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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更鸟没有糖     山海筑梦师txt下载     山海筑梦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22. 求不得(十四)

    既无忧沉沉的吐出一口氤氲,是酒香。

    “我这酒肆不留无缘之人,你该走了。”话音刚落,陈征便消失在酒肆,站在来时的荒地处,而眼前再无酒肆。

    陈征很是无力的跪了下去,整个身躯趋近于麻木,他的视线被泪水浇灌的越来越模糊。

    鼻尖没了酒香,耳畔多了一丝呕哑嘲哳的二胡声,很是难听,他想要堵住耳朵,可怎么也使不上力气,浑身难受极了,就好像魂魄要从肉体剥离出来一般。

    事实上,他的魂魄确实是在一点一滴的飘荡出来,一曲终了,亡魂已成。

    一具无魂之躯瘫倒在地上,没有一丝生气,除了眼角的泪光还露出着几分的苦涩。

    那缕孤魂怔然楞在原地,看着自己死去的模样,他还来不及感慨些什么一条沉重的枷锁就套在了他的脖子上,黑白无常各执一端拉扯着陈征的魂魄。

    陈征面色惨白——这是每个鬼该有的样子。

    “带走吧!”一个好听的女声响起。

    陈征回头一看,是一个红衣女子,手执一把二胡,方才难听的乐声便是出自她之手。

    “是。”

    “是。”

    黑白无常带着陈征的魂魄,一蹦一跳的走向了冥府。

    红衣女子畅然一笑,红袖掠过,一间酒肆现形于世间,她大步迈进去。

    “既无忧,别来无恙啊!”

    既无忧把头从何知醉的肩膀上挪开,瞟了红衣女子一眼,随后端正了些坐姿,“又是你啊!”

    “小姨这谁啊?”何知醉低声问道。

    “惹不起的祖宗。”既无忧脸色僵硬的回答。

    “送葬师还是和从前一样,青春年少啊!”杨戬起身行了一礼,很是恭敬。

    送葬师和筑梦师皆是这天界不好惹的神官啊!

    “真君不用这么客气,我没她吓人!”曲长歌坐在椅子上,摇了摇掌心,偷了壶酒出来,美滋滋的喝上了一口。

    杨戬尴尬的笑了笑。

    “这五十多年没喝过你酿的酒了,这酒还是这么好喝,既无忧老娘爱死你了!”曲长歌很是欢喜的说道。

    既无忧被吓得猛咳了几声“咳咳咳——”

    好不容易这酒肆安静了这么多年,这女人又来折腾我了,既无忧心里一阵忧愁。

    “咦——这几十年没见,咋还添了一个小娃娃呢?”曲长歌这才注意到既无忧的身侧坐了一个男人——凡人。

    曲长歌的第一反应便是:“私生子?”

    既无忧手握一朵怒莲朝曲长歌打去,曲长歌一个转身轻松躲开,“生什么气啊!我和你打了多少次架了,哪次不是两败俱伤,消消火!我错了,行吧,既女侠!”

    曲长歌连忙放下手中的酒,摆出一副认错的姿态。

    “小姨我不会真的是你的私生子吧?”何知醉皱起眉头问道。

    既无忧怒目瞟了何知醉一眼:“你信不信我把你送去八戒哪里?”

    “我错了……”何知醉连忙闭嘴,一副乖巧模样。

    一连两个都认错,杨戬直接下意识地说了一句:“我也错了。”

    “你错哪了?”既无忧沉声道。

    “我错在不该呼吸。”杨戬很是委屈地回答。

    此言一出,何知醉和曲长歌直接捧腹大笑,“哈哈哈哈——”

    既无忧扶了扶额头,“行了,有什么事情赶紧说吧!”

    “哦——”曲长歌收起笑容,“没什么事,谁让那老头死你这酒肆外头,我是来收人的。”

    “收走了?”既无忧问她。

    “黑白无常带走了呀!”曲长歌回答。

    “那你还愣在这干什么?这人界每天得死不少人吧,你该忙去了!”既无忧实在是不想看到曲长歌了,她元神耗损过度,急需休息了。

    “又是逐客令。”曲长歌摇了摇头,感知到了既无忧周身真气混乱,“行了行了,我真有正事和你说!进屋去!”

    还没等既无忧反应过来,曲长歌就把她拉回了内室,又把她扶到床上,给她施以真气,既无忧得脸上才开始有些好转。

    “就你这样还逞强,神识集满又有何用,以你现在得身体状况还能施展禁术不成!”曲长歌收回施法得手,沉吐了一气。

    “别跟他们说。”既无忧的声音很是虚弱,如同濒死之人最后的息语。

    “知道了,你先好好休息吧,我去替你把黎梨的事情跟二狗子说。”曲长歌内心暗叹一气,世间痴儿怨女重重也就算了,偏偏神仙也要遭这种罪。

    曲长歌离开内室时,看到了那三节琉璃瓶,两千多年了,既无忧终于只剩下最后一线了,希望到时候是梦成,而不是一场虚空啊!

    “狗叔,这送葬师是什么人呐?”何知醉问道,他自小见过的神仙不多,就只有司命星君,杨戬,神嗷以及一群日游神和夜游神们。

    穿着如此鲜红的神官,他还真没见过。

    “她啊……和你小姨一样,都是不能惹得人物——曲长歌。”杨戬瞟了瞟身后,发现没人,凑到何知醉耳畔低声说道。

    何知醉看到提及名讳都如此谨慎得杨戬,心里也有了一个底,红衣女子惹不得!

    “那她和我小姨谁更厉害啊?”何知醉也自觉地放低了音量。

    “不相上下!你敢相信。”杨戬瞪大了眼睛说道。

    “不是吧!”何知醉嘴上质疑着,可心里已经打上了歪主意。

    若是他和这曲长歌打好了关系,那既无忧以后欺负自己也找到了一个靠山,何知醉暗自窃喜着。

    杨戬看着何知醉越发诡异的笑容,便敲了敲他的榆木脑袋。

    “你小子别打歪主意啊!这曲长歌和你小姨虽然老是斗嘴,一见面就吵架,可实际上两人关系好的不得了,曲长歌这些年压根就没几个朋友,只有既无忧愿意搭理她。”

    “不是吧——”何知醉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绝望,原本以为多了靠山,原来是多了条死路。

    呵呵!

    “狗叔,你说你好歹也是一介神官,怎么就打不赢两个女人呢?”何知醉望着天上的一轮孤月,摇了摇头,长叹一气。

    “没办法,谁让她们两个一个活得比我九,一个曲子难听呢!”杨戬撑着下巴,木讷的说道。

    “你们两个……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123. 求不得(十五)

    何知醉和杨戬对视了一眼,喉间紧了一下,那然回头,曲长歌正饶有意味的看着他们两个。

    “啊啊啊——”两人吓得一哆嗦,屁股滋溜滑下了石阶。

    曲长歌觉得二人甚是奇怪,“你们两个莫不是在背后说我坏话?”

    “没没没……没有!”杨戬和何知醉摇头如鼓浪,异口同声答道。

    曲长歌呵呵了两声,杨戬和何知醉的脸上写满了心虚二字,她摇了摇头,十分嫌弃的说道:“行了,你们两心里的小九九我还能不知道?”

    杨戬和何知醉终是松了半口气,面色也和和缓了很多。

    “那啥……”曲长歌看了何知醉一眼,何知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老既的侄子是吧。”曲长歌问道,她还不知道何知醉的名字呢。

    何知醉连忙点头。

    曲长歌哦哦了两声,“去!把你小姨酒柜里最好的酒给本上神拿过来。”

    曲长歌的那声“去”险些没把何知醉和杨戬二人吓的跪下。

    “哦哦,你……您等着!”何知醉赶紧脚底抹油短暂逃离现场,老老实实的从酒柜里拿出两壶酒,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早已过了子时,孤月也渐渐挡不住太阳神的魄力,夜色淡然,晨曦即将划破天际,一场过往情缘竟也折腾了半夜。

    曲长歌看着那两壶琉璃盏,很是满意的点点头,“……嗯,行了小屁孩,这里没有你什么事了,回房间睡觉去吧!”

    “好咧!侄儿告辞!”何知醉几乎是跑着说的,果然啊,女人是惹不得的,尤其是活了几千年的老女人!

    院子里就只剩下曲长歌和杨戬了,曲长歌坐在椅子上,打开了一壶酒,放在鼻尖细细闻了闻,“啊!还是老既的酒香啊,这老天后的琼浆玉液也比不得啊!”

    曲长歌很是满足的饮了一大口,杨戬立在梧桐树下,一动不动,生怕一不小心就把眼前的姑奶奶惹恼了。

    “坐下吧,你好歹也是天界的一代神君,怎得如此胆小,我和老既不过是两个弱女子罢了,真不晓得你们有什么好怕的!”曲长歌瞟了正襟危立的杨戬说道。

    杨戬差点“呵呵”一声,不过幸好他忍住了。

    你和既无忧若真是个和善之辈,天界众神又何苦避而远之呢?

    杨戬暗暗嘀咕着,可表面上又是乖巧的很,曲长歌说什么他便做什么。

    曲长歌又饮了一口酒,眼见着月色即将散去,天空是一半淡黑,一半鲜红,彼此追逐着,日复一日,如同这世间的痴心之人。

    屡屡不绝。

    “你可知老既今日为何留你在酒肆?”曲长歌的语气严肃起来,倒让杨戬有些不适应。

    杨戬摇摇头,他现在还没弄懂既无忧留他在酒肆的意图。

    “神君可还记得您的神位是如何得来的?”曲长歌说。

    杨戬的脊梁似乎被什么戳痛了一下,唐末他曾是唐哀帝历了场不过短短四年的劫,后来飞跃上神,此后情路尽。

    “那黎梨便是京落的转世。”曲长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而道:“准确来说是苏妲己的转世。”

    “什么!”杨戬整个人都木讷了,自从历了一场情劫之后,尝尽了人世间的人情冷暖,阴谋权力,他便对着人间产生了抵抗的念头。

    数百年间都未曾踏足人间,天帝令他去人间除去地妖,他也只是派神嗷前去,直到二十一世纪,既无忧来了南城,他才偶尔来此放松身心。

    百年来,他从未来这人间寻过京落,亦或是苏妲己,只是偶尔去天府宫看看来世的命络,还拜求了阎王给京落寻个好人家。

    原来,她今日竟离自己如此之近,怪不得陈征再见黎梨时,既无忧要施法将二人团团围裹住,杨戬不开天眼压根无法得知里头的情况。

    他竟再一次与她错过了。

    杨戬握紧的拳头关节处早已发白,在用点力这石桌都要裂开了。

    “老既原本是想让你再与她见一面的,可……”曲长歌话说到一半梗住了。

    “可是什么?”杨戬的声音有些冷漠,罕有的冷漠。

    曲长歌长叹一气,摇了摇头,苦涩的笑了一下:“没什么。”

    杨戬的脸上是重重的阴霾,他不明白既无忧此举究竟是有和目的,如若是让自己能够再见京落一面,那他是心存感激的。

    可如今事情已了,却又不见她的踪影。

    杨戬有些愤怒,他觉得是既无忧和曲长歌联合起来玩弄他,就想看他的笑话。

    “有意思么?”杨戬的声音比刚才还要冷上三个度。

    “杨戬!”曲长歌知道杨戬误会了,可现在不是说出真相的时候。“老既平常是喜欢捉弄人,脾气还不好,动不动就窜入梦境,扰人元神。”

