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禹城
思念是不眠不睡的猫
思念是不吃不喝的茧
思念是病是毒是蛊是疾……染指的我早已病入膏肓!
我忽然好想给胡珊珊发个信息,问问她在干嘛,睡了没有?三伏天的夜里,你也会像我一样被冻醒吗?
然而我还是没让自己去打搅她,已经深夜一点,此刻的她一定早已在梦里了吧!
……
禹城的早餐不大好吃!也可能只是不合胃口,我买了包子,吃一口就难以下咽,剩下的全都赏给了路边的野狗。
周浩然和徐浩却吃的津津有味,就着豆浆边吃边走,文件袋夹在两边的胳膊下,一路招摇过市,给安徽人的形象丢分。
因为预售期尚早,公司里大家的热情不是很高,三三两两赶来打完卡,开始慵懒的找东西吸引注意力。
吴经理给新到的我们仨人布置了任务,去几个社区公告牌换广告。这应该是推广部的事,我们都不太懂,愣了半响也没缓过神。
这行当和贴牛皮癣差不多,就是把整张整张的宣传单,往人家社区公告牌里贴。因为这种公告牌是对外公开,不收费的,属于便民设施,所以来贴广告的很多,五颜六色的纸张把两三平的牌子贴成了调色盘,就连两边的柱子都没放过。
这些社区公告牌徐浩他们前段时间已经来贴过一次,可是现在已经被埋的找都找不出来了,什么招租、出售、招贤纳士,甚至富婆求子和办证、税票,该有不该有的全都有。
看着眼前一幕,我的心里挺不是滋味的。没想到我们引以为豪的大公司,竟然沦落到要和这些东西争广告位的地步。
罗倩的工作时间比我们长,知道这也就是领导打发我们出来跑跑,贴这东西真有什么建树,那还花那几万的推销策划干嘛?
但明澈归明澈,该跑的还得跑。烈日当空,我们三个人要被晒的魂飞魄散。
回到宿舍我就发现我黑了一圈,心里暗骂这里的太阳果然毒,立竿见影的要拉黑我。
贴了两天的广告,又一波老乡的到来拯救了我们。
这一次来的都是女同事,个个貌美如花。我和罗倩将同情的目光投向她们,同时也隐隐的感觉到,大的战役已经迫在眉睫。
果然,很快公司就要决定了首推日期。夜里十点,正辗转难眠的我,收到罗倩发来的一条微信,是策划案的截图。
这无外是个好消息,闲了好几天,终于要有点事情做了。
消息一公开,周浩然和我一样兴奋,徐浩却无所谓,因为他不是业务员,不像我们,工资的主要成分是提成和分红。
徐浩除了对工作的态度不冷不热,对其它任何东西都比我们热情。他还特别喜欢聊天,跟谁都有聊不完的话,喜欢问这问那,周浩然刚开始不了解,一不留神就被他拖到深夜,止都止不住。后来渐渐地发现和他聊来聊去的,也就一些家长里短没有什么营养的话题,也就越来越厌烦,开始冷落他。
徐浩也来烦过我,但我从不给他机会。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的宿舍都处于一种诡异的氛围中。周浩然喜欢看电视,还不戴耳机;徐浩耐不住寂寞,找不到话痨就跟朋友开视屏,我都不知道他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亲朋好友;而我,除了想念胡珊珊的时候写一些古怪的情话藏备忘录里,就是写策划案,食指在屏幕里死命的戳。
反正都是对着手机埋头苦干。直到有一天宿舍聚齐了四个人,周浩然买来了麻将,逼着我们举旗参战。
星期六,很平常的一天,罗倩和几个女同事给会议室布置桌椅,我和周浩然百无聊赖的对着沙盘发呆。快到中午的时候,一男一女风尘仆仆赶来,一番交流才知道,男的叫张鹏鹏,女的叫陆玉琴,都是新的同事。张鹏鹏是个看起来挺稚嫩的男士,皮肤白皙举止规范,活脱一小鲜肉。陆玉琴却是公司里的老将,与罗倩熟悉,女人们亲起来没有节操,一照面差点蹦着拥抱接吻。
我和周浩然见没什么热度可蹭,只好找小鲜肉寻找存在感。
张鹏鹏除了外貌文弱,性格也挺腼腆拘谨,一点不像我和周浩然,除了在吴经理面前乖巧,任何时候都像拉坏了的风箱,四处找缝儿跑气。
在宿舍的另一个角落组装完架子床,这间屋子终于看起来对称多了。周浩然提议去市里给小鲜肉买空调被和席子,顺便弄桌麻将回来。我一听就反感,但拗不过他们,还是去了。
跑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有买到传说里的麻将,周浩然不死心,但转了一圈还是买不到,只好网购了一副。然后车子又来到了女同事的小区楼下,十来个安徽老乡聚一桌吃了顿饭,乱糟糟的混到九点半才意犹未尽的回宿舍。
徐浩如获至宝,粘着小鲜肉聊天,我和周浩然则各忙各的,忙着忙着相续融入寂静的夜里……。
这一夜喝了啤酒的他们没少折腾,凌晨一点被吵醒的我又开始失眠。捂着脑袋混沌中煎熬了许久,反而越来越精神。
越是睡不着,我就越是会胡思乱想。后来脑海中浮现和胡珊珊相拥的一幕,她下巴抵在我的肩膀。
不知道为什么,一个陌生的人会突然成为你的梦魇,她跗骨入髓,折磨着你每一个心灵孤单的夜晚。
第三十二章:平静的时光
当爱情不期而遇
当思念汹涌而至
当对她的牵挂刺肉折骨痛彻心扉
我看到满世界的繁花一夜怒放,带着撕裂的呻吟,塞满整个夏天。
我不得不为此恐惧,因为爱情来的措手不及,没有给你丝毫喘息的间隙。
凌晨两点,我还是毫无睡意,辗转间拿起手机,当忽然亮起的光芒刺入眼睛,我看到朋友圈里有了胡珊珊的动态。
这一刻我确信自己是有些许兴奋的,尽管知道那与我没有多少关系,但遥不可及的瞻望一点她的气息,已足够温养一切寒疾。
清晨,睡眼惺忪的爬起来没有丝毫精神,好像被抽去了灵魂,拖拉着累赘的身体行尸走肉般转悠。
周末一般是最忙人的日子,虽然还不到认筹,但前来做参考的潜在客户很多,这些人多半是些投机客,像苍蝇一样闻腥而动,不放过任何不起眼的机遇。
但和这类人一旦对上眼,也是桩曼妙的交集。相对于那些依靠银行贷款的刚需客户,洽谈时各个方面都要省时省事的多。
可我喜欢刚需的那种从容感。看到一对小夫妻捏着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工资卡,谨慎的询问,我至少知道自己介绍和解说的每一个字他们都在认真的听。喜欢看到他们喜悦以及激动的表情,幸福感扑面而来,感染着你。
经历的客户多了就会发现,一对小夫妻在认筹签字的那一刻,都要互看一眼。眼神接触间没有任何杂质,却又好像蒙着一层彩色的纱。
他们并不是要征询什么,也没有任何隐晦之言,好像是下意识里的动作,可能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发现。
相对于投机客的冷板和苛刻,刚需更懂得尊重我们。有一次给一对情侣办完手续,收到他们一大盒喜糖,喜悦感从天而降。
可是,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会有种错觉,胡珊珊和孙玉建也会成为我眼前的客户,拿着只够首付款的存折来问我繁琐而又乏味的问题。我给他们指指点点,他们似懂非懂的点着头,然后互视一眼……
当岁月悄然流逝,春花凋谢,那些花前月下又有多少在你的生命里一梦不醒?我们伸展双臂也不过一个满怀的容量,所有怀抱外的都将成为贪婪和妄恋!
当有一天赫然惊醒,发现一切原以为都将地老天荒的,只不过是一枕黄粱中的须弥!
吴经理给我和周浩然安排了办公桌,在二楼靠近窗户的位置。我很喜欢自己的位置,但电脑是分体的旧款,噪音可以和窗户外的空调外机抗衡。
罗倩也在这层,和我背靠着背。另外还有一个叫胡明明和夏小雪的姑娘,都是天资卓越美艳动人的尤物。周浩然不正经的时候喜欢给我乱使眼神,估摸也没什么营养的境意,就懒得搭理。
糟七糟八的干了些琐事,这一天又安全无害的混迹过去了。回到宿舍就看到小鲜肉在对着镜子搓脸,徐浩不知道从哪里弄了支网球拍状的灭蚊器,满院子找苍蝇挥。
我让周浩然赶紧洗澡,别等徐浩折腾完霸了浴室,把我们排后面了。
因为洗浴间是轮流使用,被排到后面也没什么,只是洗衣服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那时候蚊虫肆掠,岂是徐浩用一支灭蚊拍就能杜衡的?
我抱着脸盆坐院子的石台上等待,给父母拨了个电话,讲完了周浩然还没有出来,这时小鲜肉敷着面膜坐到我的旁边,昂着头用含糊不清的声音问着我什么,我听力差,也没明白他在讲说,胡乱点头。
小鲜肉散了一天宣传单,禹城的盛夏艳阳高照,势头正劲,可不比我们前几天贴广告牌舒服。我默默心疼他一秒,敷衍几句励志良言,接而又发现,小鲜肉所用的面膜竟是女士的。
我又往他脸盆里瞅了瞅,何止面膜,女士洗面奶、女士护肤霜,甚至毛巾都是绣着兰花的粉红色。
忽然之间我对这个面若桃花的小鲜肉就没什么好感了。可能我自己是个粗汉,审世的目光就粗野一些吧,总对那些揉揉捏捏磨磨叽叽的男妹子反感。
周浩然网购的麻将还没到,宿舍里粉饰着最后的太平。在应付完狗皮膏药一样的徐浩之后,小鲜肉开始看书。他看的不是玄幻小说不是电子档,而是正儿八经的教科书。
在小鲜肉张鹏鹏面前,我们三个简直就是三滩烂泥。很多时候我看到张鹏鹏在背英语单词,就像学生时代的我一样,看一眼,再把书按在胸口,朝天翻着眼皮哄哄唧唧的呢喃。
第二天来到公司,汇完客户信息,大家又根据吴经理的指示各做一份劣质的策划,等做完这些如果还有剩余时间,就是魂游九天的漫迹了。
很快到午饭点的时候,罗倩从背后戳了我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周浩然商量过,递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我不明所以的蹙着眉头,虚张了张口形,问她干嘛。吴经理就像班主任守课一样戳在没有门扇的隔壁,谁也不敢无端的发出没必要的声响。
罗倩诡异的往右斜了斜眼,那是邻席胡明明的位置。结合罗倩有话无声的口型,我有了些会晤,看一眼正啪啪啪敲击键盘的胡明明,忽然有点脸烫。
不过我却没这艳心,更何况与胡明明才认识几天,都不记得有没有与她正面说过话。
周浩然拿这事撩我,那全然是两个男人之间的不正经。而罗倩不该是乱开玩笑的人,可能是有心想撮合我们吧。
我还给罗倩一个不耐烦的眼神,心里却是一片涟漪,竟然禁不住想多看胡明明两眼。
胡明明年轻漂亮充满着知性美,说是小萝莉也不为过。但我想,我是没办法跟她走到一起的。
十一点半准时吃饭,下楼梯的时候与胡明明并肩,她朝我笑了笑,忽然就让我有了些不自在。到了餐厅,胡明明取碗时给我递了筷子,也让我觉得别扭,于是挑了离她远一点的餐桌,以免尴尬。
其实,只是我太敏感了,胡明明对每个人都挺热情,性格大度随和,对号入座的一些庸扰,也都是我作茧自缚的黑丝。
我曾幻想,如果有一天我把自己关进茧里,那一定是一枚黑色又遭人厌恶的茧,桑农会失望的将我丢进阴沟里。
但只要一息尚存,我就不会赍志而没,还是要等待未知的脱化。
午休的时间很短,大家都自发的布置办公室,资料柜挡住了电灯开关,每天开灯关灯都不方便。正想着往什么地方挪,夏小雪忽然打碎了养着绿萝的花盆,惊的三位女子花容失色。
罗倩冲她抱怨了几句,转身找扫把和簸箕。胡明明掂掇着抹布蹭到我跟前,问我能不能把柜子抬窗户边上去,她每天都要经受阳光的摧残。
我有点思维短路,没多想就点了头,但回头再找周浩然抬柜子的时候,却发现没了他的踪影。
周浩然可能找地方吸烟去了,没等我找着他,罗倩和夏小雪也相序下了楼,在空旷的楼道留下一阵紧促的脚步声。
胡明明翻着抹布伸头看了看,转身对我说:“吕哥,我给你抬。”
说着,胡明明就摞起衣袖跃跃欲试。
我说还是等周浩然吧,你不见得搬得动。然后在空调风口下的椅子坐下来,开始玩手机打发时间。
胡明明也没有坚持,哦了一声继续擦桌子,擦完桌子擦窗台,最后在我身旁坐下,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与我闲谈。
胡明明和夏小雪都刚毕业不久,学校里学的专业也跟这一行不擦边。现在大学生就业都不容易,在社会里瞎折腾一圈后,阴差阳错做起了业务员。说起来,这还是她们第一次跑远门,生活习惯上,一样挺不适应。
说着说着,就有了共同话题,俩人发了会儿牢骚,抱怨伙食差。
她们住的宿舍挤满了公司里的孩儿妈,一到晚上就跟搞直播一样,都在跟还只会瞎哼哼的孩子开视频通话。
到了夜里,几个小妈妈们会讨论育儿经验,一聊就是半个通宵,搞得她们还没结婚,就在氛围的渲染下有了种紧迫感。
第三十三章:夏小雪
下午一点的时候,周浩然才姗姗而来,给我们带了冰水和雪糕。
也不知道为什么,和胡明明单独聊天还很自然,有第三个人就觉得不自在了。我抱怨着周浩然让他抓紧抬柜子,胡明明非要帮忙,于是三个人生拉硬拽,把档案柜挪到了窗户前。
吴经理上班的时候对我们重新布置办公室的辛勤给予口头上的褒奖,但还是让我们把资料柜挪回去。胡明明发挥特长,说了一大堆理由,都没能管用,于是三个人又生拉硬拽,把柜子往回拖。
白折腾一番后,办公室里最大的变化就是少了一盆窗台上的绿萝,阳光透过干净的窗台撒进来,胡明明立在光晕中显得更加显眼……。
下午有点犯困的时候,趴桌上迷糊了会儿,吹着空调里的徐徐凉风,脑子里冷飕飕的荡过一页页伤感诗词。鬼使神差,我竟然给胡珊珊发去一条微信,一个多月了,我还是忍受不了思念的折磨吧!
