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五章 结盟与结亲
两个大国之间的结盟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需要签定盟约国条款,每一个条款都需要仔细推敲。比起翰林院和律法司的逐字逐句推敲来,大西洋帝国的商务大臣和外交大臣则要相对来说轻省得多。
《中西结盟书》最终敲定后,吃货陛下很欢快地和顾弘川举行了盛大的签字仪式,在京城百姓的热情围观下,完成了这一史诗般的场面。把字一签,吃货陛下就彻底放心了,先是拜托顾弘川搜集各类蔬菜水果种子和苗木,然后又收集各类可以引进的水产,最后又请顾弘川准许他广天下招厨子去大西洋帝国。
“这事儿简单,举办个什么擂台赛,各郡先选着,选上来最后到京城来打擂台。按亚瑟对吃的热情来看,估计能到京城来的厨子他都愿意带回大西洋帝国,一定要事先说明,一旦进京,就意味着必需到大西洋帝国待上几年。当然,亚瑟肯定愿意花大笔金钱来当薪资。”当顾弘川问起选厨子的事儿时,玉璧双手一拍,又有热闹看了。
正好,广毅公府也该选几个厨子,她现在也不能成天围着灶台转悠了,不是她不爱做饭,主要是不太像样儿。
厨神擂台赛定下章程,开春后举行,吃货陛下一来就正好赶上腊月过年,他深切并深入地领略了一番中国的美食文化。过年的各种面点,各种饮食风俗都让吃货陛下着迷不已。至于来的贵族们,眼下正在请钟山书院帮忙造船,他们要很多很多船,要载很多很多货物回大西洋帝国。
“顾,这太慢了,老师开办的书院几个月才能造一艘船。你们的造船工艺如此先进,为什么不开办造船厂,顾,我相信我们的海上贸易通道开通以后,将会有无数的商机。噢,在我的国家,造一艘船真是太贵了,在你的国家造一艘船要便宜三分之一,而且是那么结实耐用又美观。”吃货陛下偶尔还是要干点正事的,做为一个国王,也不能成天除了吃就是吃呀。
而顾弘川现在已经适应了吃货陛下听风就来雨的脾气,所以亚瑟说造船厂,他一点没放在心上。还是跟萧庆之一起进宫的玉璧在旁边听了,忍不住插嘴:“我觉得这事儿可行,陛下,造船厂不但可以让很多人有活干,还能带动手工业的发展。陛下,人一旦有了活干,就会觉得生活有奔头,才会想更多的主意让自己生活得更好。陛下要治不世之盛世,便应当自上而上都焕发着盎然生机。”
虽然玉璧近现代历史学得很渣,不管东方西方都很渣,但是她清楚一条,手工业式的小作坊想朝工业文明迈进,就必需从现在开始。从造船厂开始,慢慢引导进入蒸气机时代,有中山书院和布鲁克林皇家书院合作,将来迟早有一天会从这群人里出现属于这个时空的伟大发明家。
玉璧的三言两语如今已经轻易左右不了顾弘川了,但备不住旁边有个吃货陛下,一开口就是几百条船。吃货陛下也在打自己的小算盘,这几百条船从海上飘回去,卖给周边的国家也好,自己用来民用或军用也好,反正不会亏本。
“那便着工部去办,我让内阁议一议,造船想来还是开在沿海合适,让内阁在今年封印前把章程定下来。另外,亚瑟,你是不是让你带来的人收一收手,我可不希望京城周边的百姓今年连过年的货物都买不着,别再让你带来的人揣着金子四收搜刮了。”以前卖不出去的货积压下来,做君王的得操心一下百姓生计,现在倒好,不操心卖不出去货,还得担心这群人如蝗虫过境一般的搜刮。
说到这个话题,玉璧也忍不住乐,大西洋帝国来的贵族老爷们什么都缺就是不差钱,经常一进某个铺子,直接上来就是一句:“这店里的东西我全包了!”
豪迈无比的且不讲价的行为让京城及周边的商户们很是发了一笔横财,想到这里,玉璧又说道:“亚瑟,你不能只搜刮而不贡献,我记得你们带来的船上也有不少货物,为什么不拿出来卖?”
亚瑟确实带了好几船东西来,但带来的东西能卖出去的早卖光了,没卖出去的估计也没人要了。如咖啡豆已经被梁广舒认定为是某种药材,除了玉璧,连萧楠都不习惯这玩艺儿,而且玉璧也不是很喜欢。所以咖啡豆就摆在那儿长毛去了。
“只剩下咖啡豆了。”亚瑟现在自己都不爱咖啡了,看看人家中国,多少好喝的。光就个早饭都能换许多种花样,更别说平时闲着没事儿喝的各种饮品。
“那就没办法,咖啡豆真没人要,你一煮出来给人喝,人还以为你没事请他们喝药呢。”玉璧其实也想趁这东风挣点钱,可现在广毅公府的财富已经挺惊人了,这些年郑家帮忙打理着各处的产业,光钟山书院这十几年来就挣了个盆满钵满。
“对了,嫂子,桓儿和桢儿、小楠他们三个的婚事你怎么看,可有主意了?”其实顾弘川压根不想掺和这事儿,他在大西洋帝国待了一年,知道这三个侄子侄女是什么样的思想。但备不住淳庆帝天天压他上头,让他操心操心这事儿,这不,因为三个孩子的婚事,萧庆之都被淳庆帝拎去训话去了。
婚事,玉璧说起这个就想望天,萧桢说萧桓终身未娶,而萧桢那位宣安县主确实心有所属,没有萧桢横插一杠子,估计婚事也快了。至于说萧楠,玉璧怎么也不可能把她嫁到齐家去:“没主意,我要有主意就替他们做主了,桓儿和桢儿还好,小楠我是真的用了心去相看,可看着哪家都不满意。”
原本在一边跟亚瑟的事务官小声探讨学术问题的萧桓一听,连连摆手,淡淡然地说:“娘亲,不用管我,我有主意了。”
嗯?玉璧斜着眼睛看向萧桓,萧桓自认脸皮厚的,都被他娘亲的眼神给看得红了脸:“说说看,正好趁着陛下在,给你做了这主。”
顾弘川闻言笑眯眯地点头:“是啊,盛安快些讲来。”
