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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宫女全文阅读

作者:弈澜     一品宫女txt下载     一品宫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品宫女全文阅读

上架公告

    2月1号上架。

    双更,照老规矩,早8晚7。

    顺便,有什么给什么吧!双手合什,谢谢大家不嫌弃,并且一直陪伴。有你们相伴一路走来,小弈深感荣幸,你们就是我最大的幸福感。

    再次合什,以幸福平安为祝祷,祈愿你们都拥有美好的生活!

    ps:支持正版神马的,不要浮云哟!

番外之傅大厨与小叶妹妹不得不说的往事

    因为越来越爱傅大厨,但正文里不方便出现,只好写个番外过过干瘾。

    ——————————————————————————

    “像现在这么厉害,很不容易吧!”

    叶流光是傅定逢一位老熟客带来的,当时他们在旁边看着他做菜。众人各种各样的眼神中,她充满了“你的童年肯定很可怜”的幸灾乐祸,像是在茫茫人海里,找到了另一个和她童年一样凄惨的“沦落人”。

    这些,是后来才知道的。

    当时,熟客笑哈哈的说:“光切菜就切了六年,当然不容易。”

    他微笑,表情平和,年少时的辛劳似乎已成为此刻的褒奖。但心中明白,可以称为“惨无人道”的童年与少年时光里,任谁也觉得生活处处充满黑暗与不公正。当人人用惊艳的眼神看待他时,总会感慨于他的天赋,人们总是不喜欢去看一切美好后面存在的真相,因为那实在太过于残酷。

    但是,叶流光的话却让他有片刻失神:“没有惹是生非被勒令找家长的童年,才真正不容易好不好。”

    “看来我们小流光对童年依旧充满了深深的怨念啊!”熟客拍拍叶流光的脑袋,露出了然的表情。

    “更怨念的事,同样没有童年,为什么他可以这么厉害,我就一事无成。”叶流光支着下巴深思着这个问题。

    吃饭的时候,他才知道,叶流光所谓的没有童年是被围棋给毁了。叶流光的父母都是圈里人,父亲甚至是一位非常有名的职业六段,母亲棋力虽不高,但在女棋手圈里也是很有名的美人。

    这样的家庭出生,叶流光在三岁的时候就开始学棋,她被父母师长寄予厚望。但是,直到十六岁那年,叶家人才不得不承认,作为独生女的叶流光没能继承父母出色的职业天赋,只是可怜了叶流光从小学到大,十六年的时光都空耗在了围棋上。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叶流光经常到他家店里吃饭,偶尔他在的时候,也多少会亲自下厨做一两个菜请她品尝。她通常抱以赞美,但用词很匮乏,应该不是对美食抱有执着的吃货。

    某天晚饭后,叶流光捧着手机在餐桌边打电话,他正好从旁边经过,通话的内容多少让他有些气结:“……怎么办,我还是没有尝出到底哪里好吃来。就说红烧肉吧,也没觉得跟我家小区门外的馆子有什么不同,最多就是没那么腻……唉呀,别馋了,等你回来了自己来吃不就行了。好好的中国人跑到国外去装什么西方人,该你吃不着好的喝不着好的,掉口水都把你掉成肉干。”

    “还好啦还好啦,不都拍给你看了吗,你还是继续去吃你的牛排沙拉吧……没觉得哪个菜特别好吃,都不错啊!”叶流光的语气有点不堪其扰的意思,大概是在国外的朋友打来的电话,中国人的胃就算离家十万光年,也会很固执地思念着家乡。胃总是比人本身更容易驯服,这是一个厨子在职业生涯中得到的唯一真理。

    “小叶妹妹,请不要用这么乏善可陈的词语,干巴巴地点品一个厨师用心做出来的菜肴,因为这会让厨师倍感受伤。”傅定逢觉得,是时候好好跟叶流光沟通沟通,免得自己费心费力做出来的菜肴全喂了一个喂不熟的胃。

    显然,叶流光很惊讶,眨着扑闪扑闪,如一圈儿湖水泛着星光般动人的眼神看着他,好半天才“啊”出一声来。

    “这一盘红烧肉,从去菜市场选材料开始就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知道哪里的五花肉才会被选作红烧肉的原料吗,只有猪后臀尖那一小块……”接下来傅定逢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彻底把叶流光给侃晕了。

    最后,有点可怜的叶流光放下手机,缩缩鼻子,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四周,大概这会她觉得自己有点罪大恶极。

    但是,她没有沉默,反而伸高小手,像小学生回答老师的问题一样轻声说:“可是,我觉得,不管再奢华精致的菜肴,到最后品评的最高标准都只有一个,好不好吃。你说这么多,也只是证明,为了让食物从原材料变成美食有多么艰辛。可是,做为一个厨师,这不就是你的工作,任何人的工作都不容易啊,谁工作不艰辛了。”

    ……

    这下轮到傅定逢愕然,店里的员工看着他们的眼神活像见了鬼一样,大概都在想,这位笑起来甜甜,又能记人爱叫人的小叶妹妹可能会被他列为本店不受欢迎顾客。

    他却觉得这小丫头有意思起来,其实她说得未尝没道理,中国人几千年的诉求不就是在能吃饱的基础上追求吃好和好吃。本来就是很质朴简单的东西,但不知不觉他开始觉得崇高,却忘了最根本。

    “小叶妹妹,我记得你叫叶流光对不对?”

    叶流光点点头,然后嘿嘿然冲他笑:“傅大师,你不会把我扫地出门,以后都不准我上门了吧!”

    “以后,我叫你流光,手机给我。”傅定逢接过叶流光傻傻递过来的手机,拨通了自己的手机,然后把名字存在了她的联络人第一位里:“明天下班后我给你打电话,带你吃好的。”

    这时他还没多想什么,只是觉得有必要挽救一下这个吃了好都尝不出好的小叶妹妹来,至于叫流光,这个名字他很喜欢。或许有人会嫌这名字不吉利,但是傅定逢记得一句诗“山中春到晚,一夜醉流光”,多么好听的名字。

    第二天,打电话给叶流光,叶流光好一会儿才接,接通电话后他笑:“是不是就算已经接到电话还是觉得很意外。”

    捧着电话的叶流光沉默了片刻才说:“我以为你开玩笑的。”

    “下楼,以后你就跟我混了。”

    ……

    这孩子挺乖,没让他杀到楼上去,很老实地下楼来,只是到他车门前时,拿对待“怪叔叔”一样的眼神戒备地看着他:“放心,我没这么饥不择食,当然,将来的事我不打保票,毕竟,小姑娘也总会长成大姑娘的。”

    于是,就这样,她被他拐走了……

傅大厨与小叶妹妹不得不说的往事2

    在接下来的一小段时间里,傅定逢展示了他身为高级技师的职业素养,不管带叶流光去吃什么,哪怕就是一小碗很平常的素面,那也绝对是能够让她真切地感受到什么是平常人的美食享受。

    玉林路的小汤包,思贤路的炒面,老街的正宗土菜,随便在哪一条街,哪一条小巷子里,傅定逢都能精准地找到美食。当小叶妹妹用无比仰慕的眼神看着他,让他觉得自己在小叶妹妹内心的形象正无比高大时,小叶妹妹说:“你的鼻子怎么长的,跟狗似的!”

    瞬间傅定逢脸就黑了,看着小叶妹妹闪闪发光的眼睛,他恨铁不成钢地说:“视角和别人总是不同确实值得赞赏,但是说话不懂得好好说就是讨打。”

    “我错了,今天吃什么。最近我在天涯写的美食帖得到红脸了,昨天你带我去吃的那个什么二十几味药材煨的小母鸡,让好多人大半夜睡不着跟在后边掉口水。”叶流光说的是昨天晚上在老街一家小店里吃的药膳,其实没有二十几味药材,那是店家的噱头,不过就是九味普通药材和乡下收来的散养鸡。

    做法也不难,不过对小叶妹妹来说,是很麻烦的菜,因为要费点工夫才能做好。选配伍合时的药材备两份,这样的到各大药房就能买到配好的,虽然不如独家配制的好,但味道不会差到哪里去。两份药材备好后,一份药材洗净打成粉末,视鸡的大小加五至八克盐内外涂抹,冰箱冷藏十二小时后,迅速冲去药材铺到瓦盆上,另一份药材做就在这时候放。

    最后,加水没过鸡肉,不再用任何调料,炖到鸡熟汤干而不焦,在快出锅时撒几颗枸杞点缀一下就可以了。

    “最近一段时间吃了各种不同做法的鸡肉,今天回傅园,让你领会鸡肉的根本。”傅定逢对小叶妹妹一段时间内养出来的狗腿性子很是满意,现在的小叶妹妹,不用他多召唤,每天按时按点到他这里来报道,小叶妹妹对美食的夸奖也不再那么乏善可陈。

    叶流光听着他的话眼光大亮,睁着一双雪亮雪亮的眼睛,仿若一只乖巧可爱的小动物看见食物一般充满光彩:“那是什么,听起来很神奇。”

    “鸡汤有清汤和浓汤之说,老街的馆子白公馆以清汤见长,上个礼拜你吃的瓦罐虫草鸡就是清汤,上膳斋则以浓汤见长,上膳鸡汤是上膳斋的看家菜。今天我给你做清汤,清汤小油菜。”傅定逢把小叶妹妹拎到傅园展示用的炉灶前,让她坐着,穿上厨师白袍,一丝不苟地戴上帽子,然后才动手。

    鸡处理好拿碗装上,不盖盖不加水,上锅隔水蒸,只取蒸出来的那一小碗鸡汤用,小油菜只取嫩芯,坐火用鸡汤焯熟。最后,取来白瓷小碗,用一点鸡肉丝垫底,再铺上小油菜,然后把蒸出来的那一小碗鸡汤浇上,最后淋一小勺熟鸡油。

    做好,递到小叶妹妹面前,小叶妹妹脸上大有失望的神色,似乎对这碗汤好不好喝很怀疑。

    “给你做你还嫌弃,你要嫌弃给别人喝。”傅定逢深感不满,小叶妹妹这是对他职业水准的污辱与诋毁!

    看着叶流光拿起汤匙小小抿一口,眼光大亮望着他满是惊喜与惊艳的表情,他才觉得受伤的自尊心好过了那么一点点。

    “做起来这么简单,可是为什么可以有这么好的味道,看起来很干净,喝起来味道也很干净,但是鲜美极了,配上小油菜芯,再也没有比这更鲜嫩甘甜的味道了。”叶流光最后尝到的是鸡丝,因为鸡肉内外事先抹了盐,鸡丝除了鸡肉本身的味道,还有一点点让肉口感和质感都有提升的淡淡咸味。从清至淡再到咸鲜的鸡丝,味道一点点递增,口感也越来越趋丰富,眼前就仿佛有一个词在不断飘过--渐入佳境。

    “再尝尝鸡丝,用神秘酱料拌出来的。”傅定逢把刚才没用的小油菜叶也过了鸡汤切成丝,和鸡丝一块用调配好的酱料拌出来,白白绿绿微带一丝酱色。一张紫背绿面儿的紫苏叶垫在最下边,上边是尖如塔的鸡丝拌小油菜,最顶端有一点用葱剪出来的细丝儿,大大的白盘上还放了一朵用红椒剪成五瓣做出来的花。

    小叶妹妹就是一个视觉为上的,所以傅定逢把中式的菜肴做出西餐那种精巧细致的摆盘效果来,引得小叶妹妹从怀里掏出手机连连拍了好几张才动筷子。

    “好吃吗?”

    “好吃。”叶流光用力点头,然后看着他,都不用细想,他就知道小叶妹妹肯定又有什么不太靠谱的想法。果然,他还没问,小叶妹妹就伸手了:“能不能来碗米饭,这个很下饭耶,不拌饭吃太可惜了。还有还有,你的神秘酱料到底是什么,告诉我吧,我保证不外泄。”

    傅定逢叹口气,冲旁边的助手招招手,让他去给叶流光盛饭:“就是告诉你你也调配不出来,再说,既然是神秘酱料,当然不能外传,这可是独门秘笈,传男不传女,传长不传女,传子不传媳!”

    ……

    看着小叶妹妹晕晕乎乎扒饭的样子,傅定逢不由得轻笑。

    接下来的日子,就在小叶妹妹以为美食之旅可以天长地久时,傅定逢却展示着他不务正业的那一面。

    跟摄影师一起玩摄影,和职业棋手下围棋,到最好的茶馆自斟自饮,爬山,旅行,户外运动,甚至还有书法国画,还有--赛车。

    从赛车上下来,小叶妹妹心里绝对在诅咒他,小叶妹妹脸色有点白地说:“傅定逢,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不务正业的厨子,我对这个世界已经绝望了,难道真是不想当诗人的厨子不是好司机!”

    “什么破话,以后不许说了。”傅定逢啼笑皆非,轻拍小叶妹妹的背,有那么一点点愧疚,不过下回要还有这样的机会,他还带小叶妹妹来。有个人陪着天上地下一起发疯的日子,似乎才是圆满的人生。

    不好意思,小叶妹妹,你这辈子大概是逃不掉了!

新文《明媚多姿》开坑了~~~

    做为一个穿越者,碰上个仇恨值满满的重生者时

    人生怎能不狗血天雷,多姿多彩

    只见那重生萝莉意欲一雪前耻母仪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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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掀桌,萝莉有毒,少年凶猛,还让不让人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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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血复活,欢迎蹲坑,亲,来收藏一发呗~

第一章 分个三六九等

    柳绵吹来满城雪,杨花滚滚春初歇。

    五月的京城在一场雷雨过后热闹起来,京城的百姓们今儿个都早早起了伸长脖子瞧着,今儿又逢着选秀的年份,天微亮时便有一驾又一驾的马车从御道旁“笃笃”而过。

    虽说是选秀,但也免不了分个三六九等的,第一等是士族阀门中的小姐,她们从生下来的那天起,就注定了她们的正室之路,绝计没有伏低做小的可能。第二等便是官宦之家、书香门第的小姐,她们当然也是娇贵贵的身子骨,除却给皇室中人为侧为庶外,嫁到旁的人家那也是当家做主的资质。落到第三等了自然没什么好出身,都是些寻常百姓家的姑娘,走运了侍候个好主子,再走运点做个没什么品阶的**女人,要不走运了做八年低等阶的宫女出来配人。

    一路上玉壁都在感慨着自己倒霉,她倒不是羡慕一等二等,她是想着自己最好不入等,不用参加选秀。可等她站到宫门前时,她却开始庆幸自己是第三等,原来在第三等下还有一群人,罪臣犯官之。一旦进了宫她们连出去的机会都没有,得做一辈子做脏活累活的宫女,这么一比起来三等好歹是个良家子出身,进宫里侍奉贵人好歹也算个干净出身。

    车到宫门外停下,士族阀门中的小姐被小心侍候着,官宦之家书香门第的小姐也有人捧着笑脸相迎,轮到玉壁她们这,那就没什么好脸色好招待了。只一个冷脸的嬷嬷拿着本册子站在那儿,不时地扫一眼点人上前来,问明了姓名籍贯年龄后就发配到一边去不再理会。

    轮到玉璧的时候,嬷嬷照例还是那么几句话,或是听玉璧谈吐斯文,像是读过书的,嬷嬷就多问了一句:“识字吗?”

