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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弈澜     一品宫女txt下载     一品宫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三四章 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领着自家小玉璧洋洋洒洒地走在京城街道上,市集熙来攘往的人群把街道填满,热闹而世俗。阳光恍若白雪一般四处铺陈着,沿街的树木多已成夏木荫荫之势,玉璧不时从街边买点零嘴往嘴里塞。萧庆之是讲规矩的,不会在这样没规没矩的吃东西,但玉璧要这么吃,他却不拦着,反而很体贴地帮着拿玉璧拿不下的吃食。

    买一路到府里时,俩人都两手无空,萧应之早就接到了信儿,到门口迎了几次才见到兄长。兄弟俩一见面,都是默默无言地注视着彼此,半晌才彼此敞开怀抱:“是我连累长兄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哪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在大理寺里好吃好喝供着,也没受苦受罪,这不就轻轻松松地出来了。倒是子和,只怕这几年里要赋闲在家中,为兄只盼你莫意志消沉,打起精神来进学才是正途。”萧庆之揽着萧应之的手臂,哥俩一起迈步进门。

    徐贞娘向玉璧软软一拜:“长嫂,亏得有你和长兄,否则还不知道会成什么局面。”

    扶起徐贞娘,玉璧觉得徐贞娘气色比从前还要差,萧应之都放出来了,罪名一点没担,只是去了职而已,不是什么大事,怎么脸色更难看了:“贞娘,我瞧你气色不怎么好,可是有什么不适,要不要请医官来诊治一番?”

    盈盈挂了一眼角泪,徐贞娘轻轻摇摇头道:“哪有不适,只是这几日忧心劳累,还没缓过来。”

    看着徐贞娘欲言又止的模样,玉璧也不再问下去,想说就说不想说就算了,她难道还上赶着刨根问底。根据以往的经验,这样的时候刨出来的都不是什么好八卦,所以还是不刨为好:“要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只管开口,进了一家门就是一家人,不要讲那些虚头巴腋下的规矩。”

    如果说在前院还不知道是什么事,一进厅堂里玉璧就明白了,她眼角一抹,看到萧张氏了。哇卡卡,每个人心中都一个灵感女神,萧张氏对她来说就是女神,八卦灵感之源啊!

    脚步还没站稳,玉璧就一个张手扑上去,拜倒在萧张氏面前,似真似假地哽咽起来:“娘,媳妇儿又见着您了,有日子不见,媳妇做了一堆好吃的都没人品尝,真是太遗憾了。庆之就是个不懂欣赏的,还是娘最好,最懂得如何品尝欣赏我的好手艺,像庆之这样的,做了好吃的给他,那也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听到玉璧拔高了好几度的声音,萧庆之差点没晕过去,这丫头怎么就敢空口白话地说他不懂欣赏。明明每回她做什么吃食,他都攒足了好话来夸她,她居然说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不过,萧庆之莫明地点欢喜地看到,萧张氏原本那当然的脸色一变,推开玉璧也不是,由着玉璧继续扑在她膝盖上继续装腔作势也不是。这推与不推之间,萧张氏差点就一口气喘不上来:“嗯,你有心了,为娘记你的好。”

    “真的吗?桑儿,快些去我屋里把那几匣子果干果脯拿来,娘亲奔波一路,想必胃口不好,吃了果脯也好开开胃。唉呀,不行,我去取。娘,媳妇学了吴州的果子汤,滋味好极了,媳妇这就给娘做去。”玉璧说完就眼睛一抹,站起身来。

    萧庆之侧眼去看她,只见她两眼红红,两颊红红,真像是哭过似的,小丫头演技越来越炉火纯青了呀。

    同样,萧张氏也是脸色一霁,伸手轻拍了拍玉璧:“不忙,你也才回来,歇着吧,吃食过几日再做也一样。你和子云劳碌了这几日,都早些歇着去吧。”

    很明显,萧张氏有话要跟萧应之和徐贞娘说,玉璧见状心里琢磨开了,八成又是为了香火这点儿事。现在徐贞娘也不是吃素的了,上回怀得好好的是你萧张氏惹的祸给弄没了,现在怀不上也是你造的孽。

    所以这俩算是针尖对麦芒地干上了,但毕竟一个在长一个在小,徐贞娘怎么都会吃点亏,状都没地方告去。

    夜里,玉璧正要和萧庆之谋划怎么滚床单的时候,桑儿忽然在外边喊起来:“夫人,您快些去看看吧,二夫人娘家来人了,正在和老夫人吵闹着呢。”

    得,她就知道,萧张氏果然是她的八卦女神。二话不说,抛下衣裳半解诱人无比的萧侯爷,玉璧略整了衣裳和头发就打开门。萧庆之在床榻上那叫一个气啊,玉璧这丫头简单拿他当……当什么不好说,反正不怎么拿他当回事。这关口上,她居然轻飘飘没半点留连地把她抛弃在原地!

    当然,萧庆之也得去看看,来的是女眷,他不能插手插嘴不假,但还是要过去镇镇场面,毕竟眼下侯府里萧梁不在就是他当家。

    其实萧张氏和徐郑氏那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萧张氏给萧应之纳了一房妾室,眼下这妾室怀上了,瞅着就是这两三个月里头要生了。按理儿,当然是一生下来就抱到徐贞娘屋里头去养,庶子能养在嫡母身边是天大的脸面。那小妾还是挺明理儿,高高兴兴地答应下来,但不知道萧张氏抽的什么风,说是要养在她身边。

    萧张氏和萧梁同岁,都是快六十的人了,掐掐架还成,哪里带得动孩子。徐贞娘就跟萧张氏说了几句,萧张氏几句就把大帽子压下来,把徐贞娘压得气都喘不过来。这是上午发生的事,直到这时候玉璧和萧庆之才听到,徐郑氏也是听到了这消息才来的。

    “我的孙儿我养在屋里头难道不成么,他亲妈都没意见,你个嫡母上紧个什么。老身又不要你的孩子养屋里,老身一把年纪了,想含贻弄孙难道还要问你肯不肯吗?”萧张氏其实就是不愿意让徐贞娘养着自家孙子,她嫌徐贞娘身体不好,怕传染到自己孙子身上。不嫌弃你生养不出就算好的了,居然还想带坏了自己的孙儿,那她不能答应。

