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一品宫女TXT下载一品宫女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一品宫女全文阅读

作者:弈澜     一品宫女txt下载     一品宫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九五章 一群愚蠢的人类

    萧桓生于初冬,玉璧和萧庆之的第二个儿子生于初夏,这一胎倒真是平稳安然,萧庆之在产房外还没来得及着急上火,里边孩子就吭哧吭哧地生出来了。为此,萧庆之抹了一把虚汗,正想着赶紧抱儿子的时候,忽然被身边的人给拽了拽袖子。

    “子云,你看。”大舅哥陈玉给指了指天空,眼珠子瞪得跟铜铃似的。

    萧庆之想要说我没工夫看天气,但不经意地瞥一眼却愣在当场,只见半天中飘着一抹染透了夕阳余光的云彩,却呈金色光华,暖暖的金芒笼罩了整个院子。如果放在平时,可以轻飘飘的一句天有异象呈祥就可以打发过去,偏偏是在孩子出生的时候,这意味着会有许许多多的流言传出来。

    如今屋院外有什么人,不用细琢磨都知道,只怕这异象上一刻刚显现,下一刻就会被送到天子案头。萧庆之皱眉收回视线,脑子里也有些乱,这样的异样放在别人家是好事,放在自家却未必是福,尤其是对儿子来说,更加不是福分,要是个女儿就好了……

    偏偏还是个儿子!

    “唉呀呀,这可怎么说,恭喜萧大人,天降祥瑞,小公子将来必定是天纵之姿大福大贵。”产婆把孩子抱给萧庆之,口中不住地说着好话,要说产婆也见过不少生孩子有祥瑞的,但绝没见过这样的金色云彩,似乎空气中还飘着如瑶花芝草般的香气,令人闻之欲醉。

    抱着怀里的小儿子,萧庆之心里既满足又柔软,自己的儿子哪能不喜欢,只是这“祥瑞”太招人眼了:“什么祥瑞,近几日天好,前几天不是还有人见了七彩祥云嘛,那才是祥瑞,这不过是一朵普通的云彩罢了。莫说什么祥瑞,孩子最是见不得这些,万一是个福份不足的,随了反而不妥。”

    产婆一怔,连忙道:“是是是,瞧我这张嘴,小公子出身摆在这儿,哪需要靠什么祥瑞。”

    打发了银钱把产婆和医官送走,萧庆之又从陈氏夫妇那儿把孩子抱了来,这才进屋去看玉璧。这回玉璧果然要比上回好得多,生产完气色也是极好的,正歪在那儿喝着小米粥。见萧庆之进来,她也不急着看孩子,只问了句:“那祥瑞怎么回事?”

    “一块偌大的云彩,颜色稀罕点罢了,金芒闪闪的。没事,我派人去打点一下,这祥瑞的事不让乱传也就是了。”萧庆之刚才进来前就打发了俭书出去做安排,祥瑞放在谁家都行,绝对不能落在自家儿子身上。

    金光……玉璧没说话,喝完小米粥接过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一胎养得比较好的缘故,孩子看着个头不大,可皮肤看起来十分光洁,比起萧桓那个小毛桃子,这个看起来怎么都要更干净一些:“祥瑞不祥瑞的不管它,守好门户莫去管他们,东宫不是传了消息说太子妃又有了身孕吗,回头会有更大的祥瑞的。”

    这种祥瑞,想造出来还不容易,玉璧到底是现代人,造个把祥瑞还真不难。天象她控制不了,但地里长出些什么,她还真有主意。只要对儿子有伤害的,她都会扼杀在摇篮里。

    她这一提,萧庆之也回过神来了,一笑道:“你就是主意多,行了,这事交给我,你好好养身子。”

    宫里头,淳庆帝接来呈报,半晌没能回过神来,看了看用朱笔题了个字“枢”。题完字后,淳庆帝看着这个朱砂作墨写成的“枢”字,好半晌才叹一声说:“祥瑞不祥瑞的,朕从来不看重,但你若真是个得天独厚的,就自己来争取。争来是命,争不来还是命。”

    枢者,天枢,北斗第一星。

    这一回,淳庆帝没有召萧庆之来宫中觐见,而是让人把这个字送到萧庆之手里,萧庆之接到这个字,又是一声苦笑。果然,淳庆帝还是被祥瑞给影响了,桓还好,毕竟只是梁柱,但枢字不同。

    “陛下,枢不仅可以指天枢,前朝时也曾作国家与天子之位的代称。”萧庆之叹了口气,他决定大胆地作一回主,把这个字忽略过去。淳庆帝用蜡封的小竹筒装来的绢帛,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或许也是要他来选择用不用这个字,他当然不能用这个字给儿子作名字。

    总算觉得自己能做一回主的萧庆之立马研墨琢磨,最后用浓墨写下一个风骨嶙峋的“桢”字:“萧桢,桢者,良材也,可为梁柱。”

    最后选好了名字,再往宫里一送,萧庆之只当自己没见过那个御笔题朱的“枢”字。名字确实是个好名字,可淳庆帝所赋予的涵义萧庆之怕自己的儿子担不起,他也不希望儿子去担。

    淳庆帝和顾弘承看到最终选定的名字,心里各自有计较,淳庆帝多少有点失望,但这也说明自己这个儿子是真的无心大位,而且对他所处的位置看得很清楚。顾弘承则有些羡慕又有些不是滋味:“北斗第一星还有不愿,只取良材,子云,你在表达你的不屑为之啊!现在外边都传,我福缘太克,难成机枢,父皇把这个字写给你,未尝不是在提醒我,要把持住,否则将一败涂地。”

    现在顾弘承只能盼着周氏生个健健康康的皇长孙出来,否则外边的谣言只怕要止不住了。顾弘承知道淳庆帝向来不怎么信这些,但天下的百姓相信,朝中的臣子相信,众人成虎,如果这个谣言屡禁不止,他的东宫太子之位就要保不住了。

    萧桢也好,萧桓也好,都是梁柱之材,萧庆之在用两个儿子的名字称臣。

    萧庆之希望顾弘承和淳庆帝能赶紧掠过他去,毕竟他是真的很名不正言不顺:“难道你们真要逼得我挑明自己这个尴尬的身份,私生子啊!陛下,殿下,就算是天子的私生子,那也是私生子,如此不光彩的身份,你们难道非要我担着么。可别忘了,儒林中人最重道统,如果我有了这么个身份,还怎么能做儒林领范。”

    “如果非逼我捅破了,我也不介意把自己的名声弄得再难听一点,难听到犹如过街老鼠一般了,你们大概也就不会寄望了。”萧庆之对别人不客气,对自己也挺狠,再说他也从没在乎过所谓的“好名声”。这好名声,只是一层保障,如果保障变成了阻碍,他一点不介意干脆撕破来。

    萧桢虽然生在初夏,但比起生在初冬性子热情似火的萧桓,这位可酷了,成天不是睡就是睁着眼睛不怎么理会人,架子大着呢。就是萧庆之和玉璧去逗他,他也一副爱搭不理,众生皆为蝼蚁般的态度。

    因为没做满月,直接做了百日宴,结果他小人家愣是冲谁都没笑一个,连眼神都不带斜瞟一个的。对自家那不着调又热情似火的哥哥视若无睹,任由旁边的人怎么逗,怎么撩拨,他小人家不哭也不笑,任抱任逗表情都不带变一个的。

    “这孩子也太难侍候了,怎么逗都没反应,诶,该不会是听不见吧!”有人这么随口说了一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玉璧和萧庆之对视一眼,都有些急了,众人开始拿着有声有响的东西在萧桢耳边弄出动静来,但是萧桢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还用类似“一群愚蠢的人类”的眼神看着众人,让人愈发地说不出话来:“不会是真的听不见吧,庆之,怎么办?”

    萧庆之凑在玉璧耳边说:“不管是不是真的,这么传扬着倒也不错,听不见也不急,有的是法子。明儿找医官瞧一瞧,许没什么,不过这么传着是好事。”

    然后夫妻俩就齐齐看着萧桢作伤心难过状,连萧桓都安静了下来,睁着又大又漂亮的眼睛看着又小又招人的弟弟。一时间宾客们也都没了兴致,众人听说了祥瑞,但没想到祥瑞来得太过,这孩子居然是个耳不能听的。

    有人小声说:“十聋九哑,这孩子将来只怕难了。”

    “难什么难,生得不错,出身又好,还怕养活不起个富贵闲人。只要有萧桓这么个招人的长子在,萧家就有人扛着。”

    很快宾客们散去,萧桢听不到声音的传闻也渐渐被传开来,有人说这孩子出生时承受了不能承受的福泽,所以才会听不见。

    第二天宫里派了许多位医官前来,天生耳聋本来就很难诊断,只能不停换着花样试。结果就算拿大鼓在萧桢耳边敲,他也不为所动,偶尔动动胳膊腿淡然自若地让人更加确信:“萧大人,萧小公子许是真听不见,一般的孩子对声音都会有反应,何况是这么大的声响动静。”

    “是啊,三个多月也该能辩清父母的叫喊声,萧大人和陈尚令唤萧小公子,萧小公子也没动静。”

    最终,医官们的结论是,有八成可能耳聋,剩下的两成,不过是让萧庆之和玉璧这做父母的不要太伤心。医官们到淳庆帝御前报的结果是,确实耳聋了,而且十聋九哑,这孩子恐怕很难开口说话。

    淳庆帝叹了口气,顾弘承既有些为萧庆之难过,也有那么点长舒一口气的感觉。

    而萧庆之和玉璧则是大眼瞪小眼地看着萧桢,萧桢躺在他的小床里,眨巴着眼睛似乎一脸嫌弃地看着他爹妈。玉璧戳了戳他的小脸儿,很郁闷地说:“儿子,你能不能给点反应,告诉娘,你是不是真的听不见啊!”

    “玉璧,这孩子太反常了,你看他才多大点儿,这表情像不像是在嫌弃我们?”萧庆之也郁闷,怎么自己的儿子还嫌弃自己,他哪里差得都可以让儿子嫌弃了。

第一九六章 所谓天才与凡人

    都说七坐八爬,萧桢小朋友都提前了一个月,等到冬天的时候,他已经能满地爬着和萧桓玩了。萧桓很喜欢这个弟弟,当人形玩具一样天天研究着怎么玩才好玩,一点也不吝啬地捧出他所有的好玩好吃的来贡献给弟弟。

    可是这个弟弟啊,千万分不领情,那些能让萧桓高兴上一整个月的东西,萧桢不屑一顾,一点儿也不看在眼里。没讨着弟弟欢心,萧桓这个做哥哥的伤心了那么一小会儿后,更卯足了劲讨弟弟喜欢:“弟弟,弟弟,你看这是娘特意让木匠给我做的积木,可以搭很多很多东西哟,我们一起玩吧!”

    萧桢看一眼,不予理会,继续在地毯上爬着自己的。至于自家娘满脸讨好地奉上牛奶蒸米粉糊糊,萧桢小朋友尝了几勺后就不肯再吃了,最后全进了萧桓的肚子里:“娘亲,弟弟不喜欢吗?”

    对萧桓来说,这东西多好吃啊,香香甜甜软软滑滑的,美味极了,还带着水果的香气。玉璧喂萧桓吃了,给他擦了嘴才说:“可能桢儿觉得不合口味,明天我们试试苹果味儿的好了。”

    煮熟的水果挤出汁来调在米粉糊里,萧桓到现在都还喜欢吃,但萧桢却极不卖面子。玉璧忧心忡忡地看着小儿子,觉得这孩子不好养活,她挖空心思做好吃的,可这孩子就是不赏脸。你说听不见难道也吃不出味道来,小孩子有几个不爱小零嘴的,偏偏这孩子什么都不爱。

    “桢儿,你到底是不是我和你爹的儿子啊,我和你爹这么爱吃爱喝,你哥哥看见好吃的连道都不会走了,到你这怎么就变化了。”玉璧苦恼不已。

    “积木,也不爱。”萧桓提醒道。

    “是啊,好玩的也不爱,你看哥哥存的那几箱子玩具,他天天都要搬出来玩一遍才安心,你怎么连看都不多看一眼。”玉璧心说人如果有上辈子,她家小儿子八成前世是得道高僧,无欲无求,对什么都不看在眼里。

    跟萧庆之一说,萧庆之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难道你打算等桢儿长大了,送他出家去,还无欲无求得道高僧呢!别瞎想了,我倒觉得桢儿可能真是天纵之资,比起桓儿这个就能哄哄人,爱吃爱玩的主儿,咱们桢儿是生而有智。”

    玉璧华丽丽地想起了“穿越”俩字,她回想了自己小时候,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天天就跟着一群小屁孩儿该干什么干什么,乐此不彼地重复了一遍童年时光。趁萧庆之不注意的时候,玉璧戳着小儿子的脸蛋满脸阴森地说:“老实交待,你是重生的还是穿越的!”

    萧桢难得地看了自家亲妈一眼,那眼神就一个意思“你在说什么”。

    “难道真有三岁能文,五岁能武,十岁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存在?”玉璧琢磨半天没有结果,最后决定算了吧。就算真听不见,她也认了,这是她的儿子,听不见她也会想办法让他能开口说话的。

    这段时间萧庆之也很着急,四下里派人打听了有没有人能教耳聋孩子说话的,结果几个月过去都没影儿。钟山书院上下知道了,都安慰萧庆之,大家虽然对萧桢的事抱有极大的同情,但是这种同情也很有限度,毕竟萧庆之出身摆在那儿,那孩子就算不能说不能听也能衣食无忧福贵荣华。

    冬至到了,冬至和年节一样要备礼,玉璧让萧庆之把萧桓带到书院去,她最近要去宫里头看着御茶房备礼。舒公公告老了,御茶房里新上来的何公公还不怎么上手。本来是想留萧桓在府里让徐妈看着就算了,但一想不如放到书院,感受下那种氛围也是好的。

    “桢儿,第一次进宫哟,待会儿能见到很多生人,桢儿不要怕。”玉璧说完又笑,这孩子千层高塔倒在眼前只怕都不会多眨下眼,他还能怕什么。

    一进宫,先去了御茶房指挥着御茶房众人办差,淳庆帝那边曲公公亲自过来了,说是淳庆帝想看看萧桢。在宫里也不怕丢孩子,玉璧就把萧桢抱给了曲公公,曲公公抱着萧桢到暖阁交给苏德盛,淳庆帝看了几眼低声问道:“真的听不见么?”

    拿了小铃在萧桢耳边晃了晃,萧桢一点也不为所动,还是在那儿看着淳庆帝,苏德盛叹道:“陛下,看来是真的。”

    “果真承受不住那样大的祥瑞吗?”淳庆帝低声一叹,再没有说什么。比起萧桓来,萧桢似乎真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地方,不如萧桓漂亮的眼睛,不比萧桓聪慧,更不像萧桓那样看起来结实健壮。而且萧桢看人的眼神一点也不热切,哪像萧桓那样,被玉璧调.教成了卖乖卖萌专业户。

    挥退了苏德盛,淳庆帝在内殿沉思着什么没有人清楚,苏德盛抱着萧桢从暖阁出来,低头看了眼怀里的萧桢:“小萧公子,咱家却觉得是个有福份的,瞧这五官不显山露水,仔细瞧着,却极为开阔,气象也非凡俗可比。哪怕真是听不见,将来也会有一番大作为,小萧公子,别气馁,旁人不信你,也没啥干系是也不是。”

    萧桢继续修炼着他的“我自不动如山”大法,什么都视若浮云。抱回玉璧怀里是,还是那么一号千年万年都不会改的表情,有时候看着是真让人觉得可乐:“桢儿啊,陛下跟你说什么了,瞧你这小脸儿,陛下看了八成也得认为你是个耳朵听不着声响的。”

    “可是……你再天纵奇才,我也是你妈,儿子,别唬弄人了,我知道你能听得到。至于你是真正的妖孽还是跟妈一副德性,那就不说了,总之你小子给我听清楚了,乖乖给我继续装下去,就算前知五千年后知五万年,也给我端着。”玉璧在萧桢耳边继续叨叨道。

    其实,从萧桢生下来起,玉璧就一直这么说着。她对那祥瑞十分不安心,所以一直耳提面命。这祥瑞不是造出来的,现在玉璧继续都能相信封建迷信了,为什么不信这祥瑞之中生下来的儿子有不凡之处,所以她坚信自家儿子能听懂。

    只不过,自家儿子用一脸不屑与你很愚蠢的表情看向所有人时,玉璧觉得自己有点矫枉过正了:“但是,儿子,你能不能改改眼神和表情,我怎么觉得你这副小模样老像在说一句话——颤抖吧,愚蠢的凡人!”

    萧桓也就是聪明那么一点点,说话早一点,但真要说显露什么天人资质,还真的没有。到书院这几个月也,他唯一让先生们惊叹的就是他捣蛋的能耐。但,萧桢的聪明,当真很有可能是天生。

    暗地里让萧庆之送了生辰八字去良先生那里测算,良先生说这孩子是枢垣降世,主权贵。结果绕来绕去,还是绕回到天枢上去了。

    “诶,儿子,你倒真的吸引走了许多火力,你叔叔也不针对你爹了,你爷爷也不再抱什么不切实际的念头了。”这一年能过得这么风平浪静,全亏了萧桢,至于顾弘宁和顾弘承之间有什么,关她什么事。

    眼看着周氏就要生产了,玉璧每天早晚三柱清香盼望着周氏能生下个健康得不行的大胖小子来,祥瑞方面,萧庆之这家伙安排了什么也不肯告诉她。不过就快能见着了,她真的很期待呀!