    “可你杨戬于既无忧而言是朋友,否则你觉得你能随意进出这无名酒肆么?”曲长歌语重心长的说道。

    杨戬低着头,没有说话,也看不见他脸上有任何的表情。

    可曲长歌可以感知到,杨戬很生气。

    气自己好不容易都快要把京落给忘掉了,却又被既无忧给点醒,气既无忧未经过自己的允许就私自做下决定,气……自己满心期待,最终是玩笑一场。

    “她是筑梦师,是神界的前辈,小神不敢轻易造次。”杨戬起身背对着曲长歌,望着即将推开云翳的朝阳说道。

    “杨戬!”曲长歌被杨戬这酸气讽刺的话刺激到了。

    杨戬很是平静的转过身来,双目黯然的看着曲长歌,“小神府中还有要事急需处理,小神告辞,还望送葬师见谅。”

    “送葬师”这三个字,他着重强调着。

    曲长歌无力的摇了摇头,张了张嘴刚要说些什么,杨戬便消失在一方酒肆内。

    参天的梧桐树满满的结下一个红彤彤的果子,太阳出来了。

    又是一轮新生。

    万物朝气十足,无名酒肆内却是一片狼藉,心灵的狼藉。

    曲长歌坐在院子里,不知所措,很多事情埋藏在无人之处,无人知晓,亦无人真正在意过,于是成了秘密。

    秘密铸就了杨戬和既无忧的心结,冤家宜解不宜结,也不知道杨戬能不能想通。

124. 忧中录(一)

    何知醉坐在床头一夜未眠,却也不困。

    他脑海里一直浮现的是既无忧靠在自己肩膀上是的睡颜,当时他过于惊讶没怎么仔细看,现在回想起来,既无忧睡得很是深沉,就好像是损耗了太多,最后虚脱了,倒了下去。

    何知醉从前从未主动打探过既无忧的事情,就算问了,司命星君和神嗷两人也都是闭口不谈,只是告诉何知醉,既无忧一直在做着自己的事情。

    其它的,他们什么也不肯告诉何知醉。

    他对既无忧算得上是一无所知,对自己也是。

    自己从何而来,又为何会被既无忧这个上神给收养……何知醉的思维扩散着,所深究的问题也越来越多,他迫切的想要知道所有的答案。

    但又害怕当所有的真相都水落石出之后,自己会更难受。

    何知醉纠结着,看着夜色散去,朝阳打进窗口,刺痛着自己的眼球,他很是烦躁的掀开被子,走进浴室冲了澡,洗去一夜的思虑。

    不一会,何知醉裹着浴袍走到酒肆的大堂,发现大门没关,他便走到院子里。

    何知醉前脚刚迈出院子,一袭红衣便唤醒了他惺忪的睡眼,他险些踩空了石阶。

    “我去,你还没走啊!”何知醉下意识的就脱口而出。

    曲长歌闻声转过头来,何知醉背对着昏暗的酒肆,整个人面朝阳光,湿润的发梢低落下一颗颗饱满的水珠,落在他的锁骨处。

    曲长歌的视线被何知醉给吸引住了,她行走世间千百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活色生香的少年。

    她不禁咽了咽口水,昨日月光昏暗,她都没仔细瞧瞧何知醉,今日再见,她颇为心动!

    曲长歌内心啧啧两声,感叹道:老既这女人,眼前如此大好风光不懂得好好珍惜,真是可惜!

    何知醉此时才响起昨日杨戬告诫自己的话,眼前的红衣女子和既无忧一样不能惹,他连忙嘴角咧笑着。

    “嘿嘿嘿——那啥……”何知醉想了一会曲长歌的神称,“送……送葬师大人,您还在啊!”

    “哈哈。”曲长歌略有些尴尬的笑了两声,她收回思绪,正襟说道:“这不很久没和你小姨聚聚了嘛,便多留几日。”

    “哦哦哦……这样啊。”何知醉僵硬了笑了笑。

    不是吧,你要留下了?!

    妈呀,救命啊!这一个婆娘我都搞不定,现在还来两个,给我一刀吧,让我死的痛快一点吧!

    何知醉在心底嘶喊着。

    “你想死啊?”曲长歌好奇的问道。

    “谁说的!我可想好好活着呢,我还没谈恋爱呢,可不能就这么死了。”何知醉连忙答道。

    “那你刚刚那么大声喊着:让我死的痛快一点吧!这是咋回事?”曲长歌学着何知醉在内心嘶喊的样子说了一遍。

    我靠!这老娘们会读心术?

    何知醉又在心底思绪着,不过三秒之后他就后悔了,等等!我刚刚想了什么?老娘们?!!

    啊!——

    何知醉内心一阵嚎叫,他偷偷瞟了曲长歌一眼,发现她眉头紧锁,一看就是大事不妙。

    大丈夫能屈能伸!

    他连忙跪了下来,抱着曲长歌的腿,哭喊着:“我错了,您看在我是既无忧的侄子的份上,别和我这龌龊小人计较吧!”

    “小侄心直口快,文化不多,才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还请送葬师大人念在我小姨年事已高,膝下不能无人照料,求大人放小的一命吧!呜呜呜——”

    曲长歌被他念叨的头都要大了,眼前一圈的小星星在打转,她收回了之前的想法,既无忧留着这孩子,还真是遭罪!

    “行了!给老娘闭嘴!”

    何知醉连忙闭嘴,抬起头看着曲长歌。

    “起来!”

    何知醉松开手,起身,退了两步。

    “你还真是个话痨啊!”曲长歌长吐了一气,感觉整个人都舒爽了不少。

    “您说的都对!”何知醉连忙奉承着,啥也不敢想。

    “对什么对,你脸上的表情可实诚着呢。”曲长歌朝何知醉翻了一个白眼,转身便进了酒肆。

    “臭小子,做饭去!本上神可要饿死了!”曲长歌扬了扬手,守了一整夜,她比谁都要累。

    “能买不?”何知醉问道,冰箱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制作早餐的食材了。

    “随意!”

    “哦哦!那我走了啊!”何知醉呆楞楞的走出院子时,才恍然发觉自己裹得的是浴袍,他又连忙蹿回了酒肆,换了件衣裳,跑了出去。

    曲长歌躺在既无忧时长歇憩的太师椅上,望着横梁发着呆。

    她不知道该如何跟既无忧说起杨戬的事情,也不知该如何同杨戬谈起既无忧的事情,她现在只盼望着杨戬能别一根筋,想通一下。

    既无忧那里,她是了解的,宁可让杨戬误会也不愿……

    想到这里曲长歌无奈的摇了摇头,这都什么事啊!我就一路过的,怎么就轮到我开始恼心了呢!

    曲长歌实在是想不通,正当她愁眉苦脸之际,何知醉买了一大袋早餐回来了,放在既无忧常坐的西窗处的一个桌子上。

    “早餐买回来了,有小米粥,红糖糕,豆浆,油条,豆腐脑,您看您喜欢吃什么就自己拿吧,我去喊小姨。”

    话落何知醉转身朝既无忧的卧室走去,曲长歌刚准备施法阻拦他,却还是顿住了,早知道晚知道又有什么区别呢?

    何知醉走进既无忧的卧室,一股很淡的荷香包裹着酒香,很是沁人心脾,何知醉忍不住的多嗅了几下。

    既无忧还在熟睡着,只是眉头紧锁着。

    何知醉看着既无忧摇了摇头,怎么睡着了还是一股愁态,这可如何是好?

    “小姨,小姨?”何知醉轻声唤着。

    “小姨?小姨?”

    既无忧缓缓睁开双眼,迷离之间竟有了一丝恍惚,眼前的竟是消失了两千多年的容颜,她很是欢喜的笑了。

    何知醉第一次看到既无忧散发出这种笑容,像是丢失了多年的宝物,失而复得的喜极而泣。

    “小姨……”

    这一声小姨把既无忧拉回现实,她乍然一看,原是自己的幻觉,心中漠然苦涩了几分。

125. 忧中录(二)

    “什么事?”既无忧清冷的问道。

    “哦,吃早餐。”何知醉说。

    “我没胃口。”既无忧撑起身子,坐起来。

    何知醉哦哦了两声,他觉得今天的既无忧同往日相比很不一样,更冷了。

    既无忧垂着明亮的眸子,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事情。

    何知醉耸了耸肩,转身离去,却又顿住了,回头道:“那个送葬师还在酒肆呢。”

    说完这句话,何知醉便出去了,曲长歌正喝着豆腐脑,看到何知醉略有些哀丧的背影,便知道既无忧醒了,而且心情很糟糕。

    曲长歌没有戳破,而是拿出一个红糖糕给何知醉。

    “吃饱再说。”曲长歌低下头,继续吃着豆腐脑。

    何知醉在心底暗叹一气,清甜的红糖糕在他嘴里索然无味,他就像一个没有情感的机器,不停的咀嚼着,咽下,直到完尽。

    既无忧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没有一丝血色,憔悴不堪。

    她突然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没有原因。

    既无忧拿起桌上的腮红,轻轻扫了几笔,增添点起色,又涂了一只豆沙色的口红,她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硬生生的逼自己笑了一下。

    她起身,拉开帘幕,朝何知醉和曲长歌走去。

    曲长歌看到既无忧气色姣好的走出来,心里的悬石也算了落了地。

    “你小姨来了。”曲长歌说。

    何知醉转过头,首先刺激他眼球的便是那烟熏玫瑰色的腮红,他在既无忧的梳妆台上看到过,还有那纯色也是既无忧涂过的颜色。

    何知醉不同于曲长歌,毕竟在这现代社会生活了将近二十年,一个女人有没有化妆,他看的比谁都透彻。

    他知道,眼前一向坚不可摧的小姨,累了。

    很累了。

    否则也无需靠着些表面的东西来衬托自己的气场了。

    既无忧坐了下来,喝了点豆浆,杯沿上有一抹淡淡的红色,何知醉看到了,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曲长歌紧捏了一下手中的汤匙,她也知道了,通过对何知醉的读心术。

    曲长歌闭了下眸子,既无忧的耳畔动了动。

    待到曲长歌睁开双眼时,既无忧说:“小醉,你该去上课了。”

    “啊?我今日没……”何知醉话还没说完,便被既无忧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我有课,满课,告辞!”何知醉很是乖巧的说道,随后便出了酒肆。

    “我已经把他支走了,有什么事赶紧说吧。”既无忧拿起一根油条啃着。

    曲长歌笑了一声,摇着头说:“你现在还有心思啃油条?你家侄子已经察觉到了。”

    “什么?”既无忧吓得手中的油条直接掉在地上。

    “方才他见你时,便察觉到你身体的异样,若不是我擅长读心之术,我又怎会知晓你的不对劲!”

    说到这里曲长歌到真真佩服何知醉的,观察竟如此细微,她一介上神都还未察觉到既无忧的气息有何不妥之处,倒被一介凡人抢了先。

    看来这何知醉对既无忧的了解还真是挺不一般的,曲长歌猜想着。

    “我调养几日就好了,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既无忧说,声音又淡了几分,少了些力气。

    “是是是!你每次都这么说,可哪次不是治标不治本?”曲长歌直接朝既无忧翻了一个白眼,她真是搞不明白一个已经死了两千年多年的人,还有什么好惦记的!

    “杨戬怎么样了?”既无忧岔开话题。

    “还能怎么样?误会了,生气了,还走了。”曲长歌叹了口气回答。

    既无忧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眼前的豆浆,像是在发呆。

    她虽然不知道昨日曲长歌和杨戬是如何交谈的,但这件事的确怪她,是她自以为是,不自量力的剥离凡人的元神,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让这个世间为数不多的好友为自己寒了心。

    或许,这就是她的劫吧。

    没了白首,便没了无忧。

    “哎哎哎!发什么呆呢,赶紧想解决的办法啊!”曲长歌看着既无忧一脸淡然的样子,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就这样吧。”既无忧说。

    “啊?不是吧,老既这件事再怎么说你也有责任吧,咱就不能示个弱,和解一下么?”曲长歌苦口婆心的劝说着。

    可她是既无忧,能听得见谁的建议和劝说啊!

