脑门发胀,像是有一个大钳子正视图撬开它,一阵阵的钻心疼痛将其包裹……。
“你胡说什么呢?”我抽了抽嘴角,想挤出一抹微笑,却发现脸上的皮肉都已经僵硬,抽不动、挪不开,像涂上了石膏,现已凝固!
夏小雪见我还是这样,把手上的毛豆腐重重的砸在地上,扯起嗓门对我吼道:“赵倩已经死了,死掉快两年了,你还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用她的账号更新小说、用她的QQ更新动态、见人就说你的前女友背叛你嫁给了别人……,但是,你心里明明知道她早就不在了,死于恶性肿瘤……”
“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感到天昏地暗。
夏小雪提起衣袖往脸上一抹,稚气地吸吸鼻子,拽起我的胳膊,昂首往房间走。
“你看看你每天都在写什么?”
她点开电脑,出现在荧幕上的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这是赵倩生前没写完的小说,你在帮她写。现在每天都还在更新。”
夏小雪又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文件拿出来,找了找,指着一页文字对我说:“这里有你和赵倩对话的文字。她已经不在了,一直都是你自己在跟自己对话。你现在有很严重的人格分裂。一个是现在的你、一个是以前的你、一个是赵倩。你再不自救,很危险的你知道吗?”
“你够了吧!”我再也忍受不了,甩开小雪,把那些纸张撒的漫天飞扬!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防盗门的密码锁嘀嘀嘀嘀的响着,很快有人转动门把推开门的声音。
闻此我就绽开笑容对小雪说:“她来了,赵倩来了,你不是要见她吗?她来了……”
我说完顾不上小雪眼神中的困惑,奔过去……
我兴冲冲地跑过去,却没有看到人。“怎么可能?我明明听到有人开门”
我呢喃着打开房门,却发现走廊上空无一人,安静的像个墓场。
“吕夏,我不知道你们以前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是那些都已经过去了!赵倩,不在了。”
“胡说,我今天中午还看见她的”
我难以接受这样的事情,心脏有撕裂一般的疼痛。
“你凭什么说她死了?你是妒忌她,她跟我好过,所以你妒忌她”
我感觉我已经疯了,把夏小雪的行李箱搬起来重重的摔了一下,她的那些衣物和瓶瓶罐罐的化妆品四散滚落。
“你干嘛要来?黄山市没有飞机场吗?你来的目的是什么?凭什么说我前女友死了?你有什么居心?……”
地板上有毛豆腐罐子碎裂的玻璃碎片,我蹦啊蹦的,脚上踩的都是口子。
但是我却感受不到丝毫的疼痛,空气间充宿着一种让人窒息的,腐香与血腥混杂的味道……
看着我癫狂般赤脚踩着玻璃碎片,夏小雪哭成了泪人。最后搏起一股气力,迎面把我扑倒在沙发上,不等我反抗,她再次往前一跃,咬住了我的嘴唇。
不是吻,是咬。
夏小雪咬住我的嘴唇眼睛一闭,泪水就啪啪地往我脸上滚,滚烫滚烫的眼泪,在我面前化开一缕薄雾,我好像看到一面玻璃幕墙,涂开水雾,可以看到里面有一个长得和我很像的人。那人蹲在病床前,一个打着点滴的女孩在对他说着什么,但口齿缓慢、慵懒,又像是在对他唱歌。
我的耳边隐隐约约响起歌声:别哭,我最爱的人,今夜我如昙花绽放,在最美的一刹那凋零…………别哭,我最爱的人,可知我将不会再醒……
……
两年前的那个暑假,7月4日。
我一路小跑回到家中,推开房门的时候兴高采烈地说:“倩倩,快看我给你买了生日蛋糕。你喜欢吃巧克力,所以特地加了佛列罗喔!……噹噹噹噹~!……”
然而出现在我眼前的,却不是赵倩欢声雀跃的迎接,而是一个缩卷在沙发上痛苦呻吟的较小躯体。
我把赵倩扶起来,给她拭去脸颊的汗珠,拂开黏在鼻尖的鬓发……
喝下一粒镇痛药,赵倩脸上的痛苦渐渐平息。她用灿白的唇口对我说:“吕夏,明天带我去医院好吗?我一个人不敢去。”
赵倩说着瘪起嘴,渴望的眼睛追着我看。
“明天怎么行?要和周浩然去长丰,吴老狗不会准许我请假的。”
我说着解开蛋糕盒的包装带,插上蜡烛,点燃。
“快许愿吧!”
赵倩捧起手对着蜡烛默许,这一刻她的脸上洋溢着一种恬美的微笑。但很快灿若夏花的笑容就被一阵疼痛摧毁了。赵倩嘴唇颤了颤,下意识的捂住了肚子。
……第三天,当做完工作回到家中的时候,赵倩已经回了父母身边,餐桌上留了一张便签,嘱咐一些无关紧要的事项:冰箱里的肉、阳台的花、晒在窗台的棉被、没去取的快递……
再后来,就是我接到赵倩妈妈打来的电话。她让我快点去山西,我不去的话,赵倩不肯进手术室。
那个时候我的世界天旋地转、乾坤颠覆……
“快点师傅……。师傅还能再快点吗?……。”
快点,快点,快点,……
——我在心里呐喊!
从太原打车到忻州,我的心里像是长满了荒草,乱糟糟的杂草丛中,邢刺芊绵。
我的记忆开始模糊,隐隐灼灼,只看到一张苍白的脸,闪烁着泪花对我说:
“吕夏,我可能就要死了,我死了你怎么办呀?”
“吕夏,不要为我难过好吗?我不想你为我难过!”
“吕夏,就当我肚子里的瘤子,是个宝宝吧!但宝宝是上帝的,我必须奉子成婚嫁给上帝了。”
“吕夏,上帝会喜欢我和我肚子里的瘤子吗?……不,我的宝宝应该叫‘妞子’,是个女孩儿……”
“吕夏,我好冷,你能抱抱我吗?”
“吕夏,你又喝酒了?……”
“吕夏……”
“吕……————”
……
“别哭,我最爱的人。”
第六十六章:黑暗森林
记忆,是最可怕的病毒!在心间蔓延开来。
我看到过往的一幕幕,那些个一同走过的岁月、一起经历的美好。
:我第一次和赵倩见面,在南京火车南站,她托着行李箱走出18号出站口……
:我们一起旅行,在玄武湖上划船。把船开到了别人的水域,被快艇撵过来警告……
:我们顶着暴雨去鸡鸣寺上香,烟尘滚滚,我们跪在湿漉漉的跪垫上磕头……
:我们搭车去扬州,坐着黄包车逛城、瘦西湖上给鸭子喂食……
:天文台上,我迎着劲风说:赵倩,我喜欢你……
……
——如果我不曾来过,
——如果你不曾离开,
——悲伤会不会减慢步伐?
有些悲伤一直藏在我们的身体里面,它深藏着、苟且着、密谋着。
当有一天病毒一样的记忆汹涌而至,它会带给你致命的一击!
……
夏小雪紧紧的抱住我的脖子,松开唇齿,哭喊着:“吕哥,我求求你,别这样好吗?你明明可以走出来的,可是你为什么不肯呢?如果赵倩在天有灵,你觉得她会希望看到这样的你吗?”
