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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更鸟没有糖     山海筑梦师txt下载     山海筑梦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6. 越人事(七)

    一颗流行划过夜空,其余星火黯然失色,十里长雾将那片星火困在一个笼子里,满满有了一丝光点,照亮着这个静谧的族群。

    又是一个深夜,族人早就安了眠,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此循环,日复一日。他们从来没有抱怨过生活的无趣,也没有几个人真正见过外面的世界,因为他们从一出生开始,便没有选择。

    京落抱着膝盖坐在布厚家门口的青石板上,眨着好看的眸子,思绪着,为什么她一出生开始便困在这一方天地中,郡鄚的繁闹让她第一次感觉到生命的欣喜,冬枣很甜,米糕软软的……那是她第一次外面的食物,是不一样的味道。

    干净……香浓。

    还要秦缓那个一根筋的家伙,呆楞楞的却又很执着,京落想起秦缓为自己看病时严肃又认真样子,和姥姥研制毒药时一样专注,倔强!

    “只可惜……毒医与那些世俗的医者本就是彼岸,逗了数百年,毒这一脉被迫隐居山林,世人皆道毒乃毙物,却不知她们崇尚的药物亦含着三分毒。”

    京落撑着下巴,看着漫天的繁星,自言自语着。

    “若是有人能同时将二者的优势发挥到极致便好了,药可医人,毒便可续命。说不定还能化了这百年来的矛盾,而她的族人也不用每日都食些野兽毒虫来果腹了。”

    京落很是天真的幻想着这一天的到来,这样她便可以肆无忌惮的走出十里雾,云游四海,看看那些从未见过的风景。

    和秦缓一起!

    “汪汪汪——”

    两声犬吠打破了京落美好的梦境,她丧着脸,转过头去,抚摸那一只黄犬,“大明,你可真扫兴!”

    那只叫大明的黄犬吐着舌头,舔着京落的脸,口水全都洒在京落细滑的肌肤上,京落把它的头移开。

    “咦——这什么味啊!大明你不会偷食了啥不该吃的东西吧,怎么一股子恶臭味!”京落紧捏着鼻口说道。

    这味道是在是太奇怪了,像是腐烂的野兽的尸体,一般的野兽都藏于后山,不轻易出来闹事,也未曾在后山内互相厮杀,怎么会有尸体出现?

    难道是族人打猎时忘记搬运回来?这样不可能呀,族人每次狩猎都有特定的目标,且只猎捕一只,不可能存在误杀,究竟是怎么回事?

    京落正思绪着,大明又嗷叫了两声,再一次打断。

    京落很是无奈的长叹一气,拽起大明脖子上的链子,另一只手还捏着鼻子,“走吧,洗洗去!臭死了!”

    ……

    ……

    神庙的供台前灯火长燃,一个金钵内装满了贡品,密密麻麻的,无论怎么蠕动都逃不出那一抹金墙。

    内室却是漆黑的一片,姥姥喜欢在黑暗中研究着毒术,她说有些东西见不得光,在黑暗中才能悄然滋长。

    不过好在京落的卧房内还是留了一盏灯火,她每到半夜便会口干,必须要及时喝下姥姥研制的解渴茶才能缓解症状,这也是姥姥留了一盏灯的原因。

    或许秦缓说的没有错,我的确患有恶疾,只是一直不敢承认罢了。

    京落躺在床上响起今天在郡鄚冲着秦缓发脾气,还一走了之的事情,便觉得有些懊悔,也不知道秦缓有没有生气,会不会以后都不理她了……

    京落暗叹着:哎……怎么办呀!该不该去寻他呀……万一他不理这可如何是好?

    她越想越是烦闷,辗转反侧。

    罢了罢了,还是去赔礼道歉吧!大丈夫能屈能伸,小女子又何妨?

    京落好不容易劝服自己,刚松懈下来,又忽然想起,她答应了姥姥明日要试毒,她很是烦躁的在床上发了一顿牢骚,嘶吼着。

    “还不睡觉?折腾什么呢!”

    姥姥威严的声音响起,京落立马捂住双唇,躲进被子里,大气不敢出一声。

    看样子只能改日了!

    ……

    ……

    一连数日,秦缓都再没见过京落,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他每日路过买米糕的店铺,都会买上几块放在身上,就等着京落的出现。

    每夜,翻阅医书和那一揽食简便成了习惯,他还在冥思苦想着,企图找出昔日他察觉到的异样,他从未对任何一个患者如此上心过。

    就连在会诊的时候,都会分心,脑海中总是浮现出京落明媚的笑容,还有那直爽的性格,如若还能再见一面便好了。

    “秦先生?秦先生?”

    一个年迈的老者正在等着听秦缓道出自己的诊断结果,可无论老者怎么喊,秦缓都没有反应。

    李三见状,狠狠的推了秦缓一把,秦缓这才回过神来,“老先生,您的身体很是康健,平日里注意休息即可。”

    老者点头道谢便离去了,秦缓靠着椅背上,短叹了一气,李三瞧见他愁眉苦脸的样子,便打趣道:“秦先生近日怎么了?老是心不在焉的,还时不时的无故便笑出声来!某不是再思念前些日子来寻你的那位姑娘?”

    李三到底是比秦缓年长几岁,对这些事一眼便了然于心。

    秦缓就这样被戳破了,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哎,这几日怎么没见那姑娘来找你啊?”李三好奇的问道。

    秦缓沉了沉眸子,看着李三,“那日我觉着她身体似有不适,可我又没法诊断出来,我不会撒谎,便此事如实相告,她告诉我,其实她也是医者,她确信自己没有患病。李三哥,你是知道的,我的直觉和判断从未出错过,自然是与她据理力争啊!”

    说道这里,秦缓开始懊悔起来,“只是未曾料到,惹恼她了,她一气之下便离去了……”

    “李三哥,都怪我,是我不会说话……她是医者,我理应相信她的!”

    李三笑了起来,拍了拍秦缓的肩膀:“李三哥问你,这姑娘于你而言是朋友还是患者?”

    “朋友……又好像不止。”

    “那我知晓了,你放宽心,过不了几天你那位姑娘便会再来寻你的,我这里有许多女子都爱的饰物,你看看有什么合适的,到时候送给她,就当赔礼道歉了!”

    李三拿出一个木盒,里头放着各样的首饰,秦缓粗略了看了一眼,便被那一支白玉簪所吸引,他小心翼翼的拿起,纯洁,不含一丝杂质,正适合她!

77.越人事(八)

    “哟!这可是我压箱底的宝贝啊!你小子眼光不错啊!”李三露出那一口黄牙,咧嘴笑道。

    秦缓也甚是满意,真准备拿出腰间的钱袋,李三拦住了他的手,“你我以兄弟相称,我送你一件东西又有何妨!”

    “可是……”

    秦缓知晓李三的情况,他还有一个年过八十的老母亲要赡养,平日里抓药的费用就已经让家里的日子举步维艰了,他是在不想白拿!

    “别可是了,你一直为我母亲诊治着,还亲自上山给我母亲采药,这簪子就当我的谢礼了,拿着!”

    李三拍了拍秦缓的宽厚的肩膀,语气诚恳,秦缓也不好意思在多加推脱。

    “谢三哥!”

    秦缓将那玉簪紧紧的握在手中,期待来日……

    又过了十几日,秦缓依旧是心不在焉的,在客馆盘算账单时,算错了好几处,贵族主家都找了他好几次了,让他仔细着点。

    他索性将医摊关闭了几日,一直待在客馆内,专心打理着客馆内大大小小的事物,他现在的羽翼还未丰满,医术也不够精湛,顶多是个不知名的闲散游医,不足以让他赖以生存,所以管事这份差事他不能丢!

    每当客观内客人寥寥无几时,秦缓总会将怀中的那支玉簪拿出来放在手心里,一看就是好几个时辰,任小斯怎么喊他,他都不会应。

    ……

    ……

    盛阳高照,万里无云,城郊外的树梢上惊起一番云雀,并肩入了郡鄚,再一次陷入了人群之中。

    京落站在市集的中央,很是满足的伸了一个懒腰,大口的呼吸着,脸上洋溢着喜悦,她迈开步子,朝秦缓会诊之地大步走去。

    她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满载欢喜的到了那里,只看见了秦缓招牌,却没看见秦缓,京落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了下来。

    好在李三认出京落便是前些日子来此处寻秦缓的女子,他朝京落挥了挥手。

    “姑娘,秦缓已经许久未曾会诊了,你若是寻他,得去前头的客馆,他在那里管事呢!”

    “多谢大哥!”

    京落很是激动的朝那间客馆跑去,失落一扫而光。

    “秦缓!秦缓!”

    京落提起裙摆踏入茶肆,喊着他的名字。

    望着玉簪失神的秦缓听见了熟悉的音色,如在梦中惊醒,他抬头看着眼前的京落,正冲自己笑着,他有些难以置信。

    京落看着秦缓傻愣愣的样子,用手戳了一下他的肩膀,“你怎么了?见到我不高兴?”

    真实的触感让秦缓清醒了过来,傻笑着道:“高兴高兴!我还以为你生气了……不会再来了呢!”

    “你……担心我生气啊?”京落撑着下巴,靠在柜台上,看着秦缓,柔声问道。

    秦缓很是乖巧的点点头,京落被他逗笑了,脸也有些发烫。

    “你的脸……”秦缓弱弱的说道。

    “怎么了?”

    秦缓连忙摇头,他想起上一次的情况,吸取教训,所以不能在京落面前提起她生病的事情。

    京落是个直性子,最不喜话说一半的德行了,“有话直说,我不会再像上次那样生气了……况且,你说的没错,我的身体的确有不适的地方。”

    京落的声音越来越低,这是她一直不敢承认的事情,就连姥姥也不愿意承认,一直逼着她服用各种毒药来克制那种病痛。

    秦缓的猜测对了,可是他并没有感觉到很开心,京落自称是医者,自是了解这一疾病的厉害,听她的语气,看样子她也没法完全医治。

    秦缓的医术算不上高超,更不敢轻易为京落医治,若是长桑君还在便好了,说不定能有解决之法。

    “哎……不说这些了,秦缓我想吃甜的!”京落看着秦缓眉头紧锁的样子,便知道他的担忧,可担忧是一天,开心也是一天,倒不如吃好喝好,说不定哪一天她就再也没法穿过十里雾,见到秦缓了。

    “行!我带你去!”

    秦缓叮嘱了小斯一些事情,便带着京落前往了集市,她们来到一个卖米糕的店铺,秦缓买了几块米糕,又去买了些甜蜜饯,还有一些果子……这些都是京落第一次来郡鄚时吃过的,他都记下了。

    京落走累了,便拉着秦缓坐在城河畔的石块上,脱了鞋袜,光着脚丫子感受着河水的清凉,一向奉信医理那一套——寒从足入的秦缓也和京落一样,扬起水花,如儿时一般嬉笑玩水。

    京落的嘴里塞满了甜蜜饯,在族里的那段日子,每日喝毒酒吃着血肉,甚是怀念郡鄚的甜食,一口咬下去,酸酸甜甜的,似乎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这个可好吃了,你尝尝!”京落拿出一个蜜饯放在秦缓的嘴前,秦缓有些惊楞,不知该不该张口……

    “墨迹什么呢!啊——”京落做出个“啊”的口型,秦缓看着她的样子便照做了,京落便将那颗蜜饯放进了秦缓的口中。

    “好吃吧!”

    秦缓点点头,“你是自幼时起便喜欢吃甜食吗?”

    “不是。”京落摇头道,“这是我第二次吃甜食,我的家乡不喜吃甜的,只吃肉食,所以当我第一次吃到这么甜的食物的时候,我是既惊讶又欢喜,你是不知道,我在家的这段日子有多想念郡鄚的美食!”

