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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更鸟没有糖     山海筑梦师txt下载     山海筑梦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92. 不知醉(一)

    “还真是废话!”既无忧瞪了曲长歌一眼。

    “哪里废话了!”曲长歌嘟囔着嘴,“送葬谱上连夜神大人如何位列仙班,又是如何未历情劫飞升上神的一概没有记录,甚至于凡间收养你这些事都未曾有!”

    “什么?”

    既无忧蹙起眉头,莫非是有人刻意抹去了关于夜神的一切。

    “我从天帝那里探过一些口风,他也不知晓其中原委,看那个样子不像是撒谎”

    曲长歌看着既无忧的脸,渴望看出一丝波澜

    “他活不活着与我无关,他心怀大意,我可做不到那么无私奉献,死了也好,省得我还得受他的管束。”

    既无忧轻拍了怕衣裳,除去余尘,就好像刻意从脑中抹去一些什么重要,但又故意视作无关紧要的东西。

    “逞强!”

    “真没意思!”

    曲长歌觉得既无忧还是那么的无趣,鼓起身子,大步朝门口走去,离开时还顺走了一壶酒。

    “走啦,谢肆主款待!”

    既无忧楞在原地,眼前的迷雾越来越重,事情交杂在一起,就好像要把她吞噬一样,她理不清楚,也走不出去。

    ……

    ……

    2018年,5月。

    南城。

    无名酒肆一如千百年前一般,陈旧古老,室内的装潢从未更换过,只是稍稍翻新了一下。

    满墙的琉璃盏内,如同无数萤火,熠熠生辉,诉说着悠悠岁月。

    既无忧躺在那存在了千百年的太师椅上,她的脸上很是安宁,平静,像是做了一个美梦一般——又梦到千百年前曲长歌说过的话。

    既无忧身着一席月白色法式长裙,刻画出纤细的腰身,上面的金丝绣成的白鹤,栩栩如生。白色的蕾丝手套上,一颗祖母绿的宝石,清冷。

    像极了她,生人勿近。

    淡紫色的长发高高挽起,一枚芍药形状的发夹上嵌满了碎钻,别在发髻中央。

    “小姨!小姨!救命啊!”

    一个看似不过十八九岁的少年,气喘吁吁的从酒肆外头跑了进来。

    “小姨!”

    少年疯狂晃动着既无忧,“救命呐——!”

    既无忧睁开眼,耳膜痛了好一阵,她瞪了少年一眼,揪起少年的耳朵。

    少年嗷嗷叫了两声,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你再喊一声试试?”

    “我……我错了,肆主姐姐!这这这真出大事了!有鬼啊!”

    “鬼?”

    既无忧松开了手,那少年捂着耳朵,很是委屈。

    “在哪?”

    “那!”那少年闭眼指向门口。

    既无忧放眼望去,细看一番之后,狠狠的拍了一下那少年的头,“睁眼瞎啊!”

    “看清楚!”既无忧提起他的头,打开了他的眼睛,那少年定睛一看。

    还真不是一个鬼,只不过是一个穷困潦倒,浑身脏兮兮,看不清模样的人罢了。

    既无忧上前走去,那种呛人的劣质啤酒味很是难闻,看来此人平生过的甚是不如意。

    “欢迎光临,我是既无忧。”既无忧很是恭敬的说道。

    “这是哪?”那人一张口,闷了很久的烟味和酒味夹杂在一起,险些让既无忧吐了出来。

    既无忧轻挥手,还了那人干净的容颜,除去了浑浊之气。

    “如你所见,一家酒肆。”

    “酒肆……”那人嗤笑一声,“也好,醉了就见不着那些王八蛋了!”

    既无忧将他带去西窗边,只拿了一壶酒,交给那人。

    “就这一壶?怎的……连你也看不起我?”那人显然喝醉了,嘶吼着既无忧。

    “你喝了就知道了。”既无忧不理会醉鬼,只身离开。

    那人静了一会,猛的坐下,看了眼那壶酒,是琉璃盏。他迟疑了一会,一口气将整壶酒喝了个干净,就空瓶放在桌上。

    他脸上有些满足,这清酒爽口甘甜,和那些劣质啤酒的苦涩味很不一样,他刚有些酣畅之感,却发现酒已经被自己喝光了。

    他一掌砸在桌子上,欲唤来既无忧,他刚要开口之际,那酒壶里的酒已经慢慢漫了上来。

    他很是诧异,想起既无忧离开时说的那句话,“喝过就知晓了。”

    他没想那么多了,只求一醉解千愁,喝不完的酒,那就喝到喝完为止。

    “小姨,那人……”少年看着那人奇奇怪怪的,很是不喜。

    “嗯?”既无忧瞪着少年。

    “姐……”少年立马怂了下来。

    “小醉,我说过多少次了,来着无名酒肆的都是客人,于我大有用处,你不得歧视厌恶他们,若非心有万苦,何人能轻易踏足我这酒肆?”既无忧难得的语重心长和少年说道。

    那少年哦哦了两声,丧着脸问道:“姐……你就这样让他这……喝?”

    既无忧看了那人一眼,说道:“让他喝吧,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去休息,明日上午你可是满课,别迟到了。”

    少年再一次哦哦两声,“那……姐你也别弄太晚了,直接来个结界把那人困着就行了。”

    既无忧没有回答,少年蔫蔫的离开了。

    既无忧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好像又高大了很多,没从前那么单薄了,可也淘气了不好。

    ……

    ……

    十九年前,既无忧初来南城不久,恰逢梅雨时节,青梅的清香萦绕在南方城镇里,盖住了泥土的沉腥。

    夜色覆盖了这座热闹的小城,却又被万家灯火给点亮。

    繁闹的城市,不论昼夜。

    唯有一座酒馆,白日里不现于形,唯有夜幕降临,才被些许人看见。

    既无忧将无名酒肆藏于此处,夜半时分常有仙客夙夜畅饮,天明时分烟火散去,

    那日屋檐雨下,清风袭来,既无忧坐在西窗上,看着山间的云雾,出了神。

    一声哭啼,惊扰了静好。

    既无忧皱了半眉,移步前去,是一方小池塘,荷叶尖尖承载着跳动的水珠,好似生命的律动。

    既无忧扫视了片刻,并未受伤发现有人,可婴儿哭啼的声音越来越大,既无忧施法,默念咒语破了眼前的万象。

    仍是一方池塘,荷叶依旧,只是上空漂浮着一个婴儿,婴儿周身有一抹淡紫色的结界,看样子是某位仙者之子。

    既无忧破了那结界,取下了婴儿,婴儿到了既无忧怀中立马停止了哭泣,吐露着小舌头,嘤嘤的笑着。

93. 不知醉(二)

    既无忧看着这个孩子,周身没有一丝仙者之气,浑身干净,至纯,看样子也不是妖族之子。

    倒像是个凡人。

    可这凡人为何会被藏于结界之中,还是在这酒肆附近,看样子是有人故意设了此局。

    既无忧闭上眸子感知在周身的气流,平平无奇……这结局周围也没留下什么痕迹,既无忧随即传信给了司命星君。

    她看了眼怀中的孩子,顿了半晌,将这孩子带回了酒肆,又寻了些牛乳和花露,喂给这婴儿,这婴儿似有灵性,一见着既无忧就乐呵呵的笑着,既无忧一离去,便开始呜呜啼哭。

    司命星君传来了信件,既无忧弹指打开,上面写道:小仙查遍卷宗,并未得知这个孩子的因果,冥府的生死簿上也未曾记载,依小仙所见,此婴儿应是自有命格,吾等无法得知,更无法篡改。

    就连司命也不知晓这孩子的来历,倒还真是稀奇。

    既无忧沉了沉,看着那个孩子,若是天意,你便留在这吧。

    故此,既无忧便将这孩子养在膝下,取名——何知醉。

    既无忧想到这酒肆异于寻常的酒肆,在何知醉十五岁时便给他安了一双天眼,可看清世间仙神,妖魔,鬼怪。

    何知醉自小便在酒肆长大,关于既无忧和这酒肆的特殊性也是知道不少,除却有些孩子气,平日里还挺讨那些仙者喜欢的。

    想到这里既无忧摇了摇头。她回过神来看着酒肆内唯一的客人,还在无休止饮着那壶源源不尽的忘忧物。

    既无忧一挥手,拂去那人身上的酒气,那人清醒了过来。

    既无忧走上前,直直的看着他,他的脸上很是不爽,似乎动怒了,瞪着既无忧。

    “我这酒肆不留过夜之人,你既能来我这酒肆,定是有缘之人。”话音刚落,既无忧便将他送出了酒肆,打回了自己家中。

    那人一脸茫然,不知自己遇见的是神是鬼,正当思绪之际,一道柔光砸在他头上,昏睡了过去。

    既无忧看着光影消散,心中暗叹了一气,这不知是第几个被她驱走的客人了。

    ……

    ……

    第二天,清晨。

    既无忧起了个大早,在小厨房里忙活好一阵,做了个简单的三明治,熬了一小碗粥。

    “小姨,豆浆油条买回来了!”何知醉在门口摇晃了一下手中的袋子。

    既无忧将做好的早餐,端到餐桌上。

    “不是去上课吗?怎么去买早餐了?”既无忧把粥移到他面前。

    “这还不是为了孝敬我小姨嘛,你看豆浆油条可是姚记的,我排了好久的队呢!”何知醉将手中的油条和豆浆放在既无忧面前。

    既无忧笑着摇摇头,“吃完早餐去上课,记住了,千万别逃课,不然送你去灵山见八戒。”

    何知醉立马挺直了腰板,喉见哽咽了一下,“小姨,您放心……小醉可是最听话的……嘿嘿嘿。”

    说完何知醉便大口喝着粥,啃着三明治。既无忧只是看着他大口囫囵着,何知醉很快就吃完了,拿起课本朝既无忧挥了挥手,便去上课了。

    既无忧拿起油条轻咬了一口,就放下了,又躺在太师椅上,掌心里多了壶酒。

    这些年,她尽量克制自己不要在何知醉面前喝酒,所以每当何知醉不在酒肆时,她都要喝个畅快。

    一口浊酒,在唇齿间迸发出往事的味道,有些苦涩,时间轮转两千多年,古没今朝,沧海桑田,事不休。

    曾经多少痴儿怨女,失意人许着愿望,待到山花烂漫时,定要携君之手,看世间云卷云舒,花开花落,只可惜愿望这种东西,越是心怀期待,越不能实现。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既无忧从没想过自己不过是区区一介凡胎,竟也有幸习得筑梦之术,甚至连一道天雷都没受过,就这样步入仙班,承袭二十四神神力,成为了一介上神,亦是这世间唯一的筑梦师。

    此后,不老不死。

    流连于凡间,踏过千山万水,路过乡村墓地,看过硝烟炮火,目送生命的逝去成为了一种本能,在某些时刻,她不禁怀疑自己身份,究竟是筑梦师还是送葬师?