    周氏生产那天,产房外一直异香阵阵,据说是孩子出生前一周,整个院子里的花都开了,不管是春天开花的还是夏天开花的,齐齐开放了。与此同时,大东山顶上风雨雷鸣的夜里,劈出一块好像是象一般的石头来。

    大东山的正东位,这祥瑞叫太平有相。

    比起君家的祥瑞来,笼罩在萧家上空的那块金云算什么,没看满园花开,没见石象立出现在正东,多好的兆头。玉璧私底下问萧庆之怎么弄出来的,萧庆之居然敢跟她一脸意外地说:“什么,我什么都没做呢,你觉得我能号令百花开吗,你觉得我能让石象在风雨交加的夜里被雷劈出来吗,我又不是神仙。”

    这回淳庆帝不用多想了,直接赐了个字叫顾瑞,不是有祥瑞么,干脆就叫顾瑞得了。

    对于萧庆之的无耻,玉璧也不点破,反正她相信,这事儿绝对是萧庆之干出来的,至于他怎么能干得无声无息,又不留半点儿痕迹,那就是他的本事儿了。

    这个年倒是比头一年过得好一点,至少没有各种波涛暗涌,顾瑞很健康,那身子骨绝对是像得了祥瑞的。年后,快九个月的萧桢小朋友终于在爹妈各种“幼稚”行为下,轻飘飘地“啊”了一声扫了一眼,显示他不是不会说,也不是不会听。

    然后,用“无知的凡人”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家爹妈抱在一起激动得不得了,但是玉璧和萧庆之没有说出去,并且玉璧继续叮嘱,会说会听也装不会,继续装聋作哑。

    萧桢很听话,其实,那所谓“无知凡人”“愚蠢的人类”这样的内容,全是玉璧各种脑补出来的……人家小萧桢,只是个认为大人很无聊的小屁娃而已!

第一九七章 我答应,许你一世安乐平和

    自从顾瑞出生以后,玉璧每天就多了个事儿,那就是时不时上庙里拜一拜,希望顾瑞健健康康地长大,并且长得英明神武可堪大任。然后心里再补一句,一定要比他爹顾弘承强。

    袅袅香烟之中,一大两小都默然不出声,萧桓学着他妈搞封建迷信,萧桢被徐妈抱在怀里,享受着他温暖的抱抱。没过多久,萧桓就待不住了,扭了扭身子朝身边看去:“阿嬷,我要尿尿。”

    桑儿连忙扶起萧桓说:“阿嬷抱着二公子呢,婢子领二公子去可好?”

    对这个萧桓倒不挑,自己的阿嬷抱着弟弟,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可吃味儿的:“好,桑桑姨姨,我们去吧。”

    见状,大殿里的一名小沙弥一道跟着去引路,桑儿在茅房外候着,小沙弥则领着进了茅房里。不消片刻萧桓就出来了,在茅房外见着个胖胖的大和尚,出于玉璧所教的“礼貌”,萧桓很乖巧地冲人露出倍亮堂的笑脸来:“你好,里边没人,快进去吧。”

    说完,萧桓还侧身摆摆手,作“您请”的动作。大和尚看了慈眉善目地一笑:“哪家的小公子,生得这般灵慧通透。”

    “我叫萧桓,你呢,你叫什么?”萧桓眨巴着大眼睛的时候,绝对能秒杀所有人,大和尚也不例外。

    那大和尚笑眯眯地蹲下来,看着萧桓说道:“我是慧参,萧小施主,令尊可是萧庆之?”

    “啊,对呀,你认识?”萧桓点点头说道。

    “我认识,萧小施主来庙里做什么?”慧参禅师问道。

    萧桓小朋友歪着脖子想了半天,这个问题他也问过他妈来着,他妈平时就是个不烧香拜佛的。猛地经常带他来庙里又是烧香又是添香油的,他也很好奇:“娘亲说,给皇长孙殿下烧香,求菩萨保佑皇长孙殿下安好。娘亲还说,皇长孙殿下好,你好我好大家好。”

    慧参禅师认识的达官贵人也不少,这位和良先生有得一比,常游走于权贵之家,妙的是这位还经常被宣进宫去,淳庆帝好与他谈佛法。听得萧桓说是为皇长孙殿下祈福来的,慧参也就没再说什么,只道:“萧小施主快些回大殿去吧,要不然家里人该着急了。”

    “好,慧参大和尚再见。”萧桓被玉璧勾搭得,人家叫他小施主,他就叫人家大和尚,在他妈那叫反义词,在他爹那儿叫对仗。

    看着迈着小腿走远了的萧桓,慧参禅师也禁不住笑开来。茅房外这一出,玉璧不知道,萧桓也不知道代表着什么,等萧桓回大殿的时候,玉璧已经添完了香油浅,只等萧桓一道回去。

    没过几日逢休沐,淳庆帝出宫找慧参禅师品茗谈佛法,慧参禅师无意中说起萧桓来,这也是由萧庆之引出来了,慧参禅师挺喜欢萧桓这个孩子,就顺道提了一句:“萧施主当年便是个聪颖天成的,贫僧观之,萧小施主当得灵慧无双二字。”

    “噢,禅师见过萧桓了?”淳庆帝倒想听听到底怎么一回事,让慧参禅师夸起萧桓来了。

    慧参禅师就把事情没有任何增减地转述了一遍,淳庆帝听罢久久无言,看了眼跟着他一道来的太子顾弘承。顾弘承低头,心中难免有些惭愧,毕竟人家一心一意盼着顾瑞好,还不时来烧香祈福,自己却想着怎么把他们一家子推到风口浪尖上去。

    但是,顾弘承误会了,淳庆帝对顾弘承把萧庆之推到风口浪尖上去一点意见都没有,淳庆帝是提醒顾弘承,凡事适可而止。最重要的是,要明白谁是真正的敌人,谁是可以拉拢的盟友:“弘承。”

    “是,父皇,儿臣在。”顾弘承陪同淳庆帝走在松间,风吹动着针叶微微作响,初春的阳光干净而清澈,让人觉得恬静。

    “你们之间如何,朕不管,也不认为需要管。但是,你心底始终要明白,分寸二字到底该如何拿捏,不要把他逼得太紧。”淳庆帝这话算是往明白了说,也等同于亲口承认了萧庆之是他的血脉。

    闻言,顾弘承微微点头,道:“父皇,儿臣明白。”

    是了,顾弘承认为他明白了,他一直以来都觉得萧庆之没有那么大的心气儿,之所以要做这些事,一来是淳庆帝引导的,二来是他明白萧庆之的能耐,如果萧庆之要争,他不觉得自己争得过。所以,顾弘承才生出这么多忌惮心来。

    顾弘承以为,淳庆帝让他明白的是,萧庆之那边可以放一放,因为萧庆之是有底限有原则的。但其实,淳庆帝是告诉顾弘承,你们争争斗斗的朕不管,但不能互相掐着脖子要对方的命,更不要拿妻儿来做文章,毕竟那也是朕的儿孙。

    从庙里归来,顾弘承果然放了放萧庆之那边的事儿,但他不可能完全放松,顾弘承想着等对付妥当了顾弘宁,萧庆之这边再来细细考虑,到底是该当亲哥处,还是当敌手应对,这还真是个问题。

    这天从庙里出来后,淳庆帝直接回宫去了,顾弘承则在街上溜了会儿弯,溜着溜着,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到了萧庆之那间刚挂好匾没多久的“知趣园”。不是正经居住的萧府,当然不用挂萧府俩大字。

    “知趣,知情识趣,子云……哥啊,你这是在告诉我,你既知情也识趣吗?”顾弘承上前叩门,没多会儿,一个小脑袋探出来,还夹着一句“大公子,慢点”。

    萧桓的脑袋一转,看见了台阶下站着的顾弘承,连忙扑上来,抱大腿蹭脸卖萌:“太子叔叔,你是知道娘亲做了好吃的对不对,做好就来了呢!”

    弯腰抱起萧桓,在桑儿地问候声中踏进门去:“桓儿,你娘亲又做什么了?”

    “青团子,可好吃了,豆沙馅的。”萧桓软糯无比的声音粘甜得跟青团子是一个感觉。

    玉璧听说是顾弘承来了,不免有些奇怪,站在中门迎了迎,还没拜下去顾弘承就挥手道:“不要多礼,桓儿说你做了好吃的,我闻着香味儿就来了。对了,外边的匾什么时候挂的,上回来还没见过呢。”

    其实知趣俩字是玉璧给取的,也不是知情识趣的意思:“噢,您说知趣园那三个字啊,上个月底挂上的,我要取这名字庆之还不让呢,其实挺不错的对不对。有闲心知闲趣,多好的名字,庆之说这名字不像正经住的园子。”

    听闻是玉璧给取的名字,顾弘承也没再纠缠在“知趣”俩字上,而是和萧桓一块儿吃青团子,有豆沙馅、花馅和水果馅的,滋味相当不错。吃着吃着,郁弘承不免想起了当初领着大大小小几个和玉璧一道在乡间庄子上渡过的日子。

    “殿下,您可是有什么要说的?”玉璧看着顾弘承就是一副欲言又止,还摆得很明显,分明让她去问的神态。她也难得上道,就顺着问了一句。

    顾弘承看了看左右,知趣园里也就两个丫头和两个婆子,顾弘承一看,四个人麻溜地退远了,还十分体贴地站到门外顾弘承视线所能及,但声音传不了那么远的地方:“嫂子,人一旦见识过了这世间权势后,是不是就难以放下。许多年前,你说过一些话,至今仍然有些话我记得很深刻,我认为嫂子愚中有智的,还请嫂子教我。”

    ……

    玉璧抱着萧桢,半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位今天干什么来的,今天太阳是打从东边升起来的呀,怎么顾弘承今天这么不正常:“咳,殿下,你出身极贵之中,你都看不透权势二字,我又怎么看得透。我们都俗人,爱着这红尘俗世,喜欢吃喝玩乐,热衷追求荣华富贵,这本是没有错的,只要光明正大地去追求,任何人也不能说不对俩字。关键还是在于,你能不能把持得住本心,如果能不迷失于吃喝玩乐荣华富贵里,那遵从心声去追求也没什么大碍。”

    小心翼翼地说完,玉璧在还没明白前不敢乱说,只敢拣模棱两可的话先搪塞着。

    “俗人俗世么?”顾弘承点点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玉璧说的这番话,并没有起太大作用。但是先有淳庆帝的话打头,后有玉璧的话垫底,顾弘承心里还是会有些想法的:“嫂子最大的追求是什么。”

    丫的,居然叫她嫂子,摆明着是来掏底儿的。玉璧心中惶惶然,咂了好一会儿嘴才道:“这样问题,以前应该也说过,无非是一碗安乐茶饭,一生暖老温平,一家人和和美美。”

    “谢谢嫂子教诲,我懂了。”

    顾弘承来得突如其来,离去得莫名其妙,送走顾弘承后,玉璧愣是没弄明白顾弘承来的目的。跟萧庆之一说,萧庆之面色也挺诡异,最后只叹一声说:“只盼他是真的懂了才好。”

    “到底什么意思嘛,说明白行不行!”玉璧都快要疯了,这群人就不能不打哑谜。

    “他这是答应你了。”

    自家小玉璧果然能耐,都能让顾弘承作出承诺了,顾经承那句“我懂了”,就等同在说“我答应,许你一世安乐平和”。

第一九八章 安慰安慰我受伤的心灵吧

    萧桢满周岁的时候没怎么大办,因为他在所有人印象里都是不能听不能说的孩子,扛着祥瑞出生,但受不起这样的福气,连带着连周岁都只请了相熟的几家人来家里小聚。抓周的时候,萧桢也不像他哥那么闹心,顺顺遂遂地抓起一本书来。

    而同样承祥瑞出生的顾瑞则不同,身子好得很,最大的病症也就是小感冒,所以渐渐的关于太子福缘太克的传闻也就稍稍平息了下来。

    “玉璧,你不是说他能听能说吗,怎么我看着他还是个不能听也不能说的。”萧庆之对这个儿子用的心要比萧桓多一些,萧桓是会哭会闹从不缺糖吃的孩子,萧桢却是个既不哭也不闹的。有时候,看看萧桢,萧庆之都觉得这孩子随时有可能离他们而去。

    玉璧看了眼正由徐妈扶着走路的萧桢,冲萧桢挥挥手,萧桢一抬眼就看到了,虽然没什么表示,但是很快由徐妈扶着走了过来。玉璧一把抱起萧桢放到罗汉床上,指着小几上的几样吃食说:“桢儿,想吃什么。”

    虽然萧桢小表情端得特严肃,但是小嫩手一伸,指着一盘百花糕说:“糕。”

    “听见了吧,他就是不爱说话,要不是为了向你证明他能说能听,他才不屑跟你多说一个字儿呢。这小破孩儿也不知道像谁,这么酷,跟小冰山似的,将来也不知道谁才能融化他。”玉璧现在就开始操心了,得赶紧谋划着给儿子预备对象,要不然就儿子这坨冰,谁稀罕去融化他啊,不嫌冻么。

    萧庆之激动得不行,没顾得上玉璧的话,光看着萧桢:“桢儿,你说什么?”

    “糕。”萧桢抬眼看着自家爹,那眼睛直让人觉得像是在说“到底是谁被认为不能听不能说啊”。

    把百花糕推到萧桢面前,看着萧桢拈起一块,一点点往嘴里抿,萧庆之差点没掉下眼泪来。在这之前他一直担心着儿子不健康,现在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幸好他不知道是玉璧教的,否则非抽玉璧一顿不可。

    午后,萧桓由萧庆之领着去钟山书院,他也就是去感受一下氛围而已。萧桢则由玉璧带着在家睡午觉,今天玉璧睡得很快,倒是萧桢睡着一会儿后忽然惊醒了,麻利地怕起来看着身边的玉璧。这时屋子里一个丫头婆子都没有,玉璧不爱用人守着睡觉,所以屋里屋外都是静悄悄的。

    仲夏炙热的阳光被挡在层层纱帘之外,萧桢坐在床榻上观望了一遍四周后,目光又重新回到了玉璧身上:“娘亲,我会保护你和爹的。”

    说完,萧桢继续躺下去午睡,至于脑子里想些什么,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现在的萧桢小朋友,有一对不着调但很发自内心爱着他的爹娘,还有个愿意把什么好吃好喝好玩的无条件献宝给他的哥哥,看着小脸儿上的表情,应该是满足与欣慰的。

    午睡起来,玉璧带着萧桢上外边小花园里溜了溜,桑儿他们都在外边忙活着,屋院中静悄无人,玉璧坐下看着萧桢说:“桢儿,你不打算跟我说点什么吗?一年了,我一直等你开口跟我说你的际遇,可是你一直不肯开口呢?桢儿,还有什么是不跟娘说的,娘既然都把自己的际遇跟你说了,那么你的又会离谱哪里去,我不会像别人那样无法接受的。桢儿,就算你整天面无表情,也不能遮掩你偶尔看庆之时,那么点儿难过的表情。”

    看着玉璧,萧桢却闭口不言,只是抱着碗绿豆沙,有一勺没一勺地往嘴里舀。直到被玉璧的眼神逼视得无法再忽略下去,他才轻叹一声说:“娘亲,你为什么要问得这么明白呢?”

    一击掌,玉璧嘿嘿笑道:“果然,我就知道你有来头,赶紧交行,你是神仙还是妖怪,是穿越的还是重生的,是不是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那样的存在?”

    “您一直这么想象力丰富吗?”萧桢撇开绿豆沙碗,小脸上满是纠结。

    “说嘛说嘛。”

    “我不确定您想听。”

    “诶,不想听的才要听,想听的都是好事儿,不想听的是不好的事儿,那得赶紧知道了好避开不是。”玉璧莫明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儿,难道最后萧庆之做了负心汉,这个念头让玉璧顿时觉得一阵天打雷劈,立马双睛就眯了起来,透着千百分的危险。

    见状,萧桢赶紧开口:“爹会输的。”

    这个信息量很大啊,玉璧略微琢磨了片刻才谨慎地问道:“你是说这场局,你爹输了?”

    点点头,萧桢又说道:“生死局。”

    ……

    “嗯,看来你是重生的……不过,眼下局面不是一片大好吗?”玉璧感觉到萧庆之近来很轻松啊,顾弘承针对他的势头已经减轻了许多。加上顾瑞的出身,和东宫几位侧室怀有身孕,顾弘承已经不怎么把视线放在萧庆之这边了。

    “弘承叔叔他也输了。”萧桢不想把事情说得太明白,要一句两句说得明白,他早跟自家爹说了,何必憋着:“娘亲,可以有转机的,别担心。”

    玉璧这会儿在想,顾弘承输了,那就说明赢的是顾弘宁:“最后是弘宁殿下吗?”

    萧桢摇摇头说:“赢了,但没奖品。”

    这意思是说顾弘宁是大赢家,但是没有登上皇位:“好区折啊,那最后是谁呀?”

    “六叔。”

    “等会儿,就是那死爱吃的小不点儿?”玉璧这才恍然记起,现在顾弘川也不是小豆丁了,而是十五岁的少年郎了。

    “六叔是嫡子。”

    “好吧,现在我们应该干些什么。”玉璧接受得很快,自己都能是穿越党,为什么不许儿子重生,这也好嘛,穿越重生凑齐了。不过,她不能接受萧庆之会死这个事实,所以她要努力改变这个结局。

    但是她想不到,萧桢舔舔嘴唇,露出特稚嫩干净的一张笑脸来,玉璧差点被这笑脸晃晕了眼,这是萧桢难得的笑脸呀:“娘亲,有一个人一定得死。”

    “谁?”

    “崔老太太,谢叔叔和爹都是因为崔老太太揭露身份才更加艰难,最后谢叔叔和爹才落得那样的结局。”说这话时,萧桢脸上有那么一丝丝狠厉。

    玉璧长长地吸气呼气好半天,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相信自己这么点儿大的儿子就在跟她说杀人的事儿。而且,要杀的还是熟人,谢春江的生母:“他是你谢叔叔的生母,桢儿,我们跟爹说好不好,就算你多活一回,你也得承认这样的局面太复杂,我们都很难找出妥当的方法。”

    却见萧桢摇头说:“不行,爹不会许的,娘不肯,我去!”

    ……

    “你想去哪儿啊,给我老实待着,真不知道后来我怎么教你的,把你教成这样阴暗的性子,老实点儿啊,别逼你娘我给你上家法。难道就有这一条路啊,你遇到过这样的事儿更应该惜命知福,我会处理这件事,你别瞎想了啊!”玉璧真想找到几十年后的自己问一问,怎么把儿子教成了这破德性,小小年纪杀啊杀的。

    方才一岁多点儿的萧桢小朋友无奈地叹口气,他就知道跟他娘说了会变成这样,可是被逼得没法不说,他还打算明年攒点钱找到那个从京城路过的顶尖刺客,结果……到时候再说吧,反正那个人留不得:“咱家有家法吗?”