    “既然喜欢,那便常来,郡鄚还有好多你没尝过的吃食呢!”秦缓看着她天真无邪的样子,便觉得欢喜,想多见见她!

    “那不行……我每次都是偷溜出来的,若是被她发现了,我就吃不了兜着走!”京落连忙摇头,她虽然喜欢这些美食,可姥姥叮嘱过的话她也是不能忘的。

    她和秦缓注定只能是泛泛之交。

    秦缓的心情一下子阴霾了许多,仿佛失去了些什么,“那……我给你送过去呢?”

    “更不行了!”

    京落一口回绝了,如若是让姥姥发现她偷跑出去是见外人,那秦缓一定会被姥姥扔进兽山的!

    “秦缓,我家中的情况稍许复杂了一些,家人习惯在山林中隐居,不问世间俗事,只求一方避难之所,若是被家人发现有外人闯入的痕迹,那……便是死路一条的!”

    京落连忙解释着,有些事她不能说,只能靠谎言来搪塞。

78.越人事(九)

    听了京落的话,秦缓自然是心存疑虑的,家教严苛也不至于断人生死,只是看着京落九分严肃,一分恐慌的神情,想必是有她的难处,秦缓也只好应着她。

    “听你的,不过你以后还会来找我吗?”秦缓看着她,心中满是不舍,害怕她今日一旦离去,再见又不知是何日。

    “可以啊,不过要等我姥姥专心制毒的时候,我才能找着机会偷溜出来!”京落心直口快,完全没意识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毒?”秦缓有些怀疑自己的耳堵,眉间紧锁的问道。

    “对啊!毒……”

    直到此时京落才明白自己酿成了大祸,姥姥千叮咛万嘱咐,如若有朝一日真的被外人寻得,死咬牙关都不能将族人制毒的事情泄露出去,面对秦缓,她终是放下了戒备,险些全盘托出。

    京落慌了,她紧紧的扣着手心的肉,颤颤地道:“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世人闻毒,无不退避三舍,药香可萦绕在枕畔,甚至用于膳食,唯独这毒……是为世间憎恨厌恶之物。

    医者治病救人,毒者谋害苍生,世人眼中,便是如此。

    京落不知道秦缓会怎么看待自己,所以她慌了,怕了……一旦她信错了人,那姥姥筹谋了一辈子的事情都要毁在京落手上。

    “所以你姥姥是毒师,你也是?”秦缓的声音有些低沉,脸上也没有任何的神情。

    “是……也不是……我们一家人都是以制毒为生,可是我们从未害过别人,只是信仰毒术,觉着毒和药一样,皆可用于治病救人,上次我受伤,便是用毒治好的。”

    京落解释着,她不想让秦缓误会自己,更不想给族人带来灭族之祸。

    秦缓冷冷地“嗯”了一声,点点头,京落看的心惊胆战,紧绷是神经盯着秦缓看。秦缓抬头看见京落慌张担忧的样子,轻笑一声。

    “傻丫头!”

    京落完全愣住了,她没想到秦缓竟是这种反应,他没有排斥自己?

    “你说毒可用于治病,这话我老师也曾说过,只是他一直未曾研制出来,对于某些毒的药性了解不多,所以一直未曾使用过。”秦缓温润的声音响起,融化了京落心里的恐慌。

    “所以你不怕我,也不会因为我是毒医而讨厌我?”京落的脸上终于有了些松快之色,心里开始暖暖的。

    “药尚且三分毒意,毒又何尝未有几分药性?只要心怀善意,管他是毒是药,皆是良物!”秦缓眉眼带笑的看着京落,这不是什么讨好之词,秦缓自学医那日起,便是这样认为的。

    京落松了一口气,脸上也有了从前那般天真无邪的笑容,但还是心存了一丝警惕,毕竟事关族人。

    “不过……我家里的制毒的事情,你可不可以不和别人说啊!世人对毒都有些误解,总觉着这是害人之术,故此家人都隐居山林的,不与外人交涉,所以……你可以答应我不告诉别人吗?”

    “自然可以,你不让我说出去,我便不说!”秦缓看着京落,眼神中满是真挚。

    京落很是欢愉的重新吃起了蜜饯,把腮帮子鼓的满满的,看着午后的烈阳,一点点的被白云吞噬,最后又被吐了出来,满满的大片的晚霞染红了一整片天空,暖暖的,这是京落在那一方天地里未曾见到的景象。

    她不惊感叹道:“好美呀!”

    暖光照在京落的脸上,秦缓侧着头,再一次入了迷,“是挺美的!”

    ……

    ……

    京落在夜幕降临前,回到了族中,姥姥早已做好了吃食等她回家,她一路小跑走进神庙,朝着神像拜了拜,便进了内室,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桌万虫宴,和野兽顿成的汤。

    “嗝~”

    京落在郡鄚吃了太多的甜食,早已撑了,一个饱嗝让她顺了顺胸口,“姥姥我在外头吃了些野果子,已经饱了,您漫漫吃吧,我先回房间了。”

    话落京落便脚底抹油连忙逃走了,姥姥很是无奈的叹了声气,看着京落渐渐的消失的背影,她脸上的神情也越发的惊恐,手中筷子也掉了下去。

    京落头上的玉簪不是族中之物!

    姥姥厚实的肩膀立马沉了下去,从前京落偷跑出去她透过十里物也大致能探到,无非是在山下的野地里玩闹罢了,可今日她竟带回了一根玉簪!且不说她是否结识了外面的人,便是她偷跑去和外人接触,就够京落死罪一条了!

    族人命脉在前,哪怕京落是未来的神女!

    她这一路上在暮色中归来,好在此时是用晚膳的时刻,族人大抵都在家中用膳,许是没什么人注意到京落头上的玉簪,可这也只是姥姥的推测罢了……

    姥姥撤掉了那一桌吃食,跪到神像前头,祈求驩兜的宽恕,三个响头,定音落下,姥姥颤颤巍巍的起身,哀叹了一气,走向了京落的房间。

    京落方才还在想着和秦缓的点点滴滴,一见着姥姥进了自己屋,立马端坐了起来,收起笑容,很是乖巧的喊着:“姥姥,你怎么来了?”

    姥姥坐在千落的床上,很是严肃的问道:“你头上的玉簪是怎么回事?”

    “玉簪?”

    京落满是疑惑的,伸手摸索着,一个冰冰凉凉很是光滑的东西刺痛了她的指尖,她连忙取了下来,瞳孔扩展的看着这支玉簪。

    她是真真不知道自己的头上竟多了一支玉簪,不过想来这应该是秦缓送给自己的,京落本该是欢喜雀跃的,可是现在危机驱走了所有的欢喜。

    “你是不是见了外人?”

    “没有……姥姥这就是我自个偷跑去买的!”京落故作镇定的解释着,她不想欺骗姥姥,可如果不撒谎……那秦缓就有危险了!

    “胡说!你哪里的钱财!”姥姥厉声道。

    京落被吓得内心颤抖了一下,却还是逞强撒着谎:“我……偷的!我从没见过这种玩意,一时间便动了歪心思,就偷了一支来玩玩……”

    “你竟敢动如此不正的心思?姥姥是怎么教导你的,世人误解我们毒者是他们的事情,只要我们能恪守心中的尺度,不做苟且伤天害理之事,我们便可昂首立于天地之间!”

    “你竟去偷东西,你是想气死姥姥吗!”

79. 越人事(十)

    京落怎么也没想到,真正让姥姥动怒的是自己品行不端,给族人抹黑这一事上,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未理解过姥姥,也从未用心的了解驭兽族。

    对驭兽族而言,品行不端与私自接触外人相比,要致命的多!

    这是姥姥第一次生这么大的气,从小到大她闯祸无数,动不动就跑去族人家中上房揭瓦,摔桌碎碗……姥姥都不曾这么厉声吼过她。

    京落看着姥姥深蓝色的双眸里,渐渐变的透明,不甘和羞耻在她眼中打转,京落感受的到姥姥的不悦,但更多的是难过。

    京落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她不该撒谎的,更不该随便跑出十里雾,她就应该乖乖的待在族里,哪也不去。

    “姥姥,京落知错了,京落真的知错了!”京落立马双溪着地,跪在姥姥旁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姥姥……你打我骂我吧,把我丢到兽山去也行,姥姥……”京落哽咽着,眼泪不争气的一颗颗滴在姥姥皱巴巴的手上。

    姥姥擦去了京落脸上的泪痕,暗叹一气,看着京落说道:“京落你可知我们驭兽族为何要隐居至此?”

    京落使劲的点头,这一点她始终不敢忘。

    “我们驭兽族乃是驩兜的后裔,驩兜昔日为祸苍生,铸成大错,被天神贬为了四大凶兽之一的混沌,故此世人对我们一族便心存芥蒂。再加上我们驭兽一族已制毒来延续后代,研制的毒术虽可用于治病救人,可毒毕竟是毒,世人避之不及,纵驭兽族从未用毒术行过不轨之事,世人还是欲将我们干净杀绝,为求活命,只能归隐山林,布下十里毒雾,不予外人接触。”

    说道这里京落的心如同被什么揪了一下,很疼很疼,族人用生命寻得这一方安稳的天地,却因为自己贪玩,破了先例。

    “京落,世人的欺辱,误解都不足以将驭兽族逼至绝境,只要我们心怀善意,未做对不起天下苍生的事情,驭兽族便有着存在的意义!”姥姥握着京落的手,眼神里多了一丝柔意。

    “姥姥,京落知道了。”京落把头靠在姥姥的膝盖上,每次闯祸她都会这样靠上一小会。

    京落毕竟是姥姥唯一的孙女,京落掉了多少滴眼泪,她便有多心疼。

    “傻丫头,你若是喜欢,大可以和姥姥说。”

    京落自小便在这一方天地中长大,别的孩子都可以自由自在的去山里掏鸟,水里摸鱼,有的还能去学些书法刺绣,而京落却只能日复一日的试毒,最后试着试着,果真酿造了百毒不侵的躯体,却也留下了隐患。

    她多想族人和京落能像山外的人一样,可以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可命至如此,这是活着所要付出代价。

    “明日,你去神像底下,那里头有一块碎金子,你拿去给那个失窃的人,驭兽族不做那些登不得台面的事情!”姥姥再一次厉声道,却比之前要温柔了许多。

    在族规面前,族人的品行才是最重要的!

    京落点点头,明亮的眸子里,似乎成熟了很多。

    “还人钱财之后,立马回族里,这几日兽山无故暴毙了许多野兽,我这心里啊,总是隐隐的不安,你就别再做那些让姥姥担心的事情了!”姥姥摸了摸她的头,叮嘱了几句便离去了。

    京落看着姥姥瘦弱的背影一点一滴的消失在眼前,这种目送似乎不是最后一次。

    京落躺在床上,手里紧紧的握着那根玉簪,这是秦缓送给她的礼物,她本该高高兴兴的放在手心里,然后兴奋的一晚上睡不着觉。可是现在她却高兴不起来,她没有责怪秦缓的意思,这一切都是她酿造的恶果罢了。

    她依旧是彻夜难眠,明日下山,不知该如何面对秦缓……往后她可能再也没法见着秦缓了。

    秦缓亦如是。

    复见之喜,赠物之欢,让秦缓在月下,饮起了小酒。

    明朗的月亮,在夜幕之上,一尘不染,月光洒落,看似是一束暖光,实则清冷无度,寒气逼人。

    酒香萦绕在小院里,盖住了淡淡的药香,此时的秦缓既不像是一介医者,也不是一个管事,倒像是多愁善感的文人骚客。

    若是再多上了几年学堂,怕不是要吟上几句风华雪月。

    今日于京落的交谈,让他大吃一惊,京落竟是消失已久的驭兽族族人,早年间他便听长桑君提起过,古有驭兽族,善制毒,治顽疾。为躲避世人恶言相向,隐居山林,不知所踪。

    京落出现在郡鄚,那看来在这郡鄚附近的山林之中便是驭兽族的避世之所。

    城外西山,常年大雾,误闯的猎户樵工皆有去无回,想必京落的家中便居于那十里长雾之中。

    秦缓将壶中的清酒,一干而尽,他都知晓了,可这一切与他无关,他自然不会泄露出去,只是关于京落,她从小便试毒,制毒……血液里也定如传说那般,百毒不侵,却又受其反噬。

    而那股异样便是由此而来!

