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零章 真是太难伺候了!
顾弘宁还在大理寺走程序,坐几十年牢不大可能,看淳庆帝的手段,八成得是赐药,当然如果淳庆帝心软一点,圈禁也是可能的,但那跟玉观山那种疗养式的就完全不同了。
五月初,萧桢就不再给萧庆之抹药了,任由医官一点点把萧庆之给治好了,顾弘承也早已伤愈醒来,确实是落下了残疾。但据萧桢说,比起挨在萧庆之身上结果要更好许多,顾弘承还能自如行走,只是有些不良于行。
待到完全好起来,萧庆之递了帖子进宫,与淳庆帝相对无言地在御书房里对视许久后,淳庆帝说:“若是想离开,朕不留你。”
“微臣叩谢陛下隆恩。”萧庆之必需得承认,他这句话里充满了种种不满的情绪。
淳庆帝自然也听得出来,却只是挥挥手没有多说什么:“去看看弘承吧,这孩子……”
其实,淳庆帝心里还是有些悔意的,顾弘承是他一手为承继江山天下而教养出来的太子,怎么可能不曾寄予厚望。同时,淳庆帝又有些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另选他人的感觉,他对顾弘承的不满意由来已久,所以现在可以重新选择,淳庆帝满意这个结果。
虽然,为了这几个儿子的安然,他所能选择的范围十分小,但总算是可以另行选择了。可能是因为从小就见过民间疾苦,又长年在钟山书院隐姓埋名读书的缘故,嫡次子顾弘川显露出来的种种特质都更令淳庆帝满意和放心。
非雄才大略开疆扩土之主,却是治国安民开太平世之君。
东宫里,顾弘承在雨幕之外幽幽的天光下躺着,有些消沉,但莫明地又有些释然:“殿下。”
“子云来了,设个座,咱们哥俩好好坐坐。”顾弘承冲萧庆之一笑,现在看到萧庆之,他觉得很放松,不再是防备,也不再是缜于计算。可以放下心防,好好地跟萧庆之谈一谈,对他来说是祸后的福分。
端了茶坐下,萧庆之看了眼顾弘承的脚,他有那么点不是滋味:“殿下的伤全好了吗?”
看一眼桌上的茶,顾弘承道:“不好他们不会给我上茶,停药已经一个多月了,倒是子云,你的伤怎么也到现在才好,伤口都长好吗?”
点头应是,萧庆之忽然笑了一声:“殿下,我们现在算是真正的难兄难弟了,自病后身体大不如前,如今一变天便觉得身子发。年轻轻落一身伤病,咱们日后可以在一起谈谈养生心得,说说病中的体会。”
闻言,顾弘承也是一笑:“可不是么,难兄难弟,咱们都被人阴了啊!不过,子云原本可以不必来的,我如今这样与死又有何异,倒是连累了子云。”
“既为兄弟,就没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殿下,有机会放下未尝是祸事,不必如此消沉。不失去一些,如何能得到另一些,是非轻重,总有一天会有定论。”萧庆之想着,在自家儿子所说的后来里,顾弘承也没能继位,能早早放下,而又不心存怨怼,自然是件好事。
“嗯。”顾弘承其实也很寒心,萧庆之都能迅速到场,他的父皇却始终没有出现,他相信比起萧庆之,淳庆帝更早就得到了消息。但是,他的父皇袖手旁观,他怎么忘记了呢,天家每一个人的血都是冷的,他们都信奉一条——如果你不能自己活下来,我救你你也迟早要死的。
“什么时候。”萧庆之问道。
顾弘承清楚萧庆之在问什么,淡淡地扫了一眼东宫的花园,轻声道:“父皇是不会开口的,我们的陛下就是这样脾性,大约还是得我主动去辞。过段时日我再去吧,这段时间就算去,父皇也不会答应。”
说的自然是辞太子之位,顾弘承还真猜对了,淳庆帝就打算让顾弘承一直在太子位上待着,等到他快不成的时候,直接让顾弘川继位。
“庄王府也不错。”顾弘承在还不是太子前就是庄王,日后也是皇帝的嫡亲兄长,富贵荣华不会少,只是权柄再也没有了而已。
“那是自然,风水上佳之地。”
和顾弘承谈了许久,从话里话外能听得出来,顾弘承放下了。只是遗憾有,怨念有,但更多的是放下的轻松。终于不用再醒也计算,梦也计算,当然能一派轻松。
缓缓步行着,由御茶房外的夹道向外走,一路上,太监宫女们脸上都鲜少有笑意,一个个生怕露出半点笑意让上头那几位不快。萧庆之摇摇头,终于也觉得肩头的山上了几座,不过还不到可以完全放下的时候。
“殿下,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你早早放下的,正是世间最令人厌憎的东西。”萧庆之说完大步走出宫门,翻身上马时,雨季里布满浓云的天空始现晴光,一缕金芒照彻天地。萧庆之忽然觉得心情大好,回头跟俭书说了一句:“去书院接桓儿和桢儿回来,镜湖的堤岸应该绿了,下午没有雨,是赏柳游湖的好时节。”
“是。”俭书领命而去。
萧庆之则骑着马,缓缓行驰回知趣园,却见知趣园外有马车,却不像是岳家的马车,看样子是有外客上门。开门的是管家,问是谁来,管家说:“回大人,是齐国公夫人过府来了。”
“齐国公。”萧庆之有些莫明其妙,他和齐国公府的交情不深,顶多算是点头之交。据他所知,玉璧和各府的夫人哪个也没什么深交,所以他才会觉得莫明:“知道是什么事吗?”
“听着像是齐国公夫人想与夫人订个娃娃亲。”管家说着都觉得有些离谱,和齐国公夫来往又不密切,管家差点就认为齐国公夫人脑子有毛病。
管家一说,萧庆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齐国府现在就一位小公子,跟夫人订什么娃娃亲。”
“这,小的就不清楚了。”
快步走到正厅外,萧庆之让桑儿进去禀报,玉璧一听萧庆之回来了,可算是找着救星了。也不知道齐刘氏发什么神经,居然要跟她订娃娃亲,如果萧桢没说过后来萧梧的遭遇,玉璧可能捱不过,开玩笑似的就松口了。但是萧桢说得那么明白,这齐刘氏又是个捧高踩低的,她怎么可能同意:“庆之回来了,桑儿去把煮好的祛湿茶端来。”
齐刘氏和萧庆之各施平礼,萧庆之又问候了一句,齐刘氏倒没半天不受欢迎的自觉,又把订娃娃亲的意思跟萧庆之说了一遍。这时代订娃娃亲的屡见不鲜,所以齐刘氏说得很自然而然:“……咱们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文宣公与我家老公爷也是故交,我爱尊家诗书门第,也觉得家中门风也算上佳,你我两家若能结亲家,自是再好不过。”
门风上佳,萧庆之在脑子里想了想,齐老公爷在的时候,齐国公家确实算门风上佳,但齐国公这一代,门风……实在不怎么佳。细细寻思一番,萧庆之算是明白为什么了,齐国公传到这一代就要降等了。每传三代降一等,齐国公府这是想抱他的大腿:“儿女亲事,说是父母做主,但我萧家历来讲求尊重儿女的意见,还是等孩子们长大了再行打算。以令公子的天资,想必将来是翩翩少年郎,若我有女儿,将来必定要求到府上去。”
齐刘氏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玉璧的话就封住了齐刘氏的口:“尊家门第自然是好的,只是我若女儿,所求只有一条,须像庆之一般没有妾室通房,我对自己的儿子也会这样要求,自然希望女婿也能做到。尊家三代单传,还是再细细思量一番吧。”
这会儿,齐刘氏要是再不明白萧家不愿意结亲,那就是傻子。但也清楚,不是因为门第,而是因为不准女婿纳妾。不过齐刘氏又动了心思,老齐家儿子不多,女儿多啊,到时候把女儿嫁到萧家,那多享福。齐刘氏没再说什么,告辞了出门,盘算着赶紧生个女儿。
“玉璧,按你那胡思乱想的脑子,不该高高兴兴地同意吗?”萧庆之以为这样的事,玉璧光就冲着热闹有趣俩字也得答应下来。娃娃亲本来就没有成定,玩笑似地应着,并没有大碍。
“哼,我跟你说……”看来这事萧桢没跟萧庆之说过,玉璧就凑在萧庆之耳边把萧梧嫁到齐家后的遭遇说了一遍。
听完这事儿,萧庆之脸都黑了:“哼,好大的胆子,连我的女儿也敢轻忽,以后齐国公家就不要来往了。齐国公家想和我们结亲家,也无非是因着齐景轩这一代要降等为侯,想从我这搭上宫里这条线。”
“怪不得后来那样,他们还践诺了,原来是为这个。”玉璧现在觉得自己刚才的态度还太好了点。
不多久,萧桓和萧桢被俭书接了回来,哥俩投进玉璧的怀抱,却把当爹的晾在了一边:“我说,你们俩就看不到爹吗?还是爹让俭书去接你们回来玩的,居然全奔娘亲怀里去了。”
萧桢迈着小短腿,捧着脸搁到萧庆之大腿上,装嫩装得特行云流水:“爹,刚才我看到齐国公府的马车了,是到咱们家来了吗?”
“哼,以后不要提他们家。”
萧桢一听这个,就知道自家小妹以后绝对不会和齐国公家有任何瓜葛了,长舒一口气,捧起小脸儿,萧桢装嫩装得越来越欢快。
“你这样子挺渗人的,你哥要这么笑我看着心软,你这么笑,我只想抽你一顿。”萧庆之眯着眼睛道。
“咳……不笑就不笑,以后别怪没让你们俩找到做父母的成就感。”
什么爹妈,按心理年龄来,他们觉得自己没童年,按生理年龄来,他们又想抽他,真是太难伺候了!
第二一一章 你若敢纳妾,我就敢写休书
自从萧庆之从宫里回来后,着实领着玉璧和俩小的四处游玩了一番,肩头少了几座大山,萧庆之日子也就轻快起来。玉璧身子越来越沉,心情却要好得多了,加上陈氏夫妇和姚三娘也回来了,俩准妈妈在一块儿有说不完的话。
没料想,姚三娘也说要结儿女亲家,玉璧咳半天说:“嫂子也不是外人,我也不跟嫂子绕弯儿,表亲血缘太近了,你看那些表亲成婚的人家,孩子多多少少有那么些儿不周全的。这世上哪有比娘家亲的地方,咱们就不用再亲上加亲了。”
其实姚三娘也就是看中了萧家门风好,看看萧庆之连个妾都没有,府里人口简简单单。但玉璧这么说,姚三娘也认同:“我也只是太喜欢桓儿和桢儿了,这哥俩儿一个赛一个地招人喜欢。”
招人喜欢,得了吧!自家儿子自家知,招麻烦的本事大大的。
“不说这些个,嫂子现在觉得怎么样,身子可还好。”玉璧特地问明了萧桢,姚三娘生孩子的时候是怎么样一个情形。结果萧桢也说不上来,只知道是生产不顺,她现在比担心自己还要担心姚三娘。
“挺好,医官三天就请一回脉,爹和娘见天嘘寒问暖再妥贴不过,哪里会有不好的。”姚三娘说着满脸是笑,起先也觉得陈家门第低了一点,比起姚家来完全不是一回事儿。但现在尝出滋味来了,比起嫁入士族阀门,陈家这才叫过日子呢。
看看人家婆婆为难媳妇,小姑子刁难嫂子,在陈家婆婆和气,小姑子落落大方,也没那三妻四妾的烦恼,比起来,现在给姚三娘做天家媳妇也不换。
而且,小姑子还帮着给公婆递话,说看嫂子爱吃辣,头胎许是个女儿。乍一听她还有些埋怨小姑子,哪有不盼着长子出世的人家,可偏偏小姑子几句话就哄得公婆盼孙女了,连带着夫君都直道女儿好。有这些话垫在那儿,姚三娘彻底放下心来,女儿都喜欢,自然没有不喜欢儿子的道理,这样就没有一举得男的压力了。
两家人越过越和睦,这也使得不少知情人都夸赞萧陈两家好门风,一时间,还真有不少上门来求亲的。
“有没有搞错,大的不足三岁,小的也才两岁,订什么亲啊,他们就不怕长歪了。”玉璧看了哭笑不得,只得一一推拒了,哪家的帖子也不接,既省心,也免得得罪了人。
“有好的自然人人抢着订下来,真等长大了,怕落人后添遗憾。”萧庆之乐得没眼,自家儿女将来不愁嫁娶,当然是好事儿了。
这边玉璧正待着产,萧家那边忽然又出了幺蛾子,萧家族里挑了几名姻亲家的庶女来,说是来伺候萧庆之和玉璧,但不用想都明白,这是送来给萧庆之做妾室的。萧家族里忽然给萧庆之来这么一招,萧庆之都有些莫明其妙,玉璧更是又气又恼。
萧庆之和族里向来并不太亲近,尤其是这几年官职越来越小,又没承继爵位,来往自然更失了密切。猛地送来这么几位青青嫩嫩的小姑娘,萧庆之犯了晕:“他们这是胡闹些什么,打的什么主意?”
瞥他一眼,见他脸上确实没有应下的意思,也没露半点欢喜的味道,玉璧这才把心放回胸口:“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不过,我倒觉得跟娘没什么关系,娘要想往你屋里塞人,早塞了,不用等到现在。看来萧家那些个族亲,必然是有求于你了,回头你去看看,人么……你看着办吧。”
轻咳一声,萧庆之知道自家小玉璧最是爱拈酸吃醋的,这事儿要不办得干净利落,日后少不得要被玉璧小冷眼冻死:“我下午走一趟,几位表妹就让她们各自回家去,我……我也随不起这样的福分,当初不就说过么,我这辈子就任你折腾了。”
“哼,算你明白,你若敢纳妾,我就敢写休书给你,休了你不说,还得把孩子带走,省得将来被后娘欺负。”玉璧可不会给一点苗头,有些东西,就算是自己的,不言不语也会生误会,她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
“又胡说了,放心吧,就冲你这句话我也不敢。”萧庆之说完让玉璧跟徐妈招呼一声,让徐妈去院子里把那些姑娘们一一打发回去。玉璧还让徐妈给每位姑娘送些小东西,布料各色丝线之类的物件,横竖知趣园里不缺这样的小玩意儿。
下午萧庆之本来想和玉璧一道去萧家,也是想让玉璧有个安心,但玉璧可不傻,她才不去呢!到时候被萧家那些个长辈一压,硬塞来几个怎么办,她还是待在家里养胎比较好,反正她就快要生了,不去再光明正大不过了。
萧庆之遂抱了今日在家里歇假的萧桓和萧桢去,也省得这俩小的在家里吵着玉璧:“爹,你拿我们挡箭就挡箭,别用这么冠冕堂皇的借口,我都替你臊得慌。”
瞬间,萧庆之就有种权威被挑战的感觉,不善地瞄儿子一眼:“看来你不乐意了。”
被自家爹眼神一扫,萧桢不屑的神色立马变成了谄媚狗腿,一点也不害臊地扑过去抱着他爹大腿:“没有没有,儿子为爹做什么都乐意,刀山火海都不带皱眉的。”
……
这孩子绝对是像玉璧,萧庆之可不认为自己有这么狗腿的时候,不过萧桓也不像他啊,那贪吃贪喝,卖傻卖萌的样儿。琢磨了会儿,萧庆之觉得自己还是期待女儿吧,儿像娘,女像爹,这才是常事儿嘛!
