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自叙
你好,我是既无忧,是无名酒肆的肆主。我经营这家酒肆已经几千年了……
来我这酒肆喝酒聊天,来交易的除却人类,还有这世间的痴妖和恶魔,仙灵和老鬼。
不过我不是什么老妖怪,我是个筑梦师,至于我是怎么成为这筑梦师的……时间太久远了,我也记不起了。反正……夜神大人让我当我就当了。
我喜欢调酒,无名酒肆里的每一款酒,都有它的故事。
当然只是故事的话,我可是调不出那么好的酒的。那里面……有她们的梦。
梦不是普通的梦,而是她们舍其精魄,来同我换的一场梦。在梦里她们可以弥补遗憾,也可以重温旧暖,更可以借助我筑梦师的手,报仇雪恨,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梦,是可以转化成现实的!
只要你交出的精魄越多,我在梦里赋予你的权利就越多。这就是等价交换。
图其一时之快,必得出其更加沉重的代价。
无论是魔是妖,还是道法高超的仙人,在我这无名酒肆,都得遵守我既无忧的规矩,这是六界在数十万年前和夜神定下的规矩:纵横天地间,集二十四位上神的法力筑无名酒肆的结界,每一代筑梦师都会承袭这二十四道神力,故不遵守无名酒肆规矩者,无论神魔,皆可杀无赦。
在无名酒肆,我既无忧想给你喝什么样的酒,你就得喝什么样的酒,不喝可以滚,以后别想再踏足我这酒肆。不喜欢喝也得给我装作喜欢喝,我最讨厌的就是不长眼的说我酿的酒难喝。
可活了这么多年,确实也遇到过不少憨货,觉得我在酒肆里才可以承袭那二十四道神力,一出酒肆便是一个普通的筑梦师,就以此来欺我……真是可笑。他们最后的下场你们会在后面的故事中了解到。
除却喝酒这一条,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哪怕你是权倾天下,道法高超的神,要想让我来筑梦,必须得拿故事和精魄来换。
若有讨价还价者,最后也得被我拆个四分五裂,扔去阎王殿轮入畜生道,或者在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我这不是恐吓,而是我真的惹不得!
毕竟谁也不想每夜都噩梦缠身,最后还变成现实吧!天上的诸神可没少被我折腾过,再桀骜不驯的人,哦不,再自视清高的神。在我既无忧这里,都得遵守规矩!
不过……我也不凶,以上都是针对那些来砸场子挑事的人说的。
言归正传。
我是筑梦师,我可以在梦里给你筑造一个你想要的世界,那个世界是永恒的,也可以是很短暂的。
无论是酣畅淋漓的梦一场,还是扭转乾坤。这一切都取决于你。
无名酒肆的大门始终为六界敞开。仙,神,妖,魔,冥此五界皆可随意进出我这无名酒肆,只要守规矩,我便会以礼相待。
而对于人界,无名酒肆只欢迎有缘人踏入,有缘便是有故事,有故事便可酿酒,酒成便可筑梦。
我会给你酿造一壶专属于你的酒。
我不是故事的主角,你们才是。但我希望这些故事里能有那些曾经缺失的温暖,酣畅和答案。
故事即将开始,你准备好了吗?
2. 一尾狐(一)
夜,格外的幽深,只有一轮弯月打在这篇漆黑的土地上。万籁俱寂,没有一丝风语。
“你又吸人的精血了?”
语落,一道白色残影在月光的照射下慢慢的成了一道人形。
一席黑纱的女子擦了擦嘴角的残血,瞟了瞟周围的几具干躯。
“是啊,许久没喝上几口了,有些渴。”
尾生低头叹息:“他不喜你杀生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黑纱女子大笑,转头看着那道残影:“那又如何?我终不是他喜欢的人,何必去顾及他的想法!”
尾生看着她那双故作邪魅的眼睛,是那么的孤独又无助,谄媚和杀人不过是她自圆其说的伪装。
着实让人心疼!
“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不需要你的可怜!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吊着一缕妖魂苟存至今,你可比我惨多了,小狐狸。”黒纱缓缓站起,冷哼一声,极其厌恶被人怜悯的眼神。
“青遥你也别忘了,没让我了却最后的心愿,你也活不了多久!”尾生低沉着头,不去看她。
尾生转身准备离去,突然一道黑影狠狠的砸到尾生的眼前:“哟,小狐狸居然也会威胁我啦,真是有趣,哈哈哈哈!”又是一阵仰天长笑。
“不是威胁……是不忍看你堕落至此。”
青遥伸了伸柔软的细腰,“堕落就堕落吧,从前那般高尚,也不见得给我什么好下场啊!”
话落,她又凑到尾生的耳畔,轻喃道:“你放心,我已经找到那人了,明日我便带你去见他。”
语罢,她消失在了夜色中,剩那谄媚地声音在回荡.......
我,要见到他了吗?尾声在原地黯然,他还会是他吗?饮了孟婆汤的他,还会记得我吗?
……
……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城郊不远处的一个学堂里,稚童们正喃喃的跟读。
那先生一身白衣,盘腿而坐,手拿一本薄书,额间几缕青丝散落,像极了仙风道骨的仙人。尾生看的有些失神,像,真的好像!
只可惜,你……不是他。
“怎么样?见到昔日的爱人,还满意吗?”青遥戏谑道。
“那不是他。”尾生的心,沉了沉。
青遥冷笑:“也对,你认识的毕竟是他的前世,至于今生.......”
她拂了拂自己的长发:“还是让我来帮你了断一下吧!”
“你要作甚?不可伤他!”尾生急了,她深知青遥此生最恶世间男子,且为了得到自己的灵狐之躯不择手段也不是不可能。
“青遥!”她再一次急道。
“你放心,我是来满足你的心愿的,自然不会吃了他。”
“世间万物你皆可屠,除此一人!”尾生恳求着。前世她已经让他不得善终了,今生绝不能让他重蹈覆辙。
“都被困在谢木簪中这么久了,还是这么桀骜不驯,哎,只要他不是那般薄情寡义之人,我自然不会害他。”
其实青遥还是惧怕这小狐狸的,毕竟尾生是灵狐后裔,万一真把她得罪了,她那父君母上找上门来,那也是不好打的。
“先生的授课方式果然别具一格,小女子钦佩。”说完,青遥便缓缓向他行了一个礼。
那先生回礼道:“姑娘谬赞。”
青遥邪魅一笑,青丘九尾狐族是出了名的美人坯子多,再加上青遥天生的魅骨,常人见了早就迷了心神,可眼前的这人却是如此的淡定从容。
“小女子青……呵.......小女子名唤尾生,敢问公子姓甚名谁,家中可有妻儿?”青遥也是直接,一语探破尾生的心中所惑。
那教书先生面对青遥的声声谄媚,依旧面不改色,自如的回答:“小生姓李,字凌泫,未曾娶妻,但心有所属。”
“心有所属?哼,好一个心有所属!”青遥的眼神闪过一丝杀意,但马上又变得妩媚起来,一尺长袖席过李凌泫,消失在学堂之中。
小狐狸,看来他还真的是个负心汉!
(青遥,你要把他带到哪里去?莫伤他!)尾生困在谢木簪中无奈的哀求着。
青遥没有理会她,转眼间,便来到了城郊林间的溪水旁,青遥一挥手将李凌泫打了出去。
李凌泫缓缓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衣上的灰尘,对于刚才的遭遇,他也无多大惊讶,只是淡淡的问一句:“不知姑娘带我来此所谓何事?”
“你说呢?孤男寡女,私会在深山之中,当然是行男女之事才是最合适宜的呀!”青遥随即化作黑烟来到李凌泫的眼前,伸出芊芊玉指,在他清秀的脸庞上轻抚着。
李凌泫两眼一闭,“姑娘做出此等举动,实则是轻蔑自己。”
青遥随即停手,一把将他推开,冷哼一声,“你信不信我马上杀了你!吸干你的精血,然后再把你的尸体烧了,让你灰飞烟灭!”青遥有些生气了,她不允许有人自诩清高侮辱她。
尾生惊道(青遥,不要!)
李凌泫倒真能淡定,到了这种时候,仍是一副清雅的样子,从容自若。仿佛他才是一切的主导者。
他轻笑一声,缓缓睁眼,道:“姑娘若真想杀我,凭着姑娘的本事,在学堂就可取小生的性命,又何苦大费周章带我来此处呢?再者而言,姑娘要是不悦,真对小生下手,我又打不过你,何不认命一场。”
青遥大笑道:“你比那傻狐狸聪明多了,你很有趣,我自然不会杀你,谁让我有求于你呢。哎……明日此时,你来此处等我,你若爽约,我便屠了你的学生!”青遥抬起玉手,语气加重了些许。
李凌泫低头叹了口气:“小生告辞。”他正转身离去突然止步:“姑娘的木簪甚有灵气,倒也有些相识之感。”
话落,李凌泫便消失在雾色之中。
青遥有些木怔,摸了摸那根谢木簪。
“他或许……还记得你,尾生。”
“可他终究不是我的历尘!”尾生从谢木簪中飘出,双眸一沉,紧握掌心。
“青遥,我求你,以后每日给我一个时辰可好?”
青遥怒骂道:“你疯了?你想魂飞魄散不成?”
“青遥,我求你,你就让我和他……做个最后的道别吧!来生……我可能真的见不到他了。”尾生苦苦哀求着,这是她最后的心愿。
3. 一尾狐(二)
“你来了。”
李凌泫转身,一袭白衣映入眼帘,拂去了浓妆,一身素雅,再加上那支木簪,竟是如此清新脱俗——是为美人也。
那一刻,李凌泫真真被惊艳到了,有一瞬间失了神。
“小生来迟,望姑娘见谅。”李凌泫行一礼。
“无事,先生陪我走走吧。”尾生眉眼皆是星辰,嘴角浅浅上扬。
这就这样,两人相伴行走在山间,浅闻青梅竹香,轻踏嫩芽草尖,诗词歌赋,历史人伦,神魔怪论,相谈甚欢,仿佛多年老友重逢一般。
“先生可读过《庄子》?”尾生低眉浅笑。
“粗略读过,不知姑娘有何高见?”李凌泫十分谦虚的回答着。
“高见倒是谈不上,只是有一疑惑。《庄子》天运篇中记载道:老子归来,曾说到: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小女子不才,未能窥得其中深意,如若是真心相爱之人,不应该是坚守内心的忠贞?又为何要相忘于江湖?如若相互依偎彼此湿润,是出于生命的本能才去相濡以沫,那岂不是凉薄之人?”
尾生看着李凌泫,那一碗孟婆汤还真是神通广大,早知道她就跑去黄泉讨上几碗了,这样就不用记得那么多钻心刺骨的痛了。
李凌泫心中一颤,不知为何心如同刀刺般难受至极,却还是保持着面色平静。
他思考片刻缓缓答道:“相濡以沫或许正如姑娘所解,乃是本性使然,最后相忘于江湖也不过是各奔东西,寻得良人,此生安好。”
“那先生可知,相濡以沫是出于双鱼的生存需要,便会极为简单,日日守护相伴,又如何做到相忘于江湖呢?还是说,一切皆是假象?”
尾生不知为何有些激动,言语有些过激,可真的很想问一句,李凌泫,你可还记得前世有一个叫历尘的道长爱着一头灵狐?
(还问什么问!你以为孟婆汤是白喝的啊!他无非就是对谢木簪的灵气有些许感应而已,还真当他记得你啊!蠢死了!)青遥冷哼一声,嘲讽着尾生,不过就是一个负心汉而已,问那么多干什么,杀就完事了!