    玉璧又是一阵阴风恻恻的笑:“看来在你印象里是没有的,没关系,以后就有了!桑儿,桑儿……”

    看着玉璧一边往外走,一边喊桑儿,萧桢就想捂脸,他娘又要抽风了。等到他把自己那双小嫩手放下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亲爱的娘亲大人正手执鸡毛惮子,威风凛凛地站在自己面前:“娘亲……”

    “看见没,以后这就是家法,你要敢不听,屁股打肿。”玉璧虽然也很怕,但是他更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变成只知道打杀的可怕存在。

    看了眼自己的小嫩手,再想想自己现在的屁股也是小嫩屁股,本着老顾家“不吃眼前亏”的优良基因,萧桢小朋友捂着屁股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嚎道:“阿嬷,打……”

    看着自己手里高高扬起,才来得及示威,都没下得去手的鸡毛惮子,玉璧咬牙切齿啊,这小子不愧是重生的,找起靠山来顺溜得很嘛:“哼哼,徐妈这会儿听不到,在后头指挥着小兰他们拔杂草呢,桢儿,你还是怪怪受了家法吧!”

    可是虽然徐妈听不到,孩子他亲爹听到了,一看玉璧扬起鸡毛惮子那可怕的样子,萧庆之还以为自家二儿子犯什么错了,赶紧上去拦了一手:“怎么了,孩子还小,拿这打会把孩子打坏的,做错了事儿纠正便是,别动手。”

    萧庆之最不主张棍棒教育,所以绝对不会让玉璧打下去的。萧桓也上前来挡在萧桢面前,眨两下眼睛,眼泪就落下来了:“娘亲,不打弟弟,不打弟弟……”

    ……

    玉璧一时间没了脾气,萧桢在那边一个劲地替萧桓擦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眼泪:“哥,不哭。”

    “娘亲,不打弟弟!”

    长叹一声,向天一个白眼,玉璧叹道:“是是是,不打,桓儿不哭了。至于桢儿,你给我小心点。”

    见玉璧抱着萧桓的时候满脸温柔,看向萧桢时却咬牙切齿,萧庆之收了她手里的鸡毛惮子问道:“这到底怎么了。”

    “你先安慰安慰我受伤的心灵吧,等安慰好了我再跟你说。”玉璧无语泪两行,重生的儿子太彪悍,她收不翻,怎么破!

    (到底还是这么写了,本来删了的,但还是决定这么写,写这本文之前看了很多重生文,主角复仇又苦逼又阴暗。所以决定加入这个构思,总觉得大有可能不讨好,但没能忍住……)

第一九九章 越来越搅成了一团乱麻

    玉璧怎么跟萧庆之说的,萧桢不知道,他就知道等他晚上在自个小摇床里揉眼睛打瞌睡的时候,一个阴影忽然罩过来,一双眼睛跟看妖怪似地看着他。萧桢一点儿也不怕,从本质上来说,他才是最像他爹的人,至于他那哥……算了吧,跟他妈一样抽风劲的。

    父子俩对望良久,萧桢实在扛不住他这小身板,孩子爱瞌睡这点真没治:“爹,我困。”

    看着儿子小嘴一扁,眼睛都快揉红了,萧庆之哪有不心疼的道理,只是想起玉璧说的那些,他又无法静下神来:“没有我……你娘亲过得很艰难吗?”

    “那倒不至于,弘川叔叔很尊敬娘亲的,不过,娘亲心里很苦,没有一天不掉泪的。我和哥都很乖很听话,可是娘亲还是不开心,因为没有爹在,所以我们怎么做娘亲都不会开心的。”萧桢打了个呵欠,眼眶里忍不住冒出一点晶莹的水光来,这真跟他说的话没关系,他现在幸福着呐,爹妈都还是这么不着调,哥哥也还是这么没心没肺成天傻乐。不过,萧桢对他爹有点儿意见,做为一个这么能耐的人,怎么能半道上把他娘扔下,让他娘伤心大半辈子。

    萧桢小朋友的理论是,就算你是我爹,不管怎么样,你让我娘哭就是错了。

    可萧庆之看着儿子盈盈的眼睛,再听着儿子这两句话,心头却像是被重锤砸了一样:“为什么不再嫁!”

    白了他亲亲爹爹一眼,萧桢捏起自己的小拳头看了看,叹口气放下,这么小的小粉拳一点儿威胁作用都启不到,光能卖萌:“爹把娘亲宠成这样,娘亲还能再嫁给谁,而且,娘亲身份这么特殊,谁敢娶。还有,娘亲是那么死心踏地的一个人,爹觉得娘亲会再嫁吗?”

    不过,萧桢有一点很佩服他爹,说起再嫁这句话,一点拈酸吃醋的意思都没有,反倒瞪着他,像是在怪他为什么不安排他娘再嫁似的。真是二十四孝好丈夫,怪不得他娘挂念一辈子,死都不肯二嫁。

    “你今天困了,先睡吧,明天我在家歇一天,你把事儿跟我说说。”萧庆之说完,眯起眼睛掐了把儿子的脸蛋,阴森森地笑道:“你既然不是小孩子,就少招你娘生气,下回你娘要动家法,我可不拦着!”

    ……

    心情很惆怅的萧桢揉着被捏疼的小嫩脸,泪眼盈盈地想道:“我真傻,早就该知道,爹不是什么好人。娘亲,您放心,这回要再是老路子,您就是再不肯,我也把您嫁给崔叔叔!”

    最后半句,萧桢忍不住喊出口了,萧庆之一愣,重新走回到小摇床边,露出一口惨白惨白的牙,笑得让萧桢心悸:“崔自安?”

    点点头,萧桢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被掐了一把脸,还掐同一边!

    “放心,爹不会让你有机会找后爹的!”萧庆之说完大步流星走出萧桢屋里,回自个儿屋和自家小玉璧亲亲爱爱联络感情去。

    虽然萧庆之在萧桢那表现得没什么,但他的心里却翻涌着千万种念头,想想小玉璧以后会过以泪洗面的日子,再看看她现在成天傻乐的样子,萧庆之心头压力顿增。不管萧桢所言,是真是假,长个心眼总没有错。

    “弘宁,不要挥霍我对你的愧疚,因为那是很有限的。”萧庆之说完走进屋里,玉璧正在铜镜前拆头发,乌溜溜的头发在烛光里仿如上好的缎子,流泻着莹莹光泽。萧庆之上前接过桑儿手里的梳子,挥的让桑儿下去,他则替玉璧梳顺着微有些乱的长发。

    感觉到头发上的力道不同,玉璧原本半眯着的眼睛睁开来,回头一看:“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呀,我最近一直挺老实的,没胡思乱想,也没扒谁家的墙,别看得这么渗人好不好。”

    在她有点不明所以的目光里,萧庆之迎着倍加柔和温容的一笑,低下头,在玉璧的眼角轻轻一触,说道:“玉璧,我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

    “弘宁殿下吗?”玉璧以为说的是不让顾弘宁成功地打败俩个小Boss,然后被大Boss掀翻在地。

    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萧庆之把她的脸转过去,一点点梳顺手中长长的青丝:“是我轻看了他,倒没想到他有那么大的能耐,现在有了防备,桢儿所说的就不会成为现实。一直以为,他只是想一消胸中块垒,却没想到他有更大的图谋。”

    感受着发丝上萧庆之的手,比桑儿还要轻柔,也更加滚烫。玉璧只觉得有点想哭,这场景温馨得能让人涕泪交加:“只是,我有一件事不明白,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的,为什么还要去争,明知赢了也得不到,为什么还要拿命去拼。不管怎么样,你和殿下都是陛下最钟爱的,他害了你和殿下,就没想到陛下饶不了他吗?能把你们俩都算计了去,怎么都不是傻子,既然知道最终赢了也是个输字,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我能猜到一点,但具体怎么样要听桢儿说过才能明白,这件事,你不用多想,最好不要知道太多。”萧庆之是觉得吧,小玉璧心里满是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和想法,成天就爱扒人家的最不能为人知的秘密,还是少让她知道一些为好。

    “你不跟我说没事,但你记住,你要真没命了,我一定让你儿子管别人叫爹!”玉璧哼哼道。

    萧庆之却回她满脸温柔宠爱的笑,说:“好。”

    ……

    如坠迷雾里的玉璧糊里糊涂地被拐进了罗帐里,又糊里糊涂被吃干抹净,直到第二天醒来,都对那个“好”字耿耿于怀。后来自我开解,心想:“大概是在答应我,努力保住性命,嗯,就是这样。”

    打这天起,玉璧对顾弘承脸色就好多了,照萧桢的话来看,顾弘承可能真没对萧家上下动手,连带后来的顾弘川都对他们家不错,所以不看僧面看佛面。萧桢跟萧庆之说了什么,玉璧也只拣重要的问几句,问完记在心上也就是了。

    萧桢周岁宴一过,宫里头又来了信儿,让她回御茶房当差,这回不用她管着御茶房了,只负责淳庆帝的茶水就成。至于身后由小太监领着的萧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头一回来宫里,居然满脸新奇的样子,一双大眼睛四处瞄,虽然没开口说话,但一双滴溜溜的眼睛也很招人。

    等到萧桢见到淳庆帝时,萧桢明显僵在了那里,玉璧也没顾得上,只端着茶到了淳庆帝跟前敬上。淳庆帝先端了茶才去看萧桢,见那小孩子如明光照雪一般站在那里,神色却有些怔愣:“是桢儿吧。”

    “回陛下,正是。婢子本想留他在御茶房,又想着陛下还没见过桢儿,这才顺便带了来。”玉璧知道淳庆帝想看,不过又不好明着给萧庆之太大的荣宠,长子也就算了,次子不该得太过的荣耀。

    冲萧桢招招手,萧桢就被小太监领着到了御案前,萧桢的心理是个成年人,但在淳庆帝面前却有些放不开手脚。这跟萧桓那见谁都抱大腿卖萌的小子,完全不像同一爹妈生出来的:“还是听不见吗?”

    “陛下,坊间也有到两三岁开外才开口的孩子,婢子相信,桢儿只是迟一些罢了,并不是不能闻不能言的。”玉璧恭敬地又添上茶水,退开几步,见儿子那束手束脚的样,实在有些不忍心。但转念一想,你都是成人了,怎么还会在淳庆帝面前这样儿,不就是淳庆帝嘛,有这么可怕!

    “嗯,多得一些总要付出一些,莫急。”淳庆帝莫明地多看了萧桢了眼,只觉得这孩子的眼睛特别亮,和萧桓那种纯净澄澈不同,萧桢的眼亮得仿佛洞彻人心。

    在淳庆帝所有的儿媳妇里,淳庆帝大概也就能这么温温淡淡地对玉璧,一来玉璧合他心意,二来又连连给他生了俩孙子,个顶个的聪明灵慧不说,还健健康康的。萧桢也是此时才感觉到,后来已经坐上皇位的顾弘川回忆起这个时候来,总是感慨:“父皇最喜欢的儿子是谁朕至今猜不准,但父皇最喜欢的儿媳妇肯定是大嫂。”

    从御书房出来,萧桢拉着玉璧的手,扮小孩儿扮得毫无压力。玉璧偶尔瞅他一眼,都觉得心里渗得慌,幸亏她没给小儿子喂过奶,否则会有心里障碍的:“桢儿,你怕陛下?”

    搂着自家小儿子,玉璧小声地问了这么一句,问完就发现在她怀里的小儿子整个人又是一僵,这下玉璧能确定了。虽然萧桢始终没有说这件事里最大的幕后黑手是谁,但是这一刻,玉璧猜出来了:“因为是陛下吗?”

    萧桢自然不会开口,表情也还是那一号,但僵在她怀里的小身子让玉璧清楚分明地弄明白了。那么,是淳庆帝放任了顾弘宁吗,是淳庆帝在后边撺掇着想要收了顾弘宁,却反害了最喜欢的两个儿子吗?

    虽然玉璧心里有种种猜测,但是她没有再往下说,这件事且先看萧庆之怎么处理吧。

    怎么……越来越搅成了一团乱麻呢?

    陛下,你到要怎么摆弄你的这些儿子。

第二零零章 老子,儿子,孙子

    萧庆之倒是什么都想明白了,可是他也有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事实,淳庆帝并不是像玉璧想的那样要收拾顾弘宁,他直接就是作局要让顾弘宁死无葬身之地。虽然能想象得到淳庆帝的心思,但萧庆之想不到淳庆帝对顾弘宁有那么深的憎恶与厌弃。

    走在钟山书院后山的林间,萧庆之细细地回想着自己近两年的做过的事,似乎一直在钟山书院转,连宫里都去得少了。一来是要避嫌,二来是不希望引起更大的误会。

    林间的阳光缓缓照在身上,萧庆之长叹了一声,看着身后模仿着他踱着小步子一点点跟着的萧桓,再想想萧桢所说的:“性情大变,终生未娶。”

    回转身抱起正顶着笑脸,灿若白雪一般的长子,萧庆之无论如何想象不到萧桓性情大变后是什么样子:“桓儿,爹不会让你们过那样的日子。”

    “爹?”萧桓不明所以,他现在啥也不懂,兼吃货与萌物于一身。

    “走,和爹一块进宫给陛下请安去。”既然在幕后的是淳庆帝,那也不为难,萧庆之最不担心的就是和淳庆帝斗法。从十几岁到现在,他们才是世上最熟知彼此的对手。

    到宫里时,玉璧正在御茶房里晒着桂圆干和枸杞,桂圆干去了先烘去大半水份,然后再到大太阳底下暴晒,这样才能保持偏于金黄的色泽。玉璧翻到一半,看到萧庆之领着萧桓进来:“你们怎么来了?”

    “上午没我的课,便来瞧你,这些事让旁人去做就成了,你……萧桢,你是小孩子吗,刚烧出来的桂圆干太燥,别往嘴里搁。”萧庆之看着一边“偷吃”淳庆帝御用桂圆干的破孩子,打那天说完话,他就不拿萧桢当小孩子看了,可这会儿一看,眼不眨表情不变,顺溜地往嘴里扔桂圆干,太……诡异了!

    他看着诡异,别人还觉得诧异呢,什么叫“你是小孩子吗”,人家才一岁多点,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萧桢看他爹一眼,嘴里的桂圆干没了甜味儿后就吐了出来,小孩子没力气咬不动这东西。桂圆干糖份高,他辛苦好一会儿才吃四五粒,结果还得被教训。

    “没事儿,他才能吃几颗,那牙口咬都咬不动,给他一把他能吃到下个月去。”玉璧说完又看向萧桢:“别吃了,要是长一嘴虫牙,看将来有没有小姑娘愿意嫁你。”

    ……

    “我去御书房拜见陛下,桓儿放你这里吧。”本来是想带着萧桓去见淳庆帝,但是萧庆之想想又决定不带过去了,孩子再小,有些话也可能听得懂,他不想让萧桓过早失去童年。

    “行,我们等你一起回家。”玉璧也不拦着,迟早萧庆之会和淳庆帝之间会有这么一场对话,早点了结了也好。

    玉璧以为萧庆之是去像淳庆帝坦诚地说自己的身世,然后请淳庆帝不要再把他往圈里套,真诚并诚挚地表达出他的意愿,盼着淳庆帝能成全他们一家子。但是,玉璧太低估了这父子俩,萧庆之和淳庆帝谈的跟她想的差了得有十万八千里。

    御书房里,淳庆帝也挺新鲜,哟,这躲着他的儿子总算又蹦到跟前来了:“有事儿?”

    “回陛下,是。”

    看一眼左右,淳庆帝推开手头的折子,站起身说:“去花园里走走罢,怎么不见带桓儿来?”

    “在茶水房,玉璧看着呢。”萧庆之笑吟吟地,看着态度愈发恭敬谦卑起来。

    他这态度,淳庆帝只看一眼就掠过,他虽然不清楚这儿子耍什么幺蛾子,但儿子既然来了,肯定有知道的时候,也不细问,只向苏德盛说了一句:“叫玉璧来沏茶,顺道把萧桓带来。”

    “是,陛下。”苏德盛隐约间知道了些什么,但是绝对不会往深里猜,也不会往深里想。淳庆帝不避讳他,但他跟着淳庆帝于微时,自然知道该怎么闭紧嘴巴,管好脑子。

    苏德盛一走,淳庆帝就和萧庆之一前一后进了花园,此时正值夏季最后一个月,满园的紫薇花开得正盛,或红或紫或粉,风一吹来纷纷扬扬的花瓣落满铺着石子的通幽小径。景致是极美的,但父子俩心头都在琢磨着什么,倒没注意到景色好不好。

    “子云,说吧。”

    “微臣,您累吗?”如果对面的仅仅只是生父,萧庆之早跳起脚来骂了,为了算计死一个对淳庆帝来说是污点,是这辈子最大的错误的“儿子”,他不惜一切。从他进宫的那天开始,他就旁观着淳庆帝的种种算计,不管是对朝臣还是对内宫,又或者是对他身边每一个亲近的人。

    一个这样穷于算计的人,居然到现在还活蹦乱跳,没一点早衰的征兆,萧庆之真怀疑这位天生就是为算计别人而生的。

    “嗯?”淳庆帝不解的是萧庆之问的是哪个方面,是纯粹来关心生父了,还是因为某些事情而不忿。

    保持着脸上平和无害的笑容,萧庆之声音如温风一般说道:“陛下,微臣自从十岁那年离开云州,如今断断续续在京城已经待了十年,见过的事看过的东西也不算少,但微臣始终有一事不解。”

    看一眼微微躬身跟在一侧行走着的萧庆之,淳庆帝点点头说:“嗯,说来听听。”

    “微臣始终不解,人到底要追求到什么样的境界,才能停下脚步歇一歇,不再算计不再谋划,能真真正正地为自己活一活,为家人操心一下柴米油盐,起居进退。”萧庆之这就是在问淳庆帝,陛下您老算计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划下道来,我接着!

