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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更鸟没有糖     山海筑梦师txt下载     山海筑梦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52. 猴王梦(十五)

    “呃……”孙悟空拧起了眉头,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紫斛,“有这么严重?”

    紫斛更是严肃的点点头,凑到孙悟空耳畔低声道:“我这回真没开玩笑,你想想,我师尊自盘古大神开辟天地以来,便一直是这世间地位最崇高的神明,可就是这位最崇高的神明遇到这位筑梦师也有些无可奈何啊。”

    孙悟空只是呵呵了两声,扬了扬手,不以为然道:“还不是因为你家师尊技不如人,俺老孙可不一样,七十二般变化无所不能,一个筋斗云便是十万八千里,堪比周公的鲲梦啊!”

    紫斛:“……”

    “相信俺老孙,就算不信俺,也得信金箍棒吧,我和它合体,可破世间万种虚妄!”孙悟空撑着腰板,甚是自大的说道。

    紫斛依旧是冷着脸,道:“希望你进去之后还能这么猖狂。”

    孙悟空看到紫斛冷着的脸,连忙服了个软,“行啦,我进去之后一切都听你的!”

    紫斛轻叹一气,摇了摇头,没有理会他,“走吧。”

    紫斛知道,按照孙悟空的性子不把筑梦师怼的够呛是不会罢休的,指不定还要打上几架,想到这里紫斛就无奈的摇摇头,她只能冒死当个和事佬了。

    方入酒肆,一股奇异的酒香在孙悟空的鼻翼徘徊着,与他喝过的果子露的香味很不一样。

    “这酒肆看上去同人间寻常的酒肆的差不大多,可这酒香……倒是有点意思啊!”孙悟空感叹道。

    “这是梦的香味,准确说……是过往。”紫斛解释着。

    对于筑梦师的往事她了解不多,但关于无名酒肆的传说她还是很有所耳闻的。

    “过往?”孙悟空疑惑道。

    “呦,来客人了?”

    一道初闻些许妩媚,但尾掉又有些清冷拒人于千里外的声音响起。

    是既无忧。

    紫斛倒是乖巧,轻行一礼,恭敬道:“见过肆主。”

    既无忧倚靠在门口,一袭白衣,手握羽扇,摇曳生姿。

    “小姨!”何知醉惊叹道。

    “嗷叔,我去……这真的是小姨?不是吧,既无忧也可以这么妖娆?!!”

    神嗷只是笑了笑,道:“‘绝巘多生怪柏’用来形容你小姨最不为过。”

    “她这哪里是怪柏啊!她分明就是吃唐僧肉的妖精啊!哎……为啥她对我那么凶啊,动不动就是一个冷眼,你看看她今天还穿着一袭白衣,装着清纯实际上骚的一批啊!”何知醉一顿痛斥道。

    他就是觉得生气,很生气!

    没有缘由的生气!

    “住口!”神嗷呵斥道,眉心紧锁,目光深幽直击何知醉那颗躁动的心脏。

    何知醉被吓到了,在他的记忆中,白犬神嗷一直是典型的温润如玉,谦谦君子,从不对任何人发火,对谁都很温柔。

    神嗷深沉了一气,松下紧绷的神经,他知道自己铁定把何知醉吓坏了,他是她养大的孩子,自己不该如此的训斥的。

    “好了,以后别这么说你小姨,她会伤心的。”神嗷的语气和缓了很多。

    “哦……”何知醉还没缓过神来,愣愣的点点头。

    神嗷不再说话,只是看着那一袭白衣的既无忧,在神嗷的记忆中,既无忧鲜少穿浅色的衣服,大都是以深紫色为主。

    今日,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欣喜的事情,穿的如此好看。

    神嗷的嘴角微微上扬,一抹浅笑,生出无数撩人的月光。

    既无忧轻瞟了一眼紫斛,悠悠道:“什么风把紫斛仙子给吹来了。”

    “来着酒肆无非是两种情况,一是前来向肆主讨一杯酒水喝,二是同肆主做一场交易。”紫斛又是恭敬的回答着,只是后背早已湿透。

    “那不知紫斛仙子是哪种情况呢?”既无忧的嘴角虽然上扬着,可语气中充斥着不屑。

    紫斛紧紧的咽了口口水,顿声道:“自是有求于肆主,求肆主筑梦。”

    紫斛的手紧张的一直在颤抖着,呼吸也开始有些急促。

    既无忧只是静静的看着她,没有说话,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孙悟空看着自己心仪的女子如此谦卑的样子,心中的怒火不打一处来,可想到紫斛的叮嘱他还是忍住了。

    既无忧的余光瞟到了一侧的孙悟空,心知他即将按捺不住了。

    于是把视线移到孙悟空的身上,不屑的看着孙悟空,试图挑起孙悟空的反抗。

    孙悟空掌心紧握,紧咬后牙,双目怒视着既无忧。

    只是怒视着,未曾动手。

    既无忧嘴角微微勾起,“你若是答应做我的婢子,一辈子待在这酒肆,为本肆主当牛做马,本肆主便可为诸位筑梦。”

    孙悟空整个人都布上了阴霾,他知道眼前这个女人一直在挑衅这自己,也清楚自己动手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可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欺辱她的女人!

    “哦~那你大可以试试!”

    话音还未落下,孙悟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唤出了金箍棒,携万千山河之势朝既无忧砸去。

    既无忧半分欣喜,半分黯然的看着孙悟空,终是摇了摇头,启动了结界,轻捻指尖,一念菩提温润如水正中孙悟空的眉心。

    万千山河在一瞬间烟消云散,孙悟空被定在半空中,困锁于梦境之中,无人能解,唯有既无忧。

    眼前是一片混沌,浑浊至极,没有想象中的凶狠猛兽,也没有意料之外的温情似水。

    只有安静。

    静到连自己的回声都听不到。

    孙悟空觉得甚是崩溃,他靠着谩骂,和无尽的敲打来缓解,可并没有什么用。

    静至万物绝。

    “孙悟空初来酒肆,不懂这酒肆的规矩,还请肆主高抬贵手,放他一条生路。”紫斛看着孙悟空没了生息的样子,连忙跪在地上,哀求着既无忧。

    “紫斛,本肆主看在你我同是仙界同僚的份上,本肆主现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离开酒肆,今日之事我不殃及于你,二是留在我这无名酒肆,此生绝不踏出,一辈给本肆主当牛做马。”

    既无忧摇了摇手中的羽扇,微风拂起她额间的碎发,三分清冷,七分盛意。

    只不过百年后才被人所知。

    “原是如此……”神嗷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怅意,他看着既无忧,心如磐石,千斤重。

    “怎么了?”何知醉问道。

    “你还没看出来么?”神嗷反问道,随后自顾自的苦笑了几声。

    “看出什么?小姨不是让紫斛当牛做马么?还有……什么吗?”何知醉满头雾水道。

    这不就是小姨一贯的风格么,挖苦,把别人惹怒,最后再用自己超人的手段好生折磨一番。

    这些年来我领教的还少么?

    何知醉暗暗在心里嘀咕着。

    “她想救人,她在试图阻止悲剧的发生。”神嗷有些疲倦的说道。

    何知醉的余光可以清楚的看到神嗷的肩沉了下去,整个人松松垮垮的。

    “只是……该来的还是要来,她做的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徒劳,天意人心……终是磐石。”

    神嗷再一次苦笑了好几声,摊靠在梧桐树下,看着接下来的世事沧桑。

    他,他们……所有人酿成的不堪回首。

    何知醉还是没懂神嗷的言语,只是呆愣愣的跟在既无忧的身侧,感知着那股熟悉的气息。

    紫斛看着孙悟空,嘴角轻笑了一下,暗嗔道:“臭猴子,我就知道你要闯大祸,看,你现在一动不动的,被梦境吞噬着元神,还得我来救你!”

    “紫斛愿意给肆主当牛做马。”紫斛看向既无忧,目光坚定道。

    “很好。”既无忧伸了伸细腰,随后又在紫斛的眉心处种下一朵梨花,“没有我的允许,你决不能踏出无名酒肆,否则你体内的禁制会让你元神具散。”

    “是,紫斛谨听肆主的吩咐。”紫斛木然道。

    既无忧轻打了一个响指,孙悟空的眼前混沌被一道强光破开,他蓦然正眼,自己正摔倒在地上,紫斛扶着自己。

    孙悟空欣然一笑,却瞧见道紫斛眉心的梨花,“你……”

    “臭猴子,都说了你不要轻举妄动,你看我以后只能留在这里了,不过也挺好的,这里有数不尽的美酒,你来我给你打折啊!”

    “对不起……”孙悟空整个人都暗了下去。

    紫斛的眸子也是泪光闪闪。

    既无忧实在是瞧不得这种你侬我侬的场面,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又不是生离死别,整什么纸短情长?她只不过不能出去而已,本肆主可从未说给你这臭猴子不能进我这酒肆!”

    紫斛收起泪光,呶呶道:“臭猴子,她好像还真没说过……”

    随后她又语气欢快的朝既无忧莞尔一笑:“谢谢肆主。”

    既无忧耸了耸肩,暗叹道:做个好人可真是太不容易了,希望有点用处吧,否则还真是辜负了我这一场大戏啊!

    “筑梦吧!不然人间的天黑了,我就要睡觉了。”既无忧打了个哈欠。

    “臭猴子,肆主答应给我们筑梦了!”紫斛惊喜的摇晃着孙悟空。

    “哦……”孙悟空疑惑的看了眼既无忧,有些不明白既无忧的意图。

    他们来此处本就是求她筑梦的,可她却花招百变,费尽心思留住紫斛,真是搞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西窗处有暗香盈袖,清酒里藏过往万象。

    孙悟空饮了一口盏中忘忧物,清甜酣畅,似乎吞走了所有忧愁,孙悟空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

    紫斛捕捉到了,轻笑道:“昔日我有幸初尝肆主酿的酒时,也同你一般。”

    “这是什么酿的,和俺老孙那花果山的甚是不一!”孙悟空惊叹道。

    他自认为花果山天然泉水酿造的果子露乃是六界绝美,可喝了这无名酒肆的酒之后,他便觉得那果子露倒也不算什么了。

    “稍后,你也可以酿造出这样一壶美酒。”既无忧淡淡的说道。

    “俺老孙不会酿酒!”孙悟空扬了扬手,否了既无忧的话。

    既无忧没有理会孙悟空的无知和无理,只是看向紫斛,“酒肆的规矩你懂吧,和他讲讲吧。”

    紫斛点点头,然后看向孙悟空,想了一会道:“筑梦师筑梦有两个必要条件,第一个是先要讲一个故事,第二个便是交出神识……呃……你的话就是妖魄。二者缺一不可,唯有齐全筑梦师才能筑梦。”

    孙悟空似懂非懂地哦哦了两声。

    “把你赶紧想想有什么故事呀!”紫斛焦急道。

    这个问题倒是把孙悟空给难住了,他来着世间不过短短一年,哪有什么故事可言。

    “呃……”孙悟空挠了挠头,“紫斛,我这还真没什么故事啊……不过我常听人间的戏本子,这个……可以么?”

    紫斛轻瞟了一眼既无忧,既无忧的脸上没什么波澜,没有答案。

    紫斛也不知该怎么办。

    “别人的故事也行啊!”紫斛热望的看着孙悟空。

    别人?

    孙悟空黯然了,他的世界里除了那群猴子猴孙,便只有紫斛一人了。

    等等!

    紫斛?!!

    “我有故事!”孙悟空扬了扬手,有些得意的看着紫斛。

    紫斛松了一口气,随后看向既无忧,“肆主,他有故事了!”

    既无忧清浅一笑,摇了摇头,孙悟空那诡秘的眼神里透出的猫腻,既无忧一看便知。

    依旧是看破不说破。

    “说来听听。”既无忧勾了勾手指。

    孙悟空端正了些坐姿,挺了挺脊背,看向紫斛。

    紫斛正兴致盎然的看着孙悟空,她好奇着,眼前这个嚣张肆意,无惧万象的齐天大圣究竟有着怎么样的过往。

    “是一个女孩的故事。”孙悟空莞尔一笑。

    紫斛脸上的笑意有些凝固,难道除了她之外,还有其他的女子也曾惊艳过他的人生么?

    “她幼时被一介高人收为弟子,此后漫漫人生便一直隐居山中,未得师命不得踏出山门半步,整日只能待在山中修炼,她性子很是跋扈,师兄弟们都不爱同她玩耍,但碍于师尊宠溺她,只得孤立。”

    “后来,她变本加厉,逢人就喊着要打架,那天她偷跑下山,同一个妖怪打了起来,她输了,还耍赖,妖怪无奈只能将她哄好。”

    说到这里孙悟空看样了紫斛,紫斛早已湿了眼眶。

153. 猴王梦(十六)

    孙悟空嘴角莞尔,双目脉脉的看向紫斛。

    紫斛早已湿了眼眶,这故事中的女子,不正是自己么?

    就在方才她还觉得有些黯然,孙悟空的世界里还有另一个她不知晓的人的存在,她带着介意和苦涩走了孙悟空的故事里,闻到过半,方知故事中的人竟是自己。

    有些怅然,有些欢喜,有些内疚。

    她低下了眉头,眼角的莹珠变成一滴伤心泪落入了手里的忘忧物中,散出一抹五彩斑斓,但转瞬即逝。

    孙悟空伸手拂去了她眼角的泪痕,清浅一笑,继续道:“那女孩实在是嚣张跋扈,性子多端,逼着妖怪带她去人间吃肉,妖怪不会用人间的筷子,女孩不但没有取消妖怪,反而和妖怪一起用手撕扯着肉。那一刻妖怪才明白,原来女孩的嚣张不过是保护衣罢了。”

    “再到后来,妖怪始终是妖怪,为仙道正途所不容,女孩自然也该遵从师命站在妖怪的对立面,可女孩没有那么做,女孩再一次逃出了山门,陪着妖怪,他们赏着孤月,淌着凉水,看着漫山遍野的花,嗅着果香,谈及过往……好不自在,妖怪想和女孩永远都这么开心的生活下去,直到地老天荒,生命逝去。”

    “妖怪喜欢上女孩了,很喜欢很喜欢。”

    孙悟空的视线从未从紫斛的身上离开过,故事简短,些许字数便是他们所经历的所有,承载着盛情和怦然心动。

    紫斛蓦然抬头,对上一双悠远却又满是自己的眸子,二人对视,皆是莞尔一笑,陈情过往。

    世人执着于具象,凡是太过表面,神亦是如此,以理之态,对立之举,束缚情字往来,看似通向大义,实则于真魔无异。

    既无忧摇了摇头,暗叹着。

    “你们两个就别在本肆主前头你侬我侬情深意切了。”既无忧冷冷的瞟了他们两个一眼,她怕自己再不多说几句话,他们两个就要当着自己的面亲上了。

    既无忧才见不得这种场面,浑身起鸡皮疙瘩。

    紫斛和孙悟空这才想起既无忧还在此处,紫斛连忙撇过头,调整了一会,看着既无忧说道:“肆主,这故事也说完了,您可以筑梦了吧。”

    既无忧点点头,“……嗯,用谁的?”

    紫斛和孙悟空显然没有明白既无忧的话是什么意思,两人一脸茫然的看着既无忧,疑惑道:“啊?”

    既无忧冷冷的白了紫斛一眼,感觉自己招了个白痴,她很是不耐烦的道:“神识,用谁的?”

    “用我的!”

    “用我的!”

    二人异口同声道,随后又看向彼此,孙悟空肃穆道:“我来就好!”

    虽说取走这百多年的神识于妖猴和上仙来说没多大影响,但是剥离神识和妖魄势必需要一阵的修养期,这期间功力和法术都会大减。

    现如今天界正极力商议如何将孙悟空给押回天界,虽说既无忧筑梦可化解东海之难,但天界一向是排除异己,以己为尊,指不定倒是会整出什么奇奇怪怪的方式折磨孙悟空。

    “不行!用我的,臭猴子,你若是敢阻拦你这辈子都别想见着老娘!”紫斛拧起了孙悟空的耳朵。

    “行行行!我答应你,你先放开!”孙悟空哀求道,紫斛这才放开手,刚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孙悟空趁机施法将紫斛击晕。

    她把紫斛放到旁侧的软榻上,又轻抚了一下紫斛光滑柔软的脸颊,低声道:“好好睡一觉,梦醒了见。”

    孙悟空走到西窗前,双目尽然的看着既无忧,沉声道:“开始吧。”

    既无忧笑着点点头,白衣拂过桌面,褪去了酒香,遗留山画卷同那只绘梦笔。

    只见既无忧唇间微微张开,像是念着什么咒语,随后孙悟空便觉着自己的身体有些轻飘飘的,就好似一缕青烟,被风力驱使着,自己无法掌舵。

    但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孙悟空还没来得及做些反馈,既无忧的指尖处便多了一股月白色的浓雾。

    这是他的妖魄,看着浓度,怕是剥离了近五百年的。

    既无忧将所抽取的妖魄捻成两股,一股入了山海卷,一股入了自己的暗袖,眼尖的孙悟空瞧见了,但是没点破,只是紧锁着眉心。

    既无忧提笔筑青岚,入卷三分,孙悟空看不清卷中之物,只知道既无忧手中的笔从未停下,一直散发着淡紫色的光茫。

    还有一股荷香。

    很淡。

    但这股清香一如方才的感觉,皆是转瞬即逝,就好像是孙悟空的幻觉一般。

    只见既无忧将山海卷和绘梦笔一同撤去,不知从哪里端起一杯浊酒,饮了一口,缓缓道:“好了,东海之患本肆主已平息,东海倒是不会找你的麻烦了,只是不知天界又会如何对付你啊!”

    既无忧的语气有些奇怪,就好像她并非天界之人一般,可她又是天帝此封的筑梦师,天界中的女上神,莫非她同天界也有什么过节?

    孙悟空默默思虑着,他看不清眼前这个女人,不知是敌是友。

    既无忧冷扫了一眼,嘴角露出不屑,道:“你这猴子啊,就别再瞎想了,无论本肆主是敌是友,你都不是本肆主的对手,又何必纠结于此,自取烦恼。”

    既无忧一饮而尽,将手中的杯盏放置桌上,清脆定音,召回孙悟空的思绪。

    孙悟空沉思了一会,觉得既无忧说的没错,他的确是打不过既无忧,可这不代表他就该应该任由既无忧来摆布,他可是齐天大圣,这世间还没有他能屈服的主。

    “我确实不是你的对手,可我警告你,千万别玩弄俺老孙,更别欺负紫斛,否则我一定让你和这酒肆化为虚无!”孙悟空撑起身子,附身双目怒斥着既无忧。

    既无忧只是轻蔑一笑,毫不在意。

    “这千百年来和你一样前来找死的不在少数,大都仗着自己身世,权贵和嚣张,将我这酒肆乱砸一通,只是后来啊……他们皆献祭于我这酒肆的阵法之中,成了永远禁锢在这酒肆的一缕亡魂,你若是觉着我在开玩笑,大可以试试!”

    既无忧身体微微前倾,嘴角的笑容依旧,她凑到孙悟空的耳畔,轻喃道:“本肆主不介意让紫斛先去给你探探路。”

    “你敢!”孙悟空掌心紧握,他看着既无忧眼神里的挑衅,心中的怒火早已是千万重。

    既无忧自然是闻得着孙悟空身上的怒火,可她根本就无需在意一只妖猴的能力,只要孙悟空敢动手,既无忧也绝不留情。

    她是想过要救紫斛和孙悟空,她的确也这么做了,不过是她当时心情好罢了,倘若是真的把既无忧惹毛了,她倒是真的不介意自己好生的将天意好好篡改一番,杀他个片甲不留。

    孙悟空看着既无忧,知道眼前这个女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哪怕同归于尽,他的余念中闪过紫斛笑脸盈盈的模样,他不能让紫斛死。

    孙悟空沉吸了一气,放心心中所有的尊严和冲动,拳头松散,“只要你能好生的待紫斛,我给你当牛做马也行。”

    既无忧嘴角得意的向上扬起,身体想后靠了靠,“本肆主无需大圣为我当牛作马,只需大圣平日里少惹些事情,倘若有天界中人前来同你搭话闲聊,你好生对待便是。”

    孙悟空挺直了身子,微点头,转身又看了一眼紫斛,她睡得正香,嘴角还有了一抹淡淡的微笑,看样子是做了一个好梦,孙悟空的嘴角也微微扬起。

    “你可以走了,本肆主累了,你若是想见她随时过来便是,本肆主不会阻拦的,只是有一点,她不能离开无名酒肆半步,否则……你知道的!”既无忧伸起懒腰,扬了扬手便大步朝内室走去,躺在软榻之上,睡了个好觉。

    孙悟空看着紫斛熟睡的容颜,心中泛起无数微澜,“臭丫头,我明天再来找你,晚安。”

    ……

    ……

    晨珈殿。

    太白金星方从灵虚殿出来,商议了一整日,口干舌燥,饮了两口百花露之后便是昏昏欲睡,沉迷夜游神所酿造的梦境之中。

    感知万物瞬息变化的司仪一时间晃动不止,就俩天机珠也是大放异彩,光茫刺痛了太白金星的眼角,他挥手将那光茫斩断,却无济于事。

    太白金星撑起沉重的身子,揉着惺忪的眼睛朝万丈光芒处看去,那晃动和异彩驱走了太白金星所有的困顿。

    他连忙掐指一算,指中三检皆是空无。他心中大惊,再一次奔向了天府宫。

    司命星君虽未曾在灵虚殿商议要事,但编篡了一整日的宗卷,倒也乏了,整个天府宫都是熄了灯火,太白金星急匆匆的跑了进去,一个响指让这天府宫灿若明珠。

    司命星君自然是醒了,他闻着着法术的气味,便知道这天界中最难缠的一个老头来了。

    “司命星君!”太白金星喘着大气站在司命星君的卧门前大喊着。

    司命星君甚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掀开被子,足下生晖,衣着皆以冠上,拉开门。

    “太白金星。”司命星君恭敬的行了一礼。

    “大事不妙了!”太白金星急的跺脚道。

    “先进来。”

    司命星君和太白金星二人对坐,隔着半尺,司命还是能闻着太白金星身上残存的酒味。

    “这天机珠大放异彩,老道掐指一算,这这这——这东海的水患给给给——平息了!”太白金星惊讶的话都说不大利索了。

    听到这里司命星君也是皱起了眉头,按理说唯有将定海神针安置原位方可平息水患,河神前不久才说这水患难以平息,他无能为力,怎得一瞬间便平息了。

    这着实很奇怪。

    莫非是有神力加持?

    神力……司命星君思绪着,忽而眼光一闪,像是想到什么东西。

    “莫非是隐匿于人间的肆主出手了?”

    “什么?”太白金星整个人有些愣住了,倘若是那石猴找到了那筑梦师,以妖魄为筹码,同筑梦师做一场交易,倒也不是不可能。

    “可这肆主又为何不直接出手相助呢?”太白金星不解道。

    “肆主一向以交易为主,不论私情,那石猴既然能找到肆主,说明有几分本事。”司命星君点头道,不乏欣赏。

    太白金星长叹了一气,司命话中的意思他不是不懂,毕竟他也是那场战役的一个见证者啊!