    “嫡母就不是妈了,难道日后子和的儿子孙子都不要称贞娘一声母亲祖母了吗?再说,人家亲妈都同意了,你做祖母的怎么好多过问儿孙屋里头的事。子和如今也二十了,再怎么说也该是能当家做主的时候了。虽说子和上头有哥哥,这当家的事儿不消说,但他自个儿的主总得做得吧。”徐贞娘和萧张氏这时已经是骂也骂过了,掐也掐过了,就能各自远远坐着不时呛一句了。

    萧庆之在边上坐着,看了萧应之一眼,只觉得自己这个弟弟是彻底被家里这些事拖累了,如果家宅里能安稳些岂能是现在这副样子。只不过,这些话他却不好言语,本来萧张氏就对他不喜,再说又是弟弟后宅的事,他本来就不适合过问。

    倒是玉璧,一点也不需要顾忌,上前去这个安抚一句,那个劝慰一句,然后奉上茶点:“诶,娘是没赶上媳妇我,我就是个贪玩不负责任的,巴不得当甩手掌柜。娘,由此可见,贞娘是个懂得怎么当妈,怎么照顾孩子的。像我,两手一摊连自个儿都照顾不好,别说照顾孩子了。贞娘不也是担心娘累着么,娘要是想逗孙子玩了就招到面前来逗弄,要是孙子哭了闹了,自有贞娘哄着看着,娘逗个闲趣,多好的事儿呀。”

    萧张氏正待要教训玉璧两句,玉璧眉眼一转说:“娘,您等着,保准管两年,您不想抱都不成,孙子一个个往您屋里塞,只有您带不过来,没有您带不着的事儿。”

    如果萧张氏能明着跟玉璧说明白,一定会抽着玉璧的脸蛋,恶狠狠却又惨兮兮地说:“你就是老身命中注定的劫数!”

    “罢了,给你们个清闲你们不愿消受,我还上赶着找累受不成,都散了赶紧回院里去。”萧张氏不是没话说了,是她一瞅到玉璧,就莫明地觉得今儿这事成不了。与其跟玉璧这碎嘴的丫头费口舌,不如催促着子和再多耕耘耕耘,而且刚收了这丫头的礼,还记着那“情真意切”的红眼圈,就给她个面子罢。

    送走徐郑氏后,徐贞娘向玉璧连连道谢,萧应之也是一个劲称谢。萧庆之看着自家小玉璧眉飞色舞的模样,知道这丫头是看热闹看到心满意足了,要不然不能这么满面生光。萧庆之心想,这丫头一副有热闹就能吃饱喝足的样子,是不是不给饭吃也能养活。

    “我就不解了,怎么母亲碰上你总是没辄!”萧庆之长叹一声,多少人降服不了的,却被个蠢丫头收翻了。

    玉璧笑得无比得瑟地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你是被降的,我是降人的!”

    “真心的?”

    “嘁,难道还能假意不成。”

    “看谁降谁……”

    ……救命,有人要变身化狼了。

    一夜月明风清,次日清晨,夫妻俩刚洗漱完,正要偷得浮生好几日闲的时候,宫里来了口谕,让这俩赶紧都“滚进宫”——淳庆帝的原话。

    看来,某些事让淳庆帝很不爽了,否则语气不会这么差劲。

第一三五章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见到淳庆帝时,萧庆之和玉璧已经等了一个半时辰,可能早朝上有什么让淳庆帝很恼火的事情发生了,所以淳庆帝的心情非常不美好。见到萧庆之,淳庆帝挥挥手让他自个儿找座,然后就看向玉璧。

    玉璧心肝颤了几颤,很努力地反思,她觉得自己真没做错什么事儿啊!昨天那些事压根她就是一从犯,只负责提供道具,压根不是她挑争端的,就算要怪也先怪了诸位大儒和御史言官再说。

    “胆很足嘛。”淳庆帝看着玉璧脸都是黑的,他真没看出来,这丫头那叫一个胆大包天。虎卫回来跟他一说,他差点没晕过去,大儒们厚道没把事儿捅破,御史言官们吃了亏,却也不会为难个小女子。所以朝堂上,还真没谁说昨天大理寺门口御史和大儒们开片的事,吃了亏的吃哑巴亏,揍了人的更是神采飞扬容光焕发。

    “凭年少,任轻狂,陛下,婢子也年少不了多久了,再不抓紧时间轻狂,以后就没机会了。而且,婢子做事很有分寸,没有伤着人,再说出来混的,总有一天要还的。诸位御史大人参庆之时就应该想到,跟着瞎起哄不但没前途,还得跟着遭殃。”玉璧说得特理直气壮,她没伤人,她没让虎卫拔刀,也没发动舆论的力量,十分厚道客气了。

    淳庆帝听了脸色更黑,瞪了玉璧好半晌后长叹一声:“你就替子云得罪人吧。”

    闻言玉璧连连摇头,这罪状她可担不起:“陛下,好人好事儿都让庆之做了,坏人坏事全在婢子身上呢。诸位大人胸襟宽广,不会跟婢子计较这些微末得失。”

    “沏茶去,听着你说话都来气。”淳庆帝认为,玉璧也就沏茶这一点值得赞赏,其他的不把人气死就算好的。待玉璧转身去沏茶,淳庆帝就看向萧庆之说:“子云呐,你写的这份奏表是什么意思?”

    抬头向御案上看了一眼,萧庆之道:“陛下,经此一事,子和的仕途怕是毁了大半,日后再出仕也不会再有坦途。至于臣,陛下不是还为臣保留着中军统帅之职么,将来若边关有战事起,王侯公卿难道陛下还能少了臣的吗?”