    玉壁不着痕迹地左右看一眼,心想:读了近二十年书,要不识字不是缺心眼吗?可现在她就是个十一岁的平民女,别说读书识字,大多是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的。前头都是什么花妮、桃丫的,轮到她有个名字就很新奇了,再说识字,她估计着自己在宫里就不用混了:“回嬷嬷,民女不识字。”

    “过去吧。”嬷嬷没再理会玉壁。

    缩到人群里,玉壁很熟门熟路地就摸到了不招眼的地方,大家都缩着脑袋不说话,她也很老实垂目低眉站着,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儿。

    等到一一核对了名册,再由当地送选的小吏核准画押后,这入宫门的关就算是过了。那嬷嬷又指派着身后的三名宫女去把这拨选进来做宫女的给分成三群,然后那嬷嬷就不说话了,只定定地站着,看着三名宫女整斥队伍。

    站在玉璧她们这一群面前的是个约十六七岁的宫女,一张略圆的脸,不见丝毫这个年纪当有的活泛爽朗,一双眼睛略显得有些冷厉。只见她扫了一眼所有人,然后又点了一趟数才说道:“你们跟我走。”

    一拨有些瑟瑟然的小女孩儿就跟着走,半句话都不敢说,连大气儿也不敢喘。对比一下那些个士族阀门小姐和官宦人家书香门第的小姐,平民家姑娘的待遇就可见一斑了,那边的小姐们哪个不是被温言软语哄着,还带着丫头侍候,可三等这边却一进去就是为侍候人去的。

    不过对玉璧来说,反正都是进宫,有什么区别,她倒觉得比起那边上两等的小姐们,做个宫女要舒坦得多,在宫里不出头不争先的侍候八年就能放出去。到时候带着一笔银子出宫,再去嫁人也能嫁个不错的人家,毕竟在宫里做过宫女的都出了名的规矩好,寻常人家是很愿意娶的。

    所以,在别的小姑娘各自眼神复杂的时候,玉璧反倒安之若素,主要是自己也没期待过什么。再说,后世那些个宫斗戏宅斗戏还没演够,看一眼都觉得复杂,更何况要去参与,玉壁觉得自己头脑顶顶的简单,实在没有斗来争去的智商。

    圆脸的宫女领着六十几名九岁到十六不等的小姑娘到了一处宫所前停下,圆脸宫女和宫所前站着的两名老嬷嬷低声说了两句话,然后让小姑娘分成几组进到宫所里去。因为宫女也有机会成为皇帝的女人,所以秀女们要察检的项目她们也不能免。

    玉壁因为站在中间,被分在了第四组,她不敢四处张望只能低头寻思自己的事,等到第一组好几个小姑娘哭着嚎着出来时,她才知道原来就是选宫女也是很残酷的。长得太好了不要,长得不好也不好,长得太好了会碍了贵人的眼,长得不好的会吓着贵人。

    除此之外,身子不好的不要,身上有很明显疤痕的不要,身上有异味的不要,口齿不清的不要,看着一脸福薄相的也不要。等到玉壁她们这组时,第一个就被退了,那小姑娘眼泪汪汪的不敢哭出来,只敢咬着下唇憋着站在那儿。

    看着那个小姑娘哭,玉壁特想上去跟人换换,偏偏轮到她时什么不是都没有,其中一名老嬷嬷在她手上系了根红绳儿让她跟着宫女出去。等到六十几人都进过宫所后,那名圆脸宫女才又出现,站到已经入选的不到四十名小宫女面前招招手,让她们跟上。

    这一路上,朱红墙琉璃瓦,小姑娘们虽然各自间不敢说话,眼睛却都不住地往四周看去。玉壁自然不稀罕,现代谁还没去过几回故宫,就算没去过也该在电视里看足了。

    “我叫玉枝,你们以后便唤我玉枝姑姑,是我来领你们的,日后你们便归我管辖,既到了这宫门里就好生长长心眼儿,别还当是在家里有父母宠着照拂着。你们才刚进宫来,难听的话我也不说,只是都给我好好守着规矩,逾矩的事儿别说做便是去想去看都不许,可都明白了?”玉枝一直在注意着这群小姑娘,她们的脸有着自己已经遗失了的天真烂漫,看起来倒令人觉得欢快,只是这天真烂漫又能留存几天。玉枝也注意到了人群里那个只管埋头走路,四下里一眼也不搭的小丫头。

    玉枝还记得她叫玉璧,陈玉璧,在宫中下人是没有自己姓氏的,有个名儿便算是不错的了。所以玉枝记得她,从宫所前不着痕迹的打量,到宫所里不慌不乱的应对,再到现在埋首不理会地迈着小步走,这小丫头一直把自己藏在人群里,若不是经心去瞧了只怕连她也要疏忽过去。

    看来,这是个在进宫前就已经学会了怎么生存的,也好,可以少调.教一个。

    人群里的玉壁哪里知道自己小心翼翼藏着都被玉枝看出来了,她打从知道自己逃不脱进宫做宫女的命运时就已经打定了主意,低调再低调,完全泯然众人安安稳稳在宫里过八年,然后带着银两出宫找个结实的汉子嫁了,把自己穿越生涯过得幸福圆融。

    从入宫的宫所到内廷大约要走半个时辰,上两等的小姐们可以坐宫中的马车从车马巷直接往内廷去。小宫女们这边一个个面露羡慕的神色,玉壁也羡慕,她单只羡慕人不用走一个小时路,才十一岁的小胳膊小腿,哪能支撑着走那么老远。

    “从此刻起,你们便应当明白自己的身份,她们是主,你们是从,打从一进这宫门开始,你们就要摆清楚位置,若是个想安生的就别痴心妄想。做宫女最好的出路,便是等八年之后放出宫,别去想有的没有的。”玉枝告诫着,不过这群小姑娘听没听进去她却不管,她进宫时领着她的宫女就是这么说的,她现在也这么教。

    半个时辰后,到了内廷,小宫女们被四下里钻出来的年长宫女领进屋里一个个扒了衣裳,从里到外洗涮干净后换上了葱绿的宫女制衫,梳的头也是一模一样的,头上各簪着一朵水绿的小头花,除此之外身上什么都不许再多出来。

    接下来就是分派管教宫女,这是一对二的,一个管教宫女管两个小宫女,玉壁和另一名叫春妮的小姑娘一道被分在红藻名下。红藻才十五岁,长得很周正,既挑不出好来,也挑不出不好来,说话做事也很温存,比起其他几名挥来喝去的管教宫女,红藻算是很温和的。

    “玉枝姑姑把你们交给我,你们便要听我的话,该做的事不许拖拉,不该做的事不许听不许看不许传,其他的规矩日后慢慢说,若是明白了就应声。”红藻虽然相对比较温和,但说话间有股子力量。

    不管春妮怎么想,反正玉壁心里头明白,若做了什么出格的事,红藻肯定是不声不响就能把人掐死的主儿,比起来那几个挥来喝去的就像是雷声大雨点小的。玉壁闻言连忙应是,春妮则只是点头,看着脸上有了笑意,倒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

    “今儿天也不早了,待会儿吃了饭食早些洗漱歇着去,只是须记住一件事,夜里不管听见什么都不要去管,只管睡自己的觉就成。”红藻说完就指了间屋子让春妮和玉壁进去,屋里是一个套间,外间是厅内间则是卧室。

    卧室正中摆着张简简单单的床,两侧则各是一张榻,床和榻的区别在于,床三面合围有遮挡,榻则有点像现代的单人床,只摆着简单的铺盖。玉壁和春妮正好一左一右,两人也不敢朝榻走去,只是各自立在红藻面前。

    红藻上了榻才说道:“后头有洗漱的小间儿,你们去洗漱了便来歇下,别再耽搁了,快去吧。”

    玉璧和春妮这才如蒙大赦,到了后头的小间儿里,玉壁和春妮才敢小声地说两句话,春妮说:“我是林台的,玉壁,你是哪里的?”

    “回春妮姐姐的话,玉壁家在陈州。”春妮十二,玉壁很自然而然地就管人叫姐姐,她这会儿恨不能外挂全开,最好开个名叫宫女速成班和宫斗速成班的外挂才好,可惜她从来不带这外挂的。

    苍天啊,你整一穿越就算了,还把我整进宫做什么,整进宫就整进宫吧,您老人家最好保佑我平平安安到出宫那一天,否则我早中晚照三顿地诅咒你呀诅咒你!

第二章 夜来风雨知多少

    在小间里洗漱过了,玉壁和春妮摸上床老老实实躺下,玉壁的小榻正好捱着窗户,此时窗户外边正传来细细的雨声,簌簌的也不吵人,只显得分外安宁平静。偶尔有丝风透着窗户的缝隙飘进来也带着些淡淡的月季花香气,宫女们的院子里自然不会有什么名花,多只种桃李月季这样的常见花木。

    五月的小园子里,桃李早就开始结小果子了,只有月季还怒放着花朵。玉壁闻着香气,记起她对着的窗户下头就有一丛紫红色月季,是寻常见的品种,开着单瓣的花朵,香气却比寻常的花更浓郁一些。

    就在玉壁闻着香遥想着窗下的月季花昏昏欲睡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嚎叫声,绝对不像是想家的呜咽,因为有对比呐。春妮这会儿正裹着被子小声小声呜咽着,好在红藻虽然听见了,也只翻个身由着去,并没有斥责什么。

    听到这阵嚎叫,春妮连呜咽都停了,在微微的灯火里睁大眼睛看向窗户,虽然她什么都看不到,一双眼里却满是惊恐。玉壁只当是没瞅见她的眼睛,闭着眼装自己已经睡着了,春妮一看更不敢出声了,把被子往头上一蒙,瑟瑟发抖地闭上眼睛。

    在宫中的第一晚,春妮整夜失眠,玉璧也是到后半夜不吵了才睡着。第二天早上起来,红藻看着春妮摇摇头,看着玉壁也没点头,只是轻叹了一声:“去洗漱了来用早饭,过会儿会有尚仪局的嬷嬷来教你们宫中规矩,我也会在旁边指点着。”

    昨夜发生了什么事,玉壁不关心,春妮不敢问,红藻则没有说的意思。早饭过后,上午跟着尚仪局的嬷嬷学规矩,下午则由管教宫女领着学一些将来倚仗着在宫中过日子的技能。红藻擅长刺绣和做沏茶,也会一点点筹数,所以能教的也就这三样,别的就是玉壁和春妮想学也没处学去。

    “刺绣是个考究耐性的活计,除此之外也考教眼力,今儿先领你们去偏花园里看看,那里种着一些花木正开着花,看了回来我再教你们怎么把看过花木制出绣样儿来。”红藻说着就领玉壁和春妮往偏花园去,偏花园只有宫女太监们才会来,所以不用担心冲撞了宫中的贵人。

    偏花园里,玉藻指着一株开得正好的紫藤花说:“这向来是宫中贵人们喜爱的花样儿,你们细细瞧了,在心中记下颜色模样,只有记下了才能描出好的绣样儿来。”

    五月正是各色花卉成型的时候,整个花园里姹紫嫣红无比热闹,倒像是个专门展示植物的地方,没有花园应该有的错落有致。大概这花园种植的初衷就是给宫女们观赏了描绣样儿用,所以花木虽然侍候得很用心,园子却并不怎么堪赏。

    红藻由着玉壁和春妮到紫藤架下看花去,她自己则看着另一头走过来的慧娘笑道:“慧娘姐也来了。”

    “红藻妹妹也在啊,这不,也领着来长长眼力见,这是早梅和喜雨。”慧娘说着就见早梅和喜雨向红藻行礼。

    红藻略略垂首回了半礼,又指向紫藤花架下说:“那是我领着的两个,玉壁和春妮儿。”

    说罢,红藻又招回来玉壁和春妮给慧娘行礼,慧娘也回了半礼,然后就放任着几个小宫女四下里瞧花。

    玉壁她们四个互相交换了名字籍贯年龄,到头来玉璧年纪最小,逮着哪个都得叫姐姐:“早梅姐姐,你看这株玉兰花取哪里描样最合适。”

    “把这两枝搁一块就差不多了,一枝开得正好,一枝半开还带着小苞儿,看着最是疏密有致。”早梅她娘是个绣娘,所以早梅在四人里算是最能适应这活儿的。

    至于玉壁,她的绘画水平还停留在高中美术课的程度上,让她照着描不是大问题,可让她构图那就不怎么成了。至于绣花那完全是不可能的事,她觉得她还是直接跟红藻说学做宫粉比较好:“诶,怎么办,我在家中都没学过绣花的,现在都不知道从哪里起头。”

    结果另三人一齐看着她,德容言工是这时候姑娘们的必修课,居然还有人没学过绣花,还是喜雨安慰地笑了笑说:“没事的,不会绣花总还能学别的。”

    诶,一听这话,玉壁这心里更加悲催,搁现代她也将将好意思自称一句博学多才,到这儿那学历连擦屁股都嫌硬。学什么城市规划,现在可好了吧,得耗八年时光在宫墙里,得耗一辈子时光在古代,城市规划学着抵个鬼用。

    “好了,花也瞧够了,跟着我回去画绣样儿吧。”红藻把玉壁和春妮儿招回到身边来,然后领到屋里摆好纸笔让两人画最喜欢最有把握的。

    拿着炭条儿,玉壁倒是画了幅不错的,春妮画得远不如她,可真到坐到绣绷前她就惨不忍睹了。红藻在她身后看了会儿,彻底放弃了教她刺绣的想法,倒是春妮绣得有模有样,一朵紫藤花绣来深浅得宜大小得当,颜色配得也正正好,不浓艳也不浅淡,在白地子上显得特别入眼。

    “绣得不错,以后春妮学刺绣,至于玉璧,我回头教你做沏茶,若是筹数你想学我也能教你一点,只是我学得也不多,若你想学得好,我再另找人帮忙教你。”红藻说完就让玉壁收了绣绷,让春妮继续绣着。把玉壁叫着站到眼前,红藻想了想问道:“我见你谈吐斯文有礼,言谈间遣词用句也雅训,想你似乎是读过书的,为何在初选归没挑出来,反倒到了我这里?”