    “此事已经明了,金星亦不必过多忧愁了。”司命道。

    太白金星呵呵的笑了两声,摇了摇头。

    司命看着太白金星仍旧是愁眉苦脸的样子,不解道:“这……此事已经明朗,东海之乱也已平息,金星为何还是丧着脸?”

    “司命老弟,你是有所不知啊!东海的动乱是平息了,可这定海神针仍是东海的啊,天界和东海仍在怀疑这定海神针是那石猴所盗,此等妖猴法力高超却行不轨之事,往后可还得了,你也在天界数百年了,这其中的要害你不是不清楚啊!”

    太白金星无奈的摇了摇头,不知该作何处理。

    倘若那石猴从未得到过什么定海神针,凭借那石猴的天资,这天界定会将这石猴培养成下一个紫斛,可偏偏这石猴运气不佳,污名染身,天界是不会容忍如此不堪之人。

    “不知天帝下了何种处罚?”司命从容的问道,他倒是不担心那石猴,那石猴既然能让既无忧为之筑梦,自然是有他的本事,再说了,既无忧定会护着他。

    凡是天界欲摧毁的,既无忧都存在反向心里。

    “明日午时三刻,四大天王自会下界捉拿妖猴。”太白金星无奈道,“只是不知天帝是否知晓东海一事,知晓之后又会做出怎样的决断啊!”

    “金星无需担心,这天帝的抉择并非我等小辈可干预的,世间万事万物自有命格,宽心便是。”司命星君坦然的安慰着。

    太白金星又是无奈的长叹一气,他也搞不懂自己要为一介妖猴而担心忧愁,只是觉着妖猴无辜,修炼不易,天界不该如此妄下杀心。

    千百年前的遗憾他已经历过一次,往后的他不愿再经历。

154. 猴王梦(十七)

    “啊~”

    紫斛伸了个懒腰,整个人都舒适了很多,她揉了揉脑袋,打量着四周,是无名酒肆。

    她蓦然想起,昨日之事,看来孙悟空已经用自己的妖魄筑了一场梦了。

    那他呢?去哪里了!

    紫斛惊坐起,刚要冲下床,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想跑哪里去?”

    紫斛闻声望去,是既无忧。

    “肆主……”

    既无忧看着她,挑了挑眉头,道:“莫非这么快就忘了额间的梨花?”

    “没有,紫斛不敢,紫斛只是想知道孙悟空去哪里了……”紫斛低下了眉头,她昨日已定下誓言,此生绝不踏离无名酒肆半步,否则元神俱灭,世间再无紫斛。

    “哦,他回他的花果山了吧。”既无忧说,随后又揉了揉肚子,看向紫斛,“本肆主饿了,去做饭!”

    “啊?”紫斛顿住了,她哪里会做饭,况且天界是有食神的……哪个神仙会自己煮饭啊,不都是随便来点法力么?

    “可以……”紫斛话还没说完,就被既无忧打断了。

    “不可以,本肆主这凡间的胃,吃不得法术做的!”

    “那……我出去买?”紫斛试探地问道,她的确没什么别地办法了,真要自己做饭,那还不得把这无名酒肆给烧了?再说了,紫斛做的饭能吃么?万一既无忧不高兴,恼了,遭殃地还是她。

    紫斛有些欲哭无泪。

    “本肆主地话不想重复第二遍,你自己掂量就好。”既无忧懒得同她解释,好心出手,若是还有惹得自己不悦,那还真是得不偿失。

    既无忧侧躺在酒肆外面的小院里,看着那一束牡丹开的极好,是花神送来的,还有旁边那几株海棠,也甚是好看,既无忧略有些烦闷的心情也消散的差不多了,她拿出一壶百花酿,细细的品了起来。

    “肆意于天地之间,畅然于醉梦之中……”

    她又醉了。

    屋内的紫斛愁绪上了眉梢,面对几近空空如也的小厨房,更不知该如何下手。

    她甚是无奈的叹了一气,肆主好歹来点食材吧,就一把青菜,一团面,这可如何是好啊……

    正当她愁眉苦脸之际,一道金光乍现,是孙悟空。

    “臭猴子,你怎么来了。”紫斛撑着下巴,丧颡的说道。

    “我来给你送花果山特别出品的大桃子啊!”话落孙悟空从怀里掏出一个比紫斛的头还要打出半分的桃子,看上其鲜嫩多汁,可紫斛却提不起兴致。

    “谢了啊。”

    “怎么了,是不是门口那女人欺负你了?”孙悟空蹲在她面前,轻抚了她额间的碎发。

    紫斛摇了摇头,“肆主饿了,想吃人间的饭食,可我不会做……”

    “就这?”孙悟空笑道。

    紫斛点点头。

    “简单,我去凡间抓个厨子过来不就好了!”孙悟空道。

    紫斛呵呵了两声。

    “怎么了?不行么?”孙悟空道。

    “凡人若是与此处无缘,就算是师尊也没法将他带进酒肆!”紫斛解释着,她脸上写满了视死如归。

    “嗯……那我去凡间找一个厨子,让他做好,最后我给你送过来!怎么样?”孙悟空又道。

    紫斛糯糯的看着孙悟空,思考了片刻,“……嗯……这好像是个好主意!”

    随后孙悟空就动身前往人间,紫斛又叮嘱了几句,这才松下了半口气,她悄悄的探出头去,既无忧还躺在院子里的竹椅上,睡得很是香甜。

    紫斛蹑手蹑脚的走到既无忧的面前,隔着半尺细细的打量着既无忧的容颜,她见到这位筑梦师的机会不大多,就算见了也只能远远的瞧上一番。

    昨日虽与她近距离对视过,可她那时的心里只有孙悟空,无暇思绪其他的事情。

    筑梦师和送葬师一直是她想要挑战的对象,只是这二者皆是天界中特立独行之人,不屑于任何的战书,而自己也还未到达能做与之一战的高度,故此一直敬而远之,只待来日与其并肩,一战厮杀。

    紫斛看着既无忧,她知道这位筑梦师自夏朝起便是上仙了,这数百年过去了,竟还是如此好看,若不是自己知晓既无忧的年纪,肯定也会觉着既无忧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看够了?”既无忧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隙,露出黑色的瞳光,如同深渊在凝视着自己。

    紫斛被下了一跳,连忙往后撤了好几步,“肆……肆主,你……你没睡着啊……”她紧张的话都说不清楚了。

    “被你吵醒了。”既无忧淡淡的说道,随后又沉了眸子。

    “啊……对不起,肆主我不是故意的……”紫斛嘴上认着错,可心里却是在疑惑,明明自己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连呼吸都控制的极为缓慢,她是从哪里听到我抄到她的?

    在梦里?

    紫斛疑惑的看着既无忧,难道肆主此时还在睡梦之中?梦的过深,忘记自己身处梦外?

    “别想了,太吵了!”既无忧睁开双眼,从竹椅上坐骑,揉了揉撑麻的手。

    “肆主会读心?”紫斛问道。

    “一个讨人厌的女人教的。”既无忧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又摇了摇头。

    那一抹笑,紫斛捕捉到了,那是种很自然,很开心的微笑,想来那人于肆主而言,很重要。

    “肆主笑起来真好看!”

    闻声,既无忧脸上那一抹笑转瞬即逝,紧接着是一如既往的清冷,紫斛看着既无忧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化,才真正理解到什么叫翻脸比翻书还快!

    “嗷叔,读心之术不是只有那个什么……嗯……什么……师的么?”何知醉一时间想不起来名字。

    “送葬师。”

    “对,那不是送葬师的看家本领么?她竟然教给小姨了,那我平常在心里吐槽小姨的时候,她不会都听到了吧?”何知醉问道。

    神嗷看着既无忧,目光中满是千柔,“她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说罢了……”

    不说,是既无忧的习惯,就如她想要恼怒别人一般,皆是习惯。

    “那这样说来,小姨对我还真的挺好的……我以前老是在心里骂她,骂她一大把年纪了还学人家小姑娘,骂她动不动就使唤我,还老师整蛊我……你还记得么,小时候我就淘气了一下,拿着502把她的头发粘在太师椅上,她把我吊在酒肆门口打了整整三天!要不是后来班主任打电话,我现在都还在那门口吊着呢!”

    何知醉好一顿畅快的吐槽,可转而间,又成了惆怅万千,“可只要她能醒过来,我不介意被她吊打一辈子!”

    “她会醒过来的,我们谁也不会让她轻易离开的。”神嗷看着何知醉说:“你不还等着她整蛊你么?”

    “嗷叔,小姨自夏朝至今,几千年了……我们还得经历多少她经历过的事情啊?”何知醉垂下了眉头,他在恐惧,恐惧那些既无忧所经历的彻骨的往事,恐惧就算经历了所有,待他们归来时,早已是一具枯骨,只是他可能是这样,但更恐惧尝试了所有的事情,既无忧还是醒不过来。

    “只要一想到,还能在梦里多见一眼她,便不会觉得害怕了。”神嗷揉了揉何知醉的脑袋,他于既无忧和神嗷……所有神者而言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既无忧也总是嗤笑着杨戬和一个小孩子计较着得失。

    青烟,覆上了无名酒肆,微雨,冲刷着过往。

    神嗷和何知醉站在雨中,如同两缕孤魂,寻着归宿。

    “下雨了。”既无忧看着头顶之上灰蒙蒙的天空,心里莫名的紧了一下,步子也有些沉重。

    孙悟空回来了,带着盛宴。

    既无忧瞥了一眼,却没了胃口,淡淡的说道:“你们吃吧,本肆主累了,安静点!”她着重强调了最后三个字,那是说给紫斛听的。

    紫斛连忙捂住嘴唇,不敢动一丝一毫的心思。

    孙悟空挽起紫斛的手,“他不吃,咱们吃!”

    孙悟空撕下一大块牛肉放在紫斛手里,他还是没有学会使用筷子。

    紫斛看着手里的肉,心思却飘到了既无忧的身上,喃喃道:“猴子,你觉得肆主是一个怎样的人啊?”

    “难伺候的!”孙悟空耸了耸肩,撕下一大块肉,扔进嘴里。

    “可我总觉得她身上有股淡淡的忧伤,一靠近就觉得压抑,难受,这是为什么?”紫斛看着孙悟空。

    “嗯……可能她这人经历过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吧,你看我,俺老孙啥伤心事也没经历过,就没那种感觉啊!”孙悟空说。

    伤心事……

    紫斛又将目光移到了既无忧内室的幕帘处,“臭猴子,你绝对不能伤心,我也不会让你经历这么多伤心事的!”

    紫斛看向孙悟空,甚是笃定的说道。

    孙悟空笑了一下,眼角的纹路根根分明,是幸福形成的短暂的波纹。

    “那俺老孙也发誓,也不会让你经历这么伤心事,一定要你开开心心的过每一天!”

    坐在卧室里摇着酒壶的既无忧听了二人的对话,忍不住的嗤笑一声。

    世间承诺,大都在说出口的那一刻是真心的,无畏的,亦是天真的。

    后来……皆是败于现实。

    此理,亘古不变,鲜少有人真真做到。

    孙悟空,紫斛,你们会是着寥寥中的数人么?

    既无忧再一次摇了摇头,饮下一壶酒,在过个几日,天界也该来吵闹吵闹了,真是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出手啊!她的余光打到了那三节琉璃瓶上,银光少的可怜,可怜天下多情人!

    既无忧的目光清冷了很多,像是做下了什么决定。

    这几日,孙悟空每日都会从人间带些小玩意来无名酒肆寻找紫斛,两人一直在既无忧面前嬉笑玩闹着,既无忧也没再说他们吵闹,甚是还闭了几日酒肆,一人在院内独饮着。

    东海之事虽已平息,而自己也被既无忧收入了无名酒肆,可紫斛心里仍有中隐隐的不安,天界怎会放过一介未来的战将,任凭她栖息于无名酒肆,这不是天界的作风。

    而一切尽如既无忧所言,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那日,孙悟空前脚刚踏进无名酒肆,手中的鸢尾花还未送到紫斛的手中,四大天王便从天而降。

    既无忧感知到不同寻常的气息,走到院子了,脸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

    “见过肆主。”四大天王倒是个有眼力见的主,见到既无忧连忙行李问好。

    “四大天王好雅兴,竟有空来我这酒肆饮酒作乐,只是可惜了,本肆主这几日歇业了。”既无忧的语气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肆主,我等奉天帝之命前来这捉拿这妖猴,还望肆主能准许我等进入酒肆将这妖猴缉拿归案。”左手卧银鼠,右持宝伞的多闻天王十分恭敬的说道。

    既无忧点点头,“既然是天帝的命令,那本肆主只好……”

    紫斛的脸上有了一丝异动,她开始慌了,面对多变的既无忧,她心里实在是没多少底,她紧张的紧紧的拽住孙悟空的衣袖,不让四大天王有一丝可乘之机。

    四大天王倒是格外淡定,倒像是笃定一般。

    只见既无忧嘴角邪魅一笑,扬起下巴,眼神格外的轻蔑,“不听。”

    “什么!”四大天王惊愕道,他们虽早有耳闻这筑梦师不善同天界之人打交道,也时常不把天帝天后娘娘放在眼里,可那毕竟只是传闻,真正见过的少之又少。

    既无忧此举真真是让他们大吃一惊。

    这天上人间,竟真有人违背天帝的命令,还如此骄傲。

    四大天王的脸上布上了一层阴霾,虽说他们有着四人,拿下一个妖猴乃事绰绰有余,可如今这筑梦师插手,那就不是他们这几个能招架的住的了。

    紫斛倒是欢喜了,既无忧既然说了这种话,那必然有两全之法,可孙悟空的眉头却紧紧的拧了起来,他将目光锁在既无忧的身上。

    既无忧活动了下筋骨,倒像是要大干一架,她懒懒的扭了了下脖子,轻叹一起。

    “我这酒肆闭馆,你们要是打架上别处去,还有……小点声。”话音还未完全落下,既无忧便转身回了酒肆,又躺了下去。

154. 猴王梦(十八)

    紫斛看着既无忧扬长而去的身影,整个人如同遭受了一个晴天霹雳,她再一次紧张起来,孙悟空倒是淡定,直接唤出金箍棒,立于黄土之上。

    四大天王互相看了一眼,一一踏出了无名酒肆,既无忧既已答应不出手,他们也不该得寸进尺。

    孙悟空嘴角轻蔑一笑,细细的打量这四人。随后又是嗤笑一声,道:“就你们这四个姹紫嫣红的老头还敢来找俺老孙叫嚣,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一向以怒向示人的增长天王早已被孙悟空的话气的双目暴红,他冷哼一声道:“大胆妖猴,竟对天神不敬,看本君如何将你收服!”

    孙悟空又是一阵轻蔑的笑,正要迈步前去迎战,紫斛将他拉住了。

    “孙悟空,你不能去!”

    “臭丫头,你放心,他们四个真不是我的对手!”孙悟空甚是自信的说道。

    “臭猴子!刚刚肆主说的话你没听到么?只要我们待在这里,就不会有事!”紫斛紧紧的抓住孙悟空的手,孙悟空不懂,可她懂!

    一旦孙悟空应了战,那斗争就是无止境的。

    直到孙悟空被驯服。

    “臭丫头,俺老孙从来不做缩头乌龟,你放心,我会好好回来的,到时候给你带几颗桃子!”孙悟空揉了揉紫斛的脑袋,眼神里满是宠溺和必胜。

    紫斛摇了摇头,“别去!”

    孙悟空没再说话,他从不临阵脱逃,他定要让那天界知道,他孙悟空不是什么善茬,不是什么好诬陷的主!

    他走了,大步星云。

    “孙悟空!”紫斛大声的喊着他的名字。

    孙悟空没有回头,紫斛就这样目送着孙悟空出了酒肆,背灼金光,赴一场必胜之战,却又是必输之役。

    “哐珰!”

    金箍棒入土三分,立于四大天王的眼前,气势咄咄逼人,十足的压迫感让广目天王开了天眼,目光所至,皆是散魂,气势终于被拉回了一些。

    “妖猴,还不快束手就擒!”增长天王扭动着手中的金刚杵,双目怒视着孙悟空。

    “废话真多!”孙悟空很是无语的念叨了一句,随后朝他们喊道:“是一个一个上还是一起上啊?”

    话音刚落下,“我来!”增长天王就飞奔出去。

    剩下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似乎是想先观望一下。

    孙悟空看着朝自己袭来的增长天王,摇了摇头,召回了金箍棒,挥动这是无数道金光,一道道朝增长天王砸去,增长天王倒也不是吃素的,一道道都躲开了,直接绕到孙悟空的身边,挥动金刚杵直击孙悟空。

    只见孙悟空一个灵活的转身,挥动金箍棒正中增长天王的腹部,空中撒下一抹嫣红。

    其余三人见状,面容失色,这妖猴竟有如此蛮横之力,三人又互相看了一眼,随后也加入了战斗。

    孙悟空把金箍棒抗在肩膀上,看着增长天王重伤倒地,其余三人执着法器也朝这边飞奔过来。他摇了摇头,低声道:“真是不怕死!”

    三人的合力倒是打出了些优势,但消耗甚大,孙悟空倒是看不出有什么疲倦的地方,他甚是轻松,如同是在玩闹一般。

    孙悟空没有主动发起过攻击,只是一次又一次的躲避着三人的攻击,甚至还将攻击引道受伤的增长天王处,四大天王伤的伤,虚的虚,甚是吃力。

    持国天王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大喊一声道:“摆阵!”

    随着持国天王的一声令下,四大天王分别占据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手执法器,默念着心法口诀,随后四道彩光汇成一股在孙悟空的周身散开,如同无数双手将孙悟空牢牢的锁住,吞噬着孙悟空所有的灵力。

    这是四大天王合力打造的四神阵,和既无忧在无名酒肆的结界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皆有上神的神识所打造。

    力量惊人。

    这世间还未有人从此阵法中活着走出去。

    四大天王胸有成竹,给阵法灌溉着灵力。

    孙悟空低沉着头,此阵法着实厉害,只可惜……

    他不屑一笑,大喊一声:“破!”

    四神阵顷刻间烟消云散,四大天王受到反噬,皆是满地的嫣红,增长天王早已晕了过去。

    “都说了,你们是在找死!”孙悟空冷眼看着四大天王,手中的金箍棒抵在增长天王的胸口处,孙悟空只需再稍稍用些力道,世间便再无增广天王。

    紫斛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刚准备大声喊,让孙悟空收手。

    孙悟空早了一步,将金箍棒收了回去。

    “回去告诉你们天帝,定海神针若真是俺老孙偷的,那你们神界的筑梦师又何苦助我一臂之力!还有……紫斛现在已是无名酒肆的忍了,你们谁也不能动她!”

    话音落下,孙悟空将金箍棒放回了耳朵里,迈着大步回了酒肆,那里有他心爱的姑娘在等他。

    另外三位天王皆是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去面见神界众人。

    “臭猴子……”紫斛嗔怪着孙悟空,有些事情好像真真无法避免。

    至少,孙悟空和天界的战争已经打响了,只是不知何时涌起潮浪罢了。

    “紫斛,你看我这不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么,那几个老头压根就不是我的对手!”孙悟空甚是得意的说道,浑然没有察觉到紫斛的担忧。

    “对啊,他们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臭猴子,你真厉害!”紫斛眼角泛着泪光,他赢了,她该为他高兴的。

    至少短暂的快乐总好过一生的担忧的吧。

    听到紫斛这么说,孙悟空的脸上也是笑开了颜。

    山河无情,何时方可置了归身去?

    既无忧靠在床头,关了水镜。

    该发生的事情还是要发生了,哎——

    既无忧感慨着,从她决定插手的那一刻起,便知道,世间诸事,万变皆不离其宗。

    这便是她扬言,不能在酒肆内打闹的原因。

    一是给孙悟空一个机会,让他少一丝懊悔;二是,既无忧改变不了孙悟空被困在五指山下五百年的事实。

    是的,她无法篡改,除非有梦。

    只是这梦,无人能负担的起,也无人愿意负担。

    天府宫。

    司命星君正在院子里思索着如何将一盘死棋解出来,他手执白子,抵着下巴,眉心紧拧,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局棋,正当他思绪渐渐有些明朗时,粗旷的喘息声将他的思绪惊扰的一干二净。

    他甚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些日子频繁出入他这天府宫的除了太白金星就没别的什么神仙了。

    “不知金星今日又是为何事而来啊?”司命撤下棋盘,一仙童沏了一壶好茶,茶香清冽沉稳,太白金星的躁动不安的心也渐渐的舒缓起来。

    “星君啊,也就你还能如此悠哉悠哉的喝茶呀,现在整个天界皆是一团乱啊!”太白金星说道。

    司命星君这阵子足不出户,整日在院子里研究着手中的棋盘,加之太白金星的干扰他迟迟未能解出这一步死棋,心情甚是郁闷,更不想出门了,自然是不知晓外头的事情,他也懒得用占卜术,耗精力。

    “这外头又发生何事了?”司命星君问道。

    “天帝派四大天王前往下届捉拿妖猴,结果你猜怎么着?”太白金星挪了椅子,坐到司命星君身边。

    “这……四大天王出手,加上四神阵肯定是将那妖猴缉拿归案啊!”司命星君说道,语气中多了一些松快。

    妖猴被捉拿归案,那太白金星就不需要再来这天府宫恼他了。

    司命星君瞟了一眼太白金星,他的脸上没有什么欢喜的表情,司命的心中多了一丝隐隐的不安。

    “不会……输了吧……”司命星君试探道。

    太白长叹了一气,摇了摇头。

    司命星君随即哦哦了两声,松了半口气。

    “四大天王重伤而归!”

    “什么?!!!”司命星君满脸不信的看着太白金星。

    只见太白金星苦涩着脸,直点头。

    司命陷入沉思,四大天王既是天界的神官,更是佛界的神者,四神阵更是威力无穷……那妖猴就算再神通广大,也不至于重伤四大天王啊!

    “看来天界与这妖猴的一站在所难免啊!”司命星君感慨道。

    “我现在就担心这肆主和天界也有一战啊!”太白金星忧愁的眉头又花白了一层。

    “肆主?”司命不解道。

    “你这臭小子这几日钻研棋道,许多事都不知晓。”太白金星目光苍夷了些,又道:“肆主给紫斛种下了梨花印记,紫斛此生不得踏出无名酒肆半步,而今日四大天王前往下界捉拿妖猴时,妖猴和紫斛就在无名酒肆。”

    “先前肆主便给妖猴筑了一梦,许是以客为尊的缘故,肆主……理应不会同天界开战。”司命星君淡定的说道。

    “你成仙时日尚晚,许多事情你都不知晓,总之今日肆主撂下了一句话,天帝的命令他绝不听从,尽管她从未听从过,可至少表面上的礼仪还是给足了的。”太白金星悠远的记忆又一次的浮上了心头。

    “这……”司命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想了想道:“那依照金星的意思是,此妖猴该不该抓?”