“大珊珊,对不起!”
胡珊珊很快回复道:“我以为你死了呢?”
“也差不多了”
“怎么了?”“你无缘无故又跟我说话了,不太对劲哟”“你现在哪?”
“我在山东”我说。
“你去山东做什么?又见网友吗?”
“工作呀!”
“噢。差点忘了你们没有暑假”
……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又回到了原点。胡珊珊没有责怪我,虽然我知道她心里可能有恨,但这些可能并不重要了。
下午三点的时候,太阳正劲,周浩然让我陪他出去拿快递。快递小哥找不到忽然冒出来的水晶宫,把快递车停在了马路对面的快餐店门口。
拿到沉甸甸的快递包裹,我心情繁重,预感腐朽的生活即将在劫难逃。
六点下班,回到宿舍啥事没干,就拆开包裹欣赏传说中的国粹。
等到张鹏鹏和徐浩相序回来,周浩然不由分说的把他俩按在桌前,掷骰子定规则,迫不及待。一时间肖寂多年的民居像是热闹了起来,搓麻将的哗啦声一直响到深夜。
我的牌技很烂,只是小时候站麻将桌前偷学过。每到过年期间,家里的大人都热衷于这项活动,我给他们倒水,可以混几个零花钱。后来在麻将桌前站久了,也就沾染了它的腐气。
周浩然有个坏毛病,打麻将的时候嘴里必须叼根香烟。看着乌烟瘴气的宿舍,我仿佛产生了错觉,又回到了端茶倒水小时候。那时候什么都不懂,三元两元的好处就能把我收买。
打牌的时候,时间过得特别快。看到时间就这么浪费掉了,只有我和张鹏鹏感到惋惜。不同于徐浩的积极,我和张鹏鹏反而有了共识点。
现在的年轻人都爱玩手机,即便打牌也在手机里打,所以周浩然完全高估了这项活动的魅力。加上我们的态度不够积极,烘托不出那种纸醉金迷的氛围吧!到了最后,周浩然也才发现其实没多大意思,跨越半个中国奔赴而来的麻将,自此冰冷的摆在了桌子上,与岁月一同沉淀。
七月十日,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一大早禹城就被一层灰蒙蒙的雾气笼罩,拂袖间挽不来一丝凉风,干闷的叫人窒息。
我像往常一样坐在办公室里机械的拍打电脑,抄录各项无关紧要的预案。忽然吴经理揣着大肚腩晃了出来,扣了扣罗倩的桌子,让她和胡明明去市里拿彩册。
不知道罗倩是有心还是无意,公然抗旨不尊也就算了,说了个子虚乌有的借口,把挑子一横,往我肩上按。
我还没听清他们说的是什么,吴经理就已经同意了,钥匙串叮铃一声落我桌前,待我转回头,吴经理又揣着大肚腩拂袖而去,只留下一股子汗味,悠然荡存。
单位的公用车是吴经理从肥市开过来的,性能各方面都太旧,能挨到这里,已经是它的造化了,可能这趟差跑完,就该报废了吧。
胡明明坐在副驾驶,我提醒她系好安全带,但说完我就后悔了。十几分钟的路程,她那制服下勒出的紧致曲线,总是不经意地吸引视线,让我没办法再集中注意力。
禹城市并不大,却遍地繁华,车水马龙。河流穿越城市,公园绿地与高楼大厦并进……
我在心里赞美着这座城市的建设格局,胡明明东张西望,忽然指了指转着摩天轮的公园,让我看。
我撇去一眼,说天下园林殊途同归,能有什么特别的?还不就是栽点树、挖个沟、摆几块石头搭个桥?……
胡明明可能没想到我会这么消极,烂漫的面容变得阴霾,提了提秀眉,没再找我说话,安安静静的坐在旁边,偶尔侧脸看我一眼。
文印公司的常经理很热情,让工人把彩册往车后箱搬,自己摆好茶具,殷勤的招待我们。
胡明明开始拘谨,仪态规范的坐落我旁边,始终不好意思去拿人家沏在面前的茶盏。
我就没那么多的矜持了,虽然不懂什么茶道,但口渴喝水再自然不过,也就有样学样的抿了一口。
春茶甘甜,混杂着徐徐苦香,惹人神清气爽甘香伊人。就是茶盏太小了,我这样囫囵吞枣一饮而尽,喉咙里甚至还是干的。
寒暄了几句,工人已经搬装完毕,但就在起身告辞的时候,胡明明忽然伸手挽住了我的胳膊。
这微不足道的动作别人可能都不会察觉,却使得我浑身一怔,下意识里瞅她一眼。碍于情面,我保持着镇静,没有去挣脱,就这样让胡明明傍在身旁,宛若恩爱的情侣。
回去的路上更加安静,静的好像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百无聊赖的胡明明又开始不安分,说了些没头绪的话,又问我喜不喜欢旅游和打网球。但不管她说什么,都被我的冷淡冲刷成了夏日里的一缕水雾,最终没能构起攀升的话梯。
随后胡明明随手拿了本彩册来看。充满梦幻色彩的宣传册里煽情的烘托着所谓的幸福感。
“旅途再远,总有一份温存原地等候,春夏秋冬、寒霜酷暑,接纳每一刻的疲惫与心悸。”
在一首温柔曲子里,这段话触动着不可触摸的某根心弦,隐隐的拨起层层涟漪。
我看一眼胡明明手里的彩册,问她这是谁写的?
小的彩册和宣传单多数是我们自己设计,短期的推广工作,没必要花钱找广告公司。而作为现在为数不多的几名员工,我们几乎每个人都参与了这项工作。虽然大多数是美化楼盘的优越度的简介,但适当的附上几句煽情的独白,还是可以起到一些画龙点睛作用的。
胡明明睼眸看我,俊俏的脸上浮起一层哀怨。
“小雪呀!也就小雪和陆姐写的句子印上了,我们都白折腾。”
胡明明合上彩册一筹莫展,像是被埋没了才华,有着极大的冤屈。说完又饶有兴致的问我写的是什么。
其实我也写了个煽情的句子,只是没有夏小雪写的有深意。
人的一生就像看不到景点的旅途,属于你的温存在哪里、哪里又是接纳疲惫与困倦的地方?
我想,这就是我们一定要找个家的原因吧。
彩册就是要用一目了然的纸张吸引路人的眼球,然后心随意动,萌生出购房的欲望。说白了,就是鼓动你来购房。
不过绝大多数的彩册都会沉寂进垃圾桶,还有一部份被路人拿回家糊墙和垫桌子了。
回到公司已经十点半钟,胡明明招呼张鹏鹏和另外一个女孩出来搬册子,自己则跑去马路对面给我买了瓶冰水。
炎炎烈日下,我用冰水敷着脖子,顿感精神倍增。这时发现张鹏鹏不大高兴,可能是在抱怨发传单的日子漫漫无期吧。
回到办公室先卑贱的敲了敲吴经理的门框,把车钥匙捧给他。然后整理桌子,打开电脑看一眼之前没做完的工作。这时罗倩又用圆珠笔戳了戳我的后背,看一眼边上沐浴在阳光下的胡明明,做了个莫名其妙的口型。
我只是摇了摇头,装作不懂她的意思。然后往前挪动椅子,想尽量离她远点。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转回头的时候,我的视线停留到办公室角落里的夏小雪身上。大概十几秒,我看着她素妆和安静的样子,忽然就想起了那句话:旅途再远,总有一份温存原地等候,春夏秋冬、寒霜酷暑,接纳每一刻的疲惫与心悸。
……
第三十四章:暑夏的黄昏
傍晚六点回到宿舍的时候,周浩然还想揽我们打麻将,但徐浩就要休假了,忙着收拾东西,没有理他。连徐浩都不跟风,我和张鹏鹏就更不用说了,自然使劲的摇头,说徐浩好不容易攒个假期回去看女朋友,就让他准备准备买个礼物什么的。
后来徐浩果然跑出去买礼物了,听说禹城有个什么花鼓很特别,想要买回去讨悦女人。我让他买回来拿给我看看,兴许我会感兴趣。徐浩不知道我没有女朋友,说什么女人不能惯,要不然以后再出门就必须带东西回去,要不然就是不爱她。
我没法体验这种苦恼,但这个时候忽然想起给胡珊珊礼品的那些日子,那段时间好像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第一时间想到她。
心里荡过一片暖流,想到我们的关系已经缓和,就打开手机给胡珊珊网购一些水果。
周浩然趴在桌子上,手掌呼啦着麻将,百无聊赖。见真的打不成了,也就心死了,三个人一起出去吃饭。
在路边的大排档点了几个廉价到让人发指的菜,然后一只手提筷子、一只手抓馒头,以山东人的范儿共进晚餐。
我边吃边玩手机,等菜的时候给胡珊珊发了个微信,没多大会儿她就回复了,俩人隔着手机屏寒暄几句后,聊了些跨越较大的话题。
我大肆渲染着禹城的好与不好,从两毛钱一斤的西瓜到路边随手可摘的苹果、从吃不着可口的米饭到干燥的酷暑。说的语无伦次,找不着一点重心。
胡珊珊也在抱怨暑假要工作和学习,甚至还有领到的骚扰。
和喜欢的女孩在一起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虽然是隔着手机屏幕、隔着千山万水,但那一份心悦还是真实到叫人沉醉的。
七月十一日,禹城依旧的艳阳高照,一大早就有滚滚的热浪在马路上翻腾。我和周浩然送走归心似箭的徐浩,自己又开始归心似箭起来。
张鹏鹏带领一队俏丽的队伍找路口散传单,可能知道命当如此,走路的步伐极为洒脱。
夏小雪给办公室里每一个人擦了桌子、摆好桌椅,惹得保洁阿姨一脸复杂的表情。
我向小雪道了声谢,刚坐下就看到胡明明提着一壶开水从吴经理办公室出来,一脸难掩的喜色。罗倩是个人精,一眼看出她定是得了什么消息,揪着就问。
胡明明意味深长的看我一眼,凑罗倩耳边说了几句慢声细语的话,转既又看了我一眼……
我挺好奇的,但见罗倩听了之后脸色不太好看,也就有了点不安。
果然,很快吴经理就召见了我和罗倩,先是说了一堆公司前景方面的侃侃之谈,然后又强调和哄抬友谊的价值和团队精神。兜了一圈,最后竟然是让我和罗倩以及胡明明去济市出差。有个友好单位近期开盘,因为捂的太久,担心摇号爆堂,会失控,所以想多调点业内人应付。
我同罗倩一样,心中百味杂陈。心想这算什么事?我们又不是器械,还能借来借去的?不过没人敢在吴经理面前发牢骚。因为知道是躲不过了,也就坦然面对,故作爽快和热切的接了圣旨。
只是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周浩然不用去,而是带一个还在实习的胡明明呢?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还在径自懊恼,胡明明给我端来一碗紫菜汤,顺便问我去济南出差的事情。
见她还美滋滋的,我是哭笑不得,告诉她,这可不是什么美差,累死人还不讨好的。
但胡明明一副无所谓的天真模样,看态度,甚至已经在期待了吧。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是什么老好人,甚至可以说是乏善可陈。领导们扩拓人脉圈子却要你去牺牲,待他‘一将功成’,谁会留意我们这些‘万骨枯’?