    看着萧庆之这洒脱样,淳庆帝轻叹一声道:“你倒是爽阔,也罢,不过这是晋城侯府的家事,凡事还需问过你父亲才行。朕要是替一堂作主,回头他得怪朕手伸得太长。”

    “那就等找到父亲再说吧。”萧庆之很利落干脆地打消掉淳庆帝打听萧梁下落的不死贼心,他实在不知道,淳庆帝打听也是白打听。

    但是,淳庆帝哪会这么轻易死心,接下来,淳庆帝居然旁敲侧击地问起了萧家是不是还有亲戚,萧庆之有没有见过之类的话。对此,萧庆之一概装痴弄傻,权当自己什么都不清楚。

    殿外,玉璧捧着茶,真想替这两位把话说得明明白白。淳庆帝不就是想问问老情人在哪里么,萧庆之不就是想问问淳庆帝是不是和自家姑姑一段旧情么,甚至萧庆之还想问问这段旧情是不是有什么遗留下来的产物,比如儿子女儿什么的。可他们偏偏不说明白,各自打着各自的机锋,跟猜谜语似的听得人如坠迷雾里。

    你们不捅我捅,但怎么捅有学问,做为一个八卦党,玉璧深深地明白,八卦应该扒到什么样的程度。捧了茶进去,给这二位跟打太极推云手一样推来推去的一人一盏,然后侍立一边说道:“方才陛下是在问起姑姑么。”

    差点把嘴里的茶喷淳庆帝一脸的萧庆之猛咳嗽几声,看向玉璧,眼神里写满了:“这丫头又耍疯!”

    “姑姑?一堂有嫡亲的姐妹吗?”淳庆帝的语气则布满了意外,不过很快意外变为震惊:“她生得怎么一副模样,快些与朕说说,她在哪里,这些年过得如何,你们什么时候见过。”

    这一连串的问题足已证明很多事,萧瑜不是萧梁的嫡亲姐妹,所谓的“姑姑”说,只怕多半是结拜,或者其他关系。玉璧和萧庆之默默地互相看一眼,玉璧撇开脑袋冲着淳庆帝道:“陛下,姑姑在松间出院出家为尼,法号怀静,姑姑说俗家名作萧瑜,让我们称她作姑姑。至于姑姑生得什么样的相貌,不如让庆之画下来,姑姑面相寻常,但却柔和端方,浑不似寻常人家女子。只是,陛下,姑姑难道不是姑姑么?”

    被打发到一边画画,萧庆之状似很用心,但一双耳朵都竖起来了,就等着听淳庆帝的答案。

    “一堂没有嫡亲姐妹,许是堂姐妹吧。”淳庆帝只能先这么说着,毕竟没看到画像他也不能肯定。不过,很快淳庆帝又满脸震惊:“你说她在松间书院出家,你们几时见过?”

    “已是去年的事了,姑姑一病不起,父亲让子云与婢子前去以子侄礼送终。”唔,看着淳庆帝那震惊加意外加失望与痛惜的表情,玉璧真恨不得有一相机在手里,也好拍下来留照存证。

    说完这句“送终”的话后,淳庆帝就一直心里七上八下,哪里还有空余的心思给玉璧扒陈年往事。画小像是很快的,不需着色只要描个轮廓就可以,大约一盏茶时间,萧庆之就把萧瑜在纸上画出来,画得十分之传神。

    淳庆帝一直盯着萧庆之画,等到画出来后,淳庆帝拿起来细细端详了许久,然后猛地站起来,大概是撞在了御案上,一声闷响让人听着都觉得疼。淳庆帝却似乎一点也不觉得疼,表情十分复杂,语气十分急切:“她走了,她真的走了?”

    点点头,萧庆之觉得玉璧今天干得还不错,所以主动站出来回话:“陛下,姑姑久病在身,归去也未必不是解脱。”

    “解脱,解脱……她倒是解脱了,朕如何解脱!”淳庆帝失了心神,否则不会在萧庆之和玉璧面前这样说话:“你们说,她自称萧瑜?”

    “是,陛下。”

    失魂落魄地坐下,淳庆帝静默无声地在那仿佛消失了所以存在感一般地坐着,直到玉璧把他面前冷掉的茶倒去,又重新沏上,淳庆帝才端起盏来喝了口茶,定了定心神后,淳庆帝说道:“她可有儿女?”

    玉璧和萧庆之齐齐摇头,这俩心里都在想:“好了,事情明白了,这下真相水落石出了。”

    “怎会……”淳庆帝没有再把话说下去,而是挥挥手让两人退下去。

    两人出了御书房到御茶房里坐下,萧庆之好半会儿都没言语,玉璧知道他心里还是不能安稳。就算是萧张氏言之凿凿地说他就是萧家血脉,他还是不怎么相信,这会儿又知道萧瑜很可能只是萧梁的堂姐妹,那么这事儿就悬了。

    萧家的血脉,是啊,萧瑜不是萧梁的嫡亲姐妹,但绝对是萧家的女儿,那萧庆之算来算去自然也是萧家血脉。如果要是这么去想,萧庆之仔细回想去,萧梁似乎也没有在他有如此疑问的时候坚定地来一句——你不是我儿子是你谁的儿子。

    年幼时被打被罚的关口上,哪个孩子都会瘪着嘴巴认为自己不是父母的孩子,萧庆之也有过这样的时候。从他有记忆以来,似乎就没有听到过这样掷地有声,绝不存半点模糊界线的话。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萧庆之,潮生经历的一切是我们看着过来的,他的态度让我们俩都惊讶,我相信如果你,就算不能做的这么好,也会有你自己的应对方法。就算一切真就像我们所想的那样,你会恨吗?不会是不是,既然不会恨,只是在于接受不接受的问题,这个问题只能交给时间去解决。”其实,这么久了,玉璧觉得萧庆之心里早就有了准备,因为她知道他一直持疑问。话说,是她满脑子构思八卦扒出来的,要不然现在萧庆之什么都不知道,多省心省事呀。

    “恨,怎么去恨,如何能恨,又有谁敢恨。潮生不敢,我也不敢,面对这样的存在,除了接受,没有别的选择。”萧庆之长叹一声,心里算计着自己离开的计划已经施行到中段了,接下来一段时间十分重要。他要为自己努力造势,成为一个就算不在朝堂,也有一定影响力地一方名宿,这样才能保自家长治久安。

    至于要怎么去成为一方名宿,这是一个过程,他既然能在十几岁时就文名动天下,在二十岁时就有了文成武德的名头,自然知道该怎么经营自己的名声,让自己在短时间内成为儒林名宿。名声这东西,固然需要点真东西,但更多的却是其他因素,而萧庆之玩这些“其他因素”早已经玩得炉火纯青。

    归隐于山水间就能安全渡过余生这样的侥幸心理,萧庆之半点没有,所以他才走了开书院这条路。

    “陛下迟早会明白过来,也好,陛下能找到真相的话,也省得我再去查。是也罢,不是也罢,该来的总会来。”萧庆之绝对不认为淳庆帝查不到真相,此刻,他不担心有这么一天,反而期待着。

    若您真是我生父,那您以何种面目待我,又以何种面目待我生母!