亚瑟却在一边作伤感状地说:“噢,桓,你的消息传回布鲁克林的话,满城的女孩儿都会为此而伤心流泪的。”
被这些无良的长辈一闹,萧桓咳了几声,脸愈发红起来:“娘亲……”
“翰林院张学士的长女。”萧桢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张嘴就把他哥给卖了。
“张若瑜?桓儿,你眼光很奇特嘛,都快赶上你爹了。”张若瑜是张学士与发妻所生,如今张家是继母当家,张若瑜这姑娘在夹缝里长大的,不怎么受重视,连张学士都不甚爱护。那姑娘性子很……怎么说呢,温温从从的,但绝对不是个好欺负的,像块抱着棉花的水晶,倒没想到萧桓居然瞧上张若瑜了。张家和广毅公府仅有一条巷子之隔,倒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能看进眼里倒也不稀奇。
“娘亲,哥说过要能一起走千山万水,又能一起秉烛夜谈,最重要的是还得做一手好菜。这三条,张小姐都符合,不但符合,还和咱们家小楠妹妹交情不错。哥说了,小楠妹妹有水晶心肝儿,她能亲近的人错不了。”萧桢打趣着自家兄长。
得,原来这俩小子把萧楠当识金石了,张若瑜倒也不错,萧桓又不傻,他能喜欢的必然是入了眼又能入心的:“既然你喜欢,明儿娘亲就托人去问问,如果张家也有这意思,那娘亲就替你做主了。”
“太好了,桓,真希望我也能参加你的婚礼,所以一定要赶紧举办。”亚瑟果然是个唯恐没好戏看的,怪不得能和玉璧臭味相投。
结果,玉璧托人去张家问消息,从张家返还回来的消息却让玉璧和萧庆之都莫明其妙:“玉璧,你没说清楚吗?明明是去说张家长女张若瑜,怎么这会儿成了张若玫?”
玉璧还奇怪呢,谁喜欢那张若玫了,她大儿子的有那么眼根子浅吗?张若玫生得很漂亮,而且薄有才名,要说从外边人来看,张若玫怎么都比张若瑜好,但两家离得太近,张若玫平日在府里怎么个作派自家一清二楚:“当然说清楚了,怕是张夫人更乐意自己的亲生女儿嫁过来,这是觉得咱家桓儿有出息,怕长女攀高枝,次女将来要低一头。”
“再差人去说说吧,张二小姐,实非良配。”
“先让小楠去问问张小姐的意思,如果张小姐也愿意,让桓儿自己去请旨赐婚。”
“那位宣安郡主呢?”
“我让楠儿去跟人搭了搭交情,确实是有心上人,两家已经初步沟通过了,两家都点了头,只等过了年再托良媒。”玉璧现在最头疼的就是萧桢,萧楠只需要头疼个对象,萧桢却要头疼这孩子两辈子为人,灵魂苍老到忧伤,找个什么样的相配才好哇。
第二二六章 为儿女计长远
没过几天,萧楠就把张若瑜的意思问回来了,人家张姑娘是肯定愿意的,虽然有些羞涩,但萧桓这厮很爱自己的,对他没意思,让他单相思,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蠢事他是不会干的。所以,玉璧就让萧桓自己去顾弘川那里求旨意,也就是开个口而已,顾弘川肯定得乐意。
顾弘川当然乐意了,淳庆帝那边总算能有个交待了,不至于他一去请安问礼,就被淳庆帝叨叨。不过,这边赐婚的旨意刚发出去没几天,那边张府就传来张若瑜病重的消息,张学士对这个女儿本来就不怎么关心,又被张夫人一撺掇,头脑发热就到顾弘川面前请求,用次女代替长女出嫁。
对这个,顾弘川倒无所谓,但他也没答应,毕竟这又不是他的事,他要敢做萧桓的主,他嫂子能直接给他来一大嘴巴子,他嫂子脾气上来的时候,压根就不管他是不是已经登基做皇帝了好不好。
招来萧桓一问,萧桓立马脸色就不好看了:“陛下,这又不是一桩买卖,看中的不好,就拿仓库里的来换。不就是病重么,陛下把梁师傅借我一用,不管多重的病,臣相信以梁师傅的医术都能治好。”
本来萧桓都想让萧桢去,可一想小叔子去看嫂子,就算他弟弟和自己都不觉得不妥,但在京城这样还是要惹风言风语的。把梁广舒借了出来,梁广舒一听是自个儿徒弟未来的嫂子,当即就打鸡血了。
结果萧桓回广毅公府把事情跟玉璧一说,玉璧就冷笑,这些年她虽然没玩过后宅斗争,也不擅长,但不代表她没长眼睛,不知道这里边的门道。分明是张夫人嫌张若瑜碍事,要弄死她,顶上张夫人嫡嫡亲亲的女儿:“桓儿,若瑜我是喜欢的,只是她家中的事确实太过复杂了一些,你要考虑清楚。不是说娘亲就不愿意她做儿媳妇了,只是你要考虑到,将来你可能为她娘家这些破事儿买单。”
“娘亲,我知道该怎么做,是我要娶的人,我会关照得妥妥帖帖,娘亲不用担心。”萧桓虽不敢说自己是像他爹那样满肚子坏水的,但按他娘亲的说法,学哲学的没几个好东西,他自然也不是好相与的。
萧庆之也明里敲打了张学士几句,怎赖张学士是个作学问作木了脑筋的,说是女儿婚事由内宅妇人做主,又说不能让多病多灾的大女儿污了世子。萧庆之当时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好险咽下去,再也不跟张学士说什么了,让儿子自己去解决吧。
好在梁广舒的医术那是相当可靠,没过几天张若瑜的病就好了,梁广舒说只是严重一些的风寒,几帖药下去哪里能不好。加是萧楠天天过去看着张若瑜喝药,没人在药里动手脚,张若瑜就自然而然好起来。
不过萧楠也忙,成天得去赴各类贵族女孩儿之间的宴会,所以也不能天天在张若瑜身边儿待着。这天参加宴会完回来,就见府里个个脸色都不对,便拽了正往屋里走的桑儿问道:“桑桑姨,这是怎么了,我怎么瞧着不对劲啊!”