    既无忧不愿听曲长歌念叨了,撂下一句话便消失了。

    “别多管闲事。”

    曲长歌无奈的摇了摇头,骂了一句:“臭婆娘,每次遇到这些破事,只知道逃避,还不让本上神帮你,哎——”

    曲长歌离开了酒肆,顺道拿走了两壶酒。

    ……

    ……

    何知醉躺在石心公园的草地上,吊着一根狗尾巴草,参天的香樟树挡住了烈阳,大片的阴影打在他的脸上,偶尔有些星星闪过。

    “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何知醉哼着歌儿,嘴里的狗尾巴草晃动着,挠的他脸上痒痒的。

    他啐了一口,翻了个身,看向不远处的小山坡上,一堆小小少年在春游,几架热带鱼样式的风筝在湛蓝的天空下,自由自在的飞舞着,惹人一阵羡慕。

    却忘了,那根隐藏的,却又十分劲韧的细线,握在掌控人的手中,若是想遨游天际,那便只能乖乖的听话。

    否则,线是会断的。

    所以,我是小姨手里的风筝么?

    何知醉疑惑着,他从小到大都很听既无忧的话,因为有太多人告诉他,不听话只能被打去阿鼻地狱,很多人都葬身于既无忧的梦境之中。

    所以对既无忧,何知醉是惧怕的,但相处了这么多年,他发现既无忧并不像世人说的那样,小姨也有脆弱的一面。

    譬如昨夜,今早。

    虽然既无忧从未对何知醉打开心门,遇到很重要的事情第一个的念头便是把何知醉支开。

    就像方才,她又把何知醉支开了。

    何知醉思来想去,既无忧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他找不到答案。

    一整风吹了过来,那群风筝断了线,随风飘荡着,不过二十来米,便落入了湖中。

    何知醉不找答案了。

126. 忧中录(三)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南城繁闹的夜市也拉开了序幕。

    烧烤炉内的烟火气把南城染成一幅水墨画,行人熙熙攘攘,孩童啃着手中的炸鸡,望雀桥上偶尔有几对情侣散发着恋爱的酸臭味,还有白首并行的老人,互相搀扶着,赏着河灯。

    何知醉穿过人潮,买了些宵夜回了酒肆。

    万家灯火把幽深的巷子点亮,映在青石板路上,如同皎洁的月光。

    古老的石壁上还刻画着何知醉幼时的身高,黑色的印记一道一道的,是岁月留下的年轮。

    何知醉伸出手摸了摸,他笑了。

    灯火照亮了他的背影,犹如一个向深渊走去的拾荒者,替她拾荒。

    何知醉回到酒肆,长明灯燃气,火红的灯笼格外的耀眼,险些夺走了酒香的锋芒,他把宵夜放在靠在西窗的小桌上。

    他细细打量了一番,酒肆内并没有既无忧的身影。

    “小姨?”

    没人应他。

    他拉开帘幕,走进既无忧的卧室,“既无忧,你在么?”

    这是何知醉第一次喊既无忧的全名。

    只可惜,她不在。

    何知醉嘀咕了一句,“难道是和曲长歌疯闹去了?”

    他猜想着,可很快又否定了,既无忧从不是贪玩好耍之辈,除了寻着客人和去天府宫,还真没见过既无忧去往别的什么地方。

    他靠在西窗上,看着一整个夜空上的繁星,熠熠生辉,像极了小学时他在作文里写道:天上的繁星时而低垂,时而明亮,就好像无数双小眼睛,一眨一眨的。

    何知醉不禁笑了起来,这些还是既无忧教他写的。

    “既无忧,你跑哪里去了?”何知醉说道。

    天上的星星来来去去,其实一直都在。

    月亮也是,太阳更是如此。

    你呢?老既,你会一直都在么?

    何知醉垂下了眸子,整个人很是无力的瘫了下去,酒肆的横梁错落有致,穿插并行,就好像他现在所面临的谜团。

    一团糟。

    他沉了沉眼睛,一道影子挡住了光源,紧接着眼前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还有酒气。

    是白犬神嗷。

    “怎么了,今日竟如此有气无力的?”

    在何知醉还没回酒肆时,神嗷便在酒肆的屋脊上畅饮着,何知醉罕见的沉默和寡淡让神嗷有些担忧。

    何知醉撑起身子,靠在墙上坐着。

    “心事。”

    “哦豁!”神嗷紧挨着何知醉坐了下来,满身的酒气呛得何知醉有些难受。

    “何大少爷也会有心事?莫不是心仪哪个清袅佳人?”神嗷打趣道。

    何知醉白了他一眼,“你这是喝了多少啊?”他叹了口气,这几日,一个比一个不正常。

    “小姨这几日有些不太对劲。”何知醉说。

    话音刚落,神嗷便拂去了一身的酒气,眉心紧拧,“她怎么了?”

    何知醉看着神嗷翻脸比翻书还快,整个人木讷了两三秒。

    “快说,她究竟怎么了?”神嗷的语气颇为严肃。

    “自昨日筑梦之后,我感觉她的身体好像虚空了很多,今早我去喊她起床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很恍惚,是我从未见过的神情。”何知醉细细回忆着。

    “小姨的脸色很是苍白,没有一丝血色,早上出门的时候还特地化了淡妆,增添气色,为的就是不让我们知道她身体很差的事实。”

    “原是如此。”神嗷若有所思道。

    “什么?”何知醉不知道神嗷在说些什么,很是不解。

    “可还有其它的异常?”神嗷又问道。

    何知醉摇了摇头,除了这些好像并无异常,可他心里一直有股隐隐的不安。

    “对了,嗷叔,我小姨去哪里了?”何知醉问。

    “她没和你说?”

    何知醉摇摇头,“你也不知道?”

    “我来这里就是寻她的。”神嗷的眉间一直紧锁着,写满了担忧。

    “你不是神仙么,查啊!”何知醉惊起,很是着急的说道,自从他今日被既无忧支开后,为了给既无忧留下充足的时间,特地晚些回来,却不曾料到既无忧会失踪。

    “你且在此处等我,我去找趟司命。”话落,杨戬便化作一道流光,直奔天府宫。

    何知醉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懊悔和内疚涌上他的心头,他就不该离开这么久,尽管他回来了,也留不住神通广大的既无忧。

    ……

    ……

    “司命!”

    司命刚整理好宗卷便看见神嗷急匆匆的朝自己走来,“何事如此匆忙?”

    “她不见了。”神嗷说。

    司命大惊失色,“这好端端的怎么会不见呢?”

    “来不及解释了,找人要紧。”神嗷很是着急。

    司命连忙拉着神嗷前往万神林,万神林时世间诸神万仙的命柱所在,数千万座晶莹剔透的石碑穿透云霄,是诸神的气数,可追溯根源,寻得藏匿之所。

    “跟我来。”司命星君领着神嗷穿过石林,来到一处较为昏暗的地方,一座石碑耸立于此,但光茫暗淡,肉眼可见的淡紫色的气息外流。

    “她竟虚弱至此?!”司命星君惊讶道。

    神嗷看着拿没什么生气的命柱,低下了眉头,“能找到她在哪里么?”

    司命星君点点头,随机施法,一道水镜在命柱上方浮现出来,是一处山谷,浊气腾腾的山谷。

    司命和神嗷心中大惊,“忘忧谷!”

    神嗷随即扭头前往忘忧谷,却被司命星君给拦了下来,“别冲动,这忘忧谷不是我等小仙可以踏足的地方!”

    “她现在这么虚弱,还咋忘忧谷那么魔气十足的地方,这不是要了她的命么?”神嗷很是担忧,他没法眼睁睁的看着既无忧往死路上踏,他还有很多的话没有说出口。

    “凭你我二人根本进不去忘忧谷,况且她不是不理智之人,如此关头还只身前往忘忧谷,可见她有自己的打算。”司命星君很是冷静的分析着。

    他虽看着如此理智,可心里也是颇为担忧,“眼下修复她的命柱才是最要紧的事情啊!”

    神嗷紧握的拳头松了下来,司命说的不无道理,是他冲动了。

    司命长叹了一气,嘴里默念咒语,将灵力灌输到既无忧的命柱之上,神嗷也随即施法修补着。

127. 忧中录(四)

    一道淡紫色的裂痕被暖光包围,一点一滴的填补缝隙。

    司命星君和白犬神嗷俩人都渐渐的有些吃力了,修补命柱这种事情本就带些违背天意的意思,更何况修补的还是既无忧的命柱。

    一旦不小心触及道二十四道神力,司命和神嗷便要葬身于此。

    幸运的是,既无忧的命柱没有产生反噬,裂缝合住了。

    司命星君和神嗷收起法力,喘着气,悬着的心也终于放心了。

    可就在他们觉得已经把问题解决了时候,既无忧的命柱再一次裂开了,比之前的裂缝还要深。

    “这是为何?”神嗷看着司命。

    司命也是紧皱着眉头,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按理来说,命柱得到了修补,便可恢复到以前的翊彩,纵是司命和神嗷两人神力不够,那也可撑上数个时辰。

    可如今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命柱又裂开了,甚至比之前的还要严重。

    “看来我们不能再继续修补命柱了,一切还是等她回来再说吧。”司命星君忧心忡忡的说道。

    神嗷点点头,司命星君的话不无道理,可他现在很担心既无忧,无比担心。

    “她会平安归来的,对吧。”神嗷问司命。

    也是在问自己。

    “她可是筑梦师,这世间还没几人可以奈何得了她,她一定可以平安回来。”司命星君看着记无忧的命柱说道。

    ……

    ……

    忘忧谷。

    红色的雾弥漫在这一片无人之境,两千年前的血气和杀意混合在空气中,形成了一股恶臭。

    遍地的白骨早已风华,铺满成大片的曼珠沙华,在风中摇曳着,格外的妖艳。

    似喜似悲。

    曼珠沙华盖住了既无忧脚下的路,她像是麻木了一般朝前走去。

    两千多年了,这里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一丝生气,满是浑浊。

    眼前是一座蜿蜒的山脉,目光落尽出,是一道彩色的云霞,与着修罗场一般的无忧谷很是不搭。

    既无忧径直朝前走去,足下生辉,一条蹊径满满有了雏形。

    云霞近在眼前,既无忧伸出手去碰了一下,像是打开了什么机关一样,云雾散去了,紧接着是一团紫雾。

    和既无忧周身散发的紫雾很不一样。

    眼前的紫雾带有很重的戾气,好像要把既无忧吞噬一样。

    既无忧轻挥手,一道金光打散了眼前的紫雾,拦路的小鬼化作幽魄在既无忧的眼前晃荡着,既无忧默念咒语,无数颗金色的小星辰在眼前散开,拦路的小鬼烟消云散。

    又多了一片曼珠沙华。

    既无忧走进一个山洞内。

    山洞很是狭窄,只能容下既无忧一人通行,狭长的通道里凉飕飕的,却没有风。

    大约半炷香的功夫,这山洞才渐渐明朗起来,两岸的石壁渐渐的开始滚烫,稍不注意便会烫个全身溃烂。

    既无忧依旧是云淡风轻的,缓缓超前走去。

    很显然,她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

    火光渐渐消散,到了一处旷然之地。

    是这座山脉最核心的位置。

    洞顶是一个天然的采光洞,很小,但光源很是充足。

    这里虽是一片旷然之地,和周围的石壁上布满了枷锁,用玄铁打造的铁链上刻满了符咒,而整个地面上是一个太极八卦阵。

    很显然,这里镇压着某个撼动天地的神,又或是妖魔。

    既无忧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侧卧在一旁的石板上,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她沉了沉眸子,地上的八卦阵开始运作起来,而石壁上的铁链也开始晃动着,发出刺耳难听的声音。

    但这些异动很快就停止了,一个浑身遍布这红色毛发的人站在八卦阵的中央,微微打了个响指,那石壁上的铁链都碎了。

    封印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他破了。

    “五百年过去了,你终于来看本座了。”那个红毛仰天长笑着。

    既无忧冷冷的哼了一声,“现如今封印破了,你不会还想着大闹天界吧?”