夏小雪的眼泪泊泊的滚落在我的脖子上,给我早已麻木的身体,带来丝丝灼烧感。
我看到她满脸泪垢,头发散乱在脸上,鼻涕与眼泪一同滚过下巴……
“吕夏哥哥,赵倩如果知道你为他变的这样,她能安心吗?”
“吕夏哥哥,赵倩如果还活着,她会喜欢这样的你吗?”
“吕夏,放手吧!她是个好女孩的话,一定希望你过回自己,而不是活在梦魇里。”
夜悄悄的下沉,像落幕的爱情!没有人知道黄昏前你的样子,那些一同走过的地方,没有一点蛛丝马迹。一起走过的路、划过船、跪拜的寺庙、爬过的山,最终被夜幕中的雨水冲刷干净。
你曾经对我说,一辈子。
我曾经对你说,一辈子。
我们没有谁放弃,可是,为什么还是会分开!
嘀嘀嘀嘀,
我听到有人按防盗门的密码锁。
一定是你来了、一定是你。
我拼尽最后一股气力推开夏小雪。
可是你为什么要来?我们既然错过了,你为什么还要走进我的生活?究竟是我不肯放过你,还是你不肯放过我?我们的人生,究竟为什么还要有所牵扯?
也许我们都错了!
……
不等我坐起来,夏小雪再次全身扑来。我微微昂起的脸撞在她的额头上,顿时鼻腔里就涌出一股辛辣。
我和小雪从沙发滚到地板,地上有玻璃碎片,我听到小雪疼痛的嘶吟。但她却顾不得这些,牢牢的将我按住。最后拼尽全力地对我嘶吼道:“吕夏,你给我醒醒……”
眼前越来越黑,好像掉进了黑的无法融化的夜。
浓浓的血腥味直往鼻孔里呛。与此同时,我好像又听到有人按密码锁的声音,嘀嘀嘀嘀,紧接着防盗门的门把动了动,有人推门而入……。
阵阵凉风席卷而来,我看到满屋充宿着一种温和的气息。好像空气中挤满了粉红色的气泡,秘稠稠的、湿哒哒的,随着劲风的席来,在眼前蔓延出一道温情的彩虹。
有轻缓的脚步声在逼近,熟悉而又梦幻!
我看到眼前迷雾化开的地方,出现一缕光亮,那个优雅温顺的身影,正一步一步朝我走来。她举目四望、她满目匪夷、她瘦弱的身段显得那样悲美悢然。
我看到,赵倩牵着一个小女孩走了过来。
她站到客厅内,看一眼满地的狼藉,惊骇地对我:“吕夏,这些都是你做的?”
“他们都说,你死了!”
我看着她,痛苦的哽吟。泪眼汍澜的盯着她看,望穿秋水。
是的,她就站在眼前,我看的清楚而又真实。
我看到她秀丽的发鬓、飘扬的刘海、淡蓝色的格子短裙、酱墨色的高跟皮鞋。
我看到她起伏的呼吸、杌陧的神情、颦蹙间的眉宇……
可是,一个声音却在我耳边不停的重复:吕哥,赵倩已经死了。求求你,放过她吧!!求求你,放过你自己吧!!
“赵倩,他们都说你死了!好可笑,对吗?”
眼前的赵倩怔了怔,抬起手捂住嘴,吟沉间潸然泪下。
我看到赵倩泪眼汍澜的转了个身,整个身体都在轻颤。许久许久,才听到她沙哑的声音淡淡说道:“吕夏,对不起!”
赵倩哽吟、抽泣着,许久才把脸转过来,脸上挂着眼泪对我笑了笑:
“吕夏,忘了我吧!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接下来,走属于你自己的路。”
仿佛一刹间,荡漾四周的迷雾再次聚拢,像黑压压的云团,试图将这里填充、淹没、埋葬。
朦胧间,赵倩对我笑了笑,笑的灿若夏花。
她低首看一眼身旁的女儿,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最后朝我挥了挥手,她的女儿也朝我笑着挥了挥手,跟在妈妈身后,转身离去。
我似乎可以清晰的听到高跟鞋踩踏地板的声音、可以清晰的听到她女儿轻哼童谣的声音、可以感受到她们转一转身,带动空气旋转的声音……
压迫感越来越浓,我开始难以喘息。
我眼睁睁的看着她们渐行渐远,身影渐渐模糊、脚步声越来越轻、直到黑雾弥漫,她们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这一刻,我感到了致命的恐慌,好像有人拆走了我的心脏,血线一直延伸到黑压压的森林深处……
我奋起全力推开小雪,迎扑上去追赶……。可是夜是那么的黑,森林是那么的深,密压压的窒息感压的我透不过气。
但我必须追上她,哪怕跌入深渊、哪怕万劫不复……
我可以感受到身体坠落的失衡感,身旁有一道道闪电和劲风。
黑暗中,一个嘶哑的声音反复的叫着我的名字:吕哥……,吕夏……,
“吕夏,我求求你……”
“吕夏,我们去医院好吗?”
“吕夏,你太沉了,我背不动。”
“吕夏,我该怎么办?你流了好多的血……”
……
“吕夏,你知道吗?我喜欢你。”
第六十七章:医院
2:恋爱
“旅途再远,总有一份温存原地等候。春夏秋冬、寒霜酷暑,接纳每一刻的疲惫与心悸……”
第一次看到夏小雪的这句话时,我就知道,这个恬静娇小的女孩子有着一个善美的灵魂。我也知道,她会是我生命中的,贵客!
那个暑夏里,我常常看到她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手掌拖着下巴,面无表情地对着窗外发呆。粉嘟嘟的脸上没有任何杂质与波澜,空调徐徐的风拂过,鬓发飞扬。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梦境里都有这样一个画面:有一天她忽然捧着起伏的心跳走到我的跟前,对我说:“吕哥,我好像爱上你了”;亦或者,她坐在副驾上,忽然扬起脸吻向我。
……
昏昏沉沉中,我听到夏小雪的哭声,像寂静夏夜的一声雷鸣,给天空化开一道口子,大片大片的雨水倾覆而下……
当我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我闻到呛鼻的消毒水气味,手腕缠着输液管,丝丝凉意沿着塑料管,泊泊的往身体里钻。
抬头有输液架和白色帘布。天花板格外的白,好像滴水的陶瓷,我被扣进了一口大碗里。
药水味中夹杂着淡淡的花香,可我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花。
夏小雪趴在床沿,睡得很沉。我想抬抬手,却发现她把我的手臂攥的很紧,像是长在了一起,捆绑、粘合、焊接,已经成为了彼此身体上的一部分。
夏小雪覆在我手臂上的手指抽了抽,我看到她舒展的眉宇微微紧凑,最终连平稳的呼吸也变得陡然。
“你醒了呀!”
最终小雪觉察到了动静,仰起头揉一揉眼睛,眯起的眼缝中布满了血丝。
“我……在医院?”
我环顾一圈,惊诧的同时,记忆也在段段落落的复苏……
小雪抬头看一眼药液瓶,又检查了一下扎在我手臂上的针管。往前趴了趴,目对着我,微微点头说:“你动了手术,可能年前都别想走路了。而且,都要在这里住院了。”
“手术?什么手术?”我不明所以的问。像是醉酒的人断片后,怎么也找不回之前的记忆。
“脚上。两只脚都有。”夏小雪瘪了瘪嘴说。
我感到诧异,眼珠子瞪了瞪问:“这么严重呀!?”