下午在温差较大的办公室里眺望远处的工地,那些蒸蒸烈日下搬运钢筋的大汉,一直是让人敬畏和佩服的。我曾想过,要是没有家里人为我铺道买路,此刻的我会不会也要成为其中一员。但后来一想,这样的感慨其实挺滑稽的,好像我的职业有什么优越性似的,说不定还不如他们。至少,他们从来不需要卑躬屈膝的讨好谁,不需要每天调动身体的每一根敏感神,经过着察言观色洞察人心的日子。
每每想到这里我就感到自卑和侮辱,有种由衷的挫败感。
一整天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到了傍晚,寂寞的仨个人又去了路边的大排档,啃着馒头看马路上一辆接一辆呼啸而过的车子。张鹏鹏已经黑了一圈,但在我看来,黢黑的肤色反而没那么讨人厌。我常以兄长的口吻点拨他一些自己都感到拆强人意的道理,他也挺给面子,不论孬好,匀恭恭敬敬的听,从不抬杠。
周浩然每天摆着个痞样,叼一根烟眯眭着眼,和工作时的他判若两人。他无聊的时候喜欢看看电视、斗斗地主。生活方面算是慵懒型的,经常把衣服泡到变色才肯洗。
我和周浩然是多年的朋友,他的脾性我可能比他媳妇都了解,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他还是很挂念家里的。他的手机屏保是老婆孩子的合照,有时候他对着照片发呆,脸上洋溢着令人羡慕的神采。
大排档老板给我们炒了几个素菜,价格便宜到让你担心。周浩然说,等以后挣不到钱养家了,就搬到禹城来,两个馒头一个菜凑合一顿,就不用担心会饿死了。
夕阳的余光斑驳地披撒在古色的楼舍间,老人们懒散地坐在屋前的石阶上发呆,一只肥胖的老母鸡晃着身子刚踩过门槛,就在黑猫的恐吓下惊慌失措的跑起来,扑腾的翅膀溅起漫天灰尘……
这是我在这一刻看到的禹城,岁月如歌,带给路人漫迹的神眸和菱角。那些忙碌的影子在余阳下化作飞霞,冲翎在蔚蓝色的天空,随着夜幕,淋漓进爱人的梦里。
……
回到宿舍又是一个难眠的夜晚,正想着要不要勤奋一点写策划书,胡珊珊忽然发来微信,问询我在干嘛。
我有些恍惚,简短的一声问候,倒成了猝不及防。
简单到符号化的一声问候,接下来都没了要说的话。我捧着手机,正搜肠刮肚地组织语言,沉吟许久的胡珊珊忽然说了声谢谢。
“你的火龙果很好吃,超赞!”胡珊珊说。
心里好像化开的雾霾,一座座高楼大厦在艳阳下崭新地闪烁光辉。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你的一句话、一个表情、一个符号,能让我沉沦沮丧一整天,也能让我从迷途中撞见刺眼的曙光,云开雾散……
后来我又自作多情的给她介绍几款自己喜欢的水果,胡珊珊不肯再接纳,让我别再买了。也许是顾虑到我的感受,隔了许久她又说:如果你真的嫌钱多,就给我买点棒棒糖吧。
我受宠若惊,剩下的半个晚上几乎都在刷屏找不同口味的棒棒糖。买了一百六十支,她知道后很惊讶,开玩笑说,等吃完就得去医院植牙了。
我第一次爱上了网购,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忍不住刷屏找各种吃的,然后截图推荐给她。
胡珊珊不会无故接纳别人的好处,作为回礼,她要给我寄上饶的桃子,可惜我要去济市出差,就没让她寄。
有人说,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就要做好丧失智商的准备。我不知道对胡珊珊的感情是不是爱情,但在她面前我感觉自己就像个玩世不恭的孩子,总是想着和做着一些幼稚又冲动的事情。
第三十五章:赵倩
周浩然把我们送到禹城东站,丢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媚眼,就连同车子消失进了滚滚黄尘之中。现在的三人小分队里,身为男子汉的我自然就多些担当,但领着俩个女人绕车站兜了一大圈,也没找着取票机,被罗倩骂的狗血淋头一无是处。
跟罗倩一比,胡明明就显得体贴多了!等我取完票把身份证还给她们,胡明明递给我一捧葡萄,葡萄是她才洗好的,手腕还滴着水线。
我们边吃葡萄边等,后来才知道这里只是个小站,随时可以检票进月台等。
百无聊赖地坐在月台的长椅上,胡明明反抱着背包跟我挤一块儿,问一些工作上的琐事。我并不讨厌胡明明,只是对她没什么耐心,因为我发现她尽问一些无聊的事。可能我是那种慢热型,短时间里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致。
罗倩还是想撮合我和胡明明,故意离得远远的,恨不能跳到月台对岸去。对此,我其实蛮感动。不管是罗倩还是周浩然,虽然总是把别扭跟尴尬带给我,但都是想给我创造恋爱的机会吧,尽管这事挺叫人烦恼的,但还是要感激他们!
我这个年龄也该有个女朋友,甚至可以说,应该有个家庭了的。只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有意识到这会是一个难题,更没有想过要去面对这一个难题。
两年前,我和相爱了多年的女朋友谈论着婚事,从婚车、酒席到新房的窗帘颜色,我们甚至买好了婴儿床,然而讽刺的是,就在我以为幸福触手可及的时候,她却意外怀孕了。
那天单位组织员工体检,所有人都拿到了体检单,只有她的单子迟迟未出。等的久了我就开始心慌,莫名的心慌,总怕要出什么事情。而她却安慰我说,自己身体健康着呢,不会有问题。
后来罗倩陪同她一起去找医生,在巨大的玻璃壁窗前,我看到一名威姿逼人的女医生对她俩说着什么,俩人头挤一块儿看着一纸单子,脸上浮现出不同的神色。
罗倩并不知道我们的情况,看完化验单后冲到走廊朝我嚷嚷着要喜糖。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莫名其妙,就听她说:“这次喜糖吃定了吧,你小子要奉子成婚啦”
同事们趁乱起哄,在医院的走廊里围着我们打转。后来也不知道是他们真的围着我转圈,还是我的世界正在疾速的旋转,转而转,转的天昏地暗……
她的名字叫赵倩,我们相爱五年,从学生时代到即将步入婚姻殿堂,每一步走来都是在布满阳光的大路上,一条圣洁的大路……
那天回家的路上,我打破沉静问她孩子是谁的。赵倩坐在副驾驶侧脸看着窗外,许久许久没有说话,眼泪却悄无声息的往下流,挂在下巴上,迎着夕阳的光霞晶莹剔透。
“你怎么不说话?是在等我骂你吗?”
我不争气的哽咽起来,唇齿颤抖,握着方向盘的手也跟着颤抖,父母为我们结婚买的这辆新车,也在马路上颤抖着疾驰吧!
“对不起!”赵倩很轻很轻的说,双手捂着脸抽泣。“你,能不能原谅我这一次?”
心中燃烧的怒火无从的飘忽不定,但最终还是成了燎原的山火。我苦笑一声恶狠狠的看向她:“倩倩,我没你想的那么大度,这种事,你让我怎么接受?在一起两年了吧?我们平时亲个嘴你都恨不得找个保鲜膜蒙一下。……对,我尊重你,可是,你不觉得尊重应当是相互的吗?”
那一天夜里下了好大的雨,一直下,我盯着窗户玻璃看了一晚上它都没停。
我和赵倩就是这样分手的,直到她和另一个男人结婚,单位的同事们才恍然大悟,看待我的眼神里自此多了几分异样的色彩。
但后来我也没觉得自己有多委屈,甚至跑去参加了他们的婚礼。新郎是个大她七岁的中年男子,家境不错,给赵倩买了一辆红色的汽车,新房也比我家大了几轮。也许这才是她该有的幸福吧……
……
到达济市西站,走出站台与陌生的梁经理接头,握了手相互寒暄,再挤出营养不良的微笑,大家就算是认识了。
梁经理是个风度翩翩的高个头男子,也很健谈,举止投足沉稳潇洒,浑身散发着蓝色魅力,诱的连罗倩都有了几分腼腆和矜持。
在车上,梁经理举重避轻的给我们说明这项案子,从周边环境到未来规划,仿佛我们都成了他的客户,而我们也在不觉中听的聚精会神,恨不能也在那里按个家。
我在心里赞叹梁经理绝佳的业务水平,也就是郊区水泥厂宿舍重建的集资房,没多少配套的设施,也没怎样优越的环境,甚至隔一条河就是公墓区。但就是这样一个坐落于产业园里的小区,从梁经理口中一说,就像是经过美颜相机过滤了一般,仿佛鸟语花香、璀璨夺目。就连河对岸的公墓都被说成了文化园陵,不知情的可能也不会琢磨文化园陵和公墓是不是一个意思。
驶过陌生的街道,吹着傍晚浓稠的暖风,罗倩把一只耳机塞进我的耳朵,舒缓的歌曲温养着疲惫的心。到达水晶宫的时候,我都差点睡着了。
走下车子转了个圈,看到霞光万丈的夕阳才找回点方向感。这时候还有人在广场里搭棚子布置会场,门外堆积着如山的矿泉水和彩册,两个愁眉苦脸的小伙子一件一件往屋里搬。身姿曼妙的女同事给花门挂气球,踩着凳子踮起脚尖,凳子偶尔晃荡一下,惊的她俩花容失色。
走进金碧辉煌的水晶宫,迎面便是摆着精致模型的沙盘,工人还在安装,可能是电路出了点问题,扣合不到一起,急的他大汗旁轮。
罗倩紧跟着梁经理走在前面,胡明明拘谨地拽着我的胳膊,我丢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围着沙盘转了转。
简略熟悉了一下环境,梁经理发给我们工作牌和资料袋,在办公室里坐到晚上七点,几个完全不认识的同事一起去外面吃饭。
饭桌上推杯换盏喝了点红酒,我和罗倩都还好,胡明明有点不胜酒力,去宾馆的路上说了一大堆胡话。
公款开了两个房间,罗倩想使坏,说害怕伺候不了醉意朦胧的胡明明,硬要把她往我房间塞。这种好事我可消受不起,还和罗倩开玩笑说,要不然你过来睡呀?让她自生自灭好了。
我和罗倩是多年的同事兼“闺蜜”,在一起开开玩笑也无伤大雅,但今天的她却有点脸红了,可能是红酒的作用,看起来分外妖娆。
第三十六章:济南的夜晚
夜晚躺在舒服的床上看了会儿资料就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发现并没有睡多久,窗户外灯火阑珊。可能因为喝酒的缘故,有些口渴,就爬起来找水喝。手机在这个时候亮了一下,看到手机屏里赵倩的名字竟有些错觉,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都不过是醉酒后的一场梦,梦醒了,一切又回到了过去,她也还是那个我原以为一辈子都要守护的玫瑰。
但片刻的掩耳盗铃之后,是撕心裂肺的痛楚。急切捧起的手机,也变得冰冷又沉重。
“听说你有了新欢啊!”
赵倩发来这样一段话。我凝眉不解,回复她一个问号。
隔了会儿赵倩又贴上一张图片,我把图片放大,发现是在客房前我搀扶胡明明的场景。不难想象,这应该是罗倩拍下来发给她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用意。
对着这张可以让人浮想绵绵的照片,我是哭笑不得,心里把罗倩这特务骂了不少于十遍。
“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搜肠刮肚地组织语言向她解释,甚至还有点焦急感。毕竟是相爱那么多年的人,有些习惯还是没办法改变。
见我喊冤,赵倩调侃几句就没再多问了,可能在她心里还是相信我的。以我的秉性,要是能做出这么随性的事情,也不至于和她走到今天这一步。
在那场浩劫来临之初,我甚至觉得她肚子里的小孩就是我的。人最大的痛苦就是活的太清醒,假如我和她可以多些接触,也许大家也能相安无事的过一辈子。
赵倩曾不止一次的问我恨不恨她。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我真不知道什么叫恨。如果说有,那应该只能算是失望吧!
去年赵倩诞下一枚可爱的女婴,我去医院探望,许多人都拿异样的眼光看我,甚至她的老公。那冷漠眼神中似乎隐隐藏着一丝杀意,好像我才是破坏了宁静的第三者。
当时赵倩很焦脆,嘴唇煞白,眼角还沥着泪痕和眼垢。我把准备好的红包塞进她手里的时候,忽然好想给她擦擦脸,她那么爱美的一个女孩子,经历着女人脱变的痛苦,为什么没有人愿意为她擦一下脸?