    淳庆帝听完抬头看,正逢一阵微风把几株紫薇花吹得飘飘摇摇,粉紫轻红的花瓣四散飘飞。晴空之下,淳庆帝眼都不带眨,心里更没有任何变化:“或许,到死。”

    左右看看,虽然太监宫女们都离得老远,但萧庆之放下了心里那念头,他是真的很想给淳庆帝后脑勺来那么一下,不求拍晕,只求把人抽明白过来:“陛下,你不能怪他心越来越大,是您把他的胆子越养越肥,如果早些年不放纵,如今又哪会有这样难收拾的局面。陛下,这世上最不难的就是要一个人的性命,您不能眼睁睁痛下狠心,便要看着我们——兄弟相残吗?”

    回头和萧庆之脸对脸,淳庆帝说:“直起腰来看着朕。”

    萧庆之抬头,双眼毫无遮挡地看向淳庆帝:“陛下。”

    眼神略冷地看着这个他最喜欢的儿子,淳庆帝心头泛着薄怒:“你是这样揣测朕用心的?”

    “不,是陛下这样去做了,微臣只是把话捅明白罢了。”萧庆之又低下头,心底有了答案,现在的淳庆帝还没到想要顾弘宁命的这一刻,或许只是想捞了顾弘宁的底,然后像垃圾一样扔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就算他的身份有疑点,朕也从不曾这样做过,如果朕要这么做,首先要针对不是他,而是你。”淳庆帝能不怒吗,自己最喜欢的儿子,居然认为他是个连自己儿子都要弄死,却又不想脏了自己的手,非招得儿子们自相残杀的。

    他……没有这么不是东西!

    一时间俩父子无言相对,一个两个都是微眯着眼睛看向对方,眼神一点也不见退让。最后,还是萧庆之先低头认了输:“陛下,微臣纵死不悔,但这世间已有了微臣不能死的原由,所以微臣舍不得死。”

    “你……”

    “桓公子,慢些走,慢些,陛下在园子里呢,可不敢往水塘边去。”苏德盛老胳膊老腿,还得追着萧桓,真是一把辛酸泪呀。

    萧桓果断不等人,老远瞅见自家爹和陛下爷爷,坚定地迈着小手小脚跑过去抱大腿蹭小脸儿:“陛下爷爷。”

    露出半边小脸儿,又看向他爹喊道:“爹……”

    淳庆帝和萧庆之脸色皆一变,都柔和了许多,淳庆帝伸手拍拍萧桓的头顶,笑道:“桓儿啊,你又不听话了。”

    凝重的气氛,以及淳庆帝刚要撒的怒气,一下子烟消云散,萧庆之真想冲儿子竖起大拇指,不愧是自家儿子,那么体贴。

    抱了萧桓去小亭中坐下,不多会儿玉璧就端了水来沏茶,萧桢也远远地被人抱着在一旁玩。这合家团圆的气氛,让玉璧心肝儿都颤抖了,这什么情况呀,早知道就不该让萧桢跟着来,这小破孩儿鬼精鬼精的:“陛下,请用茶。”

    有茶有儿媳妇有孙子,淳庆帝也就懒得跟萧庆之计较了,就当这孩子最近气不顺儿,让他撒撒也就是了:“嗯,荷叶露吧,味儿不错,清淡妙然。”

    茶沏好,玉璧就赶紧消失,顺便还把萧桓和萧桢带走了,火已灭好,请继续!

    萧庆之却没再撩拨,适可而止嘛:“陛下,崔郑两家请微臣前去定州办学,臣思量许久,想着还是去一趟,礼乐教化既不分贫贵,有人来请自然不好推辞,还请陛下准允。”

    只见淳庆帝看他一眼,连话都懒得说,端起茶喝一口,摆明了答案就俩字——不许!

    萧庆之灌下大半盏茶后起身笑眯眯地躬身道:“陛下,微臣已上表请辞,吏部已然批复准允。”

    ……

    萧庆之肩上只扛着个六品学正的闲散官职,压根不需要淳庆帝点头,他上吏部走一圈,找几个脸熟的,当天就把事儿办了!

    吏部至今还以为,萧庆之辞官是因为将要有更大的官职在向他招手……

    (鞠躬,谢谢大家,么么哒~)

第二一一章 上梁不正下梁歪什么的

    去定州?由头而已,萧庆之可不会把自家小玉璧往崔自安跟前领,哪怕真有一天没自个儿什么事了,他觉得崔自安是个不错的下家,可现在不行。

    顶着淳庆帝沉沉如水的面色,萧庆之欢快地领着妻子儿子回家,玉璧见他高兴忍不住打击他:“这才第一步,这点进步你就得意了,在和陛下的对弈里,你才赢那么一小步。桢儿,跟你爹好好唠唠嗑,省得他得意。”

    “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说完,萧桢小脸一扭,埋进自家妈的臂弯里,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感受着母亲身上传来的淡淡茶香气,萧桢感动得一塌糊涂,然后再看一眼他爹,忽然觉得……其实光有妈也挺好,至少没爹跟他抢妈。而且,爹妈处一块儿简直就是一化学反应,挺靠谱的俩人,捱一块儿就得奔不着调去。

    看着儿子那不屑一顾的小表情,玉璧萌得满眼冒红心,搂着萧桢又揉又亲,萧桢抵挡无果,只能被他娘亲得满脸通红。虽然心里有点别扭,可萧桢心头溢满柔暖,可是这样的美好场景,萧庆之只用一句话就破坏掉了:“每每一想到一三十几岁的人,还歪在娘亲怀里要糖吃,我就觉得老萧家的脸儿没地摆了。”

    ……

    “咳咳咳……”玉璧看一眼萧桢,再看一眼萧庆之,萧桢的面目和萧庆之很相似,玉璧再想想萧庆之蹭自己怀里要糖吃的场景,就再也抱不住了。

    萧桢本来就不好意思,现在更手不是手脚不是脚地坐起来,捱着正抱着块麦芽糖卖傻卖天真的哥哥,很顺手地从哥哥怀里掏出一块糖来跟着一块卖傻卖天真:“哥,西街清塘桥外有家铺子卖的糖果很好吃,下回我们去买吧。”

    “好,弟弟一起。”自认为是哥哥的萧桓同学,拿出帕子来,给萧桢擦了擦他脸上的污渍,完全忽略掉了自己的帕子比弟弟的脸还脏。萧桢倒不嫌弃,由着他擦,擦成了花猫他也无所谓,当然他也看不到。

    看着哥俩相处的样子,萧庆之又会心一笑,揉了揉儿子的脑袋说:“桢儿啊,哪怕你觉得自己比爹年纪还大,也必需接受自己现在才一岁多点的事实。不要一边让我们像对待大人一样对待你,一边又装作小孩子讨糖吃!”

    舔着麦芽糖,心中正吐槽着的萧桢听了这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个半死:“以前我不信,现在我信了,娘亲,爹真的是个坏蛋。”

    玉璧掏出帕子来,给萧桢擦去脸上的污渍,看着儿子重新呈现雪团子一般干净洁白的小脸儿,她差点又忍不住要抱着亲亲摸摸了:“嗯,你就是那小坏蛋嘛!坏蛋爹能生出什么好儿子不成,老话说了,上梁不正下梁歪。”

    原来,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的娘亲是这样子的,这么的爽朗风趣!萧桢差点就想埋胸了,可一看自家爹虎视眈眈,摸摸鼻子,继续舔麦芽糖:“爹,你觉得这样你就走得掉了吗?”

    戳戳萧桢因为舔糖而鼓起的双颊,萧庆之半点压力也没有:“当然……走不掉,不过这只是第一步。别以为你多比我看几年世事,就以为自己老练到哪里去了,跟着你娘亲长大,你的脑子估计好不到哪去,上梁不正下梁歪嘛!”

    “诶,你们俩要互相攻击我一点意见都没有,不要捎上我。”玉璧说完笑眯眯地凑到萧庆之面前,特温柔地说:“萧庆之,你是不是觉得你那点心思能瞒得过我,你是不是觉得你做的事我通通不明白其中来龙去脉,不好意思,只要我想知道我都能弄清楚。我就是觉得,身为一家之主,有些事就应该放开了手让你去做,我的任务是不拖你后腿,再偶尔给你添点柴火。”

    “嗯,娘亲是大‘志’若愚!”萧桢才不会戳破自家亲亲好娘亲的肥皂泡泡,娘亲知道的,是爹觉得可以让她知道的,娘亲添的柴火,也是爹觉得可以让她参与的。娘亲,你放心,我会保护好爹的!

    发下宏愿的萧桢一点也不认为他爹有逃脱开这一切的可能,所以他会尽一切努力去帮萧庆之,但是他和萧庆之相处的日子确实不多,还没完全明白他爹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像萧庆之所说的那样,他长于宫廷,玩这些东西,萧桢再重活几次都未必能赶得上他。

    失败,那是因为始终心存着一些美好不切实际的期望,现在不会再有了。

    弘宁殿下,你真以为,那点愧疚能比我自己的性命更难以割舍吗:?能比护妻儿一世周全更重要吗?弘宁殿下,如果,非是你死我活的局,那就只能是你死……我活了!

    玉璧不知道萧庆之的心境如何变化,陈家最近有喜事,她那个说终身不娶的哥哥陈玉琢同志,终于要成亲了。娶的是一位知府嫡次女,是个爽利的人儿,也读书识字,却不是那些个在闺中日日花啊月啊的千金小姐。陈玉琢看中的就是这一点,也不如何美貌出众,也不如何才华横溢,只是合脾胃,与家中气场相合。

    宠爱妹妹的哥哥始终认为,只要是自家妹妹说好的女子,那就是好女子,值得去珍惜:“哥,这样看着我,我渗得慌。”

    “小妹,明日你就要和妹夫一道去下聘礼了……好快啊,记得那年你哭着上马车,我跟你说一定给你挣个好出身。后来,还不等我给你挣什么出身,你自己就寻了妹夫这么好一桩姻缘。现在,我也要成亲了……”陈玉琢感慨良多,疼爱地看着妹妹,又宠爱地拍着在他怀里装乖宝宝的萧桢。

    萧桢眼神动了动,张开嘴又闭上,闭上又张开,似乎想说什么,但到底还是忍住了。玉璧见状,想着儿子可能是有话要说,就找个由头把陈玉琢打发到一边感慨去,她拎着儿子,在屋里小声耳语:“桢儿,怎么回事,舅舅这桩婚事有什么不妥吗?”

    “娘亲,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我十三岁那年舅妈就过世了,只留下表姐一个,后来舅舅没有再娶,再后来舅舅外放为官,表姐回陈州没多久就病故了。舅舅在陈州狠狠发作了一番,但表姐没了就是没了,后来我问过,舅舅也只提过一句‘世人趋利’。”现在想想,萧桢都想给自己一巴掌,当时为什么不哭着喊着把表姐留下,就算当时娘亲照顾他们都已经很辛苦了,但是想想表姐走后,娘亲抱着舅舅哭的样子,还不如当初辛苦一点呢。

    对于陈州,玉璧已经没有太多印象了,只记得那是个不算很繁华的地方,但民风尚算淳朴,陈家也大多是像陈氏二老那样的老实人。她倒没想到,老实人为谋起利之一字来,也能把人往死路上逼:“你舅妈为什么会那么早过身?”

    “生表姐后奔波劳碌没养好身子,勉强撑了几年就去了。”萧桢说完叹了口气。

    见儿子小模小样儿地叹气,玉璧忍不住捏了把他的小脸儿说:“那这回就不让你舅妈奔波劳碌了,我准备好几名医官,再备上几名有经验的产婆,如果你舅舅要外放,娘亲怎么也要拦下。”

    闻言,萧桢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心里有点苦,有一句话到底没说出口,转悠一圈后憋回了心底:“娘亲,那时候,爹已经过世了,舅舅就是不想让你劳心劳力,才带着舅妈赴任的,当时舅妈已经八个月的身孕了。”

    希望,这一回他们真的能逆转乾坤吧!

    “儿子,不要天天皱着小脸儿,小心……少白头。”调侃完萧桢,玉璧心里其实是有些沉重的,但是她不能老让萧桢把什么事儿都扛在肩上,这孩子太累了。让丫头抱了萧桢去二老那里卖乖,玉璧则去寻了陈玉琢来。

    “怎么了,小妹,你脸色怎么一下儿就不好看了,谁招你了?”陈玉琢特想问,是不是我妹夫欺负你了,赶紧告诉哥,哥给你报仇去。

    瞧自家哥哥那搓着手蠢蠢欲动的样,玉璧轻飘飘地白他一眼说:“别乱猜,我是忽然想起庆之现在的处境来了,看着挺好,其实到处都是坑,一不小心就要一脚踩进深坑里。哥,不管庆之有什么事,你记住,千万不要掺和进去,那是陛下的忌讳。哥,庆之和两个孩子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但是爹娘和哥哥,是我最珍惜的人,所以你们要好好的。”

    皱眉思索片刻,陈玉琢点了点头道:“好了,挺喜庆的日子说这些做什么。”

    “哥,还有一件事,我听人说嫂子她身体不是很好,你可要精心地给她调养身子,要是找不着合适的医官,我给你介绍几个。”防患于未然,玉璧很珍惜这么个哥哥,还有那双淳朴的爹妈,所以她得守护好这一家子人呀。

    “还是你想得周到,行,那你替哥找合适的医官,哥听你的。乔琳那里,回头我会解释,不会让她以为咱家对她身子不好有什么看法的。”陈玉琢连玉璧生产那样的坎都经历过了,对女子的身体,已经有了一定的认知。平时生龙活虎,到关口上,雷劈了好几轮似的险。

    “哥,我们都会好好的。”

    侧脸看了眼萧桢,眯眯笑眼,心道:“桢儿,谢谢你的到来,让我能守护好他们,也让你爹有机会守护好他自己和咱们的家。”

    就算前面的路上全是激流险滩,也将悍然无畏。

第二一二章 夫纲不振,父纲不振啊!

    下聘的事儿进行的很顺利,玉璧和萧庆之把帖子和礼单递上,姚知府和夫人一道接下,玉璧还到后堂见了她未来的嫂嫂,是个言行举止都爽快利落的人儿。玉璧看了越来越喜欢,一想到萧桢的话,更坚定了要好好守护着他们的想法。

    而萧庆之辞官的事儿,也以他最终辞去所有职务告终。不过淳庆帝心情十分不好,不好到了什么程度。只要看吏部尚书被淳庆帝叫到御书房单独聊了几句贴心话后,吏部尚书看到萧庆之就迎风泪两行就知道了。

    “子云呐,你这孩子怎么也有这么老不厚道的时候啊!想当初,多好的孩子,怎么现在就变成这样了!”吏部尚书真心是躺着也中枪,谁知道老实孩子忽然摆了他们一道。

    萧庆之连连赔罪,吏部尚书倒也不责怪他,都是老狐狸,谁比谁少修炼几千年了:“尚书大人,近来天好,玉璧若得闲了,上静庐请您喝茶。吴江的龙井又送了一包来,除却陛下那里,玉璧也留了些,上别处还真喝不着。”

    吏部尚书一听,嗯,有补偿,不错,就这么放过萧庆之了:“成啊,诶,自从陈尚令只司御前茶水后,我就没怎么喝过陈尚令的茶了。陛下也是,占着独一份不撒手,闹得我们想喝杯茶,都得上赶着去沾陛下的光才成。这不,今天还以为能沾着光,结果被陛下喷了满头茶汤,所以子云呐,你得好好让陈尚令给我沏几天茶安抚安抚我这个老人家。”

    典型的给根杆儿就往上爬,萧庆之倒挺乐呵,有人喜欢玉璧的茶,那是好事儿:“您喜欢就好,玉璧还老我念叨,现在都没人老上她面前讨茶喝,连带着我,也没那工夫陪她饮茶。尚书大人不妨邀上二三友人,玉璧肯定得乐意与诸位分享茶中趣味。”

    受伤的心灵得到安抚后,吏部尚书摸摸胡须,一边琢磨喊哪几个人去喝茶,一边迈着方步往外踱。

    没过几天,吏部尚书就坐不住了,逮着玉璧就顺嘴问了一句,萧庆之却忘了跟玉璧提这事儿。玉璧还奇怪呢,怎么像自己欠了这位似的,不过有人追她后头求茶喝,她千百分地乐意:“成,后天我假,我设下茶桌在静庐等候几位大人到来。却不知诸位大人有什么喜好,可有偏好的茶点,可有嗜好的茶品?”

    吏部尚书乐么秧儿地跟玉璧一一说明,一转身就去发岾子给自己几位好友,饮茶清谈,这是名士们爱干的。结果钟山书院一干大儒不干了,干嘛院长夫人设茶桌,却把我们扔下,这是断断不行的。

    于是,玉璧清早起去静庐,才刚一进门呢就被弄晕乎了:“梁大人,张大人,于大人……方先生,程先生……”

    奇怪,今天怎么人来得这么齐整,书院名气大一点的,年纪大一点的,资格老一点的全来了。吏部尚书那边,大概把自己数得上号的好友都请了来,这就是萧庆之昨天满怀歉意跟她说的“二三好友”?去你的二三好友,分明是二三十好友好不好!