萧府门外,族长萧沾的长子出来接的,萧度之对萧庆之心情十分复杂,再看看人家那俩儿子,一个赛一个御前红人:“两个侄儿又长高了些,倒是愈发如菩萨坐下童子一般了。”
“长兄过奖了,前些日子听闻长兄要替侄子开蒙,可是已经请好了先生?”萧庆之虽然和族里没太多来往,但见了又知道人家有这么件事,自己又能帮忙,自然还是要提起来的。这对他来说,本来就是举手之劳,钟山书院的先生大把大把的。
萧度之一听,这是有意介绍开蒙的先生,脸色立时就好看了一些:“尚未定下,有几位先生在访着,却还没拿定主意。都说读书重在开蒙,蒙学教得好,日后事半功倍,与家父商量了好些时日,却始终定不下来。”
沉吟片刻,萧庆之说:“长兄要是不嫌弃,钟山书院的蒙学也是极好的,书院的蒙学并不收费用,都是由书院里顶顶拔尖的学子授课。长兄若是得空,不妨去看看。”
其实,萧度之早就听说萧桓和萧桢去了钟山书院,不过钟山书院太贵了些,开蒙的先生请最好的一年也不过千两。不过现在一听蒙学不收费,萧度之还是很动心的:“那改日便去瞧瞧,日后说不得还要请子云多照顾照顾扬儿。”
说话间到了正堂,萧沾和几位族中的宗老正在那里饮茶,萧庆之领着两个孩子上前去见了礼,也不绕弯,直接就说开来:“……诸位长辈体恤,我这做小辈儿的心里领会得,只是我与玉璧乃陛下赐婚,也曾应她不纳偏房妾室,不立通房。且,玉璧自嫁入门墙以来不仅为萧家开枝散叶,又上孝下慈治家得当,不敢说有贤名,却也是行容有度,举止得体,能得妻如此又复何求。”
一个赐婚压下来,份量就已经够重了,再加上那些个夸奖玉璧的话,萧沾也没什么话说了。本来这孩子就不是自家的血脉,是一门心思想拉拢,没想到倒成了一群长辈想破坏他们小夫妻的情感似的,显得他们这群长辈多不会做人做事呀。
“子云有这样的心思自然是好的,我萧家门风就当如此。”除了这话,在场的也找不到别的话来说了,压着把人抬进门是不可能的,万一萧庆之跟他们翻脸,得不偿失。只是家中姻亲里还真有死心踏地非要自己求着做萧庆之身边人的,这却比什么都更让在场的几位不好开口。
想想,还是回去约束自家姻亲的孩子为妙,要真是惹了这位……没人会忘记,萧庆之流着天家的血。依萧庆之的能耐,只怕早就知道是哪家的孩子了,只是没认回去而已,毕竟私生子三个字着实不好听。
“你媳妇快生了吧,倒是个好生养的。”要是个不好生养的,还能硬塞上一塞,真能把萧庆之拢着,牺牲个把姻亲家的女儿算什么。可偏偏是个好生养的,连生俩儿子不说,肚子里又有一个,而且一个赛一个得天家青睐。
“回叔公,是,不是六月底,便是七月初,到时候必定摆下酒席请诸位长辈去热闹热闹。”一想到将要出世的女儿,萧庆之就觉得心是软绵绵的,像是被初春的柳枝拂过胸口似的,痒痒柔柔的叫人欢喜。
萧庆之也想好了,生完女儿就不要再折腾了,有儿有女也就足够了,每次看着玉璧生产,比打一场硬仗还要更耗精气神。说完这话,萧庆之就告辞了,他本来就只是来给个话,解释什么的完全不成立,他没必要跟这几位解释,又不是他亲爹妈,亲爹妈才有这个权力。
至于自家后院这些多出来的手手脚脚,不收回去自然有一只算一只通通剁掉。
第二一二章 你是不是装哑巴装得太久了
都说早儿迟女,生萧梧的时候产房预备好了几天,就是不见这孩子出来。等到大家都觉得这孩子还待不够的时候,她小人家倒急哄哄地往出赶。是个下着微雨的夏末午后,不时有阵阵带着草木香气的微风拂过,使人倍觉凉爽。
说来也巧了,产房外就有一株梧桐树,荫荫成盖地立在院子里,花褪去之后树上结着一柄一柄小勺子,梧桐子就藏在那小勺子里。萧梧十分体谅萧庆之这做爹的心,一点也没折腾玉璧,顺顺利利地产下来,一拍就扯开嗓子可劲哭,哭得萧庆之心都揉成了一团。
哭声才起,雨便停了,天边见了晴光,听着身边俩小子喊着要进去看妹妹,萧庆之倒是不看萧桓,只看萧桢,那眼神意思多明白:“你几岁了你,好意思跟着起哄吗?”
只见萧桢摸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萧庆之以为他不会闹了,结果他声音愈发拔尖地喊起来:“啊啊啊……”
……
凑到萧桢耳边,萧庆之说:“桢儿,你是不是装哑巴装得太久了!”
嗯?严肃地摸摸下巴,萧桢不用掐指都算得出来,他现在已经两岁多了,好像是不应该再装下去了,要不然真以为他是个哑巴怎么整。点点小脑袋,萧桢决定得找个时机,慢慢开口。
“妹妹,妹妹,爹,我们去看妹妹。”萧桓在一边嚎着,一点儿也不觉得累。
揉揉被吵得发疼的额头,萧庆之喊来徐妈和桑儿把这俩给弄出去,可这俩死活不肯走,一定要看到妹妹再说。没办法,趁产婆把女儿抱出来的时候,萧庆之抱着女儿蹲下来给俩当哥哥的看了个足够,俩小哥哥才颇有不舍地跟着徐妈桑儿去外边歇着。
萧庆之虽说是第三回当爹了,可头回有女儿,这回的感觉和哪回都不一样。生萧桓的时候是后怕,生萧桢的时候情况又太复杂,这一回他才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为人父的喜悦,不带一丝杂质的喜悦:“爹的小梧儿……”
女儿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似的,小小软软的身子在他怀里跟条小毛毛虫似的,一水的粉红色儿,跟儿子出生时毛猴子的样儿还真有一点不一样。陈氏夫妇见这爹是舍不得撒手了,也不跟他抢,让他抱个足去。
“岳父岳母也来抱抱梧儿。”萧庆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把女儿抱到了她的外公外婆那儿。见陈氏夫妇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跟捧着珠宝一样满脸笑开花,萧庆之才安心地进屋里去看玉璧。
玉璧躺床榻上,精神头不错,见萧庆之进来却没见他抱着女儿有些奇怪:“梧儿呢?”
萧庆之坐在床榻前,手指拂过玉璧有些汗湿的鬓发,眉梢眼底遮不着地笑道:“岳父岳母抱着呢,到底女儿更贴心,这回没怎么折腾你。给梧儿请的奶娘在外边候着,等梧儿醒了喂了奶再抱进来给你瞧。”
“有儿有女,我这人生也算圆满了。”玉璧心说,现代可不让这么生。
“我们都圆满了,父皇那边已经答应我不再涉及朝廷的事,日后不会再有麻烦。只是我现在还离不得京城,钟山书院若是不能托付个能安心的人,怎么也不好离开。”萧庆之私心底还有一愿,萧桢说过淳庆帝也没多少年了,这最后的一段儿,他想就近待在京城陪着他那位父亲好好走完余生。
“嗯,只要不扯上争位夺嫡这样的事儿,其实离不离京都不要紧。庆之,你答应我,千万不要扯进这桩大事儿里去,日后我们家的子子孙孙都不能牵扯进争位夺嫡中去,这一条一定要严令。历朝历代,一旦扯进这样的事里去,要么荣华富贵无穷尽,要么家破人亡。咱们一家儿何愁没有富贵荣华,还是保阖家平安更重要。”玉璧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她也向萧桓和萧桢说过,但这样的事,只有定成家规才能真正被子孙们遵守。
如果她只是一个人,无儿无女,这天下怎么着都不关她的事,可是有儿有女了,她必需为子孙计较。
肃然地点头,萧庆之道:“好,我记住了,日后必会严命他们不得参与。你也该累了,我去看看梧儿醒了没有,醒了就抱进来,你看了早些歇着。”
抱给玉璧看了女儿,看着玉璧昏昏然睡过去,萧庆之才起身想着把女儿抱还给奶娘照顾。可临了有点舍不得了,只叫人把婴儿的小摇床送了进来,他自己看护着女儿睡,这才觉得既安心又满足。
第二天一大早,萧庆之还没睁眼呢,就听见俩声音在耳边聒噪:“弟弟,这就是我们的妹妹吗?”
“嗯,小妹,小梧妹妹。”萧桢轻轻戳着妹妹的小脸蛋儿,真真没想到妹妹还有这么粉嫩的时候。想想上一回,妹妹是在怎样风雨飘摇的家中长大的,长成了怎样一个豆蔻少女,又怎样嫁进齐国公府后如花一般凋谢。萧桢小小的心难免疼痛,这一回,他一定不让任何人伤害他亲亲爱爱的小梧妹妹。
“好丑……”萧桓倒不是嫌弃,只是说实话而已,萧庆之觉得好看,那是因为自家女儿再不好看都美死了。萧桢是知道日后自家小梧妹妹会长成怎么样花一般的女孩儿,只有萧桓,彻底的小朋友,当然脱口而出。
结果,已经醒了的萧梧小嘴一扁,眼看着就要哭,萧桢赶紧伸着小手安慰妹妹:“小妹不哭,你就当哥哥是睁眼瞎……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小妹。”
萧桓也傻眼了,自家的妹妹他怎么会不喜欢,见妹妹要哭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妹妹不哭,我很喜欢妹妹的。”
其实,萧梧哭跟萧桓一点关系都没有,全怪萧桢,老拿他的小嫩手戳妹妹的小脸蛋,本来人家睡得好好的,萧桢把人都戳得醒了过来。毛毛虫一样的小丫头,被打扰了好觉,怎么可能不变脸。
“哇哇哇……”萧梧用亮堂的嗓音控诉着她的遭遇。
偏偏真正的祸害却在指责别人是个祸害,萧庆之听了哭声赶紧起身,他都是三个孩子的爹了,抱孩子哄孩子这种事儿早已经练熟了手。轻轻托着女儿的后脑勺抱在怀里,女儿的眸光柔软得像朝阳穿过晨雾,清新如坠满露珠的花朵:“小梧儿不哭,待会儿爹就教训他们,是不是饿了,桓儿去叫桑桑姨进来。”
“我也要抱小妹!”萧桢心说您盼女儿才盼怀胎的这些个年月,可我盼了十几年的时光,你怎么也不能跟我抢啊,哪怕你是我爹也不成。
萧庆之蹲下来把女儿抱给萧桢看,却不给他抱,只瞥一眼他那小身子说:“你才几岁,不怕把小梧儿摔着。”
委屈地看看自己的身子和手,萧桢满怀辛酸,都怪他爹,总说“你多大的人了”来迷惑他,害得他老觉得自己年纪不小了,结果现在又给他来一句“你才几岁”点破事实真相,让他心里空落落的。
咬牙切齿地看着自家爹得意的模样,萧桢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我总会长大,爹总会老的!”
“安心啊,抱你妹妹长大的年月还是有的。”萧庆之必需承认,他就爱看儿子吃瘪。三十几岁的灵魂不到三岁的身体,多么悲剧得催人泪下的事实真相呀:“我给你出个主意吧,你赶紧长大,自己生一个。”
……
脑袋一甩,萧桢决定不理他这坏蛋爹,至少吃早饭之前不打算理会了。
萧桓迈着小短腿拽了奶娘进来,奶娘抱了要哭不哭的萧梧去喂奶,不消片刻又送了回来退出去了。萧庆之看着打着小呵欠,看起来又要睡觉的女儿,真想把女儿弄醒继续玩儿,不舍了好一会儿才又给放回摇床上:“不许吵妹妹,妹妹现在是小毛毛,最爱睡了,吵了她她会哭的。”
“庆之,人呢?”玉璧醒了一睁眼,没见身边有人,有些奇怪,这家伙通常没什么特殊情况的话,再早醒都要赖被窝里把她弄醒然后一块儿起。
一听到玉璧的声音,萧桓和萧桢一块儿扑了过去,倒是比萧庆之还快些:“娘亲,妹妹妹妹……好好看呀!”
刚才还说“好丑”的小鬼已经彻底变节了。
萧庆之站在俩儿子身后,目光轻且柔地罩着玉璧:“厨房里备了早饭,你起来用一些,你们俩也赶紧用早饭。用晚早饭,我得带他们一块进宫去,虽说早已赐过字了,但还是要抱孩子进宫去给瞧一趟的。”
萧梧和萧桢又有不一样,毕竟萧桢出生在敏感时期,萧梧不一样,既是女儿,现在又风平浪静,当然得抱去给淳庆帝瞧上一眼。
“非要去吗,我一刻都不想让他们离开我身边。”玉璧其实对淳庆帝爱给孩子取名字这一点挺不满的,自己辛苦怀胎生下来的孩子,连命名权都没有,全被淳庆帝占了去不说,尽给取些意义非常的名字。
“怎么了,想什么呢?”
“我不想让陛下给取名字,凭什么我辛苦生下来,连取名字的权利都没有。”玉璧郁闷地道。
闻言,萧庆之忍不住乐道:“你要想取你就取着,桢儿就没用陛下取的字,陛下不也没说什么嘛。”
“桢儿的名字不是陛下取的吗?”玉璧问道。
“陛下取的枢字,太大不好用,我给取的桢字。”萧庆之说完,萧桢就晕了……
难道顾枢也是他,这个名字他在某个自己不愿意回想起来的地方看到过!
第二一三章 弟弟的腹黑无耻
夜里下着雨,萧桢脑子里一片空白地趴在窗前,窗外的雨打在屋子里的紫薇花上,灯烛里的花和雨显得分外娇艳动人,仿佛是小姑娘沾着花粉按成的一瓣瓣。萧桢确实已经把心里很多东西都说出来了,但有些,似乎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比如现在这件事,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告诉爹妈,他要怎么告诉他那不着调的爹妈,他在太仪殿里看到的诏书上,写的是“禅位于嫡皇孙顾枢”。皇位是很诱人,但是那关他什么事,在那样的生活里他对荣华富贵是抱有欲望,但从不曾想过那张椅子。
“六叔,你怎么肯呢?皇爷爷让你继承大统的唯一条件就是让你将来禅位给我,这样的事,你怎么肯呢?”萧桢忽然想起,他的那位六叔,好像在他重生之前都没有儿女,内宫中嫔妃也不多,难道六叔有什么隐疾,又或者为了遵守这个承诺。
想了许久,萧桢都没有答案,头疼得怎么都睡不着,脑子里一团乱麻。最终他决定,还是向他爹坦白了吧,这种事跟他娘说是不靠谱的。
第二天一大早,萧桢就堵在了他爹妈门口,趁着他娘现在还十分爱困,早早地把他爹指出来。父子俩站到廊下,有几片梧桐叶被雨打落在地,萧桢蹲下把叶子拾了起来轻轻扬了扬。萧庆之看着儿子的举动,就能看出来儿子有多么疼爱女儿,连同名的叶子都以珍而重之的目光看着呢。
“说吧,大清早过来,总该有什么要告诉我的,昨晚你神色就不对。”对这个儿子,萧庆之很是花了心思去观察,一不小心可能就会错过些什么,
把梧桐树叶夹在窗格与窗纱之间,碧绿的梧桐树叶衬着淡青窗纱,倒分外漂亮。萧桢仰着脖子看了会儿,才又走回到萧庆之身边:“爹,我那时候只是好奇,所以打开那看了都该瞎眼的东西,上面有顾枢两个字。”
看了都该瞎眼的东西,萧庆之琢磨半天才想明白,指了指皇宫的方向拿眼神问萧桢,见萧桢点头,萧庆之差点都站不住了:“你是说……最后,你才是大赢家?”
摇摇头,萧桢眨着明晃晃的眼睛,仿若白雪一般看着他爹:“我要是大赢家,怎么会回来找爹娘呢,所以我不是。爹也不要乱想,没人想要我的命,也没谁对我下阴手,我可是师傅的得意门生。”
“那是为什么?”
“因为你们都离开了,觉得……生无可恋。”萧桢轻摸描淡写地说着“生无可恋”四个字,他的死完全是小病不治拖成了大病,又没有任何求生的愿望,所以就那么病倒了。想想,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当时六叔那么着急,为什么六叔重罚了几个医官。六叔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是遵守承诺赤子,还是满怀机谋的阴谋家。
萧庆之看着儿子那张凉薄清冷的小脸儿,蹲下来轻轻揉了揉:“桢儿,下面的话你随意听一听,不要当指责,只当是歉意。”
睁大眼睛看着他爹,萧桢有些疑惑:“好,爹你说。”
微微舒展开皱着的眉头,萧庆之和声道:“你始终无法从心底接纳我们做为你的父母,纵使你心里明白我们确实骨肉相亲,但是你怨了三十几年,不可能轻易放下对我和你娘的怨怼。就算你总觉得现在很好,什么都没有失去,我和你娘也尽心待你,但血脉如此,爱与恨都来得刻骨铭心无法忘却,就算心里说服自己可以放下,其实也很难真正放下。”
有吗?萧桢在心里问自己,他不觉得自己心里有对父母的怨怼,但是好像被他爹这么一说,心底有很多不甘与委屈的情绪涌出来:“好像真是这样。”
拍拍儿子稚嫩的肩膀,萧庆之有点不是滋味,现在大概能感受得到每每当自己充满怨念地面对淳庆帝时,淳庆帝会是怎样的感想:“桢儿,不要用你自己来惩罚我们,这不值得。我也曾经怨过,所以不会跟你说放下它们,但是桢儿,你总该给我们机会弥补是不是。”
萧桢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父亲,哪怕才短短的两年多,最了解他的人只有面前这个对他来说,其实不怎么熟悉的人。感慨了好半天,萧桢忽然眉眼微动,说道:“嗯?天天拿我当牛做马使,这就是爹和弥补?”
……
“呃,能者多劳嘛,再说你不是也没拒绝嘛!难道你更愿和左邻右舍的小孩子一起玩泥巴,你要是真愿意,那你就去,小孩子本身就应该拥有玩乐的幼年时光嘛。”萧庆之说完,大掌滚烫地拍在儿子头顶,表情无比欢快,他就不信了,萧桢这别扭的小孩儿能拉下脸来去和那些个脸上拖着鼻涕的小孩儿玩泥巴。
说白了,一脉相承的要脸,不好意思和人一块儿玩泥巴去,不是怕别人笑话,是过不去自己心里这关。萧桢心里那点怨念也是一样,不是不敬爱他们,只是心里的结轻易解不开。
果然,萧庆之话音落下,萧桢的脸色变了好几回,才唉声叹气的一脸认命样儿:“算了吧,爹,你还不是看准了我不会去,爹果然是个大坏蛋!我去看小妹,爹,千万千万不能让你的身份被公开啊,一旦真的公开了,真让我去那地方,我宁可再死一次。现在我好歹生有可恋了,不要再让我觉得生无可恋啊!”