“它们曾经深爱过,不然不会做到那么长久的相濡之情,至于后来各自远去,无非是环境变了,它们也该回到各自的轨迹之中,至于为何不能并肩遨游,这就是它们自己的问题了……或许回归了大海的双鱼,早就不是当年的那条鱼了。”李凌泫眉头紧锁,却依旧是斯文有礼的回答着。
“是啊……双鱼早已不是当年的双鱼了!又谈什么相濡以沫呢?”尾生轻笑道,眼角含泪,潸然落下,她挥手间便藏起了所有,只留一副从容在李凌泫眼前。
她和李凌泫也不再是当年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道长和小狐狸了。
(我呸!李凌泫是历尘的今生,你还是当年那只臭狐狸,你们俩拽什么文字呢,什么你不是你,他不是他的,真烦。)青遥怒骂道,发着牢骚。
李凌泫似乎听出了尾生话中的伤感之意,心中歉意丛生,“姑娘似乎有着自己的故事,如若小生有些许冒犯,还请姑娘见谅。”
“前尘往事罢了,先生莫在意,其实先生说的极对,所处的环境变了,那一切都不过是往事悠悠罢了。”尾生长叹一气,抬眼浅笑,直视李凌泫。
往事悠悠便该随风去了。
不知为何,李凌泫看见尾生眼中的疮痍,竟再一次失神,心中的刺痛感再一次袭来,他连忙躲闪,不去直视。
“今日见姑娘,倒真是惊艳了小生,姑娘竟有如此才华和见解,小生愧为教书先生,今日受教了。”李凌泫又是一礼,嗤笑着自己的满腹经纶。
(这破教书的什么意思啊,今日惊艳?意思就说我昨日丑还没学识?)青遥在另一头咒骂道。
尾生低头浅笑:“昨日唐突了,先生莫要见怪。对了,昨日先生说以有心仪之人,想必这个姑娘比小女子更能惊艳公子的心吧!”
尾生想见见那个让李凌泫心仪的女子,想见见那一份求之不得的幸福。
李凌泫甩了甩两袖,放在身后:“她容貌不及姑娘美艳,也不及姑娘满腹诗书,见多识广,更没有像姑娘今日这般好的脾性。”
他突然嘴角上扬:“但是她天真无邪,未经尘世,待我真心,我便中意她!”
(负心汉,男人果然都信不得!傻狐狸,别等了!)青遥愤懑不平着。
尾生抬头看着李凌泫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星河,没有诗书,也没有曾经的尾生,只有对那位心仪女子的欢喜。
她一瞬间便都明白了,轻笑道:“既是如此,那便好好珍惜她,好好爱她!护她……”
把前世我未曾得到的,全部付诸给你心仪的女子吧!
语落,尾生便转身离去,成为一缕青烟,消失在竹林之中,只留下一句话,悠荡着。
“明日,你不用来了,过几日,我去找你,你带我去见见那位你中意的姑娘!”
李凌泫怔在原地,不知为何,眼角竟滑下一滴眼泪,他拿手蘸取些许泪水,放入嘴中,竟是如此苦涩!
尾生蹲在地上抱着自己,轻喃道:“青遥.......”
“别跟我说话,没见过你这么傻这么窝囊的狐狸!”青遥怒骂道。
“他不是他......”
“你每次都是这个借口,对,没错,历尘是他的前世,他今生是李凌泫,可那又如何?你若是爱他,夺走便是,你要是不方便动手,我来!”
“你还是不懂吗?”尾生语气寒凉,看淡了世事。
“是你蠢,给我回到簪子里去,你死就死,莫要连累我!”青遥一把把尾生打回了谢木簪中。
“让我了却最后的心愿吧……青遥,你马上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了……”
青遥冷哼一声,满眼杀气:“为了一个已经把你忘记的人,值得吗?”
“值得不值得……你比我更清楚啊!”
4. 一尾狐(三)
小雨淅微微,滋润着世间万物,一年之计在于春,春之道,在于给予万物生的希望。
万物皆有希望,除了尾生!可她想给青遥希望,想给李凌泫希望.......
她撑着一把红纸伞,站在断桥上,望着烟雾缭绕的翠山,涓涓溪水,细水流觞,“叮咚——”和卵石弹奏着世间最动人的曲子。
这是她最后一次听了,泉水叮咚,竟也失了神。
“尾生姑娘。”李凌泫轻声唤她的名字。
她回神:“你来了,带我去见她吧。”
两人沉默不语结伴来到一座亭前。
亭中有一黄衣女子正在摆弄茶点,想必那就是他心仪的姑娘了吧!
“阿离,尾生姑娘来了。”
尾生听出来了,他喊阿离的声音是有着满心的欢喜的,就像......就像从前历尘轻唤她一般!
阿离算不得是个美人,但是干净,明媚。
(傻狐狸,她没你好看。)
“尾生姑娘好生漂亮,常听阿泫提起你,今日一见,果真是个美人坯子!”
阿泫……好亲昵的称呼啊,昔日我也是那样喊他阿尘的,尾生低头黯然。
(虚伪啊,两个女人之间的斗争,哼,傻狐狸,需要帮忙就吱一声啊!反正我渴了!)
尾生没有理会青遥的戏谑,只是轻笑:“不及阿离姑娘惊艳了李先生的时光!”
(酸气!)
三人绕桌而坐,谈笑间,李凌泫的眼神从未离开阿离片刻,阿离活泼跳脱,李凌泫也只是宠溺的轻嗔。
有那么一刻,尾生陷入了回忆......从前她也是那般淘气,不肯好好温书,历尘总会轻敲她的头......
“尾生姑娘?你怎么了?”阿离察觉到她不对劲,便坐到旁边问她。
“没事,只是想起故人了。”尾生端起茶杯,细细的嗅着茶香,随后又轻抿一口。
“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吧!”
“好啊好啊,阿离最喜欢听故事了!”阿离的脑袋如同捣蒜般连连点头。
(等你听完了,我看你还有没有脸在这呆着。)
“你们可知青丘?”尾生缓缓放下茶杯,清脆定音。
“青丘?我不知道……阿泫你知道吗?”阿离托着粉脸,呆呆的望着李凌泫,圆鼓鼓的眼睛渴望着答案。
李凌泫轻抚了阿离鼓鼓的粉脸,嘴角一抹斜阳绽放,“《山海经》中曾有记载,又东三百里,曰青丘之山,其阳多玉,其阴多青雘。尾声姑娘说的可是此处?”
“先生聪慧,这个故事发生在很久以前,也正如书中所记载的一样,青丘之山深处,住一群九尾狐族,那里的每一只狐狸都是灵狐,以花草果木为食,修炼至千年,便可封仙。
那日,九尾狐族发生了一件全族都欣然欢喜的大事——狐后诞下小公主。
那是狐帝狐后的第一个孩子,只可惜这个孩子居然只有一尾!这在九尾狐族中是不能被接受的!可这孩子却天承神力,是天生的神脉。就这样小公主被留了下来,并唤作尾生!”
“尾生?莫非这是......”李凌泫心中一惊。
“没错,我就是那只小狐狸。”尾生低下了头:“这故事你们,还愿意听吗?”
“听,阿离想知道!”
李凌泫却沉沉的低下了头,不发一言。
尾生起身,望着亭外的细雨,忆及往昔,只有无尽的叹息。
“我天生神力,区区两百年,便修成人形,只因为太过顽劣,性子泼皮,在青丘没人能管教的了我,于是我的父王就把我送到玉松山上,跟着不及道长修习。
也就是那时我认识了历尘,他是我的小师叔,他年纪比我小,只是一介凡人,我不愿叫他师叔,喜欢唤他阿尘,还总是命令他为我摘果子,欺负他。
他对我脾性很好,但有时又很是严厉,我不爱学习道法,也不肯好好修炼,他每次都能想到办法让我专心修习;我想家了,他便从不及那里偷来我家乡的百花露,我俩经常喝的醉醺醺的,然后又一起面壁思过......”
尾生从发间拿下那根谢木簪,眉间舒展:“这根簪子,是我送给他的,那日我问他,世间有千万种美好,不知阿尘偏爱何物?
他却跟我咬文嚼字,念起诗词:
南有乔木,不可休息。
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我怒骂他,说人话!
他只答了四字:中意尾生!
那便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了,我用辟灵术做了一根谢木簪,帮他把长发盘上,那一刻我以为我和阿尘可以白首偕老,看遍世间花开花落!
只可惜,造化弄人!
他悟性极高,不及道长说过,他是要成仙的,不得有儿女情长。而我,纵是灵狐,但也无法脱离狐族万年来不变的族规,不得与外族通婚,尤其是人族!
那时我们都太年轻气盛,天真可笑,以为只要相爱便可感动天地,真情定比金坚。我和他公然的与狐族,与玉松山为敌,而这一场战役只能是以我们失败为告终的。
我被擒回狐族,而他也被困在玉松山。
我后来才知道,他曾多次逃离,却一直被不及道长擒回去。
一别三年,不及没想到历尘竟还对我心有所属,便开启六法妄相阵,将我在历尘生命中的痕迹抹的一干二净……
我好不容易从青丘逃出来,再次见他,他却视我为妖,一心只想擒我,为民除害,以正道义。
我轻唤他的名字,阿尘……阿尘一遍又一遍的轻唤着,换来的只有诛妖剑和不及道长的得意。
我一怒之下提剑使出神力朝不及砍去,不及当场奄奄一息,口吐嫣红,我好恨不及,便再次提剑夺他性命,去不曾想到历尘竟拦下了一剑。
他眼神里满是对我的厌恶,招招欲取我性命,最后他拔下了发间的谢木簪,施上咒语。
这一次我没有躲开,我也不知该如何去躲,既然他要我的性命,那我给便是了。
那一簪足足毁了我半生的修为,而历尘眼中也终于有了些许慈悲,谢木簪所释放的灵力破了六法妄相。
可为时已晚,不归路……早已注定了。”
5. 一尾狐(四)
“我在狐族昏迷了整整一个月,醒来时,历尘早已不在这世间了,我的父王一纸诉状送到了天界,亲自把历尘送进了诛仙台。
当我知道此事之后,悲痛欲绝,一念之差,便入了魔,屠尽了玉松山的人,跳了诛仙台,去寻找历尘的足迹。
只是天不遂人意,我的父王用了半生的修为将我一缕残魂给捞了回来,我便靠着一缕残魂和一个躯壳,苟活了下来,听闻转世轮回,便游荡在这世间,寻找着故人的影子。”
尾声转过身来看着李凌泫,你和他好像,皆是仙风道骨,斯文有礼之人,可最后的结局却是截然不同。
(明明是和我交易了,把身体给我,自己却被困在那根破簪子中,昼伏夜出。现在魂都快没了,还硬撑着!)青遥撑着脑袋嘲笑着痴情女子。
“讲完啦?”阿离听的正起劲故事就结束了,有些意犹未尽。
“是的,故事讲完啦!”
尾生浅浅一笑,撕开过去,竟也不似从前那般苦痛了,或许时间久了……早就习惯了活在没有历尘的痛苦之中。
“可是……总感觉还没有结束啊?”阿离嘟囔着嘴,意犹未尽。
李凌泫低头不语,心中似万剑穿心般难受,这个故事明明自己没有经历过,却觉得分外的熟悉。
莫非自己正是历尘的今生?李凌泫在心底沉思着。
她凑到他跟前,笑着道:“你和他真的很像,但你不是我的历尘,李凌泫,我或许喜欢着你,但我爱的是历尘,不是转世归来的李凌泫。很感谢你听完了我的故事,往后记得这个故事的就只有你们了。”
她转头看着一袭黄衫,“也谢谢你,阿离,你要好好珍惜啊!一定要幸福,带着我们的希望好好的幸福下去!”
我该走了!尾生抬头望着天空,时间也该到了,风也该起了。
“傻狐狸,你回家吧,我就不信九尾狐族没有办法把你救活!”
青遥平日里总是骂她,但是是真心心疼这个傻丫头的,她希望尾生可以活着,尾生没有错。
错的是这个世道!