    看着这么多老成精的老狐狸齐聚一堂,玉璧胸中豪气顿发,有这么多老狐狸,她就不信没有眼光雪亮的。顾弘宁,不是我非要拿你怎么着……我只是顺手而已,真的。

    “诸位大人,诸位先生,没想到你们这么捧场,放心,既然来了都请上坐,喝绿茶的有龙井,喝乌龙的有正山茶,爱红茶的是清饮是加柠檬都能满足。不过,诸位大人,诸位先生,喝了我的茶可不能白喝。”玉璧看着这么多老狐狸,脑子里就一个想法了——抱大腿,小虾米求罩。

    诸位大儒头点得十分痛快,反正他们早就被萧庆之捞到钟山书院了,玉璧要请他们帮忙其实就是一句放的事儿。但诸位老狐狸有些迟疑,不过人家小姑娘,能求什么,想想萧庆之那么大俩尊靠山,老狐狸们也点头了:“行行,不白喝你的茶。”

    玉璧一边安排人上茶点烧水,一边坐到正中央的茶桌上,笑眯眯地说道:“诸位先生喝了我的茶,日后桓儿和桢儿便劳烦你们多多教导,不求学问多么多么好,只求明心见性,能有个安稳身心。”

    大儒们纷纷点头,这小姑娘怪不得能嫁萧庆之呢,看来真是配得不错,是个明理又大气的小姑娘:“小事一桩,三岁一满就领书院来吧。学问三分资质,七分教导,品性也是如此。”

    见玉璧跟大儒们提了条件,老狐狸们就看着玉璧,等着看她跟他们提什么条件:“诸位大人都是朝之基石,日夜不停为天下计,也不敢求太麻烦的事儿,只求诸位大人得闲时指点庆之一二,那也就足够了。”

    老狐狸们面面相觑好半天,现任内阁大学士的汪静增起身,代老狐狸们应下来:“多大点事,就是不摆茶桌,捎带提一句我们也不会推辞啊!子云是我等的晚辈,提携一二本就是应当的。”

    基调算是定下来了,怎么笼络就看接下来的茶宴怎么个请法。不过是投其所好而已,在御茶房蹲点了这么多年,要是连诸位大人对茶的喜好都记不住,她这些年的日子就纯粹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人与人之间,最大的奉承不是送多金贵的礼品,而是投其所好,最大的交情不是酒友诗朋,而是共鸣。

    “秦大人,天下绿茶,贵的有名的多了去了,连山白露能杀出一条血路来,不是平白无故拣来的名声。连山上满山遍野除了茶树就是茉莉花,沏出来那一丝若有似无的茉莉花香才是真正的因由。要说茉莉花,两广的茉莉花茶多大的名气,可茉莉花茶的趣味,真得品过连山白露才又多了一分理解。”秦大人是两广出身的官员,连山白露是秦大人的心头好,不过秦大人还真没往外明说过,玉璧这么一说,真正是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真要喝过连山白露才更解茉莉花茶?”另一位胡大人也是两广出身,遂问了这么一句。

    玉璧转身又沏了茶连山白露来,递到胡大人面前说道:“茉莉花入茶,香气扑鼻,若窨得不好茶的香气就体现不出来了,可窨得好的市面上难得找到。连山白露虽然稀罕,可只要到连山去了,总能买着好的。最妙的是,咽下一口茶汤,一呼吸那丝茉莉花的香气夹着茶香,曼妙无比。”

    于是胡大人和秦大人成了知音……

    不过,胡大人和秦大人也同时把玉璧引为茶中知音了,但这俩位都知道,玉璧是茶里知音,他们是莲山白露的知音人。老狐狸们还是很喜欢玉璧这小丫头的,顶着张干干净净的笑脸,让老狐狸们不得不夸一句,人就算请人帮忙,也是大大方方的。而且,求的也就那么点儿事,不算什么。

    再老的老狐狸也不至于把事儿想到皇室倾辄上去,毕竟,谁也不可能想到,已故文宣公的嫡长子会是陛下的私生子。

    一场茶宴摆下来,大儒们满载而归,老狐狸们也提溜着几包精心制作的茶点归去。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玉璧时不时就在静庐摆茶桌。愿来的都可以来,淳庆帝对玉璧这做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偶尔上朝时看着他的左膀右臂们怎么都不顺眼。

    天子长媳的茶也是那么好喝的!

    “最近挺没事儿找事儿的,谁又招陛下不快了。”

    “我看是子云,陛下培养他那么些年,正要当未来的文臣领袖用呢,他轻飘飘地辞官,不说陛下还把吏部单独叫去谈了谈嘛。”

    “子云这个孩子呀,太任性了,回头得说说他,陛下不快他还能好。”

    “怎么会不好,官儿也辞了,陛下还能拿他怎么着。”

    “再起用呗。”

    “老朱,你忘了,子云在儒林里有声望,陛下下旨起用,他可以拒而不就。那些个清流名士,不就是拒而不就,才声望越来越高的。”

    “诶,怪不得陈尚令要请咱们喝茶呢,敢情这指点一二也不是易事。”

    “说得是。”

    “那咱们更得多讹她几顿。”

    玉璧哭笑不得地看着来得越来越勤的诸位大人,只能好好接待,她除了要接待诸位大人,还得帮着操持陈玉琢的婚事。陈氏二老的理由是,你身份大,我们没见过多大世面,未来媳妇又是世家出身的千金小姐,出了错漏会让人没脸。

    说起来,姚知府和姚清甫还有那么点亲戚关系,姚知府是姚清甫的族侄,姚清甫是正房长子长孙,姚知府是旁支。听起来关系很近,其实差着十万八千里,但血缘还是有那么一点的。所以姚家派了人来督办婚礼过程。

    玉璧一看人家这阵仗,直接开门放萧庆之,萧家也是大族,萧庆之对这些熟门熟路,什么事儿到他手里总能三下五除二。

    陈玉琢的婚礼后不久就接到了吏部的通知,外放徐州为刺史,正六品官员,看着降了等,其实还是升了,从衙下官变成了堂上官,就好比农奴翻身做主了。

    “桢儿,你确定要一年多吗?你舅舅舅妈才新婚,我要留你舅妈,姚家的人非得以为你外公外婆留难你舅妈不可。如果还有一年多,就等明年你舅舅回京述职时让他把你舅妈留在京里。”玉璧现在和萧桢算是有商有量了,做为穿越党,她比萧庆之接受起来快多了。

    “是,不过为防有变数,得事先做好准备。”

    “你们俩就不打算问问我的意见?”萧庆之在一边郁闷得很,这一大一小当他不存在吗?

    夫纲不振,父纲不振啊!

    玉璧和萧桢相视一眼,理都不理萧庆之,最后还是玉璧可怜他这郁闷的样儿,打发了他一句话:“嫂嫂怀孕的事儿你确定你要插手。”

    ……

    萧庆之闻言暗暗握了握拳头,他决定了……

    回头就收拾萧桢,敢跟他抢小玉璧,胆够肥啊!

第二一三章 齐国公家的夫人

    不等萧庆之去收拾萧桢,萧桢就主动找到书房,关起门来把玉璧撇开,说起一些玉璧肯定不愿听,更不会答应的事儿来。

    男人,总是比女人更狠一些,尤其是经历过生死,以及有生死威胁的男人。

    所以,萧桢说“崔老太太留不得了”时,萧庆之眉眼淡若春山顶上那抹轻云,一丝儿波澜也不曾起。萧桢就知道,自家爹比娘靠谱一点,他亲亲娘亲呀,就算是知道后来的事,也会碍着谢叔叔而对崔老太太的事下不去手。

    “你娘说得对,小小年纪,别心思那么复杂。”萧庆之自有打算,只不过对于儿子只言片语间就要人性命有些不喜,但同时又有些不忍。

    萧桢经历过什么,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连他这做父亲的他都瞒着,只说着一家人的遭遇。但是,从一家人的遭遇里,也能看出萧桢经历过的种种来,萧庆之一面心疼着长子,一面又怜惜着幼子,到底还是没忍心责备。

    抱着儿子摸了摸他渐渐浓密的头发,看着萧桢那别扭劲,萧庆之忍不住笑道:“是不是觉得很别扭。”

    萧桢点点头,尴尬得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了,在他爹面前,他段数还是低了点。

    “既然这么别扭,以后少往你娘怀里钻!”

    ……

    萧桢无语望天泪流满面,自从把事情说破之后,他爹就越来越难以琢磨了,他是招架不住了,还是留着让亲亲好娘亲收拾去吧!

    嗯,萧桢顺道还做了一个决定:“哼,我才不告诉爹再过几个月就该有妹妹的消息了呢!”

    不过,想到妹妹,萧桢心里又一阵发疼,虽然顾弘川后来一直很关照他们,妹妹嫁了个不错的人家。但是亲家太太看不上妹妹,因为亲家太太觉得妹妹是个没福气的人,这是个父母双全才叫有福之人的时候,妹妹出嫁时没有爹娘一块送出门,以至于后来妹妹在婆家一直抬不起头来。

    这一回,怎么都要护着妹妹,再也不能让妹妹嫁给那家人。

    虽然萧桢没跟萧庆之说,但他是不会瞒他的亲亲好娘亲滴,他重生后要说要做的事太多,所以也只能想起什么是什么。第二天一大早,萧庆之去了钟山书院,萧桢就磨着休假的玉璧带他一道去静庐,顺便就把这事儿给说了出来:“娘亲,您认识齐国公家的夫人吗?”

    “齐国公,国公夫人是姓刘吧,我记得,赏花会上见过几次,只记得是个挺和善的,待人也亲切。不过,我看着这人有那些趋炎附势,见了比她低的倒不会怎么样,只是见了份位高的,多少笑得有些谄媚。”在玉璧记忆里齐刘氏除了这个缺点,别的倒还好,再加上又不是太相干的人,也就没什么喜恶可言。

    见娘亲不甚在意地说齐刘氏,萧桢这才松了口气,看来这时候,娘亲和齐刘氏关系还不是很密切:“娘亲,明年我就会有个妹妹,皇爷爷给取了个梧字。妹妹很乖,也很聪明,但是嫁人后过得很不好。成婚好些年没有身子……娘亲能想得到的,国公府那样的人家,又是嫡长子正室,多年没有身子会是个什么样的境地。齐景轩可没有爹对娘那么情深不悔,妹妹并没有得着他多少照顾。”

    听完萧桢的话,玉璧很久都没有说话,她能想象得到自己有了女儿后,会把女儿怎么样捧在手里像眼珠子一样呵护着。萧庆之早就念叨着想要个女儿,女儿肯定是他的心头肉,他们夫妻俩这么疼爱的女儿,竟会有那样的将来……

    想到齐刘氏平日的嘴脸,本来殊无喜恶的玉璧立马就厌恶上了,面色一冷便轻声道:“放心,嫁给谁家也不嫁他家去,咱们家的女儿最是贵重,日后我和你爹必定为她选一门好姻缘。”

    “我记得是指腹为婚的,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齐国公夫人上门递了庚帖来,又定下了指腹为婚的约定。娘亲若生儿子,就从齐国公府选个嫡出的姑娘嫁过来,若是女儿,就嫁给齐景轩做正室夫人。”萧桢说到这个拳头握得紧紧的,小脸也绷得紧紧的。

    玉璧揉开了儿子的眉头,轻声道:“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而且……这也不像是我干得出来的事儿啊,我应该会主张让你们长大了自己作主的。”

    听他娘这么一说,萧桢转念一想,也是啊,那为什么娘亲会答应所谓的指腹为婚。娘亲其实应该是没答应的吧,萧梧出生的时候他还太小,所以有些事记得不清不楚也是很正常的:“不管怎么样,娘亲怀身子的时候不去赏花会就对了,管他什么会,只说怀着身子不方便通通推掉。”

    点点头,玉璧也是这么想的:“好了,几位大人马上就要过来饮茶了,去找桑儿领着你四处走走。”

    “我不走,我能帮娘亲的!”萧桢现在比别人提前知道二十几年,当然知道哪些人将来能有大前途,可以帮衬到自家,哪些人又是要避着点的。

    “你忘了你在外边不能开口了吗?”玉璧问道。

    “娘亲,我总不能一辈子装聋作哑,要是猛地说溜话,不是太奇怪了吗,总得一点点来是不是。”萧桢早就为自己一步一步打算好了。

    “你还小,一边玩儿去,我请诸位大人喝茶,也不过是希望留个印象,到关口上希望他们提点一二,真要说帮忙,你觉得他们能帮多大的忙。他们是臣,天子家的事,他们敢掺和吗?”玉璧说完十分强硬地把儿子推到桑儿怀里,桑儿如今梳着妇人头,气色比没嫁时好看多了。虽说嫁给了外门子,但还是留在了玉璧身边,那外门子,萧庆之也正商量着去要过来,这样才好让桑儿安心当差。

    眼见着自己不能留下来,萧桢也不觉得丧气,想想倒觉得他娘亲有时候想得真的很透彻,倒是他钻进死胡同里去了。小手一甩,萧桢就继续扮小孩儿去了。

    玉璧没想到的是,下午回家就接到了齐家送来的帖子,说是诗会。玉璧向来就不爱去,加上又要去宫里当差,所以通常是推拒掉的。但是萧桢却看了眼帖子,说道:“娘亲,带我一起去吧,齐景轩也会去的,为了不让他有机会打妹妹的主意,我决定替他在诗会上挑一个顺眼的!”

    所谓的诗会花会什么的,其实就是有孩子的人家相未来女婿媳妇的,孩子小也不妨事,从小看到大才更能感觉出品性来。玉璧想了想,决定带着萧桓和萧桢一块去。

    齐国公府的诗宴邀了不少闺中才女来,齐国公的三弟正当婚龄,齐刘氏就邀了些家中有适龄闺女的人家来。至于送帖子给玉璧,那却是为她的儿子齐景轩着想,谁不知道萧桓得宫中贵人青眼,谁不知道萧庆之前程似锦,能让儿子从小跟萧桓处成哥俩,日后得有多大的好处。

    齐刘氏以为玉璧没工夫来,所以听到门房高喊“陈尚令到”她还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拉着齐景轩上前去迎:“陈妹妹,这就是萧桓和萧桢两位小公子吧,真正是如皎月明珠一般的人儿。景轩,快些给你陈姨见礼。”

    齐景轩上前行礼时,萧桢眸子闪了闪笑眯眯地充满算计,玉璧则轻轻柔柔地拉过齐景轩夸了几句:“齐小公子和我家桢儿同岁呢,可真是伶俐,我家桢儿可是远远不及了。”

    不消说,齐景轩确实生得好看,看那双眼睛就知道是个聪明的,萧桢说他日后才学上乘,现在就可以看出几分端倪来。

    “孩子都还小,日子还长着呢,两位萧小公子前途不可限量,景轩又怎么比得。”齐刘氏心知,齐国公虽然是公爵,但比起出身侯府的萧庆之有前途,所以对陈玉璧向来热切。

    大人有大人的宴,小孩儿们则由丫头婆子带着在院子里或玩或吃些小点心,今天的重头戏不是他们。玉璧则被齐刘氏拉着去相看齐三爷的未来夫人,齐刘氏嫁过来就当家做了主母,如今又生下嫡子,最是春风得意的时候,眼界也不是一般的高,几位勋贵家的小姐居然都入不了她的眼。齐刘氏不是嫌这个太弱质,就是嫌那个太强势。

    再说那边一群小朋友凑一块,萧桓有吃有喝就够了,其实大部分小朋友都这样,都是些十岁以下的小孩儿,有几个藏着大心思的。独独萧桢眼珠子直溜溜,萧桓塞到他手里的吃食,他也是有一口没一口往嘴里放。

    “嗯……这是景郡王的大女儿?和十几年后那彪悍模样完全不是一个人嘛,嗯,小妹被逼出家后就是她做了齐景轩的继室,收拾得齐家上下服服贴贴。”萧桢跟他爹斗智斗通老落下风没错,但是要算计这群小破孩儿绰绰有余。

    一场吃喝下来,景郡王家大女儿就在齐景轩心里有了深刻印象,齐景轩还在萧桢的设计下,把随身携带的一块玉佩给了景郡王家大女儿。期间,萧桢连口都没开,只是不着痕迹地引导着。

    等玉璧和齐刘氏出来时,萧桢就扑向玉璧,玉璧抱起他来,却被他示意去看景郡王家大女儿,还划拉了一下玉璧腰间的佩玉。玉璧向景郡王家大女儿身上一看,差点轻声喊出来,刚才齐刘氏还说那块玉佩是齐老公爷赐下的重宝呢,现在就到景郡王家大女儿腰间去了。

第二一四章 你们这叫虐待幼子

    齐家诗宴过后没多久,就听说齐家有意和景郡王家订婚约,玉璧开始还有些不安,毕竟是一个小姑娘的终生幸福。但是萧桢一说景郡王的大女儿后来就是嫁给了齐景轩,心里也就没什么不安的了,不过她一听女儿被逼得出家,心里又是一阵难受。

    对齐刘氏也就代表性疏远起来,那些个赏花会、诗会什么的就更是不爱去了,万一没有齐景轩还有刘景轩王景轩怎么办,她的女儿当然不能嫁得憋憋屈屈。

    等到顾瑞满周岁的时候,忽然从吴州传来消息,说崔老太太病倒了,谢春江让人送了信来京城,是想让萧庆之帮忙请几位名医去吴州。萧庆之接了信,认认真真地请了几位名医过去,但这几位名医去了吴州后都束手无策。崔老太太的病不要命,只是意识不清,天天吃点东西下去都得仔细哄着才成。

    虽然有些劳累了谢春江,也让崔老太太受了折腾,但是萧庆之就像这事儿不是他干的一样。他已经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留住崔老太太了,等这些难关过去,他并不介意再让崔老太太好起来。

    “爹,你这叫作妇人之仁。”萧桢皱着眉头说道。

    萧庆之抽了他小脸一下,说道:“那是谢叔叔的生母,如果我和你谢叔叔来往并不密切,一条人命而已,我真会下不去手么。但你谢叔叔至孝,与我又是手足兄弟,我不愿让他有一天恨我。”

    老顾家的种,有几个糊涂蛋,萧庆之不觉得自己要了崔老太太的命,谢春江会一点察觉不出来。但,下药就不同了,崔老太太自从出狱后身子一直不大好,谢春江现在光顾着侍疾就足够了,哪里还会想其他。

    “爹,谢叔叔身边是不是有爹安排的人手?”萧桢问道,他琢磨着要真有他爹安排的人手,那事情就好办了。就算崔老太太活着,那也没关系,一旦有异动,随时可以牵制住。

    “他身边的人都是我安排的。”萧庆之早就做了安排,起先倒不是为了防崔老太太,而是想护着自己这血脉相连的手足,这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桢儿,你就不准备把你在齐国公府做的那点事跟我说清楚因由?”