笑眯眯地拍拍儿子的小脑袋,萧庆之说:“去吧,我去看看厨房早饭做得怎么样了,叫你哥哥赶紧起来洗漱。”
看着儿子迈着小短腿儿扑进屋里去,萧庆之脸上弥漫着笑意,这孩子说是有怨,但其实对于家人的执念远比怨念要大得多,否则不会那么在意。看萧桢对兄长和妹妹的态度就知道,说起来,萧桢心中真正怨念着的,可能只有他,因为他太早的离去,留下他们守着玉璧面对这世间种种。
“不会再有那样的事情发生,安心,桢儿。”萧庆之说完迈步去厨房。
做为一个彻底沦落为只关心柴米油盐的“病弱男”,萧庆之日子过得无比欢快,比起阴谋争斗来,粗茶淡饭的日子如此可爱。
约略估算着时间,早朝结束之后,萧庆之才开始领着儿子女儿上马车,叮嘱了玉璧在家里好好歇着,萧庆之踏上了抢女儿“注名权”的旅程。淳庆帝想当然,觉得这小丫头得叫萧梧,这可是他取给孙女的名字,没道理不按这个来。
结果萧庆之一上来就说:“谢陛下隆恩,这是小民夫妇二人心心念念的女儿,自是倍加珍爱,选了好些个字都不甚满意,如此还盼陛下宽限些时日,才好把名字取出来回禀于陛下。”
这……这是不按他取的名字来,淳庆帝沉吟许久,才在某个小屁孩子抱大腿卖萌的笑脸中软和下来:“嗯,又是玉璧这丫头吧!也罢,就如她所愿。”
结果等萧庆之回家问玉璧女儿叫什么名字,玉璧“嗯啊”一会儿都没想出来:“我还没想好呢,就是觉得自己的女儿当然不能让陛下取名字了,要不你给取个呗,桢儿名字就取得不错嘛。”
早知道还不如就叫萧梧呢,萧庆之叹了口气,他怎么就忘了玉璧有多不靠谱:“染、柔、楚、楠,你选一个吧。”
“叫萧楠吧,南有乔木,将来女儿的小字可以叫乔木,多好听呀。”其实玉璧觉得叫萧楚也不错,楚楚两个字真的很动听的,不过萧楚很容易让人取不怎么好听的外号,还是叫萧楠保险。
好么,一重生连妹妹的名字都改掉了,萧桢在一边托着下巴,觉得自己可能思虑太多了。看看,连妹妹的名字都不一样了,那是不是说明一切都可以重新再来过,毕竟爹好好的,娘就不会再整日悲伤:“我喜欢这个名字,小楠妹妹。”
旁边的萧桓一听,扑到萧楠小摇床旁边,扯着小嗓子嫩生生地改口:“小楠妹妹小楠妹妹,我是桓哥哥,要乖哟!”
……
看着那卖萌的吃货,萧桢坚决不要承认这就是日后他那虽然消沉,但如日光月华耀眼夺目,文张武驰的能人兄长。
而萧庆之则侧脸看着萧桢,他在看这个儿子身上有什么地方吸引了淳庆帝,以至于在传位给顾弘川的秘诏上拟了这么一条。就因为出生时有祥瑞,怎么都不可能,出生时刻意造祥瑞的不是一家两家,当然真正的祥瑞造不出来。
“哇哇哇……”萧楠小朋友又被某个无良的哥哥给戳脸蛋了。
萧桢很淡定地收回手,十分不要脸地看向萧桓说:“哥,你又把小妹弄哭了。”
萧桓眨巴眼,就算他再年幼无知也该清楚了,分明不是他把小楠妹妹弄哭的,为什么每次都怪到他头上。从这一刻起,萧桓对弟弟的腹黑无耻有了很深厚的认知,以至于他决定从现在开始修炼,做为哥哥,怎么也不能比弟弟差是不是。
“桢儿,不要老欺负你哥行不行,仗着自己一把年纪,欺负个小孩儿,你羞也不羞。”玉璧觉得这孩子彻底没治了,越活越幼稚,还三十几岁呢,分明就三岁。
“随他去吧,桓儿又不傻。”萧庆之一脸纵容地说道。
嗯?玉璧眯起眼睛,心里有数了,肯定这俩父子又密谈过了。
第二一四章 泪眼盈盈少年郎
知趣园秋初的午后来了位意想不到的客人,六皇子顾弘川,开门的是玉璧,她刚出月子,整日里就在院中绕来绕去想着把身上的肉甩开去。正好走到屋院门边听得有人叫门,她一开门看到的竟是眼里盈盈有泪光的顾弘川。
这孩子从小洒脱奔放,兼之是在钟山书院里长大的,多少有些市井气,但那点雍贵气从没消退过半分。一见到玉璧看着就像是要扑过来,玉璧倒没让,不过顾弘川自己顿住了,有点不好意思地站在玉璧面前,微红着脸眼睛里泪珠子闪闪地喊道:“嫂子。”
“殿下,怎么不多带几个人,外着小雨的天儿也不打伞,快些进来,我给殿下沏茶。”玉璧拉着顾弘川往里走,回头却瞥见跟着顾弘川来的侍卫太监都没有进来,只向四周散开布防,却没一个有进知趣园陪着的意思。
进了二门,丫头婆子们上前见礼,顾弘川摆摆手,玉璧也把手放在身侧挥了挥,丫头婆子们也就没跟着侍候。萧桓和萧桢都上书院去了,萧庆之倒是在书房,玉璧就问了一句:“殿下可是来找庆之,他在书房呢,我引殿下过去吧。”
顾弘川却揉了揉眼睛,眼眶泛着点红地道:“不用了嫂子,我是……心里有些事不知道该和谁说,闷着难受就随意走走,没想就走到这里来了,便想来看看小侄女。”
看着少年郎不好意思开口的样子,玉璧就主动开口问他:“要是殿下不嫌弃,我倒愿意侧耳倾听。”
进了厅堂里坐下,玉璧把炉子打开坐上水,又问了顾弘川喝什么茶。
顾弘川看着玉璧有条不紊地沏茶,手上动作缓缓地,屋子里也安安静静的,除了院子里细微的雨声和几句鸟鸣外,一片静谥舒缓。顾弘川也慢慢的不再那么激动,等玉璧的茶沏好,他接过来道了声谢,才品饮起来。
茶沏到第三道时,顾弘川终于是把话题从茶上转到了他的心事上:“嫂子,有一样人人都想要的宝贝,可是我一点也不想要,可是他们非要给我。我从前只想和萧大哥一样,做好学问,习好武艺,将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可是……可是,父皇他,他说太子哥哥不好,非要让我,让我……”
话虽然说不下去了,但顾弘川眼睛直直地看着玉璧,他明白他嫂子已经清楚他的意思了。
“啊……这事儿,要不还是找庆之来跟殿下谈吧,这可是朝中的大事儿,哪有跟我这样的妇道人家谈的。”玉璧这时候感谢自己是个“妇道人家”,她还真不想跟顾弘川谈这种要命的事儿。
不过,老顾家难得有个不爱江山爱自由的,真稀罕。
“嫂子,我知道你是有大智慧的,这事儿跟萧大哥谈不得,我也只能跟你说了。嫂子,年幼时你曾教我们知农事,通民间疾苦,告诉我们百姓想要过怎么样的生活,现在也必然能告诉我该怎么去做。”顾弘川要是能跟萧庆之说,就不会满京城走一圈下来还是到了知趣园,满京城没几个人能听他说心事。等闲的人,他敢说别人都不敢听。
她有大智慧?玉璧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脚脚,莫明其妙得很,她有个毛线的大智慧:“殿下过奖了,我哪有什么大智慧。唉,也罢,殿下若是没个人可以谈,那我就随意说说,今天不管殿下说了什么,我说了什么,咱们都左耳进右耳出,全当没这回事儿。”
顾弘川闻言连连点头,眼里盈盈的泪光终于收起一点来了:“好,我听嫂子的。”
屋里,叔嫂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玉璧是想到什么说什么,顾弘川是听到觉得对的就记着,觉得不着调的就只当他嫂子没说过。屋外,萧庆之听了几句后,就转身回了书房,顾弘川一进门,令武就来报过,他本以为有什么大事儿,结果只是个迷途的孩子。
但是,听顾弘川这几句话后,萧庆之大约能理解了,为什么遗诏上会有“禅位于嫡后孙顾枢”这样的字眼,原来是顾弘川无心皇位。连这一条,大约都是顾弘川上请淳庆帝加上去的吧,太子那一支扶不起了。在淳庆帝心里,萧瑜才是他正儿八经的元配,虽不曾为后,但到底是心中元配,元配生的自然是正室嫡出。
只是选的为什么是萧桢,萧庆之心想着:“桓儿才是正儿八经的嫡长孙,为什么选的是桢儿。”
“爷。”
“看着正屋,殿下他们不出来,就不要放人过去,我去宫里一趟。”萧庆之琢磨好半天,想想还是去宫里走一趟,倒不觉得淳庆帝逼一逼顾弘川有什么不对,只是凭着他对淳庆帝的了解。如果不到要紧的时候,淳庆帝不会逼顾弘川。
淳庆帝今年五十出头,看起来身子还很硬朗,很少生病,精神也向来很好。但是年龄摆在那儿,年轻时南征北战怎么会没点旧疾,这几年每况愈下,虽然不至于倒下,但到底不是年轻轻的身子了。
萧庆之到御书房外时,淳庆帝刚喝过养生的汤药,才涌上来点困意,就听得外边小太监禀报:“萧公子求见陛下。”
听着这句萧公子,淳庆帝困意顿时就醒了一半,皱眉暗道:“什么萧公子,这孩子也该给他个出身了,成日里进宫都不方便,难怪他不爱来。”
“宣。”
御书房的门打开一线,乌云低垂的雨幕间,一点青灰的光渗进来,萧庆之拜倒殿中央:“小民拜见陛下。”
“起来坐着,你媳妇不在,茶就免了吧。”淳庆帝这绝对是在控诉,有你这么当儿子的,想用你媳妇在御前沏茶,你这几年尽是隔一年就生一胎,连茶都不让喝了。
听着这话,萧庆之莫明想笑,但到底把笑掩了去:“是,陛下。”
说是不奉茶,下边侍候的又怎么敢少这位的茶水,平民布衣哪有隔三岔王来朝见天子的。茶奉上来,萧庆之尝了觉得确实不如玉璧的手艺。淳庆帝在御案上把他的表情看着正着,笑道:“现在知道了吧,朕还是天子呢,喝个茶都喝不着顺口的。你媳妇要是身子好了,赶紧进宫来,领着月钱不当差,宫里也就她这么一个了。”
“是,陛下。”
听着一口一个“是,陛下”,淳庆帝那叫一个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儿子怎么越看越不顺眼了。淳庆帝思量了片刻,揭过这茬,搁下茶碗说道:“朕琢磨着,凭着你早些年的功绩,不该少了你的封赏。都说封侯拜相,晋城侯之位你没承袭是对的,那该是子和的……便封广毅候吧。你媳妇儿本就是一品之身,便不加封赏了。”
想了想,萧庆之本来想推拒,但打眼一看,见淳庆帝神色间有浓重的疲老之态,拒绝的话就这么咽了下去,只拜倒高声谢恩:“谢陛下隆恩。”
“这么着,日后就不必再称小民了,免得朕听了觉得亏欠了你。”光凭萧庆之在西北那几年的军功,再封高点也是可以的,不过淳庆帝得留点余地给他的继承人,直接封了公爵,日后新帝登基还怎么加封赏。
“是,微臣明白。”萧庆之深深的觉得,淳庆帝非要在这时候封他侯爵,多半的原因是不想听他一口一个“小民”地自称。
“子云来,是因为小六吧,不要管他,他能明白便明白,不能明白,朕难道还要向他解释么。”淳庆帝这话不仅仅是因为顾弘川这事儿说的,也同时是跟萧庆之说,他怎么做你萧庆之明白就明白,不明白他也不用向谁解释什么。
萧庆之应声称“是”,就不再说这个话题。
次日朝会上,淳庆帝当廷宣读了封赏萧庆之的圣旨,好些年没出现在朝堂上的萧侯爷又重新站到了金殿上领旨谢恩。朝会散后,诸位大臣纷纷向萧庆之道喜,偏萧庆之脸上笑容是有,欢喜却很是欠缺。
“陛下什么意思?”有大臣不怎么能理解这个旨意。
“什么什么意思,广毅侯早些年功绩摆在那儿,要我说早该封赏了,只是他家中本就有爵位可承袭,再封赏就圣恩就太过了。结果,谁料想他家次子袭爵,这事儿就一直搁着,现如今封下来也是该他的。”
“谁问这个,我是问广毅侯这名衔。”
“嗯,这是公爵的名衔,看来陛下已经为萧侯爷定了调,将来哪位殿下登基加个封赏不就是广毅公了。到底是从小养在身边儿的,陛下真真是用心为他打算了。”
“凭子云现在的态度,不过问政事,不参军事,说破天也只是个清贵的出身罢了。要我说,这么一员儒将,还是放到西北去才是地方,做学问体现不出子云的能耐来。”
朝中大臣们私底下说的这些个闲话,萧庆之心里也有数,听到“广毅”俩字,他就明白,淳庆帝明着不能赐给他一座王府,于是用了公爵里最高的几个名衔之一来封他。
“广毅侯,我们用搬侯府吗?”玉璧喜欢知趣园,侯府在一堆儿勋贵们聚居的地方,出门抬头低头都是公侯伯子男,你要光是个官身儿都不好意思出门。
“不用,就住着这儿吧,广毅侯府邸那边修缮好了放着就是。”
萧庆之不搬去有他不搬去的原因,那边家家侍卫林立,有多少隐在暗出的眼线,哪如知趣园这边清净。
第二一五章 哟,潜在的情敌
京中秋意渐浓,满城金黄时,东宫太子顾弘承主动上了请辞太子之位的折子,倒没有以自己身体残疾为理由,只说自己当太子这二十几年毫无建树,难堪大任。大臣们明白顾弘承已经没有可能了,都只是淡淡宽慰几句,却没有人劝顾弘承打消这个念头。淳庆帝也很爽快,没再跟这个儿子兜圈子,直接准允了顾弘承的奏请,并封了庄亲王。
玉璧站在萧庆之身边,亲眼看着顾弘承搬出东宫,入住庄亲王府。顾弘承或许是真的想开了,一点不显得落寞,反而有种终于解脱了的轻松。同时,他们夫妇二人还看到了薛甘霖,错身一过,六目相接,薛甘霖头轻轻一点便跟在周氏身后进了后院。
待看不见薛甘霖的背影了,玉璧才去看萧庆之,却见他一直微微颔首站在那里,似乎什么都没有瞧见一样。玉璧弯了手肘,轻轻蹭了蹭萧庆之说:“你真就连看都不看一眼了?”
“因为错过了身,如今看一眼都是过错,玉璧啊,别胡思乱想,你这脑子里能不能想点光明正大的东西。”萧庆之说完拍了拍玉璧的脑袋,感慨着自家小玉璧永远是这么热衷于把身边的人藏得深的东西都扒出来。
顾弘承安置好后,请两人留在庄亲王府用了午饭,从庄亲王府出来时,玉璧走在一边琢磨,萧庆之则抱着女儿伸出手指逗弄着。这时萧庆之已经打消了那个不靠谱的念头,女儿绝对是正常的:“怎么半天没言语,又在想些什么?”
低头脑袋,玉璧沉默好一会儿才说道:“没想什么,就是有些唏嘘,好像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似的。弘承殿下这样子,看着让人觉得世事变幻多端,谁也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样的。”
闻言,萧庆之一声轻笑,腾出手来拍拍玉璧的肩,道:“我们都会好好的,不要想太多。”
从庄亲王府到知趣园约要走两刻钟,玉璧和萧庆之也没什么事,就抱着女儿穿行于京城的大街上。御街两边的旗招子迎着秋风在一片金黄的树叶里分外惹眼,一家三口这般走着,倒是分外温馨。
“子云。”
听见有人喊,萧庆之就回了头,一看……哟,潜在的情敌:“自安,许久不见,一向可好?”
崔愈也没想到在街面上能见着萧庆之和玉璧,本来是想下帖子拜访的,倒巧在街面上就遇着了:“陈尚令。”
不待玉璧答腔,旁边就飞奔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乍乍呼呼地扑到玉璧身上,萧庆之都来不及伸手挡。等人站定了一看,才看出来是郑盈:“玉璧姐姐,我好想你,他要来京城还不带我,要不是我苦苦央求,还见不着玉璧姐姐呢。呀,萧侯爷,这是令千金么,我真有眼福,看起来好可爱呀,我可不可抱一抱!”
看着郑盈这眼馋的样儿,崔愈轻咳了一声,郑盈回头去瞪他,他又把咳嗽声咽了回去。玉璧在一旁看了直乐,连原本舍不得女儿的萧庆之都憋着笑把萧楠抱给郑盈:“手托着点后脑勺,小楠还太小,骨头还是软的。”
却见郑盈熟练地抱着孩子,看样子也是当妈的人了,玉璧就问了一句:“盈儿,你成婚也好些年了,可是已经有孩子了。”
抱着萧楠的郑盈乐得没边儿,只顾得上逗萧楠,哪里有闲心回答玉璧的问题,倒是崔愈答了她的话:“拓儿是前年春生的。”
看来是个男孩儿,怪不得郑盈要眼馋女儿呢。萧庆之见郑盈舍不得撒手,心里也有了认知,倒不再去看女儿,只看着崔愈道:“自安这回来京城,所为何事?”