    送葬师一生只为将死之人送葬,从不滥夺他人性命,她倒好,一介筑梦师,替人圆梦,却是以别人的性命为代价。

    倒还真像是个屠夫。

    既无忧讥笑着,很显然,她醉了。

    两千多年了,她终于醉了,眼前的景象一直在更迭,看不清画面,却又很熟悉。

    既无忧又笑了,原来是过往啊……她倒了下去,眼前一片漆黑,没有梦,没有声音,很是安静,安静到让她睡了个好觉。

    不知过了多久,她醒了,散去了酒气,天也暗了,门口还站在一个人。

    有些熟悉,是昨日那人。

    只不过没了酒气,换了件干净的衣裳,露出来凌厉的五官。

    既无忧扬起精神,示意他进来,两人坐在西窗边上。

    “先生果然是有缘之人。”既无忧低声说道。

    “你也不是个普通人。”那人直直的看着既无忧,似乎要将她看穿。

    既无忧只是笑了笑。

    “如你所说,我是有缘人,所以我进来了,就有我进来的意义。”

    既无忧点点头,“无名酒肆,只欢迎和你一样的客人。”

    “所以你是谁?”那人问道。

    “能帮你实现愿望的人。”既无忧嘴角微微上扬。

    那人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可心里却是十分的相信眼前的女人有着这样的实力。

    于繁闹都市之中,藏于一酒肆,还是如此古色古香,与那些刻意的装潢简直就是天差地别,倒像是一直流传下来的。

    且眼前的女子说话的强调都极其的不现代化,所以他断定,眼前的女人绝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既无忧看着他的眼睛,他所以的思绪都被既无忧了然于心。

    “先生果真聪明,我的确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我叫既无忧,如你所见,是个活了千年的……”既无忧话锋一转,“小姐姐。”

    那人依旧是冷着脸,“你既能猜出我心中所想,那一定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

    他的语气突然阴冷起来,如同一块寒冰包裹着既无忧。

94. 不知醉(三)

    既无忧看着他的眼睛,三重怒莲在黝黑的眸子中绽放,亦杀亦佛。

    “看样子,你不是很希望那人死。”

    那人的脸上终于有了些波澜,他愣住了。

    “看来,我说的很对。”既无忧嘴角得意一笑。

    那人的拳头紧紧的握着,骨节处都有些泛白,后牙也紧咬着,似乎被既无忧说重了心事,戳到了痛处。

    “我要让他死!死无全尸!”那人终是忍不住了冲既无忧怒吼着。

    这一幕恰巧被归来的何知醉瞧见了,他扔下手中的书本,冲过来拽起那人的衣襟,一拳打在那人的脸上。

    “他娘的!你冲谁吼呢!”

    话落,何知醉扬起拳头又是狠狠落下,却被一股柔和的力量弹开了。

    既无忧收起了手中的紫光,“小醉,对客人尊重些。”她的声音很是轻柔,可对何知醉来说,却是不可违抗的圣旨。

    何知醉收了手,搬了张椅子坐在既无忧身侧。

    既无忧拿出一朵芙蕖,打在那人的身上,顷刻间,那人脸上的红淤和疼痛消失的一干二净。

    “小醉还不懂事,先生莫怪。”

    那人似乎还未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身上的怒气消散了不少。

    “先生,我这里虽是一间酒肆,却也是筑梦的地方,您只需同我讲一个故事,我取你些精魄,便可梦成。”既无忧淡淡的讲述着,这些话她说了两千多年了。

    枯燥,却又是欣喜的。

    “精魄是什么?寿命?”那人皱起眉头。

    “是,也不是。对于普通人来说精魄便是寿命,可对于那些作恶多端的人来说,精魄便会少于寿命。”既无忧解释着。

    “如果我执意要他死,是不是也该一命换一命?”

    “按理来说,是这样,可如若他的阳寿本就比你的阳寿要短,你也无需交出全部精魄。”

    “那我懂了。”那人点点头,沉声道,“无论如何,我要让他死。”

    何知醉看着眼前那人执意要他人去死,便觉得有些恐怖,他虽是自幼在这酒肆内长大,见到的客人也不少。

    那些无一不是求个寿命,便是儿女情长,家国抱负的,要杀人的还真是头一个。

    他看着既无忧,一抹红唇展开了弧度,“说说你的故事吧!”

    何知醉惊愕了,他没想到既无忧居然会答应如此变态的要求。

    他凑到既无忧耳畔,轻声道:“小姨,他这是借刀杀人,您是神仙,手里还是别沾血气吧,我听说神仙乱杀人,也是要遭天雷的!”

    既无忧暗叹一气,自从她收养何知醉以来,酒肆中有人闹事她都顾及到有孩子在,并未痛下杀手,亦从未在何知醉眼前动过杀意。

    “给我坐下,闭嘴,你肆主姐姐自有分寸,若是再多舌,就给我滚回房间去。”既无忧看了他一眼,何知醉青涩的像个孩子一样。

    “哦……我不说了,我听故事。”何知醉连忙捂住嘴,乖乖的坐着。

    “我可以说了吗?”那人看了眼既无忧和何知醉。

    既无忧唤来一瓶果子露,倒了三杯,何知醉很是欢喜的拿起酒杯,暗自窃喜,能喝上一壶好酒。

    其实果子露压根就不是酒,而是花神用果子精的精露炼制的罢了,没有一丝酒精。之所以有酒味,也是既无忧所施的障眼法。

    “开始吧。”既无忧说道。

    那人张了张嘴,正准备说,却又顿了顿,随后那人人的眼睛里冒出了点点星火。

    “我叫李和,浙江人。在一个海边小镇出生,那里一年四季风都很大,吹动着独秀的椰子树,海滩上养了很多的海鸭,个个都肥美鲜甜,当地的人都很喜欢摘下一大把的槟榔话炖上一锅海鸭,那是我童年的味道。

    我的家里条件不好,称的算是很差劲了,上小学的时候经常因为没有零花钱孝敬高年级的老大,总是被打鼻青脸肿,还不敢跟老师家长说。”

    李和的脸上终于有了些波澜,是恨,恨他们欺软怕硬,但更恨自己的懦弱,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狠狠的砸在木桌上。

    很是清脆的声音。

    “那日他们把我拖到学校的后门处,那里没什么人经过,他们便逼迫我,说我只要从他们的胯下钻过去,以后就不再为难我。

    我就算是不聪明,也不至于蠢到那种地步,我不是韩信,没法忍受胯下之辱,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人,言而无信,讥笑嘲讽是他们的本能。我宁死不从,他们就按在我的头从他们的胯下钻过。

    就在他们马上要得逞的时候,一个改变我一生的人出现了,他扬起手中的石头狠狠的朝他们砸去,那些人怒了,挽起袖子冲上去就要揍他一顿。

    我那时候害怕极了,裤子早已经湿透,双腿也已经麻木了,根本挪不动脚。

    我就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没过他,却什么也做不了,正当我以为他也要同我一样鼻青脸肿,没了尊严时,那群人为首的学生,倒了下来。

    随后,他们一个接一个都倒在他的拳头下,这时候我才真正看清楚那个人。

    他原来很高大,起码比自己高了一个头,只是有点瘦,看起来很单薄。

    可他的力量和勇气却是自己的数倍。

    我愣在原地,都没意识到那群欺负自己的人早已落荒而逃,而他就站在自己的眼前,伸出了一只手——那一刻,他真的是我生命中的光。”李和的眸子沉了下来,没了之前的躁动。

    既无忧看到了他脸上很是细微的变化,便猜到了所以都一切,越是光明,给你热望和救赎的人,往往越是不能留在这个世间的人。

    既无忧绕有趣味的笑了一下,但很快又收了回去,可这一幕还是被何知醉捕捉到了。

    “小姨,你为啥老是有这种令人琢磨不透的笑啊?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何知醉轻声道。

    “跟我说说呗。”

    既无忧没有说话,只是示意他继续听。

    李和短叹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那是第一次有人愿意向我伸出援手,第一次……

    我看着他,他是个很阳光的大男孩,门牙缺了三颗,笑得很是灿烂,那一刻,我的手竟不知不觉的到了他的手里,他紧紧的握着我的手。

    就好像有人在深渊门口,把我拉了回来。

95. 不知醉(四)

    “你好,我叫宋谦。”

    “我……我叫李和,你……你好。”我支支吾吾的自我介绍,和他浑然天成的大气之态,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别紧张,也别怕,那些人啊就是仗着自己年纪比你高上几级,所以才会欺负你,你越是软弱,越是害怕,他们就越得意!所以啊,你要勇敢一点,学会反抗!”宋谦的声音还是软糯糯的,却有着这个年纪所没有的刚毅。

    “我……反抗过,可是他们人太多了……我……”被欺压的阴影在我身体里早早的种下了恐惧的种子,道理我都懂,可是我做不到。

    “李和你别怕,有我在呢!他们要是欺负你你就和我说,我们一起反抗!”宋谦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有了一丝安全感。

    我讪讪地点点头,“……好。”

    宋谦笑了,露出了残缺不齐的门牙,明明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却像个大人一样,护住了我。

    我看着他,心里默念着他的名字,宋谦,宋谦。我要一辈子记住这个名字,因为这是光。

    渐渐地,宋谦成了我唯一的朋友,我性格内向,不会说话,老是一个人沉在角落里,这源于我的自卑,骨子里的自卑。

    宋谦不一样,他人长得高大,学习成绩也是极好的,名列前茅,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他朋友很多,男生,女生都爱和他玩,我和他不在一个班级,中间隔了三个班,我和他是一头一尾两个班级,我是靠窗坐的,就像今天这样位置,每到课间十分,我便会偷偷的看宋谦从这里路过那天宋谦旁边站了很多人,他们一起结伴去洗手间,有说有笑,肩并肩,都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自信。

    我是羡慕的,可又有一些嫉妒。

    我把头埋了下去,让自己沉心静气了一会,等到我抬起头来,翻开书本时,纸页上多了一个影子,我转头一看,是宋谦。

    只有他一个人。

    他背着光亮,看不清他的脸,但我能感觉到他在笑,还露出了三颗缺牙。

    “李和,中午陪我吃饭,我一个人太无聊了!”

    “哦……”我张开嘴,愣愣地吐出来一个字。

    “很勉强吗?”宋谦似乎误解了我的意思。

    “不是不是。”我连忙解释着,“你真的要和我一起吃午餐吗?”

    我心里是惶恐的,但又些高兴。

    “当然了,不见不散啊,我来找你!”话落,上课铃就响了,宋谦跑回了自己的教室,我看着他的背影,一点一点的消失在自己视线中,仿佛看见了一个完整的灵魂。

    那天中午,宋谦果然来找我了,我和他一起去了食堂吃午餐,那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有人同我一起在学校吃饭。

    那天,我故意吃的很慢,拖延着时间,害怕一顿饭结束后,就再也没有人和他一起吃饭了。

    “给!”宋谦把自己餐盘里的肉全部夹给了李和,“李和,你太瘦了,得多吃点肉,不然打不过那些恶霸啊!”

    我的心里一下子暖和了起来,这是除了我爸妈之外,第一个人这么关心我。

    那天那顿饭我和他两个人都吃的格外的慢,就好像约定好了一样,吃了将近五十多分钟,最后才回到教室。

    分别时,宋谦摸了摸我的头,对我说:“李和,以后你的饭友就是我了!”

    饭友,我有朋友了!