    呃,萧桢左看看,右看看,不怎么打算跟他爹说这事。因为说这件事就必定要说出萧梧来,他才不打算让他爹高兴得太早呢:“娘亲……”

    果然还是自家亲亲好娘亲最疼他了,有需要的时候绝对会在现场,在自家爹恨恨不满的眼神里,萧桢迈着小短腿扑进玉璧怀里。

    “怎么,你又招惹你爹了,跟你说多少回了,不许欺负你爹,更不许在欺负完你爹后找我当挡箭牌,我可没这义务替你挡眼刀子。”玉璧抱起萧桢来,在萧桢巴巴的目光里把萧桢放回了萧庆之怀里。

    看着萧庆之的黑脸,萧桢就知道自己要糟了……

    “你年纪也不小了,我和你娘亲都忙得很,日后你就把家里的帐管起来吧。玉璧,回头你把帐本交了给他,这么大个人了,也不能成天游手好闲是不是。”萧庆之面带春风地冲儿子一笑。

    “嗯,就是,正好我看着那些就烦。你说你哥日后不管事,我肯定也没管,那就是你管喽,桢儿呀,以后咱们家就靠你了。”玉璧巴不得有个人分忧,这会儿真切地感受到了,有个重生的儿子是个多么美好的事儿。

    因为他们一家子经常要这样谈话,侍候的人就更少了。俭书令武本来就不能在内院长待,桑儿和徐妈晚上都在二门外,这才使得一家人说话时不用太顾忌。

    萧桢捧着账本,一把辛酸泪地出门拐到萧桓屋里,泪眼汪汪地看着萧桓吐槽:“哥,爹和娘亲太不着调了。”

    萧桓不明白弟弟在说什么,说了声“弟弟早点睡”,然后就滚进被屋里继续睡觉去了。萧桢苦哈哈地抱着帐本,到另一侧自己屋里去,在灯烛下翻看了两眼后,把账本一扔:“你们这叫虐待幼子。”

    虽然萧桢满怀不乐意,当事情还是办得很漂亮的,当然,现在萧家本来就没多少产业,账本三月一清,萧桢一天做一点,很快就把帐理顺了。有钱的家好当,家里现在算是金山银山堆着,钟山书院那样的挣钱机器如今也还姓萧,不至于像日后那样,连萧梧出嫁都全耐宫里赐下嫁妆。

    “桢儿,你抱着账本傻乐什么呢?”玉璧虽然经常看账本,可她一点也不觉得账本抱着有什么值得可乐的。

    “娘,我跟你说……”萧桢就把自家日后窘迫的日子说了一遍,他光顾自己说了,却没顾上观察他娘亲的脸色。

    玉璧越听越觉得不对,像她这么热衷于攒小钱钱的人,日后怎么可能让家里过成那样:“怎么可能,咱家光在云州的产业,也是吃几辈子都吃不穷的。更别说还有吴州杏花楼,就算没了钟山书院,那也不应该那么窘迫。”

    听完玉璧的话,萧桢沉默了片刻后,道:“娘亲,我从来不知道咱家在云州有产业,更不知道吴州的杏花楼也是家里的。钟山书院后来成了皇家书院,每年还会有些红利,但咱们这样的人家花销大,那点红利根本不够开销。”

    “云州和杏花楼现在打理产业的都是从萧家本家选出来的人,看来日后是这些人动了歪心思。不行,我得跟你爹商量一下,另寻人去打理云州和杏花楼的这两处营生。只是,合适的人选实在不多,你爹现在被你一说,都不怎么敢相信身边的人了。”玉璧叹了口气,想想自己娘家也是不靠谱的,陈氏后来能那样对自家外甥女,就说明也不可靠。可惜她只有一个哥哥,又是官身,也不能替他去打理。

    思来想去,玉璧没了主意,跟萧庆之一商量,萧庆之也没合适的人选。满脑袋不怀好意的萧桢同学,悍不畏死地给他爹娘提供了一个主意:“不如请崔叔叔帮忙。”

    “崔叔叔,哪个崔叔叔,你哪儿来的崔叔叔?”玉璧一时间也记不起崔愈来,这位自打和郑盈成婚后,已经淡出玉璧的视线了。

    被自家爹眼刀子快扎成筛子的萧桢不怕死地提醒道:“就是崔愈叔叔,娘亲不记得了吗?”

    说起崔愈,玉璧就想起傅定逢来了,略微有那么点惆怅地叹了口气,感慨道:“原来你说的是崔公子。”

    萧桢看完他娘亲的神情就去看他爹的反应,那叫一个精彩呀,有爹真好:“对呀,崔叔叔家的生意遍布天下,他肯定愿意帮娘亲的。”

    “怎么可能,还不如找郑盈呢,我跟郑盈关系倒是不错。崔愈,其实不算太熟,不过他倒是真的很像一个熟人。”玉璧托腮,莫明地怀念起傅定逢做的一道菜来,今天在宫里就吃了那道菜,那味道跟傅定逢做的差了十万八千里都不止。

    “咳……”萧庆之重重咳了几声,萧桢忍不住偷着乐。

    “你感冒了吗?”玉璧收回给萧庆之倒茶的手,殷殷地说:“感冒了不好喝茶的,早点歇着才是正经的,我去给你煮姜汤好不好。”

    ……

    笑眯眯,萧桢嘿嘿然地转身,接下来估计会有比较少儿不宜的场景,他还是撤退吧!走到门口时,萧桢回望了一眼,弯弯地笑入眉眼:“爹,娘亲,你们一定要像现在这样过一辈子,这样才能守护好小妹,这样哥才能像一直像现在这样欢快。”

    虽然有些遗憾于自己没有了童年,但是能看到这样的场景,比什么都更让他感到踏实。

    “啊……你干什么,我又说错什么了!”

    “你在我怀里还想着别人。”萧庆之颇有些幽怨。

    玉璧这才回过神来,噢,这位吃醋了。娇滴滴地搂着萧庆之的脖子,玉璧老不厚道地说:“你说为什么桢儿会和崔愈这么熟呢……”

    “陈玉璧,你给爷老实着点。”萧庆之这叫一个气呀,儿子气他,娘子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

    “唔……不行,按桢儿的说法,我现在可能已经怀上了,所以,你才应该老实点。”玉璧见萧庆之醋吃得有点狠了,就不再刺激他,而是把好消息抛出来,省得把自己想拆吃入腹。

    萧庆之顿住身子,停下动作,道:“真的?”

    点点头,轻轻地萧庆之怀里不怀好意地呵着气,看着萧庆之的耳根子染上潮红,玉璧才眉眼娇怯地开口说道:“是女儿呢。”

    算算日子,应该有一个多月了,也是该告诉萧庆之了,就算不说,等过一段时间也得被医官诊出脉象来。

    等了半晌,玉璧都没见萧庆之有什么反应,略略退开一看,萧庆之脸上平静无波,玉璧就奇怪了:“你不高吗?你不是说喜欢女儿吗,你现在不想要了?”

    只见萧庆之听完,脸色有点古怪地说:“我有点担心是个和桢儿一样的。”

    “你想太多了。”哪有那么好重生,哪有那么好穿越,穿越重生都凑齐了,玉璧忽然觉得萧庆之可能是上辈子没烧好香。

    “嗯,不管怎么样,都是我们的女儿。”萧庆之忽然眯起眼睛,他得去问问萧桢,女儿后来怎么样了,若有人欺负过他的女儿……哼!

    放心,重生穿越已经好事成双了,不会再出一个的。

第二一五章 不信咱们俩拾掇不了他一个

    仲秋节前,淳庆帝召了萧庆之去谈了谈,具体说了什么,只有当事的两个人知道,之后萧庆之就像卸下了一座大山那样轻松舒坦。回到知趣园里,玉璧问他,他只说:“能安稳一阵子了,陛下答应了我的请求。”

    玉璧听完就不再问了,萧庆之最近一直在做幕后推手,推动着顾弘宁加快步伐,处处给予便利。起初,玉璧觉得萧庆之肯定会有些于心不忍,但是她恰恰就在这样的时候看到了萧庆之的另一面。

    狠厉,淡漠,近乎无情。看着萧庆之躺在床榻里闭目揉着额角,玉璧又心疼又惊疑不定。她倒不是觉得萧庆之这样做有错,只是她是一个现代城市里的普通姑娘,遇上的人和事都简单平凡,没有那么多争斗。这种兄弟间你死我活的事,怎么都会让她有点不舒服。

    说白了,有点冲击她的价值观。

    她目前略有些复杂地看向萧庆之,不会因此而疏离,只是她很想把萧庆之看得清楚透彻。被她一直盯着的萧庆之,缓缓的在她视线里睁开眼睛来,只一眼,他就看到了玉璧眼里的那点东西:“怕了?”

    摇摇头,玉璧不觉得怕:“不是怕,我知道这样的地方,容不下怜悯与同情。我只是忽然看到了人心复杂的一面,觉得有些不太安稳,为什么会有父子相猜、兄弟相残呢,明明该是世上最亲密无间的血亲呀。”

    “我也愿这世间父子兄弟都如同你家的父母兄长一般,但是玉璧,这才是真实的世界,权利场里父子、兄弟恰恰是最不牢固的存在。”萧庆之说完亲叹一声,张开双手示意玉璧靠过来。

    轻轻偎进他怀里,依旧炙热的怀抱让她安下心来:“我知道你心里其实很渴望陛下明明白白地亲口承认你是他的儿子,不必张榜布告天下,也不必告知臣工,你只想用儿子身份叫他一声父亲。庆之,你不要伤心了,不要在我面前把自己藏起来,这样会更累的,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呢。”

    她的话,让萧庆之整个人僵在那里,原本炙热温软的怀抱也变得坚硬起来,许久之后才重新柔软下来。他轻轻拍着玉璧的背,声音有些嘶哑地说:“我渴望,不代表我真的会那样做,玉璧,就算陛下要承认,我也不能答应,一旦说破很多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以后,不要再说了。”

    萧庆之打从心里渴望着来自家庭的温情,就算他现在有娇妻爱子,有一个人人都羡慕的圆满家庭,但是有一些遗憾,不是娇妻爱子就能够补足的。

    “我懂,你睡会儿,我去看看桢儿和桓儿在做什么,晚饭好了再叫你。”玉璧说完给萧庆之盖上被子,转身到隔壁萧桓的房间里,哥俩都在那儿。萧桓正啃着玉璧给他做的水果糖,萧桢嘴里也含着一块,哥俩在搭积木。

    “哥,会倒的,这里要多加一块。”萧桢虽然很不想参与这么幼稚的游戏,但想想他哥对他多好,他还是决定陪着他哥感受一下幼年的娱乐时光。

    话才说完,萧桓垒起的高塔就倒掉了,萧桓怔怔看了一会儿,全部扒开继续一点一点开始盖。从这上面来看,萧桓是个十分有耐心而且不怕受挫折和失败的,玉璧看了会儿,更加不能理解,为什么后来萧桓会性情大变,这应该是个愈挫愈勇的孩子呀!

    “桓儿,桢儿。”

    “娘亲……”萧桓一听起身就向玉璧奔去,脚一撩就把刚盖好的那一点又撞倒了,他只看一眼就继续扑向玉璧,抱大腿蹭小脸。

    一旁的萧桢翻白眼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惹得玉璧本来有些沉的心情一下子就开阔起来:“桢儿,你爹在你印象里是怎么样一个人?”

    忽然被问到这个问题,萧桢愣了愣,很快开口:“好人,笨蛋。”

    ……

    幸好萧庆之不在,否则被爹伤了还得被儿子贴这么俩标签,不得郁闷死:“你始终不肯说你爹是在哪一年出事的,但我能想得到,是你很小的时候对不对。所以你才会这么迫不及待地开口说话,又急着改变一切。桢儿,我现在问你个问题,你一定要认真回答,而且,我希望答案是真实的。”

    看着他娘这么严肃,萧桢也严肃起来,点点头说:“嗯,娘亲问吧。”

    “很惨吗?”如果连萧桢谈起来都浑身发抖,那么肯定在他年幼的心里留下了很深的阴影,所以玉璧才能够这么肯定。

    她一说,萧桢果然又轻轻颤了颤身子,低下头去叹了口气,喃喃道:“很惨,所以……娘亲,不能再发生那样的事。虽然有些事已经不同了,但是只要弘宁叔叔和弘承叔叔还继续下去,只要皇爷爷不收手,一切都可能重演。”

    玉璧点点头,把萧桢和萧桓都搂进怀里,她不能让萧庆之一个人把所有的事都扛着。她是长在人事简单的社会环境里,但不意味着她就经不起风雨摧折:“好,娘亲不会让你记忆里发生过的事情再一次成为现实,你们兄妹几个一定会有一个完整温暖的家。娘亲答应你,不让任何人来破坏这份完整。”

    默默地点点头,萧桢伸手短小的手回抱他娘,同时还拽住了他哥的手,心温暖得快要融化掉了:“娘亲,我们一起守护它。”

    “所以,告诉我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玉璧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家小儿子,她从来就不觉得萧桢把所有的事都说了,哪怕是跟萧庆之,肯定也隐瞒了某些事。不是出于不信任,机遇是不愿意萧庆之掺和进去,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哪怕再大几十岁,她也能看出来。

    嗯啊了几声,萧桢倒从不知道他娘居然这么灵光,从前他真没看出他娘除了每天笑着对他们,背着抹泪之外还有什么建树。现在看来,他娘也不简单,他爹就更不简单了:“皇爷爷要废太子,起初是朝中大臣上表,说弘承叔叔难堪大任,德道败坏,福缘克薄。一部分臣子则上奏折说弘承叔叔是大统,向来没有大过错,不应该废太子。这件事爹是支持不该废太子的,但皇爷爷心里早就对弘承叔叔有不满了,所以皇爷爷是真的想要废太子。在这件事上,爹和皇爷爷对着干,皇爷爷……很生气,认为父亲和弘承叔叔结党有私。”

    废太子,玉璧没想到是这件事,不过现在萧庆之都没官身了,也站不了队了:“这事你爹现在不是管不了了吗,他不需要上朝,也没官职在身,只要让他不主动过问这件事就行了吧。”

    摇摇头,萧桢说:“如果我没猜错,今天爹和皇爷爷交换了条件,皇爷爷伸手来收拾弘宁叔叔,爹要重归朝堂。虽然和以前有些出入,但估计还会是这样的。”

    皱眉想了想,玉璧挑挑眉,忽然有了主意:“你说……咱们让你爹称病怎么样,你爹要是不肯,咱们联手对付他,不信咱们俩拾掇不了他一个。”

    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他娘,他娘亲果然是不抽风会死星人:“娘亲,咱们俩再剩十倍,也不是爹一个人的对手好不好。从前我以为爹在这场角逐里失败,肯定不怎么滴,可现在我懂了,不是爹不怎么滴,是他们都太怎么滴了!”

    “好吧,下药怎么样。”

    ……

    托腮考虑良久,萧桢在心里默念了许多次“爹,这是娘亲说的,跟我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之后,萧桢露出大大的笑脸,说道:“娘亲,我给你提供药方,明天娘亲就去准备,一点点加在饭菜里,爹不会发现的。虽然给爹下药是不好的,但我们也是为爹好嘛!”

    一大一小凑一块商量药方,玉璧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第二天一早玉璧就多走了几家药店悄悄配齐了药。把药磨成粉加在萧庆之特别钟爱的菜肴里,每天做好看着萧庆之吃光光,不出一个月萧庆之就开始走路都睁不开眼睛来,精神头也不如从前好。不过吃得香,睡得好,就是老犯困。

    “庆之,你这反应,怎么跟我怀桓儿桢儿的时候一样……要不让医官看看,正好医官今天来给我诊脉来了。”玉璧一脸“我是为你好”的表情,那小模样,无辜得跟这事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似的。

    萧庆之不置可否,医官拿了脉枕过来时,他就顺着玉璧的意把手搁在了脉枕上,医官细细地眯着眼睛诊脉,好半天也没缩回出去。萧庆之倒也不急,半睡半醒似地支着额头犯困,直到医官一声惊叹,他才睁开眼睛来:“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脉虚无,舌苔淡,神疲体倦,乃心气虚之症状。萧大人最近是否经常头晕,且气短多汗,稍作劳作便觉得力有不逮。”医官皱眉,谁不知道萧庆之是文武双全,一身的好武艺,这样的人怎么也不像会得气虚症的,而且症状还这么严重。

    气虚这样的病,可大可小,尤其不能再多耗费心力,否则死在这上边都有可能。

    “是,严重吗?”萧庆之神色间有些忧虑。

    医官斟酌了会儿言语,才开口道:“宜静养,不能再耗损元神,书院的讲学萧大人最好不要再去了,我开几帖药给萧大人先饮着。萧大人年轻,又向来习武,应当不会有大碍。”

    “只是犯困,也这般严重么?”揉着眉心,萧庆之神色间的倦色更浓了。

第二一六章 儿子就是拿来反复利用的!

    几天后,淳庆帝偶然听到了这件事,就把医官传到御前问了这个事儿,医官把事儿一说,淳庆帝也问了同样的问题:“无非春困秋乏,也这么严重?”

    在萧庆之面前,医官总要顾虑一下病人的情绪问题,所以不会把心底的担忧说出来。但是面对淳庆帝,医官没有这样的顾虑,而是把心里想的都如实说出来:“回陛下,萧公子并非是只是秋乏,而是心神耗损太重导致心气虚迷。气虚之症只宜细细调养,但微臣观来,萧公子心思太重,件件桩桩都耗费心力,故此连服了几日汤药也不见改善。”

    “那就让他好好歇着。”淳庆帝也知道他这儿子为什么耗损了心力,想想有些于心不忍,有些事他不能去办,就想着让儿子帮帮忙,没想到为了这些事,竟然耗损得这么厉害。

    “微臣嘱了萧公子,让萧公子不要再却去书院讲学,萧公子倒是没再去,只是静养和汤药似乎都没起效。据陈尚令所说,萧公子这几日醒着的时候少,不省人事的时候多,下官已请了院判去再行诊治,院判施了针也不见有起色。”医官小心地答道。

    叮嘱医官小心诊治,淳庆帝便挥退了身边的人,空空的大殿里,淳庆帝轻叹了一声:“子云呐,是朕逼你逼得太紧了吗?”