“不是要找梁广舒吗,我来京中办差,顺便把人给你带来了。云州和吴州的产业托给了希和顺手照顾,这不,也让我把账本给你们捎来了。”历经多年,崔愈再去看眼前这个拨动了他心弦的女子,似乎还如初见时一般,却更添了几分皎洁生辉之感。
只有一点不同,如今,他的内心已经平静下来,所余下的不过是淡淡一抹记挂,盼她能安好。
说到梁广舒,萧庆之不免皱起了眉头,拉着崔愈一道走,由着郑盈抱着萧楠和玉璧走在后边:“梁广舒是青州行医多年,想来自安也有耳闻,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些消息萧庆之也派人去查过,但没亲眼见过听旁人转述多少有些不尽不实。想到梁广舒曾经教过萧桢,而且还把萧桢教到了歪道上,萧庆之怎么都对梁广舒有些不放心。
“梁医官医术在青州定州都是出了名的,所学博杂,为人德行上佳,只有一点不好,这个人骨头太硬。你让人送来书信后我便差人去找他,他当时在定州,惹了郑家门下一支的子弟,差点被人活活打死,要不是希和去得快,梁医官全家上下只怕都要出事。”崔愈有些不解,梁广舒虽是个有名的医官,但京中是个名医汇聚的地方,为什么萧庆之偏要找梁广舒。虽然有不解,但崔愈却没说什么,无非是个医官罢了,还不值得细细计较。
“来得及就好。”萧庆之还是决定自己先去见见梁广舒,这是给儿子寻的师傅,哪怕是儿子现在早已养成了品性。
说完梁广舒的事,崔愈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道:“不知我七姑母现在身在何处?总是我崔家的姑太太,我们做小辈的,总还是要过问一番的。”
说起崔莠,萧庆之面上半点不露,一点愧疚之情也没有地道:“在吴州谢家养着,听闻久病卧床,性命无碍,只是身子不好罢了。”
挑挑眉,崔愈算是知道其中一点事儿的,话到这也就没再问下去,谢春江是陛下私生子这件事,崔家也就他和他爹知道:“人活着便好,梁医官便擅长调理固疾,难不成子云便是为我七姑母访名医?”
就算是吧,萧庆之不置可否地一笑,又说道:“这回来京城,可带了令公子来。”
“拓儿在宅子里歇着,令府两位公子与拓儿年龄相仿,改日定要请来一起聚一聚。听闻令府两位公子如今都在钟山书院就读,不知可有成效。”崔愈这回带儿子来,还有一件事就是为了让儿子入蒙学。青州不是没有好的蒙学,但和钟山书院这样名士大儒堆出来的到底不一样。
“这个……不好说。”萧庆之这绝对是良心话,玉璧让那俩去书院,哪里是去学习的,分明是去卖萌的。他们俩都上大课堂,别的学子都是十岁往上二十来岁往下,萧桓和萧桢去了,不是卖萌就是被人逗着玩,加上这俩生得好又聪明,谁见了都要逗上一逗才舒坦。
“怎么不好说了,萧侯爷,我可是听说两位公子聪颖天成,想必在钟山书院学得很出色吧。”郑盈一听他们说的是书院的事,就免不了要上前去插句嘴。
萧庆之嘴角微微抽了一下,看向玉璧,玉璧嘿嘿然干笑两声,说道:“不怕你们笑话,让他们俩去书院,只是去感受书院的氛围罢了,真要说学到了什么,还真是什么都没学到。一个两岁多点一个不到四岁,就算天天泡在书院里听大儒们讲经作学问,就是学到了也睡一觉起来就忘了。”
郑盈和崔愈也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反正钟山书院门敞开在那儿,跟萧庆之说还不如到书院去看一眼。两人领着萧庆之和玉璧去崔家在京中的宅子里接了梁广舒,梁广舒眼下就一个人来的,身上还有些淡淡的伤痕,见了玉璧和萧庆之二话不说就行礼,感谢他们及时施以援手。
接了梁广舒,玉璧和萧庆之就往家赶,这时令武已经去把萧桓和萧桢接回来了。萧桓在屋里听到外边有响声就开始迈腿儿,萧桢虽然觉得这很幼稚,但还是翻着白眼跟在哥哥后边往门口走。
“爹,娘亲,小楠妹妹。”萧桓见人就是抱大腿蹭脸,那萌卖得真叫一个毫无卖弄痕迹,完全就像是纯天然的萌物一枚。
萧桢跟在后头,多少有那么点酷酷的味道:“爹,娘亲,小……师……”
人没喊完,萧桢就愣在了那里,这时候的梁广舒比他记忆里的要年轻得多,要有神采得多,虽然身上有伤痕,但精气神都十分好,倒和他记忆里那灰败的形象有很大的出入。
“桢儿,你不是说要学医么,爹和娘亲为你寻了一位名医,梁医官,这便是犬子萧桢。等梁医官在京城安顿好,我便领着犬子上门拜师,还请梁医官不要嫌弃犬子年幼稚气。”在路上萧庆之已经把借口找好了,这时梁广舒倒也不怀疑萧桢学习医术的热情,再说又是救命恩人,当然会认真教导倾囊相授。
“小公子小小年纪便知要行医为善,下官不才,定尽心教授医术。”梁广舒其实挺敬佩萧庆之的,不盼着儿子封公拜侯,却由着儿子的主意让他学医。
萧桢终于回过神来,先是施了一礼,然后扑向梁广舒,嘴里喊着“师傅,师傅”。
为免萧桢摔倒,梁广舒莫明其妙地蹲下来把萧桢抱在怀里,似乎觉得这小孩儿这么喊他不止是激动,还有真真切切的孺慕之情。
没人能体会到萧桢现在有多么激动与欢喜,看到师傅现在还好好的,他就知道,上一回人生里的大部分遗憾,如今都已经被补足了。
第二一六章 又是一番风雨来
刚过完两岁生日没多久的萧桢学习医术的恒心要比梁广舒想象地要更大,梁广舒很快在京城安顿好,开了间医馆,又把家里人都接到了京城来。自医馆开张后,萧桢天天风雨无阻地来学习医术,上午在医馆,下午去钟山书院。
其实对他来说,这些知识他通通都一清二楚,他其实只是想多陪陪师傅和兄长而已。
不得不说,梁广舒的医术当真很好,医馆没开张多久,在京城就薄有名气了。加上萧桢这道风景,很是让人传扬了一阵,到最后宫里头淳庆帝都听说了一些。
“桢儿能开口说话了?”淳庆帝朝会后召来萧庆之问道。
“回陛下,早就能说了,只是或许开口开得迟,在外人面前总是不大好意思。”萧庆之轻舒一口气,为这儿子真是操心个足够。
看着在一侧就坐的萧庆之,淳庆帝想起了萧桢出生时那片金光灿灿的云彩,多少人家的孩子出生都带着祥瑞,只有萧桢出生时那片云彩才是实打实没一点水份的。再想着现在萧桢小小年纪就立志学医济世,淳庆帝便觉得那孩子是个可造之材:“多带进宫来瞧瞧,小小年纪便有这等襟怀,是个好的。”
闻言,萧庆之皱眉,很快又舒展开,说道:“陛下,小小年纪哪里是讲什么襟怀,只不过是玉璧哄他学医好,他便嚷着要学医。玉璧便是这样,学了什么就不肯他们半道上撒手。”
把事儿往玉璧脑门上一推,给玉璧树立了一个出色的良母形象。淳庆帝听罢,更加对玉璧满意了。本来淳庆帝还想把玉璧召回宫来御前当差,想想这儿媳妇有仨孩子需要教养,淳庆帝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叮嘱萧庆之要嘱咐玉璧好好教导孩子。
这时候,萧庆之和淳庆帝除了没挑明,彼此都已经心照不宣了。只是最后这层窗户纸,双方谁也不会去挑破而已,这样就很好了,挑破了反而会有一大堆麻烦事儿。萧庆之最最担心的,无非就是萧桢说他看到过的那一句——让位于嫡皇子顾枢。
这天玉璧送萧桢去医馆跟梁广舒学医,回来的路上到临街的点心铺子里买了几提点心,正要回去的时候,因为口渴,就到路边茶馆要了杯茶喝。还没开始张嘴灌茶水呢,就听见隔壁桌小声地说道:“听说了没,那位……年轻时曾经在江南留下了龙种。”
“呸,小声点,也不怕拉你出去砍头。”
“怕什么,咱们凑一块瞎说两句而已,上边那群贵人可是传得有板有眼了。”
“怎么个有板有眼法?”
“听说过谢家吗,谢家就一根独苗,听他们传,谢家这根独苗就不是谢家的种,是那位在江南夜夜风流时留下的。”
“我知道那位,是梁执中的女婿是吧,当时还闹得挺大,谢公子和梁三娘的婚礼是陛下和前太子主婚证婚的,看来这事儿还真有门。”
玉璧还没听完就傻了,心神一乱也没再听下去,扔了几个铜板在桌上,逃也似地跑回知趣园。一进园子里就奔书房去,萧庆之正在书房里看着一本闲书,慵慵懒懒地躺在摇椅上,那叫一个悠然自得。
见他这副神态,玉璧都不好意思打扰了他难得的平静舒适,但这事儿实在是太耸人听闻了,她实在憋不住:“庆之,庆之……街上的传闻你听说了没有?”
她急成这样,萧庆之却只是把书微微移开一点,看了眼玉璧着急忙慌的脸色,清清淡淡地“嗯”了一声说:“早就听说过了,这事儿陛下也听说了,你倒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那,那会不会扯到你身上来?”玉璧担心谢春江做什么,谢春江就是认回去也就那大事儿,萧庆之不一样啊,萧庆之要是暴出是淳庆帝血脉这事儿来,肯定还要兴起一番腥风血雨的。
把书搁在小几上,萧庆之冲玉璧招招手说:“过来。”
玉璧又惊又急地凑上前,萧庆之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伸出手指挑了她一缕发丝。玉璧重重地拍开他的手,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这闲心思。”
不怕死地继续伸出手骚扰玉璧,指腹顺势攀上玉璧光洁的脸颊,这么些年了触感还是这么细腻柔软,萧庆之轻叹一声笑道:“傻玉璧呀,要是这事会牵扯上我,我还能安安稳稳地待在这里看书吗?这事儿,极有可能是弘承殿下做的,伸手打陛下的脸呢,这是对陛下心中有怨,而且是很大的怨。”
“弘承殿下?”玉璧想破脑袋都没想到会是顾弘承,一想到顾弘承其实什么都知道,玉璧就更坐不住了:“你确定弘承殿下不会把你一道招出去吗,你确定弘承殿下不会把火烧到你身上!”
“他不会,也不敢。倒不是笃定他对我的情谊有多么山高海深,只是他还要为弘川殿下打算,毕竟那是他一终同胞的弟弟。如果他真把我推到前台来水深火热,我又是好相与的吗?真逼急了我,就不怕我顺势而为,他赌不起这个。”萧庆之的手十分不老实地沿着玉璧微微开散的襟口,小指轻轻一勾,那片雪一般的肌肤就愈发灼眼起来。
狠狠掐在萧庆之手背上,玉璧瞪他道:“大白天的,你老实点。我看,你最好悠着点,老顾家的人一旦沾上仇怨,都是些疯子。前有弘宁殿下,谁又保证后边不会有别的殿下,你别太自信了。”
略略顿了顿手,萧庆之沉吟片刻道:“嗯,我让人注意着点。”
“不能只是让人注意着点,得一刻也不能停地关注着。庆之,你别忘了桢儿的话,你难道还想让我们娘几个经历那样的悲欢离合,庆之我们都经受不起再失去一次,尤其是桢儿,不要再让这孩子经历那样的痛楚。”玉璧对三个孩子都是一样的疼宠,但对萧桢总是多一分怜惜,如果再让萧桢历经曾经经历过的一切,玉璧觉得他肯定会疯掉。
“好,我知道了,这就去安排。”萧庆之也肃然起来,虽然他心中早有计较,安排得也十分缜密,但是小心无大错,他不介意再将所以关关卡卡再仔细过一遍。
萧桢却因为最近一直很忙,没功夫去听京中的流言,要不是上午梁广舒领着他上外边吃点心,他可能都不知道京里已经开始有了这样的流言。上一回,不是从谢春江开始的,而是从他爹那里开始传的,不管从哪里开始传,传到后来这根线上的都会被扯出来。
忐忑不安的萧桢神魂失守,梁广舒以为萧桢身体不舒服,给他号了脉又没看出什么来,只好让小厮驾了马车送他回知趣园。萧桢回了知趣园都没法从那个流言里醒过味儿来,只木木怔怔地往里走,直到快一脚踏进小水塘里被令武一手拎起来,他才意识到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小公子,你这是……”令武话没说完呢,手里拎着的萧桢就用力挣扎起来。
一边挣扎,萧桢还一边哭着闹着喊“爹,娘亲”。令武就奇怪了,萧桢长这么大,几乎就没见他哭闹过,今天这孩子魔怔了不成。令武疑惑中,拎着萧桢往书房去,萧桢哭闹了一路。玉璧和萧庆之从书房里出来,见哭闹的是萧桢,夫妻俩都恨不能瞪一地眼珠子。
从令武手里接过萧桢,萧庆之问明了令武,才把萧桢抱进书房,又吩咐令武看着别让人过来,这才问萧桢道:“桢儿,你这是做什么,出事儿了?”
只见萧桢小手一抹,眼泪止都止不住,一边哭一边哽咽着小声说道:“爹,娘亲,谢叔叔的事都被传得人人皆知了。爹,我们快点离开好不好,我们只有离得远远的才安全。”
“你是说京里在传潮生的事对么,这件事爹知道,你不要担心,爹已经布置好了,不会有大事的。”萧庆之见娘俩都是来说这事儿的,原来安稳的心都莫明有些不稳了。
“爹,你不知道,上回就是这样,先传出一个来,接着就把另一个也顺藤摸瓜似地摸出来了。爹,事情不会这样善了的,我们赶紧走,现在就走,一天也不要再多留了。再留下去,只怕是我们想走,都不会机会让我们走了。”萧桢其实也不想哭,他三十好几的人了,有什么好哭的,可眼泪压根不受他控制。
从来没见过萧桢眼泪的夫妇二人因为萧桢的眼泪,实在安不下心神来,玉璧看着萧庆之问道:“庆之,怎么办,你拿主意。”
本来萧庆之安排得挺稳妥周密了,要不他不可能在书房里悠然自得地看闲书,结果娘俩一前一后,一个赛一个的害怕。他心里再肯定,也被自己的妻子儿子给搅得心里有些浮动,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后,萧庆之走出门去高声冲外边喊道:“令武,去接桓儿,把俭书也喊回来。”
说完,萧庆之就在书房里研墨,结结实实地写了好几封书信,有先发出去的,有留在手里捏着掐准时机再送出去的。几年前萧庆之就安排了出海的大船,只是这些年越来越好,尤其是萧桢出现好,事情都有了转机,这才没有动用。
现在看来,是到用的时候了。
第二一七章 陛下,您玩好,微臣不奉陪了
直到玉璧和萧庆之搭着崔家的顺风车到青州,再转坐上去海州的船时,玉璧都不太敢相信这是真的!不是说她不相信萧庆之真的带着自己离京出海,而是萧庆之居然给淳庆帝写了那么一句话——陛下,您玩好,微臣不奉陪了!
“你傻了,说要出海的是你,现在又成天不言不语的还是你,你到底想怎么样。”萧庆之被玉璧的眼神给看得心里直发毛,颇有点着恼地回看着玉璧。
玉璧连忙奉上灿烂的笑脸,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当然不是了,我老早就想出海了。”
这几年海上来往的商船越来越多,安全性也比从前要好得多了,所以玉璧也不怎么担心海上的安全。加上这时代海盗也是很稀罕的,玉璧也不担心遇上打劫的。每每一样到能乘着船周游世界,玉璧就觉得人生溜圆溜圆的了。
每个人小时候都曾经有过一个环游世界的梦想,想象自己走遍世界每一个角落,遍看这尘世的风俗与景致。等到真的快要达成这个愿望了,玉璧又觉得很不真实,小说电视上都不带这样结局的!
其实,如果没有萧桢,可能萧庆之到这一步还是会留在京城,淳庆帝就这么几年光景了,按说是不该离开的。但他不能让妻子孩子重蹈覆辙,如此就算只是为了安一安妻子儿子的心,他也不会冒这个险。
等坐船到了海州,一刻都没有多停留,一家人就到了大船上,船上载满了各类货物,还有一支极其彪悍的卫队。萧桢一直站在船头看到起锚离岸越来越远,直到看不到陆地了,才像是全身没了骨头一样瘫在甲板上。
“现在可相信一切不会重演了?”萧庆之走过来蹲在萧桢面前,有些怜惜地抱起了儿子,向着朝阳初升的海面望去:“桢儿,一切都不同了。”
“是,我明白了,爹,我们去哪里?”没有了重重危险,萧桢开始关心未来的去向。他在想曾经他亲亲娘亲跟他说过的那些地方,真的有黄头发蓝眼睛的人,真的有那样光怪陆离的国度存在。既然都出海了,是不是应该去看一看那样的地方。
这几年来,偶尔也有远归的商船带着一些异族来朝,但萧桢还真是没见过,所以他很好奇。
“你娘亲说,哪里的话她能听懂就去哪里。”萧庆之对这个答案也十分无语,他家小玉璧敢不敢再不靠谱一点。他见过一次来自海外的那些卷头发外族人,语言完全听不懂,多半时候都是靠比划来弄明白大致意思,偶尔也会遇上有能通那些语言的本朝人,但那实在太少了。
偏偏玉璧有一回还有鼻子有眼儿地跟人叽哩咕噜了半天,那外族人满意而归,玉璧也兴奋得好几天都没睡好。
抱着他爹的脖子,萧桢微微仰着脖子冲天空翻了个白眼,他娘真是不靠谱得很:“爹啊,你要小心哇,我以前听娘说过的,外族人很……很不讲究的,他们那里,不但男人可以在外边养小妾,女人也可以在外边养男宠的!”
……
“桢儿,你真是长进了,还挑拨起爹和娘亲来了。”萧庆之抽了儿子的后脑勺一下,忽然又想起件事来,凑在儿子耳边低声问道:“桢儿,你不动手的话,陛下他是不是能多活些年?”