    “本座从不打无趣的架,这辈子轰轰烈烈的打了一场架已经足够了,本座现在就想好好的回老子的魔界,养老!”赤嵘朝既无忧走来,既无忧起身,给他挪了个位置。

    两人就这样并肩坐着。

    一介上神,一位魔尊。

    二者理应水火不容,却又如同那太极的两仪,包容万象。

    “你的魔界早已物是人非,江山易主了,养老什么的想想就罢了。”既无忧笑着说道。

    “哎……也不知道两千多年了,这外面的世界发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啊!”赤嵘感叹着,目光中满是这两千多年来的疮痍。

    “想知道发生了什么,随我去人间住几日就知道了。”既无忧说。

    赤嵘笑了笑,看着既无忧:“臭丫头,你变了!”

    “哦,人都是会变的,谁都没法成为记忆中的样子,你不也一样?”既无忧的语气很平淡。

    曾经叱咤六界的魔尊赤嵘尊下,英姿飒爽,惹得多少女子的倾慕,可现如今,被封印了两千多年之后,臭气熏天,一头红发着地,哪还有昔日的荣光。

    世道无情,时间更是无情。

    “得了吧,两千多年来你就看过我三次,第一次险些把我打的半死,第二次倒是温柔了点,还能陪我说说话,可这次……”赤嵘打量着既无忧。

    他感知到了既无忧周身真气的混乱,还有虚无,冷漠。

    “这次怎么了?”既无忧说。

    “这次狼狈不堪,性命堪忧。”赤嵘抱着手,摇着头。

    “老东西,活了这么久了,眼睛还是这么毒。”既无忧这话也不知是夸奖还是诋毁。

    赤嵘又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肯定是过度收集神识所致,哎你知不知道你这个筑梦师虽然承袭着二十四神的神力的同时,还有这些神力对你自身真元的耗损啊!”

    “老东西,你话真多!”既无忧瞟了他一眼,嫌弃的说道。

    “我这还不是为了让你注意身体,你也不希望还没见到述白那个老家伙,自己就先倒下了吧!”赤嵘很是用力的撞了下记无忧的肩膀。

    “能不能见到还是另外一回事呢。”既无忧冷笑着。

128.忧中录(五)

    “哎呀,不会的,述白那老家伙马上就要出现了!”赤嵘扬了扬手,反驳道。

    既无忧眉心一锁,问道:“你怎知他马上就要出现了?”

    赤嵘看着既无忧的甚是严肃的眼神,如同一把利刃夹在他的脖子上,赤嵘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关键的事情竟让自己说漏嘴了。

    “我猜的啊!”赤嵘调整好心态,继而道:“不是吧,臭丫头,你收集了两千多年的神识了,不会还没集满吧!”

    赤嵘故意调转画风。

    “快了。”既无忧果真被他糊弄过去了。

    既无忧小的时候,赤嵘把她惹哭了,既无忧跑到述白那里告状,赤嵘就经常这样对她,让她忘记自己受了委屈这件事。

    屡试不爽。

    “那你还得再加把劲儿啊,你好歹是一天界上神,做什么事情都要讲究效率!”赤嵘打击道。

    “你!”既无忧有被气到。

    “别你啊我啊他的,站那八卦阵里去!”赤嵘的语气有些严肃起来,既无忧看着他,迟疑着。

    “还想不想治病了!”赤嵘说。

    既无忧沉了一气,站在八卦阵的中央,赤嵘起身,站在八卦阵的外围。

    “臭丫头,忍着点,这阵法有些厉害,你要是受不了就吱一声。”赤嵘立掌于胸前,看着既无忧单薄的身子,有些担心。

    “开始吧。”既无忧双眼漠然看着赤嵘启动阵法。

    这阵法里有太上老君一半的修为,加之述白元神献祭于此,被视为六界中最强悍的阵法,就连赤嵘也被困在这里千余年。

    而这里也是治疗既无忧体内反噬的最佳场地。

    早在既无忧第一次来此处刺了赤嵘九九八十一剑时,赤嵘就在既无忧的眉心处种下了葵因果。

    这个果子一旦种下,便会记录那人所经历的一切事物,包括自身的真元,神力消耗等等。

    所以赤嵘早就知道记无忧的身体不行了,故此在数月前强行破了封印,只为等既无忧前来。

    八卦阵顺着洞口流露下来的日光,种下了金丝藤曼,藤曼生根发芽,慢慢的盘上了既无忧的双足,腰身,手臂……

    那些藤曼遇肉便会长出针芒,带有剧毒。

    上万根针芒扎进了既无忧白皙的皮肤里,毒液顺着经脉还有血液流窜在既无忧的身体里,既无忧的表情很是痛苦。

    可她没有流泪,也没有痛苦的喊出来,只是紧咬着下唇,额间满是黄豆大小的汗珠,顺着瘦弱的脸庞,滴在八卦阵上,如同一片明镜,反映着既无忧的过往。

    赤嵘看着她痛苦的样子,心中犹豫了很久,是不是该到此为止,可如若停下,那她受的苦就都白受了。

    既无忧只觉得浑身像是溃烂了一般,无数蚂蚁在啃食着她的肌肤,她很像伸手将蚂蚁一只只掐死,很无论她怎么挣扎,她都动不了。

    她被藤曼绑架了,越是挣扎,痛,越是刺骨。

    既无忧的视线渐渐的模糊起来,眼前的赤嵘一点一滴的变得有些扭曲,就像失真的画像,她觉得自己应该快要倒下去了。

    或许倒下去了,就不用再承受这么多的等待和痛苦了,她嘴角微微动了一下,那一刻她放弃的倒了下去。

    她也以为自己倒了下去,可事实是她只是向后倾了一下,那些金色的藤曼把她拉了回来,又是一阵刺痛,她渐渐的有些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藤曼褪去了,既无忧失去了重心倒了下去,赤嵘一个极影把她接住了。

    赤嵘赶紧给她灌输灵力,护住心脉,又细细探寻了一下她周身的真气,稳定了许多,可还是有些涣散。

    看来此处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赤嵘把她抱到一尊石块上,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赤嵘看着既无忧苍白的睡颜,心里紧了一番。

    好好的小丫头,愣是被你我这两个桀骜的人折磨成这样,述白,你说当年我俩是怎么想的,竟然真的决战。

    战也就算了,生灵涂炭,你元神湮灭,我被封印至此,这小姑娘长大成人,冷漠至极。

    赤嵘感慨着,他看着这一方天地,一转眼竟也待了两千多年,孤苦伶仃,忍受着寂寞,自责……还有担心。

    其实当既无忧第一次盛怒执剑而来时,他是高兴的。

    他有愧于既无忧,所以他很希望既无忧能一刀了结他,可这八卦阵神力太大了,赤嵘无论被既无忧折磨的多惨,只要回到这阵中,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便能痊愈。

    大概,这是述白离开前送给赤嵘最后的礼物吧。

    “漫漫长路,归期已至。”赤嵘嗤笑着。

    ……

    ……

    天界,万神林。

    既无忧命柱上的裂缝竟自动愈合了,只不过留下了一道明显的疤痕。

    “司命,这是何故?”神嗷察觉到了。

    “看来是有人强行治好了肆主身上的伤,不过……”司命看着那条像蜈蚣一样的疤痕说道:“肆主并未痊愈,只是缓和了些症状。而且短时间内只要不强行动用神力,没什么大碍。”

    听到这里神嗷终是松了半口气,面色也好看了很多:“她现在可还在忘忧谷。”

    司命点点头,突然间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惊道:“忘忧谷并无什么仙草法器可以治愈肆主身上的伤,除了……”

    “魔尊赤嵘!”神嗷更是惊讶的说道。

    两人对视了半刻,随后皆意识到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魔尊赤嵘一直被封印在忘忧谷,无法动用法力,现如今治愈了既无忧。

    所以……封印破了!

    司命和神嗷多了一件更为忧心的事情。

    魔界自魔尊赤嵘被夜神述白封印后,一直军心溃散,四分五裂,天界众先将一举杀进了魔都,最后签署了和解书,魔族被迫流浪在无人之境——青州。

    如今魔尊赤嵘冲破封印,难免不会卷土重来,可天界眼下并无能与赤嵘与之一战的将士。

    难道两千多年前的悲剧又要再一次上演?

    司命星君向后踉跄了两步,哽咽道:“此事想必天帝已经知晓了,你还是速去通知二郎神君,做好应对的准备。”

    神嗷忧心地点头,“那无忧呢?”

    “赤嵘不会害她的。”司命很是笃定的说道。

129. 忧中录(六)

    无名酒肆。

    夜至天明,朝阳升起,打在无名酒肆的屋檐下折射出一道绚丽的彩虹,梧桐树下的青石板上铺满了雾气,如同窈窕女子轻纱掩面。

    远处的青山青烟袅袅升起,透过云雾直达九霄,西窗处没了笔墨的香气,愁绪缕缕融入那片山间水雾中。

    “这就是你的酒肆啊!”赤嵘抱着手站在无名酒肆的门口细细打量了一番,瞧不出有什么新奇的玩意,除了一抹人的气息。

    “如何?”既无忧问道。

    “和我那魔宫相比,真是差远了!”赤嵘不屑道。

    赤嵘原本想等既无忧醒了之后便回魔界的,结果被既无忧拽来了此处,想必这其中定有她的用意。

    “进去吧。”

    既无忧领着赤嵘走进酒肆,一股酒香刺激了赤嵘的味蕾,他被封印了两千多年,早已忘记了世间美酒好肉是什么滋味了。

    无名酒肆的酒香萦绕在他的鼻尖,他细细的嗅了几口,心情舒爽。

    进入酒肆后映入赤嵘眼帘的便是那一整个墙面的酒柜,晶莹剔透,赤嵘咽了口口水,这可是以神识所酿造的酒,味道堪称世间绝色。

    “喝吧。”既无忧笑着摇了摇头。

    两千多年了,他还是老样子,一看到酒就走不动路,从前缠着述白酿酒,现如今就只剩下她了。

    既无忧转身朝西窗处坐下,却看见何知醉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嘴角处留下一大片的哈喇子,睡得很是香甜。

    桌上是早已凉掉,还有些异味的,但是没有动过的宵夜。

    既无忧指尖施法还了一个干净的桌子,又在何知醉的脑门上一击。

    何知醉惨叫一声,揉着脑袋,撑起身子,眼睛迷迷糊糊的,看到既无忧之后立马蹭的站了起来,跑过去一把抱住既无忧。

    既无忧被吓一跳,整个人麻木的站在那里。

    “既无忧你跑哪里去了,都这么大人了还闹什么离家出走啊,你知不知道你快把老子吓死了,你要是走了,我怎么办,谁养我啊!”何知醉哭嚎着,听着很是委屈。

    可他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下来。

    “你好歹流几颗眼泪吧。”既无忧很是嫌弃的把何知醉推开,会想起他刚才睡得如此香甜的样子,既无忧便觉得何知醉又是在扮可怜。

    “我靠,既无忧你这就不仗义了!”何知醉很是无语的说道,他好歹真的担心了一整夜啊,虽然他后面实在是太困了,就睡着了,可这担心是真的啊,她也太不领情了吧。

    “臭丫头,这毛孩子谁啊,你这酒肆竟然有一个凡人。”赤嵘抱着两壶酒,好奇的问道。

    “老既,这红毛怪又是谁啊?客人?”何知醉撑着腰板趾高气昂的看着赤嵘。

    “哎呀呀,臭小子敢这么蹬你爷爷,活得不耐烦了?”赤嵘好歹也是一介魔尊,受妖魔两界的敬仰,还没人敢这么喊他红毛怪。

    “老子才是你爷爷呢!你哪冒出来的乡野老汉,敢在这里放肆,你信不信我们家既无忧一朵莲花就把你打进阿鼻地狱啊!”何知醉继续骂道。

    “哦呦,臭小子,放眼望去,这六界还有谁是本座的对手,你还真是大言不惭,今日你赤嵘爷爷我就好好教你做人。”

    话落赤嵘便将手中的两壶酒甩了出去,既无忧眼尖连忙施法接住了。

    随后赤嵘拿出沉寂了两千多年的白玉浮雕扇,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两千多年前他是无人能挡的魔尊,两千年后他依旧可以是那个杀伐果断,被六界畏惧的恶魔。

    何知醉明显的感知到一股压迫感,让他喘不过气来,“小姨!救命啊!”何知醉大喊着,这种时候打不过只能喊帮手了。

    小姨?