    萧侯爷期待着……

第一三六章 没有良心猪狗不如

    六月初,钟山书院开讲,无数儒林学子齐集,不单单只是冲萧庆之而来,更多的是为满书院的当朝名宿而来。秦州薛定增,景州吴府淳,并州梁师言……等等,每一位单独拿出来说都可谓是一个传奇,当这些人齐齐聚到一起时,不但儒林学子们想发疯,就是国子监和太学的博士们都想跟着一起疯了。

    “你们快看,那可是增城何叔永。”激动的学子们不时爆出惊呼。

    连原本老迈的一帮翰林学士都早早到钟山书院来看热闹了,原本一个个老成持重的翰林学士们,现在却像足了追星的粉丝。能做到翰林学士的在朝野当然也颇富声名,但真正的大家名宿却都隐居在山水之间,甚至他们是不屑为官的,淳庆帝就算N顾茅庐,这些人也只会安安静静近乎清心寡欲地做自己的学问。

    所以,能在这里看到这些或年青青就成名成家的中青年,或年迈德高望重须发皆白的老朽,无人不疯狂。要不是这样的场合淳庆帝来了很破坏气氛,淳庆帝都要前来跟某位名宿探讨一下某些学问上的事情,所以足见萧庆之请来的人多么有份量。

    钟阁老拽过一旁招呼诸人的萧庆之,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把这些人请来的,其中好几位陛下亲自去请都没请出山,你竟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就请到了?”

    被钟阁老拽着,萧庆之也知道逃不开,很痛快地给钟阁老答案:“大儒们之间也讲个人崇拜的,比如吴先生就很仰慕梁先生,梁先生又与何先生肝胆相照,何先生和薛先生之间在学术上也有很多共通之处。去吴先生那里,我说梁先生会来,去梁先生那里说何先生会来,去何先生那里就说薛先生和梁先生会来,去薛先生以及后来诸位先生那里时,递上名单就足够了。”

    冲萧庆之一竖指头,钟阁老哈哈笑道:“你和你家那丫头一样滑头,怪不得才三个月你就能把这么多位名震天下的大家请来。不过,你这钟山书院是不是也太贵了点,一年要三千两银子,你这简直是在抢钱。”

    “阁老,晚辈已经收得很便宜了,就看看钟山书院的师长名单,这三千两就是良心价了。”萧庆之在淳庆帝面前都说了要挣钱,他当然恨不能开得高一点再高一点,三千两真的是衡量再三后相对低的数目了:“再说,书院对贫寒学子有额外资助,贫寒学子倘若成绩优异,可以申请全额奖学金,算下来不但不用花一分银钱,反而还有得结余。书院始终是教书育人的地方,晚辈自然不会让它弥漫着铜臭气,不过这么多名家大儒都是要张口吃饭的,把人请来了晚辈总得让他们过得舒舒服服的是不是。”

    这么一说,钟阁老听着也在理,就没再对此表示疑义,只是手却还没松开,继续拽着问道:“子云呐,你也知道老夫家中有几个小子正是读书学习的年龄,老夫很想把他们都送到钟山书院来,可是老夫供不起这么大的花销啊!”

    得,这就有人来谈人情了,玉璧早就跟他说过了:“这事晚辈可做不得主,在书院里,唯一能减免学费的只有一个办法,成绩优异,申请奖学金。除了全额奖学金,还有其他等阶的奖学金,阁老家的小子想必学业优异,又何必担心。”

    被话一堵,钟阁老知道人情是说不上了,面前这小子已经钻到钱眼里去了。钟阁老十分痛心之余,掐算着自家能不能供应得起所有小子的学费,算来算去实在有些紧,不过压榨压榨总能榨出来,无非就是自家几个浪荡子日后少耍些花样。把钱花在听大儒讲学上,总比去遛街走狗要强。

    不但钟阁老在这么想,在场很多有儿孙的官员们都在考虑要不要把自家儿孙送到这里来,多好的地方,他萧子云真是逆天了。

    “那边怎么好像还在盖房子?”有人在人群里问道。

    “傻了吧,没得到消息吧,晋城侯说过,那边盖蒙学,不管食宿,只要愿意一文钱不要就能去上学。”

    一时间,不知道消息的众人大都倒吸一口冷气,真是大手笔啊,蒙学不要钱:“晋城侯不愧是晋城侯,果然是我辈学子的榜样,从前我还不服气,凭什么大家都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他却被内定作为来的文臣领袖,如今算是服了。这等眼届,岂是我等能相提并论的。”

    其实这主意是玉璧给出的,从成本上来说,蒙学就是盖房子,布置桌椅而已,至于讲学:“陛下,婢子是这样想的,能进书院的,大多都是有根底的学子,挑数十名成绩不错的,每日轮换着去给孩童开蒙。这样一来,既不费多大事,孩童们也能得到十分好的教学。”

    “丫头,你又没说实话啊!”淳庆帝一眼就看出来了。

    玉璧嘿嘿笑,不好意思地说:“书院收得贵了点,总要平衡一下,否则御史言官们又该打脸了。”

    一说到收费贵,淳庆帝就想让人打这夫妻二人一顿大板子,三千两银子一年,亏他们想得出来。三千两放到普通人家,够一家四口过一辈子安逸舒适的日子,结果钟山书院一年的学费就三千,太吓人了:“这叫贵啊,简直就是漫天要价。”

    替淳庆帝满上茶,玉璧道:“陛下,婢子说过有奖学金的,只要成绩优异,这三千两完全不会成为门槛。到钟山书院读书,要么捧得金山银山来,要么努力精进课业,订这么高也是为了盼着学子们能够努力向学。”