    秦缓心中一惊,扔下酒壶,点燃了油灯,翻起了医书,他想起第一次见京落时,京落的血是红黑色的,还随有一股淡淡的木香味。

    如若是自小尝遍百毒打造不侵之身,外强中干,内里气虚血弱,干渴难耐,所以每份夜半时分必须要饮大量的水,方可缓解蚀骨之痛。

    秦缓犹如晴天霹雳,白日里京落看似阳光开朗,像个孩子一样嬉笑玩闹,无忧无虑的。其实所有的痛苦都在夜深人静,悄无声息的夜晚折磨着京落。

    秦缓掌心一震,唇齿间皆在颤抖,他尽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京落的姥姥也是毒医,她依靠毒术未能治好的病,药理说不定可以!

    对!一定可以!

    秦缓咬牙在心里默念着,他也必须可以!

    尽管才和只见了短短三次,可在秦缓心里,早就在心里种下了关于京落的种子,他不能让这颗种子还未萌发,便止于襁褓之中。

    执念在秦缓心里发了狂,纵使在这寻解路上跌跌撞撞,他也要不达目的不罢休!

80. 越人事(十一)

    清晨,屋外熙熙攘攘的声音让京落从睡梦中惊醒,昨日思绪了半夜,临近天明才缓缓入睡,她扶着沉重的额头走出神庙,便看见族人围在神庙外祭拜。

    今日不是族中祭拜的日子,怎会围着这么多人?京落揉了揉太阳穴,思绪也渐渐明朗起来,她定睛细看,那些妇孺脸上满上惶恐的神情,似乎在祈祷着什么。

    在看到旁侧,断断续续的有男丁拿着狩猎用的工具前往兽山,而也有少数几个是从兽山上下来的几个壮汉,身上都伴随着一些血腥气,风中还夹杂着一股很是恶心的味道!

    京落细闻了一下,觉着这个味道甚是熟悉,就是想不起在哪里闻过了。正当她陷入深思的时候,姥姥叫她回了神庙。

    “姥姥,族里出什么事了?”京落问道。

    “族里的事有姥姥在,你先下山将钱财还给人家。”姥姥将那块碎金子偷偷放在京落手中,“记住姥姥的话,早些回来!”

    “知道了!”

    京落收好那块碎金子,神庙前围了太多族人了,明目张胆的出去不好,她便偷偷翻了窗户,绕了半圈避开人群,路过布厚大叔家时,大明很是妖娆的扭着身子凑到京落身边来。

    京落蹲下身子,半抱着它,“小臭蛋,你先自己玩一会啊!姐姐今日有事,正事!”京落特地强调了后面两个字。

    “你放心我马上就回来了,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下山了,最近族里总是弥漫着一股恐慌的味道,姥姥现在烦心事一大堆,我不能给姥姥增加麻烦了!”

    京落低沉着头,心里头很是压抑,她松开了大明,径直的朝村口走去,可大明一直紧跟着她不放,到了十里雾前,大明也没有原路返回的意向。

    京落看着大明倔强的样子,想来大明只是一只狗,应该不会坏事,便抱起大明走进了十里雾。

    “大明,这就是我这几日常来的地方,郡鄚。这里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京落看着近在咫尺的郡鄚,眼眶有些湿润。

    “只是我以后没法来这里了,呼——今日我带着你好好告别一下!”

    京落大步向前走去,头上戴着那一根玉簪,朝客馆走去,秦缓一如既往在柜台那里,气宇轩昂。

    “秦缓。”京落轻唤道,没了从前的鲁莽。

    “京落!”秦缓喜出望外,昨日京落还说出来不易,他以为要想上次一样登上数十日,结果京落今日便出现在他眼前。

    他激动的扶着京落的肩膀上,鬓间的玉簪让他畅然一笑,像个孩子一样。

    京落不敢直视秦缓眼中的欣喜,躲避着炽热的目光:“我们坐下来好好聊一聊吧!”

    此时客馆之内还没几个几个客人,秦缓便寻得一个安静的角落与京落一同坐下,京落将大明放在旁侧。

    京落沉了一口气,开门见山:“秦缓我是来向你告别的,我家人发现我偷跑下山,怕扰了老人的清净,准备迁往外地。”

    秦缓眼里的光一下子暗了下去,他于昨夜才理清楚关于京落的一切,今日便要面临离别。

    “京落,关于你和你族人的事情我已经全部知晓了,我虽是一介医者,可驭兽族的毒术向来只治病救人,二者的初心并不相悖,你们无需隐居山林的!”

    京落听到秦缓说出“驭兽族”三个字,瞬间惊慌失措,她明明只字未提,可秦缓还是凭借着聪明才智知道了。

    “你既已知晓,那便尊重我族中人的选择。”京落强忍着不舍,淡淡的说道。

    “我尊重你族中人的选择,可京落你是喜欢郡鄚的,喜欢这里的甜食,喜欢这里的小玩意,你还戴着我送你的玉簪!”秦缓略有些激动的说道,他不舍得京落离开。

    “是啊!我喜欢郡鄚的一切。”

    我还喜欢郡鄚里的一个傻小子!

    京落哽咽了一声,不敢看秦缓脸上的失落。

    秦缓厚实的肩膀一下子沉了下去,整个人都蔫了,沧桑了许多。

    “你若心意已决,那也等我治好你的蚀骨之痛再离去吧!”秦缓心下一沉,他知道他拦不住的。

    “你连这个也知道了?”京落诧然抬头看着秦缓,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秦缓点点头“嗯,驭兽族嫡系之女称为神女,自幼师起便要尝百毒,练就不侵之身,传言神女之血可治百病,世人趋之若鹜。”

    “殊不知每一代神女每至深夜都要忍受蚀骨之痛。”

    “是啊,我和姥姥都是这样过来的,早已习惯半夜惊醒,饮下一杯鸩酒,以毒攻毒,换来一个安眠的好觉。”京落笑着说道,好像这件事与她没多大关系一般。

    “京落……”秦缓看了心痛如刀绞,初见时他还觉着京落蛮横无理,刁蛮放纵,而这一切都不过是她的保护伞罢了。

    “言尽于此,姥姥给我下了死命令,我该回去了,愿秦先生此生安好,轻剑快马,看世间繁华。”京落行了一礼,便带着大明头也不回的出了客馆。

    秦缓欲抬起手拦住她,却始终还是放下了,或许这便是她们一生的故事了。

    京落自走出客馆之后,眼泪便一直往下掉,来往的行人都一直盯着她看,议论唏嘘。

    李三认出来京落,连忙上前拦住了京落的去路,张嘴间,黄牙格外的抢眼。

    “京落姑娘,是不是秦缓那小子欺负你了?”

    京落只是摇摇头,不说话,任凭眼泪往下掉。

    “你先别哭,秦缓啊就是个二愣子,不过啊我看的出他对你不一般,你看您头上的玉簪,便是他细心挑选给你的!你呐别跟秦缓计较了,回头啊,我来教训他!让他给你赔礼道歉!”李三很是好心的想帮秦缓一把。

    京落听到李三说秦缓对自己不一般,是啊,世人皆信传说神女的血可治百病,有延年益寿之效,可唯有秦缓一人想着是如何治好京落的遗落下来的病。

    京落早已泣不成声,她恨不得马上返回客馆,可她不能……

    她将那一块碎金子放进了李三手里,再一次向前走去。

    秦缓,愿来生你我无渊源。

81. 越人事(十二)

    郡鄚的集市上繁闹依旧,虽有游者闻哭啼声为之动容,却依旧清风布两袖,只顾瓦上霜。那些卖米糕和甜蜜饯的摊主都在四处吆喝着,空气中满是香甜的味道。

    孩童踢着石子戏耍街巷,大人坐在面馆前,盖上一碗肉码,大口的滋溜起来。

    京落看着郡鄚城中的一切,满是她和秦缓在阳光下奔跑,嬉笑,打闹的影子,她放慢了脚步,看着曾经踏足过的地方。

    许是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罢了,等我回去了,梦就醒了……

    京落木然的向前走去,丝毫没有察觉到大明的异动,她一路朝前走着,眼看便要走出郡鄚了,一股香味萦绕在京落的鼻尖。

    她细闻了闻,好像是熏制过的牛肉的气味,很香……只是她再也没机会吃了。

    正当她还在为此感慨时,大明却突然四肢抽搐,狂暴异常,挣脱了京落的怀抱,寻着气味冲去,京落连忙追上去。

    “大明,你回来!”

    “大明!”

    可大明并不听她的召唤,大明似打了鸡血般一路狂奔着,京落奋力追赶着,可她自小体力不支,一旦用力过度便会气虚,还未追到一半便开始喘着粗气。

    她捂着胸口,一路小跑追去,还未找到大明,一群人便从一个小巷子里冲了出来,将京落狠狠的撞到了旁边的石墙上。

    那些人面色惊恐,同今日围在神庙外的族人的神情一般,似乎在躲避着什么,有一个少年,跑的太过着急,再加之心有惶恐,被一颗石子绊倒了,他刚要爬起,数十双沉重的步子便从他身上踏了过去。

    京落见状,连忙将那人拉到一旁的墙角。

    “多谢姑娘。”那少年激动的感激涕淋。

    “发生何事?为何你们都如此慌张?”

    “一只狗,兽性大发咬了卖牛肉的张大爷,后来张大爷就疯了,到处咬人,只要被咬到便会同他一样,疯了一般四处咬人,姑娘你还是快逃吧!”那少年的眼神里满是恐惧,浑身都在颤抖。

    一只狗……大明!

    京落整个人都木楞在原地,她小时候也被大明追着咬过,可是并未像今日这般发疯发狂,且自那次之后,布厚大叔早已狠狠的教训过大明了,大明也再未咬伤他人,今日怎会……

    京落满是不信的向后退了半步,“他们在哪里?”

    “姑娘还管他们作……”

    “在哪里!”京落嘶吼着,没有亲眼看到,她谁也不信!

    “就在前头。”话音刚落,那少年便一溜烟的逃生去了。

    京落迈着沉重的步子,逆着人群的冲击碰撞,义无反顾的向前走去,她可以清楚的听到有人呼救的声音,还有撕咬时的惨叫声,空气中的血腥气和十里雾中的很像,又浓又臭。

    渐渐的冲击她的人越来越少,视线也渐渐的明朗起来,透过人影间的缝隙,她看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老人,佝偻着腰身,满口血牙,双手十分有力的掐着一个青年的脖子,睁开獠牙撕咬着青年狰狞的脸颊。

    京落眼看着那青年奄奄一息倒在血泊之中,她正准备跑上前将他扶起,可不过一眨眼,那青年便扭动了一下脖子,四肢撑地,乍然蹦起,变得于之前的老人无异。

    京落愣在原地,全身发麻,那青年看见京落站在那里,张开黄白的獠牙,朝京落扑了过来,京落被吓得六神无主,完全移动不了,眼看着便要扑到自己的身上了,忽然一阵风狂袭了过来,青年被撂倒在地。

    一个黄色的身影朝左侧的巷子窜了过去,京落知道那是大明,她连忙跟了上去,一路上她将巷子里可以阻挡的物体一一架上,她小跑了一路,终于在一个分叉路口寻到了大明。

    大明的嘴边满是鲜血,吐出来的舌头都是黑紫色的,散发着恶臭。

    京落连忙将大明抱起,她不知大明为何突然咬伤他人,更不知晓为何会出现传染的情况,她只知道大明是她的朋友,在一切都没有弄清楚之前,她得保护好大明,至少不能再让它伤到其他人。

    京落带着大明,偷偷的溜出巷子,小心谨慎的探出头去,市集上早已一片狼藉,那些被感染的患者疯狂的撕咬着正常的人,如同是在觅食一般。

    竟散播的如此之快,如若再没人将感染者控制住,恐怕这郡鄚即将血流成河。

    那秦缓也……

    不行!我得找到秦缓!