“青遥,以后……你好好照顾自己,别再杀生了!青允他真的不喜欢你杀生啊!”尾生奄奄一息,一袭白影在日光的照耀下,渐渐透明。
“你闭嘴,别说话,我带你回青丘,你的父君母后肯定有办法救你的!”
那是尾生第一次见青遥哭。
尾生其实也好想摸摸青遥的脸,和她面对面聊天,在她难过的时候给她一个拥抱。
只是啊,她现在最后一屡妖魂都要消散了......
历尘,你的来世很幸福,他遇见了一个比我好百倍千倍的女子。
历尘,对不起,我屠了你的师兄弟;历尘,你以后不会再遇见我了!我要走了。
李凌泫,阿离你们要永远的幸福下去!青遥,你也要有找回爱的勇气......
长野的天,宽广的地,只有一袭黑纱,一张皮,旁边落着一根谢木簪。
世间再无倔强的一尾灵狐。
李凌泫胸口突然绞痛,落下了一滴泪。
阿离一把抱住了他:“她走了吗?”
他把她搂紧:“阿离,我们一定要幸福好吗!”
……
……
一间酒肆内,柜台之上摆满了琉璃盏,盏内萤光闪闪,不燃灯火,却是十分的敞亮,木柱之上刻着四个大字:无名酒肆。
这便是六界中最为神秘莫测的地方,也是这世间唯一把梦成真的地方。
前来饮酒的不多,只有一袭黑纱坐落在窗前,桌上了摆满了月光杯,列成一排。
“故事不错,不过……还不够!”
无名酒肆的肆主既无忧着一身艳红长袍,扭动着腰身,手握一瓶琉璃盏,坐在青遥跟前,又给她倒了一杯。
“这我当然知道,你这酒肆的规矩我还是了解些许的,精魄我给的起,可问题是你能不能筑的起我想要的梦。”
青遥端起酒杯,邪魅一笑,满是不屑。
“真是条有趣的小蛇,来我这酒肆交易,却是用别人的故事来筑自己的梦,哈哈哈哈——竟然还敢质疑我!千百年来已经很久没有遇到像你这么有意思的客人了。”
既无忧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今日她心情好,对于灵狐的故事很满意,所以她暂不予青遥计较些什么。
“说吧,想要什么样的梦?”
既无忧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挥手间桌上的琉璃盏变成了一副画卷,一支绘梦笔。
青遥摇晃着手中的酒杯,随后又向后抛去,清脆一声,定:“筑梦师可筑世间万物,包括复活已死之人……”
既无忧提笔,挑眉看着她,“所以你要我复活你的小狐狸?”
青遥还未来的及回答,无名酒肆的大门便被一群天兵天将踏的粉碎,酒肆被层层包围,长枪怒指那一席黑纱,他们是来逮捕青遥的。
其中的领兵元帅对既无忧谦恭行一礼,“见过肆主,本帅奉命前来缉拿妖女,如有冒犯,还请肆主见谅。”
此人身披金甲,手握金枪长矛,满面红光杳杳,周身却是紫气悠悠,一副傲世天下的姿态。
既无忧冷冷的把笔放下,冷哼一声,“天猷元帅好大的本事,擒妖都擒到我这里来了!莫不是忘了我这无名酒肆的规矩。”
世人皆知天猷元帅天生异态,肩生四臂,凡人之驱便有王侯将相之象,率三十万将士征战四方,战无不胜,所向披靡。逢妖即斩,遇鬼即收,是个嫉恶如仇的好神明。
也不知这小蛇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竟然让他出动了。既无忧在心底暗叹着,不过她也不屑关心旁人的事情,这群天兵天将弄坏了她的大门,打断了她筑梦,那……这件事就没那么简单了。
“还请肆主海涵,让我等将此妖擒往九重天。”
天猷元帅还是保持着谦恭的语气,他自然也是知道这无名酒肆的规矩,任何人神魔进入此处,法力都将受限,必须得听从既无忧的规矩。可一旦青遥筑梦成功,那边无法将她擒住了。
既无忧无奈的摇摇头:“元帅还真是固执……既然如此,那便留下吧!”
她左手拈花,右手提笔施咒,编织天罗地网将所有的天兵天将困住,挥掌间便把他们打入了阿鼻地狱的无限梦魇之中,猛火入心,层层灼烈。
天猷元帅的法力虽然受限,但毕竟是北极四圣中位居第二的副帅,强压之下,三头四臂破臂而出,紫气环绕,雄风四起,大喊道:“肆主,莫怪本帅无礼了!”
6. 青遥曲(一)
“自古以来在我这无名酒肆无礼的人,没几个有好下场,元帅我劝你量力而行,别到时候输了被其他三圣嘲笑。”
既无忧随即施法,酒肆早已不是酒肆,无数道红色的光晕散落,亮的睁不开眼。
“哼!肆主莫小瞧本帅,本帅开天辟地捉妖屠魔的时候,你还只是一个小娃娃呢!”
天猷元帅有些被激怒了,忘却了既无忧身上可是有诸神的神力。
“即是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既无忧嘴角黠笑,不给天猷出手的机会,施咒幻化出一朵金色的睡莲,狠狠的朝他打去。
天猷元帅提起长枪,紫气成罩,妄想接过这一击,却被狠狠的甩出门外。
“元帅,今日我心情还算可以,卖你个面子,噩梦我就不送给你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既无忧一挥手,酒肆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但是大门紧闭,结界运行。
“你那群天兵天将踩坏了我的门,就让他们在阿鼻地狱好好待着吧!下次……别在我既无忧这里挑战规矩!”
天猷元帅气急败坏,拾起长枪失了理智,猛砸无名酒肆的大门,却被结界反噬,口吐一抹嫣红。
“不愧是六界中唯一的筑梦师!就是这么豪横!”青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规矩是诸神定下的,那就得遵守!言归正传,说吧,复活谁?”既无忧没心思和别人扯那些有的没的,又拿出绘梦笔,开始筑梦。
“你救了我,我应该报答你,所以……我再多送你一个故事。”青遥托起下巴,娇滴滴的看着她。
既无忧再一次把笔放下,轻笑一声:“洗耳恭听!”
青遥调整了衣衫,端正了坐姿:“我叫青遥,是一条蛇,至于什么品种的,我也忘了,反正我没有那傻狐狸那么高贵的出身,也不存在什么天生神力,我只不过是在那深山老林里和一堆小野蛇一起修炼,千年的苦心修炼,也不过换得一副好看的皮囊而已。
那时候,我和那傻狐狸一样,也喜欢上一个陪伴我多年的蛇,他叫青允,这名字还是我给他取的呢!
他志向高远,潜心修行,只为有朝一日位列仙班,摆脱作为一条小青蛇落魄世间的命运。
“遥遥,有朝一日我定要让天界有我的一席之地,到那时我便带你遨游四海八荒,看尽漫山遍野,云卷云舒!”
“那你可不能食言!”
看着他那么努力修炼,废寝忘食的样子,我看了,好生欢喜!那时我便立誓,此生定要好好修习与他一同登临天界,做一对神仙眷侣,那该有多好啊!
只可惜,我俩相伴千年,他中意的那人却不是我。
可笑啊!哈哈哈——
那一年,我和他下山历练,恰逢世间瘟疫横行,死了很多人。那时候的我呀可真是一条善良又单纯的小蛇呢!
耗费灵力为那些凡人医治,帮他们重铸家园......那时候他们称我和青允为活菩萨,说我们两个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一对神仙眷侣!
呵,那时候的我可欢喜了,傻傻的以为真的能和他比翼双飞,白首偕老呢!
只可惜啊!这都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那日,他救了一个凡间女子,那凡间女子生的平静温柔,颇有你们凡人说的大家闺秀的风范。
在深山老林里野惯了两条千年老蛇,见了她,各怀心事。
那时,我不觉她好看,只是觉得这姑娘好生温柔,温柔的让我有些自卑。我哪能想到啊,我最喜欢的青允也是被这温柔迷了心窍的。
我天真的唤那姑娘婉儿姐姐,姐姐,姐姐.......一声一声的唤她,把她当作好姐妹。可是她却和青允一天天眉来眼去的,呵,眉目传情,真是可笑!哈哈哈哈哈哈……
我看着青允眼睛里满是那个凡间女子,我便知道他喜欢上那个凡人了!可是啊,那时候我也真的时傻的可怜,以为青允喜欢的不过是凡间女子的温柔,我便照学了呗!
东施效颦!简直可笑,愚蠢至极!
我无法忍受青允越发的喜欢她而渐渐的忽视我,那夜,我约他在林中相会。我问他:“对我是否有过一丝丝心欢。”
他告诉我,“遥遥……我对你只是兄妹之情,并无它想。”
可我啊,却偏执的认为都是那凡间女子的错,若不是她,青允是会一直陪伴我的!谁也没办法把我和他拆散。
“是不是因为那个婉儿?”
他沉默不答。
我便已然知晓,痛骂道:“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妄想得到!”
那夜,我们不欢而散。
短短半月,我俩未曾联系,直到那天,他突然来找我,我当时还天真的以为他是来挽留我的,哈哈哈哈哈……我当时怎么会有如此天真可笑的想法!
他盛怒而来,一掌把我打伤,陷入爱恋中的人呀,都是没有理智的,青允,居然对我出手!我很没出息的哭了,他这才恢复稍许理智。
“婉儿在何处?”
原来啊,是他的婉儿不见了,他觉得是我掳走了她!
“你的女人丢了,找我作甚?我不知道!”
可他还是不信我,为证明我的清白,我只能帮他把婉儿找回来。
在这一点上,我可没有傻狐狸那么大度,没法向她一样去祝福别人,我帮他无非是证明我的清白而已。
是的!在那一刻我动了杀心!
那段时间,有一老妖,修为不在我之下,为修炼邪功,掳走了方圆百里的女子,我和青允找到他的老巢的时候,恰巧赶上了。
哎,那老妖也真的是可怜,死之前都没来得及尝一口婉儿那温柔的精气呢!
我和青允合力把那老妖灭了,我伤了好些元气,可是啊,青允是看不见的,他的眼中只有他的婉儿,我看着他抚摸这婉儿的脸,将她的细腰搂起,离开了山洞......
我心底最后的那根稻草就这样活生生的被压断了,呵!我吞了那老妖的妖丹,吸光了洞里其她人的精血,终是找到了作为一条千年蛇妖的本性!
那一天的感觉我到现在还记得,那老妖的丹是臭烘烘的,那洞内死人的精血腥死了,所有我讨厌的东西在我胃里翻江倒海。
可都没有青允对我的无视来的痛心!
婉儿不见了,他才会想到可能是我掳走了她!既是如此,那便让婉儿永远的消失吧,这样青允就会永远记得我了!
哈哈哈哈哈,那夜,我把婉儿杀了,吸光了她的精血!青允回来了,看到他的婉儿成为了一具干躯,那个表情,真的有趣极了!
可是啊,我还干了一件更可恶的事情,我把婉儿的尸体烧了,我要让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丝她的影子,我要让青允彻底恨上我,永远也得不到婉儿!
7. 青遥曲(二)
从此啊,我便走上了喝人血,躲青允的人间游戏了!
彻底的,恢复了我作为妖的本性。
我开始游荡在世间,寻找这世间的任何一个和婉儿长的有半分相像的女子,贪恋于众多薄情寡义,朝三暮四的负心汉,汲取他们的鲜血,以此为乐。
我以为我会很快乐的,可是啊,我看着自己手上一点点累计起来的血债,我也会害怕,也会难过啊!
可是我没有办法呀,我只有这样,青允才会记得我一辈子。
纵万劫不复,受三界鞭笞!