后来我才知道,产后是不可以洗漱的,甚至不允许哭。
以前这个时候我和赵倩都会开视频聊天,一聊就是大半个晚上,我们无所不谈,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只是简单的几句问候,都要深思熟虑如履薄冰。因为我怕暧昧的语言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毕竟她已为人妇,而我是与她有过千丝万缕纠葛的前任。
上班族肯定都盼着过周末,但周末却是我们最忙碌的日子,大多数客户会选择周末来看房和签约,一些营销活动也会安排在假期里。
济市是个美丽的城市,也十分的繁华发达。人越多的地方,食物就越是能够多元化,罗倩嫌宾馆的自助早餐不和口味,拽着我们出去吃牛肉面。我今天胃口大增,竟然连汤水都没放过。吃饱喝足,迎着丝丝乍现的曙光从门庭若市的面馆挤出来,打了个饱嗝,忙碌的一天就这么开始了。
来到会场已经有不少的同事严阵以待,甚至陆陆续续来了一些散客户。梁经理把我和罗倩安排在C区的接待厅,胡明明业务经验不足,负责给我们跑腿,帮助客户复印证件,但也并不轻松。
随着时间推移,接送大巴一辆又一辆驶过厅门,护栏一再的往外扩,直到摆到了马路上。
随着太阳缓缓升高,会场的热潮愈加浓烈。大家都唯恐会买不着似的,拼了命的往里挤。
拿到摇号单后每个人脸上都有不同的神色。作为钢需一定会有一种幸福感,手里拿的就像新家的钥匙,是用来开启幸福之门的。而投机客的狡黠目光会对单号数字敏感,他们来之前一定做过各种分析,哪一栋哪一层最有升值空间、哪个套形性价比更高,排的晚了可选性也就少了。
还有一种人算是最无耻的,但严格来说也算是我们的同事,他们受雇佣而来,拿号不为买房,只是为了把热潮带起来,让观望和犹豫的客户感受到一种紧迫感。他们就是房托,掺和着挤一天,可以拿到两百块钱和一桶色拉油。
我不知道今天来了多少房托,但除去这类人,场面也是很壮观震撼的了。我们忙的连喝水的间隙都没有!胡明明作为同一战壕的同志,对我和罗倩颇为照顾,不停地从后方带冰水过来。
会场搭建在户外,虽然有几十台大功率落地空调拼命地想改善酷热环境,但在这个鸭舍一样的铁皮棚下根本形同虚设。这一天我的衬衫就没干过,每一份合同书上面不仅有客户的签字和红手印,也有我们留下的汗迹。
有种营销策略叫做捂盘,不管有多少客户举着人民币要买你的东西,你也要坚持原则限时限量的出售,这样人家才会觉得你这东西是真的好。
饥饿营销,越是紧俏,人家越是着急抹瞎的想要得到,这是大多数人的心态。
总有些坐落在幕后的高层,机关算尽煞费苦心的做最变态的谋划。分明可以一栋一栋慢慢卖的,非要整出这种赶庙会一样的场面。好比是把一头羊丢进狼群中,一窝哄才会连骨头都被扯碎。
到了中午的时候,除了一些实在需要后期当做尾盘打折的偏户或转给中介,首售已基本告曦。没摇到号和没选到理想楼层的客户也不失望,因为明天还有几栋开盘,各自摩拳擦掌跑去拿更全的彩册。当然,这里也不乏一些理性的人,冷静之后还是会谨慎地参考的。
下午没有了之前爆棚的震撼场景,但会场里还是一片忙碌,有补签合同的年轻人、有为贷款额吵架的夫妇、有责骂业务员的刁钻妇人……。好在到了我和罗倩这里基本都流程成熟了,比较轻松。大家可以偷闲聊天,抱怨这热死人不偿命的鬼天气。
原以为会很晚才能下班,意外惊喜是我们三人幸免于难,不用留下来收拾会场,交了手上的案子就可以回宾馆了。看一眼狼迹满地的‘鸭舍’,我恨不得立即逃窜,也就没有跟他们客套。
今晚没有人再请我们吃饭,就跑附近的小餐馆吃特色菜。胡明明想吃鲈鱼,罗倩想吃辣子鸡,我想吃羊肉,三个人争执不休。
吃完饭罗倩眼珠子扫过我和胡明明,明眸一闪,忽然对我说她想去会一个老同学,可能很晚才能回来,所以让我多照顾一下胡明明。
我说你是白天还没累够,想把自己折腾死才开心?不过谁又没点私事呢,我也没权利拦她,和胡明明杵着下巴看她离开。
罗倩一走我和胡明明就找不到话题了,干愣了会儿回到宾馆。但刚走进电梯胡明明忽然猛一拍包,惊诧地看着我说:“坏了,房卡在罗姐哪儿。”
我一听马上给罗倩发了语音,问她到了哪里,还能不能回来一下。但罗倩隔了好久才回复,说已经很远了,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没办法,我只好带着胡明明去前台。前台的收银员不耐地扫我们一眼,冷漠的摇了摇头。我觉得这不合情理,就和她们理论。胡明明见我拍案瞪眼,怕惹出事端,便拦住我。
“罗姐又不是不回来了,我可以去你房间等她嘛”
后来我就真的把胡明明带到我的房间里了。标准间有两张床,我们等了很久没见罗倩回来,就先后洗漱,躺下来等。
氛围有些诡异,我总忍不住想看她两眼,心里多少有一点心猿意马。我想这事要是传出去,我都不知道怎么去向人解释,就不停地给罗倩发语音,催促她赶紧回来。
第三十七章:久远的爱情
胡明明怕冷,裹着被子问我可不可以把空调关掉,她都有点鼻塞了。
我知道有些人会有鼻炎,偏冷的环境里就会鼻塞,那是很难受的,会有窒息感。
但这毕竟是夏天,真的关掉了空调没一会儿就燥热起来,被子盖不住。
胡明明踢开被子的时候我似乎能闻到淡淡的体香,目光也被无情地诱引过去。
不可不说,胡明明饱满丰盈的身材在制服的勾勒下简直能让人掉鼻血。
我开始莫名的紧张,顿时就觉得周围气温骤升。
后来我还是开了空调,把温度定在25度,不算低但也不至于让人感到憋闷。胡明明侧身看着我,俩人说了几句打发时间的话茬,慢慢平静下来的我都有些卷意了,胡明明却忽然又说:“吕哥,你有女朋友吗。”
“有过,分了”我说。
“是吗?罗姐说你只谈过网恋。”胡明明趴在床上,饶有兴趣的说。
“网恋奔现的女朋友,还差点结婚了。”
胡珊珊疑眉看着我问:“真的呀?后来怎么分了?”
胡明明成功勾起了我的倾诉欲,我也毫无拘束,跳起来添油加醋大放厥词,把我和赵倩在一起自己怎样忍气吞声、怎样为爱付出、怎样为了讨好她做各种幼稚的事,一股脑的说了出来。没有什么时候比这一刻更能让人畅快的了,我好像找到了一口藏风的树洞,一切挤压已久的委屈和侮辱,都迎着风吹出了九霄云外去。
胡明明一定被我的行为吓到了,瞪着眼珠子,瞠目结舌地看着我。她或许会想,平日里沉稳镇静的人怎么一下子敏感成了这幅狰狞嘴脸?
但有时候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不管外表有多深沉,揣着多少城府,那个敏感易碎的灵魂总是活跃到想要找个口子往外钻。这一天我好像在胡明明身上找到了这道口子,一个劲的往里钻。
说了很多不可思议的话,我越说越亢奋,罗倩回来的时候我都还没说够。但时间真的太晚了,罗倩站门外听到我们是在热火朝天的聊天,就敲门带走了胡明明,留下我一个人带着满腔热血无处挥洒。
也不知道为什么,尽管伪装的很好,但也经不起这惊鸿一瞥的诱染。忽然我的心脏痛了一下,一股憋闷的气流直往喉咙里窜,呛的我鼻子里燥哄哄的。
不知道在哪里看过这样一句话:愿来世可以变成你喜欢那个人的样子,然后,不喜欢你。
……
最后一天的忙碌依序进行,三个人昨晚都没睡好,跑路边买了咖啡粉冲着喝。
这一天破天荒的没有太阳,但一整天阴沉燥闷,像是有一口巨大锅盖罩住了天空,我们都是闷在锅里的回锅肉。
好在只有一上午,下午两点钟梁经理千恩万谢的把我们送出水晶宫,网约了一辆出租车,这就可以回禹城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分明禹城也是陌生的城市,此刻却有了种回家的归属感,一身的疲惫好像到了那个地方就能释解。
我又想起了夏小雪的那句话:旅程再远,总有一个地方愿意接纳你的疲惫……
回禹城的路上我和胡明明坐一起聊天,聊了很多无聊的事情,我开始吹牛,把平平无奇的事迹添油加醋,说成丰功伟绩在她面前卖弄。这时候我不再那么的排斥她,她也少了一些拘谨,后来还加了对方微信。罗倩见我们相谈融洽,却没有怎样欣慰,暗自里问我:
“吕夏,你精神方面没有问题吧?”
“我能有什么问题?”我莫名其妙的问。
“我听胡明明说,你昨晚跟她讲了赵倩?”
“讲了吧”我竟然有些模糊,不是太确信“我喝酒了,记不太清。”
“所以我说你是不是精神方面出了什么问题?赵倩都走了好久了!”
“你想说什么?说我是神经病?”
“也差不多了”
罗倩喟然长叹,看待我的眼神之中多了几份同情。
“吕夏,作为好朋友,我真心的希望你能走出来。”罗倩说着看一眼远处的胡明明,操碎了心似的说:“她挺不错的,家境也好,很适合你。”
“能别乱点鸳鸯谱吗?”我反感地转过身,但脸颊却有些发烫。“我不搞办公室恋情的。”
“你是在逃避”罗倩重重的说:“赵倩的事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你为什么就是放不下呢?”
“你能不要老提到她好吗?我都说了我没有,是你们自以为是。……我早就忘记了。”
“是吗?”罗倩咬了咬唇,狠狠地说。随后又拿起手机,手指划了划屏幕问我道:“她以前写的一部网络小说更新了,两年了!除了你,没有人能替她更新小说。”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转过脸去,不想再和她说下去。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罗倩盛气凌人地凝视着我,许久才一下子变成了哀求的口吻祈求道:“吕夏,放过她吧!”
这时胡明明办完手续走来,看到我们争锋相对,不免疑惑:“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罗倩拭去眼角的泪花,对胡明明笑了笑。
“走吧,周浩然就快到了。”我说着拖起罗倩的箱子往外走,隐隐听到胡明明在身后问询罗倩,但罗倩也只是说眼睛进沙子了。
回到禹城的宿舍,我给赵倩发了一条微信,说:“我今天和罗倩差点吵起来,都是因为你。”
“哈哈,多吵吵,我现在在家带娃,想吵架都找不到人。”
“那等我回去,我陪你吵架。”
“以前没吵够是吧”她说。
“以前吵过吗?我们好像没吵过架耶”
“是吗?不记得了!”
“是呀,太久远了……”
是呀!太久远了!远到忘记了在一起的时光,远到忘记了爱情和仇恨。——就连你的样子,甚至都开始模糊了!
第三十八章:核桃树下的诗篇
暑夏一页又一页的往后翻,身边的人从陌生到熟悉,又从熟悉到陌生。
最终胡明明和张鹏鹏走到了一起,这一对挺叫人意外的。此间罗倩没少抱怨我,但因缘这东西,何必去刻意左右它?我觉得这样挺好,只是胡明明此后和我成了陌路人,张鹏鹏也因为一些子虚乌有的传闻,和我建立起一种微妙的关系。
八月的一天夜里,我和周浩然坐在楼顶喝啤酒,对院有一颗硕大的核桃树,枝繁叶茂。透过树枝的间隙,月光稀稀疏疏地挥洒下来,给我们的脸上映照出斑驳不一的黑影。水泥楼板白天被太阳晒的滚烫,酒沫撒落甚至能闻到炙烤的香味。
借着醉意我问周浩然:“还有一个月外遣就结束了,你回去后打算做什么?”
周浩然摇了摇头:“我能做什么?领导怎么安排我怎么做,做个乖员工。不捅篓子不争单,安全无害的过完余生。”
“这么消极呀?”我搁下酒罐,从他的烟盒里取出两根香烟,递给他一根:“你就没想过评职?人总要往高处走的。”
周浩然深吸一口香烟,再缓缓吐出:“吕夏,等你再过几年,可能就不会这么想了。”
我不以为然,心想你已经这么颓废了,我还跟你谈什么理想?
“燕雀难知鸿鹄之志!……我是一定要当上经理的。”我说。
周浩然投射过来欣赏的目光:“你学历高,应该不难。但部门经理还太遥远了,别死磕。”
“为什么?”我问。
周浩然双手环住后脑勺,躺在了散发着余热的水泥楼板上,漫不经心的说:“吕夏,你见过二十几岁当上部门经理的吗?就说吴经理,五十多岁了吧,前年才评职称。国企就是这样,走流程,咱们现在还只是最初级的业务员,没办法一步登天。”
我没有抽烟的习惯,此刻深吸一口就被呛的老泪横流。
咳匀称后,我异常平静地对周浩然说:“大周,这次回去我想试试”
“你认真的?”周浩然不可思议地看向我。
“演讲会的时候,记得把票投给我。”
周浩然咯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拍一拍我的肩膀,使劲的晃了晃。
可能我们都喝多了,这种自负的话我平时一定不会说出口。说完我也觉得很可笑,和周浩然撞了撞酒罐,昂首往喉咙里灌。
月光更加浓郁,核桃树的枝隙间越发明亮,月光争先恐后地挤过来。
这时胡珊珊忽然在微信里问我山东的夜生活都是怎么过的?我说那可就太丰富了,喝酒打牌吟诗作对。
“你还会作诗呀?了不起!”胡珊珊说。
“要我给你创作一首吗?”
“来呀!写一个。”
“嗯嘞!……”
醉意驱使,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和徐浩然迷迷糊糊就睡着了,等夜里被蚊子咬醒,才发现有好几条胡珊珊的微信没有回。往上翻了翻,竟然看到自己写的诗,顿感脑门发热,羞愧难当!
第二天回到公司的时候,罗倩忽然拦住我问:“你打算当经理?志向怪远大的嘛!”
“我去~!谁特妈告诉你的?”说完我又恍然意识到,除了周浩然好像也没人知道这件事。但他这速度也太快了吧,从昨晚到现在也就过去几个小时,我们甚至才刚刚离开对方视线。
“别这么惊讶好不好?”罗倩说着转动椅子趴回去工作,啪啪啪的敲击键盘。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情让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坐在办公桌前神驰意远,回想这一个多月来我和罗倩的对话,她好像对我的一言一行都特别在意。
意识到这一点,我隐隐感受到一种窥视感,心想这老女人不会在监视我吧。
很快我的猜疑得到了证实。
中午食堂吃饭的时候,夏小雪跑来问我有关贷款合同的流程,我边吃边讲,耐心说给她听。周浩然坐我们对桌,不时的看一眼,手机放在桌子上。
“小雪,我们和张影吧!”讲完工作上的事,我忽然对她说。“没多久我和你罗姐都要回肥市了,留一张合影做个纪念。”
夏小雪是个很清秀的女孩子,瘦小的她显得骨感与灵动,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盯着你的时候,总有种想去摸摸她头的冲动。
“嗯!”夏小雪点了点头,看一眼我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问:“用你的手机拍吗?”
我故作迟疑的想了想,转即对桌对岸的周浩然说:“你给我们拍。就用你的手机拍,一会转给我。”
周浩然愣了一下,笑着拿起了手机。
我和夏小雪往后站开,对视一眼并肩而立。
“自拍显头大”我说
“嗯,是这样的。”夏小雪腼腆的点了点头。
“拍好了”周浩然放下手机划了划,示意我去看。
我的目的不是拍照本身,见此就对周浩然说:“多拍几张,我不相信你的拍照技术,待会好挑一挑。”
说完我又搂住夏小雪的肩膀,摆出几个亲昵的姿势。夏小雪脸颊排红地看着我,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
“你这都怎么拍的呀,技术果然不行!”我嫌弃地摇头晃脑,把碗筷推给他:“我要好好挑一挑,你帮我送一下碗筷?”
周浩然无奈地叹息道:“自己长的不行,怪我技术!有你这么不要脸的吗?
待周浩然离开,我迅速退出相册,找到他和罗倩的聊天页面。
当周浩然回来的时候,发现我正聚精会神地看他微信,眼睛一瞪叱道:“你在看什么?给我……”
夺去手机的周浩然愤忧交加,迟疑地看看我问:“吕夏,你怎么能看我微信呢?太不尊重别人隐私了吧!”