    我脑海里满是宋谦的笑脸,心里也是暖洋洋的,我终于有了人生中第一个朋友。

    他叫宋谦。

    和宋谦成为朋友后,曾经欺负过我的人,再也没闹过事,就好像从没来过一般,没了声响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脑海第一个念头便是宋谦把他们打跑了。

    我也终于有点像一个普通学生的样子了,虽然那种被欺压,和自卑深深的印在骨子里,可我开心了不少。

    这一切,都是宋谦给我的。

    我们一路并肩为伴,他家境很好,听别人说家里好像是开大公司的,很有钱,可他从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过,也从没有什么富家子弟的架子,也没有践踏过我的自尊心。

    他送给我的礼物虽然昂贵,但价格都在我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我也会偷偷打些散工,存些钱给他买礼物。

    慢慢的,我终于有了些自行可以同他并肩,中考我们考进了同一所高中,这一次很幸运,我和他同班。

    他缺了的三颗牙,早已经长回来了,五官端正,有着好看的轮廓,188的大个子,由于经常健身跑步,又练习跆拳道的原因,他看起来很是有力量。

    一如既往,他成了班级里最闪耀的那颗星星。

    我没那么幸运,吃了宋谦那么多的肉,也就170,一直努力也取不到什么好成绩,不是倒数,就是垫底。

    那段时间,班上很多女生都情窦初开,她们觉得我和宋谦走的近,关系好,就托我帮她们递情书,我答应了。

    尽管我很不情愿。

    我看着手里的情书,心里很是恐惧,就好像有什么珍视之物要被别人夺走了一般,很是难受。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把这些交给宋谦,我没有看宋谦的反应,便落荒而逃回到座位上,埋着头。

    半晌之后,只听见宋谦大笑的声音,随后他好听的声音响起:“情书什么的谢诸位仙女们的好意,不过啊这三年我只想好好辅导我家李和,以后有缘再说吧!”

    那时候全班都唏嘘不已,宋谦的话云里雾里,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事,他不会接受那些女生的表白。

    而这些对我来说就足够了。”李和笑了。

    从昨日至今日,李和笑了。

    “小姨,我怎么闻到了一丝怪怪的味道……”何知醉不改他的话唠属性,再一次悄咪咪地在既无忧耳畔说道。

    既无忧被他扰的有些头疼,她看了一眼何知醉,“小醉,我再说最后一遍……”

    既无忧还没说完后面的话,何知醉很是乖巧的再一次捂上了嘴唇,眨了眨眼睛。

    认错还真是积极,只可惜没什么耐性。

    既无忧索性施展禁言术,还耳根子一个清静。

    “他既是你的救赎,那你为何要杀他?”

96. 不知醉(五)

    既无忧很是直接了当的把话戳开,不留一丝余地,何知醉的眼睛瞪得很大,很是惊讶,他看着既无忧,她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可语气中却透露着锋芒。

    李和的脸上很是淡定,他似乎早就猜到既无忧会这么问。

    李和看着何知醉,说:“说不定有一天,你也会杀了曾经最亲密的人。”

    何知醉一头雾水,他不懂李和话里的意思,杀小姨?

    疯了吧我!

    呸,是他疯了!

    何知醉在心里啐了一口。

    既无忧顿了顿,轻瞟了李和一眼,语气冷冽了很多,说:“我不知你心中苦,自不会劝你多行善事,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劝别人同你一样,唾弃善意。”

    “善意……呵——!”李和的脸上突然阴狠起来,“这个世界上压根就没有善意!所有的关心,在利益面前一文不值!”

    “你也是商人,要是有一天这臭小子也成了交易的筹码,你也会和那些人一样,把他彻底抛弃。”

    李和的嘴角抽搐着,瞳孔血丝遍布,恨,在他的脑海里一次又一次波涛汹涌,直至将他吞噬。

    既无忧摇了摇头,直接将他击晕。李和随即倒了下去,狰狞的面目终于平和了一些。

    何知醉早已被吓昏了头,腿一直在发颤,他见过的客人不少,可从未讲过如此疯狂的一个人。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讨厌这个人,还是该可怜,很矛盾,却又莫名揪痛了自己的心。

    既无忧看着他,解开了禁言术,摸了摸他的头,“没事了。”

    “小姨,这人……”

    “小醉,你想不想知道他经历过什么?”

    何知醉顿了一会,看了既无忧一眼,点点头:“嗯。”

    既无忧扬起指尖,唇间默念着咒语,一朵芙蕖盈盈盛开,落在李和的头上。

    既无忧牵起何知醉的手,化作两滴莹珠,同那朵芙蕖,进了李和的记忆深处。

    何知醉只觉得头昏昏的,视线也很是模糊,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但他可以清晰的感知到所有的画面都是在不断移动的。

    手心的温度让他有了一丝安全感,他看向既无忧,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周身泛着紫光,只见她挥袖一展,那些画面立刻戛然而止。

    何知醉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些什么,可还未来的及说,一阵海风险些将他吹走。

    既无忧勾起食指,将他拉住。

    “小姨,这哪儿啊!”何知醉喘着大气说。

    “李和的十八岁。”既无忧淡淡的回答。

    随后一片浅滩上,两个正值青春年少的男孩躺在柔软的细沙上。

    “小姨这不会就是李和和宋谦吧!”何知醉惊讶道。

    既无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那两个少年。

    李和枕着头,看着天空,海边的天空总是格外的湛蓝,还没什么云翳,一望无际,就好像海水源自天河,一泻千里,最后归于平静。

    “宋谦,你想好考哪里了吗?”

    宋谦躺在沙滩上,摆动着四肢,扬起细沙,“和你去同一所城市呗!”

    李和的嘴角向上扬了些弧度,有些窃喜。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不和你去同一所城市,万一你被人欺负了咋办,飞机票太贵了,我可负担不起!还是同一所城市好,最好啊……你努努力,我们上同一所大学!”宋谦偏头,看着李和,眉眼间满是星河。

    “那我可做不到,你成绩太好了,清华北大都是你的囊中之物,我顶多混个一本,不能再多了。”李和耸了耸肩,关于他和宋谦之间的差距,他比谁都清楚。

    宋谦文理兼优,如果不是高一的时候,李和的理科成绩糟糕的一塌涂地,只能选择文科,宋谦也不会抛弃自己最喜欢的物理,跑去文科班,陪着李和。

    李和的心里暖暖的,因为宋谦从未抛弃过他,可他心里又有这很深的愧疚。

    这一点,远处的何知醉在李和的记忆中感知到了。

    “笨蛋!”宋谦轻敲了一下李和的头,撑起身子看着李和。

    “清华北大什么的老子才不在乎,一本就一本,反正有你李和在的地方,就必须有我宋谦!”

    “宋谦,别拿你前途开玩笑。”李和虽然很高兴宋谦会这么说,可高考对于他们来说,是努力了十几年的事情,谁都希望如愿以偿去到梦寐以求的学校,因为自己而错失一个更好的选择。

    不值。

    “前途……”宋谦的眉头锁住了,似乎陷入了沉思,半晌,他说:“和你上同一所大学就没前途吗?”

    “不……不是啊,可如果你去了更好的……”李和顿了一会,他没想到宋谦会这么问。

    宋谦打断了李和的话,“那不就得了,管那么多干什么,年轻不就是用来闯荡的么,李和,你别怕,有我宋谦在,我们俩肯定能靠自己的双手挣很多很多的钱!”

    李和看着宋谦骨子里散发的那种自信,他信了,他信他和宋谦一定可以靠着自己的双手挣很多的很多的钱。

    “宋谦,如果有一天你挣了很多很多的钱,你会做什么?”李和问道。

    “嗯……”宋谦思考了一会,回答道:“在西双版纳买栋小洋房,喝点小酒,看看书,闲来无事就去洱海泡泡澡。”

    李和很是认真的听着,也向往着那一天的到来。

    “和你一起。”

    和我一起?

    李和有些愣住了,他看着宋谦,很是认真,眼神坚定,李和知道,这不是玩笑话。

    “和……我么?”李和想再确认一遍。

    “不然和谁?”宋谦捏了捏李和的笔尖,脸上泛滥在宠溺的微笑。

    李和的脸瞬间红了,耳根子也是滚烫。

    “宋谦,你要记住今天的话,我是会当真的。”李和低声道。

    “你不忘,我绝对不忘!”

    “咳咳咳——小姨,他俩……还真是那啥啥啥啊!”何知醉看着眼前的一幕,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既无忧倒是云淡风轻,依旧是没什么表情。

    何知醉看着既无忧,在何知醉的记忆中,小姨永远都是一副淡然的模样,好像什么事都知道,又好像什么事都与她无关。

    嗯……好像是与她无关,可她总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冷清,像是没有什么感情的机器。

97. 不知醉(六)

    “小醉,你讨厌这种情感吗?”既无忧看着沙滩上李和和宋谦说道。

    “啊?”

    何知醉回过神来,想了想答道:“也不是讨厌……只是在小醉的观念里吧,还是女生好一点。”

    “……嗯。”

    何知醉看着既无忧,等待着既无忧再次张口,可等了好一会,也没听见既无忧的声音。

    “那……小姨,你呢?你讨厌吗?”何知醉好奇的问道,他想知道一向清冷无度的小姨,会有怎样的看法和见解。

    “我见过很多,从古至今不乏有向李和和宋谦这样的人,我也帮那些人完成过心愿。”既无忧的声音沉沉的,没有讨厌的味道。

    何知醉的眼睛里透露着迷离,既无忧曾经也是这样迷离过,只是后来,我看见了不一样的他们,便觉得这似乎也是一种美好。

    无与伦比。

    “小醉,你可以不喜欢这种情感,也可以不接受,但你得容许它的存在。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经历了多少的艰难险阻,才打破所有世俗的规则,成为彼此的热望。”既无忧偏头看向何知醉。

    何知醉还是一头雾水,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小姨不讨厌这种情感。

    那既然小姨不讨厌,那我也不讨厌了!

    “小姨!我懂了!”何知醉很是自信的拍了拍胸脯说。

    “懂个屁啊!”既无忧一看见何知醉得意的样子,就知道他什么也没明白。

    “罢了,罢了。你太蠢了,小姨只有一个要求,以后在大街上遇见这种事,别拿石头扔他们就行了。”既无忧摇摇头说道。

    “小姨,我何知醉也不是这种不讲道理随便打人的恶棍吧,我好歹也是您一手养大的,你有点信心好不好!”何知醉一脸委屈的看着既无忧。

    既无忧被他逗笑了,“行了行了,继续探索他的记忆吧。”

    何知醉哦了一声,又问:“小姨……他们俩看着挺好的啊,宋谦自小学起就一直陪着李和,不离不弃,甚至放弃自己努力了十几年的成果,选择和李和上同一所大学,他们怎么就反目成仇了呢?”

    何知醉实在是搞不懂,高考虽然不是人生最重要的,顶多算是个小坡而已,成绩的好与坏都是命中注定,可如果十几年的努力能够得到一个好的结果,那应该好好珍惜的,而不是就这样放弃。

    可宋谦就这样放弃了,李和对他而言,好像真的很重要。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李和为什么要杀宋谦呢?难道宋谦食言了,还是说,李和变了,再也感知不到宋谦对他的好意了?

    何知醉一直在脑海里思索着,眼前浮现出李和昏倒前对自己说的话:说不定某一天我也会杀了曾经最亲密无间的人。

    我不会真的要杀小姨吧……我有病啊!我杀小姨这不是找死么!

    “小醉,小醉?”既无忧喊了何知醉好几声了,可何知醉一直没什么反应,他一直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无法自拔。

    既无忧无奈,朝着他打了个响指,把他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怎么回事?”既无忧担心道。

    这是她第一次带着何知醉进入别人的记忆,莫不是产生了什么反噬?她心里有着隐隐的不安。

    “小姨,我没事,就是陷入了思考中。”何知醉喘着气,眼睛里是显而易见的惶恐。

    “你在思考什么?”