    京落找准时机窜到另一街的巷子里,沿着巷子一直走到尽头,然后左转便可到达客馆,这条路秦缓带她走过,她按照记忆一路小跑,巷子里早已血气冲天,京落不知淌了多少个大大小小的血泊,眼看着便要到尽头了,突然冲出来一个面目狰狞的人,张开血牙朝京落扑来。

    京落一个转身逃过一劫,她放下大明,拿起旁边的木棍朝那人打去,一连好几下,那人被打晕在一侧,京落顺势要跑,却发现眼前已是人海重重。

    大明一直吼叫着,将那些人扑到,撕咬着他们的衣襟,京落也扬起手中的木棍一直敲打着,可那些人力大无穷她根本招架不住。

    就在这时箱子里冒出一股浓烟,这是迷魂散的味道。

    那群人渐渐的安定了下来,力气也削弱了很多,无形之中有人拉起来京落的手,穿过浓雾,实现渐渐变得明朗,京落定睛一看,是秦缓!

    秦缓拉着他一路小跑,随后进了一间屋子,秦缓在门外撒了一圈药粉,又将门紧紧的锁住,这才松了口气。

    秦缓又去给京落倒了杯水,递给她:“渴了吧,喝点水。”

    京落接过那杯水哽咽道:“秦缓,对不起……”才刚开口,京落的眼泪便止不住的往下砸。

    “是我未保护好你,是我的错。”看着京落的哭泣的样子,秦缓的心比谁都疼,如若他当时追了上去,兴许京落便不会见到那群狰狞之人,也不会受此惊吓。

    “不……是我的错,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是我没看好大明,让它咬伤了人,还酿造今日这般局面,都是因为我!”

82. 越人事(十三)

    “什么!”

    “什么!”

    秦缓和李三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说出口。

    秦缓整个人都瘫住了,郡鄚的暴动竟是京落引出的!他深咽下了一口气,沉声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京落便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与他们二人听,秦缓也大致明白了根源便在大明身上,与京落无关,不是驭兽族下的毒。

    “你可知大明为何会如此?”

    京落摇摇头,她若是知道便不会带大明下山了。

    “今日我本就是来同你道别的,大明跟我一路到了山门口,它依旧尾随与我,我想着也是最后一次来郡鄚看看了,便带上它了,我没想过大明会伤人的!”

    京落很是空白的解释着,她知道这样的解释根本就没什么用,弥补不了伤害。

    “你先冷静下来,我是医者,你也是,首当其冲不是归罪与谁,而是救人!”秦缓擦去京落的脸上的泪水,他不怪京落,如若他没有放任京落离开,追了上去,说不定结果会有些许不一样。

    只可惜,世人皆叹息如果,却从无如果。

    京落忍住抽泣,双手紧握在一起,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开始回忆着和大明这些天的相处,还有族里的事情。

    “对了!”京落似乎想起了什么,她跑到大明的旁边,激动的说道:“早在半个月前,大明的口中便散发着一种恶臭,今日我闻着那股恶臭竟然还在,与那些发病之人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

    “那这么说来大明不是源头,它也是感染者,它之所以能抗如此之久想必与你们族中的毒术有关。”秦缓托起大明的下颚,细细的闻着大明口腔中的味道,这味道如同腐烂的尸体上的恶臭味是一样的。

    “近日你们族中可有人去世活着死了什么活物?”秦缓眉头紧锁着,此事能尽快解决就尽快,否则一旦牵连驭兽族,那京落便成了替罪羔羊。

    “不曾……”京落虽是驭兽族人,可对族中事物全然不知,“只是……今日我离家时,神庙前围满了祭拜的族人,可今日不是祭拜之日,还有兽山上下来的族人身上也有一股恶臭!”

    难道真是出自驭兽族?

    京落心里一颤,那姥姥还在族里,岂不是危险重重!

    “秦缓,你可否帮我看好大明?让它别再伤人,我想回族中一趟,倘若此病真是出自驭兽族,我得回去救我的族人和姥姥!”

    “你先别激动!外面全是被感染之人,你现在出去便是送死。”秦缓连忙拦住她,随后又对李三说道:“李三哥,麻烦你去管事处通知赵大人,迷魂散可令那些患者暂时失去凶猛之力,另在家宅附近撒些迷魂散,有防御之用。”

    李三虽大致听了个明白,大明算是半个元凶,可他相信秦缓,亦相信秦缓喜欢的人,“行,我马上就去。”话落,李三便从一个小门出去了。

    “这里是李三哥的家,她母亲还在房内养病,这里有许多我之前备下的药材,咱们先想想怎么稳住病情,等外面的人控制住了,你再回家。”秦缓拉着她走到一扇药柜旁,开始配制着药材。

    京落点点头,眼下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这是她创下的祸事,她也该做些什么来弥补,只是她修的是毒术,对于这些药材医理她只偷偷翻阅过几页,皮毛而已。

    秦缓看出了她心中的顾虑,揉着她的头笑着道:“你是毒医,自然是要发挥你的优势,毒与医结合,说不定事半功倍呢!”

    “秦缓谢谢你啊!”

    京落看着秦缓到现在还在逗自己开心,鼓励自己,心里暖暖的,酸酸的。

    “如若真是要谢我的话,那就留下来照顾好自己,咱们一起配出解药。”秦缓不知从哪里掏出了本医书,开始翻阅着。

    京落也拿出一堆奇奇怪怪的小瓶子,开始逐一调配和炼制。

    食过腐肉,便会抓狂撕咬,通过血肉感染,故此只要不被咬伤便不会感染。感染后人的力气开始增强,面目狰狞,嗜血成性,感染极快……

    所有的讯息在秦缓和京落的脑海中穿梭着,秦缓配上了好几幅药,京落也将一抹众绿调成一股橙红。

    夜,临了。

    李三带着月色回了家中,给京落和秦缓带了些吃食。累了一日了,早已精疲力尽,可京落却没什么胃口。

    “赵大人听了你的法子,已经开始将那些感染的病人控制起来了,用绳索绑了起来,只是还是死了好些人,赵大人说,要你速速研制出解药,否则上面的人知晓了此事,怕是要屠城!”李三沉哀着说道,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活着的医者身上。

    “屠城?”京落一脸诧然。

    “意料之内,为保全千万人,杀千百人,这是那些帝王们不得不做下的抉择。”秦缓轻叹一气,“所以京落,你我必须得尽快研制出解药,否则……郡鄚将万劫不复。”

    “我知道了。”

    ……

    ……

    李三早已酣睡,呼噜声萦绕在屋子里,秦缓还在研制着解药。

    京落独自靠在窗边,抱着腿,看着透着月色的窗户,她依稀记得与秦缓相遇那晚,也是一轮圆月高挂天空,可夜幕下还是很暗,她蜷缩成一团,害怕遇见的是个坏人,怎料到竟是个傻小子!

    她骂着他,嗤笑着他的憨傻,后来他在夜幕下越走越远,一点一点消失在她实现的时候,她竟有些舍不得。

    后来便一而再再而三的偷跑下山,坐在那块大石头上,等着秦缓从哪里经过,仔细想来,如若当时便放弃了那该多好……

    京落沉下了头,从小到大她好像只会闯祸,仗着姥姥是族长,谁也奈她不得,不学无术,骄横胡闹,肆意的闯祸,因为在她的身后一直有她最亲近的人替她扛着一切。

    可今日,她第一次束手无措,没了姥姥,她没了任性的资本。

    大明摇着尾巴走了过来,靠在她的腿上,似乎再祈求着某种原谅,京落摸了摸大明不再柔顺的毛发。

    对不起,大明!

    京落心下一横,拿出一根链子将大明拴住,“先委屈你几日。”

    为了李三还有秦缓的安全,这是必要的措施!

83. 越人事(十四)

    “你要乖乖的!”

    京落再一次将它抱住,把头埋进大明有些生硬的脊背上,无声的抽泣着,她知道哭并不能解决此次的事情,可会想起今日的种种,那些血口獠牙,狰狞的面目一直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似乎要将她吞噬一般。

    祸是她闯的,害怕也是真的!

    秦缓的余光从未离开过京落,他看着京落将大明锁起来,然后自己又一个人偷偷哭泣的样子,他就分外的心疼,他放下了手中的积雪草,沉着步子朝京落走去。

    一双温暖的大手贴在京落细弱的肩膀上,热腾腾的,很是温暖,让京落一直惶恐不安的心渐渐的趋于平稳。

    “没事了,有我在。”

    京落慢慢的将头抬起,擦干脸上的泪水,哽咽道:“我知道我现在最不该做的就是哭,可我……我真的怕!如果我们真的没办法研制出解药,那郡鄚所有的人都会……”

    京落不敢再往下说去,她看着秦缓,为了研制解药亦是什么都没吃,深夜还在翻看医书,自责全都堵在胸口处,卡的很紧。

    “别怕,有我在呢!”秦缓将她搂入怀着,下巴抵着她光滑的额头,“这只是上苍给我们的考验罢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随后秦缓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颗蜜饯,喂到的京落的嘴边。

    “哪里来的?”京落很是诧异的问道。

    “想着今日见你,所以备着。”秦缓又从袖口里掏出一大把,捧在手心里。

    京落的泪水差点又决了堤,今日她做足了准备来告别的,一句离别意,便将秦缓留在原地,却忘了自己的到来对秦缓而言乃是莫大的欢喜,她终是将真情给打碎了。

    她拿起两个蜜饯,分别放进了自己和秦缓的口中,嘴里的甜的,就感觉不到苦了。

    二人相识一笑,享受着黎明前最后的静谧。

    ……

    ……

    窗外透过来的半寸日光将京落的眼睛刺醒,她伸手挡了挡,随后缓缓张开双眼,秦缓的外衫还盖在自己身上屋内空无一人,只有大明和自己。

    她刚要起身,屋外便传来脚步声,有些急促,京落听着心慌慌的,连忙拿起旁边的木棍站在门厚,屏息凝神。

    门被推开了,京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的敲打着。

    “我是李三!我是李三啊!别打了!”