四下瞅一眼,桑儿把萧楠拽到一边说:“张小姐中毒了,二公子已经过去了,眼下就看能不能救得转来,但愿不要再生波折了。可怜的张小姐,怎么就摊上这么一对狠心的爹娘,还有个这么不省心的继妹。”
“是张若玫?”下毒这样的蠢事,也就张若玫能做得出来,张夫人再蠢,自从风寒一事过后,也不敢再为难张若瑜。张夫人从萧楠身上,已经感受到了萧家对张若瑜的看重,独独张若玫是个蠢的。
只见桑儿点点头,不再说话,而是把萧楠往屋里引,脸上带笑得道:“爷,夫人,大公子,姑娘回来了。”
萧楠进屋一看,她爹娘倒还好,她大哥却阴着一张脸,看了都让人觉得森森冷冷的:“爹,娘亲,大哥。”
“快些来坐下,外头冷得慌,过来暖暖手。”玉璧拉过女儿把暖手炉塞进她怀里,又看了眼儿子的表情,有些担心儿子迁怒到女儿身上。毕竟,萧桓关照了让萧楠多看着点,偏偏女儿一去赴宴就出了这样的事。
搁萧楠,也觉得有些对不起自家大哥,从小大哥怎么照顾自己的,自己却连未来的嫂嫂都看不好:“大哥,大嫂没进门前,我不出去了,不会再让大嫂出事的,对不起啊!”
萧桓怎么可能因为张若玫发蠢,而怪责自己宠爱了十几年的亲亲好妹妹,轻轻伸手顺了顺她披满肩头的青丝,一如既往地和风细雨:“傻话,怎么能怪你,该参加的宴席还得参加,姑娘家要有姑娘家的朋友,又不像在大西洋帝国,可以和我们天天上外边玩去。”
儿女间没有因为这件事而生什么隔阂,玉璧也就安下心来,暗暗怪自己瞎想。萧桓和萧桢这俩宠妹妹的哥哥,加上萧庆之这么个宠女儿的模范父亲,这一家子怪谁也不会怪到萧楠头上:“好了,你们嫡亲兄妹,不要为他人的错误在这瞎计较。桑儿,去门前看着,桢儿回来了就让厨房摆饭。”
萧桢顶着满身寒气扑进暖阁里来时,大家伙儿的眼神都在他身上,萧桢也不等他们开口问,直接说道:“确实是毒,来势很凶,但并不难解。就是费了点工夫配药,这不看着张小姐喝下药醒过来我才回。从医官里抽调了个小医女给张小姐,日后不会再出同样的事了,大哥也别阴着脸,你别吓着咱家小楠妹妹。”
就这样,屋子里气氛才好点,玉璧心里也有了计较,也不要再等春节过了,明儿就让萧庆之去礼部找人商议,再托了官媒,把三书六礼先给订下。张家要是再出幺蛾子,也别怪萧家拿权势压人,这事儿她还真没尝试过呢,正好借机会试试。
第二天萧庆之就去礼部找相应的官员商议了,把良辰吉日一选,就托了官媒,备下一应礼制仪程。官媒去过之后,玉璧领了萧楠一起过府去,明明白白地跟张夫人说明白了:“亲家母,如今大礼初成,若瑜就是我儿媳妇了。我也没别的想头,只盼着若瑜她在娘家所剩无多的闺阁时光能过得舒心开怀。现在我只盼着来年他们能给萧家添个长孙,眼下有小医女给调养着身子,相信这不是什么难事儿,亲母说是也不是。”
张夫人本来就已经蔫了,是她嫡亲女儿心里不甘:“夫人说得是,若瑜身子调养好了,自然能安安稳稳为萧家添丁增口。”
结果是一波初平,另一波又起,张若玫偏生就要跟萧家过不去了。这回倒不是萧桓和张若瑜,而是冲萧桢去的。张若玫可是听人说了,萧桢出生时是有祥瑞的,而且满京城的人谁不夸萧桢一句施医赠药上善人品。比起来,萧桓相对要默默无闻一些,所以张若玫念头一转,认为萧桢比他兄长还要更出色一些。
而且,嫁到一个府里,日后想怎么拿捏,还不是看她的手段。
萧桢一听张家的意思,只差没想坐船赶紧去大西洋帝国再也不回来了,他倒也迅速,没隔几日也求下一道圣旨来,让玉璧和萧庆之跌落了一地眼珠子:“儿子,你不是说跟宣安县主没什么,怎么求娶的还是宣安县主。”
“那位……嗯,另聘晋王长女了。月初的时候,她家丫头来医馆里求医,我一听是她病了,就想着去看一眼,没想到还听着了这样的事。她病情有些反复,这不,一来二去的就哪啥了……”萧桢也有点不好意思了,任凭他自觉一张老脸,这时候也尴尬不已。
噢,攀高枝了,晋王是新贵,年底下打了大胜仗,顾弘川一高兴把晋王长女封了公主。公主和一县主比,那差距远了去了,想想宣安县主还真是挺倒霉的:“她能愿意?”
闻言,萧桢被羞辱了一般梗着脖子,面红耳赤地道:“娘亲,你也太小看我了,难道我想追求个姑娘家,还求不不成。爹当年既然能把娘亲拐坑里,我自然也有法子把娘亲未来的儿媳妇拐坑里!”