我想抬起腿看一眼,却只是徒劳。隔着棉被,只能感受到双腿酸麻,好像失去了知觉、又好像它们已经不存在了。
越是看不到,我越是着急,心里有种莫名的恐慌。
见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夏小雪忙按了按我的肩膀。把弄乱的被子整了整,责怪道:“就别折腾了,严重着呢?”
我更加慌张,一把抓住夏小雪的肩膀,问她道:“不会截肢了吧?我怎么没知觉?”
夏小雪凝视着我,迟疑片刻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抹一把眼角的泪水,说:
“麻药还没过吧!……待会儿,有知觉了的时候,你就该知道有多痛了!”
夏小雪说着瘪嘴瞪我。给我捏了捏胳膊,脸上似哭似笑地绽着复杂的神情。
“噢……!打了麻药呀,还挺严重!”
我径自呢喃,又看了夏小雪一眼,有点愧疚地对他说:“对不起呀!我昨晚……”
“走过来,就好了!”小雪冲我笑了笑,善解人意地说:“其实我特别理解你。”
“你不觉得,我是个疯子吗?”
夏小雪深吸一口气,双手托起下巴看着我:“知道吗?我以前的职业梦想,是当一个心理医生。”
“我是你第一个治疗的病人吧。”我感叹又感激的问。
我觉得,心理上的疾病远比身理上的难以治愈,并且很难看出病症。
夏小雪第一次来我家里,在听我说起前女友的时候,就觉察到了怪异。
后来又在罗倩口中得知我和赵倩的事情,本不想多问的,可见我一再捏造和一个已经不存在了的人之间的交集,这让她很担心。
直到昨晚看到我书写的各种计划案,让她意识到,我可能不仅仅只是怀念前女友这么简单。而后来也证实了,我存在一定程度上的心理问题。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赵倩又回来了的?”夏小雪试探地问,看着我的眼睛,丝丝缕缕地捕捉着我眼神中的闪烁。
“大概……”我歪着脑袋想了想“春节的时候吧!”
夏小雪凝视我看了会儿,忽然绽开笑脸对我说:“你现在能从客观上看清这件事,说明你已经走出来了。”
两个人相视笑了笑,但笑着笑着我就笑不出来了。可能是脚上麻醉时间已经过了,阵阵疼痛蔓延开来。
“嗞……,”我疼的有点抽,更想翘起来看一看双腿了。
“我的脚很严重吗?”我龇牙嘶吟地问。
夏小雪眉头皱了皱,娇媚不展:“怪我!不该把那两罐毛豆腐砸了。害的你……”
“是挺可惜的!”见她自责,我忙打断她的话说。
夏小雪蕙质兰心,对我笑了笑又说:“见骨了呢!断了几根血管和……”
话说到一半,见我睁着骇然的目光看着自己,夏小雪顿了顿,转换一下语气又说:“好在已经做完手术啦,接下来慢慢调养吧,很快就能好了。”
……
我妈风风火火赶来医院的时候,是下午的三点钟,一进门就劈头盖脸给我几巴掌:
“你作死啊你?想自杀你跳楼呀!搞这个死不死活不活的,还浪费手术费……”
我妈气的直哆嗦,我大嫂劝了半天才让她把火气压下来。这时候镇静下来看到站在一旁束缚拘谨的夏小雪,眼眉一怠,疑着神问:“丫头,你是……”
“哦,阿姨你好!我是吕夏哥哥的朋友,是我把他送医院来的。”
我妈上下打量着小雪,眼睛微眯,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我大嫂像是察觉到了点什么,把夏小雪拉到一旁问:“妹子,你说实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怎么把家里糟蹋成那样?”
夏小雪塌着眉看我向我,咬了咬薄唇对我嫂子说:“是因为赵倩的事。”
说完夏小雪又感到深深的自责,大眼睛里溢满泪花地看看我妈又看看我大嫂,说:“对不起,我不该跟他吵,玻璃瓶是我砸的,我……”
第六十八章:轮椅上的倔强
我大嫂和我妈相视一眼,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安慰夏小雪几句,没有再追问下去。
但夏小雪已经错过了回家的火车,见我现在这样,又不肯再订车票,想多照顾我几天。
“孩子,你能留下来照顾吕夏自然再好不过了。”
我妈拍着夏小雪的手背,笑的眼睛都没了。
“妈,你说什么呢?人家要回家过年的。”我没好气地叱道:“再说了,我这样她照顾得了吗?”
我妈白了我一眼,让我住嘴。待夏小雪和大嫂取药的时候,她又劈头给我一巴掌,骂道:“你个臭小子,谈恋爱了也不说一声。”
“什么呀!”我莫名其妙的回瞪她一眼,揉揉额头,心中冤苦。
“都住一起了,还不承认啊?”我妈说到这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龇牙咧嘴的狠狠往我头上扇几巴掌:“我叫你没事吵架……,赵倩都死掉多久的事了?……你是想气死我啊你!”
我有时候真怀疑,我是不是我妈亲生的!她打我的时候,恨不得找个锤子把你往死里锭。后来打累了,她喘着粗气说:“今天小年,跟你大嫂来办年货,顺便给你送香肠和年糕的。谁料想,一推开门满地都是血,吓得我差点三高就犯了……”
听她说到这里,我脑门一热,忙左右看了看,问:“今天小年?腊月23?”
看一眼窗外阴暗的黄昏,一种无力充宿全身!好像身上捆绑着无数的丝线,每一根丝线都在极力的把你往下拽,企图将你拖进无底的深渊……
“妈,我手机呢?”我急的直冒汗,翻开枕头和被子,摸遍床榻和身上……
“手机什么呀手机,都这样了还想着玩手机”
不等我妈说完鄙夷的话,我急得大吼:“我手机呢!”
我妈被我吓了一跳,瞪着斗大的眼珠子看着我:“手……手机我不知道呀!”
“妈,我要去机场接个人,不能在这里。”我说着掀起被子,但脚上滚着厚厚的绷带,挪一下就钻心的痛。
“你这样还接什么人呀?”我妈见按不住我,开始手足无措,就想扯嗓子叫小雪和我大嫂。
我一把揪住她的胳膊,忍不住掉下泪来:“妈,我约好了今天接胡珊珊的。上午十点,一定要去的,必须去。”
“接什么胡……”我妈恍惚间一愣,迟疑地看向我问:“珊珊?”
我点了点头,第一次在我妈面前流下了脆弱的眼泪。
我妈看着我也心疼吧,顺了顺我的头发:“这都快晚上十点了呀。”
后来小雪告诉我,我的手机应该还在家里。当时她急着带我来医院,就没注意手机。
“吕夏,我回去给你取来?”小雪问。
“不用了!”我无力地摇摇头:“来不及了!”
“什么?”