    听到这两个字赤嵘冷静了很多,这酒肆内只有他们三人,小姨……莫非他是那臭丫头的侄子?

    赤嵘收回白羽扇,屏息了一会,沉声道:“臭小子,谁是你小姨?”

    何知醉连忙松了口气,他浑身都在颤抖着,牙齿也在打颤,“废,废,废话!当,当,当然是……她啊!”

    何知醉看向既无忧,赤嵘的眉心紧了几分,也看向既无忧。

    “你什么时候认了个凡人姐姐?还有个这么愚蠢的侄子?”赤嵘很是不解的问道。

    在赤嵘的记忆里,既无忧是孤儿,不过是有幸被述白所收养,并无兄弟姐妹。

    “我哪蠢了?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何知醉简直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又开始骂了起来。

    赤嵘懒得和他计较,他对既无忧说:“管好你的侄子,不然我把这毁了,你又要找我麻烦!”

    “你还知道我会找你的麻烦,你还和他动手?”既无忧抱着手,眼神冷淡的看着赤嵘。

    “我……”赤嵘被她说的哑口无言,“我这不没动手么!”赤嵘很是无辜的说道。

    “给我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不许回魔界,不许惹事生非,更不许胡来,听见没!”既无忧命令道。

    赤嵘笑了几声,明明自己比既无忧还要打上个千百岁,怎得今日这一个小丫头还教训起自己来了,他点点头,“听您的!”

    何知醉略有些得意的笑了起来,原来这红毛怪怕小姨啊!看来我在这酒肆中的地位又上升了一个品格。

    “你笑什么?”既无忧冷冷的看着何知醉。

    “我……我……开心啊,这酒肆迎来了新成员,我在表达我的祝贺!”何知醉说。

    “……嗯。”既无忧点点头,“他是我的客人,也是你惹不起的人,所以收拾房间去。”

    “好的。”何知醉略有些苦笑的说道。

    小心思又泡汤了,他长叹一气,乖乖去收拾房间了。

    既无忧抱着拿两壶酒坐在西窗边上,赤嵘也坐到她的对面。

    “这臭小子是怎么回事?”赤嵘问道。

    “得缘,捡的。”既无忧喝了一口酒。

    “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变了不少,竟也有了怜悯之心。”赤嵘感叹着,曾经他自认为自己杀伐果断,直到遇见了那个十五岁的既无忧。

    灰飞烟灭这种死法在一个十五岁的女孩手里仅仅只是睁眼间的事情。

    无情,成了她的面具。

130. 忧中录(七)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什么也没变,这脾气说来就来。”既无忧嗤笑道。

    赤嵘耸了耸肩,无奈道:“谁让你这侄子口出狂言,有眼无珠,竟敢和本座叫板。”

    “等会我去趟天界,你的事情诸神肯定都知道了,恐怕早已乱成一团,想着怎么和你谈判呢。”既无忧看向远处的青山。

    青山依旧,埋着枯骨。

    “天帝老头不会为难你吧,要是为难你,你就传个信,本座立马把整个天界杀的片甲不留。”赤嵘看着既无忧,两千多年前的战乱是由他发起的,可这罪因却是源于天界。

    最后天界众将士皆退守三线,派出一介夜神与他决一死战。

    赤嵘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有些可笑!

    “赤嵘,你怕不怕悲剧会再次上演?”既无忧突然的发问,让赤嵘迟疑了。

    “天界早已没人能与我一战,只要他们遵守条例我便不会行不义之事。”赤嵘的拳头紧握着,关节处阵阵的发白。

    “如若与你一战的人是我呢?”既无忧的声音很低,赤嵘听到了,他的拳头在一瞬间失去了力气。

    他讥笑道:“如若真是这样,那天帝还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既无忧没再说话,继续看着远处的青山,万将枯骨,不应该再出现。

    “小姨,都收拾好了。”何知醉从房间里出来,坐在既无忧的身侧。

    “……嗯,小醉我有事要去一趟天府宫,你待会带着他去人间逛逛,他闷了两千多年了,接下来的日子会一直住在这里,别让他露馅,也别让他伤人。”既无忧嘱托着何知醉。

    “小姨,我打不过他……”何知醉低声说道。

    既无忧从衣袖里拿出一颗鲛珠交到何知醉的手上,“他若是闹事,欺负你,你把鲛珠碾碎即可。”

    何知醉接过鲛珠,暗自窃喜着。

    “不是吧,臭丫头,本座是那么喜欢惹事生非的人么?”赤嵘说。

    “把你这身行头换了吧,一头红毛还真怪吓人的!”既无忧略有些嫌弃的说道。

    赤嵘随机摇身一遍,换作一套仙鹤绣花的大襟长衫,倒颇有些仙者之气,赤嵘很是得意的说:“如何?”

    “不行!”既无忧说,“你照着小醉的的妆发换一个。”

    “他?这么短的头发,还有这什么衣服啊!还带个兜!”

    何知醉的留着很好看的韩式中分,因为既无忧这段时酷爱韩剧,他为了讨好既无忧才换的发型,衣服也是一件米灰色的连帽卫衣,一条破洞牛仔裤。

    赤嵘怎么看都觉得何知醉是个怪人。

    既无忧摇了摇头,“时间不早了,小醉你带他去街上买几身衣服,换个发型,我得走了!”

    随后又叮嘱着赤嵘:“不想那件事发生就听小醉的!”话落,既无忧离开了。

    剩下何知醉和赤嵘两人,何知醉嘿嘿笑了两声,“走吧,小爷带你去我的地盘上转转。”

    两人走出酒肆,穿过小巷,一座热闹的城市跃然出现在赤嵘的眼前,林立的高楼大厦,透明的窗户,折射着阳光,刺进了赤嵘的眼睛。

    各式的商铺缤纷绚丽,写着许多看着眼熟,却又不认识的字,还有一些奇怪的符号,一个黑色的大铁块从他面前扬长而去,还发出“嗡嗡嗡”的响声,很是刺激。

    这里的人身着色彩鲜明的衣物,款式各异,妆发也是各有各的特色,他看见好几个女生也染了红色的头发,看起来十分的奇怪,但又有些好看。

    赤嵘看傻了眼,这就是两千多年后的人界么?好新奇!

    “这就是我们现在生活的世界,怎么样?”何知醉问道。

    “挺新奇的!”赤嵘点点头。

    随后何知醉便拉着赤嵘穿过人群,赤嵘看到那些年轻的男男女女彼此牵着手,心中一阵鄙夷,这要是搁他那个年代,早该被处死了。

    路过的几个女生瞧着赤嵘一身汉服装扮,很是精致好看,偏跑过去问能不能合照?

    “合照是何物?”赤嵘看着何知醉疑惑的问道。

    “额……就是……你站着别动就好了。”何知醉也不知该如何和一个两千多年前的人解释,于是拉着赤嵘和那群女生在一起,对着摄像头灿烂的笑着。

    赤嵘看着那个小小的东西,竟如同镜子一般照映出自己的容颜,不……是比铜镜还有清晰千万倍。

    那群女生道谢后又问赤嵘要链接,赤嵘更加疑惑了,好在何知醉及时解围,说是自己手工制作,那群女生才缓缓离去。

    “方才那是镜子么?”赤嵘还在想着之前的事情。

    “不是,那是手机。”何知醉说。

    “手……鸡?”赤嵘一脸茫然。、

    “emmm……就是……嗯,咱们先去换个造型好吗?不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走都都不掉了!”何知醉连忙拉着他走进一家理发店,把赤嵘暗在椅子上。

    “你现在待着这里,哪也不许去,也不准动,无论那个人对你做什么你都得忍耐着,听见没?”何知醉看着赤嵘,指着一旁的造型师说道。

    “臭小子,本座好歹一介魔君,你竟敢命令我!”赤嵘咬着后牙道。

    “你若是不听我的,我现在就捏碎鲛珠!”何知醉略有些得意的说道。

    “你!”

    “听话!别让我小姨失望哈!”何知醉拍了拍赤嵘的肩膀,随后转身离去。

    “你去哪儿?”赤嵘问。

    “有正事,等我回来!”何知醉朝造型师使了个眼色:“给他做个合适的造型,我等会过来验收成果。”

    话落何知醉消失在理发店内。

    赤嵘坐在很是松软的椅子上,身上围着一块金黄色的布,眼前好像又是一片镜子,现在的凡人都这么喜欢照镜子么?

    赤嵘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双手解开了他的发带,拿出一个他没见过的东西,随后他三千年的长发便洋洋洒洒的落在月白色的石板上。

    赤嵘的眼睛都快蹬出眼眶,凡人不老是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么?怎么现在如此……啊啊啊啊啊!

    赤嵘内心一阵崩溃,他掌心紧握,恨不得把这里夷为平地!可想起既无忧的话,他又忍住了。

    他闭上双眼,一副视死如归之态。

131. 忧中录(八)

    赤嵘紧紧的闭着眼睛,任凭造型师修剪着自己的头发,耳畔传来“嗡嗡”声音,还有明显的灼痛感。

    这凡人在做什么?

    那臭小子在做什么?

    怎么还不回来?

    哼,还有你这个凡人,对本座客气一点,若是把本座弄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本座饶不了你!

    ……

    赤嵘思绪着,可越想他就越焦虑,又过了好一阵子,他感觉到头顶传来明显的松快之感,如同打通了任督二脉和浑身经络一般。

    舒爽!

    金黄色的布被人一把掀开,赤嵘深吸了一气,掌心紧握,缓缓睁开双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颜色依旧,可不再是沉寂了两千多年的长度,额间有些琐事的发丝,和那臭小子的发型如出一辙,只不过他的更要有深度。

    “卧槽!帅啊!”何知醉刚好回来,就看到这一幕。

    先前他还一直担心赤嵘不肯好好配合,剪出来的肯定强差人意。

    现如今一看,怎能两字“卧槽”了的。

    这是何知醉表达叹为观止最直观的词汇了。

    “帅?”赤嵘蹙眉,“何意?”

    “就是夸你发型好看!”何止醉解释着。

    赤嵘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看到何知醉手里提了很多东西,好像是包裹之类的。

    “你要出远门?”赤嵘问。

    何知醉当即明白赤嵘又是误会了,“这个,给你准备的!”何知醉晃荡着手里的袋子。

    何知醉领着赤嵘进了一个试衣间,拿了两套衣服给他。

    “会换吧?”何知醉问。

    赤嵘拿起那两件他从未闯过,也是第一次见到的衣服,迟疑了半晌。

    “……嗯。”

    赤嵘褪去衣服,换上何知醉给他买的,他在试衣间内照了好一会的镜子,怎么看都觉得奇怪。

    “好了没?”何知醉见他进去那么久了,担心他出什么事。

    话落,幕帘就被一只大手拉开,何知醉目光落尽处满是惊讶。

    他第一次看见这么好看的男的!