父子俩猛地都被这话题给弄懵了,萧桢和萧庆之这俩自问都是人精里的人精,但是到现在才想起这事儿来。萧桢挠着脑袋,可无辜可无辜地咬着嘴唇,时常灵光闪闪的眼睛,这会儿也是一片呆滞:“爹,你别揍我,如果我不动手,多活个十年八年应该不成问题。”
揍,看着儿子纠结的小脸儿,萧庆之仰天大笑好一会儿,才长长舒出一口气说:“不揍你,还得谢谢你给爹这么个好消息。那咱们就在海上多待几年,或者就到你娘语言通通的国度去,听你娘亲说他们的教学与我们完全不同,我倒想看看有什么不同的。”
玉璧凭着她还没完全还给老师的地理知识,半猜半摸地让她摸到了大西洋帝国,有点像文艺复兴时期过后的英国。玉璧所期待的教学体系都已经很完善了,而且这时西方没什么太大的战乱,大西洋帝国又是大国,周边的小国偶尔作作乱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玉璧一看这简直就是天堂,当然不走了,而且船也该修缮了,在海上停停走走一年多,萧桓他们几个都能说简单的英语了。
萧庆之更是让玉璧刮目相看,这家伙,简直妖孽了,英语学起来快得让人妒忌。
“听闻您是来自东方的侯爵,我们公爵大人特地设宴款待您以及您的家人,您的随从也将受到良好的执行。”玉璧和萧庆之才在温斯顿这座小镇上没待多久,就接到了帖子,用漂亮的花式手写体写来的漂亮请帖。
在萧庆之看来,那格式十分有趣,请帖来自于一位“斯特林十一世”公爵:“玉璧,这位公爵是什么意思?”
看了眼帖子,玉璧琢磨了片刻说:“我也不太清楚,大概就像陛下召见过几位来自外族的贵族一样,你是侯爵,不管是基于礼仪还是基于热情好客,这位斯特林公爵都会邀请你去参加宴会的。呃,我是不是该给补一补宴会礼仪,估计也不用,你规矩够好了。”
玉璧不无邪恶念头,她就在猜想一件事,万一萧庆之看到那些“绅士们”亲吻她的手背,萧庆之会不会把眼珠子瞪出来呢。好吧,她很不厚道地开始期待了。
宴会在三天之后举行,玉璧特地请来了一位专门教导贵族礼仪的,来给孩子们粗略地讲解一下交际礼仪和用餐礼仪,萧庆之则在旁边偶尔听几句。教导孩子们礼仪的女士叫艾米莉,只上了半天的课,艾米莉就对萧桓和萧桢的表现大加赞扬:“侯爵夫人,两位少爷的礼仪已经相当出色了,小姐虽然年龄很小,但言谈用餐都很有礼貌。夫人,您和您的先生以及三个孩子是我见过礼仪最出色的贵族之一。”
不管出自真心还是习惯于夸奖,玉璧都按照她仅有的那点可怜的交际礼仪用餐礼仪来观察了一遍,事实证明,玉璧真是太小心了。玉璧吧,始终有种小民意识,完全没想到萧家上上下下除了她,都出身世家名门,被萧庆之言传身教着,能差到哪里去。
艾米莉除了赞美这一家子的礼仪外,还对他们的服饰大加赞赏,这时天气热,身着轻纱大袖说不出的飘逸儒雅。艾米莉还细心地观察到,这一家连仆从都是极为讲究礼仪的,艾米莉坚定地认为,这一家子是出身于有着悠久传统和良好教养的贵族家庭。
所以,当斯特林公爵请艾米莉过去询问时,艾米莉大大地赞赏了这一家子的教养和出身,并用十分夸张地语气说道:“公爵先生,最值得称赞的是萧侯爵和他夫人准备的午餐,那简直令人惊叹。”
其实斯特林公爵是听港口的人说这一家子坐着大船来的,光看吃水的深浅就能看得出来,这船上肯定有不少的精美货物。来自东方的礼物,斯特林公爵都为这些货物想好了卖点,只等着来自东方的萧侯爵快点转手卖给他。
“玉璧,这大西洋帝国朝见天子也不用跪拜?”萧庆之对这一点持疑。
此时一家人都已经坐在了马车上,玉璧穿着一件淡绿对襟和一件淡杏黄剪花纱裙子,外边罩着一件绣着玉兰花的窄袖水烟罗褙子,刻意拾掇得光鲜一点,玉璧觉得自己不能丢国人的脸面,这可能是第一次正式亮相西方,就算不挣脸,也别丢人。
“不用,仆人也不用行跪拜礼,嗯,吻手礼,待会儿你记得,风俗不同相互体谅。”
萧庆之轻瞟玉璧一眼,淡淡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肯定不能接受。”
咳……玉璧轻咳一声,然后干笑两声,恰在这时马车停了下来,车夫打开了门弯着腰请他们下来。玉璧很感激地冲人笑,真是好人呐:“谢谢。”
说起来,萧庆之对西方礼仪的接受度真的很高,看到斯特林公爵亲吻玉璧的手背,萧庆之也很从容自若,既不失礼又显得儒雅温文,轻轻地在斯特林公爵夫人的手背下一触既开,然后便和公爵互相致礼,并向公爵和公爵夫人介绍三个孩子。
公爵夫人看到萧桓,简直舍不得放开手,萧楠要不是年纪小,不能走太远的路,公爵夫人肯定也会牵在手里。至于萧桢,早落落大方地和公爵家几个孩子聊到一起了,只有萧桓那个吃货惦记着大西洋帝国的美食,才会任由公爵夫人拉着他的手去吃好吃的。
一场宴会下来,斯特林公爵肯定了艾米莉的说法,这是一个有着出色教养的贵族家庭。
第二天,斯特林公爵就上门跟萧庆之谈生意,正好玉璧也有事儿想请斯特林公爵帮忙,两家人一拍既合。压舱的东西早就到了该出手的时候了,那些个丝绸、瓷器和茶叶很是让斯特林公爵开了眼,对于萧庆之说几个孩子的入学问题,斯特林公爵称完全不是问题。
后来玉璧和萧庆之才知道,斯特林公爵和大西洋帝国的国王陛下是表兄弟,他自夸能推荐三个孩子上大西洋帝国最好的学校一点也没有夸张的成份在里面。
只是可怜了仨孩子,等待他们的将是惨无人道的学习生涯。
(唔,还有一点就要完结了~撒花!)
第二一八章 这叫自己挖坑埋自己
大西洋帝国的首都意译的话是西兰花,音译是萧庆之给安的——布鲁克林。有斯特林公爵的介绍和推荐,萧桓、萧桢都进了当地的教会小学,萧楠也进了幼儿园。萧庆之闲得发慌,开始还天天跟玉璧四处闲逛,后来没意思了,就问玉璧有没有什么事儿是他能干的。
正好斯特林公爵来庆祝他表兄三十七岁生日,萧庆之在屋里画水墨画来着,可这位现在一抬头看着自家买下的欧式城堡,一点画画的感觉都没有,哪似家中一园一景都如水墨丹青。勉强在纸上画了一丛蔷薇花,愣是觉得不伦不类。
“萧,听说你在画画……噢,我的上帝啊,萧,你是位艺术家,这太美了。”斯特林公爵的话有他习惯性的夸张成分,但萧庆之的功底确实非同一般,二十几年的练习摆在那儿呢。
“斯特林,不要说画了,我在信上询问你的事,你在信上还没有给我答复。”萧庆之写信问斯特林的也没别的事,就是问问关于他的职业问题。
开始斯特林建议他经商,不过萧庆之跟他说在东方贵族不允许经商后,斯特林就很知趣的没有再提起。这时斯特林又听萧庆之说起这事事,满脸笑容地道:“亲爱的萧,我已经想到了你最好的去处。你不是曾经说过,在你的国家,你曾经创办过一所学院,想必你能胜任大学教师的工作。萧,你的绘画技艺是那么的出色,教美术吗?”
萧庆之可是见识过大西洋帝国的油画和素描了,跟他完全不是一个体系的,他可教不了美术:“还有其他的建议吗?”
自觉已经很熟了的斯特林公爵揽着萧庆之的肩,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当然有,萧,陛下对你的博学称赞有加,你写的诗篇让人惊叹于文字的惊人魅力与美好。如果你愿意的话,去教文学吧,陛下甚至建议你开立一门专门的东方文学课程,陛下一定很乐意为你提供便利。”
就这么着,萧庆之用一封来自国王陛下的推荐信叩开了布鲁克林皇家学院的大门,顺利地成为了东方文学课的教授。至于玉璧,她可算是找着事儿干了,开了个烹饪教室,专门教贵族夫人们做中式菜肴,在这也缺那也缺的情况下,她努力地为传播美食文化而作着贡献。
等到十年后,萧桓和萧桢上皇家学院的时候,萧庆之已经成为了布鲁克林文学院的副院长,他开设的东方文学课也成为了最受欢迎的课程之一。玉璧开的烹饪教室也很成功,连王后和王妃们都时常光顾。
“哥,你打算选哪个学院?”萧桢见他哥看了半天皇家学院的简章,都没拿定主意,就出声问他哥。
萧桓捧着简章,犹豫不决地反问:“你选哪个学院?”
对萧桢来说,这压根就不是什么难题:“当然是医学院,师傅在医学院学了四年,走的时候跟我说一定要上医学院。”
听弟弟说医学院,萧桓点点头,他弟爱学医这个他早就知道了,不过他真的没想好学什么:“二弟,你说我去美学院学建筑设计怎么样。”
本来对这事儿不置可否的玉璧连忙阻止:“千万别学这个啊,这是一条不归路,真的。”
想想自己学城市规划,捎带学了点建筑设计,顶什么用。不管是大西洋帝国还是万里之外的家乡,做为一个贵族,都不能操持这活计,学了也白学,尽浪费时间。
“妈,我要上音乐学院。”萧楠嘀咕道,她要明年下半年才能进皇家学院学习,现在只能说说而已。
“嗯。”只要不学建筑设计和城市规划之类的就行,玉璧完全不干涉儿女们的选择。至于萧庆之,捧着一本书看得正入迷,这位安安心心地做了这么些年学问之后,愈发显得沉稳儒雅起来,浑身的书卷气不用看,几公里外都能闻得出来。加上保养得好,这十年的岁月在他脸上一点痕迹都没留下,玉璧都快妒忌死了。
一家人正等着萧桓做选择的时候,令武走了进来:“爷。”
萧庆之这才从书里抬起头来,看着令武说:“来了,家里怎么样?”
“回爷,一切都好,梁医官现在是太医院的院判,在陛下身边尽心侍候着,陛下身子也一直很舒泰。陛下还让小的给您捎来了书信,估计是问你预备什么时候回去。”令武其实也挺乐意待在这个大西洋帝国的,主要是这里那种平等的氛围让令武很喜欢。俭书现在也在布鲁克林学院教书,东方文学的教授。令武则不时来回奔走,眼界越来越开阔了。
抽出信笺来,萧庆之只看一眼就笑了:“玉璧,你看看。”
“非要老子死你才肯回来看老子一眼吗?”玉璧心说陛下真是越来越幽默了:“不是跟陛下说了等桓儿和桢儿他们大学毕业我们再回去,还有四年呢,等过了这四年就行了。”
“陛下还是希望你们早点回去,大概就是这几年,陛下打算禅位了。”令武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可思议,谁都以为陛下是不想放权的,没想到都说起禅位的事儿来了。
“这事不重要,等他们几个毕业了再说吧。”萧庆之不得不承认,在这样的教育体制下长大,三个孩子眼界都十分开阔,不是一味做文章写词赋,而是可以学到更多的东西。这些年虽然没有刻意去教导什么,但是他们几个都长得很好。
尤其是女儿,大西洋帝国的国王陛下不止一回称赞萧楠是最耀眼的明珠,如果不是萧庆之说不与外族通婚,只怕女儿早就被人给惦记走了。萧楠也很争气,不是那眼根子浅,被几句花言巧语就能哄骗走的。
见父母在说家乡的事儿,萧桢忍不住插了句话:“我这几年医学院怎么都要学的,如果不是爹和娘亲说我们一定要回国去,我都想修八年的课程。爹,娘亲,我是真的很想学好医术,你们看能不能这样,大学毕业后我们回去一趟,然后我再来继续修剩下的课程。”
“我也喜欢这里,爹,娘亲,这里的儿郎只能娶一位妻子呢,法律是保护我们的。而且,女子在这里更有地位,我不是不喜欢自己的国家,只是我更热爱男女平等的地位。”萧楠不愧是在大西洋帝国长大的,受了这里的教育影响,加上她身娇肉贵,谁见了都是彬彬有礼的。
“不是真的不允许你嫁给大西洋帝国的男孩儿,只是你不能在这里定居,你喜欢的人只要能经得起我和你娘亲的考验,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都可以。但我们有一条要求,必需跟我们回国去。”这是萧庆之的底限,其他的都可以接受,他独独不能接受最喜欢的女儿要远离自己身边。
萧楠也知道她爹平时什么都顺着来,但到了节骨眼上却很坚持,好在这也是她能接受的,所以她很高兴地搂着萧庆之的脖子,在她爹脸上献上香吻,娇笑道:“谢谢爹,爹是全世界最好的父亲。”
“爹是说,我也可以娶大西洋帝国的女孩儿吗?”萧桓嘴贱地问道。
只见萧庆之轻飘飘地看他一眼说:“你试试看。”
看着笑眯眯的爹,萧桓揉了揉鼻子道:“看到了吧,小楠妹妹,爹只有在面对你的时候,才是全世界最好的父亲。”
一旁的萧桢一边点头一边笑:“知足吧,你站在罗兰小姐窗前拿着玫瑰花唱歌示爱的时候,爹没打断你的腿对你来说就已经是全世界最好了。”
……
扫视一圈,萧桓叹口气低下头,作苦脸说:“我果然是家里最没有地位的存在,娘亲啊,我一定是你捡来的对不对,要不然为什么我要受尽欺负。我决定了,我要学哲学,不是使人灭亡就是自我疯狂!”
“儿子,你考虑清楚呀。”玉璧一想到哲学俩字,心肝儿就颤起来了,哲学学完,不是疯子傻子就是大圣大贤,玉璧一直这么认为。
“你确定?”萧庆之问道,哲学是个什么大概范畴,萧庆之很明白,儿子要真学,他倒也不会阻拦,不过学哲学真不是什么好选择。
“我考虑清楚了,真的。爹,《君国论》的作者就是学哲学出身的,《神行》的作者也是学哲学出身的,《创世纪》的作者还是学哲学的,哲学有一部分来自于政治、文学、神学、历史,所以我觉得它真的很有用。”萧桓被爹妈一说,愈发表现得认真起来,心里却乐开了花。他只是随口一说,没真想学哲学。
“好像真的是这样,庆之,你怎么看?”玉璧把决定权扔给萧庆之,她可不拿这麻烦的主意。
本来萧桓只是开玩笑,结果萧庆之认真一考虑,说:“行,那你就学哲学吧。”
萧桓脑袋瓜子很明亮,在学习上萧桢这个重生人士都拉他大半截,所以萧庆之认为萧桓这脑子,不学哲学都浪费了。
这叫自己挖坑埋自己,可怜的萧桓同学,就此被钉在了哲学的十字架上,从此走上了一条“新学”大家之路。
第二一九章 顾弘川的到来
大西洋帝国1762年,麦尔斯十六世因病去世,麦尔斯的大儿子继承了王位,但这位实在太过荒淫无道。一年半后,麦尔斯的第三个儿子发动政变,在斯特林公爵的帮助下,麦尔斯十七世成功加冕成为大西洋帝国第三十一位国王。
在这场政治风波里,萧庆之扮演着幕后大推手的角色,他一手促成了斯特林公爵和麦尔斯十七世结盟,麦尔斯十七世是萧庆之在布鲁克林皇家学院的学生,因为斯特林公爵和麦子斯十六世的缘故,和萧庆之一家走得很近。
出于对这个学生的了解,萧庆之在麦尔斯十七世抱怨兄长的不作为时,不着半点痕迹地鼓动了麦尔斯十七世发动政变。并利用贵族之间的利益链,把斯特林公爵推到前台,使贵族和麦尔斯十七世形成了良好的互动。
政变只持续短短的三个月,麦尔斯十七世的大哥就被逼退位。虽然这一切都看似是斯特林公爵的功劳,但麦尔斯十七世心里清楚,他的老师萧才是真正的功臣。于是,在麦尔斯十七世上台之后,麦尔斯在王宫里为萧庆之举行仪式,册封萧庆之为公爵。
穿着西式礼服从王宫出来,萧庆之十分不满地跟玉璧说:“你非让我做这什么公爵,迟早我们都要回去的,受这罪做什么。”
玉璧才不告诉他,她就是为了过一把穿公主裙的瘾呢,仪式的排演加上正式的仪式,她着实满足了少女时代曾经有过的公主梦。穿着及地的纱裙,行走在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城堡里,跳交谊舞,和贵妇人们吃点心喝下午茶:“就当是为了孩子呗,也是为自己找一条退路,我们不来,桢儿是肯定愿意来的,到时候把爵位传给他,他也不至于在这里孤立无援嘛。”
一想也是这么回事,萧庆之就没有再说什么,侧着脸看向马车上正向外看的儿子女儿:“桓儿,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罗兰小姐?”