或许是重生一世,萧桢看着自己的小妻子,一边为负心郎心生黯然,一边又看着精神饱满地处理淮南侯府的事,把上上下下打理得有条不紊。淮南侯夫人怀着身孕,没有一同进京,她一个小姑娘家家打理一大家子的事,就像从前他一心复仇时,她独自撑着整个王府一样。
不经意的,竟有些心疼她。只这一心疼,他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上一回,不是不喜欢,只是心中充满了仇恨,哪里还会去想其他。
玉璧琢磨了一下,合掌道:“要不,你们哥俩一块成婚,一来成就一段佳话,二来热闹,三来省事儿!”
……
萧桓和萧桢齐齐看向他们的亲亲好娘亲,又齐齐又眯起眼睛来,萧桢凉嗖嗖地开口道:“娘亲,第三条才是最重要的对不对。”
滚,热闹才是最重要的好不好,如果不是萧楠还没影儿,她巴不得前脚女儿出门,后脚媳妇儿进门。
(明儿一早大结局,另有番外日更单章,桢儿滴重生纪事,另外,可能还会有傅大厨的番外~)
第二三七章 当你有伴,遗世无憾(大结局)
玉璧到底没能达成她热闹的心愿,公侯府第的婚事,哪如娶学士府的女儿简单。宗室的礼仪还是要顾一顾的,亚瑟如愿以偿地和王后一道全程参与了萧桓的婚礼,那十里红妆,几百抬嫁妆的仪仗,让亚瑟和一同前来观礼的贵族们深深地觉得,娶中国的贵族千金是十分合算的事儿啊!
但是没人敢把主意打到萧楠身上去,萧姐儿多彪悍一姑娘呀,不是说脾气,而是说能耐。萧姐儿从小,不管干什么都是前几名,这也就算了,她爹还是人文学院的副院长,好多如今的贵族子弟都吃过萧庆之的收拾。被收拾得久了,对这位的畏惧之心已经深种,谁还敢打萧楠的主意,不要命也得想想婚后被丈人拾掇得生不如死的悲惨生活。
加上萧楠自己不着急,这事儿就一直搁着,直到亚瑟他们开始定启程回大西洋帝国时,萧楠的婚事儿都是雾中花水中月。玉璧想着女儿今天也才十六岁多点儿,暂时还能留几年,贵族千金二十之前出嫁都是合乎情理的。
其实萧楠心中一直有着自己的主意,她也有喜欢的人,而且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是玉璧和萧庆之以及萧桓萧桢都被蒙在鼓里了,那个不要命的家伙名叫——伊文.斯特林。
“伊文,你要就这样看着我,一辈子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吗?”萧楠笑眯眯地问着话,看起来像是心情很愉悦的样子。
伊文却心肝儿都抖成了一片渣子,他知道萧楠越是生气的时候,越看起来像笑面娃娃:“楠,我不能这么怎么,你还这么小,可是我已经老了。楠,会有比更好的人与你相伴一生,相信我,你值得最好的。”
“可是,除了你,我不要跟任何人相伴一生。”萧楠恨恨,她十二岁的时候,眼睁睁看着伊文举行婚礼,当时心里就酸酸涩涩的。那时候她还不太明白这是什么,但现在她明白了,而伊文的妻子在两年前病故,萧楠没办法不庆幸地想,或许这是上天在成全她。
伊文怎么可能感受不到小女孩儿的情意,从小护她到大,心中又怎么会没有丝毫情义。被女孩儿滚烫炙热的心爱着,他就算是块石头,也早被捂化了:“楠,你会长大的,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什么样的选择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
只见萧楠一笑,愈发春风里开遍枝桠的满树繁花,洁白中一片清香:“伊文,如果,你不能伴我一生,我将何等孤独,你忍心看着我一生凄冷孤苦吗?是,我可以选择更好的,可他们的更好,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们都不是你啊!”
感谢亲爱的娘亲大人,如果不是她娘亲让她写剧本,她估计现在还说不出这些话来。萧楠就不相信,自己弱也示了,强也表了,软硬兼施之下,伊文还会咬牙坚持。明明是喜欢自己的,明明心里也愿意跟自己共渡一生,偏偏为他所谓的理由和原因怎么也不肯开口,更别说向爹妈求亲了。
伊文的抵抗力实在太废柴,被小姑娘似喜还悲的几句话,立马所有抵抗力都化为零,然后迅速减少为负数。碍于中国的礼仪风俗,他不能上前抱着心爱的女孩儿安抚她,只能伸手在半空中轻轻划了一下:“楠,这都是我的错,我立即启程回大西洋帝国,时间会让你忘记一切,你会遇到更适合你的人。”
……
嘶,这个冥顽不灵的家伙!萧楠真的想拿脚边的湖石把伊文的脑子砸开,看看里边装的是不是全是石块儿:“好,你走,你走了我立刻嫁人,嫁给谁都好。但伊文,你记住,如果我不幸福,全都是因为你。”
怔怔愣愣地看着萧楠,萧楠偶尔露出的霸道让伊文连渣都不剩了,骨头都轻得只剩下了几两,这家伙就是这样。萧楠温软的时候他心软,萧楠硬气的时候他化成渣,早被萧姑娘捏在手里跟面团一样想怎么揉就怎么揉了,偏偏还咬牙坚持着:“不,楠,你一定要幸福。”
萧楠跟变天儿似的,眼眶一红,泪水迅速聚成盈盈一片,却怎么也不肯流出半滴来。伊文这心肝儿啊,别挺多疼得慌了,萧楠还不忘给他压上最后一根稻草:“伊文,你若远去,叫我如何幸福。”
玉璧和萧庆之在一边,两人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快落满一地了,本来不想听的,怎奈何他们夫妻俩在小山亭上赏春雨,这俩小的就在小山亭边的廊下说话。丫头们远远看着,倒不会出什么礼仪上的差池,不过,这俩是不是也太肉麻了。
“庆之,我们是该成全他们俩呢,还是立马去揍伊文这小子一顿,再把他扔回去让老斯特林拿他喂鱼。”玉璧挺喜欢伊文的,这孩子干净,跟着萧庆之长大,早被萧庆之收拾得不敢不干净了。伊文和亚瑟是他一手教养的,敢长歪,收拾不死他们就不是萧庆之了。
“当然是揍一顿!”萧庆之说完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再成全他们俩。”