很快啊,我的报应来了,那十二神将和青允找到我了,我打不过,重伤,逃了。
在路上我遇见了一只吊有一丝妖魂的狐狸,重伤倒地。我灵机一闪,毁了自己千年修炼的人形,和那傻狐狸做了交易。
从此啊,我就是那只傻狐狸了,那傻狐狸是灵狐,就算我用她的身体为非作歹,继续吸人精血,她那一身的灵气,也还是能掩盖住了我一身的血腥的妖气。
青允再也没找到过我,他因除妖有功,又救凡人于水火之中,位列仙班,成了碧池湖的小仙。
而我呢,和那狐狸作伴百年之久,游荡在人间,喝着人血,帮她完成心愿找到历尘的转世。
可是那小狐狸最近走了,魂飞魄散了!
这世间再也没有那傻狐狸的气息了!只留下了一副空泱泱的皮囊,我没了去处,只是想起那傻狐狸跟我提起过,六界之内,有一无名酒肆,肆主是六界中唯一的筑梦师,通过等价交易,便可筑梦,可真可假,能扭转乾坤。”
青遥低腰向前倾去,眼中泛起涟漪。
既无忧嘴角上扬:“所以你就来我这里拿着小狐狸的故事和自己的精魄来为自己筑一场梦。真是有趣!”
“是啊,只是我没想到的是,肆主既然会愿意帮我这个恶事做尽,杀人如麻的妖,甚至不惜得罪天界的人,也要帮我完成筑梦。”
青遥在来找既无忧之前,犹豫过许久,毕竟筑梦师是个神职,若是这肆主也和天界那些自诩高人一等的仙者一样,那就是羊入虎口了。
可既无忧并没有这么做,这倒让她很是意外。
“哼!”既无忧冷哼一声,满脸不屑。
“无名酒肆有自己的规矩,谁……也不能打破。我也不是什么善辈,给人筑梦,自然有我的目的。不过你恶事做尽,手下枯骨遍野,要想在我这里筑梦……如若是给你做一场梦,在梦中复活一人,那还能留你一条小命。不过你若执意要把梦变成现实……那就只能是灰飞烟灭了!”
既无忧缓缓起身,走去柜台,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灰飞烟灭也好,永不超生也罢,反正我早已死路一条,不死在你既无忧的手里,外头的天猷元帅也会把我烧的体无完肤!”
青遥轻瞟了一眼窗外,天猷元帅静坐在酒肆的门前,只等青遥离开酒肆。
“既然决定死在我手里,那就说吧,要复活谁?小狐狸还是……哪个心仪的负心汉啊?”既无忧靠在柜台上,没有拿出绘梦笔准备筑梦的打算,还想再听会故事。
青遥收起一向谄媚的语气,目光清冷,凛冽的说道:“都不是。”
“哦?那是……”既无忧很是惊讶,她没想到青遥居然不想复活尾生,毕竟二人相伴百余年。不过她对青遥是更有兴趣了,很是好奇青遥究竟在打些什么算盘。
“婉儿!”青遥目光坚定的回答。
居然是她!这倒是让既无忧更加意外了。
“有意思!”
“你肯定很诧异,我复活的居然不是小狐狸。”青遥缓缓起身,踱了几步。
“呵……其实在小狐狸走后,我真的是孤单的很,我想过无数次把李凌泫和那个阿离给杀了,说不定那小狐狸一怒之下就回来了。可我却没有这么做,我活的太久了,心中的执念根深蒂固,也该看开了。”
既无忧端着琉璃盏,饶有意味的听着。
青遥嗤笑一声:“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什么让小狐狸留恋的了,历尘走了,她的心也死了。离开……是一种解脱!那傻狐狸说的对,我不懂爱,我确实不懂什么叫爱,我也从来没有拥有过,亦从未爱过!青允不过是幼时喜欢未果的执念,终究是我执念太深,害人无数。”
话落于此,青遥眼角泛起微光,一颗莹珠摇摇欲坠。
“所以你要复活婉儿,来弥补曾经犯下的过错。”既无忧放下酒杯,略有些失望。
她倒希望青遥固执一些,一意孤行为天地所不能忍,那才更有意思!
青遥沉默不语,只是低下了头。
“复活婉儿可以,不过……你别忘了,青允现在已经修炼成仙,婉儿不过一介凡人,注定是殊途,天界是绝不允许仙者与下界凡人相恋的!复活她着实意义不大。”
“所以……第二个条件就是让婉儿成为上仙。”青遥握掌成拳,复活婉儿已是以命抵命的交易,还要入仙籍,那就真的要灰飞烟灭了,和那小狐狸一样灵魂散如沙尘。
“还真是伟大的小蛇,只可惜你的妖魄还差了点,提别的条件吧!”既无忧一个转身,侧卧在软榻之上。
“我既无忧不做亏本买卖,你想好再回答。”
只见青遥从发间取下一支木簪,正是尾生用僻灵术做的那根谢木簪。
“这是那傻狐狸做的,有那傻狐狸的神识。”青遥轻抚着,有些不舍,这是尾生唯一的遗物。
小狐狸,原谅我。
我已经别无他法了。
青遥轻抬手,谢木簪便缓缓落入既无忧的手中。
“够吗?”
既无忧捻起簪子,细细的打量着,尾生不愧是天生神力,再加上九尾狐族的自身的灵力,以僻灵术为引,注入神识。这可比青遥的妖魄有价值多了。
“很好!”既无忧轻撑软榻,起身坐起,身前便多了一副案台,一副画卷,和刚才那只绘梦笔。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是否愿意与我交易妖魄,复活婉儿,并让她成仙。”
“愿意!”青遥缓缓的闭上双眼。
8. 青遥曲(三)
东山白云意,西窗笔墨浓。
一方砚台,一支绝笔,一幅山海画卷,笔走龙蛇,浓淡相宜,轻烟飘散,踏云万里,物化于春秋,万千意象跃然于画卷之上。无皆化有,鲲梦流长,骨峰皮像,娇容佳人,栩栩眸。轻柔百态,情皆似骨,绕指柔。
既无忧一笔一划,曲水流觞,汲青遥剩余丝许妖魄,轻捻指腹,将谢木簪中所有神识捻成一股,汇入的无尽梦幻中。
云随风而去,画中人已成。
既无忧收笔,轻叹一气,抬头看着虚弱倒地的青遥,心中倒有了一丝怜意,“筑好了,只需等上半个时辰,她便会活过来。”
而半个时辰后,无需门外的天猷元帅动手,青遥自会灰飞烟灭。
“多谢!”青遥艰难的撑起身子。
“后悔吗?”既无忧走进柜台,倒了杯无忧酒,递给她,“喝了吧,没那么痛苦。”
青遥轻笑道:“没什么好后悔的,不过都是天意罢了,不过……你也不像传闻所说的那般冷酷无情。”
青遥接过无忧酒,十分艰难的轻抿一口,顷刻间,她脸上便有了些许红润,身体也暖和了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躯壳可以是温暖的。
无忧酒只是让青遥最后的时刻好过一点而已,并不能改变什么。
“我无非是看你可怜罢了,趁着现在还能说几句话,赶紧把酒的名字取了吧!”
既无忧瘫坐在竹椅上,刚大耗心神将早已在黄泉轮回过一世的幽魂召回,底子虚的很,需要好好休憩一番。
青遥看着案台上一壶清樽银月,在薄如蝉翼的琉璃盏中,晶莹剔透,散发着银月般的光芒,她突然想起一轮圆月之下,尾生散落在月光中洁白的光影。
“就叫尾月吧!”
“尾月……呵~不错的名字。”既无忧细细品着其中的深意,随后轻弹指尖,一屡白色的丝帛之上铭刻“尾月”二字,系于那清樽银月腰间,随风入柜,又是一壶供六界细赏的忘忧物。
“哦,对了,本肆主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为何追杀你的只有天猷元帅,青允呢?他不是恨你吗?怎么不继续找你?”
既无忧道出心中的疑惑,青遥的确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妖,可这青允也似乎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青遥虚弱的遥摇头:“许是尾生的灵气遮盖了妖气吧,他找不到我……”
“你就不想再见他一面?”
“呵……见了又如何?除了满剑的杀心,还剩什么?”
既无忧轻叹一气,心中的疑团还是没有解开。
“肆主,我青遥这辈子没求过什么人,今日有一事,还请肆主答应。”青遥缓缓站起,上前三两步,修长的玉腿狠狠的砸在地上,清脆一声。
既无忧挺直了腰身,心里一震,她对青遥了解甚少,不过是听了她两个故事而已,却也是深知青遥性子刚烈,清高自傲。
居然也会跪着求她!
“说说看。”
“今天来做交易的并非青遥,而是尾生!”
“哦?”既无忧挑眉,更加疑惑不解。
“青遥已死,尾生自知活不过多时,自愿为青遥偿还孽债,一命偿一命,复活婉儿。”青遥狠狠的掐着掌心的肉,一字一句,坚韧决绝。
“既然是你的意愿,我自会照做,不过你可想好了,我若是那样说了,青允可就真的记恨你一辈子了!”既无忧托起下巴,撑着千斤重的头。
“那就恨吧,总比遗忘要好。反正我在他眼中一直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理当诛之的妖啊!又何必在最后的时刻让他有些动容呢?”
青遥嗤笑着,又想起昔日婉儿被山妖掳走,青允提剑气势汹汹直指自己的样子,那眼中的怒火把青遥灼烧的体无完肤。
“青遥,你可真是越来越让我觉得惊喜了,怎么办,我居然舍不得让你死了。哎……你要是还能再给我讲几个故事,我心情好说不定,也把你复活了。”
既无忧不知为何心有不忍,眉上紧锁,想给青遥一个机会,这是千万年来,她第一次动了恻隐之心。
都是固执之人。
青遥摇了摇头,轻笑着:“肆主居然动了怜悯之心,看来我讲的这两个故事让肆主有了些欣赏。青遥多谢肆主的好意,只是这六界中早就没了我的容身之处,天地之大,纵我再重生一次,也没了在这世间多加逗留的牵挂,还不如早些了却,去陪陪那傻狐狸。”
既无忧无奈的沉了沉眼,不再多言,世间万物皆有格,青遥去意已决,那她再多说也是无益。
只是白云悠悠去,柳絮碎碎起,时间转动着离合。
梦至佳期,长生不息。
青遥的身体在烛火的闪烁下,成了点点星光,“肆主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西窗外清风拂过,成了满地的散沙,又随风而去,了无踪迹。
“小狐狸……我来找你了!”
既无忧缓缓睁开眼睛,酒肆内空无一人,只有那一枚琉璃盏,还留了一抹唇印,此后世间再无青遥。
她长叹一气,轻抬手,撤了结界,开了大门。
“元帅,你也看见了,你要捉拿的妖女已经灰飞烟灭了,可以回天界复命了。”
天猷元帅怒撑金枪长矛,席地而起,“那就多谢肆主了!”
既无忧自然听出了天猷元帅的愤懑和不服气,可关她何事,破坏规矩在先,那就该受此辱。“元帅客气!”既无忧嗤笑着。
天猷元帅面色铁青,手中的金枪长矛摇摇欲裂,此时的他只想冲进酒肆,好好调教一下那个目无尊长,蛮横专行的既无忧。
可如今青遥已死,他没了闯入无名酒肆的理由,若是贸然闯入,怕是被天界众仙家笑话,欺负一个小丫头。
他冷哼一声,小丫头,今日我就此作罢,来日你若再像今日这般无理,那本帅一定取你性命!
随后天猷元帅便消失在酒肆外,依着白云,入了天宫。
既无忧摇了摇头,这天界的人啊,就是欠收拾。
她轻挥衣袖,又伸出芊芊玉指,在空中写了寥寥数字,又一挥手,将信件打出窗外,静候。
此时画中的姣姣者,在酒香的熏染下,已渐渐有了雏形。既无忧随即将谢木簪中剩余的神识抽出,汇于掌心,以待来日。
谢木簪已是一根废簪,既无忧哀叹一气,“就把你送回青丘吧,给狐帝狐后留个念想。”
谢木簪便从既无忧的手中消失,顺着从前的记忆,回到了青丘。
“孟婆,谢啦!”