    “此猴无辜,理应放。”太白金星笃定道,“只是……天界不会放过他。”

    “倒不如金星前去灵虚殿,就说此猴生性顽劣,但只需好生调教一番,便可为天界所用,或许天帝会酌情考虑。”

    太白金星想了片刻,觉得此举甚是不错,愁绪在他的脸上散去,“刚好紫斛仙子成了酒肆之人,无法返回天界,若是将此猴好生调教一番,指不定就成了叱咤一方的战神!”

    太白金星沉浸在自己的盘算了,甚是欢喜的迈着步子离去了。

    天府宫瞬间清净空不少。

    司命星君看着太白金星离去的方向,心中紧了几分。

    不知自己出的主意究竟是好是坏。

    只是无论好坏,他现在都要去给地方。

    无名酒肆。

    打赢了四大天王的孙悟空又从人间买了不少的吃食回来,摆在西窗的桌边,既无忧也从内室走了出来,靠在西窗上,饮着一壶清酒,目光悠远,看着远处的青山,等待着一场冬雪,将此处覆盖。

    紫斛和孙悟空甚是开心的用着晚膳,好不甜蜜。

    既无忧只是摇着头,继续看着窗外的世界,暮色垂矣。

    神者将至。

    既无忧嘴角微微勾起,又从酒柜拿了两壶酒,悠悠走到院子里,等待着来客。

    月色被黑云吞噬,竹叶缓缓落地,脚步悄然而至。

    “见过肆主。”

    既无忧嘴角轻浅一笑:“司命星君,久见。”

    司命微微一笑坐到既无忧的对面,既无忧将手中的一壶酒推到他面前。

    司命星君打开,轻抿了一口,“肆主酿的酒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重。”

    既无忧挑了挑眉,“沉重?”

    千百年来有说过酒难喝的,好喝的,苦涩的,清甜的……唯独没有一个说沉重的,既无忧觉得很有意思!

    “故事中人,皆有生命不能承受之重,闻着亦是如此。”

    “星君好见解,若是对当下之事亦能有如此见解,那便好了。”既无忧悠悠的说道。

    司命星君自然是听懂了既无忧话中的意思。

    “肆主真要护着那石猴?”司命问道。

    “也不是护着,只是不忍看那猴子往后余生皆是在悔恨中度过。”既无忧的语气温柔了许多,同往常很不一样。

    司命是第一次听到既无忧话中的温柔,也是暗吃一惊。

    “你的占卜术没有告诉你本肆主此举的原因么?”既无忧收回了片刻的柔意,语气清冷了起来。

    司命摇摇头,他没占卜,亦不亦不想占卜。

    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其自身发展的规律,早知道又如何,其实什么也改不了。

    这是司命的心里话,既无忧自然也听到了。

    她没有生气,脸上有没有任何的表情,因为司命星君说的不无道理,她插手了三回了,却还是改变不了命格。

    有时候,欲以加持的改变,早已成了理所当然。

    “肆主护不住石猴,亦护不住紫斛。”司命星君沉声道。

    “这便是你的占卜么?”

    司命摇了摇头,“是命。”

155. 猴王梦(十九)

    晚风拂过小院,吹散了人影。

    孙悟空许是大挫四大天王的缘故,今天饮的酒格外的多,鼾声在酒肆内徘徊,惊扰了众生。

    紫斛拿了挑毯子披在孙悟空的身上,随后走进了既无忧的内室。

    既无忧还未入眠,她在思索着。

    司命离开前的那句话。

    “是命。”

    倘若真是命,那为何他可随手干预?

    许多事情看似明朗,实则没有答案。

    既无忧无奈的叹了口气,望向门口的紫斛,轻声道:“进来吧。”

    紫斛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既无忧的面前,“肆主……”

    “有事直说就行,我懒得耗费神力去探听你的心之所想。”既无忧扬了扬手,只觉得自己身心俱疲。

    “肆主神通广大,豁然于世间……”

    紫斛还未说完,就被既无忧打断了。

    “虽说有求于人时,大多好话堆积,可本肆主偏偏不是个耳客,你大可不必如此,讲重点便是。”

    “求肆主救孙悟空!”紫斛紧咬后牙,顿声道。

    既无忧沉了一气,缓缓道:“我救不得他。”

    也护不住你。

    “怎会如此!”紫斛很是惊讶,因为既无忧说的不是不愿意救,而是救不得!

    救不得……

    紫斛整个人瘫在那里,指尖忍不住的颤抖。

    整个内室悄无声息,只有孙悟空的鼾声偶尔穿透。

    既无忧看着她,如同看到千百年前的自己,那么的无能为力,知晓万事,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所有的事情悄然发生,谁也无法改变。

    奈何命至如此,有心却无力。

    “我要筑梦。”

    “什么?”既无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肆主乃是筑梦师,可动世间乾坤,紫斛愿以毕生神识筑一个梦。”紫斛的语气很是坚定,坚定到既无忧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你要筑梦救他?真是可笑!”既无忧又是一番嘲笑。

    紫斛很是不解,耗费所有神识也不能换孙悟空一个安稳的命格么?

    “肆主……”

    既无忧收起嘴角残存的笑,略有些清冷的说道:“就算那臭猴子自损半生妖魄,加之你的神识,都不能撼动,你说,可不可笑?”

    “怎会如此!”紫斛难以置信的说道,虽说筑梦极其耗损神识,可只要未涉及生死,代价自然不会如此沉重。

    可为何现在修改命格,竟也如此艰难!

    这点,既无忧也不是没有疑惑过。

    可当她探寻了孙悟空的命格时,却遭到了另外一股力量的干扰,那股力量很是柔和的将既无忧推开,似乎只是不想让既无忧知道,并未伤害既无忧。

    那股力量透露着淡淡的佛香,倒像是佛界的力量。

    既无忧心里有过猜测,但那些很快就烟消云散。

    “世间所象,皆有所化。好好珍惜余下的时日吧,不日后,天界便要开始了。”既无忧漫步离开了酒肆,寻了一个僻静之地,休憩了一整夜。

    夜至天明,愁绪依旧。

    紫斛眼底是说不尽的惆怅,她微笑着看着孙悟空,既无忧最后的话点拨了她,时间不多了,且行且珍惜……

    “臭猴子……”

    “喊什么臭猴子,俺老孙可是堂堂齐天大圣!”孙悟空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无法自拔。

    紫斛看着的他眼角的喜悦,心里涌起一抹苦涩,可她只能和孙悟空一样,洋溢出喜悦。

    “行行行,齐天大圣孙悟空,你最厉害了,就连天界未来的女战神都败在你的金箍棒下!”紫斛吐出一口氤氲,很是浑浊,但好在还了自己一个短暂的松快。

    听了紫斛的夸赞后,孙悟空更是得意了,扬起下巴,撑着腰板,肆意的的说道:“臭丫头,以后你就跟在俺老孙屁股后面,俺老孙保你风光无限!”

    紫斛嗤笑一声,道:“好,以后我紫斛就跟在你这齐天大圣后面,当个小跟班!”

    臭猴子,我跟不了你多久了……

    紫斛心中一片黯然,她仔仔细细的看着孙悟空,不敢轻易转移自己的目光,唯恐浪费一秒。

    “咕噜。”

    孙悟空挠了挠头,略有些尴尬的看着自己的肚子,咧嘴一笑:“嘿嘿嘿嘿……我饿了,你要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想吃你做的。”紫斛几乎是脱口而出,她还从未吃过孙悟空做的饭菜呢,孙悟空也没有吃过她做的。

    他们之间……经历的太少了,可又好像是很多。

    “我做的……”孙悟空沉思了一会,道:“你得给我点时间,俺老孙还不会做人间的吃食。”

    紫斛笑了笑,道:“那就算了吧……”

    紫斛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孙悟空就连忙道:“我学!”

    “给俺老孙一点时间,嗯……明天……明天俺老孙带着大鱼大肉,蜜饯果子来找你!”孙悟空信誓旦旦的说道。

    紫斛莞尔一笑,点点头。

    他们应该还会有明天吧……

    紫斛看向了远处的青山,处处唱着幽冥曲,青烟袅袅皆是诉肠。

    道不尽,离别意。

    ……

    ……

    天府宫。

    天蓬元帅揣着一壶酒走进了天府宫,嘴角微微勾起,一仙童见状,赶紧跑进了大殿朝司命星君禀告。

    司命放下手中的笔,心中尚有几分疑惑,这天蓬元帅素来不爱与这仙官有所往来,怎得今日竟有空来这天府宫。

    司命起身,朝殿外走去,指尖轻捻片刻,定下一指,原是如此。

    他步态从容的走到天蓬元帅面前,甚是恭敬的行了一礼,道:“见过肆主。”

    只见天蓬元帅睁开了细眼,嘴角微微上扬道:“这次是算的,还是看出来的?”

    司命坦然道:“天蓬元帅从不踏入我这天府宫,小仙心中疑惑,便算了一卦。”

    既无忧哦哦了两声,随后朝着那石椅处走去,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除去了些酒气。

    司命坐在她的对面,看着既无忧的一举一动。

    “小仙斗胆问一句,肆主今日怎有如此闲情逸致,来我这天府宫饮茶?”司命倒是不惧既无忧,他虽打不过既无忧,可他能猜到,生死有命,富贵于天。

    世间诸道皆有其定理,若天要他亡,他除了坦然接受,便是被迫接受。

    前者肆意舒适,后者垂死挣扎。

    “司命星君倒是不似其他的仙者。”既无忧瞟了司命一眼,眼前这个小小的上仙,似乎是在挑战他的底线。

    “寻常的仙者见了本肆主这等凶神恶煞之人,早被吓得屁滚尿流,不敢跟本肆主多说一句胡,可星君倒是好本事,还能和本肆主搭上几句话。”

    既无忧阴阳怪气的语调听着很是不爽,可司命星君却只是淡然一笑。

    “肆主过誉。”

    既无忧顿了一会,她觉得眼前的男人让她有些不爽,但又很有意思。

    她不与他计较,只道:“为什么说本肆主护不住紫斛?”既无忧的语气清冽严肃了起来。

    司命轻叹一气,他早就知道既无忧会这么问自己,可他还是没有什么答案,“是命躲不过”这种道理谁都懂,却没几人能顿悟。

    既无忧见司命不说话,眼神更冷冽了些,直盯着司命。

    司命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肆主是聪明人,自然知晓那些道理,又何须小仙再来点拨呢?”

    既无忧的眸子暗了下来,原是自己执着了。

    空气中布满了风声,听不见人语。

    既无忧看着手机的杯盏,摸起来冷极了,就好像万年的寒冰抵在胸口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既无忧缓缓开口,道:“那本肆主执意收集神识复活夜神一事,是否也是一场不自量力?”

    既无忧抬起眸子看着司命,司命看到了既无忧眼角的怒意,还有不敢相信地绝望……

    “听天命,尽人事……”司命淡淡的说道。

    既无忧冷笑一声,“好一个听天命,尽人事,可如若天是错的呢?那又该如何?”

    “肆主可去过天外之天?”司命问道。

    既无忧没有回答,她不懂司命星君是的壶里卖的什么药,她看不透他。

    “这九重天上便是三十六重天,三十六重天上便是天外之天……无论是哪一重天掌管这世间,都有各自运行的规则,这是整个六界为之存在的根本,你可以打破所有,但相应的,所带来的冲击和变化亦是无止境的。”司命长叹一气,昨夜探寻各路宗卷,既无忧当年的事情他已经知晓的差不多了。

    也能理解这六界独有的筑梦师为何如此阴晴多变了。

    一如她所酿造的酒一般,沉重。

    生命所不能承受之中。

    既无忧沉吸了一气,司命星君说的话她不是不懂,只是未到尽头处……她不能放弃。

    她挺直了腰板,勾起媚眼,恢复到从前的姿态。

    “那就看看这天,能不能被本肆主撼动!”

    司命无奈的摇了摇头,既无忧笑了一下,“星君似乎对对抗天命这些事情很是不看好,这是为何?”

    “肆主莫不是忘了,小仙掌管凡间命脉,见过多少人不安于现状,努力的对抗所有,到头来皆是我亡魂,什么也改变不了。”司命解释道。

    他写过多少人间的话本子,人间事,心中事,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几分。

    既无忧点点头,个人有个人的感慨,司命坚守心中尺寸,既无忧亦是执着于心中痴念。

    谁也说不得谁!

    “叨扰星君了,本肆主还有要事,先走一步。”既无忧扬了扬手,迈着步子离去了。

    司命看着既无忧远去的背影,沉叹了一气。

    既无忧一路散走,恰巧碰到太白金星急匆匆的赶来天府宫。

    “哟!元帅久见呐!”太白金星笑脸盈盈的向化形为天蓬元帅的既无忧问好。

    “金星今日气色不错,看样子定有些什么好事发生了!”既无忧勾起嘴角问道。

    “哎!元帅好眼里,确有喜事哈哈哈!”太白金星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

    “是和好事?”

    “秘密秘密,明日你便可知晓了!”话落太白金星似乎想起了些什么连忙道:“本君还有要事,稍后一同饮酒啊!”

    转眼间太白金星就一路小跑,窜进了天府宫。

    既无忧心下一紧,莫非是与那猴子有关?

    既无忧摇了摇头,她护不住了,也不想管那么多了。

    她一路走到南天门,巡逻的天兵天将都向他一一问好,南天门近在咫尺,可既无忧却顿足了,一双清澈的眸子覆上了她的眸子。

    既无忧耸了耸肩,绕过了南天门,站在天桥上,褪去了化形,一袭红衣,在白烟处,熠熠生辉。

    一身披战甲的将军步态从容的走近,只见他嘴角莞尔一笑,道:“我就说最近怎么老是有人跟我说我在别处饮酒呢,原来都是肆主的功劳!”

    “究竟是谁给你的胆魄,竟敢打趣本肆主?”既无忧的语气颇为冷漠,可砸在这位将军身上,伤害却不大。

    “这几日怎么有空来天界了?”

    “啊……谁让这大名鼎鼎的天蓬元帅只为顾及佳人,不愿来我小酒肆饮酒作乐呢?弄的本肆主甚是无聊。”既无忧撑着下巴,故作一番可怜模样。

    天蓬元帅只是笑着摇了摇头,道:“怎么,是凡间的人不够你捉弄了么?”

    既无忧嘁了一声,放下了手。

    “我靠!!!”

    何知醉惊恐道:“嗷叔,这这这……这就是猪八戒?!!”

    神嗷:“……”

    何知醉见过净坛使者,只不过是天蓬元帅洗尽铅华的模样,少了些温润,多了些魁梧和禅意,与眼前的天蓬元帅差异甚大。

    他倒是听既无忧提起过,说曾经有一个之心好友,长的甚是俊俏,却是个武将,是这个世间不可多得的多情人。

    当他追问着是谁的时候,既无忧告诉他,是天蓬元帅,何知醉还嘲笑了好久,一头猪,怎么可能风华正茂!

    现如今他看见天蓬元帅的原样,心中感叹万千。

    “这简直比赤嵘大哥还好看啊……我的天……我都快迷恋上了,他他……他看起来太温柔了吧!”何知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神嗷只是摇了摇头,道:“天蓬元帅若是未曾酿下大错,也不至断了七情,绝了六欲,入了佛门。”

156. 猴王梦(二十)

    何知醉冷切了一声,道:“那是他故意的!是让你们家天帝让他下凡当猪八戒的,他为了断舍离,才故意酿下大错,后来嫦娥仙子还去了酒肆同小姨筑了场梦呢!”

    “什么?”神嗷眉头紧锁,这与他看到的事情实在是大相庭径,“谁跟你说的?”

    何知醉白了神嗷一眼,“除了小姨还能有谁?你们天界我又没去过!”

    神嗷沉默了,他低着头,曾经他倒是敬仰过天蓬元帅的,后来他被罚去了轮回台,此去经年,再次归来已是一身的禅意。

    没了从前的温文尔雅。

    “她还跟你说过谁的故事?”神嗷抬起头看着何知醉,这天界中究竟还有多少是被尘土盖住了的不堪往事。

    何知醉摇了摇头,眼神轻蔑,倒颇有几分既无忧的影子。

    “你看了小姨的回忆不就知道了?”

    对啊,自己不就身处于既无忧的回忆中么?那些过往将会一一拉开序幕。

    神嗷沉吐了一气,看着眼前的氤氲渐渐的将天桥上的两人淹没,但很快又重现在他的眼前。

    既无忧挑起一束长发,在指尖玩弄着,“人间哪有这天界有意思,哎,那臭猴子的事情你听了么?”

    天蓬元帅摇着头轻笑了一下,无事不登三宝殿,既无忧此时能来这天界绝不是因为闲着无聊!

    “终于开始切入正题了?”天蓬元帅饶有意味的说道,“怎么,莫非肆是动了怜悯之心?”

    既无忧没有说话,只是略有些冷淡的看着他。

    天蓬元帅看到既无忧眼里的疮痍和寒凉,倒吸了口凉气,连忙移开视线,轻咳了几声,道:“你想知道什么?”

    “你们会对那臭猴子怎么样?”既无忧问。

    “你是筑梦师,有探知的能力,又何须我来点破呢?”天蓬回答。

    “我知道了。”既无忧的目光悠长的很多,很多事情的答案她早就知晓,只是……他们都不愿意接受罢了。

    “有些事,既是天意,那就随他去吧。”天蓬拍了拍既无忧的肩膀,沉声道。

    既无忧看着天蓬,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又把话咽了回去,脸上只剩下一丝苦笑。

    “我不劝你,但……务必珍重。”

    天蓬同既无忧认识这么久了,自然是知道既无忧是什么性子,谁也劝不动,谁也无法阻止筑梦师做的决定。

    既无忧看着天蓬元帅离去的背影,心中万分的沉重,她掌心紧握,叫住了他。

    “天蓬!”

    天蓬元帅顿足,转身看着她。

    “世间诸事,一环接一环,你可知今日有如此变故皆是为后事埋下伏笔?”

    天蓬元帅清浅一笑,道:“万事万物皆有缘法,周而复始。”

    “倘如与你息息相关呢?”既无忧的眼角有些湿润,她不能泄漏天机,这是她的死结。

    天蓬顿了一下,似乎有些听懂了既无忧话中的意思,但很快他整个人又松了下来,他耸了耸肩,“坦然接受!”

    既无忧甚是无奈的摇了摇头,看向了那九重天上最高的那一座神府,轻喃道:“你究竟还要布下多大的棋局?”

    没人回应它。

    她看着这偌大的长天,九重天之上,云烟袅袅,看似仙气飘飘,却是谜团重重,看不清来时路。

    既无忧离开了天界,回到无名酒肆。

    酒香渗进了她的灵魂,让她得意短暂的休憩。

    厨房里传来锅铲碰到铁锅的声音,既无忧闻声而去,只见烟火缭绕,团团浓雾看不清厨房内的一切,只能听到熙熙攘攘的声音,还要咳嗽声。

    既无忧长袖一辉,拂走了呛人的浓烟。

    “你莫不是要把本肆主这酒肆烧了不成?”既无忧厉声道。

    “咳咳咳——肆主,咳咳咳——紫斛……不敢,紫斛只是……咳咳咳,想做顿饭……咳咳咳——给,臭猴子,咳咳咳——”

    紫斛灰头土脸的说道,浑身都粘上了草木灰,整个人都冒着烟。

    既无忧拿手抵在鼻头处,扬了扬手,“你若是不会做饭,是个法术也行,可千万别把我这酒肆给烧了!”

    “肆主,我不会做饭……”紫斛投来了救助的目光,既无忧没有理会,正想转身离去,却被紫斛拦住了,“肆主,您活了这么久了,又常驻这人间,你肯定会做饭对吧!”

    “不会……”

    既无忧是会做饭的,并且很好吃,可是她不想做饭,也不喜欢……

    “肆主……”紫斛使出了她的必杀技——撒娇。

    只可惜既无忧对此并不感冒,只是冷漠的向前走去,不过刚迈出一步,她便有些顿住了,明日便是最后的时间了。

    既无忧不是什么通怜悯之意的神明,只是……此事她既然已经插手了,那她只能尽自己最后的努力,减少些半生的遗憾。

    “本肆主不会教你的,但是他可以。”既无忧很是淡漠的说道。

    “他?是谁?”紫斛很是好奇的问道。

    只见既无忧轻打了一个响指,一个身穿黑色长袍,腰间围着白色的长布,手握一把金长勺的男人出现在酒肆里。

    “肆主。”男人甚是彬彬有礼的向既无忧问好。

    既无忧轻点头。

    “食神!”紫斛惊喊道。

    “紫斛仙子也在这,真是久见啊!”食神清浅一笑,对紫斛说道。

    紫斛早已惊愕在原地,既无忧就这样一个响指,把为天帝天后布下膳食,掌管天下万民食物的食神给唤来了。

    这就是活得久,法力又高强的地位么?!

    紫斛在心底惊叹着,无疑,这些都被既无忧一一听到了。

    “食神,此处便交予你了,本肆主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您可千万别让这臭丫头把我的酒肆给烧了!”

    “肆主放心,小神定不负肆主所托。”

    既无忧叮嘱了几句,又看了眼紫斛,最后离开了酒肆。

    食神又是十分恭敬地道了一声:“恭送肆主。”

    紫斛看着食神,久久不能从惊愕中缓过来。

    “食神……你是真的食神么?不是假的吧……”紫斛甚是不信的伸出食指戳了戳食神的肩膀。

    食神只是淡淡的一笑,“仙子最爱的是芙蓉糕,还经常跑去本神君的麓尺殿偷食千年木苍根……”

    食神的话还未说完,紫斛便连忙打断,尴尬的咳了几声:“咳咳咳——可以了。”

    食神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你和肆主是怎么认识的啊?肆主一个响指就把你喊来了,你们关系……不浅啊……”紫斛着重的强调了后面几个字,一脸看戏的表情。

    食神只是笑笑,道:“肆主于我有恩,仙子切莫想歪了,这酒肆可是有肆主布下的结界,咱们的一举一动,皆在肆主的目光里。”

    紫斛立马警觉了起来,咧笑一声,道:“开始吧。”

    一间酒肆,一处茶馆。

    天壤之别,却又默契半般的同步,期待着明天。

    月明星稀,偶有鸦鹊噪杂。

    既无忧坐在屋脊上,饮这酒,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之多,殊不知,有些明日……在朝阳划破天际之时,便是结局。

    紫斛,本肆主……护不住你了。

    既无忧苦涩的笑了一声,仰头对着那南斗的方向,喃喃道:“司命,你赢了。”

    司命执子的手顿了一下,过了半晌才缓缓放下一子。

    “肆主,是司命输了。”

    “此话何意?莫不是在消遣本肆主?”既无忧挑起来眉头。

    “肆主莫不是忘了,自己插手了紫斛的命脉,即以改变,那接下来的便不是从前的路径。”司命目光紧锁,看着眼前的棋盘,迟迟无解。

    “什么意思?”既无忧有些疑惑,不懂司命的话中深意。

    “结局不会改变,只不过是方式变了。”司命一语中的。

    既无忧轻笑了两声,她既然忘了还有这一层,看来是没有明日了。

    “星君善布局,可看懂了这天下布局之人?”既无忧扬起了手中的酒壶,又是一口猛灌。

    司命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既无忧将手中的酒壶朝远处砸了去,碎了满地的静谧。

    “天快亮了,戏……该开场了,只是不知我这筑梦师该站在何处看着盛景?”既无忧苦涩的说道。

    她好像什么也改变不了,梦之大,她私耗不起。

    一声笛鸣,唤醒了所有人的思绪。

    是喜,又是愁。

    既无忧坐在院子里,沉着眸子,静静的享受着这最后的静谧时光。

    酒肆里传来甚是好闻的香味,既无忧嘴角微微扬起,“食神呐食神,你可真是费心了,只是不知道你这心思能不能祝他们一臂之力啊!”