    京落这才看清来人,正是李三,京落连忙丢下手中的木棍,很是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起啊……我以为是……”

    “无事无事!”李三嘴里喊着没事,手很是实诚的揉着额前鼓起的大包。

    “这是消肿祛瘀的良毒……良药,吃下去就没事了。”京落从腰间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李三。

    “这……”李三脸上满是迟疑地表情,京落也明白其中的关系,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对李三解释。

    “哎!算了,你是秦缓的喜欢的人,我信你!”话音刚落,李三便从京落手中夺过那个药瓶,一饮而尽,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怎么样?”京落略有些担心的问道。

    “味道还行,有点酸。”李三紧皱着眉头,嘴巴还吧唧了几下,“好像不疼了。”李三伸手去摸自己额头,发现鼓起的包也渐渐的消下去了。

    “那便好!”京落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对了,秦缓回家了,赵大人将大部分的病人都控制住了,安在秦缓家的院子里,以便治疗。”

    李三将手中的篮子打开,“这是秦缓让我给你备好的早点,你早些吃了吧!”李三端了一碗红枣粥回了内室,端给了他母亲。

    京落看着篮子内的食物,两个包子,一碗甜粥,一碟米糕,她很是开心的用起了早膳,还给大明喂了两个肉包子给大明。

    也不知道秦缓怎么样了,一个人照顾那么多病人。

    京落暗叹一气,起身去内室准备让李三带她过去,她刚拉开帘幕,一张惨白的脸便出现在她的眼前,差点把京落下一跳。

    李三放下了汤匙,转头一看,是京落。

    “娘,这便是我常与你提起的,秦缓心仪的女子京落姑娘。”

    躺在榻上的老夫人很是勉强的拉开了嘴角,浅浅一笑。

    “老夫人。”京落很是礼貌地问好。

    看着老夫人如此惨白地脸色,想来怕是恶疾缠身,时日无多。秦缓也定是想了不少法子,却依旧之能吊着老夫人的气。

    京落走上前,将双指定下,随后三指寻脉,虚乏无力,身体各处早已油尽灯枯,如若再用这药吊着,也不过是十来日的事情了。

    “如何?”李三经过之前的事情,对京落的毒术也建立起了信任。

    京落并未回答,只是拿出一根银针,沾上了绿色的毒液,朝神门穴处定下一针,老夫人的脸上脸上开始有了些起色,渐渐的额间大汗淋漓,李三帮母亲擦去了汗珠,京落又朝阳池穴施了一针,老夫人就此晕了过去。

    “这是?”李三担心的问道。

    “让老夫人好好睡上一觉吧,三个时辰后才来唤醒她。”京落收好银针,轻叹了口气,她施针不过是为了让老夫人好过些罢了,对于那些上天执意要带走的人,她也没有办法阻拦了。

    “带我去找秦缓吧,他现在需要帮手。”

    ……

    ……

    一夜的厮杀追捕,郡鄚的空气中满是恶臭味,街上空无一人,繁闹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早已是一座荒城。

    京落和李三走在集市上,那卖米糕的大婶的铺子被砸的所剩无几,地上还有几块被碾碎的不成样子的米糕。

    她没再看见昨日血口獠牙朝自己扑来的人,可路边还躺着几具没来的及处理的尸体,狰狞是留给这个世间最后的一面。

    京落认出了那人,是昨日她扶起的少年,原来他还是没有逃过这一劫。

    一路的沉重和压抑让她的脚步逐渐加快,李三都有些跟不上了,不到半刻他们便来到了秦缓家附近,院子院外围满了人,水泄不通。

    身着军甲的人将活着的人运入院中,那些无法医治的,已经暴毙的便运到不远处临时搭建的焚烧场。

    京落远远的便看到了秦缓,他一身白衣,脸上戴着一块白布,为病人施针,煎药……他是唯一还在治病救人的医者。

85. 越人事(十五)

    车水马龙,人声嘈杂,安好的人戴着厚厚的手套,给那些病人喂着刚煎好的药,秦缓早已忙的晕头转向,在这一方小院里,他就是点亮整片天空的那束光。

    “秦先生,这里有人快不行了!”

    “秦先生,他又开始吐了……”

    “秦先生……”

    ……

    京落一枚银针落于百会穴处,方才还在嘶吼挣扎的病人立马昏睡了过去,京落寻着脉络,以毒攻毒,划开那人的手指,将毒血逼出。

    一方布药,一面施毒,如同太极生阴阳二卦,曲线婉转,看似水火不容,实则包容万象。

    秦缓为压制毒性,药性只得过烈;京落心存惶恐,菲薄于毒术,不敢轻易施毒。

    夜,很快便又来临了。

    月,缺了一角,可打在这大地上的光茫不减。

    竹林间唯有风语,月影踏着竹叶打在那些刀刃之上,满载杀意。白色的粉末厚厚的积了一层又一层,驱散了所有的不安。

    秦缓和京落给每一位病人都施了针,天亮之前他们不会有异动,京落缓缓走进屋内,这是她第一次踏足秦缓居住的小屋,白日里她忙着救人,只是拿了些药材便出去了,未曾细看。

    秦缓点燃了那一盏油灯,暖色布满了整间屋舍,映入眼帘的便是满墙的医书,还有堆积在案台上还未来得及整理的手稿。

    淡淡的药香,说不上好闻,但是能安抚躁动的心。

    秦缓在翻倒着柜子,似乎在寻找什么,京落走到那盏油灯下,看着秦缓写下的手稿,大多都是病情的记录,和用过的方子,京落随手又拿起一本,摊开一看,心颤动了一下。

    这里头记录的全是京落初来郡鄚时买过的小玩意还有喜欢的吃食,秦缓全都记录下来了,一字不差。

    京落自己都想不全的事情,就这样被秦缓视作珍宝般好好保存着,她沉重的暗叹一起,将那竹简放下,刚转身一个南瓜灯便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除了南瓜灯,地板上堆满了那日她买的那些小玩意,那些被她一气之下抛弃的东西,竟被秦缓好好珍藏着,意外,感动……她心里五味陈杂。

    “这些……你还留着啊!”京落的声音涩涩的。

    “你喜欢的,我自是要留着。”秦缓将那盏南瓜灯放下,紧握着京落的手,“你知道吗?当你离去时,我便在心里头期待着,你与我的再一次相遇,这种感觉很神奇,明明我与你只不过是见了短短两面,游玩了半晌,最后还不欢而散,可我总觉得这好似上天注定一般。不用经过那些山河万里,岁月惊涛,便倾心于你,往后余生皆是同舟。”

    秦缓袒露的真心让京落不敢承载,若是从前她一定毫不犹豫地答应,又或者大骂回去,可现在她身上背负了太多太多,他们有没有明日都尚未可知,也不知能不能安然从郡鄚走出去……

    所有的一切都在悄然地恣意增长,不安和惶恐从未从京落的内心中离去,每时每刻她都在煎熬,害怕下一秒便有人指着她骂。

    “都怪你带着狗出来,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这样的声音从未离她远去,她不敢去幻想明日的美好,那种不安和直觉一直在告诉她,幸福不属于她!她该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京落沉了口气,嘴角拧出一抹笑:“秦缓……等这件事情结束了,我们再来说以后的事情吧!”

    秦缓看出了京落眼底的犹豫,他也知道在这个紧要关头谈及此事,实为不妥,可他怕有些事今后不说,往后便再没机会了。

    京落从秦缓的手中挣脱开来,将案台上的手稿稍作整理放在一旁,腾出来一块空白的地方,拿出竹简,提笔,将自己的毕生所学都留在这竹简之上。

    其中不乏有驭兽族的秘制毒药,她一一写了下来,最后落笔,墨干。

    她将手中的竹简卷起,交予秦缓,秦缓很是震惊,这里头可是驭兽族所有先辈的心血。

    “驭兽族一向为求自保选择避世,空有一身毒术却不能为世人造福,现在我将这些都交予你,你是医者,我信你,你定能平衡二者的关系,也算是驭兽族对世人的一点补偿了。”

    整个世间她唯一信得过的人便是秦缓,此物交予他,京落也能安心的去承担责任了。

    此等贵重之物的馈赠,秦缓亦是心事重重,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即将离自己远去,可又抓不住。

    朝露滴在院子里的枯草上,灌溉了一方心灵。

    那些昏睡的人闻着竹林的清新渐渐的有了些活力,狰狞的声音惊扰了所有人的思绪,注定是个精疲力竭的日子。

    万里无云,湛蓝一览无余,没有烟火,没有红尘,倒像是断了的十一笔。

    秦缓一大早便开始熬着药,喂给每一个人,嘈杂的声音渐渐的减淡,意外也随之而来,秦缓刚给一个壮汉喂完药,那壮汉却挣扎的越发的厉害了,秦缓随机用银针封住他的穴道,依旧无济于事。

    眼看着那粗汉快要伤到秦缓,京落一个疾步,施了一只毒针,那壮汉瞬间不动了,京落将瓶中的药全部灌入那粗汉口中,一口毒血喷涌而出,那大汉也倒了下去,没了气息。

    京落瞪大的双眼,难以置信,这瓶中的毒她昨日也用了,都未曾出现这般结果,今日却……

    秦缓连忙替粗汉诊脉,眉间一直紧锁着粗汉的五官,面色和缓,没了之前的狰狞的模样,只是没了气息,不是死于京落的毒。

    他才要跟京落道明缘由,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所打破。

    “就是她!就是那个女的害的整个郡鄚的人得病,就是她!”此人是客馆内打杂的小斯,他义愤填膺指着京落怒喊道。

    “住口!”秦缓喝止着,却依旧是堵不住悠悠众口。

    “小伙子,你说什么呢!这位姑娘昨日照顾我们一整夜,她怎么可能是凶手!”一位老者为京落辩护道。

    “对啊,对啊!”

    京落愣在原地,低沉着头,浑身都在颤抖着,这一日还是来了,比想象中的要快很多……她还未来得及弥补过错,所有的真相即将浮出水面……

86. 越人事(十六)

    “她是驭兽族的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医者,驭兽族善制毒,卖牛肉的便是被她的狗咬伤,才会发疯的,说不定就是她下毒害我们。”那小厮指着京落斥责道:“方才你们也看见了,那壮汉就是服用了她制的毒,所以才暴毙而亡!她才是罪魁祸首!”

    此言一出,便在众人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驭兽族是一个存在于人们记忆中的一类人,是脑海深处的恐惧,唯恐避之不及,可又是神秘传说中不可抵挡的一抹诱惑。

    那粗汉的确是服用了京落的药才会口吐鲜血,最后没了气息。可那是因为那粗汉中毒至深,强行将毒逼出,气血两虚,才会抗不住……

    “京落不是什么驭兽族人,只是一介普通女子,她方才给那壮汉服用的不过是我方才研制出的解药罢了,奈何药性过烈,壮汉早已气血两虚,承受不住才会不幸去世,大家也看到了,京落自昨日起便一直照顾诸位,尽心尽力,又怎么会是下毒之人?”秦缓将京落护在身后,言词阿正的说道。

    “秦先生,您就莫护着此女子了,前日你与这女子的对话我都听见了,此女子乃是驭兽族神女,自幼服过百毒,传闻百毒不侵,其血可治百病。”那小斯冷哼一声,着重强调着后面那两句话。

    秦缓和京落怎么也没想到,二人之间的对话竟被一小斯听了去,现在毒是不是京落下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京落的血可治百病,解百毒!

    这就够了……

    于众人而言,活着胜过一切。怀疑的种子变成了贪婪和自私,他们的视线全部放到了京落的身上,眼睛的满是欲望。

    “京落姑娘,他说的可是真的?”就连方才那老者都向她投来了异样的眼光。

    京落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姥姥曾经跟她说过,她们归隐前的那一任神女,因为被人察觉了身份,最后被囚禁于一官院之中,被锁链铐起来,用人参调养着她的气息,以获得源源不绝的鲜血。

    制成药物,亦或者研究这毒血究竟有何奇特的功效。

    后来……没有了后来,驭兽族隐居山林,躲避这世人的寻找,而那位神女最后也没了踪迹,是死是活皆无从所知,而那些服用了神女毒血的人也成了传说的一部分,亦不知去向,未果。

    她开始觉着这一切好像注定了只能由她来承担,世间诸事,有因必有果。尽管她自己也不知道会酿造什么样的果……

    “你也说了,这血是毒血,你若是不怕被毒死,大可一试!”秦缓凛声道。

    此言一出,堵住了悠悠众口,毒血是真,救治百病却是真真假假谁也未曾见识过。

    “小伙子,你说这姑娘的血可治百病,倒不如你尝个鲜?”这老者倒也是个奸诈狡猾之人。

    “你!”那小斯一时语塞,可纵是如此,他还是不肯罢休:“秦先生,赵国的文书可是到了,如若三日之内未能制出解药,便要屠城!如若你两日之内还未研制出解药,那我们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取那女子的鲜血了!”