    话这么说自然是合情合理的,怪不得早几天就放出榜来,御史言官们没一点动静。当然,淳庆帝也知道,大理寺前一“战”,让他那群从来不安份的御史言官们受到了严重打击,近来上的奏疏都少了许多:“也罢,随你们去吧。说到书院,朕有意让老四他们几个小的都到钟山书院去学习,他们年纪虽然小,但早已开蒙,去书院足够了。”

    钟山书院那拨长长的师长名单里,当然有淳庆帝敬仰的名宿,所以淳庆帝也十分乐意把几个儿子送到那里去。除了二皇子三皇子都已经开始办差,四皇子以下的都还小,正是学习的时候。

    “当然可以了,学院开门就是收学生的,有教无类。当然,前提是陛下给钱。”玉璧说得明明白白,干干脆脆。

    淳庆帝听完差点没气倒,削了玉璧一眼说:“朕还能短臣子的银钱不成,少提这事。”

    趁着淳庆帝说起书院的事,玉璧就跟淳庆帝提了提自己日后只能上午在宫里,下午得去书院的事。淳庆帝就好奇地问了一句“你难道也要去当先生不成”,玉璧还真就点头了:“是呀,陛下可不知道,婢子的算学不错,钟山书院有工学分院,工学分院里没有一样不要用到算学的。眼下算学的先生稀缺,庆之让婢子先顶顶。”

    这时代女子当先生倒也不稀罕,所以大家伙儿也并不排斥,玉璧这么说,淳庆帝还只能答应她。毕竟教书育人是大事,哪怕只是工学,那也是学,修船造屋垒墙铸炮都需要用到工学,所以淳庆帝挺看重工学这一科:“去吧,省得朕看着你堵得慌,顺道把老四他们几个带去……别这么盯着,朕不少你银钱,这就让人支给你。”

    淳庆帝多想抽这丫头大嘴巴子,没见过这么要钱不要命的。

    就这样,玉璧怀里揣着九千两银票,马车上载着四五六三位皇子驶向钟山书院。此时钟山书院已经开始了开院第一讲,讲的是“良知”二字,这是取自玉璧无意中一句“学问无良知既是社会的毁灭”。当时萧庆之还问了什么是“社会”,听罢他就记住了,虽然是请梁师言讲,但讲授内容却是他草拟的。

    讲台之下,大大小小数百名学子,并着旁边人山人海的围观群众,场面原本应该十分喧闹,但却出奇的安静,除了梁师言不大不小的授课声之外,只有风声鸟声树叶声。

    “作学问的人尤其不能失去内心的良知,倘若作学问的人失去良知,那这浩浩人间便是从根子上烂掉了。就如同我们主张,从政者应该心存道德与敬畏之心一般,若人心里完全失去了道德与那一点敬畏,那他们何事不敢为,何事不可为。”顾忌到在场不仅有学子,还有来往看热闹的乡邻,梁师言的第一课讲得深入浅出,来去直白。

    玉璧身边皓若白雪的顾弘川小正太撇撇脑袋,看着玉璧说:“陈尚令,这是不是就是你说的——没有良心猪狗不如。”

    ……

    总结得真精辟。

    拍拍顾弘川的小脑袋,玉璧说:“道理是相同的,只是我不如梁先生有学问。”

    “我觉得陈尚令讲得更好,人间从根子上烂掉有些人不会怕,但没有人愿意做猪狗不如的东西。”顾弘川小小年纪领悟力非凡。

    因为是帖在玉璧耳朵边上说的,加上他们站在很边上,也没惊扰场中的秩序。

    也幸好是这样,否则,她立马就会成为千夫所指的过街老鼠。

第一三七章 再也无法维持风平浪静的表相

    在给工学分院的学子们上数学课之前,玉璧回想了一下自己小学的数学课,好像是先认识数字,再从加减法到乘除法,然后复合运算以及各种单位。她觉得是这样的,至于是不是真的是这样,那她就不清楚了。

    都是十岁上下的少年,玉璧觉得第一节课,教教数字就好了。结果她低估了这群少年们的学习能力,想想也是,都是有基础的,满屋子的孩子都是有钱人家的娃,大多从三五岁起就读书识字,这时对知识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

    大部分少年很谦恭,但也有眼睛朝天看的,对玉璧的教学大感质疑:“陈先生,这些东西学了有什么用呢?”

    “有什么用,这个问题就太广泛了,小到一针一线,大到世间万物都可以用算学来推理。如果你们不信,我们来尝试着用算学来解析一下世间万物,比如你们现在能看得到的桌椅板凳,长宽高都有定数,高一分低一分都会让人感觉到不适。”玉璧觉得跟孩子们说应该从简单的事物开始说,毕竟只是十岁的孩子,她十岁不也才四年级么。

    但是这般少年们明显十分不满意于玉璧的答案,他们始终觉得这是小道,再说白一点这就是完全没有用的东西,如果不是学院安排了这样的课程,他们肯定不会乖乖坐在这里上课。

    “算学包纳的当然不止是生活中常见的东西,还包括山高水深,四季轮回,风雨雷电等等。比如我们现在所在的钟山,你们可知它有多高,要如何丈量,又要如何计算。”玉璧虽然从来不觉得数学有趣,但是她现在是数学老师啊,只能尽着往死里忽悠这般孩子了。

    “钟山高九百丈,这个书上写过。”小孩儿傲气十分地回答了玉璧的问题。

    小破孩儿,敢拆她的台,真不要命了,玉璧眯着眼打算来个神威大发:“那书上有没有告诉你,知其然如何知其所以然。你只知道它高九百丈,却不知道它到底是九百丈多一点还是九百丈少一点,也不知道是怎么丈量出来的。但是,通过算学,我们不必一点点去丈量它,可以很快地得知它高几何。”

    小孩儿们听完滴溜溜地转眼珠子,说道:“那也能算出门前这棵树多高是不是,陈先生,要不我们试试。”