    无人应答她,她摇了摇头,看样子他也被波及了。

    不知过了多久,紫斛在酒肆内布好了一切,既无忧坐在院子里,见到了踏月而来的孙悟空,他提着一个竹篮,既无忧细细的闻了闻,是牛肉的味道。

    “进去吧,她等你很久了。”既无忧起身缓缓走出酒肆,留下一个静谧,无人打扰的地方,作为最后的礼物。

    孙悟空大步星云,走进酒肆。

    西窗之上,佳肴盛宴。

    紫斛换上了先前老猴为紫斛准备的那一袭红衣,帘幕掀开。

    红衣霓裳,绝世容颜。

    “真好看!”孙悟空眼角有些湿润,一颗莹珠化作一缕青烟围绕在紫斛的身畔。

    红衣青烟,绝世容颜,今生来相伴。

    “真的么?”紫斛脸有些红透,不知是胭脂的作用还是真的害羞了。

    孙悟空拉起紫斛的手,坐在窗边。

    紫斛看了一眼桌上的佳肴,每一个都是色香味俱全。

    “真好。”

    “以后我们每天都这样过。”孙悟空给紫斛夹了好大一块肉。

    “你会用筷子了?”紫斛看着他略显生疏的夹着肉。

    孙悟空笑了笑,“我也该为你做些什么啊!”

    紫斛的眼眶也有些湿润,嘴角扬起幸福的笑容,“臭猴子,无论未来我们会如何,都要记住我们曾经在一起的每一点每一滴。”

    人生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

    遇见了一个人,便觉得人生短了。

    很短,很短。

    “开动吧!”

    “好!”

    紫斛咬了一口孙悟空烤的牛肉,细细咀嚼一番,她竖起了大拇指,“唔唔唔……好吃的!”

    “你这也不赖啊!”孙悟空尝了口八宝鸭。

    两人甚是欢愉的用着这一顿仅有的绝味。

    既无忧坐在云端之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间,人来人往,水走雨落,总会有新的事物诞生,那情呢?

    自古痴情害人,坚如磐石。

    天蓬元帅不知何时来到了既无忧的身侧,还给她拿了两个桃子。

    “从天后的蟠桃院偷来的,补补血气!”

    “天后娘娘竟有不罚你?”既无忧接过,挑着眉看着天蓬元帅。

    “本帅天之骄子也,天帝天后对本帅甚是尊重。”天蓬坐在既无忧的身侧,目光移在人间一处卖糖葫芦的小厮身上。

    “臭不要脸。”既无忧白了他一眼。

    “你怎的有闲情逸致在这里?”既无忧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问道。

    “南天门有天猷元帅,所以偷得半日闲。”天蓬元帅耸了耸肩膀道。

    “本肆主说的不是这个。”既无忧皱起了眉头。

    “那是什么?”天蓬一脸茫然的看着既无忧,不懂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今日你不是应该在无名酒肆的外围缉拿着孙悟空么?”既无忧挑起眉头,严肃的问道。

    天蓬元帅嗤笑了一声,敲了敲既无忧的前额,道:“什么缉拿……莫不是没睡醒?”

    “严肃点!”既无忧甚是嫌弃的打开了他的手。

    “天帝只派太白金星去招安罢了,你想些什么呢!”天蓬元帅笑着道。

    天帝招安!?

    不对……

    既无忧意识到了些什么,惊坐起,神色凝重,“不好,有人要杀紫斛!”

    “什么?”

    紫斛可是天帝最得意的弟子,何人敢如此大胆?

    天蓬元帅的话语还未完全落下,既无忧就消失在了云端之上,天蓬随即也赶了过去。

    无名酒肆之内美酒佳肴,好不乐哉。

    孙悟空饮了好多的酒,拿着金箍棒在酒肆内挥舞着,说什么要给紫斛表演他的盖世神功。

    紫斛只是坐在原地嗤笑着,醉意驱散了所有离别前的笙箫,只是留了满地的泪痕。

158. 猴王梦(二十一)

    那日,天边云彩依旧,风也很轻柔。

    等到既无忧赶到无名酒肆的时候,众仙将围堵在无名酒肆的门口,甚至于云端之上,她还看见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尊者。

    既无忧知道她来晚了。

    众仙看到既无忧回来了,主动让出一条路,以便既无忧回到酒肆。

    既无忧的脸上没什么特殊的表情,她只是有些失神,一步,一步,缓缓地走进酒肆。

    只见紫斛很是安静地躺在孙悟空的怀里,没有一丝生息。

    孙悟空双眸木讷的看着怀中的人,既无忧透过余光,她看到了孙悟空整个灵魂是那么的颓靡,无助。

    既无忧垂下了眸子,听到太白金星的一声叹息,她转过头看着他,感知着这间酒肆发生过的所有事情……

    半炷香之前,紫斛醉了,孙悟空也醉了。

    两个人被醉意醺扰了意识,紫斛觉着自己浑身开始乏力,她以为是喝多了的缘故,起初并未在意,直到……直到孙悟空催动了金箍棒起,她的心便如同刀绞一般难受,她靠在墙上,寻求一个支撑点。

    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只能隐约的看到眼前有个肆意张扬的人在她眼前跳来跳去,很是开心。

    紫斛没有一丝力气了,她说不出话,脸上却挂着一丝笑意,就真的好像是喝醉了一般,痴痴傻傻的。

    她昏了过去,孙悟空以为她醉了,晃荡的走到她身边,却发现她身上没了一丝气息,他还未来得及做些什么反应。

    前来招安的太白金星就踏入了无名酒肆,他在着酒肆内只感知到了孙悟空的气息,脸色大惊,又看到倒在孙悟空怀里的紫斛,连忙给她输入真气。

    只可惜为时已晚。

    紫斛身重妖毒而死。

    是的,妖毒。

    一直坏绕在紫斛身边的只有一只妖,那便是孙悟空。

    既无忧睁开眸子,沉吐了一气,看向云端之上那高高在上的天界之主,嘴角凄冷一笑,喃喃道:真是一步好棋!”

    天帝依旧是肃穆,并未理会既无忧的话。只是道:“大胆妖猴,不潜心修行,竟妄动杀念,伤我天界之人,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孙悟空只是看着安详的紫斛,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他什么也听不见,也不想听见,更不想理会。

    他只想再多看一眼。

    “天帝又有何证据,竟说是这猴子杀的?”既无忧冷冷的说道。

    此言一出,众仙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天界之中,能如此质问天帝的人,怕只有这筑梦师了!

    天帝道:“筑梦师什么时候也开始干预本君的事情了?”

    “本肆主还真是不屑干预,只是紫斛仙子死在我这酒肆之内,额间还有本肆主种下的梨花印,早就不是天界之人,乃是我这无名酒肆的一介小小婢女,不过是死了一介婢女,天帝竟如此大动干戈,恐有不妥吧!”

    既无忧四两拨千斤,紫斛额间的梨花印便是最好的说辞。

    “哦?是么?肆主可知本君是如何知晓紫斛仙逝的消息?”天帝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波澜,他挑了挑眉看着既无忧。

    既无忧没有回答,只是冷眼看着他。

    “是命柱!”天帝说。

    紫斛的命柱还在天界,那紫斛便是天界之人,而既无忧的命柱也还在天界,自己亦是这天界之人。

    既无忧冷笑一声,天还真是天帝,老奸巨猾,否则怎能布下如此大局?

    既无忧转过身,将手搭在孙悟空的肩膀上,沉声道:“本肆主曾经插手欲救紫斛一命,本肆主成功了,可却忘了后路……这是本肆主的错,天命难违……你还有更重要的使命去做。”

    孙悟空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紫斛的身上,道:“我早就猜到你这样做的目的了,从你一开始想方设法留紫斛在这酒肆时起,我便猜到了。”

    既无忧低着头,不敢看紫斛。

    “肆主,此事既是天命,那便是注定了,只可惜俺老孙注定是要和这天斗上一斗,紫斛交给你了。”孙悟空轻缓地把紫斛放在地上,眼角的一颗莹珠滑下,抵在紫斛的胸口,一道淡蓝色的光环绕在紫斛的周围,风吹过,紫斛便成了满地的紫沙。

    既无忧轻施法,将所有紫沙凝聚,最后炼化成一颗舍利,置于孙悟空的掌心。

    “这是她留给你最后的礼物。”

    孙悟空将那颗舍利怀揣在胸口,随后睁开怒目,手握金箍棒,填膺之态走出酒肆,众仙看着孙悟空盛气凌人之势,也免不得心中微微一颤。

    太白金星又是哀叹一声,满面愁容,既无忧的余光飘到了。

    “老头,看样子你知道事情啊。”既无忧的声音很淡,也很低。

    “实情不实情的,我这老头子倒是不清楚,只是这妖猴无辜啊,却要败给天意,无法篡改……”太白嘴角苦涩了几分,他看向既无忧,心里呢喃道:“正如同昔日的你一眼,又或者是将来的你……”

    既无忧摇了摇头,嘴角冷哼一声,道:“老头我听到了。”

    这一次既无忧的声音几乎只有自己可以听到,太白金星还沉浸在哀叹和惋惜之中,无名酒肆的外面早已刀剑磨搓,厮杀遍地。

    “发生何事?”姗姗来迟的天蓬元帅问道。

    既无忧说:“怎么这么慢?”

    “路上偶然见着了观音大士,便闲嗦了几句。”天蓬解释着。

    观音大士……

    既无忧抬起眸子,望上云端,天帝的身边多了一丝慈意,看着很是舒适。既无忧轻缓开口,“见过大士。”

    天蓬元帅随即抬头一看,顾不上疑惑,也是行了一礼。

    观音大士面容慈祥的微微一笑,冲着既无忧点点头。

    既无忧没有明白其中的意思,便疑惑的看着天蓬问道:“观音大士可有说来此处的目的?”

    天蓬摇了摇头,“本帅只知道,二郎神要回来了!”

    杨戬……

    既无忧的愁绪上了眉头,杨戬和孙悟空命中注定有一战,结局也是注定了的……是对冤家。

    看来众佛皆以知晓,以已经尽力去给所有人一个最好的结局。

    “天蓬,你要仔细的看清楚眼前的那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猴子。”既无忧说道。

    “什么?本帅为何要观摩揣测这一妖猴?”天蓬很是不解,但既无忧说的每一个字又绝不会是废话。

    “往后,你就再也见不到他的这一面了。”既无忧的语气中多了一丝惋惜。

    “啊?你说什么?”天蓬更加疑惑了,既无忧不再说话,转身回了酒肆,离开前送了一壶酒给太白金星。

    太白金星怀揣着手中的酒,苦涩的饮了一口,又苦又涩。

    是劫。

    他走到天蓬元帅身侧,叹声道:“元帅,走吧……回天宫吧……”

    天蓬元帅摇了摇头,“本帅再看看。”

    太白金星看着天蓬的背影,又是一叹,随后踏上了云霄,回了晨珈殿,倒在软榻上,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甚是狼狈。

    一如那厮杀的战场。

    孙悟空携金箍棒以一己之力抵挡众仙将,辰星同岁星二人合力于东方筑块垒大阵,黄土之上,遍地石针,稍有不慎触到,便会灰飞烟灭。

    孙悟空只是蔑视的冷笑一声,怒挥金箍棒,“滚呐!”

    一身呐喊,碎了满地的黄沙。

    二十八星宿军,同三十六天将层层将孙悟空围堵住,却依旧是干扰不了孙悟空一丝一毫,反倒是激起了孙悟空的斗志。

    他要杀上天界,找到天帝,质问他为何要杀了紫斛!

    这是他现在唯一的念头。

    以念推动着金箍棒这个神器,一时间孙悟空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天帝的眉头也终于开始有些紧绷。

    既无忧透过水镜看到了,嘴角微微勾起,目不转睛的盯着天帝,“你也有今日?”

    既无忧甚是得意的拿起一壶酒,好生畅饮了一番,就在这一饮一咽之间,天帝的脸上瞬息万化,一股喜悦跃然于脸上。

    既无忧瞟到了,只是淡淡的说一句:“看样子他来了!”

    “他?二狗子?”何知醉道。

    神嗷点头。

    “那时候你们和小姨还不熟悉么?何知醉问道,既无忧从未和他提起过,关于这几位神官的往事。

    神嗷顿了一下,道:“那时候我和你小姨还不认识,只知晓这六界中有一位筑梦师,开了间酒肆,很多仙家前去讨杯酒水喝,真君常年在外征战,平息妖魔的祸乱,鲜少有闲散的日子,故此,我们并不认识。”

    “可就是这一战,我和真君第一次见着了她,只是那时我并未同她有过交流。”神嗷的声音很低。

    可何知醉听了觉着有些惋惜,又好像有些幸福的味道。

    “所以,狗叔要和孙悟空打上一架喽!”何知醉抱着手,一脸看戏的模样。书里头也是这么写的,观音大士同天帝说二郎神君是能同孙悟空一战的神将。

    “可惜了,竟然不是八戒兄,哎,我还以为能来点不一样的呢,看看这大师兄和二师兄两人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干上一架,那场面,绝对好看!”何知醉嘴角一抹坏笑,神嗷的余光瞟到了,竟也失了神。

    既无忧整蛊的时候,嘴角也总是留有一抹坏笑,和何知醉此时的一模一样。

    彼时的酒肆外头,众仙褪去。

    孙悟空撑着金箍棒,怒目直盯着眼前的人,同方才不自量的那些人一样,穿着天界战将的服饰,左手一捆绳子,右手一把剑。

    整个人气宇轩昂,倒像是天帝最后的底牌。

    孙悟空冷哼一声,沉声道:“识相的最好赶紧滚开,俺老孙不想伤及无辜。”

    这是他最后的怜悯。

    杨戬的脸色没有任何的神色,只是扭转剑锋,左手驱动捆妖索,捆妖索像是一条灵动的神蛇一般,穿梭在天地之间,最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孙悟空团团捆住。

    孙悟空低沉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

    杨戬扬了扬下巴,“捆妖索,捆世间万妖,妖猴,你遇上对手了!”

    “是么?”孙悟空极为挑衅的说道,话音方才落下,捆妖索瞬间灰飞烟灭,孙悟空只是扭了扭脖子,“就这?”

    杨戬嘴角微微勾起,他倒不是那种随意便能激怒的人,直接扬起手中的斩魔剑朝孙悟空刺去,剑棍交融,一如数日前,在漫山的桃林处,紫斛斩断了漫山的桃花筑阵。

    剑与棍,注定是一场不平凡的相遇。

    两人从沧海一粟变化到无穷擎苍,天黑又天亮,又熄了灯火,成了星火。

    天帝和观音大士站在云端之上,看着这场战役斗争了好几日了,甚是无果,这倒是天帝吃惊,又满意的。

    “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啊!”天帝故作哀叹道。

    观音大士沉了沉眸子,缓缓道:“天帝不用担忧,此战快要结束了。”

    天帝点点头。

    既无忧伸了伸懒腰,走出酒肆,天蓬元帅还立在酒肆的院子里。

    “还没打完?”既无忧打了个哈欠。

    天蓬元帅没有说话,只是回过头看了既无忧一眼。

    “马上就结束了,要不要看戏?”既无忧勾起嘴角问道。

    “你葫芦里又卖了什么药?”天蓬的语气中多了些不耐烦,他已经在这里站了整整三日了,始终没懂既无忧让他看的究竟是什么。

    “大约……过个五百年,你便知道了。”既无忧幽幽说道。

    天蓬沉了一气,没有说话,将所有的不满藏于心底,他向来不会在既无忧面前表露自己的情绪,一是知晓既无忧性子乖张,二是他答应过他。

    “看不看?”既无忧看出了天蓬眉间的不悦,拿了一壶酒递给天蓬。

    天蓬接过,无奈的摇了摇头,“走吧!”

    他看到既无忧嘴角微微勾起,便觉得此事不简单,自己若是不去,既无忧要事又硬来,那就更加麻烦了。

    两人踏云而至,匿去了身行,跟随着孙悟空和杨戬的足迹。

    经过这几日的战斗,孙悟空憋在心底的痛苦也宣泄的差不多了,他现在沉迷于同杨戬的战斗中,无法自拔。

    杨戬也是头一次遇到这么难缠的对手,两人倒像是相见恨晚,只可惜……是在对立面。

157. 猴王梦(二十二)

    “你这厮倒是有些本事,俺老孙战的痛快!”孙悟空举起手中的金箍棒直抵斩魔剑侧翼,电光火石之间,像是两个陌生的灵魂,在一片无人的荒原上,倾诉。

    “只是可惜了……神魔不相融。”杨戬横眉冷扫孙悟空,孙悟空只是轻蔑一笑,随后杨戬的额骨处渐渐的出现一条裂缝,像是要渗血一般。

    但只是有一条裂缝,没有血气。

    紧接着,杨戬嘴角也笑的同孙悟空一般,只见那裂缝满满的向外凸起,好像又什么东西要长出来一般。

    孙悟空甚是凝重的看着杨戬,他心里有着不安的直觉,杨戬要放大招了,而自己……从未保存过实力。

    不出孙悟空的意料,杨戬的第三只眼睛开了。天眼神光所到之处,皆是黄苍。

    孙悟空被那道金光灼伤了右臂,但好在不是很严重,他能扛得住。

    杨戬看着孙悟空,淡淡的说道:“狗子,看来今日轮不到你出手了。”

    轻飘飘的语气,充斥着挑衅。

    孙悟空低沉这头,只是默默的看着手中的金箍棒,嗤笑一声。

    “你笑什么?”杨戬不解。

    “我笑你自大狂妄,笑你不知好歹!”孙悟空的声音很是低沉,却又字字铿锵,顿在了杨戬的心里。

    “本齐天大圣这一生唯一的对手也就只有你们天界的筑梦师,你又算是个什么喽啰,敢在我面前叫嚣?”孙悟空扬起眼睛,怒莲在他眼底盛开,那些压抑的情绪再一次涌上心头。

    筑梦师?!

    他竟能从她手中逃脱?!

    杨戬的心里紧了几分,这世间能从既无忧手里逃出来的人……寥寥无几,杨戬皱起了眉头,看着孙悟空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同之前的很是不一样。

    他……又强了。

    思绪之际,孙悟空扬了扬手中的金箍棒,在天地之间刻下一道银河只击杨戬,这场战斗就该结束了。

    杨戬又还出了太阿剑,双剑齐下,却还是抵不住孙悟空这破天荒的一击。

    “啊!——”

    随着孙悟空一声怒喊,整个世界熄了火,之余孙悟空这一束火焰。

    他转过身,看着背后的世界,皆是黑暗,冰凉。

    既无忧摇了摇头,道:“这一天还真就来了。”

    “你早就知道,你还和这猴子打了一架?”天蓬若有所思道。

    既无忧点头,“可惜并没有什么用,天要人亡,无可阻挡。”

    “那他呢?也是天意么?你的努力又能敌得过天意么?”天蓬始终没有问出口,因为天蓬知道,既无忧最不喜别人提起他的名字。

    既无忧还是听到了,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就好像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似的。

    那一束光,点亮了整个幽深的天际,直奔天宫。

    “你该去忙活了。”既无忧的声音很淡,淡入白水。

    天蓬只是道了一句好生保重便离开了。

    天宫大乱,地上伤痕累累。

    既无忧走到那一片狼藉之处,那里有一个落魄之人,需要一杯忘忧物。

    一道淡紫色的流光缓缓流入杨戬的伤口处,治愈着外伤。

    “多谢肆主。”杨戬甚是颓废的撑起身子,满头的碎发在风中飘舞着,那一刻,他不再是一个将军。

    “神君不必多礼。”既无忧说。

    “让肆主见笑了。”杨戬的嘴角苦涩了几分,他从未如此挫败过,不仅是他,那些所有同孙悟空一战的人,心里都无比挫败。

    比在无名酒肆走上一遭还要挫败。

    孙悟空只是一介妖猴,来着人间也不过数载。诸位都是天神,少说百年还是有的,那么多人齐心协力,依旧被一介妖猴折磨的失了尊严。

    “真君尽力便好,无需在意。”既无忧倒不是想着要安慰些什么,只是人生贵在有自知之明同认清现实。

    事已至此,懊恼……无济于事啊!

    既无忧看的太过清楚,便少了人情。

    杨戬嘴角依旧是苦涩,眼睛里多了一丝惆怅。

    “神君若是不介意的话,便去我那酒肆饮上一杯如何?”既无忧嘴角微微勾起。

    借酒浇愁是所有人的避无可避。

    杨戬没有拒绝,他现在回天界,也是看着那个浑身充斥着嚣张气焰的猴子将天界搅的一团糟。

    无名酒肆内,没了从前的酒香。

    多了一丝哀怨,和惆怅。

    既无忧目光所到之处,皆是紫斛同孙悟空畅言欢笑的模样,既无忧无力的摇了摇头,她有些后悔了。

    后悔自己插手紫斛的命格,若是未曾插手,虽结局不会有任何的改变,但至少在这隐蔽人世,隔绝世事的无名酒肆内,不会有回忆的影子。

    既无忧了好几壶酒,坐在西窗处,杨戬坐在既无忧的对面,依旧是一袭狼狈。

    既无忧轻挥手,扫去了杨戬的狼狈,还了他从前的模样,只是既无忧能抚平所有的伤疤和破旧,却治愈不了人心。

    “肆主也觉着本君甚是狼狈么?”杨戬低沉着头,手里紧紧的握着一壶酒。

    既无忧耸耸肩,“那倒没有,反正那臭猴子那天把我恼烦了,送了他一个梦的时候他也是这般狼狈。”

    杨戬的眉头紧了几分,道:“肆主输了?”

    既无忧看着他,嘴角微微勾起,脸上洋溢着一股傲娇,“你觉得呢?”