    “老夫同意!”

    “我也同意!”

    “同意!”

    ……

    皆是一死,倒不如赌一把,满院的人都在高声许了此事,就连赵大人也点头默许,所有人都赞成此事,却没人问过京落愿不愿意,所有的求生都不过是逼迫另一个人牺牲自己的生命求一己私欲罢了,只是这回……人多了些。

    秦缓握掌成拳,额间青筋暴起,恨不得将那小斯一拳打死。

    京落握住了他紧拧的手,冷漠的说道:“两日之后,秦缓还未制出解药,我便任由诸位处置。”

    “京落!”秦缓低声喝止着她。

    “行,这几日我便留在此处,寸步不离的看着你!”那小斯很是得意的笑着。

    ……

    ……

    夜,再一次深了,万籁俱寂,重重围裹着,风都透不过来。

    京落坐在油灯下,发着呆,今天白天她一直待在屋内,帮秦缓整理着药材,未曾出去会诊,她不敢看那些人的眼神,那种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求生的本能,让她承载不住。

    她也一直未曾同秦缓说话,秦缓多次想要和她好好交谈一番,可京落都躲开了,冷清的氛围游走着过往,那些细语,风声都成了遗留的痛。

    两日多么短的日子啊,似乎都来不及听秦缓说一句“京落,信我,两日之内我定能研制出解药”,便要过去了。

    京落短吐一气,明亮的眸子沉了沉,突然头顶传来一阵痛感,京落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起来,隐隐约约听见秦缓得声音。

    “对不起,京落。”

    随后便倒了下去,秦缓将京落抱起,悄悄地打开了后门,果不其然那小厮真守在那里,秦缓手速极快地洒出了一袋药粉,那小斯便倒了过去。

    秦缓走到院子地缺口处,李三早已放倒了一整群的守卫,秦缓将京落交予李三,叮嘱道:“送她至西山浓雾处便可,好生护着她!”

    “我知道了。”李三应承道。

    秦缓最后再看了京落一眼便离去了,李三看着秦缓的背影很是无奈的叹了一气,带着京落离开了。

    日落西山处,朝从东窗出。

    夜色被划破,所有的药效也都退散了。

    悠悠众口围堵着秦缓,那小斯提起秦缓衣襟,咬牙切齿道:“说,她去哪里了!”

    “走了。”秦缓很是淡定的回答着。

    “秦缓!你毁了我们所有的生路!”

    “如若你再对我恶言相向,毫不尊重,我不介意将你们最后的那条生路也给扼杀掉!”秦缓嘴角淡然一笑。

    “秦缓!”那小斯的声音几近把秦缓的耳朵震聋。

    “行了!”赵大人轻挥手,手底下的人便将那小斯拉开,眼下秦缓是他们所有人唯一的生路,谁也得罪不得!

    “秦缓,本官信你,你只管尽力研制解药,倘若有人干扰你,一律处死!”

    有了赵大人这句话,便没有敢随意造次了,人潮褪去,秦缓的耳根子终于安静的片刻,他靠在一旁的窗户上,喘着大气,

    “京落,你可安好?”

87. 越人施(十七)

    一滴朝露,汲取了日月之精华,干净至纯滴露在京落的唇边,她缓缓睁开上演,眼前的蔚蓝和清绿让她的眼睛很是舒适,她看了好些眼才回过神来,自己早已不在秦缓的小屋了。

    她撑起身子,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十里雾就在眼前,是秦缓把自己带到这里来的,那他岂不是有危险!

    京落心中一颤,真准备折回去,却又顿住了,身后便是驭兽族,只要穿过了十里雾,找到了姥姥才能知晓事情的原委,指不定姥姥还能有什么法子可以解救郡鄚的人。

    她只身穿过十里雾,雾色淡了不少,可血腥气却越来越重了,京落虽早已闻过多次,可这一次的更加令人作呕,她有些抵挡不住,一直掩着鼻息,很是艰难的走出十里雾。

    原本只要踏出十里雾,闻到的便是夹竹桃的清香,可今日却是一股恶臭,想必十里雾中的有增无减,看样子,族里真的出了大事。

    她一路小跑,路过几户人家,枯草上还滴着未干的黑血,石墙上也是血迹斑斑,一片狼藉,空无一人。

    一阵微风拂过,血腥子气中夹杂着一股燃烧过的草木灰味,这个方向……是神庙!

    京落加快了自己的脚步,远远的便瞧见神庙处大片的黑烟密布,渐渐的将神庙挡住,仿佛势不可挡的黑暗,终将吞噬所有的信仰。

    她满满的走进,所看到的也越来越清楚,很多族人都跪在神庙前,她们的衣衫上都沾满了血迹,似乎在祈求着什么。

    京落四处寻找着姥姥的影子,终在那如山一般的火堆旁找到了高举着火把的姥姥!

    她们在烧什么?为何姥姥会举着火把?

    所有的疑惑在京落的心里堆积着,她迈着沉重的步子绕过那群族人,走到火堆旁,姥姥看见她了,眼神里满是诧异和抵抗,似乎不愿让京落回来。

    “姥姥……究竟发生了何事?”京落看清了火堆里燃烧的东西,是族人的尸首!她吓得后退了好几步。

    “你布厚大叔兽山狩猎时,不慎将毒物落在兽山,一头野兽不慎误食,便开始抓狂,肆意屠杀其他野兽,那日上山围捕的人不慎被咬伤,皆如同魔怔一般,撕咬他人,姥姥无奈之下,只好布下巨毒,遏制这场灾难。”姥姥很是无力的说道,眼看着自己的族人死在自己手里,个中滋味只有姥姥才能真正体会到。

    “原来此毒真是出自兽山。”京落整个人都木楞了,姥姥都束手无策的毒,秦缓又该如何作解?

    “莫非山下也……?”姥姥紧紧的抓着京落的肩膀问道。

    京落点头,“大明吃了那些野兽的肉,那日随我下山时,咬伤了人,现在山下的情况比族里还要严重,姥姥您真的没什么法子了吗?”京落看着姥姥,自小姥姥便无所不能,研制百毒,皆可用于药解,姥姥现在便是她唯一的希望。

    姥姥松开了手,很是无力的摇摇头,“那毒是你布厚大叔自己偷偷研制的,解法只有你布厚大叔知晓,只可惜……”姥姥看向了正在燃烧的熊熊烈火。

    京落便明白了,布厚大叔也遇害了。

    所有的路都好像堵死了,原来车到山前必有路的最后一路,还真是死路。

    ……

    ……

    京落靠在窗前,眼角滑下一颗莹珠。

    姥姥端着一瓶药过来,递给京落,很是心疼的说道:“喝了吧,这几日一直在外头,身体肯定疼的不行了!”

    京落没有接,只是抱着自己,缩成一团,“姥姥,您当真没法制出解药吗?”

    姥姥的手颤了一下,她没想到京落会这么问她,“此毒早在半个月前便在后山肆虐了,自那时起,姥姥便每日都在毒室制毒,只可惜一直没有什么结果,就连你布厚大叔自己也没研制出来。”

    “布厚大叔不是?”

    “他心有内疚,便设了一计,以自己为引,将所有感染的族人和野兽集于提前布好的圈套之中,最后我布下毒阵,将那些族人一一毒死。”姥姥很是无奈的说道。

    原是如此,姥姥和布厚大叔走投无路,万般不得已出此下策,正如那郡鄚一样,三日之内没有找到解药,便要屠城!

    “姥姥,传言神女的血可以解百毒,您告诉我,此事是真是假?”京落心下一横,如若此事是真,那郡鄚便还有救。

    “如若此事是真,姥姥会忍心不救自己的族人?”

    也对啊,如若此事是真,那布厚大叔和那些族人也不用死了。

    “对不起姥姥……我不该怀疑你的!”京落很是愧疚的低下了头,看样子,唯一的生路便放在秦缓身上了,如若得解,便是幸;如若未解,那便是命了……

    ……

    ……

    京落躺在床上,苦思冥想,好不容易有了些睡意,却被一阵争吵声给清醒了。她从榻上做起,靠在床头。

    “族长您为何不救他们?你明知你的血可以解百毒,你为何还要毒杀他们!”

    “你住口!”

    她很是清楚得听到是姥姥得声音,京落悄悄走到门前,透过缝隙她很是清楚的看到姥姥正在和一个族人说话,似乎在争执着什么,她紧贴着缝隙,细细的听着。

    “是,我的血能治好他们现在的毒,可谁又能解我血液中的毒!你别忘了,每一任神女服百毒长大,体内的毒血就连神女自己也无法制出解药!这无疑是将她们往死路上逼!”

    原来神女的血不是不可解此毒,只是会沾染上另一种毒罢了,那看来传说之所以后来没了结果,大抵也是那些饮了神女的毒血的人,也都暴毙而亡了吧。

    京落回到榻上,抱着膝盖,以毒攻毒着实是个好法子,只可惜……

    秦缓,马上就第二日了,也不知道你研制的怎么样了,那些人有没有为难你,如若你真的未曾研制出解药,你又会如何?

    京落哽咽着,沉思着,突然间灵光一闪:倘若我以毒攻毒,最后让秦缓来解我体内的毒血,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秦缓前些日子一直研究者我的疾病,我也留下了一本驭兽族的毒经给他,想必秦缓解我的血毒要比解这种无名之毒要快的多!

    京落脸上畅谈一笑,她觉得她终于找到解决的办法了!

88. 越人事(十八)

    一方梦境,一池夜谭。

    京落起了个大早,在姥姥门外磕了三个响头,留下了一封书信。

    信里道:“京落已知晓事情来龙去脉,也寻得一解决方法,京落此去十之八九无法归来,为保族人安康,还望姥姥另寻一山水无人处避之,如若有来生,京落定还姥姥恩情。勿念。”

    那一晚上她想了很多很多,她很想大声的质问姥姥为什么不救他们,在她的印象里,姥姥从来不是自私之辈。可是后来她想通了,牺牲姥姥的生命去救赎更多的生命着实是一件善事,可不能因为善就剥夺了姥姥想要继续生存的权力。

    姥姥并没有自私,她只是没有承担起保护族人的责任而已。

    毕竟谁都不想死。

    京落也不想,可是她不愿意眼睁睁的看着秦缓死。

    她不是一个伟大的人,她也不想成为什么救世主,可山下的病她传下去的,她有该负起的责任,如若不是她贪玩跑下山去,那今日受难的也不过驭兽族罢了。

    行人身负三重朝露,衣衫湿尽,破雾而来。面色清寡,一袭白衣,玉簪之上,执念寸断。

    “咚咚——”

    “谁啊!”

    李三拉开门,瞧见了眼前人,楞了片刻立马将她拉进屋子,又迅速的将门合上。

    “你怎么回来了!没被人瞧见吧?”李三问道。

    京落摇摇头,“我找到解毒的法子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李三猛的拍了下手,激动道。

    京落只是笑了笑,“秦缓怎么样了?”

    李三哀叹了口气:“没什么进展,他把大明牵走了,说是大明身上可能会有答案。”

    “李三哥。”京落跪了下来,李三连忙去扶她,“你这是做什么?”

    “我需要秦缓的一张方子,至于有何用我现在还不能说,也请你莫跟他说他我归来一事。还望李三哥答应京落的请求,京落感激不尽。”

    “我答应你便是,你快些起来。”李三将京落扶起,感觉眼前的不像是京落,一颦一笑都不似从前那般洒脱自然。

    他虽不知京落此举是有何用意,但是他相信京落是不会害秦缓的!

    “多谢!”