“我就是想知道,你俩有没有奸情。”我讥诮道:“但你们太奇怪了,偷情就偷情呗,老是说我干嘛?”
周浩然抓了抓后脑勺,一脸的尴尬:“吕夏,我们……是担心你!”
“我去!你是被这里憋得父爱泛滥了吗?我好手好脚的,比你都建康!”
说完悻悻离去,迎面撞上夏小雪,她一脸困惑地昂着脸问:“吕哥,你们……”
“我们没事!”我应付一声,绕开它走回办公室。
午后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办公室里空无一人。以往我也会去休息室睡午觉,但今天跟周浩然闹了点不愉快,就想找个地方静一静。
坐到办公桌前,我给赵倩发去一个微信:
“今天和周浩然也吵了一架,还是因为你。”
“哈哈哈,你们吵吧,我很荣幸成为你们的导火索”
“这两个人现在变得好奇怪,关注我吃饭睡觉一言一行,还拿来讨论。搞得好像我是外星生物一样,就差把我绑起来,放在手术台上解剖了。”
“那你要当心了,有可能他们才是外星生物,说不定哪一天就这么干了。”
……
第三十九章:小雪的文案
八月间的禹城暑意正浓,炙烤下的午后让人昏昏欲睡。夏小雪来到办公室的时候被我吓了一跳,待平缓心境后,轻声问候一句,坐回办公桌前敲打键盘。
我正感乏困,被夏小雪的键盘声扰的心烦意乱。
“你在写什么?”我悄无声息的走到她身后问。
夏小雪吓得一哆嗦,霎时转过脸来芥蒂地看着我。我看到她明亮的大眼睛中闪过一丝警觉,但很快就云消雾散,吐了吐气说:“吕哥,你吓我一跳!”
“胆子这么小,还一个人来加班?”我凑上去看了看,又拾起她案上的记事本,整洁秀丽的文字和她本人一样脱俗。
“这是吴老狗布置的策划案呀!你一个人做?”我皱了皱眉头,向她投射过去同情的目光。
“嗯!明天要交上去,所以挺赶的。”夏小雪一筹莫展,微微叹息后继续敲打键盘。
这种东西,一个人短时间内完成很吃力。如果我是经理,一定不会把这么重的担子丢给一个实习生,至少不会让她一个人承担。但回头想想,又无可厚非!新人里面也就夏小雪和胡明明可以做,我们来写的话,就有点大材小用了。听说胡明明有特殊背景,眼下又忙着谈恋爱,虽然没人说但我们都知道吴经理一直对她特别照顾。
办公室里的这些猫腻其实挺恶心的,但没人可以撼动,毕竟掌权人才有资格说话。
“别写了,睡一会吧。”我合上夏小雪的记事本,想揉一揉她的头发,但还是忍住了。
夏小雪一脸茫然地看着我,有些手足无措。但不等她来问,我就朝她慧心地笑了笑,道:“我一会给你写。”
“你帮我写?”夏小雪睁着滚眼的眼睛看着我,确认地问。
“这种东西,我写过没有七千也有八百,脚趾抠字也比你这里奋笔疾书写来的工整。放心交给我吧。”
夏小雪还有些迟疑,但见我真的拿去了案子,顿生喜悦,晶莹的眼睛盯着我看了看说:“谢谢你吕哥。”
“你还是叫我全名吧。这称呼怪别扭的。”
我并没有吹牛,以前和赵倩谈恋爱的时候,她连载一部网络小说,每天都要码字更新。那个时候我们都还是实习生,就像现再的夏小雪一样,每天都有做不完的案子。而我对赵倩的宠溺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境地,她的文案基本上都是我替做的。
所以别的东西我不敢乱说,做计划案,对于我来说简直就跟写小学生阅读作文那样简单。
和夏小雪各自趴桌上睡了会儿,醒来时已经是两点钟了,窗外的太阳还是毒辣阴狠,办公室里即便立着两台大功率空调,可也显得力不从心。这时候睡醒就发现脸颊和后背都是汗,随手拿个本子扇了扇,发现有一阵清香,看了看,原来这是夏小雪的记事本。
办公室陆陆续续坐满了人,但夏小雪却不知所踪,直到她气喘吁吁地跑上楼,递给我一瓶冰水。
“谢谢”我接过水敷了敷脸,顿时就清醒了很多。再次对着夏小雪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记事本:“放心好了,我不会白喝这瓶水的。”
夏小雪慧心地笑了笑,笑的很开心,灿若夏花。
之后的半个月里,我陆陆续续又给夏小雪做过几份计划案,也悉心教导她应该怎么写才能取阅领导们,把技巧讲给她听。夏小雪冰雪聪明,学的很快,后来亲手写案子也开始得心应手。
有一次,我把给夏小雪写文案的事情当做丰功伟绩说给胡珊珊听,她在微信那端问:“吕夏,你这么会做计划,也给我写一个呗!”
“算了吧!那首诗都成了我的黑历史了。”
“诗写的很好呀!我可喜欢了。”
“你开心就好”我在文字后面贴上一个微笑的表情。
胡珊珊又问:“你到底给不给我写嘛,我想走318公路去色达,查了好多攻略,都看不明白。”
“色达?上饶到色达那么远,你该挑一个近一点的地方。”
“我就是想去色达”“而且你这个人渣,都没问我现在在哪工作。”
“你不在葛源了?”这倒是很意外,虽然现在恢复了联系,但她工作和生活上的事,我一直都忌讳去问。
“9月1号起,我就在四川当支教了,学校门前就是318公路。”她说。
“支教?一定很辛苦,你真的要去吗?”
“已经落实了!”她说。
“哦”
我不知道胡珊珊是在怎样一个情况下做这个决定的,她本可以有更舒适的工作环境和人生前景。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在坚持的事,对的或者错的。当有一天你不再坚持了,要么是觉悟,要么就是有了更渴望得到的东西。胡珊珊说她在葛源并不开心,虽然她很爱自己的职业,也很爱校园和孩子们,可生活上总会受到一些不必要的骚扰。她只是一个势单力薄的弱女子,无力对抗,换个环境似乎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我签了三年的合同,到时候再看续不续约”她说。
“嗯,等我哪天放假去找你玩。”
我习惯性的说起了客套话,但胡珊珊却认真了。“那就更得写个计划了,我们一起去色达和稻城亚丁。”
“稻城?”这是一个对我而言特别敏感的地名。它曾无数次的出现在我和赵倩的聊天记录中。
“对呀!我们……”
胡珊珊说了很多对旅行的畅想,好像那是明天就要发生了的事情。但我却开始了漫天的神游,回忆一幕幕出现在脑海深处。
我和赵倩也是网恋奔现后成为了情侣的,那时候我们都还在上大学,借着假期一起去了南京。赵倩家教很严,骗父母说学校延期放假,这才拖着一大堆行李从石家庄飞到南京和我见面。第一次见面我们把南京和扬州玩了个遍,后来感觉不过瘾,就又计划了四川与西藏接壤的雪山——稻城亚丁。
但后来我们却一直没有时间再旅行。大学毕业以后赵倩来合肥找我,通过我家族人脉的优势,我们进两个不同专业的人进了同一家公司,做起了和专业完全不对口的销售员。
“稻城……很冷的!”我说。
“雪山嘛!”
“还缺氧,会有高原反应。”我又说。
“我听说吃什么药可以缓解高反。”胡珊珊说。
“是红景天。”我倒是了如指掌。不仅如此,路线和景点位置我闭上眼睛都能画出来,甚至当地藏民的习俗和禁忌,事无巨细,都知道。
“你去过?”胡珊珊问。
“没有。”
“那你想去吗?”她又问。
“想,一直都很想去……”
“那订机票吧!”胡珊珊说。
“现在?”
“我这个人,有点期待才对生活抱有希望。我们把日期拖远一点,元旦怎么样?”
胡珊珊说完给我发来一张机票截图,又说:“就订这个班次,便宜。”
“……”
胡珊珊还是那个分风风火火的胡珊珊,行事果决,从不拖泥带水。本来我还有很多顾虑,但之后胡珊珊告诉我,她已经不恨我那天放她鸽子的事了。因为她后来在孙玉建口中知道了我们的谈话,既然是误会又何必让它继续下去呢。虽然我当时的作法很渣男,但她完全可以理解,毕竟孙玉建当时真的在火车上,她多少还是说了谎话的。
解开心结,心里舒服多了,渐渐的,我也开始了期待。但距离元旦还有120天,整整四个月,不免让人感到煎熬。
第四十章:小雪的吻
犹豫了很多天,8月30号最终下定决心,订了一张飞成都的机票。这时候距离我们外遣期满也很近了,但越是看似平安无害的时光里,越是会出现一些插曲。
这一天夜里胡明明忽然给张鹏鹏打电话,说夏小雪发烧。张鹏鹏没有车,打给他其实是想把消息传到我这里。
其实完全没有这个必要,我和她又没仇没恨,怎么就连一个电话都不能打了呢?
不等张鹏鹏悉数转达,我就跳下床,拽起他出门。
疾驶半个小时到达市区的宿舍,胡明明把颤颤巍巍的夏小雪扶下楼,我看到她嘴唇发白,有气无力地朝我笑了笑。
“吕哥,谢谢你。”胡明明看一眼身边的小雪,眼睛里布满血丝。
“谢什么?她也是我同事。”
挂了急诊,医生建议住院,一番手续办下来就快凌晨了。胡明明和张鹏鹏依偎在走廊的座椅上睡着了,夏小雪打着点滴,护士半小时换一次药水。见我守在床沿,夏小雪煞白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有些力竭,眉头皱了皱,空睁着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
我怕她要说什么谢谢之类的客气话,就让她别说了,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还是烧的厉害。
“睡一会吧,有什么话,明天好了回公司里说。”
夏小雪凝视着我微微点头,闭上眼睛的时候甚至还蕴着一抹微笑。
夏小雪住了两天院才完全好转,出院的时候又变回了那个透着灵性的小女生,一双大眼睛盯在你身上好像散发着灵光,普照之下五脏六腑都变的通透到一尘不染。
第四天夏小雪已经可以正常上班,为了表示感谢,下班的时候偷偷溜过来对我说:“吕哥,我请你吃饭。”
“好啊!”我倒也不跟她客套,但转身再看其他同事,发现他们都走的差不多了,这才意识到她只请我一个人。
“我吃够食堂的馒头了,我们去吃米饭吧。”
禹城的煮食多是面食,基本看不到大米。而安徽人也很奇怪,以肥市为界,北方吃面,南方吃米,我和小雪都是南方的,早就忍受不了这里的面食了。
找了一家小餐馆,米饭要现煮,让我们等。于是我们开始边等边聊,聊着聊着才发现夏小雪其实学历也蛮高的,但她学的专业很高位,是主攻心理学,基本上找不到对口的就业岗位。
“你为什么要学那个?”吃一口菜,我不经意的问着。
“其实非常简单,说出来你别笑我哦。”夏小雪咽掉嘴里的食物,清了清嗓子说:“高中的时候,有个男生喜欢我,但他从来不说。没有表白也没有为我做过什么,但我就是知道他喜欢我。后来我问他,他不承认,但他的眼神和平时的行为都在告诉我:他喜欢我。”
见是爱情故事我也来了兴致,抿着筷子盯着她看。
夏小雪喝一口橙汁,接上说:“后来有一次,他和班里的另一个男同学打架,没人知道他们为什么打架,打的很凶,同学们都吓坏了。打完了,他顾不上脸上的鼻血,走到我的跟前,把一本邹巴巴的练习簿摔在我桌上。……原来他们打架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发现另一个人在抄袭我的作业。”
我听的一头雾水,凝神想了想问她:“这个人是有很强的占有欲吗?别人抄一下你的作业都不行?”
夏小雪喝完杯子里的橙汁耸了耸肩:“我当时也很不明白,所以我后来特别想知道他的想法,于是学了心理学。但我可能悟性差,学的不好,至今都还没弄明白他当时是怎么想的。他从不承认喜欢我,也不刻意和我接近,但一丁点和我有关系的事情他都会在意,这种人是不是很奇怪?”
“可能每个人表达爱的方式都不同。”我这样评价。
夏小雪点了点头:“你呢?听说你是农大毕业的,什么专业?”
“现代农业”我说。
“这个专业听起来更偏门。”夏小雪蹙了蹙眉,又问我为什么选择这个专业。
其实我的原因更简单,因为我当初压根就没想过要学啥。而且那个时候可没人觉得这个专业偏冷。
“可能我自小的人生理想,就时当一个农民吧!”
从人生理想说到海贼王,我和夏小雪开始了漫无边际的聊天,聊着聊着餐馆老板忍受不了了,撵我们走。看一眼时间是晚上12点,我们一顿饭吃了五个半小时。
开车送夏小雪回宿舍,一路聊到楼下。解开车锁的时候,夏小雪没有急着下车,目视前方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说,又或是正在酝酿着什么。我心里疑窦顿生,再看夏小雪小巧的身体随着心跳起伏跌宕,我仿佛能听到她扑扑的心跳声。
最终夏小雪伸长脖子吻向我,又迅速的打开车门夺门而去。
……
“吕夏,艳福不浅呀!”晚上赵倩给我发来微信。
我看着手机荧幕上的文字有点心虚,心想她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小雪亲我的一幕被罗倩看到了,罗倩告诉她的?
“什么意思?”我故布疑阵地问。
“听说你今天约会了。加油哦。”
听她这么一说我就放心,罗倩和周浩然都有可能告诉她我和小雪私下吃饭的事,但最后的那一幕,应该没人看得见。
“好嘞!”