    既无忧把问题抛给了杨戬,杨戬自然是希望孙悟空赢了,至少自己多了一个说辞,只可惜,既无忧的脸上写满了得意,杨戬不能如愿。

    “看样子肆主赢了。”

    既无忧点点头,“是啊,我赢了,可我也输了。”

    杨戬不解,看向既无忧。

    “天意人心,输了个精光!”既无忧喃喃着,杨戬听的不是很清楚。

    屋外淅淅沥沥,一场细雨沿着酒肆的屋檐缓缓落下,敲打出一串悦耳的音符,既无忧竖起耳朵细细聆听着。

    远处的青山在烟雨中更加朦胧了,隐隐约约的只能看到拦断的半腰,就好像婀娜多姿的没肉扭着腰身,翩翩起舞。

    曼妙在既无忧的心里开了花。

    杨戬拿起酒壶一顿猛灌,愁绪在那一瞬间达到了顶峰,但很快又随着醉意的到来,渐渐的消遗殆尽。

    “味道怎么样?这可是壶新酒。”既无忧转过头轻扫了杨戬一眼。

    杨戬喝的太过猛烈,还未感知到什么,酒水便入了肚肠,只是唇齿间多了一丝欢愉。

    “喜悦。”杨戬几近是脱口而出。

    “喜悦……”既无忧笑了一下,又道:“是一干而尽的喜悦还是酒的味道?”

    “都有。”杨戬紧了下眉心。

    既无忧点了点头,又问:“你可知这是何人的故事所酿?”

    杨戬看着既无忧,他不懂这位筑梦师的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既无忧也没再同他打哑谜,只是撑着下巴,歪头倚靠在墙上,“这是紫斛的故事,孙悟空的妖魄共同所酿。”

    杨戬顿了一下,随后将手中的酒壶放回了桌上,一声清脆,酒壶的瓶身多了几道裂纹,但很快又消失了。

    “看来你真的被气到了。”既无忧淡淡的说道。

    杨戬沉默着,不说话。

    “胜败从来都是兵家常事,那臭猴子有如此之高的功法不过是天意之中的暗中插手所得,这场战役你注定是输。”

    “呵!”杨戬苦涩了几分,“既然是输,为何还要我去,直接让那猴子杀伤天宫不就得了么?”杨戬整个人渐渐冷漠起来,好似要将既无忧生吞活泼一般。

    “多争取些时日罢了。”既无忧小酌了一杯。

    “什么意思?”杨戬问道。

    “想看看天界怎么样了么?”既无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扬了扬手指,杨戬没有回答。

    可既无忧已经打开了水镜,水镜之内,狼狈至极。

    孙悟空从南天门一路厮杀,斩了蟠桃园满园的蟠桃,将道德天尊所有的灵丹都化形于体内,一时间风光无限。

    道德天尊以八卦炉设阵,三味真火为引,孙悟空被关入了八卦炉中,三清五君一同施法驱动三昧真火,欲将孙悟空炼化。

    既无忧嗤笑一声,道:“这些老头还真是够狠的,抓错了人也就算了,还拿三昧真火去烧,啧啧啧——为老不尊啊!”

    闻此言,杨戬双目凝重的看着既无忧,肃穆道:“你方才说什么?”

    既无忧冷眼过去,收起撑着下巴的手,凑到杨戬眼前,“这是你跟本肆主说话该有的态度么?”

    方才是见杨戬落魄,不想往后失去一个客人罢了……现如今她也说够了,有些位置还是得分清楚。

    杨戬哑言了。

    既无忧的息怒无常让杨戬心中惶恐起来,既无忧是他得罪不起的一介上神。

    “小仙唐突了,只是不知肆主方才为何说抓错了人?”杨戬的语气谦卑了很多,总是心里怅意再多,有些事终究是不能忘却。

    疑惑覆上了杨戬的心头,抓错了人?

    使者只告诉他天帝的爱徒紫斛仙子死于孙悟空掌下的妖毒,莫非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凶手不是孙悟空,可天界需要一个凶手,准确的说是需要孙悟空成为凶手。”既无忧的语气凝重了起来,杨戬听出了一丝不悦。

    “那凶手是谁?”杨戬问道。

    既无忧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水镜内发生的一切,心里默念道:看样子那双火眼金睛很快便要炼成了。

    道德天尊怎么也料想不到,那臭猴子吃光了他所有的金丹,这三昧真火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催动功力的最佳场所。

    这一切发生的丝毫不差,五百年呐……又要牵连多少世事。

    既无忧嘴角苦涩了几分,杨戬捕捉到了,他皱起了眉头,眼前的事情看似十分的明朗,所有人都在告诉自己,孙悟空就是凶手,可既无忧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让杨戬心里始终又股浓雾。

    遮盖了杨戬的视线,也盖住了整个天界的视线。

    “他能活着么?”杨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他竟然关心起孙悟空的死活了,是因为那三天三夜的一战么?还是因为既无忧的话?

    杨戬想不清楚,也看不明白。

    既无忧略有些惊奇的看着杨戬,浅笑一声:“你希望他是死是活?”

    杨戬哑住了,他没想到既无忧会这么问,意料之外却又好像理所当然。

    “他会活着,只是不再嚣张。”既无忧看向水镜,语气多了些惋惜。

    肆意张扬多好,何苦被世事惊扰。

    水镜之内,三清五老脸上都露出了松懈之态,三昧真火可化解世间万物,妖物一碰,便立刻化为一滩血水,已过去半个时辰了,八卦炉内没有传出一丝的生息,整个世界好像默认了孙悟空早已不复存在。

    道德天尊甚是欢愉的前去灵虚殿,同天帝告知喜讯。

    一时之间,整个天界皆是松了一口气,洋溢着胜利者的姿态。

    既无忧可以清楚的看到天帝脸上暗藏的那一抹隐晦的笑容,是得意,是预料之中,是满怀期待。

    既无忧也在期待,期待着天帝将要上演一场怎样的死里逃生。

    很快,八卦炉开始微微颤动,既无忧的嘴角甚是张扬,杨戬的余光一直跟随着既无忧,她为何要觉得开心?眼前的筑梦师究竟是敌是友?杨戬摸不清楚。

    既无忧只是瞟了杨戬一眼,“看戏,心里的疑惑改天再问。”

    话音方才落下,那八卦炉瞬间炸裂,一声巨响,震惊了所有人的心神。

    除了那高椅之上的人和酒肆中的筑梦师。

    孙悟空满身的火焰,灼烧着万物,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散发着刺眼的金光,让人不敢直视。

    “观音大士让你同他一战,是因为你们二者的灵魂契合,你有天眼,他有火眼金睛。”既无忧悠悠的说道。

    “可我们依旧是敌人。”杨戬的语调低沉了几分,倘若不是神魔之界,他倒是愿意结交孙悟空这个对手。

    既无忧摇了摇头,嗤笑着。

    孙悟空没有挥起金箍棒,只是大步星云朝灵虚殿走去,拦路的天神还未出手,便被这火眼金睛给灼烧的浑身难受,如同掉进了阿鼻地狱一般。

    无人能阻挡他的步伐,无人敢直视拿炽热,也无人敢与之一战。

159. 猴王梦(二十三)

    ‘整个六界,风云呼啸,天雷滚滚,电闪雷鸣,既无忧只觉得耳朵里轰隆隆的,如同末日一般。

    水镜里却又无比清晰的映照着所有发生的一切,是既无忧想要看到的一面。

    那高椅之上的人仅被孙悟空用了一招便倒在地上,孙悟空挥举着金箍棒,朝着天帝一路追打,不断地质问着天帝。

    “紫斛是你的徒弟,你怎么下的去手!”

    天帝没有回答,只是在地上逃窜着,堂堂天界之主,六界之内地位最崇高的一人,竟也能落得如此下场。

    既无忧嘴角讥笑一声,又饮了一口酒。

    杨戬肃穆直盯着既无忧,他不懂既无忧。

    正当他思绪之际,既无忧又传来无比谄媚的声音。

    “天帝,您这演技,可比我这无情的我要厉害多了哦!哈哈哈哈——”既无忧像是喝醉了一般,双眼迷离着,脸上洋洒着得意和一抹苦涩。

    “肆主好像对天帝有些什么误会。”杨戬沉声道。

    “误会?”既无忧的眼睛睁大了些,她扶起身子看着杨戬,嘴角又是一抹讥笑:“就是天大的误会,误会到我恨不得杀了他,吸光他的神识,毁了整个六界!”既无忧嘶吼着,是从未有过的失态。

    杨戬顿住了,不知所措。

    既无忧眉目清冷看着杨戬,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意,但很快就消失,她挺直着腰板,将目光移向别处,“这是本肆主同天帝之间的事情,神君还是不要过多插手为好。”

    “……嗯。”杨戬低沉着头。

    既无忧没在理会他,只是瞟了一眼水镜,孙悟空此时正骑在天帝的身子上,手中:的鞭子不断的挥舞着,众多神官上仙早已是伤痕累累,虚脱瘫倒在地。既无忧可以明显的感觉的有一股禅意袭来,而她也注意到天帝的脸上更加的多了一丝痛苦。

    又是一步棋。

    既无忧不愿再看到这些,径直的走出了酒肆,去了另一方天地。

    仅余杨戬坐在西窗处,看着水镜里的一切。

    眼前的谜团太多,他总觉得这是个答案之地。

    禅意在天界萦绕,黑云之处,隐隐约约露出一抹淡淡光亮,渐渐的黑云被驱散,金光照耀着整个大地,刺痛了众仙官的眼睛,可他们的嘴角处都洋溢着一种胜利的微笑。强烈的光刺的孙悟空浑身难受,他伸手挡住着强光,斜着眼睛看向那光亮处。

    什么也没有,只是一道光。

    空气中多了一丝佛香。

    “究竟是谁在搞鬼!”孙悟空怒喊着。

    没人理他。

    他沉吸一气,举起金箍棒就朝那道光亮处袭去。

    他只身闯入这金光之中,眼前的却不在是金光,而是一片混沌,伸手不见五指的混沌。

    就连火眼金睛也探测不到任何事物的混沌。

    如同昔日既无忧的梦境一般。

    “既无忧是不是你在搞鬼?”孙悟空当下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此,但很快他又自我否决了,怒目道:“不,你不会是既无忧,她若是真想动手,不会留我到现在。说,你究竟是谁?”

    一道浑厚有力的声音徘徊在混沌中,形成无数道回音,像是在念些经咒一般。

    “孙悟空,你可知罪?”

    “知罪?俺老孙何罪之有?”孙悟空讥讽道。

    “无罪本座又怎会出现在此?”

    “我没杀人,也未曾盗走它物,错的是这个天界!”孙悟空嘶吼着。

    “本座给你五百年的时间,思绪自己究竟错在哪里。”

    “什么?”

    孙悟空还未回过神来,只觉着整个世界天摇地动,他可以清楚的听到地板碎裂的声音,他一个腾跃方踏上筋斗便被一股不可抵抗的力量拉住了身子,他的身子不断的往下坠,他越是用力坠落的越是厉害。

    “你俺老孙做了什么!”

    无人应答,只有石块轰隆隆的落下。

    孙悟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承受住这些石块的,他们砸在自己的身上,穿过灵魂,逼得自己负重前行。

    最后一声巨响后,万籁俱静。

    天界在沉息了半晌后,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就好像方才的狼狈并不属于自己。

    只有天帝肃穆着,望向东方,行了一礼。

    水镜消失了,这六界之内多了一处名唤五指的神山,在顶峰处有一株紫色的鸢尾花,摇曳着,任凭风吹雨打。

    杨戬回了自己的府邸,带着一抹隐痛。

    既无忧再一次踏入了天府宫,这一次,她在司命的院子摆了一道棋,是留给司命的题目。待到司命沏好一壶茶时,既无忧已经消失在了天府宫,他走上去查看那一副死棋,又是围谷之势,却又暗藏生机。

    是一道死棋中的浴火重生。

    五指山下,荒野一片。

    既无忧迈着轻屡的步子寻到了困于山下的孙悟空,他的身子都被压在五指山下,只露出一个头和一条手臂,脸上满是灰尘,整个人颓废极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嚣张的臭猴子。

    孙悟空看到既无忧,如同看到救星一般,咧着嘴道:“既无忧,快!救我出去,我要杀了那个人!”

    既无忧沉着眉头,低声道:“孙悟空,这是命。”

    “屁个命!俺老孙才不信命!”孙悟空怒骂着。

    “猴子,五百年后你就明白了。”既无忧语重心长的说道,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孙悟空还在既无忧的背后谩骂着,祈求着,既无忧都没有理会,只是打了个响指,将孙悟空怀中的舍利拿了回来。

    “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我便将此物还给你。”

    ……

    ……

    “我想通了。”斗战胜佛淡淡的说道。

    既无忧点头,拿出那颗千年前的舍利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

    那颗舍利,历经千年的岁月蹉跎,还是如昔日一般,映着光辉。

    “想通了什么?”既无忧看着斗战胜佛,自大闹天界被压在五指山下后,玄奘渡他一劫,他也未能及时来着无名酒肆寻找这颗舍利,而是在自己成了斗战胜佛后才来,既无忧很是好奇。

    “一切皆如肆主所言,皆是命。”斗战胜佛的语气依旧是很淡,连苦涩都没有。

    既无忧觉得斗战胜佛很是陌生,曾经无惧天地的妖猴,现如今竟如此斯文有礼,那他呢?曾经温润如玉,多情觞扰的天蓬元帅又会变得如何?

    “看来,这一路上你们经历了甚多,否则不会有这样的心境。”既无忧感慨着。

    “肆主可知在取经途中,六耳猕猴一事?”斗战胜佛道。

    既无忧点点头,取经之事,既无忧一直随着他们在暗处,看这世间沧海桑田的变化。

    “那臭小子同我一战时,告诉我如若我就此罢手,不在挣脱真假,便可获得一生机,当日我未曾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直至我们脑到了佛祖前头,那日佛祖直指我是六耳猕猴,我险些就灰飞烟灭,是六耳猕猴劫持了唐僧,他们这才将矛头转向六耳,我趁机躲过一劫,可六耳……灰飞烟灭。”斗战胜佛的语气中终于听出了一丝波澜,是懊悔。

    既无忧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饮了一杯酒,随后道:“那是紫斛送给你最后的礼物。”

    “什么?”斗战胜佛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澜,他眉头紧锁着。

    “昔日有人是有意要杀你,故此设了一劫,紫斛离去前曾将半生的神识交与我,替你承受一劫。”既无忧解释着。

    斗战胜佛的眼眶里终于有些湿润,他掌心紧握,此刻他不是斗战胜佛,而是曾经那只退去了铅华的臭猴子。

    既无忧扬了扬手中的酒,移到斗战胜佛面前,悠悠道:“这酒……你还喝么?”

    斗战胜佛看着眼前的忘忧物,那一刻他动摇了,可他经历过的一切告诉他,他离过去已经很远了,很远很远了!

    “不了……”

    既无忧收回酒,自己饮了一口,“看样子本肆主也需要去一趟佛界了,修身养性指不定也能少些愁绪。”既无忧的话意味深长,似夸似贬。

    “故事已经说完了,肆主可否筑梦?”斗战胜佛看着既无忧说道,经历了几近千年的岁月,有些事他也是知晓了,他入了佛门,断绝了七情六欲,可既无忧不一样,她执念深重,不知何处是尽头。

    “这么着急?”既无忧挑了挑眉。

    “往事悠悠,早些了结,便早些解脱。”斗战胜佛这话既是说给自己听的,也是说给既无忧听的。

    既无忧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但她并不理会,道理谁都懂,可并不是谁都能做到。

    “你对当年的事情就没有一丝怀疑么?”既无忧看着斗战胜佛,似乎是在挑起了些什么。

    斗战胜佛只是浅笑一声,“真相有那么重要么?紫斛已经不在了,他也不在了,这便是事实。”

    既无忧哑言,顿了一下,但很快又找回了从前的姿态,她撑起下巴,双目无神的看着斗战胜佛。

    “不重要,可活着的人总要找些什么念头才能支撑自己走下去吧。”既无忧苦笑了一声。

    “开始吧。”既无忧收起思绪,看着斗战胜佛,“说吧,何梦?”

    “紫斛在何处?”斗战胜佛问道。

    “这便是你的梦?”既无忧挑起眉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是。”斗战胜佛笃定着。

    既无忧哦哦了两声,又问了一遍:“确定?”

    斗战胜佛轻声道:“……嗯”

    “行。”

    既无忧抱着手,连一贯的山海卷和绘梦笔都未曾拿出来。

    斗战胜佛紧了紧眉心,盯着既无忧道:“什么意思?”

    “她就在此处。”既无忧不假思索的说道,语气甚是随意。

    “转世轮回,因果循环,她又怎么会在这里?”斗战胜佛满脸的讶异。

    紫斛是中了妖毒而亡,按理说仙者饮了孟婆汤,自然计入了轮回,又怎么会在这酒肆之内!

    既无忧嘴角轻挑,道:“是,仙者自可以入这转世轮回,可紫斛灰飞烟灭了,若不是本肆主将其飘渺之态炼化成一颗舍利,你觉得她还有留在这个世界的痕迹么?”

    斗战胜佛低下了头,他明白了。

    这颗舍利是紫斛存在在这世间最后的一抹痕迹了。

    “所以,梦好了,神识给我。”既无忧挺直腰杆,看着他,指尖蠢蠢欲动。

    “给你吧。”斗战胜佛的声音很低,低到既无忧险些听岔了。

    “昔日本肆主曾说过,只要你想清楚了,这颗舍利便会还给你,如今……你倒也明白了些,便拿去吧。”

    话落,既无忧便开始施法,抽取斗战胜佛的神识,她抽的很多,上一次抽了五百年的,这一次是六百年的。

    一壶无色无味的酒便酿好了,淡如水。

    既无忧没有把它收进酒肆,而是转赠给了斗战胜佛。

    “这不像是酒,倒像是孟婆的伤心泪,不适合我这酒肆,还是给你吧。”既无忧把酒推了回去。

    斗战胜佛看着眼前的琉璃盏,没有同其他的酒果然相差甚大,黯淡无光,像是没有星星和月亮的黑夜,静悄悄的,涩涩的。他端起眼前的琉璃盏,饮了一口伤心泪,很涩,很苦。

    他的眼角也终于滑下了一颗伤心泪,落入了杯盏之中,又苦涩了几分。

    “你还说断了六根,诺,瞧瞧你这眼泪流的,真是搞不懂了,有情却要装作无情!”既无忧讥笑着,摇了摇头。

    但很快她又收回了表情,她自己不也是这样么?

    “很苦,多谢肆主。”斗战胜佛沉声道,随后他略有些艰难的撑起身子,扫视了一下酒肆,历经了沧桑,这间酒肆还是从前的模样,却又少了些什么,多了些什么。

    “走了,酒还是留给肆主吧。”

    话音还未落下,斗战胜佛便离开了。

    既无忧松下了身子,掌心一阵,将眼前的琉璃盏捻的粉碎,酒落了满地。

    “小姨为什么要毁了这一壶刚酿好的酒啊?”何知醉不解,怪不得他从未在酒肆里看过这一壶酒。

    神嗷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

    只见既无忧将洋溢出来的酒香筑成了一道虚影,何知醉和神嗷都认出来了,是紫斛。

    “这这这……什么情况啊!”何知醉惊讶道。

160.猴王梦(二十四)

    “小姨不是说她死了么!这这这……怎么就活过来了!……嗷叔你也看见了啊!这不是我瞎了啊!”何知醉惊叹道。

    神嗷肃穆着,盯着那道虚影,他没有感知到一丝的生息,或许……这不过是紫斛残存在斗战胜佛体内的一抹残识罢了。

    “她死了,这不过是残识罢了。”神嗷解释着,可眼睛从未离开过那一抹虚影。

    “可小姨不是说紫斛灰飞烟灭了么?怎么还会有残识?”何知醉甚是疑惑的看着神嗷,神嗷哑住了,灰飞烟灭之人确会存于一抹残识于物品之中,可不能化作虚影,顶多是化作一件有灵力的法器,如同尾生一般。

    正当神嗷思索之际,那个虚影竟开口说话了。

    “多谢肆主。”那虚影轻行一礼,一颦一笑之间,同过往无异。

    神嗷顿住了,昔日他曾作为旁观者,看遍了全局,紫斛的命柱早已坍塌,按理说应当飘渺于世间用无形,可现如今,除非触碰,与常人无异。莫非是有何高人相助,以致紫斛重生,形散神聚?

    神嗷在心底思绪着,眉头早已拧成一团。

    既无忧扬了扬手,道:“谢你自己吧,若非你让他成佛,我又怎能夺取如此之多的神识。”

    “可肆主还是救了他的命,也将我护住了。”紫斛看着既无忧,目光中皆是过往,何知醉看不透。

    可神嗷通过那双幽深的眸子,看到了那个不为人知的过往。

    紫斛仙逝后,孙悟空同杨戬大战了三天三夜,在那段时间里,既无忧去了趟灵山。

    一袭红衣,格外的妖艳,却又清冷无度。禅意将既无忧包裹着,洗净所有往事的铅华。

    佛正沉着眸子,整个人看起来庄严神圣,不得随意冒犯。

    这是他最敬重的人,亦是既无忧尊重的人。

    既无忧双手合十,行了一个大礼。

    “佛。”

    佛缓缓睁开眸子,如同一头雄狮觉醒,既无忧不敢直视那双透视一切的眸子,那眸子里有清澈,过往,灵魂……无数让人不敢直视的东西。既无忧一直低沉着头,因为那里头,也有她不敢直视的东西。

    “筑梦师亦不敢看本座的眼睛?”佛侧卧着,斜看着既无忧。

    既无忧依旧是低沉着头,挺直了些腰杆,道:“世间又有几人敢直视佛的眼睛?”

    “哈哈哈……”佛笑了,声音苍厚。

    既无忧的脸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她看着满是云烟的白玉石板,朦胧,却又是十分的没有温度,不敢去触摸。

    “你不敢看本座的眼睛,正如本座不敢在你面前有所思绪。”佛的嘴角微微上扬,很是和睦,慈祥。

    “佛说笑了。”既无忧淡淡的说道,随后又沉吸了一气,张了张嘴,沉声道:“佛,世间万般皆是苦,您为何不渡?”

    佛点点头,立起身子,看着既无忧,“看样子筑梦师遇到了难解之事。”

    既无忧嘴角浅笑,“难解之事太多了,千百年前便问过佛,佛曰:寻一甜者相伴即可。可兜兜转转这千百年,何处是甜?皆是黄连之味罢了。”

    “世间万般皆是苦,这便是世间。”佛说。

    既无忧的嘴角苦涩了几分,她摇了摇头,“佛还是和从前一样,渡不得我。”

    佛嗤笑了两声,也摇了摇头,将手中的一串佛珠放到了既无忧的手里,既无忧接过,不明所以。

    “本座早就渡过你了,奈何筑梦师执念深厚,不到南墙心不死,本座亦是无能为力,不过此物倒是可以住你化解此劫。”随后佛又捻出一道禅意,打入了既无忧的脑海之中。

    是复活紫斛的办法!