    ……

    ……

    简舍之内,竹简挣脱了缚线,散落一地,那盏油灯早已枯竭,灯芯也不知所踪。墙上的药柜东倒西歪,没有很好的合上,零零碎碎的药渣被窗边缝隙扬起的风,吹到了每个角落。

    秦缓瘫坐在地上,头顶的立冠早已歪了,散落的碎发垂垂,他的脸很是憔悴,没有什么气色。

    可黝黑的眸子还在紧紧的盯着京落留下的毒经,这几日他什么办法都试过了,还是毫无进展。

    郡鄚的情况又严重了几分,眼看着三日期限将近,所有的重担都积压在秦缓身上,他其实很累了,很想倒下。

    可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注视着他,是希望,也是斥责。

    斥责为何放走京落,夺去了他们生存的希望;可秦缓在,他们好像又有半分的希望。

    这样的矛盾的目光在秦缓的身上徘徊着,差点将他吞噬。

    在这压抑却又紧迫的一方天地里,他最庆幸的事情就是他把京落送走了。

    虽然他舍不得,在短暂的憩息中还能梦见她,梦的次数很多,并且梦到的都是同一个——那种发自内心的欢喜。

    “京落……你过得还好吗?”

    秦缓看着毒经在心里默默的问道。

    “秦缓,秦缓!”

    李三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他看了眼李三。

    “你怎么来了,可是伯母有何不适?”

    李三想了想,道:“倒也不是,只是我母亲的药喝完了,来找你再多拿几副。”

    秦缓揉了揉山根,吐了口浊气,撑起身子,走到药柜处,抓着药。

    李三顺势走到平时秦缓书写的案台处,瞟了几眼,桌上却有几张方子,可李三目不识丁……着实不知该拿那一张。

    正当他犹豫时,秦缓一个转身便瞧见了略有些鬼祟的李三。

    “你在寻些什么?”

    李三喔喔了几声,“没……没啥,就是……”他磨搓着掌心,“秦缓你这解药研制的如何了?”

    秦缓抓上最后一味药材,包好之后,交给了李三。

    “若是有头绪,我便不会在这里了。”

    “那你新写的方子在何处?”

    秦缓刚要脱口而出,转而一念,蹙眉问道:“三哥你目不识丁要这方子何用?”

    “我这……我看看不行吗?”李三嘴角咧笑着,掩饰着心虚。

    “案台上第一张。”秦缓摇了摇头,李三要看那便看吧,反正那张方子已经败了。

    李三折起那张方子揣进怀里,很是得意的跑了出去。

    “走了!”

    秦缓满头雾水,不知李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他也没那么多心思去想那么多,他头昏沉沉的,眸子总是一眨一眨的。

    在他差点倒下去的那一刻,眼前的大明率先一步比他先倒下去,砸在木板上,声音沉沉的,刺痛了秦缓的耳膜。

    他清醒了过来,发了疯般跑到大明身边,细细检查了一番,大明早已没了气息。

    那一瞬间,秦缓崩溃了。

    坚持了那么久,大明累了,也不想再支撑了。这是京落除去记忆之外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了。

    秦缓再也撑不下去了,他紧紧抱着大明,失声痛哭,谁都不想面对死亡,活着的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去或留,他选择了留下。

    可在这一刻,他后悔了,他救不了所有人。

    长桑君曾经告诉秦缓,世有游医,名扬四海,举世无双乃秦缓也。

    如今想来,她终是负了长桑君的媲美和期待,他终究是一介凡夫俗子,做不了什么盖世英雄。

    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选择了短暂的逃避,他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给自己,给心灵。

    门外的世界一片哀嚎,世人皆道:“秦先生放走了京落,断了所有人的活路,自命不凡,却是不自量力。”

    “秦缓你出来,出来……你必须得研制出解药,你得让我们活着……”

    ……

    声声入耳,击打着秦缓贫瘠的心灵,秦缓抽泣着,自小到大他没这么哭过,敲门声还在继续,谩骂也还在继续……但慢慢的变成了祈求。

    秦缓哭累了,终是倒了下去。

    众人闯破了门,所有的嘈杂戛然而止,她们只是静静的看着倒在地上的秦缓,和湿透了的衣襟。

89. 越人事(十九)

    京落刚给老夫人诊完脉,就听见门开的声音。她帮老夫人盖好被子,便出去了。

    “京落姑娘,我拿来了。”李三很是激动的将方子交给京落。

    京落拿起方子,轻瞟了一眼,字迹很是潦草,和她之前看到的字迹很是不一样。

    看来他这几日很累,都没什么力气写字了。

    “京落姑娘你要这方子做何用处啊?”李三终是好奇的问了。

    “救人。”京落淡淡的回了句。

    她取下那支玉簪,连同那个方子都交给了李三,“簪子你替我交给秦缓,至于这张方子……”京落凑到秦缓耳边轻声说些什么。

    只见李三的瞳孔瞪的老大,脸上也露出来惊恐之色,连连道:“使不得使不得!秦缓知道了铁定不同意的呀!”

    “这是最后的法子了。必须这样做,你若不想亲眼看着秦缓死于刀刃之下,就只能听我的。”京落低声道。

    李三只觉得眼前的京落有些恐怖,这种淡定不该在京落的脸上出现。

    “没其他的法子了吗?”李三颤颤的问道。

    “没了。”

    如果还有……那就是她带着秦缓逃出郡鄚。

    京落微微颤了一下,“去准备吧,半个时辰之后,你过来喊我。”

    “记住,别跟他说。”

    京落转过身,不再看李三。

    李三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就离开了。

    京落靠在窗边,拿出了一个古铜色的药瓶,和一根细长,通透的竹管。

    秦缓……我很庆幸在我荒芜,无趣,贫瘠的生命之中,误打误撞的见着了你。

    我曾以为漫漫人生长路,遇见即时离别,离别也意味着再会。可时至今日,唯一转世轮回方可有幸再聚一场了。

    我不信神明,尽管我的祖先曾经也是个神明,可我打骨子里就不信世有神明这一说法,我觉得那就是骗小孩的,不听话雷公电母便会一个锤子劈谁头上。

    可如今,我想信了,我不知你我是否有着前世,也不知前世究竟有多少纠葛,至少今生我还算愉悦。

    很多记忆,我可以笃定的说是好的。

    来世……

    至于来世……还是算了吧,秦缓,有些缘纵是此生意难平,怨至深,悔至浓……那也该戛然而止,有个结束了。

    我还是很想再见你一面,听听你温润的声音,呆愣愣的样子,我肯定会大骂你一句:“憨货。”

    秦缓……

    秦缓……

    京落一遍遍的喊着秦缓的名字,心头的精血也随着那根竹管滴落在药瓶里。

    滴,滴,滴……

    是这个世间给京落生命最后的回应。

    这种声音不知持续了多久,京落早就听不见了,等到李三推开门时,刺鼻的血腥味让他忍不住的颤抖。

    京落靠在窗边,胸口一片嫣红,可她的神情却很是安宁,没有一丝痛苦。

    李三滚烫的泪水砸在地上,他将京落放平整,拿出一块白布,将她盖住。

    药瓶里啷当作响,是京落存在的痕迹。

    ……

    赵大人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久违的笑容,他将所有的患者都运送至郡鄚中部,半个时辰之后,药香洗去了血气,一碗又一碗,狰狞变成了平和。

    一切都宛若一场梦一样,郡鄚保住了,没有人问起是谁救了他们,他们只是欢喜的抱在一团,哭泣着。

    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活着。

    李三觉得心里有些堵的慌,他的任务结束了,他也该走了,他拖着沉重的躯壳去了秦缓家中。

    没了之前的人山人海,惨叫呻吟,哀哀嚎啕……一切静的有些可怕。

    风没有动,云也是静止的。

    李三踏进院子里,狼藉一片,他摇了摇头走上台阶,地上满是碎屑,是木头断裂的痕迹——门已经撞坏了。

    李三连忙跑了进去,扫视了片刻才看见秦缓和大明躺在一起,一动不动。

    和方才的京落一样。

    李三慌了,连忙跑过去摇晃着秦缓的身体,掐着人中,万幸的是,秦缓醒了。

    李三终是松了口气,“你吓死我了!”

    秦缓撑起身子,揉了揉眼睛,这一觉他睡的有些安稳,虽然时间好像很短,可他睡的很是昏沉,好像被困住了一样,醒不来。

    秦缓渐渐清醒过来,耳边没了之前模糊时的嘈杂,也没了那些血腥气和恶臭味。

    安静,祥和……让他有些不习惯。他走出屋子,空旷的院子,如若不是地上还残存着血迹,他真要要以为一切不过是场梦罢了。

    “他们去哪里了?”

    李三早就料到秦缓会这么问,可他还是没有准备好答案,他想了片刻,决定还是如实回答。

    “所有人都得救了。”

    “何人所救?”秦缓心抖了一下,低声问道。

    “京落。”

    李三看着秦缓,他的脸上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就好像京落离去是的容颜一样,安宁。

    两人静默了片刻。

    “她在哪?”

    李三带着秦缓回了家中,秦缓看着那白白的布下面,瘦弱的轮廓隐隐,他掀开白布,看着京落惨白的脸,初见那日,她的脸上就同今日这般,毫无血色。

    离去时亦是如此。

    秦缓的脑海里浮现出很多很多,可他都无法准确描述出来,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似乎是在把余生没法目视的,在这短短的午后,全部镌刻在心上。

    李三给京落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挖了个坑,秦缓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打造了一副楠木棺,好生的将京落放了进去。

    随后,立了块墓碑,上面写着:吾妻京落之墓。

    又在旁侧把大明埋了进去,漫漫长路,终是没让她孤单。

    秦缓在京落的墓前守了整整七日,头七之后他才离开。

    他拾起了行囊,戴上了那支玉簪,腰间束着京落的毒经,拜别了李三,孤身去了鹊山,过上了隐居的日子,潜心钻研医术。

    往后人生,学有所成,云游四海,名扬天下终是成了长桑君口中的医学天才。

    盛誉,名利……抹去了他从前的所有,只是在深夜时,总会想起那个惊扰了半生岁月的女子,宿夜不能寐。

    郡鄚一切依旧,繁闹,熙熙攘攘,安居乐业,没人再想起那个驭兽族的女子,偶有人会提起秦缓的名字,不过慢慢的也都没了。

    只有后世流传着:医者扁鹊,故里郡鄚。

90. 越人事(二十)

    “世有游医,名扬四海,百岁……无忧。”既无忧撑着下巴,轻喃着。

    “好故事。”既无忧嘴角意味深长一笑,这个故事才刚开篇时,既无忧便觉得很是耳熟,可她还是听了下去。

    同一个故事在不同的两个人嘴里说出来,竟如此同出一辙,都不带一丝个人情感偏颇。

    既无忧摇了摇头,选择沉默。

    “名扬四海?”

    老者苦笑了几声,眼眶早已湿润,“老朽这一生最钻研医术,用毒,换心,制药……就是不想再遇到当年那般情形!”

    “不然,老朽才不愿治这些自私小人!”

    “私,乃人之常情,与生俱来,也正是因为你放下那些不该有的仇恨,洒脱自然才换的这九十……”既无忧险些脱口而出,“这百余年的寿命,这可是寻常人巴不得的事情呢!”

    “老朽一直在等。”

    “等什么?”既无忧挑眉。

    “等待着死神的降临。”老者的语气平缓却又十分的坚韧。

    世人皆贪恋这世间繁华,欲得一长生药,摆脱生老病死,百岁无忧。

    可只有真正体会过之后方可明了,个中苦涩。

    “死神没有,那身着一席红衣的送葬师和黑白无常那两个小鬼你倒是能见到。”既无忧打趣着。

    老者显然没有被既无忧的玩笑话所动容,低声道:“故事已了,可否筑梦?”