    “李和为什么要杀宋谦,还有……我为什么会杀小姨……”何知醉在哆嗦着,既无忧握着他的手,很是冰凉。

    “别怕,小姨带你离开这里。”既无忧随即施法,破开了一道缝隙,拉起何知醉的手便朝光亮处冲。

    她猛然睁开眼,她已经回到了酒肆,她蹲下身看向旁边的何知醉。

    “小醉,小醉?”既无忧摇晃着他,可何知醉没有一点反应,就好像沉睡了过去,怎么唤都唤不醒。

    既无忧意识到了什么,何知醉的意念被李和的记忆困住了,她连忙施法欲用蛮力将何知醉拉出来,可还是无济于事。

    看来,只能是李和自己愿意,或者看完李和所有的故事,小醉才能安然回来。

    李和,本肆主……饶不了你。

    既无忧手握怒莲,再一次回了李和的记忆,他看见了何知醉,在一片空白之地游走着,看起来很是害怕。

    既无忧连忙赶过去,拉住何知醉的手,何知醉回头一看是既无忧,一把扑到既无忧的怀里。

    “小姨……你跑哪里去了!我还以为你把我丢下了。”何知醉哽咽着,没有哭。

    可既无忧的还是如同刀绞一般,她拍了拍何知醉的头:“对不起啊,小姨刚刚不小心跑远了,没事了,小姨不会走了。”

    “小姨,这个李和一直干扰着我,他让我杀了你,我觉得他有病,我杀谁也不能杀你啊,况且,……我哪里来的胆子敢和神仙动手啊!”何知醉在既无忧的怀里喃喃着,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般。

    “都这时候,还能说笑,看来是好的差不多了。”既无忧正准备松开他,却被何知醉揽的更紧。

    “小姨,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包括我自己。”何知醉的声音突然深沉起来,透露着一种不容拒绝。

    那一刻,既无忧有些恍惚,好像自己养育的男孩,终于长大了。

    他们静默了好一会,既无忧缓缓推开何知醉,“小姨现在没法把你带出去,咱们得抓紧时间看完李和的所有记忆,才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没事,有小姨在,我才不怕呢。”何知醉也回到了从前那般泼皮的样子。

    既无忧淡淡的点点头,便拉着他的手向前走去,看着那些流逝的片段。

    何知醉的心思没有再放在李和身上,而是看着既无忧,她和宋谦一样,扬言要保护一个人。

    宋谦履行了自己的诺言,果真和李和上了同一所大学,期间宋谦和家里争吵过数次,甚至扬言断绝关系。

    只为履行诺言,和李和上同一所大学。

    这些不是李和的记忆,是宋谦的,是既无忧施法引出来的。

    她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让李和心甘情愿放何知醉出去。

    李和的一生不知晓的事情太多了,也该让他尝尝那些不为人知的苦。

98. 不知醉(七)

    李和和宋谦两人上了同一所大学之后,宋谦便提出创业的想法,李和虽心有顾虑,但还是答应了。

    可创业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宋谦虽然拟好了所有的方案,也物色到了很多有潜力的人才。

    可是他们遇到了一个所有创业者都会遇到的难题,资金。

    宋谦早就扬言和父母断绝关系,上大学后基本的生活费甚至学费都是自己打工挣来的。无奈之下他联系从前的朋友——谭欲。

    谭欲和宋谦一样是个富二代,不过宋谦为人谦和,没有什么架子。可谭欲不一样,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

    那天,宋谦和李和找了个机会,约谭欲在咖啡厅见面。

    谭欲一身白色西装,米白色皮鞋擦的锃亮,险些刺瞎了李和的眼睛。

    “不好意思,这司机太不专业了,开得跟个乌龟似的。”谭欲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

    李和很不喜欢这个人。

    谭欲端起一杯咖啡,放在笔尖闻了闻,他的脸色难看起来,眉头也是紧拧。

    “啧啧啧——宋谦你这品味怎么下降这么多,这能叫咖啡吗?粪水还差不多!”

    谭欲的声音很大,大到整个咖啡厅乃至老板都听到了。

    老板的脸上很是阴沉,可下一秒,一沓厚厚的钞票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笑了。

    钱,真的能摆平一切吗?

    宋谦一直在隐忍着,李和能感受到他体内的怒火正在突破最后那道防线。

    “谭先生,明人不说暗话,我们需要你的资金。”李和握住宋谦的手,说。

    谭欲瞟了李和一眼,从进咖啡厅到现在,他的注意力一直在环境和宋谦身上,忽视了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谭欲的眼角细细大量了李和一番,嘴角闪过一丝黠笑,没人注意到。

    “资金……好说好说。”谭欲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不过,你是?”

    “我是李和,宋谦的……”李和顿了一下,继而道:“合伙人。”

    谭欲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点点头,“那李先生,留个联系方式吧,方便交谈日后的相关事宜。”

    李和很是高兴的拿出手机却被宋谦拦住了,“既然你已经决定投资,有我的联系方式就够了。”

    滩欲笑了一下,磨搓着手里的玉扳指,“怎么,宋谦你还怕我吃了你家合伙人不成?”

    “说笑了,只是李和不太懂生意场上的事情,我同你对接比较放心。”宋谦很是斯文的笑了一下,眼角处是一股子狠劲。

    李和是第一次接触这种场合,他探不清楚生意场上的人究竟藏着怎样的一颗心,更不知道他们打着怎样的算盘。

    谭欲走了,他答应给公司投入一笔资金,可宋谦并没有很高兴的样子,李和心里也是有种隐隐的不安。

    “小姨,这谭欲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人吧……我有预感,这后面的悲剧啊,仇恨什么的肯定是谭欲一手造成的。”何知醉问道。

    “小醉,什么是好人,什么又是坏人?”既无忧反问道。

    “小姨,明明是我来问你,怎么每次都变成你问我啊!”何知醉瘫了一口气,不知该如何回答既无忧的问题。

    是啊,什么是好人,什么又是坏人呢?

    李和看起来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可他却一心只想让宋谦死,而这个谭欲好像还没做什么坏事,就是感觉嘴欠了点,动机不纯,他就一定是坏人吗?

    “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好人坏人之分,无非是立场不同,利益不同罢了,你小姨我在这千百年里可是杀了不少人,挫了不少的骨灰,杀人如麻形容我简直绰绰有余,可我自认为不是坏人,天界众神也不觉着我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神,我杀的每一个人都是在我的交易范畴内,他们自愿,那我便让他们得偿所愿。”

    既无忧看着何知醉,眼神里透露出一丝冷漠,“在小姨的眼睛里,谭欲不是坏人,他有他自己的立场,未得到自己想要的所以不择手段,可他的不择手段,给了李和和宋谦选择的机会,北京……从来不是一个人酿成的。”

    何知醉听了既无忧的一番话,下巴都快惊掉了,他猛的咽了口口水,“小姨……你这是歪理吧……”

    “你往下看就知道了。”既无忧轻挥手,另一个画面开始了。

    那天李和刚洗完澡出来,手机响了两声,他打开来看,是一个陌生号码发送的短信,他点开一看,竟然是谭欲发来的。

    “宋谦舍不得把你的联系方式告诉我,我只能自己想办法了,小李和。”

    李和吓得险些把手机丢掉,谭欲竟然找到了自己的号码,他想起宋谦对自己说过的话:离谭欲远点。

    他正要打电话告诉宋谦这件事,另一条短信传来了。

    “我好不容易找到的,你可千万别告诉宋谦,否则资金,就只能另找他人了。”

    “哦,对了,也别拉黑,不然……你懂的。”

    李和看了这些信息之后,很是无助的蹲了下来,眼下宋谦需要资金,他帮不上忙就算了,绝对不能再添麻烦。

    他选择了隐瞒。

    所有的决裂,都源于曾经的隐瞒和不信任。

    谭欲虽然答应了注入一笔资金,可这笔资金迟迟没有到账,宋谦这段时间一直暗地联系其他的投资,很显然,他若非走投无路,绝对不会选择使用谭欲的资金。

    可现实就是如此,宋谦离开了家庭,便什么也不是,他拉不到其他的投资,这其中不仅仅有谭欲的暗箱操作,更有宋父的指示,他要把宋谦逼的走投无路,回来求自己原谅他。

    公司的第一个项目已经渐渐在启动了,谭欲那边迟迟没有松口,就在宋谦焦头烂额之际,谭欲发了一条短信给李和。

    “想要资金,今晚八点,豪帝酒店总统套房。”

    李和看到短信之后大吃一惊,宋谦察觉到他的异常,以为是他劳累过度身体不舒服,探出手来放在他的额头上。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宋谦收回手,李和的额头很是冰凉,没有发烧。

    “没……我没事。”李和掩饰着,“就是累了。”

99. 不知醉(八)

    “那我送你回去吧。”宋谦放下手里的文件,拿起车钥匙。

    “宋谦!”李和叫住他。

    “我自己回去就好了,你还有正事,公司不能没个主事的人。”

    宋谦顿了一会,说:“那你回家小心一点,明天我来接你上班。”

    “好。”

    宋谦看着李和离开办公室后,才拿起手中的文件继续翻阅着。

    李和走出公司,站在路灯下,掏出了一根烟,点燃,唑了两口,就掐灭了。烟雾在暖黄的灯光下,格外的撩人。

    他是不喜欢抽烟的,宋谦也不喜欢,可自从公司创立以来,宋谦有的压力,他一分也不少的承担着,中学的时候,他成绩就一般,到了大学,他还是不够聪明,什么忙都帮不上,可宋谦依旧把合伙人的位置给了他。

    压力,期望,以及不想让宋谦失望,他也开始学着替宋谦分担着可以分担的事情,尽管微不足道。

    后来,他学会了抽烟,宋谦为此说过他不少次,他也在戒,可每到他束手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会点上一根烟,唑上两口。

    就像今天这样。

    他不知道谭欲让自己去酒店有什么目的,但肯定没什么好事,他不想去,骨子里都是满满的抗拒,可公司是宋谦熬了无数个通宵的心血,他不能让谭欲毁了这一切。

    所以,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欲闻玫瑰,必承其刺。

    他必须去。

    “小姨……你能不能施个法,改一下啊!”生活在这个年代的何知醉自然是猜到了谭欲的心思,他突然开始同情李和,不希望他受到伤害。

    “这是他的选择,我不会篡改。”既无忧淡淡的说。

    “小姨!”

    “除非交易,我不会插手人间之事。”既无忧的声音冷厉了几分。

    何知醉不再多说,既无忧是什么性子,他又不是不知道,况且事情早就已经发生了,他们不过是在李和的记忆里罢了。

    李和来到帝豪酒店,又在楼下点燃了一支烟,这一次,他将一整根烟都抽完了,抖了抖身上的烟尘,吸了口凉风,径直朝酒店走去。

    门口有几个私人保镖,李和认出他们了,是谭欲的人。

    看来谭欲是笃定李和一定会来这里。

    李和跟着那群保镖上楼,推开门,放眼望去,是李和从未见过的装潢,富丽堂皇,脚下铺满了玫瑰花花瓣,他顺着路径走去,一股浓烈的香水味险些将他呛晕。

    谭欲从暗处走出来,身上只裹着一条浴巾,摇着手里的红酒杯,饶有趣味的看着李和,李和的心颤抖的厉害,连忙躲开了他的目光。

    可谭欲却是越发的朝李和步步紧逼,李和一步一步往后退,突然背后一声哐当,他无路可退了。谭欲喝了一口红酒,吐出氤氲,李和不喜欢这个味道。

    谭欲刚洗完澡出来,周身热气腾腾,李和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有些动弹不得,谭欲修长的手指很快的就解开了李和的衬衣,一股暖流在李和的腰间游走。

    李和被挠的有些发痒,渐渐的清醒过来,连忙推开谭欲,裹紧自己的衣物。

    “别这样,我和你不是这种关系!”李和哽咽道。

    谭欲被李和逗笑了,“呵呵呵呵~对,你和我当然不是这种关系了,你和宋谦才是嘛!只可惜……他为了公司,把你送给我了,只要你今晚让老子开心,资金立马到账!”