    既无忧的眼睛透亮了起来,她又行了一礼,“既无忧谢过佛。”

    佛浅笑着,点点头。

    “那泼猴的五百年是劫,归我佛门亦是劫,望肆主好生照料紫斛,这是神佛两界欠她的。”佛的声音低沉了很多,既无忧终于听到了一丝悔意,既无忧没有像从前一般讥讽嘲笑一番,而是多了一丝窃喜。

    至少他们没那么苦了。

    “佛,若千百年前你亦如今日这般觉着亏欠紫斛,也觉得亏欠我的话,就该给我个解脱之法。”既无忧的声音沉了几分。

    佛没有说话,只是又闭上了眸子,既无忧感知到了,抬起头看着那尊屹立不倒的佛像,嘴角多了几分无奈。

    她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灵山,佛看着她的背影,甚是无力的摇了摇头,只道:“杀孽太重。”

    既无忧将紫斛的舍利与佛珠缠绕,最后施以禁术,紫斛活了,不过是凡人之躯,身上了无仙气。

    既无忧给紫斛寻了一处僻静的院子,给她饮下延生药,将她的寿命延续五百年,且五百年间容颜依旧。

    这五百年里,她一直化作一个小童,装作来山间捡柴火,洋装路过孙悟空,每次都会给他带几个桃子,一世又一世,一年又一年。

    她好不容易捱过了五百年,等来的却是孙悟空西天取经的消息,紫斛祈求着既无忧带她一路跟随着唐玄奘等人,一路上,她亲眼看着曾经不可一世的齐天大圣慢慢的,一步一步的,成为了紧箍咒的傀儡。

    那一刻,紫斛心疼极了。

    可她什么也做不了,也不能说。

    后来既无忧重返天界,不经意间听到顺风耳和千里眼的对话,得知天界即将对孙悟空动手,可既无忧早已不插手天界之事,这些年来,她损耗的元气也不少,自然不愿管这些杂事。

    那日,紫斛在酒肆的院子里跪了整整三日三夜。

    既无忧答应了,代价便是紫斛往后所以的精魄都归既无忧,此梦一成,紫斛便成了斗战胜佛身上的一缕青烟,唯有斗战胜佛动情的那一刻,方可解除,现于世间。

    紫斛等啊等,又是等了百余年,才看到那个叫斗战胜佛的人,带着孙悟空的记忆来到了无名酒肆,终于想起了还有一个自己……

    后来,紫斛化成了一杯无色无味的酒,不会醉人,也不会让斗战胜佛破了佛门的戒。

    只可惜,他还是亲手打碎了。

    “后悔么?”既无忧问她。

    紫斛摇了摇头,嘴角仍是一抹笑意,“道不同,便不能为谋。这是他的路,我总得成全。”

    “哎……早知今日,你们就不该相遇,生而为敌,不牵绊儿女情长,贪恋生死那该多好,便不会有这些幺蛾子的事物了。”既无忧又端起酒壶,一顿畅饮。

    紫斛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既无忧瞟了她一眼,又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一抹残识,虚幻飘渺。

    如同孤魂。

    “助肆主圆梦。”紫斛的声音很轻,既无忧有些没听清楚。

    “什么?”

    “还请肆主转告师尊,他还是紫斛最敬重的师尊。”话音刚落,既无忧眼前的虚影便慢慢消散,又成了一缕青烟,萦绕在既无忧的身侧,最后在既无忧的指尖汇聚,成了那三节琉璃瓶中的一抹波澜。

    既无忧看向那颗参天的梧桐树,悠悠的长叹了一气,“世间痴儿!”

    “怎么又没了?”何知醉甚是不解的说道。

    “怎么老是死,就么几个筑梦的从小姨手里活过来?!”

    “这是她的选择。”神嗷看着既无忧,她面无表情,可眼底尽是波澜。

    一缕残识,飘渺于这世间,没有一处是她的容身之所,她所牵挂之人都踏上了自己的道,没了羁绊,离开或许是最好的办法。

    “这一梦结束了……”神嗷道。

    何知醉耸沓着脸,他有些没看懂,但又好像看懂了,总之感觉很奇怪……

    他看向既无忧,既无忧的脸上更是没什么波澜,一如既往,除了猛饮了几口酒。

    ……

    ……

    无名酒肆。

    酒香萦绕在结界之外,小雨淅沥沥,打在酒肆的屋檐上,终于汇聚,落下一滴,溅起了满地的水花。

    赤嵘看着那滩水,失了神。

    “一呼一吸之间便是一梦。”曲长歌撩起鲜红的长裙,坐在既无忧最喜欢坐的太师椅上,声声谄媚。

    赤嵘有一瞬间觉着,那便是既无忧,似乎同既无忧亲近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了些她的影子。

    “索性无人扰。”赤嵘回答。

    自神嗷和何知醉进入记忆开始,天界便没了动静,没有派人来干扰他们,也未曾召唤司命和杨戬等人回到天界,一切都静的有些可怕。

    “或许,他们只是在等待些什么……”司命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把羽扇,虚脱无力的扇舞着。

    赤嵘皱起了眉头,望向那云端深处。“他在等那臭丫头回忆到最不想回忆的地方。”

    “你是说夜神?”曲长歌道。

    赤嵘点点头。

    “可夜神是既无忧日思夜想的人,回忆不早在平日里的琐碎间么,为何还用特地回忆?”曲长歌不解。

    赤嵘摇头,他看向司命,司命虽然只是一介上仙,可他却是掌管凡间命脉的神仙,且对天界诸事都有所耳闻,他或者知道答案,赤嵘思绪着。

    “等到既无忧真正的在记忆中掀开了往事,那二十四神的神力便会受到动摇,回归天界。”

    回答的不是司命,而是净坛使者。

    此言一出,满座惊然。

    失去神力并不可怕,既无忧好歹也是个上神,活了几千年了,都快活成老妖怪了,这点事倒是伤不了她。就算那些被既无忧欺辱过的神,妖,魔前来算账,有赤嵘在,也没几人敢随意造次。

    但就怕既无忧用二十四神力所酿造的梦,在顷刻间便要烟消云散,那她几千年的努力全都白费了,到那时候,既无忧才是真正的处于崩溃的边缘。

    “天帝不愧是天帝,一下手就是这么狠!”赤嵘嘴角抽搐道,随后掌心一震,曲长歌很是明显的感受到酒肆晃动了一下。

    “他早就知道我们要救既无忧,也不阻止,先前的夺人也不过是洋装,目的就是让我们放松警惕。”净坛使者说道。

    是他们所有人大意了。

    “方才是第一个梦,她活了这么久,总不可能立马就回忆到跟夜神相关的吧,咱们还有机会,看看有什么法子阻止既无忧忆起往事。”曲长歌从太师椅上坐起来,整个人都肃穆了很多,没了之前的谄媚和妖艳。

    “或许天后娘娘会有法子。”司命终于开口了,他的气息平稳了很多。

    赤嵘转身,看了一眼被自己困在结界中的天后娘娘,顿了一下,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天后娘娘先是被天帝所抛弃,现如今又被一介魔尊困于结界之中,却依旧是尊贵之态,脸上很是淡定,她看着赤嵘,嘴角微微勾起,道:“只有本座能救她。”

    “说。”赤嵘冷冷的说道。

    天后没有回答,只是用余光瞟了一眼结界。

    “别耍花样,你逃不过本座的眼睛。”赤嵘冷眼看着天后。

    天后娘娘倒是淡定,只是看着赤嵘,赤嵘撤去了结界,天后娘娘对赤嵘来说是一直随手便可捏死的蚂蚁,可就怕这只蚂蚁会对手无缚鸡之力的既无忧下手。

    毕竟既无忧和这天后娘娘还是有些私怨的。

    天后娘娘起身,一如过往的端庄和大气,她看向曲长歌。

    “送葬师不是有一本《山海悠然录》么?以此录篡改筑梦师的命脉即可。”

    曲长歌:“……”

    赤嵘看向曲长歌,渴望得到想要的答案,只有司命是低沉着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曲长歌沉了一气之后,又呵呵了两声,随后扬了扬手,疑惑道:“天后娘娘是如何得知我有《山海悠然录》的?”

    天后笑笑,答道:“自是见过。”

    曲长歌点点头,“既是如此,那我便将此录拿出来,救那臭丫头!”

    话音还未落下,天后娘娘的嘴角便闪过一丝得意,曲长歌随机从手中拿出一竹简所做的《山海悠然录》交到天后娘娘的手上。

    “望天后娘娘好生利用,救那臭丫头!”曲长歌嘴角轻扬,缓缓退到司命的身边,敲了敲司命的脊背,司命轻瞟了她一眼,两人甚是默契的轻捻指尖,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161. 悠然录(一)

    “送葬师既放心将《山海悠然录》交付于本座,本座自然不会让送葬师失望。”天后娘娘脸上一抹淡笑。

    赤嵘肃穆着,他看着曲长歌和司命,心里顿了一下,随后又将目光移到天后娘娘身上,嘴角闪过一丝狡黠。

    除了净坛使者和斗战胜佛二人闭着眸子,嘴里呢喃着,似乎是在为既无忧祈祷。

    杨戬看着天后娘娘手里的《山海悠然录》,急忙道:“还请天后娘娘速速救肆主。”

    “是啊,还请天后娘娘抓紧时间吧,老既可等不了多久了。”曲长歌附和道,赤嵘又看了曲长歌一眼,似乎看穿了些什么,他沉默着,将所有的精力沉于指尖。

    “诸位稍安勿躁。”

    话音落下,天后随即摊开《山海悠然录》指尖施法,注入灵力,又不知从何处取得一抹神识,于灵力捻成一股,在《山海悠然录》上刻画了几道痕迹。

    曲长歌看着那行走的脉络,嘴角轻蔑一笑,但很快就一闪而过。

    赤嵘还是看见了,更加笃定了什么,他看着天后,等待着一个时机。

    半盏茶后,《山海悠然录》在天后灵力的灌输下,渐渐的面目全非,曲长歌甚是明显的感知道,眼前的再也不是那本记录沧海万世的万汇集,倒像是一本杀人手册。

    司命皱起了眉头,他直盯着天后。

    “好了?”曲长歌问道。

    天后收回了施法的手,《山海悠然录》漂浮在半空之中,曲长歌似乎并不着急拿回来。

    “多谢天后娘娘!”杨戬甚是感激道。

    “现在谢本座还为时尚早,这《山海悠然录》只能暂时掩盖住筑梦师的记忆,并不能彻底隐匿,若要彻底断绝隐患,那就只能让另一个懂得移除记忆的人,潜入筑梦师的记忆,将那段时间隐去便可。”天后看了一眼《山海悠然录》,似乎意有所指。

    曲长歌忍不住嗤笑一声,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她,似乎觉得她的笑甚是不合时宜。

    曲长歌略有些尴尬的咳了两声,抱着手,走到天后面前,是从为有过的姿态。

    “本上神倒有几个小小的问题想请教一下天后。”曲长歌绕着天后细细思索了一圈,最后站在她的身侧,转头说道。

    满座惊然,实现全都转移到曲长歌的身上,就算是上神又是如何,天后始终是天后,天界之首的结发之妻。

    曲长歌竟敢在天后娘娘面前自称是“本上神”!这语气,语调颇有既无忧的几分风范。

    赤嵘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他看着曲长歌,暗叹道:“你看,你身边的人渐渐的都有了你的影子,你啊你!害人不浅!”

    “拜托,赤嵘大魔头,你好歹是一介魔尊,讲话声音小点好不好!”

    是曲长歌的声音。

    赤嵘的耳朵动了动,余光里瞟到曲长歌微瞪了自己一眼。

    “那看来本座方才的心之所想你都听到了?”赤嵘挑了挑眉,心里道。

    “废话!不跟你掰扯了,看本上神的吧!”曲长歌扬起了眸子,一副胜者姿态。

    赤嵘低声笑了笑。

    “送葬师但说无妨。”天后倒是淡定。

    曲长歌点点头,道:“……嗯,不知天后方才用的是何种法术,竟将本上神的《山海悠然录》篡改的面目全非,此等仙术,本上神作为《山海悠然录》的保管者,竟不知一丝一毫,实在是好奇啊!”

    天后的脸上闪过一丝的异动,无人察觉,她的心里多了一丝不安,这熟悉的强调,姿态,语气……都让她有些不寒而栗。

    若不是自己亲眼见到既无忧的命柱被天帝损毁,她倒真要觉着曲长歌便是从前的既无忧。

    果然天下独有都有些相似。

    非形乃气。

    她调整好思绪,看向曲长歌,没有一丝慌张。“此乃本座母族的秘术,送葬师自然不曾听闻。”随后她又笑了笑,看向赤嵘等人,道:“貌似现在不是讨论秘术来源的时候吧,救筑梦师才是要紧事啊!”

    天后此言,勾起了所有人紧张的思绪。

    曲长歌无奈的摇了摇头,扶了会额头,看着天后,甚是无语的说道:“装够没?”

    天后整个人顿了一下,后背汗流不止,但很快她又平静了下来,既无忧的记忆已经被她所扰乱,戳不戳穿也无谓了。

    “送葬师在说些什么?”天后挑眉看着曲长歌。

    曲长歌呵呵一笑,走到天后的面前,二人双目对视。

    一旁的杨戬有些摸不着头脑,一心只想着天后可以救既无忧,误以为曲长歌又要耍小性子,唯恐曲长歌惹恼天后娘娘,最后天后娘娘负气不治既无忧怎么办!

    杨戬连忙把曲长歌拉了回来,低声道:“你给我对天后娘娘好一点!等会没人救既无忧我看你怎么办!”

    随后杨戬又十分恭敬地朝天后娘娘行了一礼,打起十二分地礼貌说道:“这小丫头不懂事,还请天后娘娘……”

    杨戬还未说完,曲长歌便一脚朝杨戬踹了过去,杨戬措不及防,直接正脸着地,狠狠地砸在地上。

    “废话真多,人也是真的蠢!”曲长歌白了杨戬一眼。

    司命连忙将杨戬扶到旁侧,杨戬揉着大片清淤的脸,喃喃谩骂着,满脸的委屈。司命在他耳畔低喃了几句,大致就是让杨戬先别说话的意思。

    杨戬的脸鼓得跟个包子一样,眼中满是怒火,狠狠的瞪着曲长歌。

    他也只能干瞪着了。

    曲长歌才懒得理会杨戬,反正杨戬又打不过她。

    “天后从不称既无忧为筑梦师,顶多喊个肆主,或者无忧。”曲长歌斜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天后。

    天后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本座同送葬师也不过见过寥寥数面,自然不晓得平日里本座怎么称呼筑梦师的。”

    曲长歌又是嗤笑一声,赤嵘的眼睛凌冽了起来,看向天后。

    一直在为既无忧祈福的净坛使者也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隙,昔日蟠桃盛宴,天后之称既无忧为“无忧”。

    斗战胜佛也睁开了眸子,将实现移到天后的身上。

    “别撒谎了,也别装了,累不累啊!这世间知晓我手中有《山海悠然录》的,除了既无忧便是北斗的贪狼星君。既无忧还躺着呢,贪狼星君又何必将魁梧的身姿委身挤在这小小的女子之身里!”

    曲长歌扬了扬手,嘴角满是自信。

    “送葬师不愧是送葬师,怪不得整个天界都得敬重你三分。”

    话音还未落下,眼前尊贵华丽的女子在眨眼睛化为了虚无,多了一个魁梧的身影,一袭黑袍,中间的束腰突出圆滚滚的肚子,黝黑的胡子密密麻麻的占据了整个下巴,脸上有一道甚是明显的刀疤,那是千年大战留下来的。

    曲长歌得意的笑了笑,“多谢夸奖!”

    只见那粗狂的贪狼星君更加得意的笑了起来,“不过你终究只是个女娃娃,纵使你再聪慧,现在拆穿了,又当如何?本星君早已毁了你的《山海悠然录》,既无忧……必死无疑!”

    净坛使者和斗战胜佛纷纷向前了几步,但看到赤嵘和司命星君淡定的神情,心里似乎有了个底,只是将目光放在曲长歌的身上。

    曲长歌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贪狼星君甚是不解得看向曲长歌,“既无忧死了,你就如此开心?”

    “死个屁啊!”曲长歌收起笑容,冷冷得看向贪狼。

    “真不晓得你们这些天官是怎么当的,一个比一个蠢!”曲长歌还特地瞟了一眼坐在一侧的杨戬。

    杨戬早已目瞪口呆,他还没理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又被既无忧狠狠的瞪了一眼,险些没坐稳,又摔了下去,好在司命抓住了他。

    “贪狼啊贪狼!你当我送葬师吃素的啊!这么看不起我!”曲长歌挽起了袖子,看着贪狼星君,“你真以为本上神给你的,是真的《山海悠然录》?”

    “什么!你!”贪狼始料未及。

    曲长歌挑了挑眉,又耸耸肩。

    从天后被赤嵘掳来无名酒肆时,她的心里就开始有了些不安,她自是知晓既无忧平日里不把各路神仙放在眼里,尤其是一向自诩高人一等的天后娘娘。

    在那些公开场合,既无忧可没少做那些让天后娘娘难堪的事情。

    天后竟然会喊既无忧“筑梦师”,这就更加让曲长歌怀疑了,尤其是她提起《山海悠然录》,就连天帝都不知晓,天后又怎会得知!

    正当所有人深信眼前的假天后时,只有司命星君的心之所想让曲长歌彻底有了撕开贪狼面具的勇气和打算。

    也是司命告诉曲长歌假造了一本《山海悠然录》,目的就是引贪狼入局,也就是这时,赤嵘也开始疑惑了。

    除了杨戬那个憨批!

    “好啊,你们竟敢设计陷害于本星君!”贪狼怒了,整个人都燃烧着一股热气,很是灼人。

    曲长歌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了二胡,二话不说就朝贪狼星君脑门上砸去。

    “我靠!你大爷的,谁先设计谁啊!就这怂了吧唧菜的要死的模样,还想杀老既,我he

    tui

    !真是妄为仙者!”

    曲长歌没了从前的温柔,将二胡抗在自己的肩上,与上山砍柴的粗汉无异。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曲长歌,虽传闻有言这送葬师和筑梦师皆是不好惹的人物,但他们也和既无忧认识那么多年,既无忧一直都是以冷杀人,可这……曲长歌竟是靠野蛮……

    着实是让他们有些吃惊。

    曲长歌手中的二胡是神器,被神器砸中,贪狼多少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脑子还有些迷糊。

    可曲长歌才不管他是否迷糊,悠然道:“贪狼,有句话叫‘偷鸡不成到拾把米’。”曲长歌嘴角得意一笑,随后看向杨戬,道:“蠢蛋,学着点。”

    杨戬简直又气又恨,却只能挤压在心底。

    贪狼终于清醒了些,手握重剑,满载杀气,赤嵘迈了一个大步,将曲长歌护在身后,他乃天下魔尊,对付一个小小的北斗星君还是戳戳有余的。

    赤嵘浑身散发出来的深紫色的魔气一层又一层的吞噬了贪狼的怒气,最后逼压得贪狼有些呼吸不过来。

    贪狼实在是受不了这种压迫了,他也自知敌不过赤嵘和曲长歌,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眼下他只能先返回天界。

    正当他要施展瞬移术时,曲长歌的笑声灌满了他的耳蜗。

    “你还真以为这无名酒肆是你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地方?”曲长歌探出脑袋,看着贪狼。

    贪狼没有理会曲长歌的话,而是一意孤行,施着法术,可无论他怎么集中意念,神力都无法汇聚在他的掌心。

    “省省力气吧,这酒肆可是既无忧的,二十四神力和我送葬师施的法术,是你能破解的了的么?”曲长歌拖着下巴,甚是嘲讽的语气。

    杨戬看着曲长歌那副姿态,真真是被惊讶到了。

    原来她和既无忧一样,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是什么都不想管,只是因为管起来太麻烦了,所有懒得管。

    可一旦认真起来,那谁也没法改变她们的决定。

    杨戬想,这便是她们两个与天界而言是个异类般的存在,彼此却能心心相惜,只因为懂。

    是的,曲长歌懂既无忧,既无忧也懂曲长歌。

    杨戬不懂,这也是自己老是和她负气的原因。

    想到这里杨戬嗤笑了一声。

    司命看着杨戬,顿了一下,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贪婪慌了阵脚,他的手渐渐的蔓延出一一道道纹路,这些纹路甚是眼熟,贪狼整个人都木讷了。

    杨戬认出了那种纹路,是方才贪狼在那本假的《山海悠然录》上刻画的,因为曲长歌施展了秘术,所以反弹了。

    曲长歌打了个响指,那挂在半空之中的假录瞬间灰飞烟灭,成了一缕白沙,沉于黄土。

    而贪狼星君整个人都颓了下去,倒在地上,浑身都在抽搐着,脸色很是难看。

    曲长歌摇了摇头,轻叹一气道:“都说了偷鸡不成到拾把米,楞是不信!”

    赤嵘收回那些凌人的魔气,只是眉目冷冽的看着贪狼。

162. 悠然录(二)

    “你越是挣扎便越是痛苦,贪狼,本座劝你最好老实点。”赤嵘死死的盯着贪狼,倘若不是曲长歌和司命看出了端倪,恐怕既无忧早已危在旦夕了。

    贪狼看着赤嵘,停止了挣扎,怒道:“哼,区区魔贼早晚会落到天界的手中,受万千鞭笞!”

    曲长歌直接白了贪狼一眼,踹了贪狼一脚,“不是吧,大哥,你都成为阶下囚了,还在这里逼逼赖赖,我真怀疑那何知醉是你亲爹!不然谁能教出你这种蠢蛋啊!”

    此时还在混沌梦境里穿梭的何知醉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杨戬看到曲长歌这副盛气凌人但又毫无礼态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曲长歌狠狠的瞪了回去,杨戬立马捂住嘴,这认怂的模样到像极了何知醉。

    沉默了许久的司命终于说话了,“你是北斗第一贪狼星君,亦是唯一知晓这《山海悠然录》的神官,我倒不觉得你方才的话有假。”

    贪狼的嘴角微微上扬,“呵~司命星君还真是有趣,你就不怕本星君又使了什么计谋么?”