    玉壁这会儿光想喊冤,她几时言谈雅训了,既没说过成语,也没用过典故,她已经很小心了。不过红藻都问到这里了,想必心里已经有了定论,再说不识字就假了:“回红藻姐姐,识得一些,都是向邻人学来的,识得的字不多,也不敢说自己读过书,怕到头来反而误了自己。”

    闻言,红藻点点头,说道:“你能这样想就好,能读会些固然是个好能耐,但有时候懂得太多也会误人误己。今后便跟着我学做沏茶,读书识字这样的能耐让旁人去学。”

    这时红藻也有了和玉枝姑姑一样的想法,这是个在进宫前就已经学会了宫中生存法则的,管教起来倒也省心。怪不得宫里的贵人都喜欢用读过书的宫女侍候,那还不是因为读过书的更识大体一些,看着就比旁人更机灵一点。不过,也见过读过书识大体的聪明人最后惨淡收场的,所以红藻又多警示了几句,玉壁只是听着点头,红藻自也点点头心生满意。

    在现代有各种各样的饮料,所以玉壁对茶没有太多了解,等到第二天下午,红藻指着一桌子大约三十几碗水跟她说那碗是哪里的水,这碗是哪里的水时,玉壁彻底觉得自己瞎了,因为红藻说:“这三十几碗水尝着都是有区别的,你先对照着名字细细尝每一种水的味道,然后记对照着名字把尝到的感觉记下来。等到你一沾唇就能尝出来是哪里的水时,我再教你辨识茶叶。”

    ……

    看着满桌子的水,玉壁都快哭出来了,水难道还能有区别,做为一个城市公共用水系统的忠实用户,做为一个偶尔才喝瓶装矿泉水的现代人,她实在想象不出水还能有什么味道上的区别。

    不过当玉壁抱着满肚子苦水去尝的时候,却明显感受到了味觉和视觉上的不同,搁现代她本尊是绝对尝不出来的。顿时间,她又对老天爷满怀感激了,这身子五感都很敏锐,这倒帮了她大忙了,至少能让她在宫里学个谋生的活计。

    “玉帘潭,应该是山泉水,带着一股子岩石的味道,不怎么甘甜但感觉很清冽,没有杂味,怎么感觉像雪水融化后从山上流下来的,好像看着比别的水质地更澄明一些啊!”玉壁抱着玉帘潭的碗琢磨半天拿不定主意,于是去请教红藻。

    对于她一尝就能尝出这么明显的味觉感观上不同来,红藻倒觉得很意外,比起她在刺绣上的完全没天分,她在沏茶上则有明显的先天优势:“都对,是长河雪山上的水融化后经玉帘山泉涧流下来的,玉帘山的石质比较特殊,天长日久的倒带着一些岩石的味道。像这样的水,适合沏滋味清爽甘淡的茶,至于哪些茶滋味清爽甘淡,日后你尝了便知道。”

    玉帘潭尝过后是积月泉,积月泉的水倒没什么特殊的,应该是地下水,喝下去有沁凉感,水质很干净,观感上不如玉帘潭澄明,但也是极好的水,感觉和趵突泉有点相似。

    每一种水都有很独特的味觉和感观,等尝完后玉壁对自己的茶水宫女之路有了一定的信心。

    红藻对她尝水过后明显的观感味觉区分很是满意,待又区分了几十种水后,红藻才从库里领了茶叶来教玉壁分辩茶叶。分辩茶叶不难,就是红藻泡了让她喝,然后记住色香味和产地典故。

    教完辩茶,最后最考个人天赋的程序来了,用各种不同的方法,不同的水,不同的水温,不同的用量沏茶。甚至要看不同的天气,取不同的炭来烧,还有各种不同的炉子,不同的烧水壶,不同的泡茶壶。最后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玉壁从这些过程里感受每一种茶应该怎样冲泡。

    这个工程就浩大了,景朝东西南北共千余种茶叶,红绿青白黄黑,估计她要把这个钻研出来至少得一二年去……

第三章 玉壁将来的去向

    因为红藻觉得自己没什么可以再教玉壁了,所以玉璧大多数时候都在埋头守着炉子钻研怎么泡茶,红藻就不怎么管她了,只是每天问一问她的进度就算完事儿。反倒春妮儿被红藻管得紧,天天盯着她精进绣花技法,春妮学的毕竟只是民间绣法,很多精细的都没学过,红藻几乎得从头教。

    所以对于玉壁能自学成材,红藻是很满意的,连带着对她的笑脸都多起来。

    这天,玉壁早早起来,跟红藻说了一声就拿着水钵取花露水去了。红藻都头回听说拿花露水泡茶的,还叮嘱了一声沏好了茶莫忘了叫她尝一尝。

    关于花露水泡茶,得怪《红楼梦》,里边就有雨水、雪水、露水泡茶的字眼,所以她就一时兴起动了这个念头。不过她这时候倒有了新的体会,那就是只能收集一种花上边的,要不然各种花香混杂在一起,泡出来的茶肯定不能喝了。

    偏花园和她们现在居住的宫所里最多的就是月季花,所以她也只能从月季花露开始尝试,不过她又记起物理课上似乎教过,露和雨雪霜雾云等都包含了空气里微小的尘埃,所以她一边收集一边琢磨:“那应该要沉淀吧,沉淀多久合适呢?一天不知道够不够,要不拿密实一点的布过几遍,都试试吧。”

    由于她整个身子都猫在花丛里收集露水,不走近了是看不着她的,当外边响起声音时,玉壁刚想站起来或是打招呼或是行礼,却猛地被一句话压得她不敢再出头:“慧妃娘娘让你早些寻几个合适的,调.教好了把名字禀报上去,一定要聪明机灵些的。”

    “知道慧妃娘娘有大用处,婢子这边正仔细寻着得体的,放心,必不会误了慧妃娘娘的事儿。只是不知道慧妃娘娘想要几个擅长什么的,婢子也好挑了去让娘娘看用。”说这句话的人声音有些熟,肯定是院子里的管教宫女,至于是谁玉壁倒一时听不出来。

    “这些你收着好打通关节,若是有出挑的,什么也不会都留着,最好寻几个能读会写的,慧妃娘娘身边正缺着。”这应该是那什么“慧妃娘娘”身边的近人,否则不会派出来办这样的事儿。

    玉壁是真没想到,自己无非起个大早想收集点露水,可巧就听着这么一段壁角。待偏花园里的两人走后,玉壁赶紧抄近道回小宫女们居住的宫所去,在那个管教宫女回来之前,她一定得在宫所的月季花边上站着,这样才不会让那位管教宫女起疑。毕竟春妮儿和红藻都知道她已经起身了,好在她没说自己上哪儿去取露水,否则真不好交待。

    站到宫所的月季花边上,又挥手摇了好几丛月季花,使上边没有了露水,这叫伪造证据。等她伪造完证据那管教宫女还没回,玉壁长舒了一口气站定,等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也不回头看,只作专心收集花露状,嘴里还念叨着:“困死了,才这么点花露,也不知道能不能泡一壶茶,待会儿还是去偏花园里看看。”

    她说完话,那管教宫女似乎也长出了一口气,脚步无比轻盈地走过,轻手轻脚开门关门,就像没这么个人在院里进出过一样。见状,玉壁也不转身去看,只是心里更警省了一些,以后这样的事还是把动静弄大一点才好,免得再出这样的意外。

    到偏花园里待一会儿后再回宫所里,红藻和春妮儿都已经起身了。红藻见她捧了水钵回来便走近了她,伸着手指往水钵里蘸了蘸放进嘴里尝了尝道:“果然带股子很淡的花香气,先去吃了早饭再沏茶,待会儿我尝尝。倒真没想到你在沏茶上还是个肯花心思的,这主意我想都没想过,你倒能想能做的。”

    待用过早饭,红藻就坐在桌边上等着喝茶,而玉壁连沏什么茶都还没想好,遂说道:“红藻姐姐,要不您先去教春妮儿针法,我现在还没想好能沏什么茶呢。初时只是想着露水沏茶肯定别有一番滋味,却忘了花朵上的露水带香气,沏茶反而会夺了茶的气味。”

    “你还没想好吗?看来你也是个思虑不周的,记住以后凡事想明白了再去做,平时倒觉得你机灵,现在你么一说倒显得你欠考虑了。”红藻差点就要去跟玉枝姑姑说玉壁既有天份,又机灵肯学,今儿玉壁弄这么一出,倒显得她不够稳妥了,红藻也就收回了这念头。

    要知道,能教出个好宫女被管事姑姑夸奖是好事,可要是冒然去说好,到头来却是个不妥当的,反倒会惹事,还不如平平常常的过去才是个安稳正经的。

    听红藻这么说玉壁恨不能抱着红藻亲一口,她现在最爱的就是贬低,最好被传成痴货才好。不过要真扮痴货反而惹眼,所以泯然众人才是中庸大道啊!

    待红藻去教春妮刺绣针法时,玉壁就拿结实细密的棉布厚厚叠起几层过滤露水,等到过滤好了就搁桌上沉淀着。照例上午是去学规矩的,不消片刻春妮儿也从绣房里出来,和她一道去园子里等着尚仪局的嬷嬷来。

    “玉壁妹妹,你的茶沏得怎么样了,昨天你不是说要去取花露水沏茶吗,有没有试过,结果如何?”问玉壁话的是喜雨,在偏花园里认识以后,喜雨、春早就和玉壁、春妮走得近了,只是春妮有些胆小,所以一向都是她们三个说话,春妮在一旁拿着绣绷听着她们说。

    “没试呢,在园子里随便取了些月季花露,后来不够用又去偏花园里取了,刚滤好在桌上存着呢。我都还没想好沏什么茶,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味道,只是试一试罢了,说不定沏出来喝都不能喝呢,因为露水有花叶的杂味儿,沏茶会让茶的味道变得浑浊。”玉壁这时又着恼起来,难道不是取花上的露水,下次换竹叶上的试试,竹叶的味道很清淡鲜爽,泡茶应该可以。

    不过,最近还是别试了,她要安安稳稳地实施她的泯然众人大技法,一点偏差也不能出。

    闻言,早梅笑着掩了嘴道:“玉壁妹妹自来是这般妙想天开,也总是不管成不成试了再说,这鲁莽性子该改改才好。”

    这话玉壁多喜欢啊,现在她就巴不得人人都当着旁人面说她不好:“嗯,玉壁记着早梅姐姐的话了,红藻姐姐也说了我思虑不周到,让我学着点呢。”

    “说起来咱们四人里,性子最好的反倒是春妮儿,沉默谨慎,规矩礼仪学得最妥当,做事也总是思虑周详。别看春妮儿平时不爱说话,可实地里,比咱们三个都要强上几分呐。”喜雨笑嘻嘻地夸着春妮儿。

    要是平时,玉壁也会跟着夸起来,但是今儿玉璧不能夸,管教姑姑们也在边上瞧着呢,万一那位挑“聪明机灵”小宫女的管教姑姑听见了她们的话要把春妮儿挑去给慧妃办事怎么办。与其涉入到这些斗争里去,还不如老老实实做低等宫女:“嗯,是什么都比咱们三个要强,可春妮实在太不爱说话了,春妮儿……说,你是不是平时把我们调笑你的话都记心上了,我听说不爱说话的人心里把什么都记得一清二楚呐!春妮儿,你要记的话光记她们俩个就好,千万千万别记我呀,要知道平时有好吃的我都留你一份的。”

    她这么一说,早梅和喜雨两个揪着她直作势要打,连春妮儿轻掐了她一把说:“最爱欺负我的就是玉壁妹妹,要记也只记你一个。”

    此时,尚仪局的嬷嬷来了,四人赶紧收起调笑来站好位置,挑人给慧妃办事这件耳闻来的事玉壁也就准备这么忘了,她可不觉得记这个能得什么好,忘了才是正途。

    上午学过礼仪,下午就开始沏露水茶,挑了拣去,玉壁觉得最适合用花露水沏的应该是红茶,现代人把红茶和柠檬一起冲着喝,也把红茶和淡奶一起冲成奶茶,所以红茶应该最兼容并蓄。

    “红藻姐姐,我想了想,拿花露水沏红茶应该是可以的。金丝小山红应该最合适,我去取一些来,等沏好了红藻姐姐尝尝看是不是合适。”金丝小山红长在北地,没有什么花香气,只以醇厚柔顺的口感取胜,所以用带花香气的露水沏应该正好添一份香气。

    可是红藻却摇头了:“选红茶是对的,但金丝小山红是高山红茶,本身没有杂味,喜欢的人爱的便是这干净的口感。不过你既然这么想了,也可以一试,你顺便多取几份红茶来,南地北地的都要,对比着沏来尝尝,应该能选出合宜的来。”

    “好,我这就去取茶叶来。”

    看着玉壁去取茶叶,红藻却在思量着玉壁将来的去向,因为到时候小宫女是要由管教宫女举荐去向的。

    要说到宫里爱喝茶的,哪宫的宫妃都号称爱喝茶,可却都是因为皇帝陛下嗜茶如命才附庸的,真正爱茶懂茶的反倒没几个。像玉壁这样的,去懂茶的那儿容易出头,去不懂茶的那里自然就是埋没。太容易出头不好,被埋没了也不好,所以玉壁的去向实在有些让红藻费思量。

    春妮倒简单,春妮到哪里都不会太出挑,也不会被忽略,随便在哪一宫都能领着个八品针线宫女的活计。

    玉璧啊玉璧,你让我拿你怎么安置才好!

第四章 那些明争暗斗与聚散离别

    茶水宫女在宫中的地位是比较高的,因为茶毕竟是件雅事,而且又是今上的嗜好,自然品阶要高一些。将来玉壁去做茶水宫女,一去就是七品,比起当差宫女的八品起始,杂使宫女的九品开头,茶水宫女一开始就要高人一头,领的份例也多一些,甚至连衣裳都较之旁的宫女要好一些。

    不为别的,就为今上爱饮茶,沏茶的宫女有很大的机会出现在皇帝陛下面前,自然要穿得体面些,也不是为了邀宠,只是为了让皇帝陛下看见后不会坏了饮茶的好心情。现在各宫其实都不怎么缺茶水宫女,不过好的茶水宫女哪宫都抢着要,谁不巴望着有个好的茶水宫女,好讨得陛下欢心多来喝几杯香茶。

    红藻是操心了,玉壁却在一边很是欢快,因为她发现她很不愿意替慧妃办事,旁人却暗地里争破头地要上赶着去做慧妃手里的棋子和打头阵的炮灰。

    不过这欢快里也有杂音,因为春妮儿居然动了去替慧妃办事的心思,玉壁问春妮为什么,春妮儿却笑着摇头说:“玉壁妹妹,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想着安安稳稳放出宫去就好,我家中并不那般和乐,将来若真是出宫,只怕得不着什么好结局。对我来说,与其出宫,不如在宫里待一辈子,现在就能选在高品阶的宫妃身边,日后必能做个掌事嬷嬷,对我来说这才是大造化。”

    给慧妃办事这件事是暗里由某位管教嬷嬷私底下传给春妮儿的,春妮儿本来没想要跟玉壁说,不过她们几个小宫女暗里争抢着名额,和她天天在一起,玉壁怎么可能完全不知情。所以,到后来春妮儿索性就跟玉壁交了底,所以才会有这么一番对话。

    “春妮儿,我虽然不懂这宫里的事,也不晓得这里边有什么是是非非,但我知道一点,有人的地方就有人心险恶,何况是这样的地方。能不去还是不去罢,别的途径也未必没有办法留下来,何必非要走这条路呢?”玉壁也是念着大家在一起的日子挺不错,所以才有这些劝解的言语,要是换旁人,她巴不得人争,别落她头上就成。

    她的话只得春妮儿一声长叹和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笑脸,不过她到底小瞧了春妮儿。因为她不知道这是不死不休的局,参与了这场争斗的人,要么去替慧妃办事,要么就只能永远闭嘴。除了春妮她们这十几个局内人,其他的人都只知道她们在争,却不知道她们争什么,连春妮儿不知道玉壁什么都清楚,要不然玉壁也会成为局内人。