    “成啊!”玉璧说完,领着这群小破孩儿出门,大家一块儿站到树下,有小孩儿问用不用找根绳给她。玉璧笑眯眯地看着小孩儿,心道,敢全我绳我就敢把你们全吊树上严刑拷打:“不用,给我来把卷尺就成。”

    这算是道趣味算术题,玉璧记得有相对简单一点的算法,就是以人影和树影来最终计算树的高度。最终玉璧得出结论,这棵树高七米九八,换算成市制是:“树高二丈三尺九寸四,如果不信,你们可以尽管去量。”

    误差不会太多,毕竟公式摆在那里。

    有不信邪的孩子非要上赶着量去,玉璧就看着几个小孩儿找来侍从,让侍从到想办法量出高度来。费尽好大的周折后,终于量出来了,和玉璧的答案有一点点小差距,差两分。这点误差可以接受,不过却是那帮小孩有差,他们不信邪再量一次,和玉璧的答案就只差一分多一点点了。

    最后,小孩儿们不得不承认,玉璧赢了。

    “可是算树的高度有什么用呢?”

    “以后长大了,有一天你们做某个地方的官员,你可以把这个地方的人口列出来,计算每人每天多少粮食,就可以得出结论,需要种多少亩地才能够这个地方所有人不饿着。再譬如司农院今年报上来,今年共有九千万亩水稻和二千七百万亩麦子。你们谁能知道这是多了,还是少了?要知道这可关系到大家是饥是饱,会不会饿死人,你们说这重要不重要!”玉璧可算是把这群小破孩儿忽悠着了,其实她数学真的不成,至于让她说数学为什么要学,她也想说扯谈呢,普通人数学学到初中就差不多够用了。

    好在这时代的算学本来就不难,大部分都只是简单的加减乘除,有个算盘就能搞定。

    好不容易下了课,玉璧长出一口气,为人师长固然有成就感,但是这成就感得来不易呀!玉璧决定好好催促萧庆之去找算学课的先生,侍候这群孩子比侍候淳庆帝还麻烦。

    临到她快要出去的时候,有个孩子忽然跑过来问她:“陈先生,算学可不可以算出路程上要用的时间来?”

    “当然可以啊!如果你去的地方离家一百里,每个时辰走十里,每天走四个时辰,那两天半就能到。”玉璧随意说了一句。

    “我想去的地方离书院有九百多里,坐马车要走多少天呢?”

    咦,这小孩儿是要离家出走还是想家了:“如果马车每个时辰行驶十五里,每天还是四个时辰,那十五天就可以到。”

    “啊……我想见娘亲岂不是要走半个月才能看到!”果然是个想家的孩子。

    打发走小孩儿,玉璧一抬头正好看到萧庆之笑盈盈地冲她乐:“庆之,你对我最好了是不是。”

    得,这丫头又发娇了:“是,你又怎么了。”

    “赶紧找几个算学老师来吧,我扛不住这群孩子,太闹心了。”玉璧心说就自己这数学水平,能忽悠过去今天已经是奇迹了,再让她忽悠下去,她可不想玩了。还不如让她去教他们怎么玩泥巴,那个她擅长,她从小就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捏泥人大师”。

    “你不是教得挺好,我一直在旁边听着,倒真没想到,你光凭一把五尺的卷尺就把树高量了出来。”萧庆之夸奖得十分真心实意。

    但是,玉璧坚决不接受:“不要,你还不如让我开门课教沏茶,这个我能教得得心应手。”

    看着她,萧庆之摇头说:“好,知道了,算学先生月底会来几名,你先支应一段时间。”

    两人相携走到向后院,那里是先生们办公和暂歇的地方,两人还没跨进院门,俭书就从远处一路跑来:“侯爷,定州来信。”

    “定州?”萧庆之接过信一看,不太熟悉那笔迹,揭开了一看,原来是父亲的一位老友:“父亲性命垂危,怎么可能。”

    “看后面。”玉璧也不相信,萧梁身体好得很,不可能会生病。

    信看到后面,上边写的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出了意外,而且不是人祸是天灾。说是前段时间下雨,萧梁雨夜去访友,在路上出了事,找到的时候就已经是奄奄一息了,萧梁的老友赶紧发信到京城来,让萧庆之和萧应之等人赶紧到定州去,去晚了只怕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父亲……”萧庆之一时间也慌了神,萧梁虽然一直不在他身边支应,但是有父亲在和没父亲在感觉完全不一样,这一刻仿佛是一座山塌了一般。

    “别慌,先回府去通知应之和母亲,应之,你是兄长,你这时候不能慌。或许事情没有这么糟糕也说不定,先回府再做安排。”玉璧扶了萧庆之一把,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只能劝他先回家。

    两人回到府里把事情跟萧张氏和萧应之一说,顿时间这两个一个哭天喊地,一个涕泪交加,这时玉璧才知道萧庆之已经算情绪相对稳定的了。但是看到这二位这样,萧庆之原本就压抑着的伤痛再也停止不了,泪水毫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好半晌,萧庆之才一一扶起萧张氏和萧应之,声间嘶哑地说道:“母亲,子和,眼下事情如何还不明,我们赶紧启程去定州,所幸定州离京城不远,现在启程明天上午就能到。俭书,你快些去安排,玉璧,我去宫中请医官随行,你在府里布置一下。”

    “好,你慢着些,不要着急。”玉璧说完赶紧去准备,此行可能要花费不少银钱,玉璧先揣了一匣子银票,然后又吩咐管家盯着各院收拾行李。又把管家拉到角落里小声地,很怅然地说:“万一,我是说万一,去铺子里订好一应要用的物事,用不到最后,到时候也无非损失一笔钱,只当花钱消灾了。”

    管家连连点头:“是,夫人,小的省得。”

    宫里,淳庆帝一听萧梁出了意外,当时笔都掉在了地上:“怎么会这样,快,去找孙医官来,子云,孙医官最擅长治伤,只要还活着就一定能救回来。朕让弘承跟你一道……不,朕亲自去,朕要亲自瞧着他好好的。”

    萧庆之却连忙推拒,这样的厚泽,是不能随便受的:“陛下乃天子,若纡尊降贵去探望家父,固然是家父的荣耀,但却于礼不合。太子殿下如今也有监车之职,臣自去便是,说不得父亲并无大碍,只是臣等自己吓自己罢了。”