    司命甚是笃定的看向曲长歌,曲长歌点头。

    司命低了下头,随后又抬了起来,眼神犀利了很多,指尖的力道也是强劲了很多,只是一击便将贪狼星君击晕。

    随后他又施了禁言术,将贪狼困于结界之中。

    “你可是想到了什么法子?”赤嵘看着他,心里不知为何多了一丝安稳。

    司命没有回答赤嵘的话,只是看向了曲长歌,曲长歌深吸了一气,又吐了出来,有些混沌,看不出曲长歌的轮廓。

    “有法子,不过太过凶险,没什么尝试的必要。”曲长歌严肃的说道。

    “说。”赤嵘直盯着曲长歌,

    曲长歌顿了一下,说:“在白犬神嗷进入梦境之前,我便同司命星君商议过,以《山海画卷》的记录为径,将既无忧的记忆封印。”

    “封印?”净坛使者皱起了眉头。

    同既无忧认识了那么多年,他不是没有想过寻得一消除记忆之法,剥去关于夜神述白所有的记忆,给既无忧一个洒脱的人生。

    可寻了千百年,皆是未果。

    禁术大多凶险异常,且她又是一介上神,二十四神神力加持,更是从曲长歌那里学习读心之术,净坛使者心之所想既无忧全都知道,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不行!”赤嵘很是严厉的反对。

    曲长歌和司命都觉得着有些意外,按理来说在这酒肆的众人里只有赤嵘和净坛使者二人同既无忧相识最久,关系自然也是非同一般。

    按照赤嵘蛮横的性格,哪怕是让自己元神俱灭,他都愿意以此为代价,复活既无忧。

    可这一次他竟然反对!

    曲长歌觉得很是奇怪,她不解的问道:“为什么是‘不行’,而不是‘说说看’?”

    赤嵘低下了头,眼下复活既无忧是要紧事,可要以忘记述白为代价,他没法替既无忧做这个权衡。

    因为他知道,述白于既无忧而言,是活在这个错误的世界的唯一的理由。

    “她不能忘记述白,她也不可以忘记。”赤嵘的声音很低,低到只有曲长歌听到了。

    “可只有她忘记了,才能活得更洒脱不是么?夜神就算在是既无忧心中的白月光,是不敢触摸的过往,记了几千年,也该够了吧!你们不也想看到既无开开心心的活在这个世界么?”

    曲长歌越说越激动,都快忘了此法也不一定行得通。

    司命拍了拍曲长歌的肩膀,安抚着她的情绪,随后他又看向赤嵘,沉声道:“可否告知为何不能行此法?”

    “是你们先否定了这个法子,既然是个无用的法子,使它作甚?”赤嵘的声音飘飘的,很亮,但却不真诚。

    司命星君哦哦了两声,若有所思的道:“先前小仙和送葬师是想了些法子,不过那些法子都未曾涉及这《山海悠然录》,故此大多凶险,可现在不一样了,有了《山海悠然录》的加持,小仙还是有些把握的。”

    净坛使者和杨戬听到这里,脸上都露出了一丝松快。

    只有赤嵘还是低沉着头,掌心紧握,看不出波澜。

    赤嵘知道司命或许是在逼他说实话,又或者司命真的找到了什么办法,可以救既无忧。赤嵘的心里很是矛盾,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曲长歌见他一直犹豫着,又添油加醋道:“赤嵘,亏你口口声声喊着亏欠既无忧,你现在倒是表个态啊,救人还是不救啊!”

    “闭嘴!”赤嵘的声音冷漠了很多,魔尊的姿态,在那一瞬间,曲长歌感受到了。

    “夜神马上就要复活了。”

    “什么!?!”众人几近是同时的说出口,皆是目瞪口呆,立在原地。

    赤嵘扫视了他们一眼,叹了口气,整个人松了下来,“所以……不能让她忘记夜神,否则她这几千年来的努力全都要白费了!”

    曲长歌沉默了,她不再同赤嵘争执了,在听到赤嵘说夜神即将复活的那一瞬间,曲长歌便知道自己输了。

    夜神真的是既无忧的命,也是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没了夜神的既无忧,那就不是既无忧了。

    想到这里曲长歌摇了摇头,嗤笑了自己一番。

    “你说的可是真的?”净坛使者走到赤嵘面前,抓着赤嵘的肩膀,又问了一遍,“述白真的要回来了?”

    赤嵘看着净坛使者,点点头,“……嗯。”

    净坛使者失声笑了好久好久,“这臭小子,走了几千年,终于要回来了!”

    赤嵘看着眼前早已面目全非的净坛使者,曾经他是意气风发的天蓬元帅,在几千年前,一袭白衣坐于荷心亭处烹茶,一袭紫衣于小卓上摆弄着棋局之道,一袭黑衣握着羽扇坐于屋脊之上,斩了整个云梦泽的莲花。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手里握着一把莲子,一颗颗朝赤嵘砸去……

    ……

    赤嵘拍了拍净坛使者的肩膀,他们的眼睛里都有着共同的回忆,纵使曾经立场不同,兵刃相向,可那些时光不会骗人。

    是快乐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司命不解的问道,“曾经肆主同我倒是追查到些痕迹,但很快便消散了,夜神命柱已毁,且送葬师那里也没有关于夜神一丝一毫的记录,夜神怎会……”

    “此事说来话长,总而言之述白命大,去了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根据时辰的推算,不久后他便会回来。所以……绝对不能抹去记忆!”赤嵘着重的强调着后面半句话。

    司命点点头,“……嗯,魔尊放心。”

    “你方才说你有法子?”赤嵘问道。

    司命顿了一下,摇了摇头,“法子是有,只是此行多凶险,稍有不慎,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需要什么?”

    “你的命。”司命看着赤嵘。

    赤嵘笑了笑,“拿去便是!”

    司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移到了杨戬的身上,“还有你的,他的,我们所有人的。”

    “什么?”赤嵘的又锁起来眉头。

    “这是一场赌博,以我们六人之力,掩盖记忆,但不让它消失。”曲长歌解释道。“但成功率极低,因为最后的选择留在既无忧的手里。”

    “你的意思是,既无忧会感知到我们的力量,感知到我们并不想让她回忆起那些往事,但最后的选择还在既无忧的手里,一旦她选择回忆,那我们六人的神识便会同二十四神力一样回到天界的手里。可如果我们不做,那既无忧一定会回忆起夜神,故此,是我们在拿姓名赌。”

    一向沉默的斗战胜佛开口了,他已然了解的所有的意思,也做下了自己的决定。

    “对。”曲长歌坦然道。

    “本座欠那臭丫头一个千年的陪伴,这个赌本座是必然要做的,承蒙诸位关照,那臭丫头能安然至今,此事有我赤嵘一人便够了,诸位无需如此。”赤嵘的语气很是谦和,也很是尊敬的同他们行了一个君子之礼。

    这是述白教他的。

    “逞什么英雄呢,老娘算过了,起码得咱们六个人一起才行,你以为《山海悠然录》那么好打开的啊!要是一个人也行,老娘早干了好不好,用得着你说。”曲长歌冲赤嵘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随后又道:“老既不在,这世间也没什么意思,再说了,我都这么明显的站队了,要是不赶紧把这身怀二十四神力的筑梦师给捞回来,我分分钟被天帝切死啊!”

    曲长歌甚是泼皮的语气,倒是缓解了些担忧的气氛。

    净坛使者同斗战胜佛相识一笑,冲着赤嵘点点头,“那傻丫头倔强了那么久,也该把她拉回来了。”净坛使者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久违的,仅在天蓬元帅脸上才能浮现出的温柔。

    那一刻,好像所有人都回到了从前。

    无畏,冒险,倔强。

    “我杨戬是怂,可那既无忧还欠老子一个道歉呢!得把她拉回来,否则本神君的脸往哪里放啊!”杨戬拍了拍胸脯道。

    “行啊,二狗子,今天可以的,本上神终于有些瞧得上你了!”曲长歌看着杨戬笑了笑,她觉着这样真好。

    从前她只觉得天界甚冷,神位仙位道道的阶级,各种人情浅薄,让她喘不过气,索性便去了烟火浓重的人间,看看漫山的野花,看看蓝蓝的天空,淋过雨,看过黑暗,却还是爱上了人间的情谊。

    后来,她遇见了无名酒肆,这里的每一款酒都是一杯往事,个中滋味,百感交集……

    现如今她终于在这高高在上的天神之间,看到那些看似冷漠的神也能站在神的对立面,冒死赌博。

    曲长歌畅然一笑,她看向司命,“你赢了!”

    司命看着曲长歌,浅笑道:“不,是她赢了。”

    她和司命打了个赌,曲长歌说没有几人愿意舍命救既无忧,司命却是摇了摇头,说他们所有人都愿意为了既无忧奋不顾身。

    既无忧赢了。

    赤嵘的脸上多了一丝温和,他看着所有的人,沉声道:“看来这些娘,那臭丫头过的还不算太糟糕。”

    “那老女人虽然脾气臭了一点,但人不错!”曲长歌莞尔一笑,紧接着道:“时间不多了,咱们谈论间,那老女人不知道又记起来些什么呢!”

    “还请魔尊将整座酒肆在覆上一层结界。”司命甚是谨慎的说道。

    这酒肆的结界虽然启动,但以防万一,多设一重也是好的。

    赤嵘点头,运掌之间,整座酒肆就被一道紫色的浓雾包裹了起来,但酒肆内还是很明亮,随后赤嵘又给贪狼施了傀儡术。

    “开始吧!”赤嵘看向曲长歌。

    六人围圈而坐,曲长歌将《山海悠然录》摊在中间,随后在食指上划上了一道口子,挤出一滴鲜血滴在《山海悠然录》上。

    其余五人也一一照做。

    最后曲长歌将元神集聚于掌心,源源不断地朝《山海悠然录》上输送着灵力,“咱们必须坚持一炷香地时间,一炷香后,既无忧的梦境就要结束了。”

    其余无人点点头,将所有的灵力都放在《山海悠然录》上,六种神力汇聚,在酒肆内绽放出朵朵娇艳的花,美丽极了。

    远处的青山还在吞云吐雾,氤氲着,看不清轮廓,却能清楚的感受到一股清凉,那种源自心底的畅快。

    屋外的雨一滴滴的落下,浇灌着这一片略有些贫瘠的土地,最后埋下了一颗种子,是春天的种子,在细雨的灌溉下,冒出了新芽。

    坚韧,生命力……

    将无名酒肆厚厚的裹了起来,这些比赤嵘布下的结界和二十四神的结界都要坚固的多,这些是夺不走的。

    只属于既无忧的。

    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只有一种坚定。

    坚定一定能将既无忧救出来?

    坚定他们要和既无忧同进退。

    几千年前,夜神述白将既无忧驱逐于方外之境,既无忧眼睁睁的看着夜神就此灰飞烟灭,此后千年人生里,皆是被梦魇折磨。

    内疚一声,固执一生,悲惨一生。

    ……

    他们还是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163. 日落了(一)

    眼前又是一片混沌,像是一只巨龙巍峨盘旋于天际,吞云吐雾,好不乐哉。

    何知醉紧紧的握着神嗷的手,先前的一阵漩涡险些将没有一丝神力的何知醉卷走,好在神嗷连忙用捆妖索将他拴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经历了此事,何知醉便寸步不离神嗷了。

    神嗷肃穆着,他感知着所有气流的变化,梦境之中千变万化,却又流逝的十分缓慢,可一直有股温热的气流告诉他,他方才真正经历的不过是一呼一吸之间的氤氲罢了。

    时间很慢,慢到他以为自己要在梦境中度过余生,而对外面的人来说,不过是喝了一盏茶的功夫,快而不知觉。

    时光的影子在神嗷和何知醉的眼前一闪而过,既无忧的记忆开始出现了很大的混乱,许许多多的画面朝神嗷和何知醉砸过来,神嗷伸手去挡住那洪波,却不料触碰到的皆是一片虚无。

    洪流将何知醉,神嗷两人团团围住,好像要带离去某个地方。

    何知醉只感觉到眼前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但很快点点的灯火将整个世界点亮,何知醉抬眼看着那些灯火,不免的皱起了眉头,这是无名酒肆。

    是处于二十一世纪的无名酒肆。

    他转过身看了看身后,是记忆中的那条巷子。

    是家没错了。

    何知醉的脸上多了一丝欣喜,他回家了,可很快愁绪又占据了他的心头,他明明是在既无忧的记忆中,怎么又回了酒肆,莫非……他失败了?

    何知醉甚是慌张的冲劲酒肆,他的背后是一整片的夜色,星星似火,风一样的少年在肆意奔跑着,寻找着最后的希冀。

    神嗷也来到了此处,他细细的将酒肆打量了一遍,他知道这只是既无忧的一个回忆罢了,他们还在往事之中,看到何知醉奔走的背影,神嗷无奈的摇了摇头,又是一场空,但希望在这里能让何知醉感觉的久违的温暖。

    酒肆内,长明灯燃气,晃动的烛影在清风下熠熠生辉。

    何知醉冲进酒肆,没有看见既无忧的影子,也没有赤嵘,司命的影子。

    他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穿过自己卧室的门,眼前的一幕让他有些溃不成军。

    何知醉认出了那个安详的躺在床上的何知醉,那是十八岁的自己,是即将参加高考的自己,是模拟考拿了全校第十名的自己。

    而床畔坐着一个身穿青色长裙的女子,她拿走了何知醉手里的书,轻轻的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帮何知醉盖好被子,眼神里是那么的温柔,充满着溺爱,最后灯火燃尽,她缓缓走了出来。

    熄灭了酒肆内所有的灯火,独自回了内室,歇息。

    “小姨!”何知醉喊着那个女子,可无论他怎么呼唤,既无忧都是安详的躺在床上,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就如同那人恍然离世一般。

    何知醉的高中时代,是他这辈子最努力的一段时光。

    自从何知醉知晓既无忧乃是天神,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又活了几千年,倒也算是个老古董了。

    所有的知识都深深的印在既无忧的脑海中,遗留了千百年。

    何知醉哪里比得过,他仗着自己是一个现代人,想借着自己的现代科技优势来打压既无忧,既无忧还未来得及理他,现实就给何知醉来了当头一棒。

    高考,是每个铮铮学子的必经之路。

    也是何知醉在既无忧面前证明自己的办法。

    所以他奋不顾身,废寝忘食。

    在那段时间里,他每次都假装睡的很早,却一直偷偷的躺在床上复习刷题,他以为既无忧不知道,因为那个时候,既无忧总是早出晚归,他很少见到她。

    “原来,她一直都知道……”何知醉的眼泪稀里哗啦的打在酒肆的木板上,神嗷拍了拍他的肩膀。

    “嗷叔,我好想她!”何知醉看着神嗷。

    他在上一个梦中才见过既无忧,方才也瞧见了,可他就是想她,很想很想。

    不知从何而起,也不知该何时结束。

    青山被一抹艳红点亮,酒肆的屋檐下撒下一抹流光,绚烂了何知醉的眼睛,他伸手挡住这强光,斜着眼睛伸了个懒腰,洒洒的道:“小姨,我上学了!”

    无人回应他,何知醉背起书包扬了扬手,大步星云的去了学校。

    既无忧掀开恋慕,看着何知醉扬长而去的背影,都快十八岁的何知醉还是那么的单薄,看起来弱不禁风的。

    “臭小子!”既无忧嗔怪一声。

    随后她从酒柜里拿出几壶酒,坐在那张太师椅上,轻挪掌心,一道水镜出现在既无忧的眼前,水镜里正播着一部连续剧,既无忧轻捻指尖,随意点了点,没找到什么好看的,她饮了口酒,推着额头想了想,切换了一个画面。

    是一个综艺,关于这个综艺是讲什么内容,有不有趣,她都不在意,她只是为了看一个人,一个前几年大火的女明星——陈嫣然。

    她是一个女团出道的,挺有古典韵味的一个姑娘,既无忧当时就看了陈嫣然一眼,就开始喜欢上这个姑娘了,这一点何知醉也知道。所以每次惹恼既无忧后,何知醉都会跑去买陈嫣然的专辑送给既无忧,讨好她,让自己免去一些刑罚。

    在四五年前陈嫣然很有名气,据说国外都有很多她的粉丝,但是近几年她很少出现在大众的视野,而网络上关于她的,大都是谩骂,很难听的谩骂。

    可陈嫣然从来没有在自己的社交平台上发表过任何的不满,也没有因为那些谩骂就表达出自己负能量的情绪。

    她只是静静的,在做自己。

    尽管这个世界上理解她的人少之又少,可她还坚强着。

    这档综艺最大的卖点就是讲述艺人遇到网络上的谩骂会是怎样的态度和处理方式。

    一共有四位艺人参加,其中三位早已泣不成声,只要陈嫣然眼角还是干干净净的,脸上也是一直挂着微笑,可还是有很多次哽咽声,都被既无忧注意到了。

    所有人都在为自己的人生感到不满,只有那个姑娘,还在笑着。

    既无忧直直的盯着水镜,渴望从那里面看出些什么。

    她的确看到了些什么,不过……万事万物皆有命,既无忧搓了搓掌心,关了水镜,带着沉重的醉意朦胧了过去。

    她不想理会这世间。

    “我没有过这段记忆……”何知醉蓦然开口。

    “什么?”神嗷看着他。

    “我的记忆里,既无忧从没有喜欢的女明星,她是喜欢看连续剧,但都是因为连续剧的男主角长的帅才看的,她什么时候喜欢过这个女明星了,并且在我的记忆中,这个世界好像没有这样一个女明星吧!”何知醉甚是疑惑的说道。

    “你确定?”神嗷问道。

    何知醉点点头。

    “你真的确定?”神嗷又问了一遍。

    “我真的确定。”何知醉甚是笃定的说道。

    神嗷紧了紧眉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你说……这会不会不是咱们原来的那个世界啊,就是那个平行世界你知道么?”何知醉蓦然想起科幻电影里的片段,这个世界是存在多个平行时空的,或许那道漩涡将自己席卷到了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既无忧还活着。

    神嗷摇了摇头,看着异想天开的何知醉,神嗷虽然不懂何知醉说的平行时空是什么意思,但他可以笃定,这是既无忧的记忆,至于何知醉为什么没有这段记忆,那就需要问既无忧了。

    或许是既无忧故意掩盖的,又或者何知醉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最后被人抹去了记忆。

    当然这些只是神嗷的猜测。

    真相究竟是什么,唯有看下去,才能得到答案。

    “先看看吧,到时候说不定就知道了。”神嗷看着沉浸在醉意中的既无忧,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他很久没看见既无忧如此沉迷于酒醉了。

    “哦哦。”何知醉耸了耸肩,看着酒肆内的一切,这里的一切是那么的熟悉,空气中有一股清甜的酒香。

    酒不醉人人自醉,是不能饮酒的何知醉的常态,他喜欢酒肆内的味道,有既无忧,有他自己,有一股诗意。

    传闻诗仙李白不和个烂醉,嘴里愣是吐不出什么好诗,何知醉时常坐于西窗畔,闻着酒香,看着远处的青山,满山的云雾缭绕,心中的诗意万千,尽管写不出什么我好诗,但也算是灵感爆棚,写个散文诗倒是顺手的。

    何知醉想了想,他写过那么多打油诗和怼人的诗,好像没一首是给既无忧写的,如果要写既无忧该写些什么呢?

    跋扈的上神?烂醉的酒鬼?口是心非的筑梦师?

    ……

    世间可以形容她的词汇甚多,可没有一个是让何知醉满意的,他想着,总有一天,他会找到那个词语,可以形容既无忧经历过的一生。

    恍而之间,日落西山处,丛林惊鹊飞。

    悠长的小巷子在斜阳的照射下,变得格外的狭窄,好像要把人榨干一番。

    “我回来了!既无忧——”

    少年的声音肆意张扬,带着余晖,仿佛岁月忽已暮,仍是少年郎。

    “你倒是没变。”神嗷浅笑了一声。

    “是啊,小姨把我保护的很好,只可惜,我现在变了。”何知醉摇了下头,既无忧,你再不醒过来,我怕你都快不认识我了!

    安详的面容上浮现了一丝的波澜,但很快又平静了起来,只有神嗷清楚的看到既无忧微微抬起的指尖,一道淡紫色的光在她的指尖环绕,随后一声惨叫在整个酒肆散开了花,剧烈无比。

    何知醉略有些尴尬的挡住了眼睛,“嘶”了一声,看着眼前摔得狗吃屎一般的自己,心里好一阵心疼。

    “忘记提醒你了,你家小姨不好惹啊……真是该!”何知醉无奈的叹道。

    神嗷听了何知醉的话忍不住的嗤笑了一声,道:“你还知道自己该呀!你这臭小子,小时候犯的事情还少么?”

    “哎……嗷叔,我都多大了,还提那些陈年旧事,人家不要面子的么?”何知醉看着神嗷,脸上一副求饶的模样。对于神嗷温润型的讽刺,何知醉已经领会过很多次了。

    “好好!”神嗷暂且放了他,反正何知醉的囧事数不胜数。

    倒在门口的何知醉嗷嗷了好几声,才扶起身子,拽着书包一蹦一跳的进了酒肆。

    “小姨,你不能这么对高三的学生!我还得参加高考呢!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你不能虐待我!否则犯法的!你……”何知醉讲个不停,既无忧听的耳朵都烦了,直接一个响指,施了一个禁言术。

    整个酒肆瞬间安静了下来,既无忧缓缓整个眸子,斜着眼睛看到憋得两颊通红的何知醉,缓缓道:“学习还是做饭?”

    何知醉默声哼了两声,随后果断提着书包走了放房间,他宁可憋死,也不要给既无忧做饭!

    既无忧浅笑了一下,伸了伸懒腰的细腰,走进厨房,又是一个响指,唤出了食神,两人相识一笑,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食神便将一桌的美味佳肴佳肴做好。

    何知醉看到眼前的一幕又些惊愕住了,这段记忆他是没有的,他只记得在高考那一年,他鲜少做饭,也没怎么惹恼既无忧,既无忧每晚都会给他准备营养餐,也不常在酒肆,就连客人都好像没有几个。

    那段记忆是模糊的,混沌的。

    何知醉想细细回忆,却发现……无比陌生。

    他又些分不清现实了,究竟自己先前经历过的事是真的,还是说眼前的既无忧才是真的。

    他模糊了,也迷失了,找不到出口。

    但心里却又徜徉着一股暖意,灌溉了他贫瘠的心灵。

    因为在这个眼前的世界里,既无忧所以的关系都在不为人知处,熠熠生辉,无人知晓,也无人在意。

    却让何知醉眼角莫名的低下了一颗莹珠。

    何知醉不想离开这个混沌,又好像不属于自己的世界了,他想留在这里,看看那个不为人知的既无忧究竟是怎样的模样,拥有着怎样的一颗心。

164. 日落了(二)

    既无忧将晚餐摆在桌子上后,就进了房间,翻阅着古籍,沁吸着佛香。

    何知醉甚是委屈的用完了晚餐,他的禁言术并没有被既无忧解开,鼻息格外的沉重,也没了复习的心情,反倒是坐在院子里,很是舒适的张开双腿,慵懒的用胳膊枕着头,看着满夜的繁星。

    在繁华的大都市里,星星似乎成了一种奢望,点点的星火被霓虹灯绚丽的光芒给夺去了锋芒,以至于让人忘记了,这漫长的天际里,也是有生命的。

    何知醉看的入了迷,他又一丝的庆幸,庆幸自己出生在一个神奇的酒肆,这里酒香萦绕,浇灌着所有枯竭的心灵,尽管这些清香里有一丝淡淡的苦涩,但不可获缺。

    正当他看的来劲的时候,一阵微风拂过,吹起来他的衣襟,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从地上爬起,抱着自己。

    这是流火前的五月,在南城这个只有冬日和夏季的小城里,夜里不该有这么凉飕飕的风。

    何知醉还未来得及疑惑些什么,一张惨白的脸就将他吓的三魂没了两魂。

    “你~好~”

    幽灵一般的声音响起,在院子里重重的徘徊着,就像一根根细小的银针,不断的朝何知醉心底扎。

    就算没了禁言术,何知醉此时也是失声的。

    无名酒肆的客人皆有自己的往事,来者非人即妖,若是妖,他到没什么可惧怕的。

    可是那张惨败的脸上,眼下是一笔浓厚的黑,整个人毫无血色,长发乌黑浓密,披在肩上,遮住了半边的脸,何知醉可以清楚的看到她的脖子上有一道细细的勒痕。

    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不是什么恶作剧,不是人,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鬼!!!