正看着车窗外景色的萧桓疑惑地“啊”一声,然后恍然大悟,笑得颇为开怀:“爹,你说什么呢,罗兰小姐都已经订婚了,我要是真的喜欢她,怎么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只是几年前,很喜欢罗兰小姐,舞跳得好歌唱得好,但是我已经明白了,我所期待共度一生的女孩儿不是这样子的。”
玉璧顿时间八卦了,凑到萧桓身边问道:“儿子,在家乡,你这样的年纪已经可以结婚了。不如,我们来商量商量,到底应该为你娶什么样的女孩儿。”
这事儿,萧桓一点也不害羞,当年好意思在人家窗外拿着玫瑰花唱歌,现在就好意思说出自己心目中理想对象的样子:“有健康的身体和良好的教养,能陪我去游遍千山万水,也能和我一起秉烛夜谈,我们要有共同的理想和爱好。最好,像娘亲一样,能做一手好菜,嗯,这一点最重要。”
“桓儿呢?”玉璧忽然想到,萧桓重生前三十多岁了,肯定是有家有室的,只是不知道他上辈子的婚姻是否幸福,他是不是还愿意娶他曾经娶过的女子。
“我的事不急,等哥定下来了再说。”萧桢并不想在这件事上谈下去,他有自己的顾虑和过去,他也正在思考这件事。
说半天,都没有问萧楠,萧楠像百灵鸟一样笑起来,捧着花儿一样的脸蛋说:“我要嫁给像爹一样的人,娘亲,告诉我怎么样才可以遇上像爹一样的人吧。”
果然,女儿是爹前世的情人,这小情人儿这会儿就来讨教来了。萧庆之听罢无比舒心,把女儿揽在怀里,特得意地挑眉看着玉璧笑得连眼睛都看不见了。心中充满自豪的同时,萧庆之又感激玉璧带着他们到了大西洋帝国,要知道如果不出海,在家中父女之间也不能像现在这样亲吻拥抱。
“噢,那很简单嘛,你只要站在原地,看着哪个家伙无声无息地就把你占为己有,用的还是极为光明正大,又无可推托的手段。那时你就会知道,就是他了,憋着满肚子坏水儿的就把你给关进他的小黑屋里了。”玉璧说完也挑眉看向萧庆之,心道,当初你丫就是这么干的!
萧庆之凑到玉璧脸颊上啄了一下,看着儿女们满脸笑意地,又有些微羞地眼神,他十分可耻地笑道:“那又怎么样,只要能达到最终目的,我不介意再多冒一点坏水。”
“爹,晒幸福是很不道德的行为,尤其是在我们几个尚未成年的儿女面前。而且,爹,再过两年我们就要回去了,你要是不收敛一点,御史言官们会把你掺成筛子。”萧桢凉嗖嗖的话效果十分出色,萧庆之立马收回手手脚脚,道貌岸然地坐好。
关于婚姻这件事,萧桓和萧桢及小楠妹妹私底下都已经达成了共识,娶大西洋帝国的女子是不行的,这里的女孩儿太过奔放豪迈,但嫁大西洋帝国的男子是可以的。不是说大西洋帝国的男孩儿有多么出色,一夫一妻受法律保护,连国王都只能有一位王后,至于在外边养情妇这种事,那就看小楠妹妹的眼光和能力了。
萧桓在人文学院的哲学系已经提前一年半修满了学分,萧桢的学分其实本来也该早修够了,不过医学院的实习过程很长,实习过程没有结束之前这一部分学分是拿不到的。萧桓现在在准备毕业论文,萧桓的选择是《政治应有道德与政治无道德》,玉璧看了一小段,果断放弃。萧庆之看完后一句话没说,但几天后萧庆之和萧桓在书房里谈了整整三个小时,出来后,萧桓果断放弃了原有的论文选题,而是选择了《东西方人文文化的异与同》。
“你为什么不让桓儿写他原有的选题,在这里应该没有这样的顾虑啊!”玉璧虽然看不懂,可是他觉得萧桓写得很好,某些方面讲可以媲美那本巨著《君主论》了。
“玉璧,要回去了,有一些观念应该转变过来,我们身份太特殊,有些事不是我们的身份所能去议论的。如果桓儿愿意定居在大西洋帝国,我会支持他写原来的选题,但是他想回国去,就不能写原有的选题。”萧庆之可不相信这里的事会一点传不回国内,如果想要回国,就必需谨慎一些。
“好吧,我能理解,不过这样对他们来说是不是很压抑。”玉璧心生怜惜,在这样自由奔放的教育环境下长大,最终却要回到那样严格的君主集权制环境里去,必需小心翼翼地约束自己的言行举止。
萧庆之看着玉璧满怀忧虑,玻璃窗外的春光在她的侧脸上烙下一层淡淡清辉,他的小玉璧还是清新美好的像一朵带着露珠的山茶花:“这是他们的选择,我并不要求他们一起回去,玉璧,他们其实什么都懂,不要总把他们当成小孩子。在大西洋帝国他们是未成年人,但是如果我们现在还在京城,他们可能都已经成家立业了。”
说到成家立业,玉璧不得不说起俭书来:“俭书和莱文是真的决定在这里定居不回去了吗?令武呢,令武也应该不打算回去了吧,令武现在是男爵呢,大小也是个贵族了。”
这个问题萧庆之略略想了想,道:“他们在这里过得好,不回去就不回去吧,在这个地方,他们可以不再做仆人,可以为自己的人生做主,这样也很好。我并不希望他们跟着我回去,他们已经放眼丈量过这世界了,我倒不愿意他们再回去受到种种束缚。”
春假结束后,萧桓的论文得到充分肯定,并顺利通过论文答辩,拿到了他的哲学学士学位。同一时间,布鲁克林学院向萧桓发出邀请,希望他能够留校任教,萧桓向校方说明了他将要回国的事,并婉拒了留校任教的邀请。
这天,萧桓一个人在家里,仆人端上点心和下午茶的同时,带来了访客上门的消息,萧桓让仆人把人请进来,一看却是个有些陌生,又莫明熟悉的人。萧桓起身行礼,问候道:“您好,请问您是来找家父的吗?”
“桓儿?”
“是,您认识我,不知道是哪位长辈?”萧桓有些奇怪,在大西洋帝国待了这么多年,他们从来没有接待过来自家乡的客人。
“顾弘川,叫我六叔吧。”顾弘川是受淳庆帝所托,来把这一家子带回去的,淳庆帝虽然身体还像从前一样好,但却越来越想念远在万里之外的长子一家,顾弘川自然也已经知道了全部的事情。
“啊,我记得六叔,六叔快请坐。安德鲁,快点给我叔叔上茶,再准备一份水果和点心。”萧桓吩咐完才和顾弘川一起坐下,不免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自家这位六叔。
虽然顾弘川有点不适应萧桓的衣着,但是还是能感受得出来那份熟悉感,血缘到底割舍不断:“你爹和娘呢,怎么都不在家?”
萧桓遂向顾弘川说起自家爹妈的事业,等讲解完,萧庆之他们也快要回来了。先回来的却是穿着骑马装,一身服贴利落打扮的萧楠和萧桢,下午学校里有马术课,这两位估计是骑着马回来的。
大约是看萧桓的装扮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看到身着马甲和白衬衫,曲线尽现的侄女,顾弘川已经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这是自然,如果连服饰都难以接受,又怎么能接受这样一个平民都可以很容易见到国王陛下的大西洋帝国。
第二二零章 嫂子,你果然是有大智慧的
萧庆之回来时,马车上不仅有玉璧,还有麦尔斯十七世及其王后。麦尔斯一点也不觉得无耻的蹭饭行为可以追溯到他还是萧庆之心爱弟子的时候,一顿饭吃得麦尔斯惊为天人,打那以后这位在蹭饭这一项上就没脸没皮了,哪怕他已经成为国王,也丝毫不妨碍他的厚脸皮。
城堡前的草皮上种满了来自“中国”的各种植物,有可以吃的蔬菜和用来观赏的各类植物,最让麦尔斯十七世着迷的是竹子和莲藕,那么美丽迷人的植物,居然还同时兼具食用价值。这让麦尔斯无限度地开始对中国着迷起来,甚至想着要找个机会进行一下他亲爱的师母所说的友好国事访问。
下了马车,麦尔斯恭敬地略略落后于萧庆之,出于对老师的尊敬,麦尔斯在萧庆之面前总是恭敬地礼让着请老师先行:“老师家中的花园还是这么美味!”
瞥一眼他的学生,萧庆之早已经把麦尔斯和萧桓都归到一个大类里了:“亚瑟,西南行省的赈灾进行得怎么样了,你现在有时间来蹭饭,是不是说明问题已经得到解决了。”
亚瑟是麦尔斯十七世的名,简名是亚瑟.麦尔斯,全名十分之长,萧庆之到现在都还不能完整准确地拼出来。
“噢,我亲爱的老师,您要相信您的学生,我虽然做不到先天下忧,后天下乐,但也是一个合格的国王。舅舅已经前往发往粮食和救灾物资了,舅舅做事老师应该放心。”麦尔斯对萧庆之一直怀有敬畏之心,因为不论什么时候,他这位老师永远以百姓为重,就像关心他一样关心着他的子民。
“亚瑟。”萧桢先看到了麦尔斯十七世,起身点头致意并喊了一声。
萧楠却小步跑到麦尔斯十七世面前,笑眯眯地说道:“亚瑟,我今天通过马术三项测试,你说过我通过马术三项测试就奖励礼物,那么,我的礼物呢?”
“噢,No!楠,你让我没有丝毫准备,这样吧,明天我再把礼物送给你。”亚瑟很喜欢这萧楠这个妹妹,大部分时候比萧桓和萧桢还要纵容萧楠,按萧桢的话来说,这就是个以宠坏萧楠为目的的家伙。
“爹,娘亲,六叔来了。”还是萧桢先说明情况,要不然顾弘川会很没存在感地在一旁看着。萧桢说完又转身从屋里把顾弘川带到爹妈面前,同时向亚瑟和王后介绍顾弘川。
萧庆之还没什么反应前,亚瑟就先上前给顾弘川来了个大大的拥抱:“欢迎你,来自东方的王子。如果在来之前得知王子的到来,我一定会在王宫给您举行盛大的宴会,为此我感到很抱歉。这样吧,明天晚上我在王宫为王子举行欢迎宴会,请王子一定要赏光。”
亚瑟跟萧庆之学了中文,而且学得不错,亚瑟的语言天赋比不上萧庆之,但几年下来,日常的对话已经不成问题了。所以顾弘川虽然被抱了个尴尬脸红,但还是很合乎规矩风度地完成了他的礼仪:“谢谢,我很期待。”
“贵国的王子真是太让人喜欢了,老师,你们国家的王子都是这样英俊而又高雅吗?”王后还以为萧庆之是特例,可一看人家的王子也是这样出色,虽然初来乍到不懂大西洋帝国的礼仪,但是举止从容有礼,让人看了觉得很舒心。
“老师?”顾弘川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国家的国王在萧庆之面前这样亲切随和,而且明显是恭敬有礼地陪在萧庆之身后。顾弘川等一干皇子们也是很尊敬授课恩师的,但他们不可能做到这份上。
“是啊,萧是我的老师,你们的国家有句话,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的父亲已经去世了,现在萧就是我的父亲。不仅如此,老师还是我指路的明灯,是我见过最睿智的人,他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智慧。”亚瑟说完自来手的挽着顾弘川的手臂,他对顾弘川可是很感兴趣的。
因为他听萧桢说过一些关于中国的事情,所以对那里的局势还算了解,他知道眼前这个比他大一点的人将很快成为那个国家的君王。做为一个有意进行国事访问的国王,亚瑟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跟顾弘川亲近亲近。
当然,亚瑟像他的老师一样,有一些事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他难道要告诉另一个国家的君主,他是为对方国家的美食而倾倒,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想要进行国事访问吗?玉璧总是跟他说各种美食,但因为食材的限制,很多美食都无法在大西洋帝国吃到,所以亚瑟对中国的向往由来已久。
等亚瑟和王后吃完饭离去时,亚瑟和顾弘川简直就像认识了几十年的老朋友一样,热情地拥抱道别。
“弘川,你是来找我回去的?”喝着茶,萧庆之问道。
虽然有些不太适应眼前的兄长,但顾弘川并不觉得有什么隔阂:“是,父皇派我来请你回去,父皇希望在我继位的时候,看到哥在朝堂上。”
看来是真的要进行权力交接了,萧庆之这些年都帮过学生玩政变,对于皇权,倒也不再那么谈之色变,但敬畏之心从来没有少过一分一毫:“我们要明年才能回去,桢儿和小楠的学业要明年上半年才能完成。”
“我知道,父皇让我来,不仅是找哥回去,也想让我来看看这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令武带回去的消息有一些很令人吃惊,有一些则让人很受启发。哥,你了解我的,我并不热衷于那张椅子,但是我是最好的选择,只有我去坐那张椅子,你们才都能平平安安的过下去。”顾弘川这时候已经和淳庆帝共同拟好了那纸诏书的内容,但还没有写下具体的人选,毕竟萧桓和萧桢这十几年来都在海外,淳庆帝并不能确定谁才是合适的人选。
萧庆之半晌没说话,只是拍拍顾弘川的肩说:“弘川,不要为这件事而耿耿于怀,如果你不想做,不要让任何人勉强你。如果担心我们会不平安,至多在这里定居。你也看到了,在这里我很安全。”
当然看到了,不但安全,而且受人尊重,连君王和王后都能来蹭饭,并且那么恭敬有礼:“哥,我相信你在这里能过得很好,但是人心思故土,我不希望因为那点事让你们背井离乡。这里当然很好,但是又怎么比得上在家,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嫂子说的话我还记得呢。”
眯眼一笑,萧庆之很欣喜地看到,虽然顾弘川什么具体的事都没说,但他的身上已经具备了一国君主的责任感和气魄。
第二天晚上,萧庆之和玉璧领着一家子陪顾弘川参加亚瑟在王宫举行的晚宴,参加宴会的人都对这位来自东方的王子表示出极大的热情和好感。这来自于亚瑟对萧庆之的尊敬,也来自于萧庆之会做人,当然也因为顾弘川是一位王子,一位将要继承一个大国的王子。
“亲爱的顾,你们国家的美食和丝绸瓷器太吸引人了,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去飘洋过海去看一看你们的国家,当然能带回更多的丝绸和瓷器就更美妙了。斯特林公爵这个无耻的家伙,垄断了丝绸和瓷器的买卖,挣起钱来和抢没有任何区别。”王室贵族们对顾弘川更大的善意来自于利益,顾弘川现在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会移动的金库,浑身上下散发着宝石的光芒。
因为大西洋帝国离“中国”太远,一船只做近海域国家交易的商船都在亚州徘徊,还没来得及开拓更远的商贸区域。所以,大西洋帝国的王室和贵族,千万分地想要跟顾弘川打好交道,因为萧说了,在中国,通商是需要国王陛下准许的,能跨这么远的海洋来到大西洋帝国的也只有这位国王陛下的商船。
在宴席上,没有人提到关于交易的事,只是一个劲地赞美着他们去都没去过的那个国家。自然,顾弘川也看到了他想看的一些东西。
第二天,亚瑟就派了商务大臣来和顾弘川带来的一位外交省官员进行洽谈,商谈关于两国贸易往来的一些详细条款。因为直接用金子进行结算,外交省的官员十分满意,这样就不存在货币结算的问题了。
“老师,你们这位王子好像对帝国的制度很感兴趣,如果不是他,我都快忘了我们两国之间在制度上还有不同。提醒老师一句,王子对君主立宪制和议会了解得十分详细,我派去的大臣解释得也很详尽,只是我不知道,老师是不是希望我这样做。”亚瑟挺无所谓的,顾弘川又不干涉什么,只是了解得很详尽,看在他将带来的商机和他本身的身份上,下面的大臣对顾弘川十分热情周到。
立宪制和议会……萧庆之忽然有点懵,难道顾弘川想在他有生之年将国家带入虚君共和时代?
玉璧比萧庆之还懵呢,她真没想到老顾家这有这样的主儿,真是魄力十足。
他们都不知道,顾弘川现在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就算他完成不了这个过渡,他也将尽全力为他的继任者铺平道路,他现在已经打算写信让一部分年轻官员飘洋过海来接触西方的文化。
玉璧听完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她对虚君共和制一点也不了解。
但顾弘川很坚定:“嫂子,你曾经说过的让市井百姓有选择的权利,其实就是自由与民主对不对,嫂子,你果然是有大智慧的。”
……不关我的事!
第二二一章 回归
在萧桢和萧楠进行他们最后一年的大学课程同时,顾弘川拖着玉璧一起走遍了大西洋帝国以及周边几个国家,越看得多,顾弘川的眼界就越开阔。做为一个即将要君临天下的成年人,顾弘川比任何人都更能知道这一年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他站在比旁人更高的地方来看待大西洋帝国和自己国家的区别。
至于玉璧,全当旅行,萧庆之这家伙就知道专心做学问,哪有工夫陪他旅行。
“嫂子,你说以后我们能不能平稳地走到这一步,如果君主集权必需要走向虚君共和,怎么才能在这个过程中避免战争的发生。”顾弘川隐约间知道怎么去避免,但想法还不是很成熟,所以他向他认为有“大智慧”的玉璧发出诘问。
抱着一小筐熟透的浆果,玉璧不时往嘴里塞几颗,对于顾弘川的话题,她一点也没往心上去,全副心神都放在台上的话剧上。至于顾弘川的问题,她不过是随口答了一句:“殿下,你不觉得议会和内阁其实起着同样的做用吗?如果想平稳过渡,慢慢的把权力下放给内阁就可以了。至于内阁,殿下只需要在将来担负监督内阁就可以了,理论上来说,内阁的所有奏疏还是需要经过您,但您只需要写个已阅就行了。”
如果玉璧认认真真跟顾弘川说这个话题,她八成说不出来,因为她对这个真的不熟。她所说的其实就是明朝的内阁首辅制,她虽然知道得不清不楚,但是她只是启一个引导作用。如果她不是全副心神都在话剧上,绝对不会这么随意地回答,因为这是要决定一个时代走向的重大决策,她怕担责任。
就是这几句话,让顾弘川更坚信他的嫂子是有“大智慧”的,本朝在世宗时期有了内阁,现在顾弘川想想觉得内阁和议会还真的是很相似,不过现在的内阁完全在皇帝的掌控之中,只有建议权,没有决策权:“嫂子的意思是,可以把决策权交给内阁,皇帝仍然可以提出自己的意见,但大部分时候,只需要看着就行了。”
“嗯,这样说就差不多了。慢慢的进行,几代下来估计就不用看了,但在政务上还要保留一定的提议权。以后就可以用参议院、众议院、国会等来相互掣肘,做皇帝的隔岸观火就可以了。”玉璧说完往嘴里塞了一把浆果,舞台上的话剧已经进行到了高潮的结尾——贵族女孩儿与心仪的平民男孩儿私奔,在女孩儿家里的围追堵截下,他们还是被抓了。
但结局却是这样的,女孩儿家中的家长感慨于他们之间的感情之深,终于同意了他们在一起,从此以后他们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狗屁,这什么结局嘛,娶则为妻奔为妾懂不懂。好吧,就算这是大西洋帝国,姑娘你没脑子吗?你不觉得自己被小白脸儿占走了便宜吗?那小白脸儿会什么,会画几笔破画,会写几首酸诗,就爱慕他的才华……那跟庆之私奔的都能从这儿排回京城去了。都说夫荣妻贵,他这是借攀高枝,借着你踏上青云路呢!”玉璧开始还真觉得这样的故事挺好的,可赖不住看得太多了,大西洋帝国的话剧基本上全是这个套路,看多了就觉得虚假了。
再说,写那几句破诗,那几幅破画就叫有才,钟山书院里早私奔扎堆儿了!