    十几岁的小丫头,天天你坑我我坑你斗得不亦乐乎,玉壁是最明白个中原因的人,眼睁睁地看着春妮儿一天比一天老辣起来,也一天比一天更手段圆融成熟。看着春妮儿渐渐转变,她也只能叹气,看来有些人确实天生拥有争斗的智商,反正到后来,她们的争斗手段饶是她明白就里也不懂来龙去脉。

    红藻明白手段怎么使的,却不明白个中因由,她只是常常看着春妮儿叹气,却一个字都不相劝,这是春妮儿自己的选择,她在宫里待了这么些年,自然不会像玉壁一样去劝:“春妮儿,只盼你日后别后悔今日的选择。”

    “红藻姐姐,春妮儿不悔。”春妮拈着针线含笑答道,话毕,指下一朵芙蓉花绣成,粉嫩的颜色恰如春妮脸蛋儿,只是到底不如当初那么天真烂漫。

    天真烂漫,在这宫里,又有谁的天真烂漫能持久的,春妮只不过失去得早一些罢了。红藻没有再说什么,倒是愈发喜欢起玉壁来,玉壁这段时间越来越谨守着门户,最爱做的事就是在屋里沏茶,哪儿也不随便去。

    这是个懂得在潮流汹涌里明哲保身的,和春妮儿不同,红藻觉得就算是自己再在宫里待几年也不会像玉壁这样懂得明哲保身的智慧,但她却能同时保有天真烂漫,这让红藻觉得格外稀奇。红藻在旁观着,她想看一看玉壁的天真烂漫能维持多久,玉壁又能保持这不问争斗的状态到什么时候。

    眨眼间,一年时光匆匆过去,春妮儿在满一年后就被玉枝姑姑领走了,和春妮儿一道走的还有二十几人,要么是手艺学成了的,要么是自己争着想露头的。而留在宫所里的,要么已经拥有了一定的生存智慧,要么就是些学艺还不精的。

    满一年后,小宫女就不再是小宫女了,管教宫女不会再跟着她们屁股后头教东教西,接下来的东西得她们自己领悟。

    送走春妮儿的一个多月后,玉璧站在宫所门口看着红藻对她笑,红藻说:“玉壁,保重,希望来日再见到你,你还如现在这般。”

    “谢谢红藻姐姐一年来的照拂,愿红藻姐姐指日高升有个好前程,更愿红藻姐姐事事如意称心。红藻姐姐若是得了工夫不妨来瞧我,我会永远像现在这样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玉壁心里其实有点难受,送走春妮儿又送走红藻,接下来就是早梅和喜雨,好像总是她在这里送着熟悉的人一个一个赶赴战场似的。

    “玉壁,你的去向我已经和玉枝姑姑说妥了,现在暂且不告诉你,日后你便会知道。你这般心里明白的,去了那儿必然能得着想要的。”红藻说完这话就转身走了,也不管玉壁在她身后挥手。

    第二天就是送早梅离开了,早梅是学的做宫粉,这一年来做了不少胭脂水粉送给她们几个。喜雨和她一块儿在门口送早梅,早梅是去和贵人宫里当差,侍妆宫女也是八品,和贵人是个待下人和气的,在宫里算是不错的去处。

    接着就是送走喜雨,因为她们年龄都到了,春妮和早梅喜雨不同,春妮是自己要走的。如果不是自己要走,上边又有贵人要,年龄不到的得待到满十三才能放出去侍候,太小的自己照顾自己都成问题,又怎么能伺候好上位的贵人。

    所以,玉壁还得在宫所里待一年才够,四十几人的宫所里余下的不过十几人,各自住一间平时也不怎么说话。这时候大家都已经懂得一些在宫里生存必要的东西了,谨言慎行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尤其是和常见却又不怎么熟络的人,更是要保持距离。

    “唉,平时有人说话不觉得,现在空落落的好寂寞悲凉啊!”玉壁捧着茶盏,自沏自饮,在她还不到去侍候别人的时候,她要做的就是天天自娱自乐,凄凉得都没处说去。

    闲得无聊的时候,玉壁就理了理宫里的关系表,淳庆皇帝顾庆泽三十七岁,皇后郑玉贞三十三岁,最得宠的是裕妃,最招皇帝待见的儿子是皇长子顾弘承十九岁,最受皇帝待见的女儿是裕妃的长女顾白露才九岁。接下来要数皇帝最不待见的了,最不待见的妃子应该是淑妃吧,这位据说三年无宠了。最不受待见的儿子当然就是淑妃的儿子顾弘晋十六岁,最不受待见的女儿是庶出的长女,那位……呃,有点太过奔放,嗯,确实是太过奔放了点。

    “啊……不知道红藻到底把我推荐到哪里去侍候谁,其实比起侍候宫妃来,侍候公主相对安全一点吧!要是侍候皇子的话,千万要是个只爱倾国美人……”不是她对自己的美貌有信心,相反她对自己的容貌安全度有很高的认知,她现在这模样跟夸张点来说可以算是倾国美人的反义词。

    不过横竖还要自己个儿过一年,总得找点乐子,她现在唯一能找的乐子就是收集各种水泡茶,别的乐子都不安全。她要是敢唱个歌,抄个诗,跳个舞,估计分分钟能当箭靶子被秒杀掉。

    下雨收集雨水,下雪收集雪水,有露收集露水。露水还分荷叶露、荷花露、竹叶露、松针露等等许多品种,一种一种分门别类储存起来埋地底下,光干这件事她就能把这一年给对付过去。

    这天早上起了露,她就捧了罐子去偏花园里收集竹叶露水,路上却很意外地遇到一队侍卫由两个太监领着打头。她在内廷待了一年多,这还是头回见着侍卫成队出现呢,从前至多偶尔在某些不起眼的地方看到某个侍卫一晃而过。她赶紧退低头退到一边,太监和侍卫们瞧都没瞧她一眼,一个穿绿衫子的小宫女确实不值得注意。

    “到底出什么事了?”侍卫们走过后,玉壁满心疑惑,满脑子胡乱猜着内廷出了什么事儿。

    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近距离围观到了景朝有记载以来最大的丑闻,据说昨夜皇帝宠幸了某个低等阶的**佳丽,再据说那**佳丽不是处子之身,再再后来,那群侍卫就是去拖那位**佳丽的。

    当她正专心收集花露水的时候,偏花园的院墙外响起一阵哭嚎声:“陛下,妾是被人陷害的,妾是被人陷害的,妾是被人陷害的,妾怎敢以不洁之身玷污陛下,是有人陷害妾呀陛下……”

    如果是高等阶的,不会自称妾,而会自称“臣妾”,只能说明这位一进来份位就不高。一年了才被宠幸,说明也不怎么会争宠夺爱,一起点心思还“被人陷害”,足见**险恶啊!

    玉壁围观了这场丑闻现场后,浑身一抖,更加庆幸自己不是上两等的出身,还是做宫女好做宫女好。

    想做后妃的宫女固然是合格的宫女,但不想做后妃的宫女才是能长命百岁的宫女,比起合格来还是长命百岁重要啊!

    不过,怎么能让人在还是处子之身的时候就失去那层膜呢?

    这时代姑娘家都把那层膜保护得好好的,尤其是贵家女子,骑马爬树这样的事是被明令禁止的呀,关键是进宫的时候还有婆子专门检验,要不是处子那时候就打杀了,怎么可能留到这时候!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保有处子之身,死都不敢爬到皇帝龙床上,看来这事是高手所为,哎哟,好想知道怎么做的……

    嗯,她不是为了去害人,也不是纯粹为八卦,她是避免有“买卖”而被“伤害”呀!

第五章 去处

    日里早起,恰逢盛夏,阳光把小小宫所照得一片流光婉转,宫所前的各色苗木因为这两年来都有人悉心照料开得分外繁盛。

    大清早的,掌事宫女玉枝就到了宫所前,这里的每一个宫女都是由她领进来的,自然到最后也是由她来领出去。穿过雕着牡丹纹样的门廊,玉枝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穿着绿衫子在几株蔷薇花下取露水的玉壁。

    看着身形略显出些姑娘家曲线的玉壁,玉枝似乎又想起了两年前的那一幕,就是这个如今眉眼愈发温和舒展的丫头,埋首在人群中间儿连个头都不带出的。也还是这个丫头,红藻去荣泽殿前给她荐的是一条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的去处。

    清晨的阳光纷洒在玉壁身上,有些微炎夏的暑气透过薄衫舔砥着皮肤,暖气倒把人薰得有些泛懒。这将近两年的时光里,她已经渐渐适应了宫里的生活,养成了早起的习惯,也适应了沉默寡言的生活。有时候她想如果这这么在小宫女的宫所里待上一辈子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只是谁都知道,哪个宫女都不能在小宫女宫所里待一世,总是要去侍候人的。

    “玉壁丫头。”玉枝站在她身后看了良久才出声唤她。

    听到玉枝姑姑喊她,玉壁赶紧回过身行礼:“玉璧见过玉枝姑姑。”

    点点头,玉枝瞧着她行礼间双手稳稳地捧着水钵,水钵里的水已有九分满却涓滴都没洒出来,玉枝愈发肯定自己没瞧错她:“昨儿个你便过了十三岁生辰,今儿我来分配你的差事。在此之前,我先问你一句,是愿举步高升还是愿安然渡日?”

    玉壁不知道玉枝姑姑这话只问过她,没问过别人,只当每个小宫女都会被问到,她自是想也不想地就答道:“玉枝姑姑,玉壁向来愚笨,只靠些小聪明渡日,断断不敢想高升之事,还请玉枝姑姑为玉壁一条安稳妥当之路,玉壁在这儿先谢过玉枝姑姑了。”

    “嗯,不枉红藻替你荐了个好去处,陛下御茶房里缺个存茶的宫女,红藻言说你懂茶性,这活你去做自是上上之选。御茶房里有宫女十八名,管着存茶的宫女如今到了放出去的年龄,你这便收拾收拾随我去。”玉枝说完就示意她去收拾东西,御茶房的茶水宫女听着是个荣耀的去处,实际上谁都知道,御茶房的茶水宫女向来是最难做的,做好了无功做差了有过。也是最见不着贵人面儿得不着赏的,御茶房的茶沏好都得交给陛下身边的大太监呈上去,好与不好从来没小宫女小太监什么事儿,更何况打发玉璧去是做存茶宫女,更是个既不会有功也不会担过失的。

    在宫里,这个位置历来是最能平平稳稳出宫的,红藻为玉壁是真的动了心思,足见红藻是真心盼着玉壁能保有她这分天真烂漫的。

    而玉壁知道自己有这么个安生去处,高兴得都没谱了,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那些收集来的水就放着吧,反正她以后不管沏茶的事儿了:“红藻姐姐,你对我真是太好了。听说存茶宫女只需要整天照顾着茶叶,管着不回潮不变质,等要用时醒醒茶就行。既不管进也不管出,是个不用沾利益的活儿,而且谁也不用侍候,见不着那些贵人也就不用叩来叩去。”

    哼着小调儿,玉壁难得地翘起嘴角乐得露出牙来,等到玉枝姑姑面前却又收起了笑脸,一副小欢喜的模样儿。

    御茶房在文渊阁后边儿一溜宫所里,再往后头走就是御膳房,这里的宫所都算是外层了,所以侍卫也相对多一些,比起**的宫墙深深满是脂粉气来,这里的巷道多些鲜活的生气。偶尔还能远远看见穿着官袍的文渊殿官员进出文渊阁,侍卫门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太监占多数,宫女则要少一些。

    玉枝姑姑把她领到御茶房交给了御茶房的管事太监陈福安,陈福安这会儿正忙着,把她先晾一边忙事儿去了。只见这屋里,一会儿是哪宫哪殿来领茶,一会儿又是哪里进了茶来……反正她站在这的半个时辰,就没见陈福安有个消停。

    等到快中午了,陈福安才得空瞧了她一眼:“陈州的?哟,没成想还见着乡亲了,还是本家儿。行了,以后就跟着咱家当差,待会儿让小喜子领你去茶叶房里看看,趁着腊月还没走把茶叶房里的事给你交待交待。小喜子啊,死哪儿去了,还不快些滚出来把人领到茶叶房里去,催一催针线房,让他们赶紧把玉壁的宫衫制出来,到了这里还穿着小宫女的衣裳像个什么样儿,没得出去被人笑话咱们御茶房的没规矩。”

    外间跑进来的小喜子连连应是,玉壁跟着小喜子一块从陈福安那儿出来,小喜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喘着粗气儿地说:“唉哟,我还想着能在新来的面前立立威风,没成想还没立成就先教玉壁姐姐先瞧了我挨训去,真真羞煞人耶。”

    ……

    小喜子过于活泛,倒把玉壁给弄了个措手不及,她轻咳一声道:“玉壁可以当没看见,小喜子公公若想立立威风,现在也还是来得及的。”

    “哟,可不敢让玉壁姐姐这么叫我,玉壁姐姐管我叫小喜子就成了。玉壁姐姐这边走,我领你到腊月姐姐那儿去,腊月姐姐是个好人,向来最是温言软语,想必见了玉壁姐姐定会心生喜欢。”小喜子说着一拍袖子指着道,引着玉壁往左边去。

    茶叶房里一进,倒没先看见人,看到的是一排一排的架子,上边摆着大大小小的罐子屉子,有竹的木的,瓷的瓦的,还有紫砂的金玉的,各式各样不一而致。小喜子熟门熟路地往里一探脑袋,倒没再往深里找,只喊道:“腊月姐姐,腊月姐姐,我把新来当差的宫女给领来了,快些出来把人接着。”

    茶叶房里除了腊月还有两名小太监和两个杂使宫女,要算起来玉壁到这里是当头儿来的,不过这头儿没权力,能做的就是教这四个人怎么保存茶叶。是收是晾是存是晒都有存茶宫女发话,他们只负责帮衬着归置做活儿。

    不消片刻,里边走出来一个穿着茶色儿宫衫的宫女,头上戴着一朵朱红色的山茶宫花,这是茶水宫女的最基础打扮。腊月先是向小喜子道了声谢,然后才看向玉璧:“快些进来,你来了我也就放心了,倒担心我走了还接不着你,那茶叶房里的事儿怎么交待。我先领你认识茶叶房里的四个人,小庆子小安子,桃叶细柳,这是新来做存茶宫女的玉壁,日后你们可要好好帮衬玉璧才好。”

    闻言,玉壁赶紧先致礼,说道:“日后便与几位一同在茶叶房里当差,我初来乍道,若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多多指教。”

    小庆子小安子和桃叶细柳连忙回里,嘴里都称着“不敢”,腊月笑道:“走了我这个严苛的,来了玉璧妹妹这么个好说话的,你们可不许欺负她。”

    “哪儿敢呀,到时候陈公公还不得扒了我们的皮儿。”细柳笑着答道,心里却在想,司茶水的宫女一来就是七品,她们这些个九品的杂使小宫女小太监,又怎么敢欺负到七品的头上去。

    只有当差后才会明白,上下等级有多么严苛,现在玉璧是不会明白的。

    “好了,你们先去把新到的普洱过筛,筛出来的末子也别扔了,填进茶包里头咱们日常里可以沏来喝。”腊月说着把玉壁拉到一边去,茶叶房里有几案桌椅,两人都坐下后,腊月才说道:“既然能来茶叶房,想必你是懂茶的,怎么存茶怎么收管就不细说了。你在这儿每日要做的事儿,就是看着这些茶叶,来领茶送茶你都不用管,但这里边有多少茶叶你得心里有数。除去茶叶,还有些干花干果,宫里的贵人们也有爱饮花茶果茶的,这些只需注意着别返潮就成。日常怎么做都有注录,若是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回头去看看注录也就是了。”

    “腊月姐姐,日常茶叶房里都会来哪几位,可有什么要注意的?”玉壁想着这活儿就像是个仓库管理员,还是个不管对账目的管理员,那肯定有上级呗,自然要想着别去触上级的霉头。

    “舒公公管进出,日常都是舒公公身边的小路子和小郑子来收发,咱们在这儿十天半月也见不着舒公公的面儿,只管把心安在肚子里。小路子和小郑子每天早午晚都会来,每三个月核一次数,略有偏差也不碍事,茶叶这东西渣子末子都要筛出来,会记在常耗里。”腊月说着就起身拿了本册子递给玉璧,翻开让玉壁看着:“这里边记的就是茶叶房里现在存着的茶叶,每次取前会先验,出了这个门咱们就不管了。你先看着,待一一核对清楚了,我的事儿也就算交待好了。”

    十天后,腊月就离了宫,离宫前跟玉壁说过,她在家乡有个自小订亲的夫君,只等她回了家就成亲,把玉璧羡慕得不行。

    为了幸福的穿越生涯,她决定赖在茶叶坊里打死都不走,打不死更不走!