    李和愣在原地,却还是冷哼一声道:“我和宋谦也不是那种关系,还有!我是不会相信你的,你别想挑拨离间。”

    “不信,你可以试试?”谭欲一副胜者姿态看着李和。

    李和沉默了。

    “李和,就算我说的是假的,可有一点是真的,如果你今天不让我高兴,我是真的会立马摧毁宋谦所有的努力!”谭欲抬起李和的下巴,嘴角满是得意。

    “不……我不要!”

    “我不要!”

    李和几近是嘶吼着,险些震碎谭欲的耳膜,突然谭欲的胸口迎来了猛烈的撞击,还没等他缓过来,李和早已消失在套房内。

    可谭欲并不生气,只是轻蔑一笑。

    李和回了家,蹲在角落,紧紧的握着手里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宋谦,一路上他编辑了无数条短信,最后都一一删除了,他想打电话告诉宋谦,这一切都被他搞砸了。

    谭欲要撤资,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李和抱着头,痛哭着,既懊悔,又和从前一样,恨自己的懦弱和无能,什么忙也帮不上,一直都是宋谦护着自己。

    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机会可以帮到宋谦,可自己却逃了。

    “小姨……谭欲不会真的撤资吧。”

    既无忧没有说话。

    “小姨,他们不会就因为这些闹翻的吧,一个公司啊!”何知醉刚说完这些话,立刻便意识到不对,连忙捂住了嘴。

    时间线不对,距离李和进入无名酒肆还差着十三年,这点小事不至于恨个十三年,况且跑的是李和,宋谦什么也没干,李和不至于恨他。

    “你还知道及时闭嘴啊!看来不算太蠢,这十几年的书没算白读。”既无忧说。

    “小姨,我就搞不懂了,人和人之间怎么就这么复杂呢?一个投资而已,爱投不投,不投拉到,整那么多场下交易这算什么事啊!”

    既无忧沉了一气,白了何知醉一眼:“你果然是不经夸啊!你以为李和是谁,宋谦又是谁?他们两个不过是大学生创业,初生牛犊不怕虎,凭借的是一腔孤勇,勇气谁没有?老虎终究是老虎,弱者是不配出现在竞技场上的。”

    “蛋糕就这么大,谁都想吃一口,可宋谦他的蛋糕是甜是苦都还是未知数,又有几个人愿意当第一个吃这种索然无味的蛋糕的人?谭欲之所以这么自信,是因为宋谦走投无路!亏你还是学经济的,这点破事都不懂,将来还怎么打理我的酒肆!”既无忧摇了摇头,想不明白怎么自己这么精明,怎么就养了这么一个白痴!

    何知醉哦哦了两声,嘀咕道:“搞得好像你的酒肆能给我似的,你是神仙,我死个千百次,你都不会归西。”

100. 不知醉(九)

    “嗯?”既无忧冷冷的瞪了何知醉一眼。

    “嘿嘿嘿……姨,我错了。”何知醉满脸的求生欲,他可不想再被施上禁言术。

    既无忧收回目光,可心里却是颤了一下。

    何知醉是不会明白的,花开花落自有时,人走茶凉皆是常情,神仙也是一样。

    眼前的画面还在轮转,天亮了。

    李和在沙发上坐了一宿,没睡,宋谦失约了,没有来接他。

    李和开始无限的惶恐,揣测……这是宋谦第一次失约,是在李和逃走之后。

    人心,在利益面前,尤为清澈见底。

    李和的脑海里无限浮现出这句话,他笃定谭欲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宋谦,而宋谦生气了,对,一定是生气了。

    可他脑海里又有另一种声音,或许谭欲早就和宋谦有密谋,而自己就是那个货品。

    何知醉看着眼前茫然的一片,似黑似白,他被李和的思绪困住了,脸上很是痛苦。

    “小……姨……”他努力的张开嘴发出声响。

    既无忧把头撇向何知醉,何知醉的嘴角抽搐着,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很是痛苦。

    一道紫光携着暖风缓缓进入何知醉的体内,既无忧的眼神冷漠了几分,额间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在他人的记忆中施法会受到意念的束缚,既无忧有些艰难,但好在她神力充沛,把何知醉拉回来还是做得到的。

    何知醉的脸色和缓了很多,可还是有些苍白,既无忧将他扶起,拿出一个白茶色的药瓶,倒出一小颗药丸,喂到何知醉的嘴里。

    又驱动掌心,加速药力的吸收。

    “怎么样?好些没?”既无忧手掌问道。

    “小姨……这李和简直就是个王八蛋,亏老子之前还同情他,结果又折磨我。”何知醉拽着既无忧的手臂,很是委屈的说着。

    “你放心,小姨不会让他好过的。”既无忧说。

    “你感受到了什么?”既无忧看着他。

    何知醉沉息了一会,声音有些低沉:“愤怒,不甘,后悔……总之,很杂乱。”

    “好了。这些够了。”既无忧把何知醉拉起,在何知醉的手掌心里种下一朵紫色睡莲。

    “小姨这是……”

    “救你命的东西。”

    也是杀他的东西。

    何知醉哦哦了两声,“小姨,宋谦为什么没来接他?”

    “是他让你问的还是你自己想问的?”既无忧弹指间,一把太师椅便出现在眼前,她躺了上去。

    “嗯……应该是我想问的吧。”何知醉回答。

    “宋谦做了自己选择。”既无忧闭上了眼睛,憩息着。

    “就这?没了?”

    既无忧没有理会他,只是施展了画面,关于李和的。

    挣扎了许久的李和还是决定去找宋谦,现在是下午三点,宋谦应该在公司。

    李和打了计程车去了公司,推开办公室的门,没有看见宋谦,他问了秘书,宋谦自从昨晚十点接到电话急匆匆的出去后,再没回来过。

    十点……十点……

    李和在心里冷笑一声,那是他离开帝豪酒店的时间。

    宋谦,宋谦……

    李和在心里一遍遍默念在宋谦的名字,只不过和往常不一样,今天的语气冷了很多。

    秘书急匆匆的推开门,很是欣喜的说到:“谭总的资金到账了!”

    李和瘫倒在沙发上,“怎么会……”

    秘书见他的脸上没有高兴,反而多了一丝惶恐,“李总,你怎么了?”

    “怎么会……”李和好像没听见似的,嘴里一直念着。

    “李总?”

    彼时办公室的门推开了,是宋谦。

    “宋总,李总他……”

    “没事,你先出去忙吧。”宋谦走到李和面前,秘书出去了。

    “李和,没事了。”宋谦扶住李和的肩膀,蹲下身子的时候,他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但很快又消失了。

    李和没有发现。

    “李和,李和,看我,我是宋谦,对不起,我今天没去接你,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宋谦的声音很轻,很温柔。

    李和的眼泪一下子全都倾泻而出,“宋谦……对不起。”

    “傻子!”宋谦抱住李和,嘴角上扬着,露出了满脸的疲倦。

    “对不起……我差点搞砸了,我还差点听了谭欲的话,怀疑你,不信任你……对不起,宋谦你打我吧!”李和哽咽着,像极了一个委屈的孩子。

    宋谦心里紧紧的,很疼,他抱着李和,紧紧的抱着,恨不得把李和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可又仔细想来,还是算了……

    二人冰释前嫌,只是李和从心里觉得他和宋谦好像疏远了很多,他们还是会每天一起上下班,一起吃饭,可心里那道裂缝没有合上。

    李和问过宋谦,为什么谭欲突然入资,宋谦只是耸了耸肩,说自己和谭父一见如故,所以谭欲就答应了。

    李和点点头,相信了。

    谭欲没有再来找过李和,但他经常看到宋谦和谭欲走在一起,似乎在商议着什么,他也曾偷偷跟踪过,但没查到什么。

    李和在创业前就经常听学长们说,十个创业九个败,所谓创业,是为碰壁累积经验,不是为了一蹴而就的成功。

    李和不知道自己和宋谦是不是那个幸运儿,他们好像只面临过谭欲这一个难题。

    公司一直顺风顺水的发展着,可越是这样,李和的心里就越不安,他和宋谦之间的距离也就越远。

    “小姨!”何知醉一声大喊,把既无忧从睡梦中惊醒。

    “一惊一乍干嘛!”

    “小姨,你这朵睡莲还真管用,李和刚刚思绪那么复杂,一直想迷惑我,可他碰壁了,怂了回去,嘿嘿嘿!”何知醉很是欢喜的看着手心的睡莲。

    既无忧险些就说了一句脏话,“还有事吗?”

    “哦……那个时间线快到了,小姨你要不和我一起看看?”

    既无忧瞟了一眼,“还剩不到两年。”

    “小醉,人心是一座荒原,有人误入便会撒下光的种子,可如果那座荒原土地实在是过于贫瘠,种子……是活不下去的。”

    “所以……李和才是辜负宋谦一片真心的人?”何知醉紧拧着眉头问道。

    “我只能告诉你,如果我是宋谦,我会毫不犹豫的一掌将李和捏碎。”

101. 不知醉(十)

    何知醉倒吸了口凉气,他和既无忧一起生活了十九年,还是第一次听到既无忧说要置人于死地。

    嘶,看来这李和还真不是个纯善茬,一定干了很多的不好的事情,否则小姨怎么会这么说。

    “小姨,你是不是又看宋谦记忆了?”

    “嗯,看了。”既无忧说。

    “那……那天晚上宋谦究竟去了哪里?”何知醉问道。

    既无忧没有说话,也没有把宋谦的记忆调出来,只是任凭李和的记忆在何知醉的眼前晃悠。

    看来小姨现在还不想告诉我,何知醉哀叹了一气,算了算了,不跟老人家计较,看戏算了。

    李和和宋谦的公司蒸蒸日上,很快就有众多的投资者加入,谭欲不再是唯一。

    宋谦也渐渐地没有和谭欲联系了,李和也搬了新家,在宋谦家对面的小区。

    谭欲没再出现后,他和宋谦的关系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只是宋谦不再碰他——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刮他的笔尖,不会摸他的头,也没再牵过他的手。

    他很不习惯,可想来……他们好像一直就不是那种关系。

    李和的母亲一直催着李和早点交个女朋友,经常在电话里催促,早点为李家开枝散叶,延绵香火。

    那天,李和的母亲打电话给他,说是有一个女孩和李和在同一所城市工作,所以安排两个人见面认识一下。

    时间定在周六,下午三点。

    李和很是无奈的走去了茶水间,泡了杯速溶咖啡,转身离去时,恰巧看见来接水的宋谦。

    李和点头微笑了一下,两人便擦肩而过,正当李和要踏出茶水间时,他顿住了。

    李和走到宋谦身边,端着杯子的手,有些生硬。

    “有事吗?”宋谦看着他。

    李和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宋谦见他欲说还休的样子,蹙起眉头:“不舒服?”