“肆主客气了!”
既无忧抬头看着漫天的云,“天帝,多加了个仙位,你……介意不得!”
9. 青遥曲(四)
碧池湖畔,波光粼粼,泛起涟漪。
青允在案台上,翻阅着山海典籍,风,有些异动,他随即定下一指,风止。案台上多了一张薄纸,他定睛一看,上面写着:速来无名酒肆。
落笔人是既无忧。
青允眉头紧锁,他与无名酒肆素无瓜葛,也无需要交易之事,今日这肆主却召自己前去,还如此急迫,莫非有何变故?
他心有不安,随即踏云行万里,直赴无名酒肆。
“见过肆主,不知肆主唤小仙来有何要事?”青允褪去一身妖气,仙风道骨,谦谦有礼。
既无忧轻抬眼,打量着眼前人,一席青衫落地,长发挽起,眉清目秀,风度翩翩。她轻笑一声,怪不得青遥会如此痴情于你,果然是个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的美男子啊!
“今日有一女子,来我这酒肆讲了两个故事,与我交易一场,筑了场梦。”
女子……莫非是青遥!她来此处交易,又为有何种目的?青允眉上紧锁,在心底沉思着,“莫非此人与小仙有何渊源?”
既无忧缓缓起身,从柜台里拿出那壶刚酿的尾月酒,走到西窗旁的椅子上,又示意青允过来坐下。
给他倒了杯尾月酒,“先尝尝吧,刚酿的,你可以第一个喝这杯忘忧物的人啊!”既无忧轻笑道。
“多谢肆主。”
青允摸不清楚既无忧心中所想,但既无忧是六界出了名的怪脾气,谁都不敢惹,青允只能按着既无忧的指示小心行事,毕竟仙位来之不易。
一杯觥筹入口,舌尖刺痛,满是苦涩,他脸上青筋暴起,一阵反胃,可既无忧的视线未曾离开过,他无奈,只得咽下。
青允也在人间游历过数年,喝过的酒类数不胜数,且位列仙班之后也曾去各仙家府上小酌过几杯,却从未喝过如此苦涩难以下咽的酒。
传闻中无名酒肆美酒无数,比天后娘娘瑶池所酿的琼浆玉露还要更胜一筹!大多数仙家为了浅尝一杯,可没少去人间搜集故事,讲与既无忧听,只为让她高兴,赏自己一杯秋自露。
传闻和实况真是大有出入啊!青允在心中叹息着。
“本肆主酿的酒如何?”既无忧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细细品尝着。
这问题一出,青允背后一阵寒凉,无名酒肆的规矩他还是知道些许的,第一条便是不得说酒不好喝!青允面色有些难看,或许众仙家也是怕得罪这位肆主,才有诸多传闻吧,前辈们尚且如此,那自己只能依葫芦画瓢了。
“无名酒肆果然名不虚传,此酒入口醇香,回味甘甜,好酒好酒!”青允恭维的回答着,内衫湿透。
既无忧冷笑一声,狠狠的放下杯子,一击定音,震得青允内心慌乱不安。
“规矩守的不错,只可惜……我既无忧讨厌别人撒谎!”她目光凌冽,轻扫青允。
“肆主息怒!青允初来酒肆,如有冒犯,还请肆主恕罪。”青允连忙站起,行一大礼。
“青允你可知这酒是何人的故事所酿?”
“小仙拙笨……还请肆主明示。”青允被既无忧震慑的六神无主,目光呆滞,话都开始打绺了。
青遥啊青遥!你家的青允还真是没有你讨得我的欢喜,如若我不动用梦境,还真是不知道你和那婉儿心心念念的青允,竟是那般货色!
“今日,青丘九尾灵狐一族的长公主尾生来我这里讲了两个故事,其中一个故事便与你有关,而所筑的梦,亦与你有关。旁人饮此酒,只会觉得入口甘甜,回味无穷,可唯独这故事中的人……会觉得万分苦涩难以下咽!”青遥缓缓站起,收起那一壶尾月酒。
青允自然是知道尾生与青遥的关系,可让他疑惑的是,此梦居然会与自己有关。
莫非她已知晓当年的种种……所以来夺走原本属于她的仙籍!
青允心中一咯噔,惶恐不安,连忙跪下,“肆主,青遥此生害人无数,作恶多端,她要筑的梦定是为六界所不能忍!望肆主三思。”
“三思?哈哈哈哈哈哈哈!”既无忧仰天长笑,满是讥讽,提掌朝青允挥去,青允被打出门外,口吐一地的嫣红。
“这六界之大,还没人敢劝我既无忧三思!青允,你还真是让本肆主刮目相看啊!”青遥字字珠玑,随后又是一掌。
青遥,你家的小青允还真是让我欢喜不起来啊!哎……这可如何是好?
青允被夺去半生修为,瘫倒在地。
“肆主饶命,青允知错!”青允苦苦哀求着,没了一丝风度翩翩的样子,只有狼藉。
既无忧看着青允那一副虚伪的面孔,心中的怒火又多了一层,她冷哼一声。
“呵!青遥这一生是恶事做尽,六界确实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但你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世人皆叹青遥是妖女,却不知青允仙人亦是个伪君子!”
“你以为我还看不出你的心思吗?青遥来此筑梦,你慌了,因为你害怕青遥是拿你的性命和仙籍来做交易。真不知道青遥是瞎了多少双眼睛,居然会为了你走上歧途。青允,你可有过一丝忏悔啊?”
既无忧掌心一震,打碎了他半分灵根。
青允此时的确是忏悔不已,可忏悔的是不该如此冒动,而并非关于青遥。
“肆主,青允知错了,求肆主绕青允一命,青允定痛改前非。”
“错?你是真心知错吗?哼……青允你怕是低估本肆主了,我既无忧活了上万年,什么样的妖魔鬼怪,痴仙上神没见过,人心……我看的比谁都清楚,你……肮脏至极!”
既无忧摊开山海卷,玉指施咒,画中人随着一缕神识缓缓走出,周身仙气缭绕。
青允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居然是婉儿!
此时的他终于明白青遥筑的梦是什么,复活婉儿,并赐予婉儿仙籍,这样他便可与婉儿一生一世都在一起,永不分离。
青允眼角,终是落下一滴悔恨的泪水。
“青允……”
婉儿轻声唤着庭院里满身泥泞,嘴角一抹嫣红的青允,那是她百余年来日思夜想的郎君,她一路小跑,轻抚着青允刀削般的脸庞,眼中波光闪闪,给他擦拭着脸上的泥土,血迹。
“婉儿……婉儿……”青允看着百年前因自己软弱无力而失去的爱人,如今又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无数相思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唯有一声声的轻喊着她的名字。
“青允我在……我在。”婉儿含情脉脉的看着青允,百年来未曾相见,天各一方,今日终于得以相见,相拥。
既无忧看着二人眉目传情,你侬我侬斩相思意不断的样子,只觉得恶心,可笑!既无忧一掌将二人拆开,深邃的双眸中,只有杀气,“青允,本肆主的梦筑完了,现在也该轮到你了吧!”
10. 青遥曲(五)
既无忧再次施法,手握绘梦笔,筑一道必杀意,直指青允。
这一击,彻底打碎了青允的灵根,仙籍不复存在,那半分的修为也因无法支撑灵根破碎的躯体,顷刻间原型毕露,成了当初那一条不知名的小青蛇。
可纵使是这样,既无忧还不满足,再次施法欲夺取青允的性命,关键时刻,婉儿挡在了青允的身前。
既无忧这一击力度不大,再加上婉儿现在已是仙体,受此一掌,所以并无大碍。
“不知青允犯下何错,竟让仙子如此动怒?”
婉儿倒不似青允空有其表,面对蛮横无理惯了的既无忧还是这般的淡定从容,不失大雅之气。
既无忧端着手,摇着纤细的腰身,缓缓从石阶上走下来。“小姑娘,本肆主不愿与你计较你的失礼,毕竟你是青遥和尾生耗尽毕生灵力托我复活的人,杀了你,有点可惜。”
既无忧轻挑起婉儿清秀的脸庞,细细的打量着,“我画的这么用心,才造就如此美人,可得好好留着。”
婉儿诧然道:“你刚说什么?是青遥让你复活我的!”
婉儿满脸的不信,神色惶恐。
“杀我的是她,救我的亦是她!她为何要这样做?”
“并非是她想这样做,而是她的好友见她一生为情所困,故托我行此事。”既无忧终是没忘记青遥最后的嘱托。
“事情你也了解了,该让开了。”她看着婉儿身后的青允,谄媚的嗤笑一声,“他今日必须死!”
“肆主饶命,青允知错!”一条小青蛇虚弱无力的蜿蜒着,只需既无忧轻轻捻一下玉指,青允便不复存在。
“若是求饶便能从我既无忧手下逃脱,那未免也太简单了吧!”既无忧眼角一横,手握怒莲将婉儿打出方外。
一针定下,青允避无可避,归于黄泉,死不足惜。
“青郎!啊——”婉儿朝天怒喊,泪水灼灼,被黄土吞噬。
婉儿历经一世的轮回,再次踏上了奈何桥,饮了孟婆汤,好不容易记起前尘往事,再遇百余年前心中挚爱,却又是生死一别,心如刀剜。
既无忧最不喜的就是有人在她面前哭哭啼啼,可怜兮兮的样子,看来青允和这婉儿还真是绝配,只可惜,月老不愿给你们个好结局,不然也不会被我给掐破了姻缘路啊!
“哭完了吗?哭完了就回碧池湖去,接替青允的职位,好好在碧池湖待着,莫像他一样,出来惹事生非。”既无忧顺了顺额间散落的青丝,语气寒凉。
婉儿拭去眼泪,缓缓起身,目光决绝直逼既无忧。“青允究竟犯了何错,你竟要如此对他!”
既无忧有些困乏了,复活已死之人,还送了个仙位,又处决了不知好歹的青允,她着实累了,轻叹一气,无力的摇了摇头,轻打了个响指,一束荧光便透进了婉儿的脑海深处。
婉儿瞬间痛苦难忍,瘫倒在地,疼的狠狠的咬着下唇,额间冒出黄豆般的汗珠。
既无忧摇了摇头,便转身进了无名酒肆,将所有的悲欢离合,陈迹过往关在了门外。
往事历历在目,婉儿看到了青遥和青允幼时一同长大的情谊,亦看到了青允提剑直逼青遥的决绝,看到了青遥眼中的绝望,和青允的无情。
那年秋蛮,蜀中之下瘟疫盛行,官府无力抗疫,百姓民不聊生,一时间枯骨遍野。恰逢两条修炼至千年的蛇妖自损灵力为百姓救治。
斗姆元君见二蛇如此舍己为人,且修行不易,故向天君辟了两仙位给二蛇。
奈何天界仙籍录入已满,只得辟出一个。
斗姆元君身边的女童因和青允走的亲近,便将此事告知青允。
青允酷爱仙籍,此生只想位列仙班,扬眉吐气,他看着青遥尽心尽力为村民医治的样子,入了魔障,一心只想排除异己。
他知道青遥爱慕他良久,便故意激怒她,让她一步一步掉入陷阱之中。
那夜,他联合山妖将婉儿掳走,故意兴师问罪与青遥,打伤她,在山洞内故意忽视她,与婉儿亲近,皆是为了逼起青遥的杀心。
只要青遥的手上沾满了鲜血,那这个仙位便是他的了!