    一件普通的白色短袖,一向略显腿肿的欧美风格的工装裤,在他身上竟显得恰到好处。

    何知醉自认自己的颜值,穿衣能力……都堪称韩剧典范,可今日见到赤嵘,他才知道什么叫荧幕感。

    何知醉惊讶的久久不能能言语,赤嵘伸手在他眼前晃荡了几下,何知醉还是两眼无神,沉浸在赤嵘的美色中。

    “臭小子,说话!”赤嵘提高了音量喊道,他觉得自己肯定是被何知醉这个臭小子给整了,心里很是不爽。

    何知醉此事才反应过来,擦了擦嘴边的口水,紧咽道:“魔尊大哥,你……你真的太好看了!”

    “呸!不是,是真的帅,你才是韩剧的男主角啊!”何知醉纠正道。

    赤嵘虽然不懂他说的韩剧是什么,但大致意思他还是懂了。

    看来这臭小子没有整老子,不然也不会如此惊叹!

    “哎!臭小子,接下来去哪啊?”赤嵘问道。

    “接下来……”何知醉思索着:“嗯……小姨只让我带你换个装扮,适应一下人界的生活,其它的……她没说啊!”

    赤嵘:“……”

    “额……我再带你去逛逛,不过……你得做好心理准备,这现代的妹子啊,可不如古代女子那般温婉羞涩,现在的姑娘一个个的都是豺狼恶兽,如今你已不是那个红色头发的……那啥是吧。”

    何知醉看到赤嵘瞪了他一眼后,后半句的音量越来越弱。

    “嘿嘿嘿——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如果到时候有姑娘来找你要微信啊,合照什么的,拒绝就是了,千万别觉得烦而发火啊!小姨特地嘱咐了,您在人界不得干扰人界之事,否则小姨要负全责的!”何知醉小心翼翼的叮嘱着。

    “嗯,我自然不会给她添麻烦,一切都听你的。”赤嵘低沉的说道,他这辈子欠既无忧的已经够多了,绝不能在如此紧要关头让她受伤。

    “嗯嗯,这就很好了!”何知醉很是满意的点点头。

    “不过……”赤嵘的眉目冷了几分,他看向何知醉,何知醉连忙打了一个寒颤。

    “你若是敢耍小心思,惹本座不悦,本座自卫杀个凡人还是可以的。”

    何知醉连连点头,生怕下一秒眼前这位活了两千多年的老妖怪,就把自己给秒了。

    何知醉带着赤嵘从理发店出来后,一切正如何知醉所料,赤嵘这一身装扮果然吸引了很多女生的围观,各别长得尤为出众的女生,自信满满的去要微信,以及合照。

    赤嵘都是直截了当的拒绝了,可这些拒绝并没有减轻围观的人群,女生们似乎是被刺激到了,激起了胜负欲,一路上穷追不舍。

    何知醉拉着赤嵘穿过汹涌的人潮,迎来的是更汹涌的洪波,何知醉喘着气,这种场面他没经历过啊,一瞬间不知所措。

    “要我帮忙么?”赤嵘面不改色的开口。

    “emmm……大哥你不会要和女生打架吧?”何知醉小心的问道。

    “回不回酒肆?”赤嵘看着他。

    “回!”何知醉立马答应。

    话音刚落,何知醉和赤嵘已经回到了无名酒肆。

    “这不算滥用法术,也不算干预人间之事。”赤嵘抱着手,寻得一处地方很是潇洒的坐下。

    “感谢大哥!”何知醉跑去酒柜拿了两壶酒,一瓶给赤嵘,一瓶留给自己。

    赤嵘猛饮了一大口,像是渴了。而何知醉吸取上次的教训,只是小抿一口,试了试味道。

    “臭小子,酒肆长大的不会喝酒?”赤嵘冷哼了一声。

    “嗯……小姨她不让我喝酒,直到有一次一个老者来酒肆筑梦,我才喝了一点点,挺甜的,但就是辣。”何知醉回答。

    赤嵘轻笑了一下,她一介酒鬼,竟养出一个不喝酒的孩子,还真是有意思!

    臭丫头,这千百年来,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有时候我真觉得你陌生啊!

    赤嵘摇摇头,随后听见“咕咕咕”的声音。

    “你饿了?”赤嵘看着何知醉。

    “昂,从今早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当然饿啊!”何知醉很是委屈的撅起了嘴。

132. 忧中录(九)

    “我带你去打猎。”

    “啊?打猎?!!”何知醉一脸懵然的看着赤嵘。

    “你不是饿么?打猎吃肉。”赤嵘很是正经的说道。

    “咳咳咳——大哥,那啥,咱们现代社会是不需要打猎的,点个外卖就行了。”何知醉掏出手机扬了扬。

    赤嵘认出了那个东西,是之前那群女生手里拿着的东西,他不自觉得向后靠了一下,“拿远点。”

    何知醉察觉到了他的警惕,连忙把手机拿远了些,“别担心,我只是拿这个来点外卖。”随后何知醉拿起手机点了几下。

    “赤嵘大哥,你吃些什么?”

    “嗯……我生于原始部落,洪荒猛兽便可饱腹。”赤嵘回答。

    嘶!

    何知醉再一次楞了好几秒,还真是原始人……还好小姨不是,否则在收养自己第一天是,自己就只剩下了骨头了。

    “那个……赤嵘大哥,emmm现代社会没有那些洪荒猛兽,不过肉倒是可以多来一点。”

    何知醉像是在自言自语着,在手机下好单,满意的点点头。

    “好啦,大约二分之一个半个时辰,外卖就到了!”

    “……嗯。”赤嵘低声嗯了一声。

    “哎……也不知道小姨怎么样了?”何知醉躺在席子上,看着房梁,脑海里浮现出既无忧的容颜。

    “放心,天界若是敢伤害她,我定毁了整个六界。”赤嵘的语气凌冽的几分。

    ……

    ……

    天府宫。

    司命星君占卜得知既无忧回来此处寻他,且魔尊赤嵘冲破封印,重现世间,波及六界。此时的天界仙将,神官,早已在灵虚殿内商议对策。

    白犬神嗷也随着二郎神君同去议事,说是议事,无非都是等一个关键人物罢了。

    司命煮好清茶,布好棋局,就等着既无忧跟随天命指示前来此处破局。

    片刻之后,既无忧果然出现在天府宫,她一袭蓝衣,没了往日的冷冽,到多了一丝温柔,司命星君看了有些不习惯。

    “肆主。”他起身行礼。

    “又占卜本肆主了?”既无忧瞟了眼棋局,围堵之态,毫无生机,却又暗藏玄机。

    “肆主聪慧。”司命星君倒是坦荡。

    “他回来了,有些人的位置坐不住了。”既无忧并未执子,只是品了口清茶。

    “肆主不入局?”司命眉心紧拧的问道。

    “数千年前,曾有人逼着他和他入这棋局,数千年后,仍有人欲用千年前的不齿做法,施压于我。”既无忧冷笑一声。

    “可这天界众人皆知,我既无忧不管天界事物,也不居于神界,是个流离在凡间的散神,昔日我既能与这天界撇清瓜葛。今日,那些自是清高的众神也无法将我彻底请回天界。”既无忧的眼神很是冷漠,冷漠中透露着恨。

    恨不得有朝一日,天界血流成河。

    “肆主可有想过……”司命星君还没说完便被既无忧打断。

    “从未想过,本肆主早已将生死置身事外,如若这天界够卑鄙,拿人姓名相要挟于我,我不介意同赤嵘联手,坠入魔道。”

    既无忧此言一出,司命星君也是被吓了一大跳,本就是紧要关头,既无忧还说出这种坠入魔道的话,如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去了,免不得一场灾祸。

    既无忧自然是看出了司命星君的担忧,她轻笑了一声,道:“你只需要让天帝知道,只要天帝恪守本职,按照和解书上的约定,魔界与天界可以进水不犯河水。”

    “倘若天界再有一丝异动,或者不轨之心,那么魔尊赤嵘定会血洗整个六界。”既无忧淡淡的说道。

    司命星君长叹了一气,苦口婆心道:“肆主,你又何苦如此倔强?如今你的命柱连连受损,倘若天界知晓你的心思,毁你命柱,到时候可就晚了。”

    “司命,我活的够久了,赤嵘两千年前虽大杀四方,可不也在忘忧谷受刑了两千年?千年前的事情早该烟消云散了,我也累了,小醉你多留意一些。”

    既无忧很是温柔的声音响起,是司命星君记忆里所没有的声音,就好像是离别前的笙箫,平静,却又有些伤感。

    司命没有说话,他低下了头,不敢看既无忧的眼睛。

    既无忧笑了笑,“哎!突然这样正经还真是奇怪,星君不用将此事放在心上,一切随着天意即可。”

    “灵虚殿那里……本肆主就懒得去了,我累了,回酒肆睡觉了。”

    话音刚落,既无忧就来到了南天门,没有给司命留下一丝孤寂的背影。

    既无忧看着整个天界,苦笑了几声。

    你是多少人梦寐以求想要来到的地方,

    又是多少人得不偿愿的地方,

    冷漠,无情……是你的代名词,

    曾经,我也一度如此,

    后来……没了后来,

    这里还是如初见时那样,

    我不喜欢。

    既无忧摇了摇头,离开了,正如两千年前述白洒脱,肃然离去的身影一模一样。

    无名酒肆。

    何知醉和赤嵘啃着炸鸡,大口的吮吸着可乐,看样子很是爽快。

    “臭小子,这黑不溜秋的东西看起来甚是恶心,可又十分的对本座的胃口!”赤嵘看着眼前的可乐说道。

    “哈哈哈——大哥,你是有所不知啊,现代的年轻人酷爱喝可乐还有奶茶,炸鸡,披萨,烤串……那可是人间绝味啊!”

    仅一顿简单的外卖,瞬间便拉近了赤嵘和何知醉的距离。

    “那这些臭丫头吃过么?她爱吃么?”赤嵘问。

    “小姨不是很爱吃,但每次我买了她都会吃好多,我还经常看到她手机上有好多的订单,所以我猜啊,她肯定是喜欢,但是嘴硬!”何知醉趁着既无忧不在,又是一顿吐槽。

    赤嵘听了忍不住笑了出来,摇了摇头,“这一点她倒是没变,还是和从前一样,嘴硬!”