    “也是,那你速去速回,朕派辆马车给你,套上宫里最好的快马,早去早回,到了传个书信回来。”

    萧庆之带着淳庆帝的殷殷嘱托,非常不安心地坐上了前去定州的马车,这一去很多事可能就再也无法维持风平浪静的表相。

第一三九章 你简直是张乌鸦嘴

    萧庆之在心中发愿的时候,却忘了自己要远离朝堂的念头,等他想起来时又不由摇头,这两样本就不能兼得。

    爵位可以说放下就放下,因为他从来没有把这当成是非拥有不可的东西,而且也是只要愿意去求就能得到的东西。高官厚禄,对别人来说或许很难,但对长在帝王身边,又与太子相伴长大的他来说,是件容易办到的事。

    “长兄,这是为何?”萧应之经过许多事后,到底也成熟得多,这爵位他当然想要,但是如果不明不白得来,他宁可不要。萧应之就是这么个人,他会明争,但绝对不爱使阴招儿。

    “本就该是你的,为兄如今只愿好好做学问,盼着将来有一天,也能教出桃李满天下。”萧庆之解释道。

    本就该是他的?萧应之没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至少自家长兄说的时候他不明白,但是很快这话里的意思就由萧张氏亲口说出来了。

    萧张氏让人收拾了城东的宅子,让萧庆之和玉璧搬过去,萧庆之倒没说什么,倒是萧应之不解了:“母亲,如今还在孝中,怎么可以让长兄搬到城东去。城东虽说也有宅子,可那宅子又小又逼仄,多年没有翻修,哪里还能住。这府院说是侯府的产业,但长兄始终是长兄,怎么能让长兄搬走。”

    “你嚷什么,从不用脑子想想,若他真是你嫡亲的长兄,为娘怎么会与他嫌隙。你天天招事惹祸为娘都不与你生嫌隙,如果真跟你是一母同胞,难道真会因为他十岁以后就不在身边养着,就不疼他怜他。说句明白话,他都不该姓萧,谁知道是你爹从哪里捡来的种。”萧张氏终于可以把压在胸口那块大石头移开了,本来就不是她肚子里生下来的,她怎么去疼,怎么去爱。

    一席话说得萧应之连连摇头:“不,母亲,你定是不喜欢长兄,才这样说的。长兄与我,都像父亲,甚至长兄比我还更像父亲,怎么会不是嫡亲兄弟。”

    嫡亲兄弟四个字让萧张氏笑得更疯了一样,当着兄弟俩和徐贞娘玉璧四个人就说开了:“嫡亲兄弟,你哪来的嫡亲兄弟,咱们萧家千顷地就你这么一根独苗,你哪来的嫡亲兄弟。起先我也怀疑过他是你父亲在外边的风流种,但是你父亲那个人我清楚,他干不出这么不明不白的事儿来。后来,我去查过,也问过你父亲,只知道是你一个堂姑姑的孩子,你那堂姑姑未婚便生下了他,不见容于家门,后来出家当了女尼,如今谁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她的话说完,萧庆之和玉璧相视苦笑,这下都不用再去确定了。也是两人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反而不如萧应之来得情绪激烈:“子和,别说了。”

    “不,长兄,我们就是嫡亲兄弟。”这一年来,萧应之和萧庆之早同起晚同睡,日里同奉香火颂经,把过去十年的兄弟情谊都补足了回来。在萧梁走后,萧应之更觉得长兄如父,一年来处处照顾他,在学业上帮助他,没有比这更亲的情谊了。

    “早先,我便疑过,也在母亲这里旁敲侧击过,只是母亲否认了。如今想来,定是母亲答应过父亲,如今父亲走了,母亲才将真相说出来。”就算早有心理准备,萧庆之还是满脸苦涩,十余年来的心结,如何解得开。如今又添了新的心结,松间禅院那小土包里埋着的果然就是他的生母。

    只匆匆数面,甚至未曾来得及尽孝,但他却莫明地并不觉得内心有悲伤。

    萧张氏看着萧庆之,对这个儿子没感情是真的,但也不至于为难个晚辈,该是萧家的东西他不贪图,倒也让萧张氏又高看了一眼。萧张氏也没有做绝,东城的宅子早一年前就开始修缮了,如今已经修缮一新,小是小点,但这他们夫妻俩住着绝对足够了。

    萧张氏是清楚的,这夫妻俩从不缺银钱,公中的钱是侯府的,夫妻俩的私房却不比谁少。钟山书院花销出去近十万两,若说夫妻俩没钱,谁也不能信:“该你的也不会少你,公中你添进去的古玩字画回头管家整理了再送还给你,余下的该怎么算怎么算。”

    其实,这也是萧张氏念在萧梁生前殷殷嘱托,否则哪里会这么大方客气。

    “不必,母亲,养育之恩深重,儿子从不曾忘记,母亲收下便是,只当是儿子的孝敬。”萧庆之淡淡然,心中也奇怪自己居然能够很坦然地面对眼前的一切。

    有萧庆之这句话,萧张氏当然是喜不自禁,萧庆之添到公中的古玩字画,大多都是淳庆帝赏下来的,件件都可以说一句价值连城。更让萧张氏高兴的是,这让自己碍眼了二十几年,忌惮了二十几年的萧庆之总算可以送走了。

    莫明地看一眼玉璧,萧张氏心里甚至感叹:“还有这冤家也能送走了。”

    因为还在孝中,搬出去的事当然不能明摆着来,只是一点点搬着罢了。在外人看来,这只不过是侯府分家,萧家上下不会有谁碎嘴子上外边说去,就算不是嫡亲母子兄弟,那也在一本家谱上,一笔写不出两个萧字。

    东城的院子萧张氏花费了不少,她担心萧梁死后不安,所以在修缮装饰上没有苛刻一点。玉璧和萧庆之住进去倒了舒适,俭书和令武及桑儿也只当是分家了,至于自家爷没继承爵位,几个人也都不当回事。

    安顿好一段时间之后,玉璧和萧庆之才谈起真相所带来的另一个事实:“那你真是陛下下的儿子?”