    反正就是赖在这儿无功无过待完八年,将来出去也是五等宫女往上,茶水宫女就是占便宜。

第六章 初见

    整日里窝在茶叶房里有一桩好,那就是关起门来什么是非都沾不着。

    “玉壁姐姐,怎么又把门关上了,快些来开门,安县送了批茶叶过来,这回的茶叶在路上沾了些湿气,玉壁姐姐先来瞧瞧还能不能入库,要是不成就发回去让他们重新送来。”在茶叶房外边喊的是小路子,舒公公身边小郑子管出,小路子则是管进。

    细柳开了门,玉壁捧着手里一个紫砂小罐子放到通风处,然后才从台阶上下来:“是乌龙茶吧,桃叶去烧水,安县的乌龙茶宜用山泉水沏,取玉帘潭的水来,容易发出岩韵来。”

    说完玉壁又取了一个茶勺,拿小盏接了约十克左右茶叶,桃叶烧了水来,玉壁先用温水醒茶,再用开水沏出来,头道不用,只取第二道的尝。她给在场的每个人都用品饮的小杯倒了一杯,她的意思是大家都尝尝,她一个人尝了担不起这责任。

    安县的乌龙茶是相当有名的,在乌龙茶里属上上之品,出产得多,上品却少,能进贡来的自然不是凡物。茶汤呈非常漂亮的金黄色,在阳光下能看出一圈儿金光来,汤色很干净清澈,滋味也分外鲜爽甘醇。

    “哟,我头回尝出来,这茶里喝着有股子石头的味儿,这莫非就是常说的岩韵?”说话的是小路子,他也算是见识过好茶的,每回来的茶他都要先尝过,这还是头回从乌龙茶里尝出石头味儿来。这石头味儿还不显突兀,反倒让茶更有了一股子山高水清的味道,韵味明显就不一样了。

    “对,就是石头味儿,这茶没失气味,不过得存到冰窖子里去了,到底沾了一些湿气,算是先醒了茶,只是也就不好在茶叶房里存了,容易失了味道。小路子公公,这批茶叶最好赶紧发派出去,洗茶时别用滚水烫,只拿温水养一养就行了。”玉壁喝着分外感慨,这么好的茶,搁现代她喝不喝得着是一回事,喝不喝得出才是最基础的问题。现在好了,五感敏锐一尝就知如何奇妙,美好呀!

    “成,我把每箱茶叶都验过了再拿到冰窖里去,玉壁姐姐说的话我也记下了,回头一定照着吩咐下去。”小路子说完就让他领来的几个杂使太监把茶叶一一开了验收,小路子则凑到玉壁那边又讨茶喝去了。

    见小路子凑过来喝茶,玉壁就随便搭两句话:“小路子公公,今年的茶看着比往年少些,可是年景不好?”

    啜口茶汤下去,小路子也很随意地答着:“可不是,北方年年都干,今年南方雨水也少,新下的春茶都比往年要少一些。咱们也不管这些,丰年多进,年景不好也得照量来,少哪儿也不能少宫里的贡茶不是。”

    “倒也是,总是宽裕的,也省得似往年那般存下陈茶,反倒搁误了好茶。”玉壁说着又添了一道水,安县的乌龙茶最好喝的是第二三四泡,这就算第四泡了。

    小路子接过茶,忽然想起点事儿来:“对了,玉壁姐姐,前几天交待下来醒的普洱茶可妥当了,陛下倒不喜这个,是晋城侯喜欢。这些日子晋城侯从边关巡防归来,陛下念哪着晋城侯的功绩,怕是要又赏下一批茶去。”

    晋城侯,玉壁倒头回听说这个人,看样子是军中出身,按照景朝的品阶分配,有封号有封地的候是从四品上,看来是个立下过赫赫功勋的主儿:“自然醒好了,待晋城侯归来,陛下赏下就能沏来饮,准保是最合宜的时候。”

    “玉壁姐姐到茶叶房当差后,倒是省了我们不少功夫,说起来陛下最爱饮乌龙茶,我得去禀师傅一声。在玉壁姐姐这里尝了好滋味,自然得赶紧想着送到陛下御前去才是正经的,那就谢过玉璧姐姐的茶了。”小路子一边称谢,一边在心里琢磨着,为什么在别处从来没喝到过这么好的,偏偏就在玉壁这里喝出乌龙的真味儿来了。

    小路子一边走一边往夹道过去,舒公公就在屋里头等着他回话,舒公公先是问明了安县送来的茶怎么样,又问了量。小路子一一作答后,舒公公也是要先尝味道的,小路子又取了些茶样送到茶水房里去让侍茶宫女冲泡。

    再端到舒公公屋里头喝时,舒公公一尝就皱了眉头:“怎么一股子涩味儿,这就是你说的好啊,赶紧趁着送茶的人还没走,把这批茶叶打发回去,这要是让陛下喝了,还不得把咱们都打杀了。”

    “师傅,我在茶叶房里尝了味儿的,喝着比往常的还要好些,没尝出涩味儿来啊!”小路子这么一说,舒公公就把茶盏递给他,他接过一尝果然有很淡的涩味儿。这倒也不算大事儿,关键是小路子喝过了有对比的,明显玉壁那儿喝的比茶水房里的高了不是一般二般。

    “还说愣着作什么,赶紧去把茶叶退还去。”舒公公又喝了一声。

    端着盏儿的小路子咂咂嘴儿,回过神来说:“师傅,都是一样儿的茶,茶叶房那边喝着全然不同。我自小跟着师傅,也算是见识过不少好茶的,还头回觉出乌龙茶有股子山高水清的味道,也头回尝出岩韵来。若不是尝着味道出彩,我也不敢留这批茶啊!”

    舒公公听完小路子的话也费了琢磨:“你再取一份茶样,让茶叶房的玉壁沏一道来,我再尝尝。”

    于是小路子又捧着份茶样到茶叶房,玉壁有些生疑,她现在已经养成了对一件事反复求真相的习惯,也好在她问了,否则还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儿。不过既然是她说了可以留的,她也不会在这上边再反复,这回还是取玉帘潭的水沏,还是差不多的手法,小路子看不出区别来,实际上却有大不同。

    水温,炭火,烧水的壶,泡茶的壶都有很细微的差别,甚至连冲泡的时间也和刚才不一样。递给小路子一盏后小路子接了离开,她自己又尝了尝:“这味道应该算是正常的安县乌龙滋味,只是可惜了好茶叶。”

    可惜完茶叶,她还顺便可怜了一把在永和殿里的皇帝陛下,有好茶都尝不着好味儿,说是个爱茶的,只怕下边的人也不敢进献最好的。万一喝惯了嘴,以后喝不着,遭殃的还是御茶房的人,所以做皇帝的注定喝不着好的。

    末了,这批茶还是留了下来,小路子特意为这批茶到茶水房里说了一遍这批茶该怎么沏。几天**中大宴,皇帝陛下又做了一回“散茶童子”,因为他自己爱茶,所以觉得天底下的人都应该爱茶来着。

    “玉壁啊,今儿转不开人手,你跟小安子他们几个上茶水房帮忙去。”说话的是舒公公,茶水房的人来找援手,舒公公自然而然就想到了玉壁,前几天喝过玉壁沏的茶,舒公公就肯定了一桩,玉壁是个极会沏茶的。

    “是,舒公公。”虽然她打定了除非出宫,否则死都要死在茶叶房里的念头,可舒公公来吩咐她怎么能拒绝。

    好在今儿茶水房里忙成一团,谁都没功夫注意茶水房里多了个陈玉壁,今儿来茶水房帮忙的人可不少:“诶,你叫什么,赶紧沏壶普洱送到永和殿外边去,曲公公这会儿正在永和殿外急着要呢,还不赶紧沏。”

    御茶房离太和永和广和三个皇帝日常办公的殿堂最近,穿个宫墙就到,脚步带快点儿也就五六分钟的工夫。玉壁沏了壶名作紫渚的普洱往永和殿赶,远远的就见有人往这边打望,见到玉壁来还连连招手:“快些,眼看着晋城侯都到中门了,你们御茶房怎么办事的,万一耽误了陛下赐茶谁担待得起。”

    “曲公公,可别拿我吓小丫头,要不以后得在她们心里落埋怨。”萧庆之刚一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儿就听到了曲公公朝一路狂奔来的小丫头吼,那小丫头被吼着脚步倒不乱,就是赶得更急了。远远看着,连萧庆之都替她担心,这万一要把茶给洒了,今儿这顿罚就逃不脱了。

    “哟,晋城侯来了,小的给您问安嘞。您尽管放心,谁能埋怨您呐,要不是您四处巡防,咱们在宫里也不能安心不是。晋城侯快些儿进去拜见陛下吧,陛下都问您好几回了。”曲公公说完永和殿外的太监正好开始唱名。

    玉壁也将将在太监唱名时到了曲公公面前,站定了双手一托说道:“曲公公,今儿沏的普洱是移山紫渚。”

    站在曲公公不远处的萧庆之遥遥扫了一眼,只见这小丫头端着的茶盘一滴茶水都没洒出来,足见是个手稳的。萧庆之稍稍冲那小丫头点点头,算是谢她给自个儿送茶了:“曲公公,我进去见陛下了,您老可莫再吼了,万一洒了茶我可就喝不着了不是。”

    玉壁见萧庆之冲她点头,她也点点头,不敢露什么笑脸,只低下头去。

    见状,萧庆之不动声色地挑了挑嘴角,举步便向永和殿中走去……

第七章 不太美妙的预感

    永和殿里,龙椅上的淳庆帝一见了萧庆之就面露愉色,礼毕,淳庆帝笑道:“爱卿要是再耽误几日,他们用的功夫就白费了,苏德盛早几天就备好了朕要赏你的茶,巴巴等着爱卿回来好讨赏呐!”

    “臣是借着陛下的光,近些年得的茶叶府里堆了几架子,但凡有佳客来沏了陛下赐的茶,没有不称好的。搁臣,臣可没处寻这么好的茶去。”萧庆之一边说一边递奏事章,上边一一交代了这次巡防的过程。

    淳庆帝接了奏事章看罢,说道:“爱卿辛苦了,赐坐赐茶。赏的茶叶回头你上御茶房取去,凡有看中的就取回府去饮,这趟差事办得好,朕赏你个特例。”

    “臣谢陛下隆恩。”

    萧庆之答谢完,群臣一块儿起身行礼,齐声道:“陛下圣恩。”

    坐下接了茶,萧庆之尝了尝,滋味倒似是比往常在宫里喝的要好一些。他生在普洱茶的产地,对普洱茶可谓了若指掌。咳……陛下赐的茶,其实味道也就那么回事,这回稍稍能好一点。

    或是见萧庆之喝了茶面带欣然,淳庆帝道:“爱卿今日杯中的茶莫非不同?”

    “回陛下,这回醒茶醒得好。”

    “那回头爱卿多取几罐,朕可不喝这个,喝了夜里合不上眼。”淳庆帝和群臣说说笑笑,赐完宴又赐戏,整个一天就没怎么消停,足见萧庆之带回来的是好消息,要不然淳庆帝不会有这么好的心情。

    待到黄昏时分,宫宴才算散去,夜里外臣是不能留在宫中的,只有大节的时候才会行夜宴,平日是不会有的。

    萧庆之由陈福安陪着往御茶房,这时宫里已经升了灯笼,昏昏的灯火并着斜阳的金辉,映照得宫墙一片暖调子。舒公公见这位默然地赏着景,自也不去凑话,只陪着往夹巷走着。

    因为淳庆帝赏的特例,萧庆之得自己去选茶,舒公公可不敢代劳。一进茶叶房的拱门,陈福安就听到了陈玉壁的声音:“细柳,提壶在手上是要用手腕来带动的,诶,这样对了。水斟到刚好就行了,现在是夏天,绿茶得用上投法来沏,先置了水再置茶叶进去才不会把茶叶烫死……”

    “玉壁姐姐,怎么这么多讲究啊!我们平时泡,都是直接冲的。”

    “那就怨不得你说喝着发苦发涩了,绿茶细嫩,所以……”话还没说完,玉壁就看到陈福安领着晋城侯来了,她不太明白这位怎么来这里了。这里虽然不是皇宫,常能看到“整个儿”的外男,可也没见过哪位大臣来过这边:“婢子拜见晋城侯,见过陈公公。”

    小安子他们四个一听这是晋城侯,连头都不敢抬地退到一边去了,陈福安点点头,似乎是对她某种能力的认可。萧庆之则点头致意,算是还礼了,这位一言一行间倒见着些儒雅气,通身上下不像是行伍出身,倒似是个文官,气度仪范都是不错的。

    “玉壁啊,陛下赏了晋城侯到茶叶房里随意挑赏,你也跟着进来,好替晋城侯参详参详。”陈福安说道。

    “婢子哪敢在晋城侯跟前现丑,普洱都在紫砂罐子里醒着,舒公公好些日子前就吩咐下来,晋城侯归来陛下肯定要赐茶的,茶叶房里早早就准备着只待晋城侯归来了。”玉壁从门口取了个茶勺和小盏,方便这位待会儿看茶闻茶。

    这时天光还亮堂的,茶叶房里处处披着一层柔薄的金色,落日把整个茶叶房修饰得温暖柔和极了。玉壁自然是习惯了这样的场景,着一袭茶色宫衫行走在酸枝木做的架子间,背影颇有些清曼滋味。

    萧庆之只瞥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向着别处去,陈福安恰合时机地开口道:“晋城侯可要尝尝旁的茶,今年的茶虽说出产不多,但滋味却比往年要好些。”

    “若分薄了陛下的心头好,陛下该怪罪陈公公了。”萧庆之几乎把宫里每个常见的人名字都记得一清二楚,这也是他在宫中颇受好评的主要原因。

    “陛下最喜与人共享香茗,晋城侯取了去,陛下只会高兴。”陈福安说着又说了几句漂亮话,接着便由萧庆之去挑茶。

    萧庆之压根就没闻没看,只是随便指了两个罐子,小安子和小庆子便上前把大陶罐抱出去。这事到这本来就算完了,可玉壁愣是没忍住嘴,多叮嘱了一句:“晋城侯,昔归新到不久,既煞又烈,再敞些时日才好开沏,但晋城侯设若是喜此茶性,便正当品饮。”

    “有心了,多谢。”萧庆之又是朝玉壁点点头,

    挑完茶出来,陈福安让小安子和小庆子他们几个替萧庆之抱着罐子送出去,萧庆之打头前走,不经意间一回头,恰好看到站在门口的绿衫小宫女。约摸十三四的样子,却沉默稳妥得像在宫里待了很多年的大宫女,多少让萧庆之觉得有些慨叹,这宫里果然不适合姑娘家生存。

    只是他还没感慨完,便见玉壁侧着脸冲另一个小宫女笑,也不知那个小宫女说了什么话惹来她的笑容,一笑间盈盈有光便带出几分率真清澈来。

    其实……是细柳在说萧庆之的八卦啊八卦!