    “没……就是……”李和哽咽了一声,又笑了笑,说:“我妈……她说我也老大不小了,也该交个女朋友了,这不,这周六安排我和人家女孩见面呢。”

    李和的心里很是慌乱,他在期待着宋谦的反应。

    可宋谦只是简单了哦了一声,“伯母的想法挺不错的,你也是该有个女朋友了。”

    李和的脸僵硬了两秒钟,很快又咧笑了一下,“谦哥说的对,我……我也是是时候有个女朋友了,还是谦哥了解我哈。”

    “嗯,还有事吗?”宋谦说。

    “哦哦,没了没了……”李和摇了摇头,眼眶里是藏不住的波澜。

    “嗯,我还有事,先走了。”话落,宋谦头也不回的走了,就好像从未出现在李和的生命中一样。

    原来……你曾经说过的话都是假的,是我当真了,是我……误会了。

    李和的眼角流下一颗莹珠,划过嘴角,三分咸,七分苦涩。

    周六下午三点。

    李和如约而至,约会的女孩也是刚大学毕业不久,在一家会计事务所上班,长的很是标志,穿的也很素雅,怎么看都是家长眼中的好孩子。

    可李和看了,心里没有丝毫的波澜,他全程没什么表情,也无心和眼前的女孩多加交谈。

    其实早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只要有女生和李和走的过近,他就会觉得难受,很是压抑。

    就好像是得了恐女症一样。

    李和不想耽误眼前的女孩,便把话挑明了,说自己一门心思全都放在事业上,现在还不想恋爱,女孩也表示理解,没有多加言语。

    一杯咖啡见底,两人便分开了。

    李和一路朝中央大街上走去,满脑子里都是宋谦,宋谦的笑,背影,还有高考前许下的承诺。

    “去西双版纳,和李和一起。”

    果然年少时许下的承诺是不能当真的,李和摇了摇头,讥笑着自己的天真。

    李和抬起头来看着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杂质,就好像回到了故里,却也只是好像。

    他一路朝前走着,没有什么目的地,直到他一抬头就看见了那个少年。

    宋谦从世贸商城走了出来,旁边站在一个女子,披着宋谦的外套,一只粉嫩的手被宋谦攥在手心里。

    李和可以清楚的看见女孩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一如中学时代时的自己。

    原来,他今日也是佳人有约。

    李和顿住了,没有再往前走,而是颤巍巍的转过了身,逃离。

    原来,我们真的不是那种关系,是我误会了,宋谦,是我误会了……

    湛蓝的天空一瞬间乌云密布,街上的人熙熙攘攘四处奔波,寻得一个安身之处。

    李和蹲在一个角落里,看着大雨倾盆,雨水溅到他的脸上,和泪水混在一起,模糊,分不清。

    一如曾经,看似美好的情感,终究是太过模糊,以至于惊扰了好多年。

    “不是吧,小姨……你刚还扬言要杀李和呢,你看看现在李和多难受啊!”何知醉虽然不是很明白李和和宋谦俩人之间的感情,但他现在在李和的记忆中,能感知到李和的情绪。

    这一刻,李和传达给何知醉的是崩溃。

    “你懂个屁啊!吵死了。”既无忧随即施了个结界把自己围起来,她先前在何知醉的手心里中了睡莲,李和的记忆伤害不了他,既无忧也能安心的清静一下。

    “小姨,小姨!”何知醉大声的喊着,可无论他怎么喊,既无忧都听不到。

    “既无忧!”何知醉险些撕破了喉咙,可既无忧依旧是没什么反应。

    何知醉嘴上闪过一丝诡异,“老太婆?老妖怪!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呐!”

    他立马在结界前手舞足蹈起来,指着既无忧,喊道:“姓既的,你别仗着你老子小姨就欺负老子,老子可是祖国未来的栋梁,前途不可限量。”

    “你呢,就是一老太婆,啧啧啧几千年了,这身皮都是死皮了,还老是穿的跟个二十岁的姑娘似的,不要脸!”

    “不要脸!”

    既无忧睁开了眼睛,冷冷的看着何知醉,何知醉立刻嘴角上扬,眉眼带笑:“小姨~”

    妈呀……这老女人是不是故意整我啊,怎么突然睁开眼睛了,不会全都听见了吧,妈呀!

    我那死去的妈呀,爸呀,求你们在天之灵保佑我,孩儿还小,童言无忌惹得神仙大怒,却罪不至死啊!

102. 不知醉(十一)

    既无忧瞧见他心虚的样子,就知道何知醉肯定是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话。

    可既无忧才懒得理他,只是白了他一眼,又接着闭目养神。

    何知醉瞬间松了口气,顺了顺胸口,:“呼,好险好险!果然不能在背后说别人坏话,尤其是神仙的,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得罪不起……得罪不起。”

    何知醉碎碎念叨着,转而间,李和的记忆再一次翻转。

    自李和看见宋谦和一个女孩约会之后,李和就性情大变,成了一个工作狂魔。

    何知醉可以感知到,唯有把所以的时间都安排的满满当当的,李和才能没有机会去想着宋谦,不想宋谦,就不会觉得难受。

    逃避,是天性。

    这段时间,宋谦极少管束公司的事情,他的秘书也一直说,宋谦是因为有私事要处理,所以很多事物都交给李和打理。

    私事……或许是关于那个女孩吧。

    李和猜想着,他还是很难受,很压抑,所以附加的工作正中李和下怀。

    忙碌,才是李和所需要的。

    渐渐地,宋谦再也没来过公司,李和承担起了公司的重任,还连续拿下了好几个重量级的项目。

    短短数月,他成长了很多。

    从一个只会躲在宋谦身后的小布偶,如今独当一面,他心里是感激宋谦的。

    可是这份感激没过多久,宋谦就出现了,带着一个女人,是他的未婚妻。

    李和看着女人无名指上的戒指,所有的念头,都被掐灭了。

    他笑着喊了声嫂子。

    宋谦的脸上有些凝重,但很快又松乏了下来。

    办公室里,李和坐在沙发上,盯着桌上的烟灰缸发了很久的呆。

    宋谦点燃了一根烟,很是熟练的吸着烟草,吐出氤氲。

    李和被打火机的声音吸引了,他看着宋谦在烟雾缭绕中的样子,心里泛起了疼痛感。

    宋谦以前最是讨厌别人抽烟,曾经自己因为心烦意乱抽了两根,还险些和宋谦绝交。

    他心里不禁问起:宋谦,你怎么了?你变了很多……

    可他始终没有问出口。

    很快,宋谦那根烟就抽完了,办公室内满是烟草味,有些好闻。

    “公司的法人代表一直是你,这段时间你成长了很多,也不再需要我的保护了,从今天起我就正式离职,所有点股份都会转移到你的名下。”宋谦说。

    李和讥笑了一声,“宋谦,如果我早知道我的成长是以你离开为代价,我一定会当你一辈子拖油瓶。”

    宋谦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李和看着他的背影,好像瘦了很多,没以前壮实了。

    可那又怎样,关于宋谦的一切,已经和自己没关系了。

    “你走吧,以后……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李和起身,最后再看了宋谦一眼,就离开了。

    宋谦的手顿了一下,但很快又继续收拾着自己东西。

    宋谦离开了,再也没出现过。

    就好像……李和这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没有宋谦这个人一样,没留下什么来过的痕迹。

    除了记忆。

    可这些记忆,都被李和封存在自己看不见的角落,不愿提起。

    日子风平浪静的过着,李和虽然每天都很累,可辛苦是值得的,公司的发展渐渐地成了新一代公司的领头羊。

    越来越多的的想得到这一块蛋糕,可同样也存在不少人希望这块蛋糕变质,发霉。

    李和最近在择选项目中看上了一家很有前景的海外的公司,通过几次电话会议和视频会议之后,李和觉得这个项目十分可行,加之是海外的公司,还可以趁机拓宽海外市场。

    毫无疑问,这是块显而易见的香饽饽,可是太香了,香的不像是真实。

    宋谦曾经的秘书那天来办公室找李和,“李总,我觉得这个项目不可行,有很强的未知风险,不适合投入大规模的资金。我们连对方的底细都还没探查清楚,贸然签约恐怕会让公司处于不利的情况。”

    李和冷笑了一声,“是宋谦让你来的吧?”

    秘书低着头,没有否认。

    “你是宋谦的人还是公司的人?他现在已经离职了,请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李和立起笔杆子,敲了几下桌子。

    “我知道了。”秘书知道已经劝不动李和了,没再多言,直接出去了。

    李和很是用力的把领带扯松了些,脸有些涨的通红。

    宋谦,你不是走了吗?为什么还有来管我的事情!

    李和带着七分怒气,两分不甘,一分得意签署了那份合同。

    后来……

    正如宋谦所说,风险重重,那个海外的公司只是个套头公司,李和把资金汇了过去,那个套头公司就卷钱跑路了。

    因为李和的大意,公司一落千丈,这种低级错误,使得众多投资者撤资,很多职员也是另觅佳处。

    一瞬间,公司空了很多,只留下了寥寥数人,公司遍地狼藉,资料散落了一地。

    李和崩溃了,蹲在办公室里,想起来幼时被欺辱霸凌的日子,那时候他就和现在一样,缩在角落里,不敢面对,也没勇气绝地求生。

    原来离开了宋谦,他真的什么都不是,也什么都做不好。

    那两天,李和憔悴了很多,床边,客厅满地的啤酒瓶,还有烟草燃尽了灰尘。

    他的胡子长的很快,头发也长的很快,全都是乱糟糟,还夹着一股子异味。

    那天助理打电话给他,说他们之前投资的一个产品收益到账了,运营商那边需要李和出一个方案,继续合作。

    着这对李和来说,简直是天降欢喜。

    他撑起身子,踉跄的跑到浴室,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哪里还有当初那个少见初长成的样子,青涩在生活里消散的一干二净。

    李和突然觉得自己有些陌生,就好像看到宋谦抽烟时那样,有些厌恶现在的自己。

    他很快的把自己收拾干净,便去了公司,又熬了好几个通宵,才做出让运营商满意的方案,可就当他兴高采烈,胸有成竹的拿着方案去签约时。

    宋谦出现了,和运营商站在一起。

    李和心抖了一下,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103. 不知醉(十二)

    李和拿着手里的解约书,像失了魂一样走出了写字楼。

    “李总,很抱歉,我们已经找到更适合的合作方了。”

    更适合的……宋谦么?

    也对啊,宋谦本来就比我优秀,选择他是明智的。

    李和拖着无比疲倦的躯壳回了公司,电梯门拉看,他看见好几双热望的眼睛。

    李和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就回了办公室。

    他靠在沙发上,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很虚无,什么都感知不到。

    ——除了恨和嫉妒。

    宋谦在他最绝望的时候把他拉了出来,可最后又新手将他的努力摧毁。

    这些画面一点一滴的快要渗透进何知醉的脑海中,手中的睡莲顺着脉络,将所有不属于何知醉的东西阻挡在外面。

    记忆中的李和嘶吼着,不甘,愤怒在何知醉的耳畔徘徊。

    “老兄,你别挣扎了,你打的神仙么?何必呢,小心把我家小姨吵醒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何知醉插着腰,很是不屑的说道。

    记忆好像听懂了他的话,没在做那些无畏的挣扎,何知醉感受到了一股悲伤。

    心里闷闷的,有点委屈。

    “哎哎哎——你有啥好委屈的,不过就是一个公司嘛,东山再起不行?都多大的人了,连这点打击都受不起?”何知醉说。

    画面翻转,何知醉一下子哑口无言。

    宋谦父亲的公司收购了李和的公司,李和一无所有了,虽然得到了一笔钱,可他的母亲生了重病,肝癌二期。

    他回到了海城,把所有的钱都砸在母亲的化疗上,不过短短半月,他便身无分文了。

    可他还是安慰着母亲,说自己的公司经营的很好,让她不用担心医药费。

    李和知道瞒不了多久的,他现在很需要钱,很需要很需要……

    那天,谭欲找到了他。

    “李和,你还记得我们曾经的交易吗?”谭欲不再是从前的纨绔子弟,成了一方商业战枭。

    李和顿了一下,那一次的酒店……

    “李和,你是个聪明人,宋谦做不到的事情,我谭欲随时可以让你东山再起。”谭欲拿出一张房卡,放进李和胸口的袋子里,随后带着得意离开了。

    李和看着口袋里的那张房卡,陷入了沉思。

    曾经,他没有做的事情,时隔多年,兜兜转转还是轮到自己了。

    这一次,他好像没有逃离的理由了。

    在生命面前,他无路可退。

    当晚,李和揣着那张房卡,苦笑了几声,和多年前一样,踏进了酒店,他推开门,又是满地玫瑰花瓣,恍如昨日。

    他顺着那条花路走进去,灯火下,是一个熟悉的背影。

    ——宋谦。

    李和笑了一声,“呵!”