比起亚瑟这个吃货来,伊文更有担当,就是这孩子命不好,结婚没几年妻子就病故了,这孩子也就没有再娶的意思。还以为是心里放着亡妻,没想到是被女儿给揣圆在手掌心里了。萧庆之看女儿和弟子这情形,只怕他这弟子还在糊里糊涂中,不知道他已经被自家女儿种种手段给收翻了。
可怜的伊文啊!萧庆之把三孩子一个教得比一个“一肚子坏水”,亚瑟也教得腹中黑黑,只有伊文你怎么教他他怎么听,等到做的时候,还是按自己的脾性去做。
“我还以为你不会成全他们呢,伊文也不错了,就是轴了点,傻了点。他估计还满心心疼着咱家闺女,却没想到自己早钻了闺女的套儿,可怜的孩子呀!”玉璧心说,老顾家一脉相承的骨子里冒坏水儿,萧楠要是连伊文这样的傻孩子都收拾不了,那才叫奇怪了。
虽然,伊文比萧楠大十岁,但其实玉璧和萧庆之都没太把年龄当回事。至于结过一次婚,想想这二位在大西洋帝国生活了十几年,又是俩本来就豁达的,还有什么无法接受的。在宠女儿的家长眼里,女儿愿意,伊文又不糟糕,那就够了。
没隔几日,可怜的伊文就又心疼又悲伤,兼具着几分大无畏地站到萧庆之和玉璧面前,单膝跪地求娶。亚瑟不知死活在一边保媒拉纤,萧庆之瞪他一眼,他立马不敢再多吐一个字,而是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伊文,觉得伊文求娶小师妹的道路肯定充满了坎坷与荆棘。
本来萧庆之还想威胁几句,放几句狠话,一看伊文这孩子悲剧得催人泪下的苦逼样儿,萧庆之都不忍心告诉他真相了。女儿这样的主儿,玉璧说得没错,教女儿一肚子坏水到时候祸害的就是别人一家子:“起来吧,我同意了。”
“嗯?”伊文傻了,亚瑟也合不拢嘴地看着他的老师,连萧桓和萧桢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爹。”
“别嚷了,威胁他有什么用,要是心里看重,不用威胁也会一辈子待小楠好。要是心里不看重,威胁也没什么益处。”萧庆之刚才一转念间就不屑于放狠话了,只是看着亚瑟说:“我想把在大西洋的爵位传给小楠,你回去就把这事办了,小楠也是你妹妹,他要是过得不好,你看着办。”
亚瑟才苦逼呢,老师您倒是不威胁伊文了,您威胁我!
本来萧庆之想让女儿留在国内的,但就冲女儿跟伊文的那一席话,萧庆之觉得还是让她去大西洋帝国吧,在这里礼法太过约束于她。比起萧桓和萧桢,女儿在京城生活,将要承受更多的东西。
糊里糊涂的伊文就这么被拐进萧楠坑里了,萧楠面色平静,心底却是欢喜不已的,从眼睛里的光芒就能看得出来。玉璧斜眼看向女儿,轻声笑着凑在女儿耳边道:“你也别欺负他欺负得太狠了,本来就傻,要老欺负他,会更傻的。”
萧桓和萧桢也明白过来了,自家小楠妹妹笑得跟偷了一养鸡场的小狐狸一样,可怜的伊文呀。
看着屋里的人都成双成对,人文学院毕业的亚瑟同学终于发出一句感慨:“当你有伴,遗世无憾。”
萧庆之看一眼玉璧,见她露出会心的笑,这是玉璧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当时他问她,此生你还有什么遗憾想去完成,玉璧眉梢眼角布满笑意,看着满园盛开的蔷薇花和在花园里玩耍的三个孩子,说了这句在他心里将永远不能忘却的话——当你有伴,遗世无憾。
既无憾,且有伴,便是圆满。
此时,不但他们有伴,他们的儿女也都各自有了他们的侣伴,如此,足矣。
接下来的几十年,在萧桓的暗里推动,顾弘川的主导下,内阁制成型。顾弘川近五十岁时却得一子,险险的,萧桓和萧桢都不用再担心这差事要落到他们脑门上。萧桢也用他这重活的一世,娇宠妻子,爱护儿子,周全父母兄妹,以及施医赠药来偿了他心中的夙愿。
愿我们都有所伴,没有遗憾,能成圆满。
番外:萧桢
在他记忆中,家一直是灰调的,当他终于完成了自己所谓的复仇时,他心中空缺的地方好像更大了。淳庆帝走后,母亲没隔两年也没了,家中只剩下了他一个,这样一座王府,这样的荣华富贵,真如烈火烹油,烧着烧着,就烧干了。
他有些怨父亲,不管从谁嘴里听到关于父亲的描述,都能观想得出来,那是怎么样一个充满智慧的人,却就这样舍下他们离去。他怎么可以在捧他们于掌心之后,又重重地把他们摔在泥里。
他也有些怨母亲,如果母亲不是那么悲伤,能稍稍遗忘那么一点点,他们一家子是不是就不会把日子过成这样。
但,事实上,他憎恶的只有自己,师傅说,医者当有德,应悬壶济世、扶危济困。同样是被世事误了身家性命,但师傅还是那样执着地秉承着行医者的医德,从不曾行差踏错半分。
“起露了,还是早些歇了吧。”宣安郡主看着伫立在窗前的夫君,喊了一句,却兴不起念头去劝慰什么。自从母亲走后,夫君就一直是这个样子,仿佛所有心魂都随着母亲的死消散了一般。
“你歇吧,我再待会儿。”萧桢看向妻子,她虽然嫁给了他,但他们之间,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她做着妻子该做的一切,除了两人互相都不能温暖彼此的心之外,他们可称夫妻典范。
当初,六叔拿了待嫁闺中的贵族千金名帖给他选,他便随手选了她,没有任何原因,只是随手一指罢了。娶进府来后许久才知道,她有心仪之人,他想:这样也好,他并没有太多心力去谈什么儿女情长。
他们在一起二十年了,像所有的夫妻一样生活,但是他不想有孩子,他怕孩子一个人留在世上太过孤独,所以自己喝了药。她竟也不问,就这样过着……
夜里迷迷糊糊过去,萧桢仿佛听到一阵喧哗,又似乎依稀听到宣安县主在他耳边喊着:“盛直,盛直……”
“朱砂……”朱砂是她的小名,曾听岳父这么叫过,他从没叫出口过。这时才觉得,相伴二十年,纵使没感情,心中到底还是有几分在意的。
只是……只是一切怎么这么熟悉,虽然眼前一片模糊,但是气息是熟悉的。他听到了中年妇人喜悦地声音。妇人说话时,模糊糊地一团金光笼罩着他,在他恍然间,他被妇人抱进了另一个怀抱里。他听见了那个人的声音,那么熟悉,熟悉得像是在梦里听到过一般
过了好久,又听到了另一个更加熟悉的声音略带着些疲惫地问道:“那祥瑞怎么回事?”