“小雪,有一句话,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
“什么话?”小雪问。
我笑了笑说:“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已经来不及了。”
也许我和胡珊珊就是这样,从遇见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来不及了。我们的错过不是一个误会、一场事故、一次意外,我们的时空一开始就在各自运转,即便紧紧的抓住对方,也会被硬生生的扯拉、折拧、切斩……。
看着窗外渐渐阴沉的黄昏,我似乎又感受到了那个寒洞里的凉风。那个飘着雪花的夜晚,混红的篝火映射在墙壁上,胡珊珊靠在我的怀中呢喃,诉说着一桩又一桩过往!她说:吕夏,你相信吗?有一种喜欢,在没有见到对方的时候就已经发生了。
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扬起脸看我一眼,问:“你睡着了吗?”
其实我没有睡着,只是还没有做好迎接的准备。
那个夜晚特别的长,也特别的短暂。
……
后来夏小雪给罗倩打了电话,第二天罗倩和周浩然风尘仆仆的赶来。在小雪口中得知我的遭遇后,都只是沉默不语的看着我,眉头紧缩。
“吕夏,你没事吧!”罗倩在床榻前坐下问,像个慈母端详自己的孩子,细腻的眼神如春泉般清澈透明。
我朝他们笑了笑,说:“我能有什么事?就是不能陪你们喝酒了。”
二人相视一眼,不敢多提赵倩这个敏感词,就找了些有趣味的话题来说。
后来公司里的同事相续来看我,提着各种各样的礼品,把病房摆的满满当当。夏小雪一直没有回家,每天配合护士给我做灯疗、打点滴,我的双脚不能走路,上厕所是个问题。刚开始的时候我极力反对的,小雪也很为难,但还是没有请护工,俩人尽量配合着,刚开始还很避讳,渐渐的就无所谓了。
就这样,时间一页一页的往后翻着。腊月28,我大哥推来轮椅接我出院,一进门就冲着小雪咯咯咯的笑:“辛苦你了呀,弟妹”
小雪睁着大眼睛一怠,小脸顿时就红了。
“老三怎么样?这几天躺够了吧?走!带你钓鱼去。”、
“你看我这样的,能陪你钓鱼吗?”
我大哥拍了拍手上的轮椅:“有这个呀!找那种有水泥路的鱼塘。我跟你说哈。我最近瞄到一个水库,三不管,上钩可都是野生大白鲢……”
我看着眼前的轮椅嗞嗞摇头,没想到,我这么年轻就坐上轮椅了!
我大哥本来想接我去父母那边的,毕竟就要过年了。可小雪担心来医院换药不方便。虽然不需要再做灯疗,可伤筋动骨一百天,太折腾对伤口愈合多少还是会有影响的。
看着眼前的夏小雪,我很愧疚。她为了我的事情一直没有回家,像佣人一样每天伺候着我,连半句抱怨的话都没有。我很感动,但又很愧疚,不知道拿什么偿还这一份恩情。
大哥把我送回家,就回去了。可能是因为夏小雪的缘故,家里人都特别避讳来看我,生怕自己一插手,小雪就跑掉了。而我也不止一次的要求他们想办法送小雪回家,可都被小雪婉言回绝了。
再次回到家中,房子已经被收拾的很干净,就连地板都换了几块。
小雪帮助我从轮椅移至沙发,给水壶接满水,放灶上嗤嗤嗤的烧着。
这个时候我看到自己的手机,他静静的躺在茶几上,好像带着几分怨言,此时正睼视着我。
手机已经没电了,按了按还是黑屏,只好麻烦夏小雪拿去充电。
第六十九章:捧在手心的温存
和我想的一样,除了很多的未接电话,最叫人感到疼痛的,便是胡珊珊的微信。
可以想象,当时的她是有多么的失望和愤恨。
我逐一听完那些语音,从一开始的啧问到后来的愤愤之言,再最后就是焦急的询问:
“吕夏,你到底怎么了?回个话好吗?”
“吕夏,算我求求你,回复我一个字,哪怕一个符号,让我知道你还活着,就行。”
“吕夏,别玩了,我不怪你了。你说个话,我就当没发生过,好不好?”
“吕夏,你到底去了哪里?我今天特地包车来了合肥,在你家门口等了你一天一夜。你不要吓我,请你说个话,回复我一下,好不好?”
“吕夏,我回家了,年后我再来这里找你。如果你看到请回复我一下,我真的不想再来了!”
……
我拿着手机的手颤的很厉害,最终回复她:
“对不起”
只是简单的对不起三个字,我硬是删了写、写了删,反反复复犹豫几个小时。
后来胡珊珊回复我一个“嗯”,其他什么都没有再说。
我想,这就是结束的声音吧!她也许很担心我,但不一定想收到我的回音。我终究还是放她鸽子了,不是死在了路上、也不是被外星人抓去了。
这一刻的她,虽然放下了对我的担忧,但是对我的恨,也落地生根,枝繁叶茂。
我看一眼日历,腊月28,去年的这一天,我和胡珊珊还在武市。我陪她从汉街逛到楚汉大街,硬是没有买到一件能称心的衣裳。所以,我是个注定会带给她失望的人。
夏小雪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情绪波动,担心我还没有走出来,蹲在我面前和我对话。
“吕夏,你感觉怎么样?”
我忙摆摆手:“我没事的,不用担心我。”
“可是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心理有事。”
我对她笑了笑。心想,你真不愧是学心理学的呀!看来以后想骗你什么,还真不容易。
“是大珊珊”我把手机拿给她看,对待感情从未有过的坦然和自若。
夏小雪看完我们的聊天记录,低沉沉地对我说:“你不解释一下吗?”
“没必要了!”我说。
“可是,这是个意外呀!她会恨你的。”夏小雪说着放下手机,拿起的我手覆了覆。睁着大眼睛看着我,眉头紧锁。
我捏着小雪温暖小巧的手指,喟然兴叹道:“我们之间的意外太多了,说明没有缘分。”
夏小雪娇羞之下抽回手,背过脸去轻笑一声道:“你还相信缘分呀!”
“我不信。……但它一直都在。”
……
越是挨近年关,小雪的父母越是打电话催促她回家。但小雪会找各种理由推托,直到真的回不去了,只能陪着我过新年。
除夕早晨,我大哥开车把我和夏小雪接回老家,一大桌人吃年夜饭。他们没有拿小雪当外人,又是往碗里夹菜,又是塞压岁钱,让这个本就羞答答的小女孩脸红的像颗苹果。
夜晚我和小雪在院子里聊天,她说,这是她第一次不在父母身边过新年,没想到,一点都不想家。因为在这里,我们待她就像亲人一样。
我朝她笑了笑,心里却想着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和胡珊珊在武市经历的一切。
那个时候胡珊珊身份证丢了、行李箱丢了、又赶上月潮和感冒……,最糟糕的是,她的祖母在家中病逝。
当时的胡珊珊表现出的勇敢和乐观一直感染着我,她常会说:吕夏,为什么跟你在一起就这么倒霉呀!你是我的灾星吧?