    “宋谦,你这样侮辱我,有意思么?”

    宋谦的脸上没有表情,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李和。

    “怎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还是说你要和谭欲一样,扒光我的衣服?”李和的语气中充满了讽刺,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切是宋谦策划的。

    “李和……”宋谦喊着他的名字。

    “别喊我,宋先生。”话落,李和就开始解开上衣,露出光洁的臂膀,又解开裤子,赤裸的站在宋谦面前。

    “来啊!给你!”

    “李和!”宋谦怒斥道。

    “生气了?别呀,我还希望这一睡能换来宋老板一大笔钱呢!”李和轻蔑的说道。

    宋谦沉了口气,不再看他,只是脱下外套披在李和的肩膀上,在茶几上放下一张卡。

    “一百万,治病。”

    话音刚落宋谦就走了。

    李和静默了一会之后,崩溃的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从前他多么希望能和宋谦更亲近一点,可是后来看着他手挽着佳人的样子,他就觉得自己必须得走了。

    李和从来没想过再见宋谦竟是今日这般情形,他其实有很多话想和宋谦说,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他们之间隔了太多太多。

    就像今天他抱着绝望的心来找谭欲,遇见的却是宋谦。他不知道宋谦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可宋谦就是出现在这里了,给了他一大笔钱,却没碰他。

    这一晚上李和所有的自尊心都被宋谦给摧毁得一干二净。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肮脏,从小就一直受那些家境较好的孩子的凌辱,宋谦的出现让他免去了胯下之辱,渐渐的有了自信,也找到了人生的目标,还有了一个喜欢的人。

    可是后来也是因为宋谦,他所有的自卑感好像欲火重生,更加猛烈了。

    宋谦家境殷实,人缘又好,学习努力,他的人生好像不需要怎么努力就可以得到很多的东西。

    李和是嫉妒的。

    可到今天李和才发现,原来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宋谦给予的。如果没有宋谦自己不会走出黑暗,如果没有宋谦自己根本就找不到人生的目标,考上一个好的大学,如果没有宋谦,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去创立和管理一个公司……

    如果没有宋谦,他母亲的生命在今天就要戛然而止了。

    李和承认自己输了,也承认自己是真的恨宋谦,宋谦的出现让他体验到了光明的滋味,却又陷入到更深的地狱。

    他宁可一辈子在地狱里。

    得到了宋谦的钱,李和母亲的生命得到了延续,可是好景不长,天意弄人,李和的母亲还是去世了。

    在葬礼上,宋谦出现了。

    这是继酒店那一夜之后,李和和宋谦第一次见面。

    李和苍老了很多,鬓角有很多的白发,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胡茬已经很久没有剃过了,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状态很不好。

    宋谦的眼角闪过一丝心疼,李和看到了。

    李和走到他面前,嗤笑一声:“你是来看笑话的吗,或者是来可怜我的?宋谦,你可真是一个圣人!”

    宋谦还是没有说话。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在李和的记忆中,宋谦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不再是中学时代里那个人缘很好的大男孩。

    “宋谦,我恨你。”

    “如果你不能给我一辈子的光明,就应该让我一辈子的生活在灰暗中。短暂光明太刺眼了,都让我忘了黑暗是什么样子,又或者说我本来就属于黑暗,只不过是误打误撞看见了一场彩虹。”

104. 不知醉(十三)

    宋谦一直沉默着,只是低下了头。

    李和看着他,哭了。

    葬礼结束了,宋谦又给了他一张卡。

    “公司我替你买回来了,卡里是新的资金,我说过要带你挣很多很多的钱,我不会食言。”

    李和看着那张卡,只觉得有些可笑。

    你曾经是答应过我要挣很多很多的钱,还说要去西双版纳买一栋小洋房,喝点小酒,看看书,现在无事就去洱海边泡个澡。

    和我一起。

    你曾经说过,只要我不忘你,就不会忘了这件事情。我没有忘记,你呢,你忘了吗?

    这些话李和始终是没有说出口,他觉得没有必要了。他们之间还能说些什么呢?

    除却利益和交易。

    钱好像真的是万能的,就连感情在他面前也溃不成军。

    李和拗起了最后的倔强,他没有接受公司,也没有接受那张卡。

    他一贫如洗,整日喝的烂醉,有时候会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有时候快走到大街上,靠在那些流浪汉的身旁,仿佛自己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流浪,流浪……

    在自己贫瘠的心灵土地上流浪着,没有归宿,没有希望。

    准确的说是不屑于再去寻找希望。

    在流浪的旅途中,宋谦曾来找过他,无非是说一些让他振作的话,还给了很多钱。

    李和转身就分给了那些流浪汉,他突然觉得宋谦很让他恶心,他的钱更恶心。

    恨,渐渐成了他生活的全部,他变得很是偏激,无数次大醉之后,砸碎了宋谦公司很多的玻璃门,玻璃窗,派出所成了他流浪的居所。

    每次都是宋谦把他捞出来,直到有一天,李和看到了谭欲发来的消息,宋谦要结婚了。

    李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恭喜啊,你和我终究是走上了不同的人生。”

    那天李和拨通了宋谦的电话。

    “喂~”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李和知道那是他的未婚妻,李和挂掉了电话,编辑了一条短信。

    “宋谦,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我恨你,如果有机会,我一定想亲手杀了你。”

    李和越来越偏激,也越来越愤怒,渐渐的他和流浪汉没有什么区别。

    终日烂醉。

    直到那天他误导误撞走进了无名酒肆。

    记忆停止了。

    何知醉回过神来,揉了揉脑袋,他能够很真切地感知到李和所有的情绪,他知道李和为什么会恨宋谦,尽管这种恨在别人眼中是无法理解的。

    “看完了?”既无忧醒了,撤掉了结界。

    何知醉点点头。

    “看完了也是时候该回去了。”既无忧嘴角微微上扬,施法成功的把何止醉送回了酒肆,随后又在李和的记忆中埋下了一颗金丹。

    何知醉生了个懒腰,感觉好像睡了很久很久,可他打开手机一看。竟然只过了半个小时。

    既无忧也醒来了,她打了一个响指,李和的眼皮动了一下,他醒了。

    带着之前的盛怒。

    “我已经知道你的全部往事,故事你就不用讲了,我自行汲取就可,关于梦……还是杀死宋谦对吗?”既无忧给自己倒了一杯果子露。

    “对!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李和嘶吼着。

    “好,很好。”既无忧轻笑了一下,“我刚才查过了,宋谦的寿命还剩下二十年,先生您的寿命还有六十余年,您是否愿意拿出你二十年的寿命,让宋谦离开人世?”

    “我愿意。”李和很是笃定的回答。

    “不不不——你不愿意!”何知醉制止道。

    “小姨,我进了他的记忆中,我能够感知到他的情绪变化,他不想杀宋谦的,他只不过是被低谷冲昏了头脑,小姨别这样!”何知醉紧紧的拽着既无忧的衣袖,哀求着。

    每一个来无名酒肆交易的客人,都是为了圆自己的意难平和梦而来。

    何知醉不愿意看到李和后悔,更不愿意看到既无忧手上沾满鲜血。

    尽管既无忧手上的鲜血早已成了大江大河。

    “我是筑梦师还是你是筑梦师?李和是客人,还是你是客人?这是你该管的事情吗?”既无忧冷冷的打开了他的手。

    缘起缘灭,生死由命,诸为天定。她只是筑梦师,负责帮人圆梦,不负责帮人理清那些爱恨情仇。

    她既无忧从来不是什么大善人,杀人也好,成魔也罢,她履行的都只不过是交易的原则,和自己的目的。

    “小姨……”何止醉看着既无忧,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丝冷漠,他知道劝既无忧是没有用了。

    “李和,你忘记了,宋谦是怎么把你拉出黑暗的吗?这些年你有了解过宋谦他过的是怎样的生活吗?是,我被你的记忆所困,你所有的恨,所有的不甘我都知道,可现在我是一个旁观者了,我希望你理智一点,或许宋谦有比你还不得已的苦衷!”何知醉激动的说道。

    他从没见过既无忧杀人,准确的说,他长这么大,从来就没有看到有人死去过。他被既无忧保护的很好,生命的凋零和逝去,是一种痛。

    正是因为他进入过李和的记忆中,所以他才不想要李和再承受一次痛。

    “呵!怎么筑梦师连杀一个人都杀不了了?你又是谁?你有什么资格来劝我,没有人能够真正的感同身受,我想杀他,我想杀他!!!”李和说。

    “你听到了,客人说想杀宋谦,我作为筑梦师只能满足,你若是不忍心看,可以回房间去,别在这里影响我施法。”既无忧瞟了何知醉一眼。

    随后拿出绘梦笔和山海卷,很快的在山海卷上画下了一旨必杀意,直指阎王殿。

    阎王随即打开生死簿,抹去了宋谦的名字。

    既无忧的动作太快,何知醉还没有看清那道旨意就完成了。

    宋谦死了。

    梦,好了。

    “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完成了,您的寿命也归我了,欢迎下次光临,李先生。”既无忧微笑道。

    “他……真的死了?”李和似乎有些不相信。

    “是的,他真的死了,不信你可以看。”既无忧随即抽出一副画面。

    画面里宋谦刚走出公司的大楼,突发心肌梗塞,抢救无效死亡。

    宋谦死的时候有些痛苦,但死后的面容很是安详,就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105.不知醉(十四)

    李和笑了,笑的很是得意,但又透露出几分苦涩。

    宋谦,你终于死了!