    东宫里,顾弘承也听闻了,派人送了一大堆补元益气的药材去,第二天又揣着一匣子上好的东珠亲自赶赴知趣园。本来顾弘承还以为没什么大事,只是小病小痛而已,但是看到萧庆之那形容不振、精神不济的样子,顾弘承就知道,这回看来是病来如山倒了:“子云,你这是怎么了,前些日子看着都还好,这才月余不见,怎么就成了这样子。”

    “殿下,我不碍事,只是犯困罢了,是他们爱往严重了说,这才好拘着让我歇着。”萧庆之一副怎么也不觉得自己有毛病的样子,看着就是强打起精神招呼顾弘承。

    见状,顾弘承也不多跟他说,让人扶了萧庆之去休息,又看玉璧问道:“子云这是怎么了,我还以为没大碍,怎么看起来这般严重。”

    “损了心神,哪里是这样好补回来的,殿下也知道,他就是这劳心劳神的命,哪有一天不费思量。唉……不知道最近他遇上什么事,又不肯跟我说,总是一个人憋着,这样下去又怎么好得起来。”玉璧长吁短叹着,那伤心难过的样子,连萧桢在一边都忍不住想掬一把伤心泪。

    顾弘承当然知道萧庆之为什么劳心劳神,只得轻叹一声说:“都说珍珠安神,这些个的年头的珠子你收着,看看能怎么用。我回头看看京里还有什么名医,也一道请来给子云瞧瞧。”

    “谢殿下,这段日子已请了不少医官过来,却都是一个说法,开的汤药也都没多大区别。若真能求得名医,为庆之诊治调养,想必庆之也能早日好起来。”玉璧当然知道这时候不能拒绝,拒绝了就代表心虚,她现在做足了为夫忧心的妻子模样。

    看着玉璧这忧心忡忡的样子,顾弘承就算心头有那么一丝疑问,也都烟消云散了。在顾弘承心里,玉璧不是那种能演戏能遮掩的人,所以他一点也不怀疑地相信了,这就是平时攒人品的好处:“你也别太担心,会好起来的。”

    送走顾弘承,又来了几拨人来看病,不是书院的大儒就是朝中的大臣,余下的人都被挡了,只说萧庆之需要静养,不方便接待外客。医官每天来诊一次脉,每一次神色都更那肃然一些。

    最后连萧张氏都知道了,萧张氏倒是没想过要去管,但萧应之不一样,萧应之觉得就算不是亲哥,那也是自己从小叫到大,而且一直照顾自己的兄长,怎么能不去看一看。萧家这边也觉得应该派人慰问一下,毕竟上的是萧家的族谱。

    所以,尽管萧张氏不太愿意来,但还是进了知趣园的门:“娘和应之来了,贞娘,你也来了,快些请坐,桑儿去沏茶来。”

    “长嫂,兄长他真的很严重吗?”萧应之也不拐弯,直接就问出来了。

    本着做戏做全套的原则,玉璧一点口风也不见转,继续一副忧心伤心的样子:“唉,刚喝完药没多久又睡过去了,精神头愈发不如从前,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京里京外和宫里的医官们都请来看过了,汤药开了不知道多少,也扎了很多针,就是不见好转。娘,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看着玉璧将脸埋在手里哽咽,萧张氏就是再不乐意来,也得开口安慰几句:“他身子向来好,这回也不会有大事,你不是又有身子了吗,注意着点,别到时候他好了你反倒倒了。”

    “是,娘。”

    萧应之说要去看萧庆之,玉璧就让桑儿领着萧应之去时边看,萧桓和萧桢被徐妈领着守在萧庆之身边。萧桢是假伤心,萧桓是真难过,看见萧应之来,小眼泪掉得那叫一个见着流泪闻者伤心:“桓儿,莫哭莫哭,你爹会好起来的。”

    “叔,爹总是睡,都不和我们说话了。”萧桓真情流露的难过到底更打动人一些,不过萧桢年纪更小按理没那么懂事嘛,所以一大一小俩孩子的反应属正常范围。

    安慰了一会儿两个孩子,萧应之才去看躺在床榻上的兄长,面色比从前要苍白一些,看着就是一脸的疲倦,萧应之多少有些于心不忍,在床榻边叹了好一会儿气,才抱着两个孩子到厢堂里。徐贞娘感情实在太过丰富,见了俩小的,一把抱在怀里眼泪就落下来了,她在为这俩孩子担心着呢。

    外边把萧庆之的病传得很严重,就像随时可能会死一样,徐贞娘想着,孩子才这么大,长嫂肚子里又还有一个,要是这时候萧庆之走了,孤儿寡母怎么撑得下去:“长嫂,你要是忙不过来,两个小侄子就我帮你领着,反正林儿森儿也是看,再多桓儿桢儿也没什么。我那边人手又多,会好好照顾着他们俩的。”

    萧张氏对俩孩子却没什么意见,主要是萧桓太会卖萌了,小泪眼一眨巴,再冷硬的人都得软下心肠来:“嗯,你要忙不过来就让你弟妹帮衬着领领孩子。”

    凄凄然一笑,玉璧摇头道:“庆之醒着的时候有他们俩在也会好一点,桓儿和桢儿都很懂事,向来不哭不闹的,我也没事,只是担心庆之罢了。”

    玉璧这段时间不怎么出门,所以也不知道外面已经萧庆之的病情传得那么重了,所以等她送萧张氏他们出门时,徐贞娘隐晦地说一句有消息就派人送到晋城侯府去时,玉璧终于意识到了:“桢儿,看来外面传得很恐怖了,咱们是不是做得太过了点儿?”

    毫无压力地萧桢小朋友双手一摊,笑眯眯地说:“没事儿,越严重越好,医官们又没夸张,只要皇爷爷那里的消息是真的就行。再说,娘亲又没说很严重,是他们传得越来越严重好不好。”

    一想也是,玉璧就没再多管,到最后淳庆帝听了外边的传言,都差点以为医官们是在瞒着不报忧。淳庆帝悄悄到知趣园看了一眼,气短心脉无力,淳庆帝差点没晕过去:“子云啊,你还是好好歇着吧。”

    淳庆帝避开了玉璧,却没避开萧桢,萧桢一脸傻呼呼的样子,任由淳庆帝在那儿伤感,他在一边暗爽,巴不得淳庆帝再伤感一点才好。

    “桢儿,好孩子,好好看着你爹,让他好好的懂吗?”淳庆帝悄悄来匆匆去,心头布满忧虑。

    萧桢看着打开又关上的大门,闻着屋里淡淡的沉香味儿,很无良地咧开嘴笑得红口白牙无比可耻:“这就对了嘛,别对我爹抱太高的期望,看看您把我爹折腾成什么样儿了,以后别老指着我爹给您办事儿,他也是血肉之躯,又不是铁打的,怎么经得起您这么……”

    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有点不对劲了,脑袋一歪就看见他爹那双眼睛正清亮无比地盯着他看,讪讪地,弱弱地咳了一声,萧桢小声而谄媚,半点不觉得脸红地扑进萧庆之怀里:“爹,你醒了。”

    “嗯?”萧庆之双目清淡地看着萧桢。

    嘿嘿干笑两声,萧桢终于确定,他爹什么都知道:“我……是娘亲的主意,我只是帮娘亲的忙。”

    “嗯?”萧庆之语气更冷淡了一些。

    “呵呵……我是好孩子,真的。”萧桢苦逼地扮小朋友,可怜他三十好几的人,居然在他才不到三十的爹面前气场这么弱,怪不得人家能当爹,他重活都得当人儿子呢。

    微微用力捏了捏萧桢的脸蛋,萧庆之神清气爽地起身来,一点也不见疲倦和虚浮。倒了杯水喝下去后,萧庆之回头看向还在床榻上装幼儿的萧桢一眼说:“过来。”

    “娘亲,你再不来解救我,我就死定了!”萧桢心里一阵尖叫,但还是迈着小短腿蹭到了萧庆之身边,可乖可乖地眨巴眼睛,希望能骗得他爹从轻发落。只是……明明是娘亲的主意,为什么受罪的是他:“爹……”

    “桢儿,有道是能者多劳……”

    他就知道,不能和娘亲合谋,因为他爹舍不得惩治娘亲,但很舍得惩罚他好不好。

    老顾家的传统——儿子就是拿来反复利用的!

第二一七章 京郊遇伏

    有鉴于玉璧怀着身子,萧庆之决定暂且放过她,继续装着他的病。要不是玉璧知道自己给他下了药,玉璧都会认为他真的病得十分严重。可怜萧桢小朋友一边做牛做马,一边还得帮着他爹在他娘面前遮掩,让他娘以为他爹真是被下药药倒了。

    儿子做到这份上,萧桢觉得他爹娘应该觉得圆满了。

    因为萧庆之装病装得真像快死了,这一年的宴席一律谢绝,宫里的宴席也只是派人来说了说,但并不要求夫妻二人赴宴。萧庆之难得的和妻子儿子过了个简简单单的团圆年,和儿子一块点焰火放炮仗,萧庆之像是要把他自己的童年补回来似的,玩得那叫一个疯。

    一疯起来,倒忘了自己还要继续装病,玉璧可没有因为过年就不给他下药。结果玉璧觉得不对劲了,琢磨半天把萧桢喊过来一问,光那表情就已经能说明一切了。玉璧捧着脸,那叫一个忧伤,原来早就被识破了,她还洋洋得意地想萧庆之那么牛逼又怎么样,还不是被她放倒了。

    结果,哪儿跟哪儿呀,原来是自个儿上赶着给人递台阶,还觉得自己特能耐。

    “娘亲,爹太坏了。”萧桢心有戚戚地说道。

    玉璧觉得儿子和她就是一对儿患难母子,同是天涯沦落人:“对,他太坏了,我们不理他。最近你这么忙,也是因为你爹吧,连玩儿的时候都没有,他也太不厚道了,到底你身子还小哪经得起折腾,真是不拿你当亲生儿子。”

    ……

    轻咳一声,为免让他爹听到以为是他告状,萧桢赶紧转移话题:“娘亲,舅舅没有回京述职,等春暖花开了就去接舅妈回来吧,我记得表妹只比妹妹小六个月呢。”

    “嗯,夏初去接吧,你舅舅应该会来书信的,等你舅舅送了书信来才算。”玉璧是担心没怀上,反而把人给接了回来,那可就没意思了。

    “出了正月钟山书院开学,哥是不是就要去书院了?娘亲,我也跟哥一起去好不好,我保证只旁听,绝对不开口,我这么小,先生们也肯定不会考我的。”萧桢就是觉得娘亲身子越来越沉,等小妹出世又要照顾小妹,娘亲不爱用太多丫头婆子侍候,自己还是主动一点找个去处,给他娘亲省省心。

    对玉璧来说,萧桢是到了上幼儿园的时候了,等过完年差不多就两岁了,就当提前去幼儿园。她倒没什么舍不得的,放到钟山书院去,谁还敢让自家俩儿子吃亏不成:“好,你自己注意着些就是了,你们还小也就是去感受一下书院的学习氛围,去体验大家在一起玩乐的生活,也别想着学太多东西。”

    等一大一小放完了炮仗回来,玉璧就把萧桢说的事跟萧庆之提了提,萧庆之点头道:“行,这事让俭书去打个招呼就行,也别上蒙学院,我看着桓儿也是机灵的,桢儿也不用启蒙,让他们直接随堂旁听大课。”

    可怜的小萧桓同学还不知道自己被剥夺了美好的少儿时光,等他满怀高兴想去蒙学结交一群小伙伴时,却发现自己和弟弟被带到了大课堂里,跟着一群比爹妈也小不了多少的人一块上大课。那心情,就跟大冬天吃二斤冰坨子似的。

    放学后,萧桓还想向玉璧诉诉苦,让玉璧帮他回蒙学,可是一看到自家爹在娘身边,笑眯眯地看着他,他就一点想法都没有了。萧桢就知道会是这样,他才不劝着自家兄长呢,有些挫折……不能他一个承受,兄弟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哥俩第一天上学,玉璧指挥着厨房做了一堆他们爱吃的,萧桓一见好吃的,哪还记得郁闷。他那副要吃不要命的样,让萧庆之看了都忍不住骂一句“吃货”。这边一家人吃得正欢,令武却在院门外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来打破这温馨的一幕。

    最后,还是桑儿远远见他在外边就说道:“令武兄弟怎么不进去,夫人这会儿身边有人侍候,不必忌讳的。”

    令武点点头迈步进去,行了礼,令武歉然地看了眼自家夫人,一侧身便伏在萧庆之耳边说:“爷,太子殿下在京郊遇伏,情况十分危险,宫门和九门都送不去信儿,只怕……只怕那位动手了。”

    “什么……快快备马,殿下现在在哪里?”萧庆之说完一边听令武回话,一边跟玉璧叮嘱了几句,也顾不上吃到一半的饭,只来得及跟玉璧说一句:“关好门窗,别出门,这里我会让人看着。”

    看着萧庆之麻溜地翻身上马,玉璧就知道今天肯定出了大事,也不拦着他不让走,只说道:“量力而行,顾好自己的性命。”

    “好,不宜久站,快进去吧。”说完萧庆之就打马飞驰而去。

    看着萧庆之飞快从眼前消失的背影,玉璧站了好一会儿,没觉得心头有什么不安,而且萧桢说萧庆之是权谋争斗的牺牲品,并不是在暗杀与刀剑中殒命的。她虽然担心,但倒不至于乱了阵脚。

    “现在天也晚了,我都进不去宫里,看来只能等了。”玉璧说是不担心,但到底还是睡不着觉。

    一夜都没合眼,听着外边的动静倒不像有什么大事,俭书和令武也一晚上没回来,玉璧派了管家出去打听消息。没过多久就见管家神色慌张地进来,好半天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夫……夫人,太子殿下在京郊遇伏,说是……说是性命垂危。”

    “怎么可能!”萧桢说过,顾弘承虽然日子过得惨点儿,但人安安生生的。连原本安生的顾弘承都说性命垂危了,那萧庆之怎么样。

    玉璧一时间慌了神,在屋里走来走去,几次想要拿着宫牌进宫去,但自己大着肚子天又冷,这要是有个万一她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再出去打听,找有门路的使些银钱,一定要把昨夜的事问出个大概了,最好问清楚现在庆之怎么样了。”

    管家支了银钱出去继续打听,别说,撒下银钱去果然比上市井里听流言要更稳妥,等到管家再跟玉璧禀报时,脸色已经好多了:“夫人,爷没事,只是多少受了点伤,眼下正在宫里。至于殿下,大约真的要不好了,说是伤得很重,性命倒是无厚,只是……只是日后怕就残了呀。”

    天家也是要讲体面威信的,断然不会让一个残疾登基做天子,所以经过昨天晚上这一场伏击,萧庆之倒没什么,但顾弘承却失去了对他来说比什么都更重要的东西。

    “伤得重吗?殿下这么严重,庆之又能好到哪里去,不行……我要进宫去看看他到底怎么样了。”玉璧说着就要进里屋去换衣裳,但是却被桑儿和徐妈拦住了。

    “夫人,经过昨夜,外边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昨天爷走的时候吩咐了,让夫人关好门窗,不要出去,还是等爷回来吧。到现在宫里都还没送信儿来,想必爷还是好好的。”徐妈赶紧把人劝住,处处天寒地冻还顶着个大个肚子还乱跑,回头萧庆之准得拾掇她们。

    徐妈和桑儿你劝一句我劝一句,好歹是把玉璧给劝住了,玉璧心里不安,把人都请到了院门外去听消息,自己抱着儿子在屋里:“桢儿,你爹不会有事儿吧,你不是说太子会好好的吗,怎么……怎么现在听传闻……”

    萧桢严肃地想了好一会儿,认真地说道:“娘亲,我就说过事情会有改变的,这……要不是爹装病,今天弘承叔叔肯定会邀爹一块去猎鹿,如果爹去了的话,爹肯定会奋顾身的,但是爹称病没去,虽然后来赶过去还是受了伤,但爹我没落下残疾,这就是说爹以后会一点点好起来。只是没想到弘承叔叔会,弘承叔叔和那么多人一块去的,同行的还有那么多侍卫,居然没有人挺身而出吗?看来,也就爹这么一个实心眼,看看,爹没去,受伤的就成了弘承叔叔。”

    玉璧听完脸色稍缓,虽然有那么点点为顾弘承担心,但更多的绝对是庆幸,幸好不是萧庆之出事了,幸好他还好好的。玉璧忽然脸色一滞,表情立刻变得阴沉起来:“你爹从前是不是就是因为昨天晚上这件事而……”

    只见萧桢轻轻点了点头:“伤了根本,加上落了残,身心都受了极大的损伤,在榻上躺了几年就……就没了。”

    闻言,玉璧长出了一口气,这才知道为什么儿子非撺掇着她下药,她却忘了这是自己想出来的主意。虽然招儿臭点,但至少有效,这就行了。

    “现在还是要等你爹回来才知道昨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居然有人敢伏击殿下,这些人是不要命……桢儿,是弘宁殿下吗?”玉璧带着几分不敢置信地问道。

    却见萧桢又点头又摇头:“有弘宁殿下的事儿在里边,但还有两位也功不可没,娘亲,你就别细问了,现在还不到该说的时候。”

    萧桢是怕他娘亲管不住自己的嘴,他从前不知道,现在可算是了解他娘亲有多碎嘴了,而且还不怎么能藏住情绪,一切等他爹回来再说吧!

第二一八章 能当皇帝的,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萧庆之是被抬回来的,其实他的伤真的不算很严重,不过就是怕扯裂了刚包扎好的伤口。没想到他一被抬到知趣园里,一家大小都吓得扑到他身上来哭,闹得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尤其是玉璧和萧桢,娘俩都以为萧庆之还是按既定的命运走了,娘俩哭得真是昏天黑地,连萧庆之听着都觉得心里疼得慌。

    看着萧庆之包得跟木乃伊似的,玉璧捂着胸口,想想萧桢说的那些,她现在才能明白后来自己为什么会消沉:“萧庆之,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要好好的……”

    伸出没受伤的右手拍了拍玉璧,萧庆之略有些尴尬,其实他真没伤到要让一家上下为他哭得要死要活:“我没事,真的,就是身上伤口比较深,好不容易止住了血不能再扯裂伤口,医官才让抬回来的。”

    看着院子里满是人,萧桢不好开口,急急地拉了拉他娘亲的袖子,示意赶紧把人抬屋里去。玉璧低头看了儿子一眼,这才省悟过来,大冬天的人还在外边儿呢:“先进屋里去吧。”

    抬进屋里安置好,把人都安排到二门外去,玉璧这才细细地察看,见萧庆之胳膊腿上包扎得都不是很恐怖,这才安下心来。萧桢则扑到萧庆之腿上看了好多遍,又用手戳了个够才说道:“爹,你这里没被刀砍到吧?”