    说这位当初因为不肯娶公主,连武科头名都拱手让给别人,因为公主发了话要嫁给武科头名。结果公主就是冲萧庆之去的,等到武科结束再去萧府找人,这位已经包袱款款离家参军去了。

    嗯,就是那位长公主,现在长公主一提起萧庆之那也是爱与恨交加,嗔与怨并存。这其实也不算八卦,宫里人人都知道,也就玉壁这个刚出宫所的不晓得而已。

    只是玉壁没想到她一笑,萧庆之就正好看过来,这可把她吓了一大跳,赶紧收起笑容,面无表情地行礼:“咱们走罢,小庆子小安子送晋城侯去了,只好咱们仨去膳所里提晚膳了。”

    “是是是,咱们一块儿去。”

    斜阳余晕里,三个小宫女并肩子走在忽明忽暗的朱廊下,场景是陈旧厚重的,人却是青春少艾,这对比颇有些强烈。如果片刻相逢就到此结束,或许就不会生出那么多悲欢离合事来,至少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玉壁是这么认为的。

    时近七月夏,京城里热得让人受不了,宫里为着皇帝的避暑之行而忙碌着,据说这回竟然带淑妃一道去避暑,再据说淑妃接到旨意后悲喜交加得晕了过去,再及,早梅现在在淑妃身边儿侍候。

    这些本来跟玉壁没有任何关系,她是没资格随行的,只是没想到舒公公到头来怎么把她排到了名单上,反而把小路子和小郑子给落在宫里。一听说她能去,桃叶和细柳都替她兴奋了好几天,可做为正主儿她一点也不兴奋:“看把你们给乐得,要不你们俩谁替我去?”

    “我倒是乐意,不过舒公公肯定不让。”

    “我也乐意,可我连什么茶都分不清,再怎么选人也选不到我头上。玉壁姐姐去嘛,听说去避暑的行宫里侍候有机会可以出宫呢,玉壁姐姐不是想去宫外头看看吗,这可是个好机会。舒公公这么看重玉壁姐姐,只要玉壁姐姐好言好语求舒公公,想必舒公公能让姐姐出去瞧瞧的。”宫里头的宫女哪个不想出宫去走走,天天闷在这四四方方院墙里,沉沉郁郁的。

    一听到行宫避暑有机会出宫,她就止不住纠结,她本来还想装病的……可她也确实想外边的世界都想疯了,衡量一下得失后,她决定还是去,反正她也没什么机会到那些贵人面前晃悠。

    御茶房里总共才去六个人,舒公公押阵,玉壁和茶水房侍茶宫女侍茶太监各两人,在这一行人里,玉壁是品级是最低的,茶水房里的四个都在宫里有三五年光景了,哪个都比她有资历。

    马车上,他们四个玩牌,玉壁就是被指使来指使去的那个:“玉壁,侍卫那边该要茶水了,你赶紧拿了茶叶送过去,侍卫那边不用讲究,拿茶些末子浸大桶里让他们喝就行了。”

    “顺便到内监宫女那边看看。”

    这里说的内监宫女和侍卫都是最低等阶的,他们当然就喝最简单的,拿布袋包一些筛下来的茶叶末,连涮都不涮直接扔大桶里冲开水,热就热喝凉就凉喝。

    无非就是跑跑腿,玉壁倒不觉得被指使了有什么不对:“行,我立马去。”

    跳下马车,抱着两包茶叶末,一包是侍卫那边的,一包是内监宫女那边的。内监宫女离得近些,先给他们兑完茶水后就往后头去,侍卫们驮着水桶的马车在队伍最后边,杂使的伙夫、马夫等也在这里取茶水。

    “玉壁姑娘来了,中午让我们取的水还滚着呐,就是从埋灶那边的溪里取的。”侍卫们这几天老见玉璧来,都跟她熟络了起来。

    “嗯,尝出来了,这和玉帘潭流出来的水,是雪化了从山上渗下来的,待会儿你们喝喝看,就算这样随意泡了,滋味也不同寻常。这个可以冲两次,待会儿留点底再掺热水进去就可以了,别等喝光了来掺。”桶里的水灌得差不多后,玉璧舀一小杯水尝了一口,虽然不能比紫砂壶泡的,但还是能明显尝出“石头味儿”来的。

    见茶水妥当了,她就往马车下跳,还没落稳呢,就听见侍卫们纷纷行礼称道:“晋城候。”

    “闻见这边的茶香了正好来讨杯茶喝,像是陛下常喝的茶。”萧庆之就着侍卫手里的竹舀接了一碗喝,也不讲究那碗是侍卫喝了洗都没洗的,沿碗边一口一口地喝着。

    看着麻溜无比把茶水喝光的萧庆之,玉壁心头莫明地升起点儿不太美妙的预感……

第八章 不清不楚产生美啊!

    晚上在陇西原上设帐篷而宿,皇帝帐外自然是重兵把守,皇长子和宫妃们的也是里外三层,相对的其他帐就要安静得多。

    上头贵人们的茶,茶水房里四个人碰都不敢让玉壁碰,玉壁就在一旁躲清闲,舒公公和她在帐外一左一右端盘瓜子闲磕。舒公公向来就是个不怎么好拿架子的,不过严厉来也不可小觑,舒公公一边磕瓜子儿一边跟玉壁闲唠:“玉壁啊,早前几天在宫里我见过红藻了,还跟她说起你来着。”

    “啊,说我什么了,红藻姐姐挺好的吧?”见舒公公说起红藻来,玉壁就记起红藻对她的好来了。

    “那哪能不好啊,还问起你了,说是不是还跟从前似的爱笑。我说不爱笑了,十天半个月都是一副子不喜不悲的木头脸子。”舒公公说完还朝玉壁看了一眼,果然是天长日久不变的表情。

    除了在茶叶房里玉壁还有笑脸,在外头哪敢随便笑,她对着镜子照过了,不笑就算了,笑起来占着天真烂漫青春少艾的便宜,怎么看都粉嫩嫩明晃晃的。她不是怕惹事儿么,不说惹着上边的,就是侍卫她也不能惹。

    在宫里跟侍卫拈作团,除非她不想做长命百岁的宫女了。

    “舒公公,您又取笑我,就看着我好欺负呗。诶,我也认了,谁让我年纪小,挨欺负就挨欺负吧,日后我欺负您的徒子徒孙也能回本儿。”端着一副认命的样儿,玉壁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透着苦菜花的味道。

    她这样舒公公反而笑得更欢乐,手里端着的瓜子儿都散出好些来,舒公公心道,这丫头就是懂味儿,什么时候该撒欢什么时候该绷着比谁都门清:“你这丫头就是嘴欠,行了,反正没你什么事儿了,你吃了晚饭就去歇吧。”

    得了这话还能有不乐意的,跟舒公公道了声谢往前边走,宫女内监们的饭食在那儿领。捧着个碗蹲到一草畦子上开吃,玉壁是从来不讲究什么形象的,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形象可言。内监宫女们认识的就招呼她一声,偶尔有个侍卫从前边过,只要认得也跟她打招呼,这几天她也算是在基层队伍里混了个脸熟。

    “玉壁姐姐,坐过来一起吃吧,我带了腐乳,要不要尝一块。”

    “我这有肉干,玉壁姐姐吃不吃。”

    都有人热情招呼了,玉壁当然不客气,就和大家伙儿蹲一块吃。还没吃到一半呢,就不知道从哪蹦出个内监来,看样子是哪个宫里领头的:“你们几个快些放了碗,皇长子与诸位殿下在溪边饮酒,正要人侍候。”

    宫女们放了碗,玉壁却还端着,那领头的见状喝了一声:“诶,说你呐,哪儿的,没长耳朵呐,还有工夫在这细嚼慢咽的,怠慢了皇长子和诸位殿下你担得起罪过嘛!”

    得,玉壁只好放了碗,她总不能跟这太监说自己不是九品杂使宫女,而是七品茶水宫女吧,说了以后她八成就混不下去了:“是,公公,婢子知错。”

    “得了,赶紧跟上来。”

    到了溪边才知道,除了皇长子和几位皇子外,他们的“爱妃”也在,还有几位王候世子也带着女眷在坐。淳庆帝这会儿批完折子刚得着空闲歇会儿,小辈儿的聚会皇帝自然不会来参加。

    那内监把玉璧指派去烧水温酒,玉壁低着脑袋就到一边蹲着,她才蹲不久就得了个惊喜:“早梅姐姐。”

    “呀,玉壁,你怎么这里。哟,怎么让你在这看着火温酒呀,这不是杂使宫女做的活计吗,看你如今的服色是茶水宫女啊,是谁把你指使来当烧水丫头的。”早梅大感意外,她还以为自己记错了,但玉壁的服色又证明她没记错。

    看着早梅的服色,现在也是七品的宫女了,宫女要到五品才会有特定的称谓,五品尚人,四品尚赞,三品尚宫,二品尚正,一品叫尚令,做到七品算是小宫女里的大宫女了,刚有点资格管三两个人:“没事儿,不是需要人手嘛,我来帮帮忙也是应当的。倒是要恭喜早梅姐姐,一年不到就升了一阶,等到八年出宫,说不得能成一品呢!”

    “少在这开我的玩笑。”早梅满脸喜色,把手里的酒壶递给玉壁:“装月光白。”

    玉壁一边给早梅装酒,一边跟早梅三言两语说着各自离开小宫女宫所后的事,却不想被招她来的内监看个正着,只见那内监老远就喝斥道:“作死啊,让你来是当差的,可不是让你来闲聊的。这位姐姐,您拿了酒就走,那边殿下们还等着呐!”

    见了那内监,早梅下巴抬了抬道:“是不是他叫你来的?”

    轻轻点点头,玉壁没想到她一点头,早梅这个在小宫女宫所里看起来无比温柔的姐儿瞬间就狂化了:“你去找人来侍候难道就没细看,这可是御茶房里的茶水宫女,你怎么能让她来做这杂使宫女的活计。”

    那内监看看早梅,再去看玉璧,话都说不出来了,倒是玉璧这和稀泥的蹲炉火边上连连摆手:“诶,小事情小事情,我平时烧水沏茶不也是这么做的,没什么区别。早梅姐姐,您别计较了,回头我给您沏茶消气儿成不成。”

    早梅瞪了她一眼,却看向那内监道:“快去换个人来替玉璧,下回看仔细点儿,别乱指派。这也就是玉壁才这么好说话,换别人早骂得你狗血淋头了。”

    看着那内监去唤人,早梅又回过头继续瞪她,还戳着她脑门说:“你就是这么不争气,要知道在这宫里,你让一步,别人就可能骑到你头上。我知道你自从进这宫门起就没受过欺负,可你也不能一味把人都往好处想。还有,要是见着春妮儿,给我小心点,别把自己卖了还替人称银子计数。”

    冲早梅嘿嘿一乐,玉壁把月光白递给早梅说道:“早梅姐姐,我娘从小就跟我说,人的眼睛往好处看,就算得不着好的,也不会得到坏的。你看,我不是一直得着你们照顾嘛,所以说世上还是好人多呀!”

    摇摇头,内监领了人来把玉壁换下,早梅就和她一道走着:“玉壁,我们都知道你心地纯粹,可……你还是长点心眼吧!”

    早梅是不知道,心眼最多的就是这货,泯然众人大技法都找着奥义了,现在正在修趋吉避凶这大招。

    跟早梅挥手道别后,玉壁本想往回走,可是一看四周一片黑乎乎的,对于习惯了现代处处一片明晃晃的人来说,野地里的黑暗森然得可怕。饶是玉壁看惯了鬼片从来不害怕的,这会儿也不由得发毛:“上天保佑,别蹦出来个什么……啊……”

    “别叫唤了……”萧庆之也是倒霉催的,他负责安排防务,安排好诸位殿下这边正要回中帐去,一看前边有个宫女,正想过去询问一番,没想到他一晃到那宫女面前,就听着满耳朵尖叫。

    幸好离中帐远,皇子们那边又正喧闹着,要不然这尖叫还不把侍卫全招来。

    上牙打着下牙的玉壁一看是萧庆之,想也没想破口而出一句话:“有没有搞错,你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嘶……”

    她不但说了,语气还非常冲,任谁被吓这么一记,也要暂时失去伪装,除非已经高深到伪装成了本性,可玉壁这会儿还没修炼到这境界。

    把手里的防风灯往尖叫的人脸上照了照,总算看清了人,萧庆之还记得她,是在茶叶房里见过的存茶宫女。这会儿表情可够丰富,语气也够煞,萧庆之见她“嘶嘶”倒吸着冷气遂问道:“怎么了?”

    “好像踩着钉子还是什么东西了,都怪你,这就么飘到我跟前来,吓死……晋城侯!婢子见过晋城候……”怎么又是他,看来她那不怎么美妙的感觉果然是对的,碰上这位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玉壁一边在心里腹诽,一边还得跟这位道歉,这就是万恶的封建社会。

    “不忙行礼,抬起脚来。”萧庆之可不认为是钉子,在野外见着根铁钉子可不容易,这边的野地里有铁棘子,要是那铁棘子长得正好,又有人或牛马一脚踩个正着,那就八成能扎进肉里。而且铁棘子有小毒,轻则脚发麻,重则肿胀溃烂发热。

    玉壁莫明其妙地抬起脚来,萧庆之一看,可不是铁棘子么:“怎么了?”