一切皆如青允所想,青遥坠入了魔道万劫不复,而青允青云直上,成了三十六重天的上仙。
所有人都开始憎恨青遥,歌赞青允上仙。
可他们都忘了,青遥初来人间时,也不过只是一条略有些泼皮的小蛇啊,她救过的人比杀的要多上数倍。
原来他对我的欢喜也都是虚假,飘渺的……
婉儿艰难的撑起身子,长叹一气,双目失神,对着酒肆行一礼:“多谢肆主,婉儿……明白了。”
话落,她便拖着身子,一步,两步……带着对青遥的惋惜,和对青允剩余的欢喜,去了碧池湖。
“青遥啊!青遥,你可千万别怪我,青允着实该死啊!”既无忧在偏厅的软榻上侧卧着,沉着千斤重的眼皮,闻着酒香,入了梦。
尾生屠尽了玉松山所有的人,青遥也残害了无数生灵,二者皆是可怜之人,亦是那无数亡魂的可憎之人。世间一物换一物,因果循环,破不得!
那些在当下没有得到惩罚的过错,皆会化作另一种方式,伴随一生……
北川袅袅浓烟起,南屏悠悠暮钟意。青遥和尾生终是散了魂,成了这凡世中的一抹寒沙,悠悠没于天地间。
此后,世间再无一尾灵狐和那嗜血成性的妖蛇。
11. 天蓬印(一)
红烛燃了一整夜,泣下来鲜血般的泪珠,白云起,一抹朝阳打进了昏暗的无名酒肆。
既无忧顺着光亮缓缓起身,满夜的寂静,让她睡了个好觉。
推开窗,初晨的风有些寒凉,倒是让她清醒了些。
昨日已去,勿念过往之悠悠。
这酒肆……也该营业了。
她轻挥长袖,将大门敞开,又施法将桌椅变得锃亮了些,酒柜之上上千种忘忧物井然有序按照酿造的时间排列着,而那壶尾月酒,落于第十三行,十六格处。
新酒熠熠发光,陈年之物历经岁月更迭,更加醇厚浓香。
长明灯亮了一夜,又熄了片刻,重燃。
不到半晌,酒肆之内座无虚席,众仙家,上神无不提壶畅饮,连连称好。
陈酒配着青梅,新酒小烘片刻,杯杯入肚,引人畅怀。
有一白发苍苍的老道,一身素袍落地,瘫靠着西窗,嗅着酒香,发出享受的声音,白鬓映的脸格外的红,显然是有了些醉意,稀里糊涂之间便忘了些分寸,挥着长袖吃吃的说道:“昨个儿我路过南天门时,你们猜我瞧见了谁?”
“太白老弟,你这又瞧见了什么稀奇事啊?”
旁边的赤脚大仙披着闲散的白发,露出光洁的头顶,一双二尺长的大脚裸露在外,不着鞋履,摇着一把破蒲扇,笑意绵绵的说着。
二人的对话也勾起了其他酒客得注意,众仙家都竖着耳朵,全神贯注的听着好戏。
既无忧很是认真的捣着手中的菩提叶,对仙家们的酒后谈娱没多大兴致。
“我看见天猷元帅憋红了脸,满身的杀气!”
“切~”众仙家满脸的不屑。
“太白你就是瞎胡扯,天猷元帅那张臭脸天生就是异红,他平日里斩妖除魔惯了,见了谁不是满眼杀气?”
扫把星头顶着鸡窝似的杂毛,脸部狭长,下巴直戳锁骨,披在坎肩的素布破烂不堪,一把扫帚立在身后,丝毫没有众多仙家那般仙风道骨,气宇不凡。
“就是就是!扫把星说的对!”众仙家附和道。
太白金星急了眼,连忙倚窗站起,“嘿!我这还没说完呢!扫把星你别瞎插嘴捣乱!”
太白随手一挥,施了禁言术,把扫把星憋得呀,面红脸胀。
太白轻顺了顺苍白的胡须,云云的说道:“昨日啊,我见着他之后向他问好,可他却对我不理不睬,满身的怒火啊,真的是吓死老道咯!后来啊,我便悄悄的去问了千里眼和顺风耳这两个小将,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众仙家被重新提起了兴趣,满心期待着下酒的有趣事。
“他呀!被既无忧给打了一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白金星大笑着,完全喝醉了,竟忘了自己身处这无名酒肆之中,而既无忧正在那柜台旁,注视着酒肆内的一切。
“……”众仙家皆是默不作声,背后阵阵寒凉,生怕下一秒既无忧就把自己送进了阿鼻地狱。
可太白金星还没意识到自己言行有失,酒醉误人,“哎……你们怎么不说话了!这天猷元帅可是北极四圣中的二圣啊!手握三十万天兵天将的元帅啊!居然被既无忧一掌便打出酒肆,吃了许久的闭门羹啊!哈哈哈哈哈哈!”
太白金星的笑声肆意张狂,在酒肆内回荡着,是真的醉过头了!
而此时众仙家大气不敢出一声,就连扫把星也不再挣扎,只是静静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既无忧停下的手中的捣棍,眉目清冷,轻抬眼望着沉醉自我的太白金星。
“太白,今日这酒你喝的可真是乐呵啊!天猷元帅和本肆主也是你敢随便议论的?”
天猷元帅是破坏规矩在先,但……还轮不到别人来诟病。
众仙家皆是浑身一震,汗如雨下,神色惨白,恐殃及无辜。
直到此时太白金星才有了些清晰的神识,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大,褪去了满脸的红晕,被既无忧的话震慑的后退了好几步。
“肆……肆……肆主,嘿嘿嘿,刚……刚刚老道喝多了,喝多了……酒后胡言,酒后胡言!你莫当真,莫与老道计较哈!”太白金星看着既无忧那双清冷的眸子,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一大把年纪了,也该好好睡一觉了!”既无忧托着下巴,倚靠在柜台上,捻动着指尖,瞬间一朵巨大的睡莲便出现在众仙家的头顶之上。
众仙家皆轻吸一口寒气,暗叹道:“完了,太白,你无了!”
那太白金星一个踉跄,差点给既无忧跪下,哀诉着:“肆主……使不得啊……使不得!”
眼看着那朵睡莲就要讲太白金星吞噬,一道蓝光乍现,破了这道睡莲。
太白长吐一气,瞬间松乏,“哎……太好了,不用死了……”话落便晕了过去。
众仙家一片惋惜,不知又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来送死啊!
只见门口一席白衣气宇轩昂,携清风入怀,清隽雅致,左手掌心的天蓬印灼灼闪耀,透着金光,右手则是托着撼帝钟。此钟一响,万神皆避之不及。
“天蓬大元帅真君真是好雅致,不在月宫守着佳人,居然有空来我这小小酒肆。”
既无忧收起掌心的余晖,语气变得柔和了许多。
真正的客人,来了。
听着既无忧缓和的语气,众仙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纷纷向天蓬元帅问好。
“太白一大把年纪了,您就莫和他计较了。今日带来些故事和神识,给你酿一壶好酒。”
天蓬元帅落座于柜台右侧的竹椅之上,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看在元帅的面子上,今日我就不折腾老道士了。”
既无忧嘴角上扬,指尖一定,太白金星混沌初开,喘着大气,“太白,你喝多了,改日再来吧!”
随后又是一掌,将太白金星打回了九重天之上的晨珈殿。
12. 天蓬印(二)
酒肆又恢复了往日的景象,好酒作伴,谈笑风生。
既无忧从酒柜里拿出尾月酒,给天蓬元帅倒了一杯,“新酿的,尝尝?”
天蓬元帅端起酒杯,放在鼻尖,轻闻了闻,眉上有些紧锁,“此酒我那二弟也有些许功劳吧!”
“元帅聪慧。”
天蓬轻抿一口新酒,轻叹一气,“好酒,就是略有苦涩,好在应景。”
无名酒肆里所有的酒都是各有各的香甜,能尝出苦涩的,唯有情中人!
“你又不是第一次说我这里的酒苦了,还没习惯?”
“这杯更苦。”天蓬元帅瞬间沧桑了许多。
“说说吧!又怎么了!”既无忧给自己添了杯酒,开始听着好戏。
天蓬元帅棱角分明的五官上,浮现了道道的沟壑,他长叹一气,略有些无奈。
“不日,我便要离开天庭了,去下界的白雾坡,黑风洞,成为一个相貌极怪的山猪妖。司命星君占卜得知,压于五指山下的泼猴,将会受到大唐高僧的指引,一路西行,前往梵天求取佛经。下界妖魔盛行,那猴子性格泼烈,怕是难成大事,故天帝派我和卷帘大将军前往下界,为大唐高僧保驾护航。”
革去仙籍,抛去万人敬仰,没了现在这一副玉树临风,被天界的小仙娥们觊觎已久的皮相。前往下界当一介小小山妖,着实难为他了。
况且还是一只相貌极丑的猪妖!
嘶!既无忧大致臆想了一下,吓的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不过,天蓬元帅性情温顺,不是那种介意外在和权力的神,令他如此忧心的只能是那位月上佳人。
“舍不得佳人?”既无忧挑眉看他,一语道破。
天蓬笑了,“是啊!舍不得……”他低沉着头,“舍不得又如何……我又无法违背天帝的命令,更无法让嫦娥有一丝挽留意。”
既无忧轻叹一口气,这世间的痴儿怨女已经够多了,怎么规矩森严的天界也是如此啊!
“元帅啊!月老那老头都说过了,嫦娥仙子此生红缘已尽,你又何必一厢情愿呢?”
“你不也是一样吗?”
既无忧顿了一下,眼神中一片茫然。
是啊,我不也是这样吗!收集那么多神识和精魄不就是为了自己的执念吗?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劝他放弃呢?
“呵……元帅何必挖苦我,我所行之事至少还有一线希望,而你……则是异想天开。”既无忧挺直了腰板,一副胜者姿态。
天蓬沉默不语,既无忧的话并不无道理,他确实是无法俘获满心只有羿的嫦娥,可他想酣畅淋漓的大梦一场。
哪怕神识散尽,他也要在最后的时刻做一场交易。
这便是他来找既无忧的目的。
既无忧何其聪明,自然看穿了天蓬心中的盘算,嗤笑一声:“异想天开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元帅神识过人,只要再来一个绝佳的故事,扭转乾坤不过弹指间的事情。”
“没有故事……只有神识。”
“元帅我这……”既无忧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本帅知道,故事,神识缺一不可。这是无名酒肆的规矩,也是筑梦的必要条件。”
天蓬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目光坚决,“我下凡坠入妖道后,预计十四载便可重返天界,这十四载里会踏遍千山万水,历经世事沧桑。凡人,妖魔的故事比比皆是,待我归来我一一讲与你听。”
既无忧嗤笑一声,赊账就是赊账,还说的这么好听。
“元帅,你这一张巧嘴和满心的算盘珠子居然没把嫦娥仙子抱到手,实在是令本肆主匪夷所思啊!”
“那肆主愿不愿给本帅筑梦呢?”天蓬眉眼舒展,嘴角上扬,得意洋洋。
“罢了罢了,昨日有条小蛇多送了我个故事,便宜你了!”既无忧摇了摇头,谁让这天蓬元帅与他关系甚好呢!
既无忧轻挥衣袖,柜台之上又是一幅画卷,一支笔。
“说吧,要何梦?”既无忧挽袖提笔,绘点滴。
“她素爱在月下独舞,可我不善音律,那便让我在梦中与她月下重逢,琴瑟和鸣,赏一出花好月圆吧!”天蓬元帅静躺在竹椅之上,缓缓的闭上了双眼,期待着与佳人在梦中相遇。
既无忧随即施法,一道白绸将她和天蓬元帅围住,隔绝了酒肆的嘈杂,却又渗入了酒香。
提笔画青岚,月色朦胧,一叶定尘埃,梦起。
……
……
是夜,二十八星宿熄了灯火,只留下了孤月。大片的草地,广袤无垠,月下多孤寂。
一盏茶,一把琴,相逢于此时。
月下暖光乍现,白纱层层飘落,青丝绕耳,裸露的脚踝在月色下洁白盛雪,纤细的腰身惹人好生怜爱,肌肤吹弹可破,嘴角轻轻弯倪,便胜过人间无数。
一美人兮,清冷无度,月下……胭脂薄。
“你来了!”天蓬嘴角浅笑,她总是那么的惊艳,扰乱我的心。
嫦娥行一礼,面色如霜,“元帅!”