可能我真的是她的灾星,一直以来,带给她的都只有灾难和伤害。
除夕的夜晚格外安静,我和夏小雪坐在院子里托起下巴仰望天空。春晚开始的时候,我开始给单位的员工发一些红包、给好朋友问好、给父母叔伯祝福。
夏小雪把我推回屋子,打开电视,俩个人依偎在一起看春晚。脸上闪动着电视荧幕折射的彩光。
窗外是安静的除夕夜,屋子里有一杯慭慭开水和感冒药。夜越来越冷,夏小雪捧起我的手哈一口热气,搓了搓,朝我淡淡地笑了笑。
看着电视上欢腾的舞蹈和相声,我开始忘记时间、忘记自己在哪里。
模模糊糊间,我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我坐在春晚的电视前,妈妈朝我手心哈着热气……
在某一个新年的除夕夜,下了好大的雪,老家的院子里堆满厚厚的白雪,冬景树被雪压的弯腰驼背,屋檐下大团大团的雪块滑下来砸在铁盆上。
那时候还没有禁烟花,天空是五彩斑斓的,雪地上除了凌乱的脚印还有鞭炮的碎衣。我在雪地里点了最后一只“飞剑”,看到它消融进那五彩斑斓。家里的小狗围着我打转、鸡鸭在笼舍里高歌。
拖着湿了大半的鞋子跑回家,妈妈和哥哥们在前屋剥蛋壳,雾汽弥漫,到处都是鸡蛋的香味。爸爸和小叔们在堂屋打牌,为莫名其妙的事情争论,嫂子们捧着侄儿看春晚,时不时的抱怨几句……
那个除夕我和赵倩打了两个小时的电话,她问我多久去学校,她说:开学我们奔现吧!
……那一天真的很美好,好到我想要伸手回去抚摸一下。
我不明白为什么长大后的我落魄成了这样。常常一个人在空如坟墓的屋子里住着,抬头是冰冷的天花板,窗外是寂寒的黑夜。我的身边除了赵倩的照片没有一个人,我的父母,我的哥哥嫂嫂,我的女朋友……,他们都去了哪里?没人给我打电话,也没人问我每天怎么过的?吃了什么?
去年经历了一场刻骨铭心的网恋,也是一场痛入骨髓的爱情。我们只是见了一面,余后的很多天以来都像经历着炼狱之苦。
当时以为胡珊珊只是一个生命中的路人,可能觉得自己还年轻,还有条件、还会遇到更好的爱情。可和她分开之后,我却发现自己真的糟糕透了,哪里还有爱别人的资本?
人终归有脆弱低糜的时候,当你感到疲惫的时候,那些忛忛绕绕都会显得无足轻重。
就像夏小雪在彩册里写到的:旅途再远,总有一份温存原地等候。春夏秋冬、寒霜酷暑,接纳每一刻的疲惫与心悸!
所以,当夏小雪捧起我的手,朝手心哈一口热气搓着微笑时,我忽然发现,温暖是可以捧在手心的。……我迫切的需要这样的一份温存。
第七十章:无问西东
小雪父母撵来肥市的时候,是年初二的清晨。他们一定着急坏了,亲自开车过来看一看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自己的女儿连家人都不要了。
我不知道怎么应付,就把父母叫了过来。两边家长在房间里谈了很久,有说有笑也很融洽。我的听力不太好,只隐隐约约听到小雪爸爸抱怨:“没名没分的,就住在一起,算什么事?”
我爸爸说了些恭敬的话,后来可能达成了什么共识,才结束。小雪一直低垂着脸抿唇不语,见他们出来,像个乖巧的小媳妇一样端茶倒水。
小雪的妈妈白了她一眼,耳根边抱怨了一句什么,小雪脸红的像涂了朱砂。
小雪的爸爸在客厅左顾右盼,最后走到我跟前问:“听你爸爸讲,你还是个公司领导?假的吧!哪有这么年轻的领导!”
我闻言一愣,分忙拿明信片双手呈上。小雪爸爸凝目看了看,眉眼一怠,和小雪妈妈互换一个眼神。
“吕……夏……”小雪爸爸读了一句,看了看我,才将明信片塞进自己口袋。
“吕夏呀!是这样的,小雪不懂事,谈朋友没和我们讲,我们还以为她被骗进了什么组织里面去了,可没把你阿姨急坏呀!”
他说着瞪一眼身边拘拘而立的夏小雪,组织组织语言,又说:“我和你阿姨都是搞教育的,明事理!这件事,我们不怪你,不要往心里去。也不要怪你阿姨早上的态度不好,啊?”
我殷勤地点头赔笑:“叔叔您不生气就好,是我不好,连累的小雪,还连累了你们。”
小雪妈妈早上刚来的时候,就跟我绑架了她女儿似的,又吵又闹。这时候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见我对他们恭敬礼貌,是越看越欢喜。
“吕夏是吧!”小雪妈妈迎上来,上下打量一番又问:“你的脚不要紧吧?怎么这么不小心呢。一定受了不少罪吧?还痛吗?”
这一连串关怀的问题把我轰的天旋地转,忙摆摆手说:“已经好很多了阿姨,多亏小雪细心照顾,开春拆了线,就能走路了。”
小雪妈妈呵呵呵的笑着说:“那就好!到时候,来黄山玩呀!”
“一定的阿姨!”我说。
小雪妈妈朝我笑了笑,又对我父母说:“你们有时间也过去玩呀!”
……
我的腿脚不便,又逢正月,所以就没有去餐馆款待。
午饭以茶代酒敬了两杯,互相寒暄。这时,夏小雪的妈妈看到酒架上的毛豆腐,暗自碰了碰小雪爸爸的肩膀,互换眼神。
“死丫头”冷瞪小雪一眼,她又凑近我问:“吕夏呀!别怪阿姨多嘴哈,小雪傻着呢,你可千万不能骗她,知道吗?”
“怎么会呢阿姨,我一直拿她当亲妹妹看的。”
她眯起眼笑了笑,又问:“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呀?”
我差点一口呛的背过气去,夏小雪也羞的直跺脚,抱怨一句想把她拖走。
小雪爸爸瞪她一眼,嘀咕了一句什么,才对我们和颜悦色的赔笑。
“你阿姨就是这样,见风就是雨的……”
“小雪爸爸快别这么说,我们理解”我妈说着撞一撞我爸肩膀,挤挤眼:“对吧!”
……
混乱而又安全无害的把小雪一家人送走,我堪堪的松了口气。但隐隐的又有些失落,像是身上少了点什么东西,有些不自在。
独自推着轮椅的转轮回家,路过门卫庭的时候,保安又给我递来一支烟。
“你没事吧!”留着小胡须的保安趴在窗口问。
我和门卫室的保安一直熟络。逢年过节单位会发一些小礼品,我这个人穷大方,好施舍。而且一个人居住,总会有寂寞的时候,就喜欢在他这里坐下来说说话、聊聊天。
我拍拍大腿,无所谓地耸耸肩:“摔了一下,残不了!”
保安嘴里衔着烟,捻了捻小胡子,鄙视地看着我说:“还残不了!不是那丫头,你可能都去火葬场了。”
后来我跟保安有了点小争执,他为了证明自己的话,给我看当天的监控。
“以前的监控储存器小,只能追播一个星期内的监控画面。但现在设备有了升级,两月前的都能给你调出来”
保安一边喋喋不休的说着,一边拉动播放条,找到当天监控拍摄到的视频。
“这人是我?”我反而想笑,但笑着笑着眼睛就模糊了。
从走道屋顶的角度,我看到小雪费力地把我拖出家门。她试图背起我,但那较小的身体没走两步就被压扒。
我看到小雪奋力的移开我,坐在地上双手夸住我的两臂,一点一点的往后挪。监控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依稀可以看见脸上贴着凌乱的碎发,地上拖着长长血迹……
从走廊拖进电梯,又从电梯到车库。小雪好几次力竭,连同我一起趴在地上。但稍许之后还是咬牙坚持,有时候拽、有时候拖、有时候推……
“她应该来门卫室叫一声!”小胡子保安吸一口烟,眯起眼睛拍拍我肩膀说“就凭咱俩这关系,我也不会袖手旁观呀!”