……
应付完赵倩,我开始洗漱,但淋浴间里一闭上眼睛就浮现小雪把脸凑过来的一幕,这一幕甚至有点让我感到害怕。
夜间夏小雪给我发来微信说:“吕哥,我好像爱上你了。”
“别开玩笑,再拿我乱开玩笑,我不给你写策划了。”
“我没有开玩笑,我也从来没有今天这样清醒过。我喜欢你!这是我现在的想法,我觉得我有必要让你知道。”
看着这些文字,我也不知道怎么回复了,心里乱糟糟的,像是长满了荒草。
第二天公司里再和夏小雪撞见,就没有了之前的坦然自若,我甚至有些拘谨和无所适从。而夏小雪似乎在我的冷漠中看到了回答,直到下午才又发微信问我:“吕哥,你不喜欢我对吗?”
“你很乖,很漂亮,会有很多人喜欢你的。但我心里有别人,对不起!”
“嗯。明白了”“但我还要一点时间整理感情,我们还做好朋友好吗?不要因为这件事不理我好不好?我怕我承受不了。”
我的内心有一丝波动,我甚至不知道我所谓的心里那个人是谁。是早已嫁为人妇的赵倩?还是一千六百多公里外的胡珊珊?我开始质疑这个人的真实性。
其实我很喜欢夏小雪,但不是爱情。她年轻漂亮,长相乖巧恬美,并且善良懂事,如果我是刚刚大学毕业的小伙子,一定爱的疯狂。但现在我已经给不了她爱情了,我深信我的内心是饱满的,总有一天我会看到那个钻进去的人是什么样子。
也许这一刻的夏小雪很伤心,但她表现出了和她体格大相径庭的坚强和韧性。
傍晚的时候,她在朋友圈里晒出一张照片,那是住院的时候我守在她的病床前她偷拍的。当时我趴在床沿睡着了,手按在她打点滴的手臂上。但她只拍了我的一只手,附上一段漫美却隐隐有些悲凉的文字:
“最美好的,往往是初遇时的心跳与悸动,春花秋月,两两相望,不在乎海誓山盟,不奢求地老天荒,这一刻的怦然心动,足以燃烧整个青春去守候……”
第四十一章:小雪的坚强与脆弱
很快外遣工作随着酷暑一起结束。这一天禹城下起了很大的雨,水晶宫没有客户,所以同事们都挤到门前向我们告别。周浩然像元首会务一样,逐一握手,罗倩却比较现实,除了陆玉琴跟其他人都不是太有感情,也就省事的多。
将行李扔进车后箱,我对张鹏鹏和几个新员工交代了几句,最后向胡明明和夏小雪道别。
夏小雪表现的很自若和坦荡,虽然不言不语,却一直保持着微笑。看到她这样我也很欣慰,挥了挥手,坐上车开路。但只走了数十公里,胡明明就给罗倩打来了电话,电话中火急火燎地说:“罗姐,吕夏呢?快让他看看,这可怎么办呀!”
车子已经驶向高速入口,这时罗倩让我赶紧靠边停车,然后把胡明明拍摄的视频拿给我看。
“这孩子,疯了吧?”周浩然看一眼视频又看看我,眼睛里面多了几份异彩。
罗倩也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看不出来她……,藏的可真深!”
看着追进雨里的那个瘦小身影,忽然鼻头一酸,眼睛里面有了些湿润。最后在周浩然和罗倩不停的催促下,我调转车头开了回去。
回到水晶宫的时候,夏小雪已经被同事们拉了进去,此刻正一个人缩卷在大堂的椅子上。我看到她浑身湿哒哒的,头发沾在脸上,一双无神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地板,一动不动。
看到我的时候,夏小雪迎面抱住了我,我感受她娇小的身体微微颤抖,阵阵寒意往身体里钻。
“吕哥,我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想的了。”
夏小雪没有哭也没有闹,罗倩说她衣服湿了容易闹病,就送她回了宿舍。
“吕哥,你们走吧,我没事了”躺在床上的夏小雪说着转过脸去,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那个背影让人见了心疼,有种刿目心的疼痛。
周浩然新奇的转着宿舍走一圈,拿起桌上苹果咬一口,咀嚼着问:“真没事?陷入情网很危险的,别我们一走你跑去玩自杀呀!”
闻言罗倩狠狠的跺周浩然一脚,压着喉咙恶狠狠地骂了他两句。
我也担心她会做傻事,虽然知道不至于,但万一呢?鬼知道她现在是怎么想的?就像我之前离开的时候,她就表现的很正常,可一离身,她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进雨里。
“小雪,真的没必要这样。又不是永别,以后有的是时间见面。”我说到这里坐下来拍拍她那瘦小的后背:“等回肥市,我们说不定还会在一起工作呢。到时候我还给你写文案,好不好?”
“嗯!”夏小雪轻哼着应了一声。没有动弹也没有再说话,背对着我安静的躺着。
罗倩看时间无形间耽误了那么多,有些着急,向我和周浩然使了使眼色,让我们先出去。我和周浩然会意后相续走出去,罗倩隔了许久才出来,对着我们做了一个ok的手势。
“搞定了。”罗倩说着大步阔前,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脸上的笑容我也就安心了。
“你对她怎么说的?”我有些好奇。
罗倩却神秘的笑了笑说:“秘密”
……
回家的路上,周浩然抱怨来的时候赶上暴雨,回去竟然还下暴雨。这时候车子驶过黄河大桥,车窗外灰蒙蒙一片,也不知道是天空的颜色还是黄河水的颜色,我看到密稠稠的雨水中,窗外一片昏黄。
九月尾我们回到了肥市,这个时候胡珊珊川南支教已有一个月了,她时常跟我说一些当地的藏民生活,拍摄具有异域风采的照片给我看。而我回到肥市首先做的就是给他寄那边买不到的一些小吃,最值得一提的是,我心血来潮亲手做了臭鳜鱼寄给她。胡珊珊本来抱着很大期待,结果发现没办法接受,把我骂的狗血淋头。
有时候我也会怀恋在禹城的生活,那些一个个静谧的午后和黄昏。也会时常想起夏小雪,会回味那个轻描淡写的吻。
但我很少会去主动联系夏小雪!我想,既然给不了她爱情,就不该再打搅她。时间是给一切痛症疗伤的良药,她总会忘记和适应的。
国庆期间我们会非常的忙碌,有各种各样的活动要准备,但也是我们一年之中含金量最多的捞口,可能你的业绩单只有这几天有数字填上去。
和周浩然罗倩那种摩拳擦掌的态度迥然不同的是,我真的打算晋升,开始在家中推敲各种可以帮助我升迁的可能性,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拼。
有时候我会觉得,这样全身心的往事业上扑,那些不必要的感情纠扰就可以远去。但事实上,当忙碌过量的时候人反而会变本加利的寂寞和敏感。时常会在体力不支感到空虚的时候,向胡珊珊诉苦,甚至告诉她我在想她。
除了胡珊珊,我有时候也会有找夏小雪聊天的冲动,但都被自己克制了。
有一天忙到深夜才睡,躺在床上刷朋友圈的时候,看到夏小雪有了动态:一张星空的照片,配上一串文字。
这是她一贯的风格,多愁善感,但也不失才华。我至今都还清楚的记得她写在宣传册上,那段心灵鸡汤的文字,非常的治愈人。
读完夏小雪的动态,我的内心深处多了丝丝感触,好像有一道古老的木门被推开,从里面涌出徐徐凉风……
“当你所珍藏的宝物里丢失了最重要的一枚,那么剩下的即便价值连城,都会在你的眼中黯淡无光、芬芳尽失。甚至,让你没有勇气再去捧开这匣宝箱,没有心情再抚摸他们、欣赏他们、缅怀他们……”
我想,每个人心里都有这样一个匣子,珍藏着你所认为重要的东西。
有一天,我也弄丢了我眼中重要的物品,我翻遍全世界找寻……。事实上丢失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直到有一天你遇上更加称心的物品。你开始彷徨、开始犹豫、开始了漫无边际的煎熬和抗争……
这很残忍但也很真实!你或许会矛盾、会对自己失望,但是你也要活,生命总要继续。没有谁是谁的唯一,没有谁可以带着你一同赴死……。
所以,我相信夏小雪总有一天会适应丢失,也会幡然醒悟,认识到丢失的已经是生命中不可逆转的错过。
第四十二章:晋升
十月流火,伴着一场战役的结束,我们也迎来了短暂的喘息。这时候总公司传来消息,地方区域可以自行选拔骨干成员,这也意味着皇命时代正在潜移默化地变革着,一个崭新的管理体系即将铺展开来。
天色骤变,几家欢喜几家忧!总经理在月休前把我们请出去吃饭,其用意不言而喻。罗倩和周浩然还是那般人畜无害地敬酒奉承,只有极少数的人像我这样,开始韬光养晦,暗自里私营结党,想推翻政权改朝换代。
八仙桌前40来岁的郑经理风华正茂,一年前他被调来接管的时候,没少对我们威逼利诱施加酷刑。但面对职场上的苛捐杂税,我们这些小文员除了忍气吞声真的是什么办法都没有。高层开始不作为的时候,整个管理层风气就跟着糜烂,搞得民不聊生怨声四起……
当然,我的阐述过于夸张。反正就是对上层极度不满意,逮着这个机会就想趁机往上钻,喧宾夺主。
“各位同事们,这几天辛苦了,郑某敬诸位”郑经理拧了拧眉心,端起高脚杯向我们微微欠身,看也没看我们,昂首饮尽。
其实我们是郑经理在这里款待的第六批员工了,端起酒杯的他早已没有了激情,也就是按部就班的走一下流程。毕竟年终的演讲会上,我们每一个人的投票都关乎他的仕途命运。
“郑经理客气了,有什么话吩咐一声就行了,还破费,这……”
有个同事拍起了马屁,端着空酒杯站在那各种迎捧,脸上挂着抽筋一般的笑容。
郑经理盛气凌人的向他压压手,径自点燃一支香烟靠在椅子上环视一圈:“没别的,就是想和大家聚一聚,同事一场嘛!吃个饭,聊聊天,也显得近亲,对不对?”
坐我旁边的小刘忽然站起来,端着酒杯说:“郑经理亲善下属,把我们当朋友看待,是我们的荣幸!……来,我们大家也敬郑经理一杯酒,好不好?”
虽然我不是太情愿,但大家都端起酒杯站了起来,只好随众。但郑经理却只是松了松领带,靠在椅子上昂首把酒盏里的红酒喝完,眼神之中甚至有了些许的不耐烦。
敬完酒我悄悄问身边小刘:“他扣你年终奖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荣幸?”
“诶呀!老吕,这不是逢场嘛!”小刘说着往外挑一挑眉:“老吕,咱哥俩喝一个?”
酒席结束我把醉醺醺的罗倩送回家,他老公接到门卫庭。两个人客套了几句,这时候罗倩醉意朦胧的对我说:“小夏,放手去干,老姐支持你。”
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鼻尖一酸,眼睛就湿了。我就当是个笑话,对着他老公耸了耸肩,交代两句返身回车里。但还没坐稳,罗倩又往我的车窗上一趴,笑咯咯的眯着眼睛说:“下个月,小雪会来,你准备准备哈”
“……”
很多时候,在我的眼里罗倩就是我的亲姐姐,甚至比亲姐姐都还要亲。而再看我的两个亲哥哥,他们就从来不过问我的生活和人生大事,可能都忘了自己还有个弟弟。
有一次我大嫂给我介绍相亲对象,把我叫家里见面。我大哥投射过来同情的目光说:“老三,咱还年轻,相亲丢人,还是陪我去钓鱼吧”
我大哥经营一家大型商场,事业上早已算是成功人士,但这种人对亲情看的非常淡,不会刻意去给你铺路搭桥。他的理论是:人必须独立,只有独立才会思考。一个在大酒店上班的厨师不会比路边卖烤串的小贩有出息。因为当你是员工的时候,你所考虑的事情都是在为别人挣钱。
我没有他们那种商业头脑,读完大学的我甚至抗拒他们的庇护,所以一直都很独立。这也是我唯一的骄傲资本了吧。
送完罗倩回到家中,我又开始整理资料,迎接各种考试。后来赵倩来敲门,牵着歪赤歪赤走路的女儿。
“你怎么来了?”我有些意外。
“来看看你呀?”赵倩歪了歪脸,微微一笑。
我看一眼她牵来的小女孩,去卧室找来糖果拿给她。
“叔叔请你吃糖”
小女孩怕生,躲去妈妈双腿后面。但又忍不住好奇,藏着半张脸看我,眼睛时不时的扫过我手中的糖果。
“她可真乖”我说。
“皮着呢,只是跟你生而已。”
我给赵倩倒了一杯茶,两个人东拉西扯的说了会儿话。她的女儿在怀里睡了过去,双手挂着妈妈的颈脖,看起来很粘人,睡着了也不肯放过妈妈。
“她叫什么?”我看着小女孩扬了扬下巴问。
赵倩沉吟着说“你叫她妞子吧。”
“嗯,很开爱的名字,和她很配!”
“我怀孕的时候很痛苦,我老公说她就像一枚肿瘤,取出来我就可以摆脱了。后来就给她起了这个名字。‘妞子’、‘瘤子’”
我感到避讳,诧异地问:“哪有这样说自己孩子的?”