    那女鬼整个人轻飘飘的,相像是没有什么重量一般,微微朝何知醉靠近,何知醉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面容,吓得腿一哆嗦,整个人倒了下去,他努力的将自己的身子往后挪,可无论他怎么用力,他都动弹不了。

    “请~问~这~是~哪~里~”

    那女鬼还未将话说完,何知醉便吓晕了过去。

    那女鬼低下了眉头,看着何知醉,心里有一种隐隐的自责。

    远处的何知醉看到眼前的一幕,心里似乎被揪起了什么,眼前的一切是无比的陌生,但他总有种感同身受,他好像经历过。

    “嗷叔,我的记忆没这一段,可为什么我觉得很是熟悉?”何知醉向神嗷投去求助的目光。

    “或许,这就是你所经历的一切,你小姨因为担心你会因此感到恐惧和不快乐,所以施法掩盖了你的记忆。”神嗷若有所思的说道。

    “真的么?”何知醉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个白衣女鬼。

    在另一个平行时空里,有一个叫何知醉的男孩,承接了这个让他恐惧的记忆?

    正读到意味深长处的既无忧忽然顿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冷漠,她放下手中的书本,化作一道紫雾,透过酒香,看到瘫倒在地上的何知醉,连忙将他扶起,随后双目冷漠的看着眼前的女鬼。

    但冷漠很快就消失了,多了一丝不可思议,最后化作了苦笑。

    那女鬼看到既无忧眼中如此复杂的情绪,她无力的笑了一下。

    既无忧将何知醉送回了卧室,替他盖好被子,又施法将所有的恐惧剥离出来,她经营这间酒肆几千年了,什么东西没见过,何知醉不一样,他还是个孩子,是个被既无忧保护的很好的孩子。

    这个世界谁都不能欺负何知醉,除了既无忧自己。

    既无忧熄了灯火,最后趁着余光未熄,又看了何知醉一眼,随后关上了门。

    结界在一瞬间启动,隔绝了所有的声息,无论外面的世界多喧闹,在何知醉的那一方天地里,是静谧,安详的,有着淡淡的花香,引导他在梦的世界遨游。

    是既无忧默不作声的关心。

    西窗处格外的清寒,所有的夜游神在窗口汇聚,编织这所有美好的梦境,送到那些失意人的心中。

    既无忧绕去了酒柜,拿上了几壶酒,随后又打了一个响指,一方水镜在西窗处摊开,是一则新闻,讲述的是,女星陈嫣然死于家中,警方已经介入,初步尸检结果是自杀,并且在茶几上发现一封遗书,在死者的遗物中找到大量治愈抑郁症的药物……

    那女鬼听了这片报导之后,嘴角轻扯了几分。

    “陈嫣然,没想到竟是在这样的场合,同这样的方式与你相见。”既无忧抑制所有的情绪,淡淡淡说道。

    当她认出陈嫣然的那一刻起,她是有些崩溃的,又些无法接受,既无忧早就知道纵使再坚强的人,最后的那一条路都是选择自我终结,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快到她还没准备好,陈嫣然就来到了无名酒肆,成了她的客人。

    既无忧的余光瞟大了窗外被灯火打的斜长的影子,一黑一白,无常索命竟也来的如此之快。

    “你是我的粉丝么?”陈嫣然嘴角带着笑意。

    既无忧没有否认,“粉丝倒是算不上,反正喜欢你这女孩大概也有个三四年了吧,这不昨天还看到了你的新综艺么。”既无忧尽力的让自己显得轻松些,尽管她一点也不觉得轻松。

    可她有种浓厚的感觉在告诉自己,那些更沉重的还在后头等着她,等着她拨开所有的真相。

    “让你失望了……”陈嫣然的语气中多了几丝的苦涩,“在这个流量更新换代,言论自由的时代,还能有人爱我,喜欢我,认可我……真的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可我……还是没能坚持住。”

    既无忧饮了一大口酒,看着陈嫣然褪去了光鲜亮丽的舞台,和美丽的衣裳,一身素净,整个人满是惨淡,看着让人退避三舍,可既无忧却觉得此时的陈嫣然,让人很有亲近感,她忍不住的想要抱抱陈嫣然。

    告诉她,你无需自责,是这个世界给你的暖意太淡了,你都还来不及好好的感受,寒冰就将你刺的遍体鳞伤,你选择离开……不过是渴望这个世界还有另一番天地,可以让你好好的睡个好觉。

    无人叨扰,无人谩骂,无人漠视。

    那里算不得是一个天堂,但至少是个隐秘的场所,谁都进不去。

    既无忧的心里狠狠的紧了一下,她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浓烈的悲伤,千百年了……除了天蓬元帅那一次,她已经好久没有如此浓厚的情绪了,她想要宣泄,可当她抬眼看见那个面目全非的陈嫣然时,她忍住了。

    眼前的女孩唯一的宣泄就是看着镜子,剪下一把秀发,扔进垃圾桶。

    悄无声息,无人在意。

    毕竟头发短了,只会被冠以“新发型”这三个字。

    “看见窗外被着夜色的两个人了么?”既无忧问道。

    陈嫣然点点头,“想必那就是黑白无常吧,厉鬼勾魂,无常索命。”说到这里她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又道:“我该走了……”

    “你还不能走。”既无忧的语气又些不容拒绝。

    “你就没有疑惑过为什么在这偌大的都市里,竟暗藏这样一间酒肆,还有为何我能见到早已成为一缕幽魂的你?”

    陈嫣然摇了摇头,看着既无忧道:“这些很重要么?”

    “什么?”既无忧又些顿住了,所有第一次进来无名酒肆的人,无比好奇惊叹,可陈嫣然是满脸的平淡,就好像这一切与她无关,她也未曾身处无名酒肆一般。

    “我已经死了,虽然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还不小心吓到了你的朋友,也不知你为什么可以看见我……但那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已经死了,我选择终结我的生命,选择离开这个世界,我在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转世来生的情况下,选择了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另一种方式,又或者说,我想要摆脱这个世界,也即将摆脱。”

    “这些……对我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陈嫣然的脸上依旧是承载着一股淡淡的微笑,可这股微笑里却是比悲伤还要更悲伤的故事。

    既无忧瞥过头,不去看陈嫣然的眼睛。

    “我这酒肆也不是一般人可以随意进来的,你既然来了我这酒肆,就别想轻易离开。”既无忧斜着眼睛看着那两个愈来愈长的身影,随后又化作一股浓烟,将那两个斜长的身影驱逐出了无名酒肆。

    “肆主要收此女子为自己的客人?”白无常甚是恭敬的说道。

    “告诉阎王和曲长歌,这个人本肆主要了。”既无忧扬了扬下巴,扫视着黑白无常二人。

    “这……”白无常略有些尴尬的看了眼既无忧。

    既无忧冷眼扫视过去,白无常瞬间打了个寒颤。

    “鬼有头七,肆主若是七日后未能为将这女鬼送回黄泉,那怕是要断了轮回之路啊!”黑无常解释道。

    倘若不送她回黄泉,那陈嫣然就只能成为一个孤魂野鬼,这辈子都只能孤寂的飘荡这这满是疮痍,只有灰色的世间。

    既无忧收了收目光,沉了口气,淡声道:“本肆主知道了,七日后,你们来此处提人。”

    “是。”

    黑白无常的影子消失了,按着他们远去的步伐,又是一轮哀鸣。

    既无忧回到了陈嫣然的对面坐下,“他们走了。”

    “我知道,你是神仙。”陈嫣然淡淡的说道。

    既无忧浅笑一声,“有一个神仙粉丝,应该是件很稀奇的事情吧!”既无忧挑了挑眉。

    “为什么要留我在这里?”陈嫣然的语气中多了几分的苦涩。

    既无忧读懂了,她肃穆看着陈嫣然,“我和她们不一样,我是真的喜欢你,留住你不是因为觉得惋惜,也不是为了多看偶像一会,而是你是我既无忧的客人,你既然来到这里,我就会对你负责,哪怕你现在还没弄清楚你走来这里真正的理由。但时间会证明。”

    陈嫣然有些哑然,自己的心之所想被既无忧窥探了个精光,倘若她活着的时候,也有这样一个人能看懂她的心就好了。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没法接受,这样吧,你现在这酒肆住下,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我自然会让你离开。”既无忧安排好一切。

    陈嫣然努努的点了点头,但刚点到一半,她的眼神恐慌了起来,她想起了何知醉。

    “你放心,他不会再看见你的。”既无忧淡淡的说道。

    “嗯……”

    “小姨她……不开心。”何知醉山山的说道。

    “你也感觉到了。”神嗷看着既无忧独自饮酒的样子,愁绪也浇在心头。

    “这个梦,究竟发生了什么?”何知醉看着既无忧问道。

    无人应答他。

    清晨,一抹斜阳照亮了无名酒肆,长明灯熄了火,酒香依旧。

    陈嫣然在酒肆里坐了一整夜,这一夜格外的空幽,寂静,比从前夜不能寐,决定离开的那一晚还要沉重,她看着这偌大的酒肆,满柜子晶莹剔透的酒,散发着只属于自己的光芒,就像曾经在舞台上发光发亮的自己,那强劲有力的舞蹈,充满着节奏的rap……那些是属于她的位置。

    她低着头,自言自语着。

    至于说了些什么,她自己也没有听清。

    一道开门的声音,打断了了她所有的思绪。

    她抬头。

    何知醉的手还停留在门把手上,脸上还打着哈欠。

    陈嫣然感觉把头转了过去,整个人背对着何知醉,昨夜将他吓晕的事情,历历在目,尽管既无忧说了何知醉看不见她,可她心里仍是有着隐隐的不安。

    何知醉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翻遍了所有的桌子底下,都没找到,他一步一步的朝着陈嫣然走过来,陈嫣然背对着他对身后的事情浑然不觉。何知醉弯着腰,蹲在地上,他似乎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晃光,他趴在地上伸手将那个东西捞了出来,是一直钢笔。

    他吹去了钢笔上的灰尘,细细擦拭干净。

    陈嫣然觉着身后没什么动静,便试探的悄悄的把头转了过去。

    正好碰上何知醉抬眼。

    四目相对……

165. 日落了(三)

    陈嫣然连忙伸出惨白的双手挡住自己不堪入目的面容,她害怕,害怕又像昨夜一样,将何知醉吓晕过去。

    半晌,陈嫣然一直沉浸在自我的恐惧之中,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是何知醉被吓到的声音。

    她蓦然想起既无忧的话,何知醉看不见自己,陈嫣然指尖慢慢移除一条缝隙,透过狭窄的缝隙,她看见了另一个肆意的世界。

    何知醉正吹着口哨,整理着书包,无忧无虑的样子是陈嫣然的心之所向。

    陈嫣然摊开手,看着眼前那个肆意张扬的少年,她已经不知道多久没看到自己有过那样的微笑了,好像那个炎炎夏日开始,整个世界就是阵阵的冰凉。

    何知醉收拾好书包,从既无忧的布袋里拿了些钱就离开了酒肆。

    朝阳冒出了山头,流火前的五月,又开始了夏日的闷热。酒肆的酒香驱走了燥气,可还是留有一丝火气,既无忧一整晚都没睡着,夜晚的沉闷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拉开帘幕,抬眼间就见到了陈嫣然。

    “早。”既无忧莞尔一笑。

    “早安。”陈嫣然也冲她笑了一下。

    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不同的形态,于一个朝阳生辉的初晨,粉丝同偶像,一场跨世界的对话。

    “饿么?”既无忧不知怎的,就将此话脱口而出。

    或许是最近习惯了给何知醉做早餐。

    陈嫣然有些顿住了,她现在还能吃些什么呢?

    既无忧看到陈嫣然略显僵硬的脸,才突然意识到,鬼的食物是人间的祭拜之物,陈嫣然,你会是一个孤苦的饿鬼么?既无忧看着她,压抑着心底的疑问。

    “是我大意了。”既无忧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陈嫣然摇摇头,脸上依旧挂着那抹微笑。

    “没事,我现在什么感觉都没有,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死亡吧。”

    真正的死亡是什么感觉都没有么?

    既无忧像是被触动到了什么,心底一片黯然。

    “那会记得生前见过的人么?”既无忧看着陈嫣然。

    陈嫣然透过既无忧清幽的眸子,感知到一种悲伤,绵延,悠长。

    “会,很深刻……所以这也是死亡所痛苦的地方,因为记得。”陈嫣然扣着的食指,紧了几分。

    “你在痛苦什么?”既无忧很是机敏的问道。

    陈嫣然没有回答,只是浅浅一笑。

    既无忧从她的微笑了读到了很多的东西,可她没法用语言来描述。

    半晌,既无忧菜挺了挺腰身,伸掌摊开水镜,道起正事。

    “你还有六天的时间,想清楚来我这酒肆的原因,当然为了让你知道的更快一点,这水镜每天都可以播放你想要看到的东西,你的心之所想,皆有画面。”既无忧淡淡的说道。

    陈嫣然抬起眸子,看着那一方水镜,画面里是她的生前所居住的别墅,白色的警戒线将曾经的温暖和冰凉的世界隔开了,陈嫣然有一瞬间觉得,这是送她最好的礼物。

    这是她离开人世的第二天。

    画面里播放的是她离开人世的第一天。

    第一天,是难以置信的一天。

    陈嫣然的母亲早已泣不成声,哭晕了好几次,已经送进了医院,她的哥哥眼睛红了一大圈,明明成熟着巨大的悲痛,却还是要抑制住自己的悲伤,不让自己崩溃,处理着陈嫣然的后事。

    曾经诺大,但是空荡荡只有她一个人的家里,涌进了好多她没有见过的陌生了,有记者,有法医,有很多很多……给不了她温暖,但死后送暖的人。

    那一刻,她百感交集。

    就好像在心脏最深的那个地方,被人剜走了一块肉,是一刀一刀的剜掉的,血肉模糊,没有很疼,只是延绵着,像是苟延残喘,等待着那痛快的一刀。

    陈嫣然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一幕幕的发生,就好像那不是自己的故事一般。

    既无忧看着陈嫣然脸上的笑意一点一滴的消失,最后活成了既无忧自己的模样。

    她叹了口气,离开了酒肆,大步朝那天宫之上走去。

    结界的启动,断了既无忧的后顾之忧,尽管她已经知道,陈嫣然逐渐的找到自己来到这里的理由。

    湛蓝的天空下,是一朵又一朵哀伤的云。

    只是哀伤着,没有一丝别的色彩。

    既无忧坐在云霄之上看着着这行走匆忙的世间,行色匆匆,不带有丝毫的云彩,人来着世上一遭,究竟要做些什么,经历过什么,才算是真正的不枉此生?

    既无忧疑惑着,这个问题藏在心头很久很久了,倘若不是陈嫣然的到来,或许要等到何知醉离开人世的那一天,既无忧才能这样问问自己吧。

    “为什么他可以抹去我脑海里那些不好的记忆,却始终不肯放过自己呢?”何知醉看着既无忧充斥着悲伤的背影说道。

    神嗷顿了一下,何知醉难得成熟的口吻,让他有些惊讶。

    “是啊,她为什么不肯放过自己呢?”神嗷也这样问了一遍。

    “嗷叔,小姨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何知醉再一次将这个问了数千遍,却一直无人回答他的问题提了出来。有些事,他是真的想知道,尽管他没有神嗷他们那么神通广大,早已看淡了世事沧桑。

    可他想知道,他也该知道。

    既无忧是他小姨,是唯一的亲人。

    神嗷看着何知醉的眼睛,那是他从未有过的认真,神嗷暗自嘘声,最后摇了摇头,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肯说。

    何知醉没有决定很意外,也没有觉得很生气,因为他们从来不会说起既无忧的往事。

    这一点,他心知肚明。

    可让他烦闷的是,为什么:所有人都可以知道,却唯独自己。

    “你小姨……也曾有过心爱的人,不过那个人离开了,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其它的随缘得知吧。”神嗷瞥见了何知醉写满着失望的眉头,终于还是心有不忍,告知只言片语。

    “谢谢嗷叔。”何知醉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寥寥数字也罢,至少他也算是半个知晓既无忧往事的人了,这让何知醉觉得,离那些近在眼前,却远的遥不可及的神嗷,二郎神他们,亲近了几分。

    因为他们怀揣着一个共同的秘密,因为这个秘密,他有了一种归属感。

    小姨也曾有一个喜欢的人,而那个人的离开,留给了小姨诺大的伤害……

    那个人是谁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离既无忧又近了一步。

    “你不再好奇了么?”神嗷看着何知醉扬起的嘴角,不解的问道。

    何知醉摇了摇头,随后满心欢喜的看着既无忧。

    既无忧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似乎是在发呆,又或者是在思考着什么,何知醉不知道,但就这样静静的坐着的既无忧,是那么的静秘,朦胧,又些看不清。

    “今日怎的在此处看着万千世界?”

    一道温润好听的声音响起,又些熟悉。

    何知醉抬头定睛一看,竟然是神嗷。

    “你不也偷得半日闲,来了此处?”既无忧的实现还停留在形形色色的行人身上,只不过语气轻佻了很多。

    神嗷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坐在她的旁边,余光里是既无忧眼底未尽的惆怅。

    “看样子,又遇到一个不同寻常的客人了。”

    既无忧瞥过头,斜着眼睛看着神嗷自信的面容,“真不知你是在监视我呢,还是真的能看穿我。”

    “我可不敢监视肆主。”神嗷说。

    既无忧哦哦了两声,脸上多了几分淡漠,“本肆主今日的话还是和千百年前的一样。”

    “……嗯,我知道。”神嗷的语气沉了几分,又些压抑,但还是很温柔。

    “千百年前小姨跟你说什么了?”何知醉好奇的问道。

    “没什么……”神嗷沉了一口气。

    原来那日他从东海回来,途经此处,见她一人忧心忡忡的坐于此处,竟是因为陈嫣然的日落之梦。若是当时他能多驻足一下,去那酒肆看看,说不定能缓解些他的忧伤。

    “本肆主还有事,先行一步。”既无忧看到远处的那间学校被人潮淹没,傍晚了,天空不再蔚蓝,半边的红晕,甚是妖艳,一点也不像太阳濒死的样子。

    她该离开了,去到属于她的地方,做她的筑梦师,那个高傲自大,目中无人的肆主。

    神嗷看着既无忧离去的背影,眼底一片黯然。

    他也是。

    何知醉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情愫,是不能说出口的情愫。

    天色渐暗,那个洋洋洒洒的少年早已回了酒肆,食神如约而至做好了佳肴,布在餐桌上,何知醉吃的很是欢快。

    浑然不觉这在诺大的酒肆之内,还有一双眼睛一直注视着他。

    陈嫣然看着何知醉大口吃肉,将一瓶可乐吞进肚子里的样子,心底好生一阵的羡慕。

    她多想这样肆无忌惮的吃着着零食,喝着碳酸饮料,不想做个完美的偶像,尽管她从来也不是,她做过最疯狂的事情大概就是……鼓起勇气去离开吧。

    可她还是没有办法去面对活着的事情。

    陈嫣然觉得自己好像很勇敢,但其实自己很懦弱,她一直在逃避。

    逃避着谩骂,逃避着勇气,逃避着这个世界。

    水镜里已是第二日的光景。

    是微博的记录。

    那一刻,陈嫣然被所有人所熟知。

    “愿姐姐在天堂可以开心,不用再理会这人世间的苦!”

    “对不起,姐姐,我为我曾经不假思索就打出的谩骂道歉,愿安息。”

    “我去,这么好看的姑娘就这样自杀了?网络暴力太可怕了,逝者安息??!”

    “这多好的一个姑娘啊,怎么就这样想不开呢?”

    “嫣然,对不起,是我们染料没有保护好你,你受委屈了,来世一定要快乐!”

    ……

    那一刻,陈嫣然不知是该觉得感动还是疼痛。

    那些谩骂在一瞬间烟消云散,所有的道歉和祝愿,惋惜一一压在她贫瘠的灵魂上,一点一滴的将她拖垮。

    陈嫣然看着微博的热搜榜,前三都是关于她的死亡,她有些受宠若惊,从前她上热搜,从来不是自己的演技,舞台表演力,都是谩骂。

    因为眼白过多,被骂死鱼眼;因为脸上有雀斑,被骂不配当偶像;因为向往欧美风,喜欢自由,被喷没有女德……

    在那几年里,陈嫣然做什么都是错的,可她从没怪过任何人,只是一个人默默的微笑着。

    远处的一轮月牙悄悄的爬上了树梢,二十四星宿的灯火还算明亮,照在这人间,另是一番风味。

    既无忧不知又去哪里饮了酒,回来时满身的酒气比这无名酒肆内的还要浓厚。她前脚刚进入酒肆,便看见何知醉在长明灯下温习功课,她轻挥衣袖,酒气散去,缓缓走到何知醉的身边。

    轻声道:“回房间去,我等会有事。”

    何知醉微抬头,既无忧眼底的疲倦,何知醉尽收眼底。

    “好。”他难得的懂事一番,收好课本走向房间,忽然他驻足,回头看了眼既无忧,恰巧和既无忧的眸子对上。

    “小姨,早点休息,别熬夜了,小心长皱纹。”

    既无忧点头,“嗯,快进去吧。”

    一声轻响,门被锁上了。

    酒肆里只剩下了既无忧和那个不为人所见到的陈嫣然。

    既无忧转过身,看着陈嫣然,所是她今日接受的讯息太多,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仍是木讷的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但整个人都沉浸在思绪里。

    “陈嫣然。”既无忧喊着她的名字。

    陈嫣然的眼睛闪过一丝清朗,她回过神来,看着既无忧。

    “今日就到这里吧,明日再看。”既无忧撤去了水镜。

    “为什么?”

    “什么?”既无忧疑惑道,“你还想继续?”

    陈嫣然没有回答既无忧的话,而是说了一句:“为什么等到我死了,所有人就开始来爱我?”

    陈嫣然的声音很低,就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既无忧还是听到了。

    “为什么我活着的时候,她们没有这样做……”陈嫣然哽咽了几声,她看着既无忧,渴望这个传说中万能的什么可以给她答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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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筑梦师介绍:
以梦为笔,酒香为引,筑世间山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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