好像有个声音在心里呐喊,我仿佛听到磅礴大雨的声音、夏小雪冲进雨水里对着渐行渐远的车尾追喊,嘈杂的雨声中,她撕心裂肺的喊着:吕夏……
那天我折返水晶宫的时候,夏小雪对我说,她知道那个为她打架的男孩当时在想什么了。而看到监控视频的这一刻,我似乎也知道了那个男孩当时的想法。
我连忙转动轮椅往外赶,保安见状有些慌乱,推起轮椅在身后问:“是要追他们吗兄弟?只怕迟了耶。”
然而我又何尝不知?我下意识里想从轮椅上站起来,但迎前跨出去一步,却被脚下钻心的疼痛一绊,扑面摔在地上。小胡子保安连忙把我扶起身,阳光把雪地照的分外明亮,整个世界都成了反光的镜子,任何不苟与隐藏都被照的无所遁形。
今年特别流行一句话:‘追随内心,无问西东。’
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又有多少人能够做到呢?
很多时候我们都看不清自己的内心,因为,它被血肉包裹着!
第七十一章:会唱歌的金色鲤鱼
这个冬天发生了很多的事,但随着雪花的融化,似乎都已尘埃落定。
然而我们的故事却并没有因此结束。像一粒种子,被厚实的土壤和冬雪覆盖,终有一天会吐蕃而出,迎来蓬勃的生机!
夜晚小雪给我发来微信,说我父母给的红包都被她爸妈没收了,但她会想法还给我。
我捧着手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家中还有她来过的痕迹:她穿过的拖鞋、擦过的地板、修剪的绿萝,浴室里甚至有她用过的毛巾和放在角柜中的半包卫生棉。
所以,这一刻我好像还能够感受到她的鼻息、她在我家中走动的声响。
“小雪,年后来合肥上班吧!”
我想,我现在能够为她乃至为自己做的,只有这些了。
“你现在可是人事经理,私权了噢!”小雪说。
我给她回复一个笑脸的表情,配上文字说:
“原来这就是私权的感觉呀!真棒!”
“我再考虑考虑呀”她说。
“用不找考虑,就这么定了。”
小雪并没有太坚持,很快就答应了。在微信中说:“好吧!你现在当官了,有官腔了呢”
我还不知道年后的人事调动究竟会是怎样一个局面。但不管怎样,我都一定要把小雪调回来。她资历浅,这样飘着就像但当年的我和赵倩,让我看着揪心。有时候我甚至会想,如果当年我有能力照顾赵倩、可以早点带她去医院检查,悲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然而世上没有如果,发生了的,总是没有办法回头。错失了的,也终成遗憾!
我们能做的,就是更好的活着,乃至更加珍惜身边的一切。
有些时候我还会想念胡珊珊。一个人站在阳台,看着身下川流不息的马路,好像站在河岸的石峭上,自己变成了一尾壁虎。
壁虎爱上了你,你是水里自由的碟,浮华着他每段梦境。
你是条会唱歌的金色鲤鱼,随一波溪水流浪在阳光明媚的春天,波泞里映射着壁虎的目光。目光好奇且欣赏,在你回眸的那一刻,彻底征服了壁虎的心。壁虎舔了一下干燥的唇,姗姗的侧了侧身,你的眼神令他燃烧……
我的爱在见到你的那一刻开始,却在漫长的折磨中死亡!我听到爱情疼痛到呻吟,像这个冬天最美的雪景在阳光里融化,带着撕裂的砉响,剥开肯綮交织的缠绵。
假如我的爱情可以继续,会不会是开满这片土地的春花?但是我看到了爱情的死亡,终结我布满划痕的心……
……
年初八公司正常上班,但没有多少要做的事情。那时候我还不能自己走路,就一直没有去公司,直到初十夏小雪提着行李箱敲响我家的门,我就知道,新的生活已经拉开了序幕。
这一天我把罗倩和周浩然请到家里,小雪下厨,呯呯嗙嗙弄了一下午,把餐桌堆满佳肴。
喝了新年里的第一顿酒,酒过三巡罗倩忽然意味深长的看一眼兜着围裙的小雪,凑到我跟前问:
“吕夏,你真要给小雪安排工作呀?”
“已经决定了的。”我说。
罗倩一脸坏笑,撞了撞我说:“上正轨了哟。”
“什么?”
“我是说”罗倩咽下嘴里的菜,凑到我耳边说:“别吊着人家,求爱求婚,正儿八经的组建一个家庭。”
我脖子有点烫,也不知道是酒精的燃烧还是春暖季节的逼近……
我当作没听到,扯着嗓子对罗倩说:“罗姐,我看你也别辞职了,留在公司还能照应照应小雪。她经验不足,人又生,你不怕她在公司里受人欺负呀”
罗倩鄙夷地看着我说:“吕夏,你现在可是人事经理,年后体系一改,可就是一把手。有你在,谁敢欺负你的女人呀?”
夏小雪小脸一红,忙捂了捂罗倩的嘴喊:“罗姐你喝醉了”
周浩然看着我们咯咯咯的笑着,但想到我刚才的话,也就酝酿了一下对罗倩说:“是呀大倩,孩子才两岁,丢给婆婆多带几年!再说了,以你这性格,不上班,在家里能闲得住?”
罗倩年前就递了辞职报告,闲下来的这段时间,多少也有了点后悔。此时被我和周浩然这么一劝,就开始动摇。
我见她掂着筷子踟蹰不决,就心知有戏,暗自里给夏小雪也使了个眼色。夏小雪蕙质兰心,大眼睛转向罗倩眨了眨,揪住她的胳膊晃着说:“罗姐就别职了麽!你不在,他们两个欺负我怎么办?”
我们四个作为销售人员,察言观色可都是专业的。这时候见罗倩一犹豫,周浩然就找好了台阶,对夏小雪说:“放心好啦,她辞不掉职的。”
周浩然径自倒满啤酒,和我碰了碰杯,又说:“吕夏是人事经理,不签字,她辞个毛职呀!”
“对!”夏小雪应和一声,端起酒杯和我撞了一个:“吕经理,不准批罗姐的辞职信,知道没?”
“那我肯定不批呀!”我朝罗倩无赖地晃了晃膀子:“想辞职?没戏!”
“臭小子,官不大,官腔倒不小”罗倩冷睼一眼,端起酒杯和我们逐各撞了撞:“好!既然吕经理霸权独断以官谋私,我一个小女子只能任命了。”
喝完这一杯,大家都有了几分醉意。周浩然咯咯咯的笑着说:“大倩子啊!你这样的还自诩‘小女子’的话,小雪怎么办?”