赵倩呵呵呵的笑着,抚摸着女儿的头发:“但生下来发现更痛苦,她太粘人了,每时每刻都要跟在身边,一秒都离不了身。”
“慢慢长大就好了”
“也许吧!”……
大学毕业之后,赵倩放弃一切,来肥市找我。那个时候我就暗暗发誓,这个女孩子我要一辈子守护,不管未来有多艰难。
后来我们住到了一起,并相敬如宾。半年之后在同事们的见证下,我向她求婚,并在那个时候开始装修婚房、置办家具。直到现在我家中的布置和风格都还是她的主意,就连抹布和纸巾盒都是她亲自买的。
当时,我们都认为这辈子就这样了,不会再有别的人闯进来。
直到灾难降临,我和她都背叛了曾经的誓言。没有谁成为谁的唯一,也没有谁把谁捏起不放。好像只是经历了一场奢华的梦境,梦醒了各自背起行囊,走向不同的远方……
……
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样上班,到了公司打卡,拿文案。但我并不知道,一场阴谋和陷阱正在慢慢向我逼近……
郑经理来到办公室的时候,相续叫了几个同事去办公室谈话。我也没有例外,十一点的时候,玻璃隔墙的百叶帘再次拉开,出现在对面的是郑经理那敌意般摄人心魂的眼睛。
“小夏,你来公司也不少时间了,怎么样?想不想晋升?”
郑经理不怀好意的问,我甚至看到他嘴角闪烁而过的诡笑。
“肯定有呀!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也是有上进心的。”
见我这么一说,郑经理的眼神更显嚣张跋扈,好像看透了我,开始藐视和不屑。
“年轻人有上进心是好事,你学历又高,又年轻,以后一定有一番作为。……眼下呢,就有一个机会,经过我再三筛选,认为全公司只有你能胜任,希望你可以好好把握。……”
后来郑经理告诉我,庐江县有两个中标的案子要着手,安排我过去做个小主管。我一听脑门就一胀,有种被人丢了王炸的挫败感。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所谓的小主管就是去那边监督水晶宫的装修,累死人还不讨好,甚至工资还会缩水。这就是一个典型的明升暗降,变相打压。
夜晚我把罗倩和周浩然请到大排档,商量对策。三个人研究一下,发现这局毫无破绽,除非辞职。
“吕夏,你就是太锋芒毕露了,你知道吗?”周浩然责备道:“知道为什么是你吗?因为你已经无形中给他构成了威胁,有你在的一天,他就没安全感。”
罗倩却托着脑门梳理整件事,嗞地倒吸一口凉气说:“老郑怎么会知道你要考中管?谁说的?”
“还用想吗?肯定是上午去过办公室的那几个人。”我猛灌一口啤酒,把罐子捏的啪啪响。
“八成是小刘,那家伙最靠不住了。”周浩然开始了猜测,相续把几个同事都骂了个遍。
这时罗倩却摇了摇头说:“其实也不需要谁讲,老郑又不是傻子,肯定挑一个有学历的人捏一捏,杀鸡儆猴。吕夏就是这个鸡。”
我被她比喻的浑身不自在,转开话题说:“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该怎么办。我可不想每天开两个小时的车去那个县城上班,你们赶紧帮我想想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你小子认命吧”周浩然无奈地皱了皱眉,端起酒罐伸向我:“吶~!吕主管。”
我没好气的白他一眼,但还是端起酒罐和他撞了一个。
“我倒是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坏事!”罗倩暗自忖度,像是有了什么危险的主意。
“此话怎讲呀?罗大小姐。”周浩然问。
罗倩皱紧眉头想了想,看向我说:“其实这是个机会,我有个主意,就是有点冒险。”
“什么主意?”我和周浩然都特别期待,凑上去问。
“‘明升暗降’嘛!我们别管降,这不是还有个‘升’字么?”
罗倩沉吟许久又说:“主管再小,那也是主管,而我们现在还都只是文员,怎么说也是管理层对吧!也甭管这个官职有没有实权,它孬好也是个职称!可以借此为跳板,冲一冲郑经理的位子。”
“我靠!罗倩你疯啦吧!”周浩然惊的下巴快掉了下来,转即看向我说:“吕夏,别听这疯女人在这里蛊惑人心,咱哥俩喝酒。”
周浩然说着举起酒罐,却遭罗倩一巴掌拍在了地上:“我怎么就是疯女人了?”
“小文员跟一把手较劲,这还不是疯了?”周浩然说着指了指我,又说:“就算他现在是主管,你知道主管的层次有几层吗?再往上还有各个部门的经理、副经理、主任,副主任……。只要老郑一天不垮台,他跳到任何一个位置上都是九死一生。”
“所以才要孤注一掷,一次性扳倒老郑”罗倩狠狠的说。
其实我虽然有上进心,但要说一步跨上总经理的位置我也认为这是天方夜谭。这时候反而让我意识到自己的处境非常糟糕,就像周浩然说的,只要老郑一天不垮台,他就有任何理由打压我,甚至可以逼我离职。
想到这里我也就绝望了,猛灌两口啤酒拜拜手说:“算了算了,我还是辞职吧,正好我也不想干了!”
俩人看着我皱了皱眉,面面相觑。十月的夜晚寒意逼人,在大排档的阵阵烟尘中,我们三个人推杯换盏越喝越神驰意远,开始扯一些有的没的。
周浩然说:“你可以转行开个大排档,我和罗倩下班了给你打下手,但要付工资,还要有酒有肉。”
我讥诮道:“付工资我干嘛要请你们啊?人才市场有的是找不到工作的女大学生,请回来当员工,说不定遇上姿色好的还可以…咯……”
我说到这里打了个嗝,周浩然嫌弃地摇了摇头,对罗倩说:“这货肯定不能当领导,这就开始想着潜规则了。”
罗倩醉态朦胧地捶一拳周浩然,替我解释说:“他是想说……遇上姿色好的可以娶回家当老婆!”
我咯咯咯的笑着摆摆手:“我是想说:遇上姿色好的可以站门口当迎宾,拉生意!”
“虚伪!……”
第四十三章:管理层
东倒西歪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厨房里有动静,摸过去一看,竟然是赵倩。
赵倩套着围巾站在厨台前忙碌,油烟机哼哼鸣响。
“你怎么又来了?”
看一眼睡在沙发上的妞子,我找来毯子给她盖上。这时候赵倩端来饭菜,不过看到东倒西歪的我,也就知道自己白忙活了。
“你家里可以做的蔬菜太少了,我明天来的时候,给你带吧。”
赵倩说着给我端来一杯热水,又温柔的抚了抚妞子的头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总是心神不宁,想来看看你。”她说。
“你这么晚跑出来,你老公不说你吗?”我顾虑地问。
“他出差了,下个月才能回来。”赵倩说着无精打采地揉了揉手背,像是不太开心。但很快又像是发现了什么,转向我问:“你没事吧?喝这么多的酒”
“和大周罗姐一起喝的,早知道你在这,就叫上你了。”
“嗯,我也好久没见过他们了。”
俩人说到这里又陷入沉静,许久我才一脸愁容地对她说:
“我可能就要失业了”
“怎么回事?”赵倩关切的问。
后来我把在公司里遇到的困境说给她听。说完哀叹:“太累了,我还是辞职吧,一了百了。”
赵倩却想鼓励我,定了定神说:“吕夏,你忘了以前在公司的时候,我们有多卑微吗?这是个机会,也是整个公司的机会。”
“我做不到的。”我有些沮丧。
“做了之后才知道答案。”赵倩说着转过脸去看熟睡中的妞子,幽怨在眼眸中弥漫开来。
“你还记得以前他们欺负我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吗?上层有心变革,底层有响应才能真正的落实而改善。如果都明哲保身畏葸不前,就是联合国也没办法治愈这个顽疾……”
以前赵倩就是我的精神信仰,不管有什么困苦艰难,只要看一看她的脸,我就可以斗志激昂去迎战一切。这一次也一样,有了她的鼓励,我开始做最后的顽抗。
第二天回到公司,坦然接受调令,然后把手上的客户分化,转移给那些平时没什么交情的同事。
其实在我们眼中,客户信息就是人民币,我应该留给罗倩和周浩然的。但我既然有了更远的目光,就只能先委屈她们了,我想她们应该也会理解我的吧。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找到小刘,将事先准备好的文件交给他。他一脸惊愕地看着我:“老吕,你这是……”
“哎!我就要去庐江了,手里的这些客户就交给你吧!谁叫咱俩平时关系好呢!是不是?”
我说着咯咯咯的笑着,揽了揽小刘的肩膀。“保持联系呀!以后老郑有什么为难你的地反,发微信跟我讲,我对付他可有经验了。”
小刘双眸闪烁星光地瞅着我,重重的点了点头说:“哥,我会想你的!”
我闻言睼视他一眼,啐道:“我又不是去送死,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
说完我又凑近他,压着声音说:“其实我是去镀金,下个月就回来了”
小刘难以置信的凝了凝眉问:“怎么可能……”
“嘘……!”我故作神秘地对他讲:“我跟你这么熟,没必要瞒你。整改文书你也看了,老郑就要调走了,管理层要从本地提选,很有可能是策划部的王经理顶替,而王经理的位置可能会让汤主任顶替……,以此类推。”
小刘恍然大悟:“噢!原来是这样!难怪这几天老郑神神叨叨的。”
我趁着话风,接着对他说:“所以咱哥俩保持联系,我在那边肯定待不长,公司这边有什么动静,你第一时间告诉我,最好能帮我弄到一点老郑的信息,我好推演推演究竟是王经理顶替还是马主任接任……”
一番连我自己都有点当真了的同事间的八卦,让小刘对我多了几分信任,拍着胸脯说有什么消息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我。
其实,当你知道一个人品行的时候,就很容易和他建立默契。小刘爱八卦,我就陪他唠八卦、小张爱拍马屁,我就陪他一起拍马屁、小谢爱抱怨,我就陪她一同抱怨……,尽量让对方觉得你是同类。
最后几天我把手上的客户分给不同的同事,说了大同小异的话,博取他们的同属感。后来我发现我开始不修边幅,为了拉拢关系我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向女同事表白……
庐江是肥市属下的一个县,比较偏远,但经济实力不容小觑。
从我家里出发到庐江要两个小时的路程,开始的几天还每天早出晚归,到了后来也懒得跑了,住起了宿舍。
在建的两栋水晶宫都还在装修阶段,好在夏天已经过去,冬天又没来,没有空调的工地还算舒适。唯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工地上的漫天灰尘,每天回到家发现头发都是白的。
我不懂建筑,也不懂装修,每天就是看着工人干活、陪技术员吃饭聊天,倒也活的自在。
人一进入管理层,就会无形中生长出一些自信和脾气,说的通透点就是有架子。虽然我这也不算什么真正的官职,但不用再干活是真的,每天最大的工作就是想想今天对什么人说什么话,遇到意外事件怎样去推卸责任。
但私底下我也没有闲着,为了把自己的职称坐实,我还是每天学习,迎接考试的同时收集更多对自己有利的信息。
如果就这样忙忙碌碌,我想也挺好的,至少充实。但很快夏小雪来肥市找我,打破了我内心中粉饰的太平。
十一月初,夏小雪忽然给我打来电话,询问我现在的生活。我把自己调离的事情当做喜讯报给她听,自吹自擂,说了一些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夏小雪听了沉吟许久,电话里似乎有她抠手指的咔咔声。
“吕哥,我想去合肥看你……,十号左右,你看行吗?”
我莫名的慌了起来。自山东一别,已经一个多月没见面,那个穿着黑制服楚楚动人的小女生,似乎又蹦跶到了我的跟前。
夏小雪很少笑,但笑起来的样子特别美。我曾对她说,女孩子就应该多笑!她笑的样子也一度烙印在脑海中,挥洒不去。
但我不能应许这个要求,因为我知道这里只有悲伤在等待她。好比飞蛾扑火,奔赴而来只会把伤口撕的更深。
“我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国宝大熊猫”
我不知道怎样面对夏小雪,本能的逃避,岔开话题冲散自己的拘谨和尴尬:
“……你看过大熊猫吗?我上次去成都买了一个记事本,封面就是一只大熊猫,超萌。”
夏小雪蕙质兰心,附和着我说了几句玩笑话,挂掉了电话。
很多时候我们无从选择伤害和被伤害,因为有些伤害从一开始就被注定,置若罔闻反而是在规束它无边无垠的恶化。
我们在情感的道路上迷失方向,飞蛾扑火般壮烈地撞向深渊,而于此同时那个被你深爱的人真的冷漠决绝到冷若寒霜吗?因为给不了你爱情伤害就在所难免,但在伤害你的同时,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背负着痛楚和自责呢?又何尝没有试图抓你一把?
但很快夏小雪还是来了。那是这个秋天里阳光最明媚的一天。
我请半天假去机场接她,远远的就看到那个娇小的身影,扶着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行李箱,眼光照射在她的身上,像出水的芙蓉,一尘不染。
第四十四章:巢湖水
我从来都不知道这条路有多远,终点是个什么样子。抬头望过去,天际线下余阳璀璨,却始终照不亮那个地方。但是我知道我会把它走完。终有一天……
小雪告诉,她刚好休假回家,路过肥市就来看看我和罗倩。我知道小雪虽然家住黄山市,从地理位置上看,确实会路过这里,但她乘坐的是飞机,这理由就显得有点牵强了。不过人既然都来了,就不能冷落,要不然她真的该恨我一辈子了。
接到小雪后,一路往市区开,分别给罗倩和周浩然打电话。周浩然晚上有事走不开,罗倩一听是小雪,本想回避的,但不能她说出借口我就把电话挂了,然后直接把车子开去公司接她。
夜晚三个人找了家口碑不错的餐馆,吃饭间聊到小雪的住宿问题,我肯定不会接纳,就往罗倩身上推。
“什么不行?你家我去过,比我那地方大多了,不去你那难道住宾馆呀?”我说。
罗倩在桌底下死命地踩着我的脚,脸上却挂着一个无奈的表情:“我孩子皮,去我家真的不合适。”
“你家孩子才2岁,能怎么皮?”
“我老公睡觉打呼噜!”
“又没让她跟你老公睡,这算什么理由?”