二人落座在桌前,一壶沸水滚烫,天蓬轻提起沏了壶茶,倒给眼前的佳人。
茶香四溢,驱走了酒香。
“仙子可还记得你我初识那日?”天蓬嘴角微扬,回首忆往昔,一颦一笑皆让他失神,动心。
“自是记得。”
“那时我刚登上神位,受太上老君提携,成为了领兵三十六万天骑的大元帅,也是生平第一次受天后邀约,赴瑶池盛会。我素来与诸位仙家来往不多,便找了个角落独自畅饮。”
嫦娥轻笑,百媚生,“那日,我见你一人低头独饮,便觉得元帅与我是一类人,不善交际,曲高和寡,小仙才敢上前与元帅一叙,那时方才真正得知,并非所有武将都是粗鄙蛮横之人,元帅斯文有礼,气宇不凡,斩妖除魔是一个受天下景仰的神明,亦让小仙敬佩至极。”
若是在平日里,她也有你这般柔情脉脉便好了,在天界凛若冰霜,唯有温情抚玉兔的嫦娥仙子,又怎会道出这样情深意至的话。
肆主,你这梦着实是一场梦啊!
天蓬元帅将手中的热茶一饮而尽,灼的嗓子生疼,大梦就大梦吧!甜一时也够了。
在梦中,嫦娥仙子受绘梦笔的操控,灌入嫦娥仙子本识,从而以圆了天蓬将军的梦为主要主旨。
而作为梦的主体——天蓬将军从一开始便知道这只不过是一场交易换来的梦境,可纵使如此,他也甘愿在梦中沉沦。
“是啊!自此之后,我便时常去广寒宫看望你,空悠悠的广寒宫内,只有你一人,连个服侍的小仙娥都没有,你整日与玉兔为伴,实在是无聊了,殿外的吴刚便是你唯一的倾诉,只可惜那吴刚也是位粗鄙之人,一心只有殿外的桂树,并不懂你心中的神伤。”天蓬继续说道,眼中满是疼惜。
“寒宫凄苦,是小仙的种下的果,是小仙该受的惩罚,无怨。元帅能来寒宫与小仙谈心片刻,已是对小仙最大的救赎,小仙感激不尽,只是……羿是嫦娥此生的唯一,望元帅能明白小仙的心中意,早日觅得佳人。”嫦娥眼中泛有微光,罕见的动容。
天蓬元帅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唯有谈及羿,你的眼中才会有片刻的真情。
呵……肆主,你让我在这梦中如同初醒啊!这便是我未奉上故事所付出的代价吗?
梦里梦外,痴情的皆是我,一厢情愿,处处是南墙。
罢了,罢了。
梦外怕是再难相见了,那就在梦中让你安心顺遂吧!
“仙子放心,本帅对仙子无非是知己之谊,并无……非分之想。”天蓬元帅缓缓站起,双手合十,向前居揖,行以一君子之礼。
“多谢元帅成全!”嫦娥随即起身,翩翩有礼。
天蓬看着那张清冷的脸,眉眼低沉,若是此生能与你举案齐眉,那该多好!
“嫦娥听闻元帅不日便会离开天界,前往下界助高僧渡劫,嫦娥在此处祝元帅此去一帆风顺,顺遂平安。”嫦娥轻挺细柔的腰身。
“小仙此舞,送别元帅。”
话落,嫦娥便在月下轻展身姿,长袖偏偏,袅娜腰肢,道不尽的离别意。
天蓬坐下轻抚琴,琴声婉转悠扬,月下佳人随清风舞动,衣袂飘飞,月影星宿摇。
此刻,才子佳人,皆在梦中邂逅。
终是遂了天蓬元帅的愿望。
13. 天蓬印(三)
一道白绸缓缓褪去光影,又是熟悉的酒香。
夕阳落于西山,余辉点亮了酒肆。
褪去了人潮,只留下既无忧和从梦中醒来的天蓬元帅。
既无忧停笔,打了个哈欠,有些疲倦,“怎么就醒了?我还没给你绘些你侬我侬,难舍难分呢!”
天蓬元帅轻笑一声,眼角还残余着泪痕,“你这梦筑的也不深呐,不然我又怎能轻易醒来。”
“咳咳咳——”既无忧轻咳了几声,端正了些身姿:“无名酒肆遵循等价交易的原则,是你的筹码太少,我能把梦筑成这样,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筑梦需要两个必要条件,一个是神识或者凡人的精魄,另一个便是故事。
有故事便可酿酒,酒成方可筑梦。
既无忧因念旧情,破例给天蓬元帅筑梦,梦有多深邃,多真实,她受到的反噬就有多痛苦。
而这其中的利害,天蓬元帅与既无忧相识数千年,自然也是明白的,他看着既无忧略显疲倦的眼角,有些心疼道:“我知道,谢啦!今日你也辛苦了,早些去休憩吧,明日还有蟠桃盛会呢,迟到不得。”
“蟠桃盛会不去也罢,我还是留在这陪陪你吧,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既无忧托起下巴,沉了沉眼睛,略有些不舍。
她与天蓬相识两千多年了,是这央央大世中不可多得的谈心之人。二人皆为情所困,以执念为牢,囚禁着半生。
虽是短短十四余载,对神者而言不过就是过眼云烟的事情,可她仍有不舍,她受不得陪伴多年的人就这样离她而去。
她想要有人陪!
“凡世中一年,也不过是这天界短短的一日啊!十四日后,待我取得真经,前往灵山复命后,定来此处寻你,补上剩余的故事。”天蓬端起酒杯,一敬,定下契约。
既无忧轻挥衣袖,转过身去,语气变得有些冷漠:“莫在我面前做下任何承诺,你知道的,我不信!”
“抱歉,是我疏忽了。你……还在记恨他吗?”天蓬放下酒杯,看着既无忧孤寂又倔强的背影,满是心疼。
昔日夜神述白前往人间与魔尊赤嵘一战前,曾对不过十五六岁的既无忧许下诺言:白首并行,定归。
只可惜,魔尊赤嵘因有恩与钟山之神,得了烛龙一角,夜神述白所有的神力皆来自黑夜,而那烛龙是日夜的掌管者,睁眼便是白日,闭眼则是漫漫黑夜。
赤嵘将烛龙一角施以法术,述白的法力受到禁制。
故克之。
为击退魔族众人,夜神述白不得不以元神献祭,将魔尊赤嵘封印在忘忧谷,而他神魂聚散,一席白衣葬于无妄海。
未负天界重托,亦保全了凡世的安平。
唯独负了既无忧!
苟活于世,生也寂寥。
“恨啊!就是因为恨死了,所以才巴不得让他赶紧活过来,送他一个永世都无法觉醒的噩梦啊!”
既无忧深吸一气,那离别前的一幕,涌上心头,湿了眼眶。
世人皆道筑梦师横行跋扈,以吸食人的精魄为乐,却不知她那满是疮痍的过往,给了世人多少的安平盛世。
“我知道你是固执至极的人,劝也无益,只是你莫忘了你是既无忧……无忧!”天蓬元帅字字坚决的说道。
岁月无忧,白首并行。
白首之人已去,何来无忧?
述白,你给我取错名字了!
“我累了,要去休憩了……柜台上的酒你随意饮。”她便成了一股散烟。
天蓬元帅无奈的长叹一气,嗤笑道:“述白啊!小姑娘长大了,撑不起你给取的名字喽!你若还在那该多好啊,在这酒肆把酒言欢,看世事沧桑,闲来无事便与我比试一场,无论输赢,就当给小姑娘耍个杂技了!述白啊……我和这小姑娘可越来越像了,从前我劝她多加释怀,轻松度日,可唯有情至深处,我方才懂得无忧的苦啊!天界众多神将,你就该躲远了些,一生就护着那小姑娘多好啊!述白……述白!你真真负了她!”
觥筹饮千杯,杯杯是忘忧。
自古以来,杯中之物便被称为是最好的忘忧物,就连孟婆汤在它面前都逊色几分。
可他怎么也喝不醉,思绪明了,佳人难忘,喃喃直念:“嫦娥……嫦娥……”
固执之人,比比皆是。
惜,无解。
……
……
鲛珠,点亮了昏暗的内室。
酒香混合着真气,让整个房间都变得炽热。
既无忧额间布满了密密麻麻,黄豆般大小的汗珠,脸色惨白,薄唇褪去了一抹嫣红,毫无血色。还在施法调息的玉手,止不住的颤抖。
骤然破矩筑梦,还是重筑上神之梦,其受到的反噬是平常的数倍。
体内真气涣散,四处窜溢,千百年来频繁筑梦,收集精魄和神识,身体早就不如当年,今日新伤旧创一并发作,既无忧有些承受不住。
可倔强如她,宁愿自损神识,独自承担痛苦,也不愿去斗姆元君那里,拿些灵丹妙药。
满地的嫣红,倾泻而出,她也只是擦干了嘴角,下床倒了杯酒,一饮而尽。热酒下肚,呛得的她连连轻咳:“咳咳咳——”
看着石柜里那樽透如水晶的琉璃盏,泛黄的神识和精魄才刚刚没过第一节,还有两节空空荡荡。可她却满意的笑了,忘记了疼痛。
“一千多年了,他们都说禁术行不通,神识集满难如登天,劝我放弃,可我不也收集这么多了吗?述白,再给我一千年的时间,我一定更加努力,哪怕粉身碎骨,神识俱散,我也要再见你一面。”
既无忧捂着疼痛难忍的胸口,眼角流下了千百年来第一滴莹珠。
幽红,透亮。
是她的心头血化成的泪珠。
她弯腰拾起,小心翼翼的捧在掌心里:“千百年了,连眼眶里的泪水都随着你消失了。述白,这世间好苦啊!所有人都离我而去了,世间孤寂,我这般可怜,你怜悯众生惯了,也来可怜可怜我呗,我想你了!”
你欠我数千年的债,又该从何还起?
14. 天蓬印(四)
升过朝阳,又是一轮天明。
昨日惆怅不得已之人已离去,剩了满地的狼藉,琉璃盏碎了一地,酒壶里的酒也都消贻殆尽,又留下了满当的相思意。
既无忧深吸一气,轻挥衣袖,将狼藉一扫而空,又重新点燃了长明灯。
今日无客,大门也随即合上了。
她转身回到柜台处,趁着神识恢复了不少,便将昨日因耗损过度未酿成的酒给酿出来。
绘月下之梦,斩无尽离别意。一壶新酒,又成了。
“真是可惜啊!你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也就罢了,连个名字都不留下,莫非这酒还真要跟我这无名酒肆重名?无名酒?”既无忧嗤笑着,自言自语。
低眉抬眼间,偶然发现一封书帛,她抽出打开细看,轻笑一声。
是天蓬元帅留下来。
“昨日贸然筑梦,定耗损不少,新酒我就不喝了,来日待我归来,定于你不醉不归。此酒既是月下重逢,便顺了尾月酒的韵子,换作重月吧!此去经年,望你安好!——故友天蓬。”
“重月?重月……那便期待着与君重逢吧!”既无忧喃喃自语,又将重月酒放入了尾月酒旁边一格中。
“不知是哪位饕客有幸读懂你入口酣甜的苦涩啊!”既无忧托着下巴细细打量着。
“肆主!肆主!”一只泛着荧光,长着一对蝉翅,露出铜铃般大小头颅的小日游神,在酒肆翩翩起舞。
“不去!”既无忧轻瞟了它一眼,便知道了它的来意。
“蟠桃盛会要开始了!您可不能再缺席了呀!呜呜呜——”
“本肆主都缺席一千多年了,偏偏每次都要来催。这琼浆玉露有我这无名酒肆的酒好喝?那万年的蟠桃本肆主也不稀罕,你们若是喜欢,把我的那份拿走便是,莫催我!平日里筑梦酿酒都快累死我了,就不能让我好生歇息一日?”