看着他嫂子彪悍的样子,顾弘川好半天没言语,好不容易找回声音时,却弱弱地说了一句:“嫂子,涵养涵养。”
玉璧本来期待个不一样的结局,结果还是这样,她还涵养个鬼啊。瞥了顾弘川一眼,她把装着浆果的小筐子一放,凑上去气场空前地说道:“殿下,大西洋帝国什么都可以学,就是这破戏文不能学,这破风气更不能学。我一想到自家女儿将来可能跟个傻小子私奔,我就想把写剧本的全吊起来抽死。”
……
陪着笑脸,顾弘川递了杯水给玉璧,说道:“嫂子,小楠不是那眼根子浅的,再说不是还有哥和嫂子看着嘛。”
可能真是有女儿的原因,玉璧从前看这类题材的戏剧真没什么感觉,在现代莎翁的话剧她真的很喜欢的。但是现在,这类似莎翁戏剧的话剧她完全受不了:“嗯,接下来咱们还去哪儿,如果你不急着回去,我们可以继续去下一个国家。”
顾弘川摇头,看着台上正在谢幕的赏,他觉得自己的周游列国之旅也可以圆满谢幕了。既然想要找的答案已经找到了,又何必再四处奔波下去,最关键的是,把嫂子拐走这么久,他怕回布鲁克林之后他哥得提刀来剁他:“不用了,嫂子,我们回布鲁克林去。准备准备,再过几个月我们就要启程回去了。”
“嗯,我陪着你走这么多地方,你不能白白让我陪你对不对。殿下,我记得你文章不错的,写篇戏剧怎么样,不要这种私奔题材的,要反私奔题材的剧本。”玉璧决定就算要走了,也不能白白助涨这样的风气,当然她也确实是看腻味儿了。
“啊……嫂子,这个真不是我擅长的,要不请哥给你写一个。”顾弘川一想到要写儿女情事这点东西,就觉得头皮发麻,这种哄女人的东西,还是留给他伟大的兄长去写吧。
“也行,反正《西游记》他都写了,难道就不能再给我写个剧本。”玉璧一想到这里,就恨不得能插上翅膀飞回布鲁克林去。
一回到布鲁克林的城堡里,玉璧就和萧庆之腻在一块儿,大半年不见了,这俩真没分开过这么久,这会儿一见恨不得天天脸对脸对好。结果,等玉璧一说写剧本的事,萧庆之就不干了,天天跑得比脱缰的野马还顺溜,只要玉璧一说这个,他就没影儿了。
某天早上,玉璧看着骑着马飞奔去学院上班儿的萧庆之,捂着胸口恨恨地道:“萧庆之,有胆儿你别回来!”
“娘亲啊,你说的那种故事,爹怎么可能写嘛,《西游记》倒还罢了,这种闺阁戏剧爹不可能动笔的。”萧楠在准备毕业论文,所以休息在了家里,对于父母之间你追我赶的戏码,她真是看足了。
听见萧楠的声音,玉璧忽然两眼放光,凑到女儿身边递上一个香吻:“楠楠呀,我记得音乐学院也有舞台剧的相关内容是不是,楠楠,要不你来写这个故事好不好。”
本来就是用来给女儿看的,如果这个故事能由女儿来执笔,那再好不过。
对于她娘亲的热情,萧楠有点扛不住,连连告饶道:“好好好,娘亲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横竖不找我你还得跟爹天天叨叨,做为女儿,我就替爹分一回忧吧。不过,娘亲,我的文章可比不得爹,没有预期那么好你可不要怪我。”
搂着女儿修长洁白的脖子,玉璧笑眯眯地道:“只要是楠楠写的,那就是最好的。”
几个月后,萧楠写的话剧《野蔷薇城堡》在皇家大剧院开幕,上演之后,很是引起了一番讨论。因为是反私奔的题材,最后有位贵族小姐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如果真有那么才华横溢,为何不在功成名就后光明正大来求娶,而是在穷困潦倒时教唆私奔。”
“这才是真谛。”玉璧现在总算放心了,萧楠能写出这样的剧本来,又引起了大西洋帝国上上下下的讨论,不但萧楠不会再被小白脸骗走,还同时挽救了许多无知少女呀。
《野蔷薇城堡》上映得最火热的时候,萧庆之和玉璧已经带着一家子踏上了归程。十五年的时光过去,萧庆之和玉璧都在想,当他们回到京城时,会是什么样的一番光景。问顾弘川时,顾弘川始终是但笑不语,只让他们回去亲自看。
在离开大西洋帝国时,顾弘川和亚瑟商议好了两国之间的访问时间,将由亚瑟和王后带领一支队伍访问“中国”。顾弘川直到上船后,才想起问玉璧:“嫂子,为什么他们都称我朝为中国?”
“位于世界中心的国度,你觉得这个解释怎么样。”玉璧总不好说,她一出国,就下意识觉得自己是中国人,所以当亚瑟问起她所在的国家叫什么名字时,她毫不犹豫地说“中国”。后来萧庆之也默许了,他们就一直这么称呼了下来。
顾弘川以为是大西洋帝国对当朝的尊称,所以也没放在心上,解释也不错,顾弘川咂着嘴说:“那就叫中国吧,不过大西洋文里,为什么用China这个词,这个词不是瓷器吗?为什么为是Tea,为什么为是Silk。”
“这个……我也不清楚耶。”玉璧才不会说这是从她嘴里流传出去的呢,反正抵死不承认就对了。
萧庆之也不揭穿她,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她,这样的问题他也曾问过,不过玉璧完全是搪塞过去的。萧桓和萧楠则很兴奋地描绘着故乡的样子,他们都很好奇,自己出生的国度是怎么样的景致与风俗,在那里他们又会遇上什么。
只有萧桢似乎有些魂不守舍……
第二二二章 归来朝天子
在海上走了三个多月,除了偶尔停靠补充水和食物之外,大家都在船上生活。某天早晨,玉璧还在睡梦里,就听到了耳边响起一阵欢呼,有人在喊着“看到陆地了”,也有人在问“那就是海州的港口吗”。
玉璧揉了揉眼睛,一看萧庆之早就起床出去了,她梳洗了一下换了衣服走到甲板上,果然看到了地平线,而且正在越来越近:“能看到海州了?”
“嗯,先去吃早饭吧,起码还得再走几个时辰。”萧庆之看着玉璧揉眼睛的样子,忍不住就想低头啄一下她的脸,却被萧桢轻咳一声阻止了。
萧庆之看着萧桢十分不满,萧桢摊手很无辜地说:“爹,这里已经不是大西洋帝国了,注意言行举止。”
闻言,萧庆之不免觉得有些郁闷,叹了口气,搂着玉璧往船舱里走,到底忍住了亲吻自家小玉璧的冲动。却禁不住有些闷闷地看着玉璧,声音沉沉地说:“早知道还不如不回来呢,至少在大西洋帝国,我在学院门口亲你,也没人会觉得不可以。”
捂着嘴眉开眼笑,玉璧说:“可是,这里才是家,庆之,不要告诉我你真的不想回来,其实你心里早就想回来了,只是桓儿他们几个的学业没完成,这才绊住了你。如果我没有安排他们几个去上学,你啊早就会喊着回来了。”
那倒是真的,不过萧庆之不后悔这十四年在大西洋帝国的日子,舒心平静得像一首十四行诗:“但是我不后悔,从出海到现在十五年过去了,这十五年,是我们最生活得最没有忧虑的十五年。而且,桓儿他们真的学得很出色,如果我们没有出海,他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幸福快乐、自信大方。”
“嗯,明白我的苦心就好。”
其实,玉璧每每想到要回京再重新面对那里的一切,就觉得挺压抑的。不过她也清楚,她那点压抑,跟萧庆之肩头的压力比起来,压根不算什么。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站在萧庆之身边,支持他,帮助他。
从海州到京城十几天的车程,萧庆之、玉璧和顾弘川、萧桢倒还好,萧桓和萧楠却整天叽叽喳喳个不停。这里的一切,对他们来说实在太新鲜了,等到京城时,两小的已经完全被迷住了。与大西洋帝国完全不同的建筑和衣着,那宽袍大袖行走在中式建筑里的情形让他们惊艳不已。
“哇,哥,这里太美了,我现在知道为什么爹总说布鲁克林就是个光秃秃的石头城了。哥看街上的荫荫垂柳,看那些陡角飞檐和燕子,看盛开的花朵和衣衫飘裾的行人,美得就像一幅画卷。”萧楠一路走来,早就被这样的景致折服了,就算她是在大西洋帝国长大的,但是自从双脚踏上祖国这一刻,她就被她迷住了。
“舅舅。”萧桢忽然喊起来。
“舅舅,哥,是娘亲的哥哥吗?”萧楠问道。
萧桢冲她点点头,萧楠就先于玉璧扑了过去,好在她清楚这里的礼仪和规矩,很是守礼地躬身行了个晚辈礼:“见过舅舅,我是萧楠。”
本来还想责备小妹几句的陈玉琢一看到萧楠,哪里还顾得上,这亭亭玉立的小丫头像照满城池的温暖阳光一样:“都怪小妹,怎么能一声不吭在外这么多年,看看都错过了什么。一回来你们都这么大了,都没机会让舅舅好好照拂过你们兄妹三个。”
等和几个小的打了招呼,陈玉琢就站到玉璧面前看着她,玉璧嘿嘿干笑道:“哥,你看我都一把年纪了,你总得在孩子面前给我留点面子是不是。”
见自家小妹看起来和离开时几乎没有太大区别,陈玉琢知道她过得很好,也就完全放下这颗心来。也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不过小妹这模样可真看不出年龄来,看着怎么也就二十几不到三十的模样:“行了,你们先去洗漱了,待会儿随殿下进宫去拜见陛下。等拜见过了陛下再到西街来见爹娘,好在爹娘身体好,你这丫头真是一点也没把爹娘放心上。”
“我错了,哥先回去吧,我们明天去见爹娘。”玉璧说完和萧庆之一道向知趣园去,顾弘川也跟着他们去了知趣园,看样子是要全程把他们送到淳庆帝跟前才安心。
洗漱更衣后,一家子坐上马车去宫里,碧瓦朱墙次第呈现在他们的眼前,对萧庆之和玉璧来说这是熟悉的地方,倒没什么新鲜的。但对萧桓和萧楠来说,皇宫是足可以震撼住他们的建筑。
“它真美,以前我觉得布鲁克林王宫也不错啊,现在才知道建筑的美还可以呈现完全不同的风格,厚重恢宏又雍容华贵。曲径通幽,花影重重,现在总算知道爹写的那些句子从哪儿来了,只有这样的地方才能写出这样的句子来。”萧楠回来之前有种种猜测,现在成了满心欢喜,她还想过如果不喜欢这里,或者不习惯,就回大西洋帝国去,反正在大西洋帝国她也是贵族小姐,不会吃亏的。现在,萧楠决定以后还是要定居在这里,家乡的美才能温暖心灵呀。
宫人把萧庆之和玉璧他们几个引到广和殿去,淳庆帝正在广和殿里等着他们的归来,其实淳庆帝心里也有些打鼓,这一去都十五年,也不知道儿子媳妇和那几个小的长成什么样了。小的不会长歪吧,大的不会变得太多吧。
“陛下,广毅侯、陈尚令求见。”
“宣。”
十五年风风雨雨过去,萧庆之和玉璧再次站到了淳庆帝面前,行过大礼之后,一家子站起来,本来预想过淳庆帝可能白发苍苍垂垂老矣,浑身满是沉沉暮气。抬起头来一看才知道,淳庆帝现在头发花白,倒是黑发多,精神头也很好。
“跑得挺远,朕要不让小六去请你,你还不打算回来是不是。”最初的欢喜褪去后,淳庆帝心头就有怒意涌起,这小子太不拿他当爹看了,这么些年居然连句问侯的话都没有。大部分时候,萧庆之的书信都是给陈氏夫妇及太子、萧家的,独独没有给他的,这让淳庆帝心里不忿极了。
“陛下,微臣早就想回来了,只是一直为儿女的学业所绊,这不他们学业一完成,微臣就领着他们回来拜见陛下。”萧庆之赶紧撇清,要不然还不知道淳庆帝得怎么收拾他。
淳庆帝这才微微收起怒意,移开视线去看三个孩子:“这是桓儿吧,眼神还是那么清亮。”
萧桓赶紧上前拜倒谢过,轮到萧桢时萧桢也上前拜倒称谢,等夸到萧楠了,萧楠却忍不住说了一句,她觉得是赞美来着:“陛下,您是我见过最有威仪气度的君王。”
嗯?这话猛一听真像夸奖,再细琢磨,敢情君王还能论堆的。淳庆帝摇摇头,萧庆之连忙上前告罪:“陛下,小女像玉璧年轻的时候,一样的口没遮拦。”
“弘川的书信上提了,朕记得,在你们说的欧洲,还有许许多多的国家,这话倒也没什么。”淳庆帝到底爱乌及屋了,看着萧楠这模样,打从心眼里觉得欢喜,哪里还会怪她。
彼此间叙了会儿亲情后,淳庆帝就把玉璧打发走,让她领着萧楠去给皇后请安。玉璧知道这父子爷孙几个有话要谈,她带着萧楠跟着宫人绕过花园走进凤藻宫。其实皇后也不是多么想见她们母女俩,谢春江封了王,萧庆之的身份也肯定没遮掩住。正室见私生子的媳妇儿,不要指着皇后有多热情,玉璧也懂味儿,只见了礼就出来了。
“娘亲,那我们现在去哪里,到广和殿外去等爹和哥哥他们吗?”萧楠问道。
太后这会儿已经过世了,要不然还能去寿宁宫坐会儿,玉璧想了想领着女儿去御茶房呗。不管怎么着,御茶房里肯定有她的熟人,去那儿坐也说得过去。御茶房现在是当初的小喜子,如今的何公公掌管着,熟人一见相谈甚欢,不过身份到底不一样了,客气恭敬多过熟悉亲近。
直到摆午膳的时候,玉璧和萧楠才重新见到萧庆之他们,倒像是谈得不错,从脸色气氛上看得出来,没闹开也没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
午后从宫里出来,玉璧才问萧庆之,萧庆之说:“陛下说殿下登基后便赐王府,我拒绝了,其他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说了禅位的事,再有就是帮着殿下讲述虚君共和制。中间也说了一些我们在大西洋帝国的生活琐事,大致上,陛下是同意内阁辅政的,但对内阁辅政陛下也还有些顾虑,还得慢慢计划……不过为什么殿下说这是你的主意!”