“一块偌大的云彩,颜色稀罕点罢了,金芒闪闪的。没事,我派人去打点一下,这祥瑞的事不让乱传也就是了。”
这回声音一落下,他又被抱进了另一个怀抱里,暖暖地带着母亲身上独有的香气。他动都不敢动,生怕把自己的梦给惊醒了。接下来的几个月,他的视线渐渐清晰,看到了父亲,看到了母亲,还看到了哥哥。
父亲年轻而英武,身上自然流露着一股儒雅,光风霁月得和记忆中的父亲判若两人。母亲也一样,与记忆中终日以泪洗面的样子完全不一样,那么爽朗,看一眼听一耳朵都让人满心高兴,这才是母亲应该有的样子呀。
再看看哥哥,眼睛仿若清澈无尘的湖水倒映着无一丝云彩的碧蓝天空,那纤尘也无的干净,让他心神都快醉了。这期间,他听着娘亲让他闭嘴不说话,他听着爹担忧自己将来耳不能听,口不能言。又看着哥哥把好吃的好玩的全捧到自己面前来,他终于确定,这不是梦,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清楚得记得,自己开口说的第一个字是“糕”。就这一个字,让爹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是“娘亲,我会保护你和爹的”,然后就被他亲亲娘亲午睡起来之后给诈出来了。
如今,他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那颗冷寂许久的心似乎也重新活了过来。他知道,此时此刻,他是幸福的。所以他不愿意那一切再次发生,拼着被父母当成妖孽,他也把一切说出来了。
幸好,娘亲是那么的想象力丰富,而且经历也非常人,不但娘亲接受了他,爹也接受了他的说辞。这样他才放心大胆地说出了一部分事情,但有一些,他始终不敢透露,只敢藏在心里,把最重要,最急着要办的事说了出来。
……
然后,他爹成天欺负他!
可是,被欺负得好幸福,心中始终充满暖意。
当然,偶尔他也要欺负回去,有时候,他觉得爹真是太可恶了,不但跟他抢娘亲的关爱,还要欺压他。要用他的时候把他当大人,不要用他的时候又让他装小孩儿,按他娘亲的话说,彻底精分了。
好在,一切都终于改变了,爹没有落下残病,娘亲没有失去爹,便始终是那么没心没肺。小妹和表妹也都安好,至后来出海,一家人平平安安再回归,再看到宣安县主徐丹青,才最终确定一切是真真正正地改变了。
“我们家小姐病了,还请医官您费神出诊一趟。”那小丫头是这么说的。
他认得这小丫头,朱砂陪嫁的丫头红药。其实他是不出诊的,也轻易不坐堂,但是他看着红药心念微动说:“好,稍待。”
进了淮南侯府他才知道她遭遇了什么,她心仪的人与梁城公主订下婚约,他莫明地有些暗暗窃喜。看着她眼底有一抹淡淡的黯色,却撑着瘦削的身子打理侯府内外事务,他心中掠过一抹微疼……
活了两回,怎么会不清楚心中这抹微疼意味着什么。顿时间,心中久久缺失的那一块被补齐了。
朱砂,此生我们好好相守,再也不要有遗憾,就如同娘亲说的那句话“当你有伴,遗世无憾”。
(接下来傅大厨番外)
番外:别后事(上)
自从小叶妹妹离开后,傅定逢就经常想起小叶妹妹经常说的话,这世上,除了他亲爹外,也就只有小叶妹妹会嫌他做的菜不好吃,经常挑东挑西,倒也不一定说是真的不好吃,她总是习惯性的呛声。
小叶妹妹脾气不太好,性子有些急,傅定逢当初教她做菜,就是为了磨磨她的急脾气。只是他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再也找不回那个在厨房里给他带来灾难的丫头。
静静地看着干净得不带一丝尘埃的厨房,又看了眼自己身上绣了几枝歪歪扭扭惨不忍睹浆果的白袍,傅定逢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念那个叫“流光”的姑娘。她不温柔,也不漂亮,甚至不那么招人喜欢,总是一句话就能把人给气个半死,但这才是他的姑娘啊!
“流光,你怎么舍得呢?”傅定逢轻轻喟叹一声,抄起冰箱里一碗剩饭,记起了小叶妹妹最喜欢吃的松茸炒饭。小叶妹妹对蛋炒饭后天厌恶,因为小时候吃得太多,后来他就给他做了松茸炒饭,记得她第一次吃,欢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少许猪油下锅中小火加一点盐将米饭慢慢炒散,当米饭的香气与猪油的香气彻底整合并弥漫出来时,把米饭盛出来。然后转小火,下一点儿牛油煸香切成小粒的松茸,香气出来后倒下米饭翻匀,每碗米饭淋半勺傅家私家酿造老抽,撒上香葱颠几下出锅。
酱香与松茸、米饭的香味交织在一起,最后香葱将香气和味道升华。小叶妹妹每每吃松茸炒饭,就会感慨一次:“傅大厨,你可要长命百岁啊,你要英年早逝,我还上哪找你这么一厨子去!”