    我盼了这么久,你终于死了!哈哈哈哈——

    李和撑起麻木的身体,一步一步地离开了酒肆。

    笑声一路徘徊。

    既无忧一挥手,把酒肆的大门合上,闭客。

    “看到了吗?他是真的想让他死。”既无忧看着,旁边的何知醉说道。

    “小姨,宋谦真的死了吗?”何知醉有些麻木,十九年来他第一次知道人的生命这么的脆弱,面对神力没有一丝反抗的余地。

    “是的,他死了,你看到了。”既无忧的语气中终于透露出一丝无奈。

    “小姨……你们神仙怎么可以随意剥夺人的生命啊?神仙不是帮助那些贫苦的人度过苦难,让那些恶事做尽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吗?”何知醉的身体在颤抖着。

    “生死由天定,李和既然能来我这酒肆,那就说明这一切早已注定,我不后悔筑的每一个梦,也不后悔杀的每一个人,如果神要承受这些罪孽,那尽管来吧,我无惧。”既无忧的声音很冷,冷到何知醉觉得很是陌生。

    既无忧没再理会何知醉,径直的回了内室,她扶着柜子,捂着胸口,额间大汗淋漓,神色很是痛苦。

    周身淡紫色的光芒四散,如同虚渺的灵魂,突然间一道月白色的光芒把既无忧笼罩,淡紫色的光芒慢慢的收回既无忧的体内。

    既无忧的表情也和缓了很多,她拂去汗珠,微喘着气,道:“多谢。”

    白犬神嗷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扶着既无忧躺到了软踏上。

    “你怎么来了?”既无忧看着他,还是从前那个少年模样,只不过成熟了很多。

    “司命说你强行带着知醉进入李和的记忆中,必然会受到反噬,故让我来此好生看着你。”神嗷倒了杯水给既无忧。

    “他倒是什么都清楚。”既无忧接过水,喝了一口,“想被我亲手杀死一个凡人之事,他也知道了吧。”

    “嗯,众神都知晓了。”神嗷说。

    “想到什么法子来惩罚我么?”既无忧看着他,神界不得插手人间之事,虽说筑梦乃是筑梦师的职责,可毕竟事关人命。

    “你可是肆主,六界唯一的筑梦师,什么时候还关心起惩罚的事情了?这些年,摧人根基,毁人命脉的事情你做的还少吗?这天下谁敢罚你,就连天帝也只是让你恪守本职,其余事宜无需担忧。”神嗷说。

    “呵~天帝竟也会说出这种话?稀罕啊!”既无忧嗤笑着,两千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忘不了天帝昔日铸下的过错。

    “好了,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我不叨扰你了,知醉那里我去解释,你好好睡一觉吧。”神嗷把她扶下,又帮她盖好被子。

    既无忧点点头,沉了沉眸子,她就不应该带何知醉闯入李和的记忆,否则也不会让李和的记忆困住何知醉。

    既无忧也不用使用禁术,耗费元神把何知醉带出来,甚至还在李和的体内,埋下了一颗种子,也不至于宋谦枉死。

    ……

    ……

    何知醉坐在院子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很是愤懑的朝水池里扔着石子。

    石子划过水面,飘浮来几下又“叮咚”一声沉入池底,一如他的不悦。

    “何少爷心情不佳呀!”神嗷看着何知醉脸被气的鼓起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

    何知醉回头,看见来着是神嗷,长叹了一口气,“嗷叔,你来了。”

    神嗷笑了一下,坐在他旁边,何知醉继续扔着他的石子,很是闷闷不乐。

    “还在为你小姨杀了人而生气啊?”

    “对啊,有她这么当神仙的么,还杀人!”何知醉撅着嘴,很是不满。

    神嗷看着他,摇了摇头,又笑了。

    何知醉看到了,有些生气,“嗷叔,你笑什么?这很好笑吗?她是神仙哎,还杀人,哪里好笑了!”

    “你啊……最好小点声,你小姨刚刚元神损耗过度,刚躺下,如若你要是把她吵醒了,她可不会帮你救宋谦。”神嗷敲了一下何知醉的榆木脑袋。

    “吵就吵,谁怕谁,打不了也把我……”

    “等等……救宋谦?”何知醉这才反应过来。

    “嗯,救宋谦。”神嗷说。

    “真的假……嗷叔你给我仔细说说呗,我小姨居然会帮宋谦?”何知醉很是激动的说道,声音很是大声。

    “哎哎哎——小点声,请我吃顿火锅,我就什么都告诉你。”神嗷嘴角上扬道。

    “哟哟哟,嗷叔,学坏了啊!”何知醉指着白犬神嗷意味深长的笑着。

    在既无忧身边呆了十九年,何知醉自然是知晓神仙不可点石成金这一天规。

    火锅店内,热气腾腾,神嗷也换上了现代人的一身装束——简单的一件卫衣和一条工装裤,外加一双帆布鞋,一路上倒是惹了不少姑娘的回眸。

    “嗷叔,您啊和小姨一样,都是万年不变的老妖怪。”何知醉刷了一片肉往嘴里塞着。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神嗷喝着手里的冰可乐,很是舒爽。

    “嗷叔,现在可以说正事了吧,你说我小姨会救宋谦,宋谦不是死了吗?按照小姨的性格没人和她做交易,她才不会耗费神力去救无关的人。”何知醉说。

    “这就是我们神仙的事了,你管不着。”神嗷饶有趣味的看着何知醉,其实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救宋谦,既无忧也不知道。

    他对何知醉撒谎,无非是想支开何知醉,让既无忧睡个好觉罢了,也为了缓解二人之间的矛盾。

    “真不告诉我?”何知醉穷追不舍的问道。

    神嗷只回答了六个字:“天机不可泄露。”

    何知醉“嘁”了一声,很是不屑,神嗷倒是一心刷起来火锅,唯辣不欢。

    何知醉看着神嗷大口朵颐着辣锅里的麻辣牛肉,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完全不再怕的。

    “嗷叔,你……这么能吃辣啊?”

    “我从前也不食辣味,后来有一人告诉我,火锅唯有辣味,才能尽欢,自此之后我就只食辣锅了。”神嗷浅笑着,脸上洋溢着幸福。

106. 不知醉(十五)

    何知醉哦哦了两声,随后说道:“那人是我小姨吧。”

    神嗷没想到何知醉这么快就戳破了,一不小心就被呛到了,连连猛咳。

    “咳咳咳——”

    何知醉连忙把可乐递给他,“嗷叔,您老慢点啊!又没人跟你抢。”

    神嗷心沉一气,恢复如初,喝了口冰可乐,可脸还是有些发红。

    “吃你的菜,问那么多做什么。”

    何知醉哦了一声,就没再多问了。

    神嗷看着沸腾的一锅红汤,眼底尽是温柔,好在那日不欢而散后,他又重新的站在了她的身边。

    缘分何巧。

    ……

    ……

    电梯门推开了,一身戾气险些呛到等待电梯的居民,李和拖着疲倦的身子,走到门口,手,很是无力的从兜了拿出钥匙,推开门。

    “哐当——”

    是啤酒瓶倒地的声音,他一脚踩进去,踢开啤酒瓶,啤酒瓶一路滚到墙角,碎了一地。

    ——地上早已狼藉一片,放眼过去皆是玻璃渣。

    李和很是疲倦的倒在床上,嘴角抽搐着,像是在笑,但又好像是在哭。

    “宋谦,宋谦……”

    他一遍遍的念着宋谦的名字,就好像宋谦从没离开过他一样。

    事实上宋谦已经离开好几个小时了,他可以想象到宋谦被一匹白白的布盖住的样子,没有一丝生气,没有一丝呼吸。他的父母肯定围在他的旁边痛哭,他的未婚妻也许离开了,也许还守在他身边……

    可这些都不是李和该管的事情了,因为是他让宋谦死的。

    “宋谦,你该死,你知不知道?”

    李和又开始大笑,笑声穿过门帘,在楼层中回荡,如同一个灵魂在哭泣。

    事实上李和的确是哭了,他哭的声音很淡,被笑声所掩盖,但眼角的泪是真的,后悔了也是真的。

    宋谦回不来了,更是真的。

    李和坐起身,靠在床边,又拿出了几瓶啤酒,一顿猛灌,酒精麻痹着他的神经,模糊了他的视线,让他渐渐的失去清醒,渐渐的忘记宋谦已经死去的事实,渐渐的让恨再一次萦绕在他的心头。

    他醉了,也睡着了。

    在梦里,他看见了宋谦,准确的来说,是既无忧让他看见了宋谦。

    那朵睡莲,于寂静无声处开花,困人于魇中,夙扰一生,终不达意。

    在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李和逃离了帝豪酒店之后,宋谦接到了谭欲打来的电话。

    “你家李和跑了。”谭欲很是慵懒的说。

    “你对他做了什么?”宋谦嘶吼着问道。

    “我对他什么也没做,他什么也不肯让我对他做,所以他走了。宋谦,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我知道你和父母决裂,也知道你一贫如洗。如果你不答应我今天的要求,那么李和就是代价。”谭欲胜券在握。

    “你混蛋!”

    宋谦挂掉电话后,几近是疯了一般跑了出去,他不知道谭欲和李和两个人之间居然一直有联系,他也不知道李和今天会瞒着他去酒店寻谭欲。

    但幸运的是李和安然无恙。

    这就够了。

    那夜宋谦去了酒店,做了原本谭欲让李和所做的事情,一夜天明,宋谦浑身疼痛的不行,所以他失约了,他没有去接李和。

    但是保住了李和。

    公司平稳运营之后,宋谦觉得自己很脏,他不敢去牵李和的手,也不敢去捏他的脸。

    尤其是谭欲后来变本加厉,逼着宋谦做出了很多不情愿的事情。

    后来公司不再需要谭欲的资金,谭欲和宋谦一刀两断,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宋谦父亲的公司因金融危机,陷入僵局。

    所以,他认识了林丹,也就是他的未婚妻。林丹的家族可以帮助宋谦的父亲度过此次的危机。

    再者他身边有了未婚妻,也可以名正言顺的让李和和自己疏远起来。

    后来他的父亲也病了,宋谦不得不重回家族,离开了和李和一手创立的公司,那天看看到李和眼底失望的目光,他的心比针扎还要难受。

    他很想告诉李和,宋谦喜欢李和,但是他不能够。他不愿意让他肮脏的身体,和不再完整的灵魂去玷污了李和。

    他离开之后,留下了自己昔日的秘书。每天秘书会提醒李和规律的一日三餐,会在李和进行决策,还有拿下创业项目时,仔细的过一遍关。

    可百密总有一疏,那天他知道李和要签约的时候,立刻联系了秘书,让她阻止李和。

    可那时候的李和在气头上,一意孤行,酿成了大祸。

    所有的辉煌,荣耀,在一夜之间化为了虚无。

    他想帮李和,可是谭欲不知道和自己的父亲说了些什么,宋父命令宋谦极力阻止李和续约。

    宋谦无奈只能照做,他和李和早已不是昔日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少年了,很多事情渐渐的有了自己的顾虑。

    宋谦出手了,李和彻底的陷入了绝望。

    李和有多绝望,宋谦就有多绝望。

    自此之后宋谦就派人跟着李和,生怕李和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那天他竟然看到谭欲来找李和,他知道谭欲是又打起了昔日的小把戏。

    那天谭欲走后,宋谦派人把谭欲给绑了,还断了他家公司的几桩大生意。

    那天晚上宋间看到了李和,亲眼看到李和误会自己,可他什么也没有解释。

    他沉默着,因为所有的解释都显得很苍白无力,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的守护着李和,关于其他,他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李和在他面前脱下了衣服,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他好不容易才从黑暗中拉出来的少年,好像在那一瞬间,又回到了黑暗。

    他逃开了,留下了一张卡。

    李和母亲的葬礼上,面对李和很多的质问,宋谦什么也回答不上来,他也不能回答。

    他从没有忘记和李和的约定,他说过要去西双版纳买一栋洋房,喝喝酒,看看书,闲来无事去洱海泡个澡,和李和一起。

    他什么都没有忘,只是李和以为他忘了。

    宋谦能够清楚地感觉到李和身上的恨意,他曾经在无数的角落里看到过李和和那些流浪人躺在一起,他很想上前去把他拉开。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李和的生日快到了,他要把欠李和的都还给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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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筑梦师介绍:
以梦为笔,酒香为引,筑世间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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