    萧庆之摇头说:“没有,一刀砍在背上,据医官说刀口很深,所幸我用剑鞘挡了挡,这才没伤筋动骨。只是我去得太晚了,殿下他……比我严重得多,现在还没清醒过来,医官们束手无策,只怕是……嗯,腿?桢儿,你是不是有什么没跟我说的!”

    大感安心的萧桢瘫倒在萧庆之旁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才说道:“嗯,如果爹没‘病’,弘承叔叔一定会找爹一起去的,那爹会比现在严重得多。”

    听着儿子留了一半的话,萧庆之也能猜出个大概了,因为自己称病没有去,所以就算后来他赶去,也因为时间上有错开,他才没有因为为顾弘承挡刀子而落下残病。同样的,顾弘承因为没有了他挡刀子,而成了现在这样。

    拍拍躺在一边的儿子,萧庆之喟叹片刻后看了眼萧桢说:“盖被子,别着凉了。”

    闻言,玉璧心里也总算是安稳了下来,至于太子的伤……咳,请容许他们忽略了吧!给萧桢盖上被子,玉璧又细细地问了萧庆之当时发生的事,这才知道昨夜有多么惊险:“同去的勋贵子弟都伤得这么严重的话,就算陛下不想彻查,勋贵们也会要求彻查的吧。这样一来,陛下是不是就有理由收拾弘宁殿下了,陛下不是就想要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么。”

    点点头,萧庆之讥讽地轻笑一声,眸光随之转黯淡:“是啊,陛下行事,向来如此,哪怕是要牺牲自己的儿子,也要求个光明正大,不给史官留话柄。”

    做为儿子,淳庆帝这样做,确实让萧庆之感到很寒心,至于伤心,萧庆之还来不及感受到这样的情绪。

    等萧庆之睡下后,玉璧就开始琢磨着放什么样的消息出去,反正萧庆之本来就病得很“严重”了,眼下受了伤更好传。使劲挤出眼睛来,伸手把眼睛揉得通红,玉璧决定扮一扮伤心欲绝。

    萧庆之睡眼惺松间还叮嘱了一句:“别瞎折腾啊!”

    结果他刚叮嘱完,玉璧就在外边哽咽成一副萧庆之就快不行了的模样,吓得桑儿和俭书都快跟着她哭出来了。

    “怎会伤得这般重,令武也到现在还没回来,不知道怎么样了。”俭书才真是那个急得团团转的,一边要忧心伤病,一边还要去处理钟山书院的日常事务,何况还有个下落不明的令武。

    “明明病得那么厉害了,听到太子遇伏,连坐都坐不住……”玉璧说完又嚎了几嗓子,桑儿和徐妈不敢让她太伤心,连连劝了好一会儿才扶着她进屋里去歇下。俭书见状转身离去,他还要去书院安排一下,回头肯定会有人上门探病,也得他来接待。

    黄昏时分,萧庆之醒来的时候,哭笑不得地听萧桢跟他说里里外外的情况,差点没把玉璧叫来抽一顿:“你娘真是个不着调的,我还叮嘱了一声别瞎折腾,她就是不听。”

    只见萧桢支着小脸,嫩生生地说:“娘亲要是能听,那就不是娘亲了。不过,爹,你不觉得这样挺好的吗,这样皇爷爷才会真正动怒,就冲弘承叔叔和爹的伤,皇爷爷也不会放过弘宁叔叔。”

    “那倒是,那我就继续装着吧。”萧庆之现在也看开了,顾弘承已经伤了,他也不会去扭怩悔恨个什么。他可没那种宁可自己受伤损命,也要去救太子的伟大情怀,虽然太子受伤他觉得很愤怒难过。

    至于淳庆帝,就像萧桢想的那样,很愤怒,因为一个儿子搭进去俩儿子,而且其中一个还是让他一直觉得有些愧疚的,另一个怎么说也是他的太子,寄予着承继江山的厚望。听着医官一遍一遍来报,太子伤情如何,又听着宫外的消息,说萧庆之也伤了根本。想想之前萧庆之就病得很重,淳庆帝有种要同时失去俩儿子的痛楚。

    “东宫那边如何了?”

    苏德盛躬身道:“回陛下,殿下还没有醒过来。”

    “知趣园呢?”

    “萧大人已经醒过来了,不过传来的消息不大好,伤得很重,医官去换了药回来,说伤口没有好转。”苏德盛心肝儿一阵一阵发颤,今儿这事,苏德盛就算不知道是谁做的,也能猜到是什么身份的人做的。

    连苏德盛都能猜到,朝中有数的几个老狐狸谁能猜不到,于是乎旧疾复发的旧疾复发,上折子说身体不适闭门调养的闭门调养去了。淳庆帝哪能不明白,好在也就那么几个人能号准脉,否则不得全乱了套。

    萧庆之在知趣园里倒是挺乐呵,天天好吃好喝供着,玉璧换着花样给他炖补血愈伤的汤水,如果不是形势需要,伤口不能好得这么快,他身上的伤估计早开始愈合了:“玉璧,不能再这样吃下去了,伤口总不好,得显得消瘦吧,你这样汤汤水水让我喝下去,怎么也得长几斤肥肉出来。”

    “就是,娘亲,你好好歇着,别忘了小妹还在你肚子里呢。”萧桢就担心他娘因为太忙碌,而损了自家亲亲小妹,要知道因为上一回他爹早早那啥,他娘又整日里伤怀,小妹是他和他哥一手一脚带大的。

    “放心,梧儿不会有事的,再说我在厨房现在也就能动动嘴,就是想动手桑儿也不能让。”玉璧说着顿了顿,又说道:“庆之,要不我进宫去看看殿下吧,殿下那边似乎还是不太好,到现在还没醒呢。”

    “嗯,你去看看吧,我现在……也确实动不了。桢儿,你给配的什么药,居然让伤口这么难愈合。”萧庆之琢磨了很久,都没琢磨明白,自家儿子日后难道是个医官,可医官没把人往反了治的吧。

    看着萧桢凑到萧庆之耳边笑眯眯不说话的样子,玉璧觉得老顾家混蛋越来越多了!

    下午玉璧拿了牌子进宫去,到东宫一看,虽然井然有序,但仍然能看得出来,一股沉郁之气笼罩着整个东宫。太子妃周氏主持大局,但双眼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神采飞扬:“娘娘,保重。”

    周氏强忍住眼泪,拍拍玉璧的手背说:“你也是,亏了子云于敌人包围中把殿下救出来,否则现在……不说这些丧气话,子云可好些了?”

    这下轮到玉璧强忍眼泪了:“还是没有起色,原本就亏了身子,伤口天天换药也不见愈合,医官已经换了方子,只盼着太子殿下和庆之都能早早好起来才好。”

    跟周氏说了会儿话,周氏眼神里已见了绝望,顾弘承能不能治好且在一边,那条腿落下残疾是肯定的。所以太子之位是保不住了,周氏也知道自己这太子妃做不长了,曾经以为终有一天将母仪天下,如今……

    从东宫出来,玉璧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暖阁一趟,怎么也要见一见淳庆帝,然后刺激刺激这位。玉璧在暖阁外见到曲公公,曲公公连忙进去禀报,苏德盛出来接她,小声问道:“子云有起色吗?”

    玉璧摇摇头,唉声叹气地说:“没有。”

    “别这副样子见陛下,陛下已经很伤心了,你打精神来。”苏德盛说完领着玉璧进暖阁里去。

    行了礼,淳庆帝就问道:“子云怎么样?”

    连着被问了好几遍,玉璧现在的伤心模样装都不用再装,揣了一路了。一摇头,眼泪就落下来了,她嘴里却说:“陛下不用忧心,庆之会好起来的,倒是东宫殿下那边……子云若是能再去得早一些,殿下也不至如此。”

    “胡话,都是朕的……爱子良臣,损了谁朕也不好受。”淳庆帝听着玉璧的话,又看着她的模样,就知道萧庆之还是没好起来,心头又是一阵发疼。

    玉璧觉得不够,又“伤心欲绝”地强忍着眼泪安慰了淳庆帝好一通,才面带“悲伤”地告辞。

    出了宫门,玉璧回头看了一眼,心道:陛下,我就不信,这回理由还不充分。快点动手吧,难道陛下非要俩儿子都死彻底了才觉得能光明正大要另一个儿子死吗?

    能当皇帝的,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第二一九章 老顾家遗传真不好

    因为萧庆之觉得萧桢还有太多秘密,他又觉得儿子很有可能不会向他吐露,所以萧庆之悄悄跟玉璧说了,让玉璧问他去。萧庆之是觉得,既然已经开始有改变了,就不要再让萧桢因为原来的结局而忧心忡忡,不管萧桢内心的年龄有多大,对于萧庆之来说都是儿子,他不希望儿子在应该享受一家人在一起的温馨时总是不能真正高兴起来。

    萧庆之认为,这是他这个做父亲的责任,而不应该全部让一个孩子来承担。

    被委以重任的玉璧摆了一桌子点心,看着萧桓这吃货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萧桢却只是每一样尝一尝,满怀欢喜地称赞。看着这样的对比,玉璧总算是明白为什么萧庆之非让她来盘问儿子了,太鲜明了嘛!

    “桢儿,人不能总是活在回忆里对不对,其实你不说,娘亲也知道你心底对娘亲和爹是有怨怼的。从你不多的言语里我能想象得到,在你的记忆里,我没有很好地承担起母亲的职责,而是一味的伤心忧思。你怨你爹走得太早,怨娘亲不争气,只知道抱着回忆不肯放下。这样既然是不对的,你为什么不能放下,我不能保证什么,但是一切都会不同的。”玉璧怎么可能看不出萧桢眼里偶尔浮现的幽怨,不多,只有那么一点点,更多的是对她和萧庆之的孺慕之情。

    是高兴的,但并不代表心中全然没有怨,老顾家遗传真不好!

    她这么一说,萧桢就僵在那里,是啊,他是怨的,甚至可以说是愤世嫉俗。经历过那样的人生之后,怎么能不怨,怎么能不恨。重新回到父母健在,且都平安喜乐的时候,他可以放下恨,但怨念又怎么可能轻易放下:“因为仍然对那样的结局存有畏惧,所以,我无法放下心中怨念。娘亲,我曾经眼睁睁地看着你们一个一个离开我,我一个人看着空荡荡的家,像孤魂野鬼一样活着,活着和死了没有区别。”

    面对玉璧,萧桢还是能把心里话说出来的,至于面对萧庆之时为什么不能说出来,那只能说他跟他这爹真的不是很熟。就算是眼睁睁看着萧庆之那么疼爱他,那么鲜活地在这个家里,他还是有种已经失去了的感觉,并没有重新找回来的欣喜。

    轻轻揉着儿子的头发,玉璧心里酸酸的:“本来,你爹是让我来问你,你后来到底做了些什么,但是,桢儿,我更希望你放开它忘记它。”

    “我拜了一位师傅学习医术,但没用到正途上,而是用医术为祸,害了许多人。皇爷爷……皇爷爷也是我下的手,因为我恨他,正是因为他爹他们才会死,咱家才会变成那样。”萧桢终于把心里最大的秘密说了出来,如果说他有秘密,这是唯一他不愿意说给任何人听的。

    张大嘴巴半天没合上,玉璧惊讶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眼前像雪团子一样的儿子,居然最后弄死了最大的Boss。老顾家的血统真是强大,果然都是些有仇必报十分,不留半点儿的主。叹口气,看着儿子躲闪着不敢看她的目光,她除了心疼就是埋怨自己:“不怪你,是我没照顾好你们,不要再记着这件事,你只要记住,它不会再发生就对了。如果上一回你是用医术祸,这一回,你可以用你的医术去救天下人,也许这就是上天让你重新回到现在的意义。”

    点点头,有些事还是要慢慢想,萧桢能说出来,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其实他本来打算打死也不说的,可是面对他娘亲,他还是想把心底的所有苦楚都一一倾诉。

    母子俩谈了很久,萧桓吃饱了消完食都已经睡着了,玉璧才让哥俩都躺下睡觉。萧桢说了这么多话,情绪波动也太大,疲倦得歪在了罗汉榻上。摸摸儿子的额头,玉璧轻叹一声说:“桢儿,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了,向穿越大婶儿保证!”

    关上房门,玉璧看着深深的夜色站了许久,直到廊下的一盏灯笼因为蜡烛烧尽而熄灭,她才转身回房去。萧庆之躺在摇椅上看书,见她神色不对地走进来,知道肯定问出什么非常不妙的事来了:“很严重?”

    “严重到你听了,可能会想打他个半死。”他儿子杀了他老子,这样的事儿怎么都很难以接受吧。玉璧说着坐下来,倒了杯水给萧庆之,又说道:“桢儿后来拜了师学医术,但他的医术没用正途上。”

    这一点,萧庆之已经猜了个七八成,所以不觉得意外:“想到了,咱家的儿子,做坏蛋那绝对得是个招许多人恨的大坏蛋。”

    闻言,玉璧很不合时宜地笑出声来,捶了一下萧庆之的肩道:“你就不能正经点儿,说正事儿呢。”

    就是不想看她那表情,萧庆之才这么说的,见她笑了,他才问道:“如果只是这么件事,他不应该会瞒着我们,应该还有别的事,说吧。”

    伏低身子,玉璧凑在萧庆之耳边低声道:“桢儿认为这一切都是陛下的错,所以他动手了。”

    震惊地瞪大眼睛,这件事萧庆之确实很难相信,简直就是万里无云的晴天里闪现一个大霹雳:“当真?”

    不待玉璧回答,萧庆之就相信了,换个位置来想一下,他的儿子他了解,没那能耐就算了,有那能耐绝对会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绝对不会就此沉寂。不过,自己的儿子弄死了自己的父亲,这样的事真的很难消化下来。

    看着萧庆之这半天缓不过劲来的样子,玉璧只是等在一边,让他慢慢消化这个消息。其实玉璧也挺难接受的,毕竟就从萧桢的话里也能听出来,这孩子后来不是弄死一个两个人,死手上的人绝对不少。

    “桢儿可能是怕我们责怪他,所以一直不跟我们说,真是傻孩子。”虽然难以接受,但是自己的儿子,经历过那样的巨变,做父母的没尽到责任又怎么可能怪孩子。不过,玉璧想了想,要是自己干了那样的事,可能也不敢向爸妈坦诚,怕爸妈像看杀人魔王一样看她。

    “嗯,我会开解他。”淳庆帝的事确立很难消化,但是手上有许多人命这样的事,并不难消化。萧庆之这样在宫廷里生存下来,在战场上得胜归来的人,并不畏惧于双手沾满血腥。

    一夜无言,萧庆之第二天一大早就把萧桢叫到身边,萧桢有些不大敢看萧庆之,毕竟他觉得自己对他爹来说就是个“杀父凶手”。萧桢就算没怎么见过萧庆之和淳庆帝相处,也明白,萧庆之对淳庆帝是有情义的:“爹。”

    “如果我是你,可能会做得更过分。我也曾功成名就鲜衣怒马,那样的人生,都是鲜花白骨和鲜血之上。桢儿,你并没有做错,是我们为人父母,没有承担应该承担的,反而把一切都压在你肩上。”淳庆帝的事,萧庆之也不觉得儿子是错的,只是路到底走得有些歪了。

    这几句话听完,萧桢猛地抬起头来:“爹……不觉得很脏吗?”

    只听这话萧庆之就知道,儿子本质是淳厚,只是被仇恨带到歪路上去了:“因为你知道学习医术是用来治病救人的,所以你才会觉得很脏,你心里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自我厌恶憎恨。桢儿,现在你有机会重新选择,不要错过它,也不要再沉溺于自我憎恨的过去,把不好的都放下,去做你认为好的。”

    萧桢低下头思考了很久,萧庆之也不出声打扰,许久之后,萧桢才重新抬起头来:“我师傅是梁广舒,十几年后才会到京城来,来京城以前也历经过家破人亡的事,父亲帮我找到师傅吧!这一回,我希望能不带任何歪心思,好好跟师傅再学一回医术,也希望师傅家中的事能得到解决。”

    闻言,萧庆之颔首:“哪里人?”

    “青州。”

    “好,我记住了。嗯?青州!”萧庆之心说真巧,又是青州,崔家也在青州。

    “跟崔叔叔没关系,师傅流落到京城来,我见师傅落魄就留下了他。”萧桢赶紧摆手,生怕他爹不帮他去找师傅,师傅一家能不能继续团团圆圆过下去,还得靠他爹帮忙呢。

    这件事一说开,萧桢才算是解开了心里最大的结,他娘亲说得对,上回为了仇恨害人,这回什么都不为,一心用医术治病救人,因为这是学医之人的根本。

    萧庆之这一伤,在京城的市井传闻里就没再好起来过,至四月间,陈玉琢来书信,说是姚三娘已经怀上了。玉璧回书信时,让他把姚三娘送回京里来调养,并一道把陈家二老送回京来,省得跟着他在任上颠沛。

    本来陈家二老还想跟着儿子在任上,但一听说儿子可能到时候要调职,调职的地方路远难行,二老想着怕媳妇不好安胎,就和姚三娘一道坐上了回京的马车。

    四月还发生了一件事,一直养在玉观园的弘宁殿下下了大狱,罪名十分繁复。不可能明明白白公告天下说弑兄,顾家丢不起这个人,罗织一堆贪赃枉法,结党营私的罪名就够顾弘宁喝上好几壶的。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3107/ 第一时间欣赏一品宫女最新章节! 作者:弈澜所写的《一品宫女》为转载作品,一品宫女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一品宫女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一品宫女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一品宫女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一品宫女介绍:

穿越为浩荡皇宫一宫女
嗯,想做后妃的宫女固然是合格的宫女
但,不想做后妃的宫女才是能长命百岁的宫女
所以,咱们的目标是,努力攒钱出宫嫁个“身强体壮”滴汉子过“幸福”滴日子
那位爷,请您自重则个,要不然……
起司猫也是可以变成母老虎的
再说,请注意突出的重点,不要忽略那几个词的暗示性
PS:最后三个字绝对是手误啊手误!
再PS:引号里的词才是重点!
(咳,某弈又肥来鸟~~存了砖头的现在可以扔了,顶锅盖跑走~~)
一品宫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品宫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品宫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