“小仙女呀!”罗倩睼眸啧笑,醉眼朦胧地望向我,问:“吕夏你说,咱们小雪仙不仙?”
“仙仙仙”我连连点头。
“美不美?”她打了一个酒嗝又问。
“美美美”我接连点头。
“你走不走运?”她再问。
我正要点头,发现差点被套路。凑着她问:“我打哪里走运呀!”
罗倩眉毛一挑:“我觉得你很走运呀!”她说着端起酒杯,对周浩然和夏小雪说“我们再敬吕经理一杯酒呗,祝他官运亨通、家庭没满”
我心想,官运亨通什么时候能和家庭没满并列使用了?
酒足饭饱,罗倩和周浩然相续回家。夏小雪收拾碗筷的时候,我因为感到燥闷,把轮椅推到阳台透气。
被窗外灌进的凉风一习,顿感神清气爽。这时候我透过玻璃幕墙,看到川流不息的马路上跃起了层层浪花,一尾金衣光鲜的红色鲤鱼拍鳍而起,耳边响起天籁般人鱼唱晚的婉婉歌喉……。
第七十二章:春游
小雪经验不足,给她安排了资料员的工作。虽然并不轻松,但待遇丰厚,很多人盯着眼红。
她每天推着我上下班,多少给别人留下点话柄。但我们都不在意,因为我们的关系正在潜移默化的发生着改变。
三月份公司最终下发了整改文书,吴老狗拿着丰厚的待遇提前退休,这已经是他梦寐以求的归宿了。把我们几个老员工叫家里吃饭,甩着大肚腩跟我们说了很多醉话。
而更换体系后的公司万象更新,有人欢喜有人有忧,但更多的还是多了一些对工作的积极性。在这里,拉关系、买太平的世代已经过去,竞争无处不在。每个人都要打起几分急迫感,否则你身边不起眼的一个人,明天就有可能因为一场考试挤掉你的位置。
正式可以走路是在三月下旬,夏小雪特地跑去淮河路,给我买了两双老北京布鞋。
这一天我拆掉了裹了几个月的药布,穿上鞋的一刹那好像重获新生,亢奋到恨不得找个田径跑道狂奔它个三千二百米。
但毕竟太久没走路了,在夏小雪的搀扶下,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钉子上。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新鞋新袜,走在光如镜面的地板砖上,却总觉得硌脚!让小雪反反复复的把袜子和鞋底检查,看看是不是嵌了什么进去。
“吕夏,你感觉怎么样?还痛吗?”
“还行!”我明明痛的嘴巴都抽变形了,可还是坚持着继续往前走。
夏小雪知道我在硬撑,眉头紧了紧说:“医生说,因为烂的太严重,有些肉坏死在里面,只能靠自己代谢出来。而且脚骨也有损伤,毕竟天数太少了,伤筋动骨一百天。”
“我骨骼惊奇天赋异柄,不需要那么久”我说着独自走到客厅中央,跺跺脚:“你看,完全好了!”
话音刚落我就痛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撕心裂肺的呻吟!
夏小雪吓的花容失色,分忙跑来把我往沙发上拖。她体格小,拖着我就像老虎衔大象,别说多费劲了。
我忽然想起保安室里,监控画面中那个咬着牙吧我往电梯间里拽的较小身影,心里有几分酸楚。
“小雪,谢谢你。”我坐到沙发上看向小雪说。
她却没有在意我严肃的表情,脱下我的鞋袜,轻轻揉了揉,给我搽药膏。
“谢什么呀!别忘了,是我把你伤成这样的。”
“都说了,我的伤和你没关系。倒是没有你的话,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夏小雪涂抹药膏的手顿了顿,抿着嘴唇看向我,大大的眼睛里面雪花飘舞。
“吕夏,如果你因为愧疚想要做什么决定,我会感到不安。我为你做的,都是我心甘情愿,并且喜欢做的。但我不想我的行为,给你带来束缚”夏小雪说到这里微微蹙眉:“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们从一出生就注定会有还不清的债务!父母的养育、亲人的关爱、朋友的恩惠,甚至有着许许多多陌生人在默默的为你付出。
有时候我也会问自己,如果我爱上了夏小雪,打算和她结婚生子,一辈子相濡以沫,那么我对她的爱情会不会是带着‘报恩’的感情在里面呢?是不是换成了另外一个人,也一样?
我想,这就是小雪这番话的用意。她不想我是因为她照顾了我,而决定和她有什么,从而放弃自己的追求。
后来我一个人在房间想了很久,最终下定决心,给罗倩和周浩然分别打去电话。
电话中罗倩听说了我的决定,非常激动,说这种事她最乐意干了,绝对没有问题。
……
伤势渐渐好转,夏小雪开始带着我户外运动。从刚开始的只能在楼道间里步履蹒跚的走几步,到后来的马路上一路小跑,夏小雪都一直陪着我,给我助力和打气。那时候春暖花开,夜晚的风越来越暖,夹杂着淡淡花香。
4月1日我给罗倩和周浩然发完微信,忍俊不禁地对厨房间里忙碌的夏小雪喊:
“小雪,明天带你春游!”
“啊?”小雪拿着锅铲跑出来,掀起围裙擦了擦手,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问:“春游?你不是说要回家祭祖吗?”
“好不容易放个假,还去搞那种迷信活动,我才不干。”这样一说,我好像感觉自己有点忘本,老祖宗在天有灵,会不会生气?
我只好又换个视角,把牵强的理由往无品无格的无赖视角转换:“我这个人崇洋媚外,不喜欢过这种传统节日。”
小雪眼角塌了塌,追着问:“真的春游呀?”
“决定了。”
“哦!”夏小雪应了一声,没有再多问。
但吃饭的时候,她忽然含着筷子,匪夷地看向我问:“吕夏,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我刚刚想起来,今天是愚人节。”
“我去~!我这个人传统,不过那种洋节日的。”
夏小雪冷瞪我一眼:“你今天说话怎么前言不搭后语?刚才还说自己崇洋媚外,这一会儿又开始传统了?”
“……”
我一时语塞,但还是严肃认真的对她说,春游的事情是千真万确了的。
小雪往嘴里扒拉两口饭,明明很高兴,却总是疑神疑鬼。忽然翻起眼珠偷偷看我一眼,又问:“吕夏,你怎么突然想到春游了呢?上星期让你陪我去大蜀山你都不肯。”
“大蜀山我从小到大都爬过八百趟了,山上有几棵树都数过,我能想去吗?”
我不削地吭吭摇头,毫无兴趣的样子。接然又对夏小雪说:“再说了,上个礼拜不是还有点脚疼么。陪你去不是拖累你?”
夏小雪娇睼我一眼,又恳首想了想:“也是哈,你爬大蜀山就跟我爬黄山一样的,早就没兴趣了。借用你刚才的夸张比喻来说:黄山山上有几棵树,我好想都数过。”
“所以就这么定了噢!”我搁下筷子搓了搓手掌,时不我待的说:“那我现在就订门票,听说这个季节限流,别去了不让进。”
夏小雪嘿嘿傻笑两声,继续吃饭,嘴里噎着米饭问:“吕夏,我们明天去哪儿春游呀?”