看着摆在台子上冒着热气的松茸炒饭,傅定逢越不想吃了,这时才懂得,那些或疯狂或温馨的时光里,不再是小叶妹妹离不开他,而是他已经不能再少了小叶妹妹这么个人。除了她,谁还会吃着他做的饭菜,还可着劲儿地气他:“流光,你都没有跟我道别。”
“这位……师傅,这里就是傅家老馆对不对,真像流光说的那样,连个明显的招牌都没有。师傅,我想吃红烧肉,你们今天还做不做?”乔西凑到半开放式厨房的高台边坐下,眼一瞥就看到了松茸炒饭,缩缩鼻子闻了闻香气,眼睛大亮地把脸捧到松茸炒饭前:“师傅,这个炒饭,可不可以也来一份,好香好香好香呀!”
“流光?”傅定逢说出这两个字来。
乔西“嗯”了一声,疑惑地把视线稍稍从松茸炒饭上移开了那么一点点,然后“哦”了一声说:“我知道了,你就是流光说的傅大厨是不是,流光她……她从前总跟我说起你。说你给她做的那些美味佳肴,说你带她去泡茶馆赛车听戏,还有大街小巷寻找美食。我和流光是一起长大的,从来没见她这样说起过一个人呢,每当说起你的时候,流光的声音都是甜的。”
轻轻叹一声,乔西每每想到自己少了个发小,少了个什么都可以分享的人,就觉得难受,哪怕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乔西还是心里闷闷的。那么好的叶流光,那么年青的叶流光,就这么阴阳两隔,再不能相见了。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重,傅定逢却轻笑一声把松茸炒饭推到乔西面前说:“吃吧,刚做出来的,至于红烧肉,小陆,过来给这位……”
“我叫乔西。”
“给这位乔小姐点菜。”傅定逢说完转身离开,他没法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在他心里,小叶妹妹就是他的独家记忆,那些美好不愿分享,那些心酸也不必分薄,哪怕是小叶妹妹最好的朋友,他也无法接受。
乔西一边扒着米饭,一边看着傅定逢离开,心里明白,傅定逢是真的很喜欢叶流光。小陆过来给乔西点菜,乔西点了红烧肉、煎豆腐和醋溜大白菜。点好菜,小陆又确定了一遍,乔西看了眼盘子里中秘完了的松茸米饭,问道:“这碗炒饭多少钱?”
小陆看了一眼,摇头说:“傅哥没说收钱,那就是不用收的。小叶妹妹离开后,傅哥已经很久没做错了,除非推不开的人情,否则,傅哥连厨房都不愿意进。小叶妹妹多好啊,可惜了。”
吃了完饭,乔西从正门往外走,她的车停在街道另一边的停车场里。正要下出巷子时,看到巷口一株有年头的榕树下,傅定逢正在和一个老人家下棋。一人手里一个大大的玻璃杯,绿色的茶叶在玻璃杯里飞舞着,黄昏的阳光把这场景衬托得分外美好。
乔西看着有些移不开眼睛,心里暗叹:“流光,你看你舍下了什么,这样把一个人勾兑得无法忘记人,又轻易离开,你还是这么不负责任啊!”
棋没下完,有人来喊老人回去吃饭,傅定逢帮着收了棋就朝巷口走。乔西摇了摇头,向停车场走去。倒没想到,在停车场还能遇上傅定逢,乔西摇下车窗招呼了一声,傅定逢点点头,两人各自开车回家。
再次见到傅定逢,是在公墓,两人一前一后放下金鱼草,花店里卖的鲜切花只有这个叶流光最喜欢的。乔西看向傅定逢,傅定逢看了一眼她又很快移开视线,石碑上的照片里,叶流光笑得像一枝盛放在阳光下的纯白金鱼草。
“傅先生,我了解流光的,她会希望你忘记她,去找寻你此生的归属,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念念不忘,这样……会让流光很困扰的。”乔西到底没忍住开解了一句,说完她就转身走了,两个人之间的事,她多说无益,还是交给时间去解决吧。
叶流光,你看看你留下的这摊破事儿!
(明天番外过后就完结了~噢耶~)
番外:别后事(下)
乔西走进傅定逢视线里时,用的是和小叶妹妹完全不同的方式,小叶妹妹脾气时冷时热,上一秒还像东家长西家短的居委会大妈,下一秒可以立马变身文艺女青年。小叶妹妹在棋盘前,永远如同一枚清澈干净的玉石棋子,雅致温婉且纤尘不染,离了棋盘,靠谱的时候如同淑女,不靠谱的时候就癫狂灿烂、毒舌而不自知。
而乔西呢,比起乔西,小叶妹妹永远像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带着不自觉的青涩稚嫩。乔西稳重成熟独立,不管是直发披肩还是卷发,都透着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大女人气场。小叶妹妹时不时爱撒个娇,撒得行云流水,乔西则不然,乔西就是个撒娇是命令式的,有点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那天,乔西带着父母到傅家老馆吃饭,傅定逢不经意瞥了一眼,看到乔西跟父母撒娇,乔爸乔妈都是一脸见鬼的表情。傅定逢忍不住笑,便在他那半开式的厨房里给这一家子做了道菜,是乔西念念不忘的红烧肉。
端上桌时,乔西跟小陆说:“我没点红烧肉啊!”