    “嗯……大哥,你和我小姨认识那么久了,你对她一定很了解喽?”何知醉移到赤嵘身旁坐下。

    赤嵘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啊?”何知醉一脸茫然的看着赤嵘。

    点头是千年前曾于她生活过一段时日,摇头是与她错失了两千多年的时间。

133. 忧中录(十)

    “没什么,你小姨回来了。”赤嵘笑着摇了摇头。

    何知醉抬头一看,既无忧正站在门口。

    既无忧看见何知醉和赤嵘两人靠在一起,还有桌上的狼藉,会心一笑:“看来你们两个相处的不错,我的决定也没错。”

    她又细细的打量了一下赤嵘,两千多年了,世间沧海桑田,早已物是人非,新的文化,新的国度,新的传承……这些都是过往的历史短时间内无法接受的事情。

    也不知多年后,他重返世间,有会看到怎样的格局,又该如何来适应。

    “你这一身挺好看的,总算有些人味了。”

    赤嵘看了下自己,耸了耸肩,“臭小子眼光不错。”

    对于突如其来的夸赞,还是从赤嵘嘴里说出来的,何知醉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今天你做的很好,明天你还有课,早点去休息吧,我和赤嵘还有些事情要做。”既无忧对着何知醉说。

    “哦,行,那……小姨你也早点休息。”何知醉扬了扬手,回了房间。

    他已经习惯了,既无忧总是在关键的时刻把他支开,他虽然很不喜欢这样,何知醉自认为自己是既无忧很重要的人了,也该了解既无忧的过去。

    可既无忧选择隐瞒,那必然有她的用意。

    何知醉不会勉强。

    他现在只希望既无忧可以好好的。

    既无忧坐在赤嵘的对面,手里多了壶酒,打开小抿了一口,微微扬起嘴角。

    “笑什么?去天界谈的甚好?”赤嵘饶有趣味的看着既无忧,渴望从她嘴里听到自己想听到的那个答案。

    既无忧摇了摇头,说:“我只是把我的态度告诉了司命,剩下的我不管了,也不想管。”

    “哦~”赤嵘被勾起兴趣,“天界竟让你如此安然的离开?有意思。”他把手靠后脑勺上,仰了仰。

    “不然呢?和我打上一架?又或是毁了我的命柱?”既无忧又喝了一口酒,脸上满是愁态。

    “他们敢!”赤嵘厉声说道。

    杀气驱走了酒香,斩断了青烟。

    “别老是打打杀杀了,你若是在这人世间活上一遭,便知道就算世间万般皆是苦,所遇皆非良人,可到头来你还是爱着看似满是疮痍,却又暗藏温暖的世间的。”

    赤嵘沉默了,杀气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赤嵘不懂既无忧现在的心境,也无法感同身受的去体会她所经历的事情,可赤嵘沉寂了两千多年,也是窥探到了些许的天意,他懂什么是自己该做的,什么不该做了。

    两千多年前的错,他已不会再犯。

    “我都听你的。”赤嵘的声音温柔了很多,恍惚间竟也有了些他的影子。

    既无忧点点头,她又笑了。

    “你说,要是他回来了,也会和你一样适应着世间沧海桑田的变化么?”既无忧突然问道。

    赤嵘有些惊讶,他只是很久没有听到既无忧主动提起述白了。

    原以为既无忧是恨述白的,恨自己的。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恨早已烟消云散,又或者说其实从一开始就不是恨。

    只是在意。

    “或许也会和我一样吧。”赤嵘看着远处的梧桐树,曾经在夏朝一无人处,静谧的院落里。

    他曾和一个白衣少年饮着朝露,看日出日落,轻烟升起,黄沙漫天。

    “不过像他这么温柔的人,定要比我更适应这和平年代。”赤嵘笑着说道。

    “也许吧,希望那一天……”

    赤嵘等后半句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

    “那一天怎么了?”

    既无忧笑了笑,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她希望还可以等到那一天。

    赤嵘察觉到异常,挑起眉头,很是严肃的问道:“你今日不对劲。”

    “只是偶尔间的感慨罢了,明日便好了。”既无忧强笑了一下,拿起浊酒一饮而尽。

    赤嵘见她不想说,也没在多问,只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默默注视着既无忧的一举一动。

    时间在着潦草却又规整的世间轮转着,滚走了盛夏,留下一片金黄的暖秋,金桔点亮了山间的昏暗,野草被微分吹散了流海。

    整个世界都是一片金黄,何知醉也已经换上了长袖,还有赤嵘也是。

    经过几个月的磨合,赤嵘和何知醉两人也成了兄弟,两人经常半夜跑去吃宵夜,在网吧打联盟,有时候还背着既无忧偷偷打王者上分。

    有时候既无忧总有一种错觉,赤嵘才是真真正正的现代人,比她还要更像个人类。

    所有的事情都在有条不紊的发生着,天界的纷纷扰扰都被既无忧一掌挡在门外,魔界的爪牙也都被赤嵘给呵斥回去了。

    一个是筑梦师,一个是魔尊。

    无名酒肆在一夜之间成了整个六界中最可怕的存在,无人改扰,无人敢恼。

    那天,既无忧让何知醉在院子里支了个吊床,既无忧躺在吊床上,梧桐树下的云荫盖住了太阳耀眼的锋芒,撒下一片星光。

    秋风恰好,扬起了既无忧额间的碎发,既无忧躺在吊床上,看着远处的青山,没了春日的轻烟,没了夏日的虫鸣之声。

    是秋。

    万物枯老,掉落。

    没有一丝怜悯,花开花落自有时,人也一样。

    既无忧隐约觉着心口的疼痛,浑身没有一丝气力,可她耳畔传来的满是何知醉和赤嵘的欢笑声。

    她笑了。

    睡着了。

    何知醉和赤嵘二人靠在西窗上,手机里传来队友的谩骂声,两人随即联手,骂了回去。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定格,但又只是一瞬。

    赤嵘的心下一紧,扔下了手机,一个影步来到了既无忧的身边,手很是颤抖的抚摸着既无忧的脸庞,掌心的灵力源源不断地灌输到既无忧的体内,又被一道柔力给传了回来。

    何知醉一脸茫然地跑了出来,只看见既无忧很是安详地躺在吊床上,而在一旁的赤嵘像是中了什么邪一样,愣在原地。

    何知醉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

    紧接着,司命星君,白犬神嗷和二郎真君,还有净坛使者,以及那唯有死亡之际才会出现的送葬师曲长歌。

    曲长歌……

    送葬师……

134. 忧中录(十一)

    何知醉整个人木纳在原地,他看向既无忧,她就躺在那里,脸上很是安详,嘴角还有遗留着一抹淡笑。

    就好像是做了一个美梦一样,梦中的世界太美好了,不愿意醒来。

    何知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既无忧身边的,他麻木的蹲下身子,轻声喊着既无忧的名字。

    “既无忧,既无忧,既无忧?”

    他喊了三声,既无忧的脸上没有一丝的波澜,所有人都低沉着头,像是在默哀一般。

    “我错了,小姨,我再也不喊你既无忧了,你起来啊!小姨。”何知醉的声音越来越哽咽,大片的泪光在他眼底冒出。

    赤嵘把手搭在何知醉的肩膀上,谁都没想到这一天的到来,又或者说,这一天来得太快了,以至于谁都未曾未卜先知。

    “赤嵘,你不是魔尊么?还有你们,不是神仙么,你们救她啊!救她!”

    何知醉看向门口的众人,从前他一直觉得自己死个千八百次,既无忧也不会死,永远都是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用着自己独有的腔调使唤着自己,戏弄着自己。

    “臭小子,你小姨累了,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吧。”话落赤嵘就把既无忧抱起,朝酒肆内走去。

    赤嵘把很是温柔的把既无忧放在软榻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只是淡淡的说道:“臭丫头,该醒了,不然我真要大闹天界了。”

    既无忧没有听见,只是静静的躺在那里。

    “臭丫头,你是怎么瞒过葵因果的,我竟没有察觉到一丝一毫……”赤嵘紧握着拳头,关节处早已发白,脸上是重重的青筋。

    再见之时便是你的离去之日,那我宁可一生一世都被压在忘忧谷。

    赤嵘沉重的低下了头,他替既无忧将衣衫整理好,又施法布下结界,稳固仙躯。

    “臭丫头,在我没回来之前,谁都不能动你。”话落赤嵘便转身离去。

    离开时他拿走了那三节琉璃瓶。

    赤嵘走出内室,司命星君和神嗷正坐在既无忧平日里最爱坐的那一方小桌上,司命的脸上没有什么波澜,只是掌心中多了一枚黑子。

    只是棋局之中,既无忧最喜欢执的棋子。

    白犬神嗷努力的让自己不要爆发出来,只是一杯又一杯的饮尽苦酒。

    曲长歌站在那遗留了百余年的太师椅旁侧,目光波澜,她见证了太多的生死,可这一次,终于与死亡真正有了些许的感知。

    净坛使者早已皈依了佛门,六根清净,他沉沉的闭上了眼睛,嘴里默念着往生咒,只是背影显得有些孤寂。

    杨戬坐在柜台前,望着既无忧守了一一辈子的心血,那里是她存在这世间最多的身影,有着居高临下,漠视一切的高傲。

    只是现在都不在了。

    他连一句道歉都还未来得及说,杨戬一度认为自己是既无忧的朋友,可他错了,他对既无忧一无所知,他不知道既无忧早已虚弱不堪,不知那些暗藏在心底的痛。

    何知醉瘫坐在酒肆的大门口,看着院子里的梧桐树,这颗树和既无忧陪了他整整十九年,如今树还在,她却走了。

    一瞬间,心里落了空。

    既无忧,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何知醉在心底问着,此后漫漫长路,只有我一个人了是么?

    何知醉看着这没有一丝波澜的天空,一望无际,满是湛蓝,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赤嵘感知着所有的情绪,他看着何知醉木讷的背影,是那么的孤单,无助。

    这里所有的神仙里谁离开了既无忧,只要经过一段岁月的洗礼,都能继续开心的生活下去。

    除了何知醉。

    于何知醉而言,既无忧是他的全部,离开了既无忧,他真的会要运行不下去了。

    赤嵘握着琉璃瓶的力度又重了几分,他不敢面对何知醉,更不敢面对他。

    所有人都沉默着,没有哭泣声,没有哀叹声,也没有风声,一切都静的有些可怕。

    赤嵘把三节琉璃瓶放在司命星君的眼前,琉璃瓶定下的声音刺痛了所有人的耳膜。

    司命星君抬头看着赤嵘,不解他是何意。

    “这是臭丫头两千多年来所收集的神识,也是她的过往。”赤嵘的声音很低,可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

    司命星君目光一顿,似乎想到了些什么,若有所思道:“牵引过往,修复命柱?”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赤嵘身上。

    “嗯,我已经施法护住她的仙躯,你只需要寻出法子。”随后赤嵘又看向众人,厉声道:“如若你们真是视她为真挚好友,那便齐心协力,寻出法子救她,她还有心愿未曾完成。”

    赤嵘的后半句几乎是哽咽着说的。

    “只要能寻到法子,让我曲长歌毁了阎王殿都行!”曲长歌走进说道。

    “我愿守候在她身旁,只要有我在,定护她魂魄不散。”净坛使者道了声阿弥陀佛后说道。

    既无忧于天蓬元帅而言是这天宫之上唯一的好友,于净坛使者亦是如此。

    “我还欠她一个道歉呢,司命老头,赶紧找法子,干活了。”杨戬起身看了眼司命星君。

    司命长叹了一气,缓缓说道:“净坛使者镇守此处,送葬师速去冥府扫清障碍,二郎神君于天界轮回台处镇守,我同神嗷二人翻阅典籍看看有什么法子可以穿梭过往,至于……”

    司命星君看了眼魔尊赤嵘,不知该作何安排。

    “至于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办,劳烦诸位了。”赤嵘向众人深鞠了一躬。

    随后便转身离去,何知醉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拉住了赤嵘的手。

    “你们都在为小姨出谋划策,我呢?我能做什么?我总有帮的上忙的地方吧!”何知醉很是着急的说道。

    赤嵘低下了眉头,略有些沉重的说道:“待在这里,什么也不需要做,我会把你小姨带回来。”

    话音刚落,赤嵘便消失在酒肆。

    两千年前,述白应战离你而去,两千年后,我亦不会让你离那臭小子而去,这是我答应过他的事情。

    臭丫头,天界欠你的,老子会替你一一讨回来。

135. 忧中录(十二)

    天宫之上,九霄云雾,仙气缭绕,没有一丝情味。

    赤嵘身携紫光眨眼间南天门的众将士皆匍匐在地,脸色很是难看。

    镇守南天门的元音将军手捂着胸口,双目微合的看着赤嵘扬长而去的背影,按照魔尊的实力,大可以让他们所有人都灰飞烟灭,可赤嵘只是将他们打伤。

    他不想伤害无辜之人,他只是找那三十六重天至上的宝座来讨债的。

    魔尊赤嵘独闯天宫,打伤将士的事情只言片语间,整个天界都紧张了起来,灵虚殿的议论之声不绝,可却没有一个是能解决问题的最佳答案。

    扫把星举着个扫帚坐在白玉石阶上,一脸的愁容,蔫了吧唧的说道:“哎,想我扫把星在这天界兢兢业业的扫了一辈子的地,为的就是希望天帝大人可以看到我的努力,得意晋升上仙之位,怎料的夙愿还未所愿,这魔尊就杀进了天界啊!”