既无忧窜着牢骚,她着实不想去天界,不想看见天帝那张臭脸。
“肆主您缺席了,天帝不好降罪于你,可就让咱们兄弟难做了呀,上次您没去,十六位夜游神可是扫了整整一月的沃头啊!”
“还有上上次,我们日游神众兄弟来请你,你也没去,天帝让我们每到夜半时分便去忘川河畔守着孤魂野鬼……”
“还有……”小日游神细细的声音萦绕在既无忧的耳畔,各种委屈娓娓道来,她耳朵都疼死了。
“我看你就是胆肥了!居然敢抱怨本肆主!”
“呜呜呜——”那小日游神低沉着头,嘟起指甲盖般的小嘴:“肆主大人,我求求你了,您就去一回吧!我真的不想去忘川看野鬼了!我们是日游神啊……晚上灵力尽无,哪里打得过那些恶煞,呜呜呜——”
“哎哎哎——行了!打住!我去便是!真是服了你了!”既无忧被念叨烦了,要是平日里她肯定一掌就把小日游神打出虚无,可这小日游神已经因为自己受了许多无辜的苦了,纵使她性格再古怪,也不至残暴至此。
最让她头疼的是,日游神共设有十六位,夜游神亦是如此。
要是到时候三十二位神明在她边叽叽喳喳个不停,她头都要炸了。
罢了罢了,她无奈的长叹一气。
那小日游神听到既无忧应允后,眼角立马有了光泽,喜笑颜开的雀跃,在这酒肆内欢快的飞舞着,“嘻嘻嘻——我就知道肆主您最好啦!哦嚯嚯嚯——”
既无忧揉了揉眉心,舒缓片刻,道:“走吧!”
“嗯嗯!”
……
……
天之外,亦是天。
三十六重天上又是另一番景象。
踏入云霄,映入眼帘的便是高达数仗的白玉石柱,刻着三分的鎏金字势。
这便是三十六重天之上往来仙客最多的南天门了。
今日虽是天后娘娘开设的蟠桃盛宴,四海八荒内有头有脸的仙家,上神,皆受邀请前来赴宴,但仍所有许多仙将镇守在四门,及其各界交界处,以防心怀不轨之人趁着盛事行不轨之事。
“肆主。”一位身穿银色盔甲,手握长剑的将领前来向既无忧问好。
既无忧定睛细看,嘴角浅笑:“今日竟是元音将军镇守这南天门,未能尝到美酒仙桃,倒有些可惜了。”
“元音去年入了宴,已心满意足,且镇守这南天门责任重大,元音义不容辞。”
元音乃是天蓬元帅座下第一勇将,虽神勇无比,但和天蓬元帅一样,皆是性情中人,颇有几分柔情。
“不过肆主今日好是雅兴,居然也来此赴宴。”
天界众人皆知,自夜神述白仙逝后,既无忧再也没赴过天界的宴会,就连天后娘娘的蟠桃盛宴,她也是一掌将众人打走。
今日竟会赴宴,实在是稀奇!
既无忧轻瞥了一眼旁边的小日游神,轻叹一气,道:“将军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若不是这小日游神在我耳边念叨烦了,本肆主还真不屑于喝上那几杯琼浆玉露啊!”
“咳咳咳——”元音略有些尴尬的轻咳了几声,连忙示意既无忧这里是天界。
虽然众仙家都知道,这六界中唯一的筑梦师谱是出了名的大,除了夜神大人,谁也不放在眼里。平日里听到她说些大不敬得话也就罢了,这毕竟是天界,天帝的地方,就算既无忧再桀骜不驯,也还是得收敛些。
既无忧自然是领会到了元音将军的好意,端正了腰身,缓缓道:“谢过将军,不过——我既无忧野惯了,这天界众神……呵……还没有我得罪不起的!”
他们欠她的,太多了!
元音无奈的轻叹一气,此间因果他自是知晓,对于夜神之死,他们皆心有愧疚。
“看见你家元帅了吗?昨个在那我酒肆喝了不少酒,他虽是千杯之量,但酒醉误人事,这蟠桃盛宴之上,满身酒气怕是不太适宜。”既无忧心中一沉,隐隐的担忧着些什么。
“今日一大早元帅便回了南天门,交代了些事宜之后,似便朝……”元音面色有些难看,支支吾吾的,不肯明说。
“月宫?”既无忧眉头紧锁,恐有不妙。
15. 天蓬印(五)
瑶池湖畔。
歌舞升平,舞姬仙娥踏着云雾,衣袂轻飘。各仙家把酒言欢,沉醉于琼浆玉露的酣畅之中,宴中仙桃林立,仙气腾腾。
“嘿嘿嘿——赤脚老弟,今日咱们可以大饱眼福喽!”说这话的正是太白金星。
“太白老弟啊,你这莫不是又是喝多了……念啥胡话呢?”赤脚大仙摇着破蒲扇,嗤笑着。
“呸呸呸!老道这回可真没喝醉!我听说啊,这嫦娥仙子为庆贺这蟠桃盛宴,还准备小舞一曲呢!”太白金星眯着眼,捻着白须,满脸乐滋滋,又是一杯琼浆玉露入喉。
赤脚大仙倒不似太白金星这般期待着迷,他摇了摇头道:“你这老道就是不正经!还是悠着点,别到时候又酒醉说胡话,万一这无名酒肆的肆主今日有了兴致,来了这天宫,我看你怎么办!”
一听到既无忧的名讳,太白金星倒是清醒了不少,但仔细想过之后,又开始沉沦于美酒之中。
“嗐!赤脚老弟,你瞎说道些什么呢!这既无忧都千百年没踏足过天界了!她是不可能来参加这盛宴的!不可能,不可能!嘿嘿嘿——”
靠在石柱之上的天蓬元帅传来阵阵的讥笑声,“太白!本帅跟你打一个赌!无忧今日定会赴宴!”
“切!赌就赌,元帅啊!你输定了!既无忧怎么可能会来!哼!”太白金星胜券在握的说道。
天蓬元帅轻转头与赤脚大仙对上眼,相识一笑,便知胜负。
琵琶定音,婉转悠扬,入了众仙家的叼耳。
众仙家皆是不由自主的放下手中的琼浆玉露,看着舞池之上,缓缓揭开面纱的曼妙佳人。
唯有天蓬元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于昨夜已见过你最曼妙,也最多情的舞姿,今日你不是为我而舞,我便不看了。
面纱随着云烟直落云霄,面纱之下尽如太白金星所言,月宫佳人,袅袅一舞,漫着云烟,若隐若无的身姿倒也不比梦中的月下朦胧要逊色几分。
众仙家皆入了迷,谈之绝色惊艳。包括那宝殿之上的天帝。
可嫦娥仙子性子孤冷清僻,此一舞无非是天帝之意,一舞尽,她便急匆匆的退下了。
惹得众仙家流连忘返,沉迷舞中,已不是杯中的琼浆玉露和延年益寿,可提升法力的蟠桃可以唤醒的了。
天后娘娘虽有大气风范,可这宴会毕竟是为她所设,她才是正主!众仙家痴迷的神情倒还不至于让她生气,可身旁的天帝亦是如此,她握掌成拳,鲜红的蔻丹与雪白的肌理融在一起,她按耐住不悦,可面色依旧很是难看。
天蓬元帅未入此局,旁观者明眼清澈,又怎么看不出其中定论呢?
又是嗤笑一声,端着酒壶便离去了。
瑶池湖畔,嫦娥仙子静坐在长生树旁的秋千上,独自悠荡着。
天蓬元帅看着她的背影,是那么的孤寂……又无助。
心中满是心疼。
掌心的酒壶被他捏的粉碎,鲜血滴落。
一切皆如司命星君所言,步步归一。
下界与轮回台……他真是避无可避!
嫦娥仙子闻声轻转头,便看见天蓬元帅满布血迹的手,她心中一惊,可依旧是面无表情。
她缓缓走近,轻抬起天蓬元帅的手,拿出一块白色的云纱手帕,细细的包扎着伤口。
天蓬元帅有了片刻的模糊,分不清这是在梦境还是现实,看着嫦娥细心认真的样子,他心中满是欢喜,只想把嫦娥拥入怀中。
可他终究没有这样做,他马上就要离开了……一入佛门,便断了六根,此后便是无情路。
“我乃是一介元帅,此等小伤,着实无需仙子费心。”天蓬元帅按照命脉的指引,说着相似的话。
“神将也好,凡人也罢,受伤了,就需要疗愈。”嫦娥仙子系上一结,缓缓将天蓬元帅的手放下,“好了,回头再去躺药王谷,拿点药吧!”
“仙子今日与往日大不相同。”天蓬道出心中疑惑。
嫦娥嘴角上扬,轻叹一气,“禁锢之人罢了,没有不同。倒是元帅今日置身事外,贪恋杯中之物,倒让嫦娥舒心许多。”
嫦娥性情孤僻,在这天宫之上,从无好友,此次一舞,皆是天帝之意。被那么多仙家注视着,她不敢出错,只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她着实过得很累!
“仙子……”天蓬伸手,欲将其揽入怀中,这种念头愈发的强烈,比他在司命星君处看到的今日之景时,还要强烈。
可他不能!
一切早已注定。
他怕这一抱,就再也舍不得离开了!
嫦娥……对不住了!天蓬元帅心底一沉。
我不能给予你安慰了,我必须得离开……
你若是恨,那便恨吧,我也可决绝些了。
“哎……那仙子现在是否颇为感动啊!哈哈哈哈哈——”天蓬元帅嘴角嬉笑,绕到嫦娥跟前,一改往日斯文有礼的形象。
“元帅……你……”嫦娥眉头紧锁,看着天蓬元帅浪荡,轻薄的样子,满是疑惑和不解。
天蓬伸出骨骼分明的五指,轻轻抚上了嫦娥的脸颊。
嫦娥将其一把打开,怒道:“元帅请自重!”
“自重?哈哈哈哈哈哈哈——嫦娥仙子在众仙家眼前骚弄舞姿时,有曾想过自己也是如此这般不自重?”
天蓬元帅施法将嫦娥仙子卷入怀中,随意一扯,大片的衣襟随风舞落。
“天蓬你无耻!”嫦娥仙子嘶喊着。
“无耻?哈哈哈哈哈哈天蓬本就是无耻之徒!仙子竟今日才知,不过为时不晚,就让本帅好好亲泽一番!哈哈哈哈——”
嫦娥……对不住了,唯有你恨我,我才不会有片刻的留恋……你放心,巡视的天兵马上便会过来了,我不会伤害你的!
司命说过了,你我缘尽于此。
那便尽了吧……
……
……
“哎……你们听说了吗?天蓬大将军在瑶池喝多了天后娘娘的琼浆玉露,在湖畔调戏嫦娥仙子呢!”
“什么!真的假的!这种玩笑可不能乱开啊!天蓬元帅为人斯文有礼,哪里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轻薄之人啊!”
“不信,你就随我去看看,天蓬元帅现在还在干着酒醉之事呢!”
既无忧匆忙赶往月宫途中,恰巧听到两个小仙娥的谈话,心中一惊,随即腾云前往瑶池。
天蓬是他的挚交好友,既无忧相信述白看人的眼光,且她与天蓬元帅相识千年,自是知道天蓬元帅的脾性,他虽倾心于嫦娥仙子,可从未做出出格之事。
千杯之量,哪是那么容易就迷了心智!
其中定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