    “何梦?”

    何梦?老者顿住了,他似乎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做,是见她还是不见,见了又能说些什么?

    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最后一阵嗤笑。

    既无忧就这样看着老者,没有说话。

    “如若是你,你会见他吗?”

    面对老者的反问,她有些不知所措,可脸上的神情依旧很是淡定。

    “你自夏朝存活至今日,你也未曾找到那个人,老朽或许也找不到了吧,有些注定在生命中消逝的人,尽管蹉跎了岁月,却依旧是散了。”

    老者的话云里雾里,既无忧似懂非懂,“你不想再见她?那你还有什么其它的梦?”

    “老朽不见她了,不见了……”

    不见也挺好的,反正她早就灰飞烟灭了,若是安排你们见一场,或是将她打入转世轮回,可废神了。既无忧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

    “世间并无至纯至恶之物,无非是看何人操纵,驭兽一族虽研制毒物,可心思纯净,无害人之心,还请姑娘还驭兽一族自由之身,让他们可以与世人共处。”老者朝既无忧深深鞠了一躬。

    “就这?”

    “仅此一愿”

    老者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京落第一次来郡鄚时的场景,那种天真烂漫的笑,喜欢吃甜食,喜欢在阳光下奔跑……

    他已过鲐背之年,世间繁华,人心琐杂他都看的一干二净,唯一的遗憾不过就是那惊扰了半生岁月的京落。

    世人夺走了驭兽族最后一任神女,他也该还了。

    “行……”

    既无忧刚要拿出山海卷和绘梦笔,老者便打断了。

    “余下百年,您都拿去吧。”老者喝了一口酒。

    既无忧手抖了一下,看样子这老头还真是一心寻死,这司命星君和阎王也真是的,给一介凡人留下将近百年的寿命,又加之京落的夙愿……

    “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多了一百年精魄你就偷着乐吧!”

    一个谄媚的声音响起,略有些妖娆,是密语,老者听不见。

    既无忧轻瞟了一眼墙角,原本空荡荡的太师椅上,多了一个红衣女子,旁边放了一把二胡,手里摇着蒲扇,一双不知勾了多少魂魄的眼睛泛起涟漪,看着既无忧。

    “先办正事,等会再跟你算账。”既无忧收回目光,看着老者。

    “不悔?”

    “不悔。”

    既无忧随即摊开山海卷,手握绘梦笔,酒香在法术的催动下异常的浓烈。

    以山海作画,换世人贪念,有容乃大,破万千术法。

    “好了。”

    这是既无忧最不费气力的一次筑梦了,只是得罪了某些神明罢了。

    老者缓缓睁开眼,“多谢。”

    “我这酒肆沾不得凡人的临死之气,顾给你留了一年,次年死于李醯之手。”既无忧收起来山海卷和绘梦笔。

    她多拿了些不该拿的,泄露天机一场,也算是给了他选择的权力。

    避过祸事,亦或坦然接受。

    老者没有回答,只是行了一礼,便离开了酒肆,离开时酒肆柜台内的一壶酒晃荡了几下,似乎是在喊他的名字。

    “秦缓。”

    可老者已经走远了,那壶酒也静了下来。

    “说说吧,你要怎么找我算账啊?”红衣女子已经从太师椅处移到了既无忧的眼前,坐在方才老者坐过的位置是。

    “打架,还是来点噩梦啊?”

    女子很是不客气的唤来酒柜上的一壶酒,打开盖子,就这瓶口猛咽了一口。

    “放下。”既无忧瞟了她一眼。

    “哎……最近手有点痒,想拉二胡了……”红衣女子娇嗔一声,放下酒壶,揉了揉手腕。

    “你喝!”既无忧闭着眼睛沉吐了一气。

    “多谢肆主!”红衣女子很是得意拿起酒壶,喝了一口沉酒,发出了享受的声音。

    既无忧尽量不去看她,省得自己头疼。

    “你一个好好的送葬师,不带着黑白无常两个小鬼在人间办事,跑来我这里做什么?”

    “怎么?不欢迎我么?”

    “曲长歌,你从哪里看出本肆主欢迎你了?”既无忧紧咬着后牙,一字一顿的说道。

    曲长歌很是高兴的看着既无忧,似乎把她惹怒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哎呀……我这不是听见您老人家喊我嘛,所以抛下手头的话来看看您最近过的怎么样呀!”

    既无忧苦笑了几声,她只是对老者说了句玩笑话罢了,竟真被本尊听了去,真是作孽!

    “老身过的甚好,送葬师请回吧!”

    曲长歌哦哦了两声,“赶我走?做梦吧你!”随后又朝既无忧做了个鬼脸。

    既无忧很是无奈,曲长歌同她一样,皆是世间唯一,既无忧是筑梦师,承袭二十四神的神力,周身更是有结界护身。

    曲长歌不一样,她虽是送葬师,顶多是个上神,神力一般,勤快些的某些上仙都能将她吊打一番。

    可她有一件汲取天地灵气,凡间气运的神器——一把二胡。

91. 越人事(二十一)

    呕哑嘲哳难为听,如同无数个怨妇在耳边哀声怨道,这便是她的法宝,也是她在各仙家处闹事,还活着的原因。

    据闻这二胡拉出的声音理应是宛转悠扬,扣人心弦,可曲长歌那双手生的既是不灵巧,一轮曲子下来,噬魂,夺命……皆是抬手间的事情。

    所以天帝下令,令她为凡间死者送行,世称送葬师。

    五十年前,曲长歌第一次来这无名酒肆,不小心砸坏了酒壶,既无忧大怒,织修罗炼狱打在曲长歌的身上。

    梦,在一瞬间碎了。

    而曲长歌拉出噬魂曲,既无忧也是安然无恙,除了觉着这曲子是真真的难听,想吐之外,并无不妥。

    二人连战了数日,只是精疲力尽,并未受伤,后来曲长歌便时常来这酒肆,调侃一下既无忧。

    既无忧也开始有了些头疼的事情,不过好在天蓬元帅帮了她一把,偷偷撺掇阎王使唤曲长歌游荡人间。

    既无忧也算是清静了些时日,只是今日却是占了些霉气,曲长歌又回来了。

    “曲长歌……”既无忧刚要下令驱逐她,耳边却传来异常的声响。

    曲长歌的脸也开始认真了起来,两人的目光很快就锁定在酒柜之上。

    既无忧掌心一震,将那瓶酒移了过来,她眉头紧锁着,直盯着酒壶。

    “这精魄不都被你吸收了吗?怎还会产生异动?”曲长歌问道。

    既无忧随即施法注入灵力让酒壶稳定了下来,她轻吐一气。

    “如何?”

    “想不想听故事?”既无忧没有看她。

    “……嗯,洗耳恭听。”曲长歌撑着下巴看着既无忧。

    “这酒便是方才那老头的故人所酿。”既无忧抬起来眸子,低声道。

    “哦~这倒是有意思啊!”曲长歌嘴角微微上扬。

    ……

    ……

    无名酒肆至夏朝建立起,接待的客人一直都是神,人,偶有妖魔前来还了痴恋。

    可那日,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那日暮色苍茫,云烟散去,众仙家喝点酩汀大醉,一身酒气,红着脸回了各自仙府。

    夜游神随着二十四星宿的灯火,在世间游荡,布施着梦境。

    既无忧刚整理完残局,坐在院子内的千秋上,手里拿着一壶酒,很是惬意的吹着晚风。

    风,阴冷了下来,既无忧打了个寒颤,嗅到了一丝冥府的味道。

    她指尖画出一个火球,朝门口打了过去,虚影被燃烧,露出来一个人影。

    不,准确说是一个魂魄。

    既无忧的眸子冷冷的盯着那一缕魂魄,不知来者何意。

    “你是筑梦师,我来找你做一场交易。”

    幽灵般的声音回荡在酒肆,那缕魂魄回过头来看着既无忧,是一个女子,胸口上满身鲜红,看样子是被取了心头血,才死的。

    “既是客人,恕本肆主方才招待不周。”既无忧微微倾头,真准备引那缕魂魄进去,门口边出现了一黑一白两个鬼差。

    是黑白无常。

    “见过肆主,小差奉命索此女子回冥府,不慎误闯此地,请肆主饶命。”黑白无常跪在地上祈求着。

    “她现在是我的客人,交易完,自会还你。”

    随后既无忧便带着那缕魂魄进了酒肆,她们坐在窗边,静默了一小会。

    既无忧开口问道:“你倒是头一个来我这做交易的小鬼。”

    她嘴角冒出一股笑意,似乎寻到了什么诀窍。

    “姥姥曾经说过,六界之内有一件酒肆,不显于人前,成仙亦或是死后方可有缘一见,看样子我是个有缘人。”

    随后她又苦笑了一声,“有缘的鬼罢了。”

    “万事万物皆有缘法,能找到我这里的还真说不上是好是坏啊!”既无忧淡淡的说道。

    无名酒肆杀人于无形处。

    “你是筑梦师,只要我将魂魄全都交于你,断了轮回之路,你便可帮我完成心愿,我说的可对?”

    既无忧点点头,“没错。”

    “那……我想换取百年的寿命,赠予一人。”

    “百年?”既无忧嘴角抽搐了一下,这小鬼还真是狮子大开口。

    “百年无忧。”

    既无忧细细想了想,似也不亏,“只是你得记住了,若是真交易了,你可就断了转世轮回的路,化作一缕黄沙散落在天地之间。”

    世间的痴儿怨女还真多,既无忧摇了摇头。

    “开始吧。”

    “行吧!”

    既无忧指尖一念传去了冥府,在生死簿上轻描淡写了几笔,天府宫的司命星君也承接到旨意,重新书写着卷宗。

    事已了,那缕幽魂,也该散了。

    既无忧轻叹了口气,真不知是什么冤孽,若干年后竟要彼此成全。

    “多谢。”

    “我觉着你会后悔。”

    “至少我现在不悔……”话音刚落,那缕幽魂便成了满地的黄沙,既无忧挥手将其聚集在一个瓶子内,扔给了还守在门外的黑白无常。

    黑白无常很是静默了半晌,才缓缓离去。

    既无忧看着桌上那瓶刚酿好的酒,陷入了沉思之中。

    ……

    ……

    “啧啧啧!你说这俩何必呢?一个灰飞烟灭求的对方百岁无忧,身体康健;另一个牺牲百年寿命求对方族人万世安稳。”曲长歌摇着头,摸不清这痴儿怨女的想法。

    既无忧没有说话。

    “不过……倒是便宜了你,两个百年啊!这生意做的,赚翻了呀!”

    “故事说完了,你也该走了。”既无忧不想理她。

    “我送葬师向来是赶不走的牛皮糖,你筑梦师也不是不知道!”曲长歌一个蹦跶,窜到既无忧的身侧。

    “我累了,你自己玩吧!”既无忧正准备起身,却被曲长歌一把拉住。

    “曲长歌你够了……”

    曲长歌打断了既无忧的话,“你就不想知道他的消息吗?”

    “嗯?”

    “说!”既无忧的语气和缓了很多,提起他,终究是软肋。

    “就知道!”曲长歌得逞一笑,既无忧看着她,她咳了两声,收起笑容。

    “我是谁?”

    既无忧:“……”

    “我是送葬师!”曲长歌很是着重的强调了一遍。“虽然您和夜神都是我的前辈,可葬书上记载着各路神明乃至妖魔的生平,我翻看过,送葬谱上压根就没有夜神这个人!”

    既无忧心中一颤,这么说他还活着?

    “夜神活没活着我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你动用禁术,收集待到三节已满,一定能见到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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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筑梦师介绍:
以梦为笔,酒香为引,筑世间山海。
……
……山海筑梦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山海筑梦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山海筑梦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