“……”
夏小雪看看我又看看罗倩,打断我们说道:“我可以住宾馆的,没事!”
“不行!”罗倩急切的说。但为什么不行,吱呜半天也没有一个说法。
后来还是把小雪送去了宾馆,罗倩私下里恨铁不成钢的抱怨一大堆,最后气的不理我了。
夜里小雪给我发微信,两个人说了一些白到透明的话,直接就聊的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才发现有好几条微信没有回复。
做主管的最大好处就是不用特意去请假,电话里跟店长打声招呼就可以了。小雪想在肥市玩一天,问我有什么好玩的。其实要说玩,我可就太有经验了,只是时间有限,我想游乐场和市区里的古逍遥津不一定适合她。以我对小雪的了解,她应该喜静,于是开车把她带去巢湖边上,坐轮渡去了姥山岛。
姥山岛地处全国五大淡水湖之一的巢湖之中,岛上林木葱郁,四季常青,如青螺浮水。
姥山四面皆水,如同一叶扁舟漂于水中,是八百里巢湖唯一的“湖上绿洲”,也是巢湖第一胜境。
相传“陷巢州”时,焦姥为救乡邻,自己被洪水吞没,化成了一座山,后人遂称之为“姥山”
迎着朝阳我和小雪坐在船首感受风的清凉,水浪打来星星点点的水沫弥漫在阳光里,让人产生一种似梦似幻的错觉。
看着越来越近的岛屿,我对小雪说:“我小时候就听大人们说,以前巢湖底下是繁华的城市,后来天降洪水,淹没了这个城市。房屋街道全都沉在了湖底,每逢月圆之夜出水打鱼,只要点上清油灯往水面上照一照,就能看到水底青砖绿瓦灯火通明,好像你乘坐的船是飘荡在云层上,身下的繁华街市人潮涌动,炊烟萦绕……”
“哇!”夏小雪听的入了神,追着问:“你是在这边长大的,有没有晚上坐船来看过?水下真的有城市吗?”
“当然是假的!”我呵呵笑道:“老一辈编出来的吧!以前出水打鱼还要剁鸡头烧黄纸,还不都是迷信?”
夏小雪却有些神迷地抵着下巴说:“无风不起浪!越是看似捕风捉影的神话传说,越是有着不为人知的神秘过往。”
上岛之前开船的师傅问我们要不要环岛一圈,需要另外加收150元。我觉得这完全没有必要,就拉上夏下雪登上岛屿。沿着环岛步行街走一圈,会发现很多农家乐和特色小吃店。虽然岛屿整体面积不大,但别具一格的景色陶人沉醉,迎着湖风仿佛站在了大海的边沿,再睁眼就是滔天海浪……
离岛我们选择坐快艇,比游轮贵15元,但物有所值,迎风破浪的感觉刺激而畅快,好像乘上了直冲云霄的火箭,两边都是被划破的白云和彩霞。
离开姥山我又带着小雪去了湿地公园转一圈,那边的风景也特别美,最后在湖边的沙滩嬉水,傍晚在环湖公路的路边面朝无垠的湖水坐下来聊天。这一天过的非常美好,虽然没有灵山那种大景区的气势磅礴,但静谧之美唯美而不失奢华,更能给人以一种对心灵的触动。
晚上本想送小雪去宾馆的,但吃完饭的时候已经很晚,考虑到第二天要起早送她去机场,就打破禁忌,让她住在我的家中。
其实昨晚不肯收留她还是因为怕罗倩说三道四,反倒是今天的决定像是两个小情人的偷情,商量着千万别让她知道。
夜晚洗漱后各自回房间,关上门,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安排中进行,没有半点不苟。
其实,说我一点邪念都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毕竟我是独居多年的老男人,并且生理健康。但理性告诉我,既然我给不了人家未来,就不能去招惹,这是对她也是对自己的负责。
夜里小雪还是有点失眠,来我的房间找我聊天。这时候看到我挂满墙壁的照片,惊的下巴都快脱臼了。
“吕哥,她就是你说的心里的那个人吧?”她问。
我不知道怎么样解释,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是我的前女友,叫赵倩,现在已经嫁给别人了,哈哈!”
小雪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看我,又看看那些照片。
“你忘不了她?”
“不完全是”我竭尽所能的向她解释说:“这套房子是我们一起买的,她的照片有权利挂在这。”
“你不会觉得别扭吗?”夏小雪质问。
“为什么要别扭?”
我倒是觉得很自然,真要是把它们都给拆走了,我倒反而觉得不适应。
“吕哥,我觉得你这样有点奇怪。”夏小雪绕着照片墙走一圈,手指抚过相框时,捻了捻手指。
“吕哥,你的前女友,知道你还留着这些照片吗?”
“当然!她经常来我家里的。”我说。
“现在?结婚了以后?”夏小雪感到不可思议。
我耸了耸肩:“昨天晚上还来这里的,给我买了荔枝。”
“这个季节哪里还有荔枝卖呀!”夏小雪越发觉得离谱,笑了笑,转而又问我道:“那你说的心里的人是她吗?”
这个问题问倒我了,我抓了抓头皮,有点难以启齿:“我心里的人,现在去了四川,她叫胡珊珊,是一名教师。”
“噢!”夏小雪了然的点了点头,后来又说了一些古里古怪的话,才走出房间。
聊到胡珊珊,我忽然又开始想她。对着窗外的璀璨星光,对着浩瀚银河无垠宇宙,我的思绪开始漂浮、冲撞、肆意跋扈。而一千六百公里以外的胡珊珊现在在做什么?她的梦乡里,又是什么样子的?
思念,是不眠不睡的猫;
思念,是不吃不喝的茧;
思念,是倾尽巢湖水也无法浇灭的焰……
第四十五章:面试
送走夏小雪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几乎都在考试中度过。这时我才发现,调去庐江其实对我反而有利,离开了郑经理的视线,可以肆无忌惮的去做想做的事,并且有了更富裕的闲暇时间。相反的,郑经理的一举一动却被我暗中觊觎着。小刘是个天生的间谍料,给我弄来不少有关郑经理的负面信息,甚至连他情妇的名字都给查了出来。
我收集这些信息并不是想真的搞垮他,但有人对我起了歹心,未雨绸缪还是要有的。
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很搞笑,明明就是一个底层员工,却偏偏要蚍蜉撼树跟上级斗,滑稽的像个小丑。然而我的所作所为真的有意义吗?这种以耙取枣的辛勤能够给我带来什么?真的值得吗?
很快就到了大考的日子,前几轮势如破竹的笔试让我有了几分傲慢,罗倩怕我在这个关键时刻掉以轻心,特地查了总部的收考信息,但结果不容乐观。
广州总部有专门的职业审核部门,我的学历在这里发挥不了一点作用,备考的方向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但眼看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也没得选,还是硬着头皮去了广州。一行十几个人,都是年轻一辈不甘沉沦的佼佼者,说实话,看着这些竞争对手,虽然压力很大,但多少还是有一些成就感的。至少我现在在做的,是很多人从一开始就质疑并且逃避了的选择。如果不往前踏出这一步,我可能这辈子都有遗憾。就像我大哥说的,大饭店的厨师永远没有卖烤串的商贩有出息。
广州的考试持续了三天,前两天的笔试都很顺利,但第三天是提审,会有总部的大领导亲自面试。作为销售员出身的我自然不害怕面试,但我的专业知识有限,可不是后天看几本书就能补上的,面对面试官咄咄逼人的问话,稍有闪失可能就会被淘汰出局。
安全无害的通过笔试已经很让人羡慕了,酒店里一片哀声。我有点庆幸,看一眼胸口写着某某某营销主管的工作牌,有点莫名的心虚和后怕。
躺在酒店的床上开始焦虑和害怕,这时候夏小雪给我发来微信,问我考试进行的怎么样了。我报了平安之后把自己的顾虑和害怕讲给她听。夏小雪是心理学毕业,她给了我一些建议,让我试一试。
一栋气宇轩昂的商业大厦,一排威严赫赫的办公桌前,我坐在一个矮板凳上,身上除了胸口的工作牌,什么都没有。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威逼感,简直就能让人胸腔爆堂。
“来自合肥市的工号0115,营销主管,吕夏!”一个四十岁左右戴着金边眼镜的女人,拿起我的简历念道。
我站起身向正前方、左前方、右前方,三个方位分别鞠躬。这时候心跳的非常厉害,但夏小雪好像事先预料到了这样的场景。说这种对接性面试一定要有良好的心理素质,面试过程中绝对不要因为紧张故意去避开目光,特别是面试官问话的时候,切忌东张西望,也不要转移视线,就死死的盯着问你话的那个人,什么时候跟他的对话结束了,什么时候作罢……
“吕先生,首先恭喜你通过了笔试,我们也看了你的相关简历,你很优秀,作为一个通过晋升年考的年轻人,你的前程不可限量……,但是公司选拔人才有着明确规章制度和行业章程,我们留意到你是农大研究生,和金融管理似乎……”金边眼镜说到这里摊了摊手才接上说:“似乎没什么联系!我想知道你的从业初衷是什么,又是什么让你有信念留在公司,从最底层的营销员走到部门主管,今天又走到了这里的?”
其实这个问题没有什么好回答的,毕业找不到工作,病急乱投医呗!公司里有很多像我这样的人,他们的母校和专业也都是五花八门,学什么的都有。而要说金融管理和营销,我填志愿的时候都还不知道那是什么。
想着夏小雪的建议,我死死的盯着金边眼镜,高台拡斧义正言辞的一番对公司影响力的美化。又故意把话峰往对公司前景方面畅想,偏移重心,避劣重优地暗喻自身优势。
金边眼镜圆珠笔抵着下巴听的聚精会神,虽然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在听,但从她的眼神中看不出有反感的神态,心里多少有了丝许的慰藉。
金边眼镜在我说完之后,俯首写了写,又转身和身边的同事谈话。我听力不好,不知道他们交头接耳在说什么,两个人边说边笑,金边眼镜将简历推给同事,自己端起茶杯抿起了茶。
接过简历的是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比我应该大不了多少。这人虽然年纪不显,但面色孤冷,是自身就带有威慑力的那种。
浓眉男捧起手杵在下巴上,看一眼简历又看向问:“吕主管,通过这次晋升,你最渴望的职位是什么?”浓眉男说着挤出一抹不太真诚的笑容,向我摊了一下手:“大胆的说,不要紧张,你认为你可以就任什么职位?”
“我想当总经理,你能给吗?”我在心里这样问。但我知道,这样一说,那就是藐视朝堂,后面的谈话也不用再继续了。
这个问题有点棘手,怎样回答才能既不展露野心,又能显得积极向上呢?
“对不起,我没有明确的职位理想”
我的回答一说出口,我看到大人们眼神一下子就暗淡了,我看到了失望、嘲笑、甚至被愚弄了的羞愤。但不等浓眉男开口,我就补上一句:“但我有信心和胆量迎接更适合我的岗位。并且有足够的信念做到最好、和更好!……”
说完这句话我冷汗流了出来,心想下回千万不要这么干了,万一大人们只听了一半就拉出去斩首,怎么办?小命只有一次,还是悠着点吧!
我话语中的野心昭然若揭,几个人面面相觑,似乎没什么大问题。其实他们不怕有野心的人,但锋芒毕露肯定会遭到反感,以后难控制;没有野心又显得不上进,上任后肯定占着职位,不作为。
后来我的简历被他们推了一圈,问了些大同小异的问题,提审面试才算结束。
抱着必死的心态返回肥市,接下来就是等调任书了,我没有什么过分的奢望,给个正儿八经的主管,也就算是祖坟上冒烟了。所以我把它看的也很淡,再差也不会比整天跑工地,做个吸灰尘的监工更辛苦吧?
罗倩和周浩然听说我通过了主考,跑来给我祝贺,但其实就是想让我请他们吃饭。
还是那个尘烟弥漫的大排档,还是啤酒撸串花生米,还是三个没有节操的底层员工,谈论的也还是国家大事民族大义……。不同是,夜晚比之前冷多了。
罗倩欣赏地看着我说:“小子不简单呀!真给你做到了。还这么迅速,估计老郑都还没反应过来吧。”
“还没下文书呢?言之过早!”我推诿地说了几句客套话,跟他们碰杯喝酒。
周浩然抠着腮帮想了想说:“真提职也未必是什么好事,成了老郑的直系下属,吕夏又喜欢叫板,政见不统一,受苦在后头。”
罗倩摆了摆手说:“瞻前顾后还活不活了?再说了,总公司直接下任书,老郑再想动他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话是这么说,但毕竟在人家眼皮底下做事,想给你安排点纰漏还不简单?”
其实周浩然不是危言耸听,老郑那个人完全做的出来。不过眼前我连调任文书都还没收到,完全没有必要为此忧恼。
“哎呀!我去庐江的时候你们不也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但我这个人命硬,没那么容易死,放心好了。”
“未雨绸缪,多做一些打算总是好的!”罗倩说着娇眉不展,很快有嗞的吸了口气说:“如果真的能扳倒老郑,那就再好不过了。”
“怎么可能?即便任书下来,我最多也就是个部门经理,说不定还是个副的!推倒一把手?没戏的!”我嗞嗞摇头。
“你做不到,总有人能做到。”罗倩好像想到了什么,低首对我们说:“听说吴老狗要回来了。”
这一点我倒是没想到,禹城回来都两个月了,他肯定待不住。
罗倩剥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嚼着声说:“看着吧!老郑摆一道把吴老狗逼去山东,老狗岂会善罢甘休?乘着这个乱局,不正是反咬的契机嘛!”
我和周浩然醍醐罐顶顿然领悟
,忙给罗倩敬酒:“听姐一行话,胜读十年书呀!”
明星皓月,灯火阑珊,没有风,大排档的烟尘谆谆直上,飘荡进秋夜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