睁圆眼睛,玉璧懵了,她怎么都记不起来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怎么什么都往我头上推,我就一路陪吃陪喝陪玩,根本没发表过意见好不好。你觉得这像是我能提出来的主意吗,我觉得倒像是六殿下借着我的名头来说的,跟我真没关系。”玉璧大喊冤枉。
却见萧庆之和几个小的都点点头,萧桢说:“娘亲,我觉得这绝对是你能提得出来的主意。”
真的不关她的事,玉璧苦着脸试图让大家相信她是无辜的,但是他们都很有默契的忽略了她无辜的表情和眼神。
第二二三章 禅位
拜会过陈氏夫妇后,玉璧和萧庆之去拜会了曾经的太子,如今的庄亲王顾弘承,见到萧庆之回来,如今已做了十几年悠闲自得亲王的顾弘承多少有些歉疚。他心里明白,如果不是萧庆之远渡重洋,谢春江的事情势必会牵连到他,自己当初太过想当然,好在萧庆之溜得顶快。
“抱歉,是我当年太激进。”顾弘承早些年为这事受过罚,那时候其实心里还是有不平的,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安闲的亲王生涯让他体会到了更多的东西,又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呢。
“殿下,是非对错都已过去,我们如今唯一应当做的就是珍惜我们剩下的时光,和亲人相聚,与朋友相见。”十五年不见,萧庆之心中真的是什么都已经消散去了,做了十几年的大学教授,教出了一批又一批的学子,他的心已广阔得如同海洋能容纳一切。
用午饭前,顾弘承特地去请来了谢春江,谢春江如今是吴王,属地正是吴州。难兄难弟相见,惺惺相惜,谢春江不待萧庆之起身就把他按在了椅子上:“你要是敢给我来一句拜见殿下,看我跟不跟你翻脸。我说哥,你能耐啊,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一直瞒着我,真是大大的不该。”
“潮生,这么些年不见,你脾气倒变坏了。”萧庆之还是站了起来,不过却只是揽着谢春江和顾弘承的肩,哥仨儿一点隔阂也没有地在园子里相顾而笑。
经年风雨终相见,每个人都比当初要成熟,都有家有业有妻有子的人了,什么样的过去都是可以束之高阁任其去蒙尘的。
整整一个月,萧庆之都在大大小小的宴席里辗转,有不少人开始打听几个孩子的婚嫁问题。却被萧庆之一句话就堵了回去,萧庆之说:“他们是在大西洋帝国长大的,在那里婚姻由他们自己作主,我们萧家也历来是以儿女的意愿为先的,当然最终还是需要长辈的许可。”
这句“我们萧家”让当时在场的萧家人心肝儿都疼了,您老人家身份都大白于天下了,怎么还能张嘴就来一句“我们萧家”。不过萧家人还是觉得脸上有光的,就因为萧庆之这一句话,萧家未婚的少年少女们也心怀感激。
当宴席终于不再那么频繁时,玉璧避开一家子,单独找到了萧桢:“桢儿,你不想说我是不会逼你的,但是如果心里有什么事,为什么不跟我说说,或许我们一起商量着能解决呢。”
其实萧桢也想说,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娘亲,上一回我娶的是淮南侯的长女。”
“怎么,看你的脸色,似乎有内情。”玉璧当然很关心儿子,关心儿子的同时能听得八卦绯闻就更美妙了。
“我曾经辜负了她,应该是要还报的,只是我和她从来不曾对彼此心存任何情意。像娘亲和爹那样的相处相对,我们可能再过三生三世都做不到,我和宣安县主之间,彼此都很冷淡,我们的婚姻也只是源于六叔的赐婚。”萧桢和宣安县主的过往,真的十分复杂,宣安县主是个很张扬的女子,爱憎分明且真性情,所以在对他的时候从不曾遮掩她对自己的毫无情义可言。
玉璧觉得这肯定是个很复杂的故事,也不多问,免得给儿子伤口上撒盐:“那么,你现在想怎么办呢?”
轻叹一口气,萧桢说:“这一回,我和宣安县主还是不要互相耽误了吧,我曾听闻,她在闺中曾有过心仪之人,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看得出来用情很深。娘亲,如果可以,替儿子帮她这个忙,成全她和她的心上人。”
她倒没想到,儿子居然有这么圣母的时候,不过,相看两不喜不如各自再寻找新的配对儿。因此,玉璧点点头,答应了儿子的求助:“好,下个月淮南侯也会进京观礼,宣安县主才十四,应该还没有订亲,我私下问问她,如果真有心上人,我会帮她得偿所愿。”
暂时放下心中的负担,萧桢见左右无人,投进玉璧怀里,汲取着来自母亲身上的温暖气息:“娘亲,这一回能看到你们都好,我就知足了,其他的,不强求。”
“幸福也不是强求能得来的,桢儿,不管你宣安县主还能不能走到一起,你都要相信自己能幸福圆满。”玉璧说完拍拍儿子的背,母子俩这才又分开,看着眉眼渐渐丰朗的儿子,玉璧心中越来越觉得该给孩子们订亲了。
萧庆之一进屋就看到母子俩抱在一起,看样子,萧桢又纠结于他的“前事”了。萧庆之放下帘子,冲母子俩说:“明天芙蓉园有宴会,玉璧你带三个孩子过去看看,有合眼的不妨相看相看。”
这就是夫妻默契,她才想到,萧庆之就提出来了:“行,明天我带他们三个去。”
八月,各路王侯亲贵和在外的二品以上大员都回京,所为的只有一件事,淳庆帝禅位六皇子顾弘川。对于这个禅位,朝中内外的臣子们都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这几年顾弘川的能力群臣看在眼里,满意在心里,自然是十分赞同的。
定年号时,翰林院拟了三个让淳庆帝选,淳庆帝倒好,看都不看一眼推给了顾弘川,顾弘川最后选了“熙和”为自己登基后的年号。禅位后,淳庆帝与皇后退居寿安宫,尊太上皇和太后,太妃们则是有儿女的可以随儿女,无儿女的荣养在寿宁宫中。
当王公大臣们俯首伏拜成一片黑鸦鸦的脑袋时,顾弘川终于有了初登天子之位的感觉,不是天下在手的权高位重之感,而是压力。偌大的天下,现在就在他手中,是兴是亡只在他一人一己之念中。
“众卿平身。”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同时加封了一批老臣,萧庆之加了一阶爵位,如今是广毅公。到底是萧庆之拒绝了,所以没有封王,这事儿臣子们心里有数。
顾弘川登基之初并没有对现有的制度进行改变,而是兢兢业业地按着淳庆帝的步伐去熟悉一切,只有彻底从帝王的角度熟悉这一切,才能更有把握改换制度。于是乎,萧庆之成了顾弘川身边必不可少的人,但是萧庆之很烦呐,他又不是二十几的小年青儿了,天天光盼着陪陪妻子儿女就觉得心满意足,哪有功夫天天跟你玩这些。
于是,萧庆之大袖一挥,把萧桓扔到顾弘川身边做牛做马,比起萧桢这个作弊的重生者来,萧桓对虚君共和制的理解要高得多。也是萧桢跑得快,他一回来就着手布置开医院,现在全心扑在那上面,都不怎么着家。
“盛安,既然照搬大西洋帝国的宪法不合乎国情,那么我们应该怎样逐步建立合乎国情的立法。”顾弘川问完,同时在场的淳庆帝和他一起看向萧桓。
做为一个专业学哲学,专门研究过东西方体制差异的哲学家,萧桓在这上面可以不加思索地侃侃而谈。而且他心中保留了他对皇权的敬畏,并不会说太逾矩的话:“陛下,我们现在要面对的是,在这里只有针对平民百姓的法律,而没有针对特权阶层的立法。但是一旦要把权力放开,那就必需有约束他们的条款,所以现有的法律条款并不是不可以继续沿用,只不过那是《民法》,我们现在要立的宪法是约束决策执行者,使他们时刻牢记,他们的权利是陛下所赋予的,他们一旦违反了宪法,那么陛下不但会收回他们的权力,还会有相应的条款来严厉地惩处他们。”
萧桓接着还说了很多,顾弘川倒是能听懂一半,淳庆帝只听得懂五分之一。最后萧桓一看,不对,还是用简单一点的话来总结一下吧:“最终我们需要达到的目的只有一个,让他们明白,陛下给于他们刀剑,而宪法就是悬在他们头顶上的刀剑,一旦他们违反,来自宪法的刀剑就会落下来。至于国会议会,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我们现在暂时还不需要他们。”
“我大概明白了,刑部和司法厅就是警察厅和法院,宪法刀剑掌握在他们手中,但我保留一定的豁免权。三省六部都受辖于内阁,内阁受受辖于我,然后慢慢转变,让内阁受制于宪法,而宪法有专门的执行者,最后我就什么都不用干了。”顾弘川想到美好的前景,忍不住高声笑出来。
淳庆帝冷眼一瞟,顾弘川又息了声:“桓儿,需要多少年?”
“大西洋帝国以及其他周边过家,从集权制到共和制从十年到一百年不等,低于二十年的基本受益于战乱。但是我们现在坐在这里,就是为了避免战争的发生,所以不会少于二十年,鉴于风俗民俗和人文环境的因素,我觉得我们至少需要五十年来慢慢施行。”萧桓又不是傻子,才不会急着来办这件事,万一办砸了他就是千古罪人,他可不想将来自己成了一块墓碑时,被来自百姓的口水给淹没。
……
“我就知道,父皇您不安好心呀!”顾弘川掐算,自己能活到八十岁,勉强能看到共和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得到实现。怪不得,淳庆帝在他说将来自己不用管事后去周游列国时,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陛下,有位自称来大西洋帝国的外交官员求见,是经萧大人之手荐来的。”
“他自己为什么不来!”淳庆帝怒了,明摆着全天下都知道他是自己的儿子了,居然躲得连宫门边儿都不摸了。
顾弘川见状,赶紧揭过这茬和去:“宣大西洋外交使节到永和殿。”
“我也去看看,到底是一群什么人把你给盅惑了!”淳庆帝现在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儿大不但不由娘,也不由爹啊……
第二二四章 来自大西洋帝国的友好访问
大西洋帝国的外交官员不是别人,正是斯特林公爵已经承袭了爵位的长子,当然还是斯特林公爵,不过顾弘川跟这位还挺熟,见了面互相问侯,也不称爵位,只称名字。
当然,斯特林公爵还是很知趣的,他来之前已经了解了这里的风俗和制度,所以没跟顾弘川勾肩搭背哥俩好,而是恭敬地行礼道:“尊敬的皇帝陛下,您好,我为您带来了敝国国王陛下,亚瑟.斯麦尔十七世的真挚问候。自从布鲁克林一别后,听闻您登基为帝,陛下惜两国有万里之遥,不能亲自来向您道贺,特派在下奉上礼,并转交信件。”
淳庆帝在一边见人还算有规矩,虽说没跪,但其实当朝也不兴跪礼,除罪犯之外,只有在重大的仪式上才需要跪拜。斯特林公爵又说得一口地道的汉语,虽然多少有点味儿,但这让淳庆帝很舒心。
当着斯特林公爵的面,顾弘川打开了信件并接受了贺礼,贺礼是一面素银雕花水银镜,大概三米高一米宽,不奢华但很震撼人心。当朝没有水银镜,这面用纯银装饰的水银镜一出现就足够夺目:“尊敬的皇帝陛下,贵国的公爵萧大人曾经说过一句话,清如水,明如镜。敝国国王陛下真诚地预祝您治理的国度如同这面水银镜一样,乾坤朗朗清明处处。”
跟在萧庆之身边长大的斯特林公爵说起这样的话来毫无压力,或许老斯特林公爵正是知道总有一天,不是自己就是自己的继承人将会踏上这片土地,所以老斯特林公爵和如今的斯特林公爵都努力地学习汉语。
“是个明白人。”淳庆帝轻声说道。
萧桓在一边直乐,要是老斯特林公爵,那马屁拍起来才叫行云流水呢。
“请代我感谢斯麦尔十七世,伊文,也同时感谢你的到来,你不仅带来了友谊,也同时带来了亚瑟即将到访的消息。相信很快,我们这些老朋友又能在这里相聚,我在你们的国家看到无数美丽的风景,也希望你们在我们的国家领略到。”顾弘川说完,又想起是不是该设宴款待一下伊文,毕竟自己到大西洋帝国可是参加了一路的晚宴,从港口直到布鲁克林王宫。
但是两国风俗不同,所以顾弘川解释了几句后,决定让萧庆之设宴执行伊文,相信伊文也只有在萧庆之那里才会正正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在伊文到来的一个多月后,伟大的吃货陛下终于到了海州,一下船就被鲜美无比的满桌子海鲜给迷倒了,差点就不想走了。王后差点都想直接忽略掉亚瑟,陈说得对,吃货是扶不上墙的!
一路走走停停,每到一处,吃货陛下都有种自己应该是这个国家的人的感觉。如果不是自己身为一国国王,死都要赖在这里,再也不回那个食物匮乏得可怜的国家了。
等到吃货陛下终于到达京城时,已经是十一月底了,因为来的是另一个大国的君主,顾弘川在京城外率众臣相迎,并设下酒案。吃货陛下终于感受到了这个国家恐怖的一面,那三碗醇美的酒喝下去像是点着了火一样,如果不是顾及国家的颜面,吃货陛下肯定会晕倒当场。
顾弘川顺手扶了吃货陛下一把,省得他在两国君臣面前丢脸:“亚瑟,我说过,一旦你到我们的国家来,我会让你深切地感受到,什么才叫酒会!”
吃货陛下没被三碗酒弄晕,差点就被顾弘川这句话吓晕了:“噢,No,顾,这是不对的。朋友来了,当然应该好酒好菜,可把朋友灌晕是不合乎礼仪的。”
看着吃货陛下极力忍住想跑的扭曲表情,顾弘川心情大好:“噢……很抱歉呀,亚瑟,我忘了告诉你,在我们这把远道而来的朋友灌晕才是真正的好客。”
“我能不能要求现在就启程回去!”天啊,这个国家的人太可怕了,看他们刚才喝酒眼都不眨的样子,就能想到这个国家全是酒鬼。怪不得萧在他们国家从来没有醉过,在这么一群人里长大,轻易是不可能被灌醉的。
“当然不行……众位爱卿,远来是客,爱卿们可要好好招待,千万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怠慢。美味佳肴不能少,醇香美酒更是不能少,如此众卿可明白。”唔,顾弘川心底想,逗一国君主果然比逗其他人更好玩一点。
“臣等遵命。”国人的传统是,灌醉远道而来的客人,不仅是好客,还是面子!可怜的大西洋访问团,不知道会不会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
得益于萧庆之在布鲁克林十几年的东方文化教学,来的贵族和外交使节里大部分人都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甚至有几个一嘴儿地道的京片子。这样一来语言障碍没了,更好交流。
一进城门,看着御街两侧的各种铺子,贵族们双眼放光,茶叶、丝绸、瓷器,柔软洁白的纸张和各种各样的货物,如果不是保持着贵族应有的礼仪,他们早就扑上去开抢了。这些带着大把金银远道而来的客人们,此时早已经充满了对这个国家发自内心的热爱。
这简直是天堂一般的存在!
而吃货陛下则看着那些酒楼饭馆暗暗掉口水,心中发下宏愿:“一定要吃遍这里所有的馆子。”
因为这个时代还没有所谓的“作秀”之说,访问团来之前,只是要求进行打扫,而没有其他的刻意安排,所以街道上呈现的一切都和平常是一样的。只不过多了些好奇的眼神偶尔瞟一眼,不过天颜是不容亵渎的,所以百姓们看得很不着痕迹。
现在京城的百姓也都是吃过见过的主儿,这些年来的黄头发蓝眼睛外族人还少了,不过是这回人多,看个热闹罢了。该吆喝的照吆喝,该砍价的照样砍价,总之平时干嘛今儿还干嘛。
“诶,新鲜出炉的上汤大肉包嘞,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尝一尝试一试,不好吃不要钱……”
那香气儿顺着小风飘过来,吃货陛下看了一眼,很是怨念地扭过头不去看,这一路上诱惑实在太多了。各种冒着热气的食物不时随风飘来,在寒冬里实在太过明显。顾弘川见状,看了一眼一侧的侍卫暗暗指了指亚瑟和路边的铺子,侍卫会意。
等到吃货陛下进宫,看到眼前摆满了他刚才见过的所有美味,眉开眼笑得恨不能签下一大堆丧权辱国的条约:“亲爱的顾,你要的人我都给你带来了,要怎么用你看着办。薪水还是由我们支,你们管吃管住就行了。”
对于吃货陛下来说,管吃就够了,其他的什么都可以忽略。
萧庆之看着他的“得意门生”恨不能上大嘴巴子抽他,真是丢人败兴,再看看朝臣们含笑不语不时看看亚瑟,又看看他的眼神,萧庆之恨不得赶紧回家去:“国王陛下,午宴将在稍后进行。”
吃得已经把礼仪暂时放在一边的亚瑟猛然间站起来,做为萧庆之的学生,他明白这是萧庆之在提醒他,你失礼了,他脸呛得通红地向萧庆之行礼道:“是,老师。”
然后吃货陛下正襟危坐,开始向众人介绍起自己的王后和随行的几位重要大臣,顾弘川则命臣子们介绍自己。一时间,气氛终于从吃吃喝喝中变成了官方外交场合,亚瑟完全不为自己刚才的失礼而觉得尴尬,反而热情地和朝臣相互问侯。
这样的场合其实就是热闹热闹,谈谈两国之间日后的国事往来,至商务往来和学术交流这要的事,带过一两句就行了,这样的事将由户部、翰林院和大西洋帝国的商贸团及布鲁克林皇家学院去沟通。
等到摆属于本朝的皇家午宴,亚瑟终于确定他是真的不想回去了,这些美食看着像艺术,吃起来更是美味至极。反正具体的事务有下边的人去处理,他就每天让他亲爱的老师和师母带领着尝遍美食就好了。
“我只有一个要求,一定要引进更多的食材,看看我们国家匮乏的食物吧,再看看中国的食物吧。我们的百姓比起他们的百姓来,简直像是生活在远古时代,我们要让我们的百姓像他们的百姓一样享受丰富而美味的食物。”吃货陛下深谙一个道理——能吃饱饭又没有生命危险的话,大部分人是不会去闹革命的!
“陛下,我发现他们这里的主食追根究底只有两种,但是他们有无数种做法。这里的蔬菜和肉类多种多样,烹饪手法更是数之不尽。所以我们不但要引进食物,更重要的是引进更多的烹饪人才,这样我们不仅能解决大部分平民的食物问题,还能促进我们两国之间的往来。”
“陛下,我们两国间的文化已经交融在了一起,我建议,与中国结盟,虽然我们隔着遥远的海洋,但也正是因为我们隔着遥远的海洋,所以我们可以成为彼此最强大的后盾。远交进攻,萧大人说的正是如此,有什么比两个大国之间的结盟更互惠互利。我们已经熟悉了他们的文字语言和风俗,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们熟悉我们的,并开始欢迎我们的到来,就如同我们欢迎他们到我们国家去一样。”
其实,吃货陛下最想拐走的,是中国所有的厨子。
为了好吃与吃好这伟大的理想,结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