小陆往厨房侧了侧脸,示意道:“是傅哥做的,乔小姐惦记了这么多回,尝一尝是不是小叶妹妹说的滋味和口感。”
乔西也看了眼厨房,傅定逢正在清理着台面,侧着身子一束光打下来,丝毫不让人觉得他是在厨房,反倒像是在书房里挥毫泼墨:“请代为谢过傅先生。”
小陆点点头离开,乔西拿勺子各舀了一块给父母,乔爸乔妈吃了连连感慨:“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红烧肉,软糯香滑,酱汁挂得漂亮极了,这酱油能尝出原酱的鲜甜味儿来。西西啊,你真找了个好地方,怪不得非让我跟你爸来呢。”
放一块红烧肉进嘴里,肥肉不腻,瘦肉软烂生香,嚼在嘴里唇齿生香,酱料柔润的口感就像流光说的那样,红烧肉酱汤最不能浪费,一定要拌饭吃,吃不完都得打包:“嗯,那当然,长了张好吃爱吃的嘴,当然得有闻得到美味的鼻子,找得到佳肴的眼睛。爸妈喜欢,以后我们常来,不过这红烧肉可不常能吃到,得看厨师顺不顺心。”
在傅家老馆,叶流光也请父母来吃过,叶流光娇滴滴地偎在叶妈妈身边,叶爸爸叶妈妈不时给她布菜,她除了付账单之外,唯一做的就是撒娇卖乖。乔西却把父母照顾得妥妥帖帖,一会儿叮嘱乔爸要多吃蔬菜,一会儿给母亲舀汤,跟服务员说话时,声音温和有礼。小叶妹妹自来熟,跟店里的服务员,称兄道弟打成一片,三五天就能把人祖宗八辈儿的逸事绯闻都弄个清楚。
这些,倒不是傅定逢观察到的,而是服务员们观察到的,偶尔要拿出来说一说。那两年里,他们都习惯了叶流光每天来报道,跟他们胡天胡地聊各种八卦,也习惯了叶流光在傅定逢身边娇滴滴讨好吃好喝的样子。他们也知道,当初叶流光来傅家老馆,完全是因为乔西的原因,所以对乔西的关注相对要多一点,而且总是不住地把叶流光拿来和乔西比。
初夏的午后,傅定逢接了几个熟客的小聚,应邀做三五道菜。做完后,却看见乔西端端正正地坐在高台边,眼神清亮地看着他。傅定逢擦干净手,冲乔西点头微笑:“乔小姐,有事吗?”
“傅先生,我们一起吃个便饭吧!”乔西率先伸出橄榄枝,她几乎每隔一两天就要到这里吃饭,偶尔交谈三言两语,却让乔西抹不开眼了。乔西在国外生活了许多年,既然有好感,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去追求。
傅定逢双手支在大理石台面上,微微皱眉道:“乔小姐,看到你,很容易让人想到流光,她本来就不好遗忘,所以……抱歉,乔小姐。”
乔西愣了愣,长叹一声道:“流光她总是这么好命,我很羡慕她,傅先生,希望你早点走出来。”
看着乔西转身离开的背影,傅定逢又深陷在了回忆里,仿佛觉得眼前的这个背影,只要一回头就是流光明朗灿烂的笑脸,或甜美,或娇艳,或搞怪。所以,傅定逢知道,乔西是不可以的,因为乔西虽然脾气性格完全不像流光,但他能从乔西身上感觉到熟悉的,属于流光的气息。
不可以,但还是越来越熟,乔西在傅家老馆越来越熟练,进门时总是温温和和地与每一个人打招呼微笑。店里的人都喜欢乔西,这种喜欢和喜欢叶流光那种小妹妹式的宠溺疼爱不同,这种喜欢带着些钦佩与欣赏。
学业出色,工作体面,家世好收入高,她倒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事,都是从她带来的客人嘴里听说的。这样的一个都市女性,傅定逢见过太多,所以反倒是叶流光这样的异类让他舍不下放不开。
只是,当这样一个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弱点的乔西在雨里痛哭流泪时,傅定逢没法当做陌生人转身离开。他撑伞下车,站到乔西身旁,问道:“来吧,我送你回家。”
“不要……我不想让爸妈为我操心,麻烦你捎我去酒店……谢谢你,傅先生。”乔西其实不想哭的,更不想在雨里哭得这么凄惨,但她就是忍不住,到底压抑太久了,要不然哪里会像现在这样。
傅定逢也不问她为什么,上车后递了毛巾给她,然后就沉默地把她送到了附近一家不错的酒店。本来送到就该离开,但乔西一进门就把自己锁在浴室里哭,哭声听着都让人觉得肝肠寸断。
他站在门口想出言安慰,却又无从安慰起,正当他想打电话问问能不能找到乔家父母的号码时,乔西猛地抽开门,泪眼通红地问他:“为了不用仗着家世出身,辛辛苦苦把自己武装成精英,结果还是要接受潜规则,还是要向现实低头。你说,一个女人想单纯靠自己的能耐做事,是不是很傻很天真?”
这时,傅定逢才注意到,出身良好,教养出色,向来仪容整洁的乔西有些零乱,这样的乔西相比平时来说可以用狼狈不堪来形容:“规则既然称之为规则,不管是明的还是暗的,都很难被改变,这个对男女都适用。如果你不愿意接受你不能接受的规则,要么让他们低头,要么你自己低头。”
“到头来还是要拼爹呗。”乔西一抹眼睛把眼泪收起来,微哑着嗓子道谢,又说道:“能汉有请傅先生帮个忙,再捎我去买身衣服。”
乔西身上这件衣服算是毁了,只能干洗的小西服外套和长裤,这会儿早被雨淋得不像样子了,湿湿地披在身上怎么看都不舒服。傅定逢点点头,又载上乔西到附近的商场买了衣服,且从容容地在内衣店外等乔西挑了内衣,然后再把乔西送回酒店。
乔西很不好意思地又是道歉又是道谢,傅定逢摆摆手说:“小事儿……乔小姐,有时候,未必是我们要拿背景去逼别人低头,只是不想让委屈自己去向别人低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这样的事,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
“谢谢。”
后来傅定逢才知道乔西今天哭的原因,她差点被“潜”了,至于潜的内容不言自明。没过几天,乔西就请了她们单位的领导和乔爸乔妈吃饭,那位领导见到乔爸乔妈立时慌了神,看样子以后不敢再把潜规则用在乔西身上了。
过了一段时间,乔西没事儿人一样地在他眼前不时晃来晃去,意思表达得无比明显——我要追求你,你想躲都躲不掉,你可以拒绝我,但是你不能不让我追求你!
所以,亲爱的傅大厨,你还是认命地快到碗里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