    “没事……”萧庆之说没事的时候手指一使力就把铁棘子给拔了出来,毫不意外地听到了玉壁的尖叫声,嗯,这回声音小很多了。

    “这……这是什么,我怎么觉得脚麻了?”像是她唯一的手术经历打麻药的感觉,玉壁有些慌了,不会以后都这样吧。

    这时萧庆之已经站了起来,见这姑娘满脸子惊恐,就温言安慰道:“是铁棘子,明天就好了,你试试,应该还能走,就是没感觉而已。”

    “真不会跛?”

    “不会。”

    轻舒一口气,玉壁总算是安心了,她一安心就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很是不合规矩,眼珠子溜溜地转了好几圈,嘿嘿然地看着萧庆之笑得有几分阴森,大有你敢说出去我就杀人灭口的意思。

    可在萧庆之看来,这笑就纯粹是笑。

    灯下观美人,月下观美人都是一个效应,不清不楚产生美啊!

第九章 可怜的小玉璧

    盛夏的夜色总是分外清凉,月光把远处的山勾勒得静谥温和,平静之中更显出山势雄浑来。营帐处远远闪烁着灯火,在黑暗处看着更显璀璨生光,这样的情境里,风是和缓的,连虫鸣声都如同细语呢喃。

    月色下,一男一女行走着,两人间隔着不算太远的距离,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气氛显得有些莫明地诡异。至少玉壁是这么觉得的,好在离营地也就十几分钟的路,不言不语也就这么回事了,她可没兴趣跟这位挑起话头子来。

    “玉壁啊,你这是上哪儿去了,她们几个说你不在帐里,我还当你在野地里走丢了……晋城侯,小的给您问安了。”舒公公看着这俩,满脑袋都是疑问,这俩位刚才做什么去了?不怪舒公公想得歪,实在是他在宫中见多了这样的事儿,总有些想攀高枝儿的丫头,不是爬上陛下的龙床,就是攀到某位王公亲贵的胸口,这样的事儿屡见不鲜。

    玉壁可没察觉到舒公公的想法歪到哪儿去了,倒是萧庆之明白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三言两语就把事儿说明白了。等到玉壁一听他的意思,再一琢磨,赶紧跟舒公公解释道:“舒公公,殿下们在溪边饮酒作诗,有位公公过来让我跟着大家伙儿一块过去帮忙,没曾想半道上,那公公知道我是御茶房的……这不,我就又回来了。就是没想到,回来的时候被铁棘子扎了脚,到现在还没知觉呢。”

    听这俩一说明白,舒公公也就把那点念头给打消了,他心想也是,晋城侯可是眼届儿高的。头前那位庶长公主虽说过于奔放了些,样貌却是一等一的,长公主这位都没瞧上,怎么可能瞧上玉壁这相貌平平的小丫头片子。

    “得嘞,小的谢过晋城侯把这丫头送回来,等这丫头好了,小的让她给您沏茶道谢。这丫头别的不成,沏茶的手艺还见得人。”舒公公说罢就把玉璧扶了,又找了个人去请医官来。

    萧庆之见状道了一句告辞,玉壁又踮起脚蹦着转过身来向萧庆之道了声谢,萧庆之抿着嘴角一点头算是收到了她的谢意,人就这么转身走了。

    留下玉壁在原地被舒公公拿俩灯笼似的眼盯着:“舒公公,您老别这么瞧着我,您可别把我往岔了想。想我在宫里一向来谨言慎行的,何曾行差踏错半步,您老要往岔道上想我,我多冤枉得慌。”

    “你明白就好,丫头,咱们都是一个宫所里当差的,我也是多嘴提醒你一句。宫里不是没有宫女飞上高枝儿的先例,只是有好下场的却没几个,晋城侯还占着一点,这位爷可是连长公主都拒娶过的,将来谁嫁了都得埋怨。要不,你当晋城侯都二十好几了还不娶为哪般,还不是因为当初那桩事儿闹的。”舒公公说完自己心里头都奇怪,这样的话他哪儿跟别人说过啊,怎么碰上玉壁这丫头就不禁跟她掏了心窝子。

    “舒公公,我听您的。”玉壁就是这样,平时面无表情,瞅准时机了就要显摆一下自己青春少艾萝莉无比的笑。

    一看她软绵绵跟一团带着霞光的云彩似的笑脸,舒公公倒像是明白了为什么跟这丫头说了掏心窝子的话,还不是这丫头生了张容易让人掏心窝子的笑脸儿:“真听进去了记在心里才好,你的能耐你自个儿不显摆,可我一桩桩都看在眼里,别学那些个搅是非的,好好在茶叶房当差。”

    医官来看过玉壁的伤口后,留下两颗药丸就走了,一颗外敷,一颗内服,明儿早起准保生龙活虎。

    可悲可叹的是,她第二天早上没能生龙活虎,反而发起烧来,她自己还没感觉。还去给侍卫兑茶水时,她熟门熟路地爬到马车的车斗上,抱着茶包刚碰到木桶就一阵天旋地转她才感觉不对劲,一摸自己的额头,跟湿冷的手比真是滚烫滚烫的。

    “玉壁姑娘,你怎么了,病了,要不要替你去叫医官来。”在茶水车旁边拎着水囊等着灌茶水的侍卫见她这样遂问了一句。

    “没事儿,还是等我自己去看医官吧,我一小宫女哪敢总劳驾医官啊!”虽说医官是御医里头等阶最低的,做的就是给宫女内监侍卫看病的活计,可再怎么说医官也是五品打底,玉壁可不敢老把人招来挥去的。

    她都这么说了,侍卫当然不会再多言,等兑好茶水,玉壁往回走的时候,只觉得路都是高低起伏不平整的,真像走在泥浆子里,深一脚浅一脚就没个踩实的时候。她到这会儿都没明白是为什么,她也没感冒,也没受凉,怎么就一副重感冒的症状。

    天爷啊,这个时代做为一个小宫女,真是病不起的,万一病得太厉害,医官会直接连药都不给用了,任自生自灭去。

    她一想到自生自灭就想哭,所幸眼泪还在酝酿着的时候,萧庆之出现了,他远远一看这姑娘就知道,铁棘子的毒还是没能拔出来,腿八成有知觉了,可毒也发到全身去了:“玉壁姑娘……”

    “啊!晋城侯,婢子给您见礼了。”她也真是奴性惯了,见着有身份的就弯膝盖,完全不带有任何现代教育遗留下来的节操。就是这时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糊涂了,那躬身屈膝的动作也标准极了。

    她这动作可是把萧庆这逗笑了,还道是个被宫规束缚得木了的,现在看着只怕也就是惯性使然:“行了,都什么时候还行礼,我送你去医官马车上给你瞧瞧。”

    医官给小宫女用药向来是不怎么用心的,昨天那医官明显就没用心,让铁棘子扎了才那么会儿,要是使了对症的药下去,断然没有拔不掉毒的道理。萧庆之既然看见了,自然不会视而不见,由得这姑娘自生自灭,这位是看不到就算了,看到就一定要过问的。

    好不容易走到了医官马车附近,等上了马车,玉壁就彻底躺尸了,反正接下来的事儿她就彻底不知道了。铁棘子重可致人昏迷,这一条玉壁也是通过这次才得出来的血的教训。

    她昏迷了她当然不知道萧庆之怎么拿冷眼看着医官的,更不知道那医官也是个倒霉的,今天这医官和昨天给玉壁药的压根不是同一个人。冯医官在被看得浑身发散着冷气后,瑟瑟地取出银针和药丸来。

    “昨儿用过药了,看来是不对症,晋城侯且放心,没什么大碍。”冯医官是看到玉壁脚上敷了药才这么说的,他一边拿竹片把药刮下来,一边又让人招来个小宫女给清洗换药。换好药再行针,热倒是来得快去得快,只是人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要不晋城侯待会儿再来瞧,这一时一刻的也醒不转来,待会儿人醒了小的叫您。”冯医官真不知道自己倒霉在哪儿了,更不知道这作宫女打扮的怎么就需要让个侯爷来陪着医治,还是个样貌不怎么滴的小宫女。

    等到舒公公辗转得了消息,到医官马车上来看时,玉壁且是半昏半醒的,舒公公看了直叹气:“这丫头浑身上下都是事儿,得亏是个不惹事的,要是个惹事的那还有消停。”

    一旁冯医官听了跟着点头,却没把人是萧庆之送来的话说出口,做医官的看的是非多了去了,自然知道沉默不语是最基本的活命守则。

    直到夜里玉壁才算彻底醒过来,这时已经深夜了,她躺了一天没吃东西,饿得那叫一个前胸贴后背。她也不敢乱走,只往茶水帐里去,一般来说茶水帐里会存些点心,这会儿拿着垫垫肚子正好。

    到茶水帐里找着盘绿豆糕,吃了几口正想给自己倒茶呢,就有人挑了帐子进来,是个作内监打扮的,看着还是高阶儿的:“有人在就好,京中来了急件需陛下处置,赶紧沏壶茶让陛下喝着好提提精气神。”

    啊,她……茶水房里有值夜的人啊,可这会儿谁都不见。玉壁左看右看,有点心虚,那位又催了她一句,她才没底气地小声问了一句:“公公,您看沏什么茶好?”

    “近来不是都喝安县新到的乌龙茶吗,那还能有别的。”

    说完话那位就走了,玉璧迎着帐外吹进来的夜风抖了抖,瞬间就明白过来,赶紧转身手忙脚乱的烧水去。她头回给景朝第一大BOSS沏茶,那叫一个小心翼翼,生怕一出错掌着生杀大权的BOSS就把她给拖出去砍了。

    别看她现在整天一幅面无表情的老成样儿,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把事儿往坏了想的毛病就从来没改过。

    沏完茶后,玉壁就端了茶到淳庆帝帐外,那有重兵把守着,也不用她送进去,交给侍卫就得。只是她人是不能走的,等内监验过了无毒害才能走,玉壁站在侍卫圈儿外等着,心里有点儿毛毛的。

    “没事了,可以走了。”

    “是。”

    生怕还有什么曲折,她连个停顿没有的就溜了。回到帐房里躺下闭上眼,玉壁跟自己说,今儿晚上什么都没发生,如此反复催眠自己若干遍后,她终于连自己都相信了今儿晚上哪儿也没去过。

    可她的罪证正在淳庆帝案头上摆着呢,淳庆帝一边看着京里送来的几封急件,一边端着茶盏送到嘴边浅啜了一口,然后放下继续把注意力放在折子上,不过淳庆帝很快咂了咂嘴把视线从折子上移开:“这茶……苏德盛。”

    “陛下,可是有异?”苏德盛躬身道。

    “与平日喝的不一样。”

    “陛下,想是下边的宫女没用心沏,这就让她们重新沏一杯给陛下。”

    淳庆帝又放回折子上,摇头道:“不必了,比平日的好些。”

    淳庆帝是个对里怀柔,对外强硬的君王,苏德盛苏大公公听了,还以为淳庆帝是体恤下边的小宫女。所以苏大公公打定了主意,回头一定要把今儿晚上沏茶的宫女好好拎出来教训一顿。

    可怜的小玉璧,她期待的美好穿越生涯岔子实在太多了……

第十章 你开什么玩笑

    第十章你开什么玩笑

    当萧庆之披着一身月色到淳庆帝帐中时,淳庆帝正看着份折子脸色发黑,萧庆之一来,淳庆帝就把折子递给了萧庆之,声音发冷地道:“爱卿,朕只怕又要对不住你了。”

    接过折子,萧庆之没急着回话,上回陛下说“对不住你”的时候,是因为他的婚事被大公主搅了,女方碍着大公主的种种动作退了亲,闹了他老大一个没脸。一看折子,萧庆之不由得苦笑,这回居然还是同样的事,家里给他访了门亲事,这次回京刚来得及跟他提一句,他都还不知道女方是哪家。

    当然了,这折子不算急件,是言官们上的折子,夹在急件里一块儿送来的。遇上这事儿,萧庆之还能怎么着,施一礼还得告个罪:“本是微臣私事,却劳陛下日夜挂心,微臣惶恐。”

    “行了,哪来那么多虚辞儿,你父亲跟着朕早年东奔西跑,到了因为朕这不长进的女儿连累他想含饴弄孙都不成。校书郎那边既然缩着脑袋不敢出头,你也不必再惦记着个怕头怕尾的,待到秋初回京朕给你做主,白芷要是再敢闹,朕饶不了她。”淳庆帝是真的头疼这庶长女,小时候那么招人喜欢的小丫头,没想到长成这么个骨子里不安分的样儿。

    “微臣谢过陛下。”萧庆之说完淳庆帝就让他到桌案前来,淳庆帝大晚上把他叫来,当然不只是为了公主搅他婚事这一桩。是边关急件,抓着个金国与景朝间传递消息的中间人,抖出来一批名字。

    淳庆帝把折子给萧庆之后,还亲手把沏好存在紫砂小壶里保着温的茶汤给萧庆之倒了一小盏,淳庆帝一边示意萧庆之端起来喝,一边说道:“上边有几个名字,是朕一手从寒微时提拔起来的,跟着朕没有二十年也有十八年。朕不想欺骗自己,更不愿意为人所欺骗,子云啊,真正知根知底可信的,还朕几个打小长在一块的老伙计,朕想修书一封请你父亲出山为朕来办这桩事。”

    原来是念叨那班忠心耿耿一块奠定基业的臣子来了,萧庆之的父亲就是硕果仅存的其中之一,淳庆帝之所以会想让萧老侯爷出山,那是因为萧老侯爷就是做情报出身的,这些事没有人比萧老侯爷更树业有专攻。

    可……可父亲早就跟淳庆帝闹了矛盾,说白了,这二位政见大大不合,忽然有一天老爷子就莫明地顿悟了,上个请辞的折子不等淳庆帝挽留就跑了路。萧庆之心说,现在想请老爷子出山,别说修书一封,就是陛下亲自去请,老爷子都能干出闭门不见的事儿来:“陛下,家父已不涉朝堂事务多年,早已失了这份机心,微臣只怕家父难再担此重任。”

    “你这么说话,朕心里明白,这些年朕做的事,只怕在一堂眼里没几件是做好了的。只是有些事,只有坐到这张椅子上才会明白,天子也未必就能事事都顺遂心意,有时候反而比大臣们还多些掣肘。”淳庆帝这些年御强敌于外,整贪腐于内,算是一代明君,事儿往往就是这样,越想做明君就越觉得处处受制约。

    “陛下,家父早已明白了陛下的一番深意,每回微臣在家中谈及朝堂诸事,家父都会感慨陛下眼界高远,我辈远不能及。”萧庆之这纯粹是客套话了,到现在老爷子提起淳庆帝还能跳着脚叫骂,老爷子那坏脾气这辈子是改不了了,幸好早年了悟及时,在没犯着陛下的时候就抽身了。

    “不说这些个虚的,喝茶,你看完了折子给朕个话。”

    萧庆之这才得空端起茶来喝,一喝就喝出不一样来,他不动声色,心里一清二楚,只怕今天晚上的茶是那个好顶着张僵脸,实际上更表情比谁都的小姑娘沏的。侍卫那边大桶的茶水都能喝出不一样来,这用心细细沏地更是滋味分明,火候手法和茶器不同,呈现出来的味道可以说天差地别。