“黄山呀”
“……”
第七十三章:小雪家的院子
还是同一段高速、还是同一个日子、还是同一个方向……
去年的这一天,我蹭着周浩然和罗倩的车走过这里,去了饶市,背包里塞满了巧克力和护肤品。那个时候,我还只是公司里一文不值的销售员,花掉了一个多月的工资去见胡珊珊。
当时我的想法却特别简单:就是想看见她。
想到这里,我至今都还会不经意的偷笑。因为那时候的感觉真的太好了,好像是迎着朝阳,浑身上下每一根毛孔都在吸收热量。
坐在副驾上的夏小雪表情很复杂,看看窗外又看向我说:“吕夏,你真的是想一出是一出。春游那么多地方可去,干嘛一定要去我老家呀?你不知道我爸妈看见你就像是……”
话说到一半小雪喉咙咔了咔,自行烦恼的揉揉额头:“算了,去就去吧,到时候甭管我妈讲什么,你都不要有太大动静才好”
“我们只是春游路过你家,不会给他们太多机会的。”我安抚了夏小雪,往车后镜瞟一眼,一辆黑色桑塔纳紧紧跟在身后……
夏小雪虽然嘴上抱怨,其实心理是很高兴的。车后座和后备箱塞满了她要带回家的东西,我也不是吝惜的人,烟酒都是挑了名贵的买。
往后座上看了一眼,夏小雪忽然又对我说:“吕夏,我们是不是东西带的有点多?一定花了你不少钱吧!”
“哪有花什么钱呀!只是小雪你太贤惠持家了,这点东西花的钱,都不够我去年见大珊珊时买的几盒巧克力。”
我口无遮拦的说。说完自己也心中一怔,下意识的瞟一眼身旁的小雪。
小雪晶莹的大眼睛看着我,抿了抿唇问:“吕夏,你去年见她也是清明吗?”
我点了点头,喉咙里却发不出声来。
“你也去了她家里?”她又问。
“没有!”我解释说:“她那时候没有放假,我就去了她学校。后来一起去了灵山景区。”
小雪没有再问什么,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缓缓的把视线转向窗外。
汽车一路疾驶,两个多小时就到了黄山市。小雪的家在歙县古城旁,今天不急着爬上的话,可以先去古街逛一逛,看一看古老的徽州古建筑。
叫人意外的是,夏小雪的家显得很古朴,青砖小瓦高门楼,往里走几步是铺着整块整块大青石的院子。
在门前的池塘边停好车,惊的休息在塘埂的鸭子噗通噗通飞到水面上,翅膀扇的到处都是羽毛和浮尘。一只拴在银杏树上的大黑狗拽着铁链朝我们旺旺旺的吼,小雪走下车跺了跺脚,它才舔了舔鼻子使劲摇尾巴。
小雪妈妈迎出门的时候,还围着围巾,乐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打开后备箱,一件一件东西往外拿,她空提着一双手不知道拿哪一件好,见实在太多了,就抱怨我们乱花钱,然后朝屋子喊一句,让小雪爸爸快来帮忙。
小雪妈妈也是个大嗓门,一声喊的左邻右舍都探出头来看了看,见到我和小雪,纷纷投射过来异样的眼神。
“小雪妈妈,这小伙子是谁呀?女婿?”一个杵着拐杖的大爷一瘸一拐的朝我们走来。
小雪妈妈啧啧的挥了挥手,让他不要问。接然就给我介绍道:“吕夏呀!这是小雪舅爷爷。”
我忙礼貌的叫了一声舅爷爷,迎过去殷勤的递烟。
老头子夹着香烟瞅着我,反反复复的看,眉开眼笑。花白的胡须翘的老高。
小雪爸爸是附近小学的教师,赶中午下课回家。他反而有点腼腆,手上攥着一把没摘完的香葱迎出门,站在门前不知所从。小雪妈妈咋呼了一声,他才后知后觉的放下香葱,来帮忙拿东西。
“路上累坏了吧!”小雪妈妈把我们迎进门,围裙擦了擦院子中央的一块石板凳,示意我坐。
我微微欠身道谢,环顾一圈院子,发现这是一户典型的徽派古建筑院落。院子中央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梨树,四月天里梨花挂满枝头,蜜蜂萦绕。院子中央是一个圆形的大石桌,四个石板凳围在一旁。小雪妈妈端来茶水糕点,放在石桌上,又想给我削苹果,被我礼貌的回绝了。
“阿姨您要是忙的话就不需要客气了,要不然我会拘谨的。”
小雪妈妈眯着眼睛说:“那你坐一会儿,喝口茶?”
我忙点头,正为送走她沾沾自喜的时候,白胡子老头竟然杵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
我殷勤地把老头扶桌前坐好,给他倒一杯水。
“舅爷爷,您喝茶”
老头乐滋滋的捧了捧茶盏,酝酿老久才问:“姓什么呀?”
“哦,小吕呀!”老头再三上下打量一番,说了些古里古怪我话。
后来夏小雪告诉我,老人家精神状态不是太好,跟他说话应着就行,没必要太热衷。
夏小雪家在原有的古街房屋的基础上,向后延伸盖了两层的自建房。穿过一栋爬满青苔的古老门楼,往里走几步就是刷着白石灰的自建房,塑钢窗户、防盗门、瓷砖地板,一眼看上去和前屋的古色古香有点格格不入。
夏小雪本想帮着父母摘摘菜、烧个火的,但她爸爸怕怠慢我,就让她陪着我转一转,熟悉一下。
“吕夏,我告诉你哈,我家这棵梨树长的梨子可好吃了。是那种大黄梨,市场上买不到的。”
小雪说着指了指树上一块锯掉的枝桩,又对我说:“以前这地方有个枝,我爸爸系了秋千,我的童年就是在那个秋千上度过的。”
听小雪这么一说,我好像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那个有着一双水淋淋大眼睛的小女孩,荡漾在秋千上欢快嬉笑的场景。
介绍完树,小雪又把我带上楼,领着我参观她的闺房。
“看看这个!是我从小到大所有得过的奖项。”
我看到一面墙壁前的货架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奖杯和奖牌。有小学时代的某某届作文大赛第二名、有高中时代某某届计算机大赛金奖、有大学时代某某届运动会奖牌……,琳琅满目!
“真厉害!”我不禁咋舌,手指独肚摩过那些精美的奖励品,感到自渐形秽,相形见拙。
这时候夏小雪把我带到窗户前,推开窗户迎风深吸一口气:“看,我这环境还不错吧!?”
我走近窗口,看到一望无垠的油菜花田。我的心没来由的颤了一记,春风拂过,油菜花在阳光下浮浮沉沉,天气晴好,蜜蜂和蝴蝶萦绕在阳光中,空气里挤满了淡淡的花香。
这个窗户的视角,和胡珊珊葛源宿舍看到的太像了,我恍惚间把夏小雪看成了胡珊珊,情不自禁里把她抱在了怀中。
夏小雪挣了挣,从我的胸口露出娇红的脸说:“松开,别给我妈看见了。”
我这才恍惚之下松开她,抓了抓头皮说:“对不起哈,我刚才……看见一个蜜蜂飞进来,怕她蜇你。”
小雪似信非信的抿起嘴凝视我,傻傻的楞了半响,才指了指楼下说:“我们下去吧!饭该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