    扫把星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一大把,太白金星瞧见了,好生讥笑一番。

    “我说扫把星啊,你这如此猥琐不作为的模样还想晋升上仙?还真是春秋大梦呢!哈哈哈哈——”

    “嘁,等会那魔尊杀了过来,我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口!”扫把星朝着太白金星啐了口唾沫。

    太白金星倒不似扫把星这般担忧,反而有些畅快的说道:“若这魔尊真是要颠覆这六界,那这封印早在千百年前就该破了,而天界也早已血流成河,你们这些人呐,就是喜欢以正者之态去揣测别人的善意。愚钝!愚钝呐!”

    扫把星听的云里雾里的,可当他再看向太白金星时,太白金星早已扬长而去,此地空余悠悠笑声。

    是悲,亦是喜。

    紫薇恒处,清香万里,万花延绵斩碎了尘世间的万千情缘,一圐轮石子路曲径通幽处,一巍峨庄严的宫殿落于繁花尽头。

    赤嵘晷影迷踪,万花枯寂,一呼一吸之间已是一片荒地。

    赤嵘立于紫薇殿前,掌心一震那偌大的匾额顷刻间已是一把黄沙,众将士还有仙官都将赤嵘团团围住,说着冠冕堂皇,不知死活的让赤嵘束手就擒之类的大话。

    赤嵘只是讥笑一声,运掌间紫光乍现,杀意不绝断了在场所有人的心脉,留了一副凡人之躯。

    赤嵘漠然的踏进殿内,侍奉的仙娥早已吓得心惊肉跳,瘫倒在地上,赤嵘扫视了一眼,终于找到了那个人。

    那人一袭素净的白衣,青丝被玉簪挽起,修长的手指把玩着眼前的茶青色的杯字,嘴角微微勾起,和先前赤嵘所遇到的仙者很是不同。

    “天帝不愧是天帝,总是能以最坦然的心态的来面对所有的事情。”赤嵘冷哼一声,嘲讽道。

    “心境平和也是一天,心思烦闷亦是一天,倒不如安安静静的喝个茶,你说是不是呢?赤嵘。”天帝扬起茶杯,瞟了赤嵘一眼。

    赤嵘冷笑了一下,扬起衣襟坐在天帝的对面,“是啊,心思烦闷者大都打上一架,宣泄一天,明日又是大好晴天,可这种品茶的就不一样了,心之深,计之毒,借刀杀人可是仙家一贯爱用的手法,我说的对么?尊敬的天帝陛下。”

    天帝笑了,饮了口茶,“你这性子和两千年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你错了。”赤嵘笑了笑。

    “什么?”天帝挑了挑眉。

    你错在不该让他替你,乃至整个天界去背负所有的罪孽,你更不该毁了她的命柱。

    “没什么,既无忧的命柱可是你毁的?”赤嵘不愿和他多打哑谜,直接切入正题。

    “她可是筑梦师,六界之内谁能动得了她的命柱。”天帝松了松肩膀,很是慵懒的说道。

    赤嵘看的出来,天帝在撒谎。

    可他为什么不肯承认?两千年前的事情他都大胆与他承认了,为何这一次选择不说?莫非他另有所图?

    赤嵘思绪着,天帝的目光轻扫了一遍赤嵘眼底的思虑,嘴角上扬道:“筑梦师仙逝却是是我天界的一大损失,魔尊不会还想着欺我天界无人能与你一战,便不守信用欺凌我们天界吧?”

    天帝阴阳怪气的语调激起了赤嵘的怒火,天帝可以清楚得看到赤嵘眼中的盛怒和杀意,只要他敢动手,那一切都在天帝的掌握之中了。

    正当天帝嘴角微微得意的上扬时,赤嵘长叹了一气,“哎,我说天帝,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您不会还想着用当年的法子来激怒我吧?”

    两千年,天帝就对他用了这一招,只不过那时赤嵘尚且年少,意气风发,匹夫之勇,天帝三言两语便让赤嵘掀开了一场无比后悔的厮杀。

    两千后,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阴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你还真是变了。”天帝放下了手中的杯盏,语气凌冽了几分,没了之前的从容和寡淡。

    “承蒙天帝大人的教诲,本座终于学有所成!引魄灯在何处?”赤嵘前半句还在讥讽着天帝,后半句直接满载杀意,双目怒视。

    天帝被他突如其来的转变也是有些被震慑到了,现如今的赤嵘有了自己的思虑和盘算,已不是当初那个莽夫,一旦应战,胜负太过明显了。

    “引魄灯是上古神器,指不定被封印在什么地方呢,本君又怎会知晓?”天帝避开了他的目光说道。

    赤嵘饶有意味的“哦~”了一声,“你不知道?那……她肯定知道了!”

    话落赤嵘的掌心之下多了一个身影,细颈之处血脉喷张,整个脸被胀的通红。

    是天后!

    “赤嵘,你真是无耻啊!”天帝的语气中多了些调侃的意味,似乎并不担心天后的死活。

    “哦~这都是和天帝学的,怎么?天帝就不担心一下天后娘娘的生死么?”赤嵘掌心的力度又加重了几分,天后的瞳孔处遍布血丝。

    “你要杀便杀,要剐便剐,何须问我?”天帝扬了扬手,仿佛此事和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干系。

    赤嵘冷笑了一声,真是难以相信,此等无情无义,将他人生死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是怎么当上着天界之主的!

136. 忧中录(十三)

    “天帝大人好耐心,自己的结发妻子在我手上命悬一线,还能说出如此洒脱的话,就不怕这事传出去,世人皆知天帝德不配位吗?”赤嵘冷冷的说。

    “你大可以去说,我倒要看看这六界是信你的人多还是信我的人多。”天帝扬起自信的笑容。

    他早就预料到赤嵘会劫持天后,更会以天后的生命来做要挟,天帝巴不得赤嵘做出此事,一旦伤害了天界众人,还谋杀天后,引起天愤,必然能引起佛界众佛的重视。

    正如同对待那泼猴一样!

    倘若是没有动手杀了天后,那他也会杀了天后,落实赤嵘的罪名!

    天帝暗自得意着,这局他可是思虑许久了,从三百多年前一点一滴的损毁着既无忧的命柱,皆是为了今日。

    “还真是阴毒啊!”赤嵘松开了手,天后倒在地上,连连猛咳:“咳咳咳——”

    赤嵘随机在天后的周身布下结界,拍了拍手道:“天帝好计策,无论我杀或不杀,你都是胜利的那一方,因为……你会杀!”

    “你!”此时天帝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澜,划破了平静的水面,盛怒和肮脏浮出水面。

    “天后娘娘你看清楚了天帝大人的真实面目了么?他可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啊,连您的性命都可以抛弃,啧啧啧——还结发妻子呢!”赤嵘好一顿冷嘲热讽。

    两千多年过去了,天帝的心思和性子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只要是能为他带来利益的,他什么都可以抛弃!

    天后看着眼前的天帝,两眼相望,眼底尽是失望!

    她和天帝乃是上古诸神赐婚,她深知天帝心仪之人并非是自己,可她对天帝一心一意,纵是天帝时常步入月宫,看那月下佳人,她为了做好一个雍容华贵,贤惠大方的天后,她都忍了,

    可今日天帝却把她当作一枚棋子,随意摆布。可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这还未到大难临头之际,天帝便可将她如蝼蚁一般随意舍弃。

    她这次是真真心寒了!

    “引魄灯在内室的密阁处,他藏了三百年了。”天后心灰意冷的说道。

    三百年前,她偶然间察觉到神器的气息,便跟过去看,原是天帝不知从何处寻来了引魄灯,偷偷藏于内室的暗阁处。

    “多谢天后娘娘。”赤嵘的语气甚是得意,随后将天后收起,以免落入天帝的爪牙之中,赤嵘冲天帝笑了笑,随后便冲进了内室,果真寻得了引魄灯。

    赤嵘紧握着手中的引魄灯,他终于找到了。

    忽而他背后一道金光,赤嵘一个疾步闪躲开,他眉目冷冽,看着天帝说:“天帝大人有些不自量力啊!”

    “赤嵘,你觉得你今日走的掉么?本君早就探查过了,你的法力可是损失了三层!”天帝扬起手中的太极剑,微转剑锋朝赤嵘刺去。

    赤嵘只是冷笑一声,又道一句:“自不量力!”

    赤嵘随即运掌,怒发冲冠,满眼杀气,顷刻间剑气和掌力相撞,电光火石之间,天色大变,紫薇殿摇摇欲坠。

    围在紫薇殿外围的众将士和仙官无一不是面色惊恐,天界之主和魔界之主时隔两千多年的孽债在今日爆发,谁也无法预料最后是怎样的结果。

    但唯一值得确定的是,生灵涂炭。

    赤嵘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他答应过既无忧,绝不会让两千年前的事情重蹈覆辙,所以他收起了杀意,只是毁了紫薇殿还有天帝半生的修为,便扬长而去。

    众将士看的紫薇殿在眨眼之间便沦为一座废墟,而神圣尊贵的天帝倒在一片血泊之中,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连天帝都尚且重伤至此,那他们更是这砧板上的肉了!

    ……

    ……

    无名酒肆。

    司命星君和神嗷带着禁书回到了酒肆,曲长歌和杨戬也随即赶了回来,众人一踏进酒肆就感受到一股厮杀之气,他们心中一紧,恐有不妙,疾步走了进去。

    一眼便看到何知醉瘫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的,而净坛使者的额间也有些汗珠,看样子是刚刚与人交手了。

    “你……你们……可回来了!”何知醉喘着气断断续续的说道,神嗷赶紧给他度了些灵气,何知醉的才稍许缓和了一些。

    “究竟发生了何事?”司命星君眉头紧缩的问道。

    “阿弥陀佛,一切皆如星君所料,有人前来劫走肆主的仙躯。”净坛使者缓缓说道。

    “那她可还好?”杨戬很是担忧的问道。

    “放心,猴哥来了,在里头加固结界呢!”何知醉回答着,话音刚落斗战胜佛便掀开了帘幕,走了出来。

    “阿弥陀佛,小僧已经为肆主护住心脉,诸位无需担心。”

    “多谢。”司命星君行了一礼。

    “司命,小姨不是神仙么?刚来这里打架的那几个人也是神仙,他们为什么要抓小姨啊!”何知醉问道。

    司命星君低下了头,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何知醉的问题。

    “臭小子,管那么多干什么,有我们在,他们还敢来试试!”曲长歌挽起袖子,看样子是想大干一场。

    她虽然对天界无感,可这个时候天界做出这种下流事,她还真是有些看不下去了!

    “别闹!”司命星君喝止道,“天界出大事了,赤嵘毁了紫薇殿,看样子肆主命柱损坏一事于天帝脱不了干系。”

    “什么?”众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回来了。”就在此时,赤嵘站在酒肆门口,手里多了一盏黯然失色的引魄灯。

    司命星君一眼就认出来了,“引魄灯?”

    赤嵘点点头,随后散开掌心,另一件事情让众人彻底惊然失色。

    一身着羽缎华服的妇人出现在众人眼前,那雍容华贵的气派让众人哑口无言。

    只有曲长歌能够清楚的听到每个人的心声。

    杨戬:我靠,天后??!

    神嗷:天后年年怎么会在这里?

    司命星君:我去!这魔尊赤嵘果然和肆主是至交好友,都是同样的做派啊!

    净坛使者:阿弥陀佛,恐怕这天下又要刮起一场腥风血雨,我佛慈悲。

    斗战胜佛:这比我老孙还豪横?

    何知醉:这老女人谁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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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筑梦师介绍:
以梦为笔,酒香为引,筑世间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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