    虽然没说话,萧庆之喝完茶,又把小盏往淳庆帝那边递,淳庆帝确实是个好与人分茶的,又给倒了盏……

    “陛下,也许未必是真,要是反间计,对方可就正等着咱们这边错杀忠臣呢。”萧庆之只觉得捏着折子的手汗津津的,上边有几个名字,深受君宠位高权重,要不是陛下想起老爷子来,他压根不会有机会看到这个名单。只怕这次陛下请老爷子出山的心很强硬,看来老爷子又得裹起包袱找地儿躲去。

    从淳庆帝帐里出来,夜风立刻就把萧庆之吹得浑身上下发凉,此刻才觉自己出了一身汗。他一直不去问上一辈的恩怨情仇,毕竟老爷子不在朝堂了,也没必要去问。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应该去问明白,为什么淳庆帝十几年来心都不死,而且眼看着越来越坚定了把老爷子弄回朝堂的念头。

    “陛下待我不似作伪,待父亲也不似假意,父亲能在金国做三年暗桩,也未必就真的这么脾气暴躁。”想起家里那暴脾气的老爷子,萧庆之又会心一笑,心道这样就好,千万别回朝堂。他能预期得到,一旦老爷子真的被陛下请回朝堂,必定是腥风血雨再无宁日。

    信步行走在大大小小的帐房间,幽静的深夜里大部分帐子都熄了灯,唯剩下些值夜的太监宫女和侍卫守着灯盏昏昏然在半梦半醒之间。明月高悬在天际,月色之下处处分披着一片清辉,这样的夜里,似乎总会想起些人来。

    那已经消失在人海里不可再追寻的人……

    “晋城候,婢子……”不知从哪蹦出个宫女来,萧庆之凝神看了一眼,有几分脸熟,但却不知名姓,大约是随驾见过的。

    “夜已深了,守着规矩莫四处乱闯,不值夜的就去歇着。”要不是及时缩回了手,这个宫女就差点被他给一招拍得晕死过去。

    接着萧庆之发现自己眼皮子底下多了个红红艳艳的东西,看着像是剑穗子,红红艳艳的鸡血石,红红艳艳的流苏,再看那张同样红红艳艳的脸,就算小宫女不说话萧庆之也明白了:“回去歇着吧。”

    说完话萧庆之便越过那小宫女而去,同样不用说,小宫女也明白了,这背影都透着三个字——不接受。小宫女咬着下唇就差没哭出来,她没敢把心思跟人说,怕教人说痴心妄想,可现在明白了,自己是真的痴心妄想了。

    而萧庆之呢,才忽略过一个,还没走多远又碰上一个,同样是个小宫女,只不过埋着脑袋像是在找寻着什么:“什么人,深夜里在营帐周围转悠什么……玉璧姑娘,你有什么事吗?”

    只要再在深夜里多见几次这姑娘,萧庆这就得认为这是个探子,所以萧庆之问话间不免带了几分警觉。

    “晋城侯,婢子……”玉壁也是倒霉催的,挂在腰间的宫牌掉了,要被人捡去随便扔个要紧的地方,她这辈子就洗不清了,也不用洗了,直接就能剁掉。宫牌掉了这种事,熟悉的人都不敢随便告诉,主要是今天晚上她的干了些什么,去了哪儿不好随便跟人交待。

    这犹犹豫豫、扭扭捏捏的样儿一摆出来,萧庆之就误会了:“别说了,夜深了,歇着去吧。”

    “可……”玉壁这会儿是不说不是,说也不是,横竖都已经惹祸了。

    因为玉壁茶沏得好,那偶一见的笑脸也很惊艳,所以就算日常顶着张万年如一的木讷模样,萧庆之对她留有不错的印象,但也仅仅就只是有点不错的印象:“玉壁姑娘,宫中想必有传闻,我如今已有两门亲事中途作罢,你可知其中因由。”

    忽然说起这个,玉壁有点犯愣,这跟自己的宫牌有关系吗?想了想,她还是迟疑不定地回了一句:“因为大公主?”

    “是,一是公卿门第,一是官宦门庭,他们都有惧于此,你……或者说你们家能不惧于此吗?”因为那点不错的印象,萧庆之才多解释了一句,也许也是眼前的人那笑起来的样子,实在不禁令他想起故人来。

    这是什么意思呢?玉壁琢磨了好半会儿没琢磨出来,忽然跟她说大公主,说他晋城侯的两门亲事做什么。当然,她也不是糊涂人,只不过全副心思放在找宫牌上,一时没能转过弯来,好险她很快转过弯来,明白了萧庆之再说什么。

    “晋城侯怕是误会了,婢子是出来找宫牌的,方才去茶水帐里找点心垫肚子,却不想把宫牌遗落了。”玉壁这是忍着没喷出来,这位也太自作多情了点儿,侧着脸对着草地翻了个白眼,今儿晚上真是什么倒霉事儿都让她遇上了。

    她摆的这表情,这眼神,萧庆之明明白白能看出“你开什么玩笑”的意思来,他略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说:“我替你留意一下,回营帐去中以,深夜也不好找。”

    说完萧庆之就走了,这位是真的这辈子都没这么尴尬过……

    而一侧的营帐后边,某个手捧剑穗的小宫女正浑身发抖,不是冷的也不是怕的,是气的!

    为什么,被问那句话的不是她?

第十一章 叫你乱扔垃圾

    第二天一睁开眼,玉壁就在帐房门口的帘子上找到了自己的宫牌,惊喜地抱着亲了几口,满脸欢喜地在腰间打个结实的结挂上,挂好后又拍了拍神清气爽地往茶水帐子里去。

    当然,她明白,这八成是萧庆之找到了给她挂回来的,不过因为这位的自作多情,她决定完全忽略掉萧庆之的功劳。

    走到茶水帐子外边时,听得有人在里边训话,她一听,声音熟悉得让她想拔腿就跑——是昨天晚上来让她沏茶的那个品阶很高的内监。她仔细侧耳一听,内容是在说昨天晚上的茶陛下如何如何不满,你们茶水房如何如何不负责任,如何如何懈怠不思进取,如何如何枉顾圣恩,如何如何对不起陛下一片怀柔之意。

    “难道昨天晚上真的把茶沏得这么没水准?”自己的脾气自己清楚,她一紧张慌乱起来做出什么不可思议的事都在常理之中,她才在宫里待两年多,养气的功夫远远还没有到家。

    在她心里疑惑地这会儿,苏德盛已经给舒公公和茶水房里那四个上完了政治课,帘子一挑直接走人,压根没看到帐子左侧的玉璧。玉壁满怀歉意地走进去,一看舒公公带着蔫在那儿,大家伙儿都没心思做活儿,她赶紧过去,又是烧水又是摆茶具:“红玉姐姐快些来沏茶吧,娘娘们还等着送茶过去醒神儿呐。您看我也不会,只能给打打下手,这重要的活计还得红玉姐姐亲自来才妥当。”

    本来她就够敬着这四位,现在更是愈发仰视起来,他们天天给那些个掌握生杀大权的主儿沏茶,心理素质得多好啊!

    “得了,都做活儿去,愣在这有什么用,昨儿的茶沏得不好,今儿仔细认真着点也就是了。”舒公公看着茶水房四个都蔫了,也不好再训话,只能先叮嘱着,回头再调.教也就是了。

    “对对对,舒公公说得对。”

    “你在这厚着做什么,边儿上去。”大清早被训了,红玉和丁香哪里还有好脸色好语气。

    玉壁只给陪笑脸,笑眯眯地退开几步,手里还做着手势说:“红玉姐姐,您请您请……”

    红玉和丁香又是瞪了玉壁一眼,这才开始沏茶,玉壁则用自己惨不忍睹的针线活缝了几个纱袋填充碎茶末子。她一边缝着,一边还不时看着忙碌的红玉和丁香他们心里无比抱歉,因为她一个人连累大家伙儿清早起来就被上了政治课,她有错儿,以后再也不敢了。

    苏德盛倒没有破口骂人,可说的字字句句都比山还重,连舒公公这会儿都低落落的。

    “玉壁丫头,我平日里待你好吗?”舒公公瞅着一边屁事没有的玉壁,心里起了个念头。

    闻言点点头,逮着这样的问题,玉壁向来只有一个答案:“当然了,舒公公您待我好得没话说。”

    见玉壁点头了,舒公公就压低声音道:“那你帮我点忙,我知道你茶沏得好,比他们几个好了不是一星半点儿,打今儿起把你调茶水房去给陛下沏茶你看怎么样。这可是得脸子的事儿,旁人想赶都赶不上,也是看你手艺好,要不然不能轻易托付这重要的差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玉壁停了手里的针线摇头说道:“舒公公,于情于礼都不合,在御茶房满两年才能去茶水房,茶水房里做得好了才能给陛下沏茶。我何德何能,哪敢让您为我越过规矩去,真要是开了这先例,以后您和陈公公都不好约束御茶房了。”

    舒公公也是病急乱投医,一听她的话就打住了这念头:“那行吧,我盯着他们几个去……顺道儿说一句,丫头,你的针线活可够惨的。”

    ……

    接下来的路程,直到到行宫后,玉壁都逆来顺受得不得了,说她什么她听着,让她做什么她二话不说就去做,反正大多时候是些无关痛痒的话和跑腿的活儿。红玉和丁香他们几个是愈发觉得玉壁用得顺手了,让她做的事,什么时候都能做得妥妥当当的,说她什么她就一副受教样儿的听着。几人对她的态度倒好些了,说话也不再那么难听,只是该指使还指使,该没好话的时候也不留情面。

    好在一到行宫后,玉壁就和茶水房几位不在一块儿了,她守着半间屋子,照样还是关起门来过日子。

    “玉壁啊,给你出入行宫的牌子,拿了去市上瞧瞧去。西京盛产红茶,你去市面上看看可有好茶,寻些回来,宫里头裕妃娘娘最爱饮红茶,等到秋凉下来,陛下也要饮红茶的。进贡的红茶就那么几个山头的,没什么新鲜,你去看看有什么鲜货,要滋味与宫中贡茶不同的。”舒公公知道她想出宫,这不一有出宫的机会就惦记起她来。也是西京市面上没什么好玩的,比起京城的繁华来没什么看着,茶水房里的人都忙也没谁想去担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一听能出行宫到市上去,玉壁还是想出去走走的,她真不是宅女,要不是迫不得已,怎么会把自己关在一小间儿里窝着:“是,我记下了,这就换衣裳去。”

    出了行宫到西京市上一看,果然是个没什么好看的地方,不过对于她来说,能出来就很好了,自由的空气都是欢快的味道。街边的茶贩子通常拿麻袋一袋袋装着茶叶在街边卖,她看了好几个茶贩的茶叶都很寻常,搁现代也就最多一二百块一斤的货,煮煮奶茶柠檬红茶可以,搁宫里头那些个贵主儿清饮,那她们会以为是漱口的。

    “大爷,您这茶叶哪儿采的,什么时候采的?”玉壁见街边有一大爷,身前就摆着一布袋,顿时来了兴趣,这茶叶八成是自家制的。

    “愣学官画,咱青不着。”

    方言她可听不懂,更何况都不是中国古代,一老大爷大太阳底下晒着,人也没多少茶叶,玉壁心想就当日行一善吧,买回去煮水果茶喝。话听不懂没关系,钱总能看懂吧,掏出一块碎银子问道:“够不够。”

    这句老大爷听懂了,连道:“印不着,印不着。”

    这句话玉壁也听懂了,从怀里又换了块小的,这回老大爷接过掂了掂笑得跟菊花似地小心翼翼收进怀里,又把茶叶袋子扎好递给她,然后蹲着收拾小摊子。就一块粗布上边压了几块石子,玉壁看老大爷仔仔细细地拍干净那块粗布上的尘土,又整整齐齐地折起来抱在怀里,不知怎么地想起她爸来了,这位老大爷跟她爸一样惜物,再普通的东西都倍加珍惜。

    “老大爷,我叫玉壁,您要有茶还到这里来卖,我还来买。”也不管老大爷听不听得懂,玉壁满脸柔和地笑着说道。

    她努力让自己往欢快了活,就是不愿意总想起从前的事来,到景朝以后,她就没觉得自己是这的人,一直像个旁观者一样活着。给自己定些可乐的目标,让自己做一些看着可乐的事,其实未尝不是想用这些可乐来填满自己的日子。

    抱着茶袋在街头远远看着老大爷的背影,她觉得自己眼睛有些发酸,还是安安稳稳做着差事等出宫吧,至少出了宫不用仰别人鼻息来决定自己的生死。

    “好了好了,没事了啊!在哪儿都要活得好好的,开开心心的。”缩缩有点发堵的鼻子,一仰脸还是阳光灿烂的笑……

    可是楼上那个正低头看着她的算怎么回事!

    萧庆之不是一个人出来的,他这几天都护卫着皇长子出来“体察民情”,也没想到今儿往楼下一看,看到了陈玉壁。看着她买了茶叶,又看着她一抬头,一张炫目的笑脸直接灼了他的眼睛。

    皇长子这会儿正在隔壁与几个文人清谈,萧庆之虽也读过读书,可称不上文人,自发自动地就到隔间坐下了,所以这会儿萧庆之能冲楼底子下那姑娘说:“玉壁姑娘来买茶叶么,想必不是凡物。”

    “您要喜欢都送给您,小二哥,劳驾您拿上去送给那位爷。”反正也才二两银子买来的,她却不想想她一个月例钱才二两。

    见她把茶叶直接给了小二,小二还往上边抬头看是哪个雅间,萧庆之又讪讪然一笑就想起那天的误会来,大概这姑娘心里还在叨咕着自己如何“自作多情”呢。这姑娘把茶叶一撂就走了,他是不想收下茶叶都不行了。

    “这位爷可要沏来尝尝,本地出产的茶叶,偶也见妙品。”小二放下茶叶这么说了一句。

    “也好。”

    茶沏好,小二端进来就说了一句:“这位爷,您可是撞上好茶了,便是我们掌柜在西京茶市上看了这么些年,也说是难得的好茶。”

    小二将茶倒入茶盏中,澄明透亮的橙红茶汤在白瓷盏上烙下一圈儿金边,一入口,红茶的绵厚温醇令人不禁与那张笑脸联系起来,回甘时涌上来的是栀子花香气。不爱喝红茶的人,这时也觉得茶味迷人,更添了几分薄醉。

    叫你乱送茶叶!

    环保人士说过的,垃圾要分类,你当是垃圾的东西,未必就不是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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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3107/ 第一时间欣赏一品宫女最新章节! 作者:弈澜所写的《一品宫女》为转载作品,一品宫女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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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宫女介绍:

穿越为浩荡皇宫一宫女
嗯,想做后妃的宫女固然是合格的宫女
但,不想做后妃的宫女才是能长命百岁的宫女
所以,咱们的目标是,努力攒钱出宫嫁个“身强体壮”滴汉子过“幸福”滴日子
那位爷,请您自重则个,要不然……
起司猫也是可以变成母老虎的
再说,请注意突出的重点,不要忽略那几个词的暗示性
PS:最后三个字绝对是手误啊手误!
再PS:引号里的词才是重点!
(咳,某弈又肥来鸟~~存了砖头的现在可以扔了,顶锅盖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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