    算起来,萧庆之比太子还大几个月,就算在庶那也是长子,嫡和长都有继承权。当然,淳庆帝不会承认他的血统,宗室也容不得有一个来自民间的私生子成为下一任皇帝。

    “八成了。玉璧啊,怎么事事都教你给说准了呢?”萧庆之捏着玉璧的脸蛋,心情很不爽,越捏力气就越大了一点。

    挥开他的手,玉璧白他一眼说:“难道我说太阳好像是从西边升起来的,太阳就真从西边升起来了!我能说中,只能说明我想象力丰富,而且运气不是一般的……不知道该说好还是说不好。”

    继续伸出魔爪,萧庆之不依不饶地去捏玉璧越来越圆润的脸:“不好,简直是张乌鸦嘴,讨人厌得很。”

    关她什么事,她只是提前预告了事实而已,而且当初她也觉得仅仅是八卦好不好:“那你现在怎么办?”

    她总觉得,像萧庆之这样的家伙,应该会挺怨恨淳庆帝的。因为萧瑜那样的际遇肯定和淳庆帝有扯不清的干系,他的遭遇的种种也同样源于身世不明。

    但是,萧庆之却望着她面色平和:“不怎么办,我既不需要血统的承认,也不需要谁来为当年的事做出补偿,时过境也迁,爱恨都徒劳。”

    或许真的是因为有了自家小玉璧,他内心相当平和,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没得到的未必是遗憾,得到的也未必是祸事。两年之后,淳庆帝肯定会让他再入朝中,到底是个什么职位,还得他来争取。

    其实,要说真的没有半点埋怨,那是假的,小小年纪在宫中遇到的种种,现在想来都如同阴森恐怖的深渊。但是每一位皇子几乎都是这样长大的,他比他们还多十年无忧无虑的时光,何其幸运,想想又没什么值得埋怨的了。

    云州东城住的都是些寻常富户,没有深墙大院,也没有豪奢的宴饮,在玉璧看来就是这时代的小康之家。不是大户人家,也不是市井中挣扎求生的平头百姓,倒也讲究个礼乐书香,但终究是有点画蛇添足了。

    不过,人与人之间相交还是很淳朴的。

    “萧家娘子,快些出来,卖鱼的来了,还不快去挑几尾就要卖光了。”隔壁的王大嫂在外边提了篮子喊。

    桑儿听了赶紧去喊正在眯着眼打盹的玉璧:“夫人,王大嫂说卖鱼的来了,你不是说要吃鱼吗?要是夫人实在困,婢子替你买去。”

    一听有鱼,玉璧立马就醒了:“不用不用,我自个儿去挑。”

    别人挑大鱼买,玉璧尽挑小鱼买,王大嫂看了还以为她最近囊中羞涩,顺手给她挑了几尾:“小鱼肉嫩,萧家娘子就是个会吃的。”

    “那倒不是,小鱼刺多,要做汤清炖炒了吃起来都麻烦。我打算做梅干菜烧锅贴鱼儿,把骨头都炖到酥软,吃起来就不用操心骨头了。我们家那位大老爷嫌挑刺麻烦,要买大鱼,非得剔骨头不可做成鱼片鱼蓉不可。”玉璧说着拎了拎,差不多五斤了才罢手,吃不完可以先养着。

    “萧家娘子做菜就是讲究多,到底是京城来的。”有人在旁边说道。

    玉璧一边看秤,一边说:“那是家中大老爷挑剔,要不我哪用这么费心思……咦,田螺。大哥,这怎么卖,有多少?”

    卖鱼的人看了一眼说:“给二十文钱全拿走,田里太多啃庄稼,夫人要是喜欢,以后只管说一声,随便去田里捡一捡就能有半桶。”

    半桶才二十文,起码二三十斤,真是比白菜还便宜。玉璧最爱吃田螺,看见这个哪肯放过:“都拿上,桑儿,你去叫令武来……庆之,正好,不用去叫令武了,去拿桶来把田螺装回去。”

    让儒雅温文的萧庆之提个大木桶来装田螺,瞬间玉璧在一众大姑娘小媳妇眼里就成了神人,多么文俊的后生,这么老老实实地受支使,真是好儿郎啊!

第一四零章 你又有什么馊主意

    提着一大桶田螺和鱼,萧庆之浑不当回事就要往回走,手上这点重量对他来说……唔,比玉璧轻多了!斜眼看向玉璧,阳光铺满的小巷里,她正在和王大嫂说着这种鱼怎么做好吃,那种河鲜怎么做得当,什么和什么不能一块儿吃,小孩子吃鱼有什么好处。

    明眸皓齿,顾盼生辉,也不过眼前这般景象。平凡而世俗,在一群市井妇人里,她完全挑不出一丝一毫与众不同的高贵来,但却分外暖人心。

    就在萧庆之提着木桶,欣赏着自家小玉璧的美好时,忽然有人很不识时务地凑上前来:“副帅,真的是您老人家啊,我还当自己看错了。唉呀,怎么能让您做这粗活……”

    手一缩,避让开来人伸过来的手,萧庆之眼神淡淡地扫向来人:“嗯?”

    来人一惊,连忙改口:“侯爷。”

    “嗯?”

    怎么还嗯啊,来人挠着后脑勺,明明就是侯爷还不让人喊了,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爷?”

    提着木桶,萧庆之转身迈开步子就要绕列来人回家去,旁边众人早犯了痴呆,玉璧也有点反应迟钝的感觉。默默回头看一眼,萧庆之冲众人很市井很平和的笑道:“他认错人了。”

    一时间众人才回过神来,挑的继续挑,称的继续称,提着往回走的继续走。玉璧却明白过来了,大约是萧庆之在军中的属下,否则不会摆着一副恭恭敬敬的态度。

    有知根知底的人士一张嘴就喊出来人的身份:“杨校尉,您是把萧家郎君当成了晋城侯,晋城侯一家子住在城西别府里,怎么可能会住到城东来。”

    鲜少有人知道城东这间院子是萧家的,左邻右里也大多是后搬来的,哪里知道萧家的根底,所以众人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啊……是认错了,倒是长得真像,也都姓萧,看来往上数三代,准得是一家子。”杨其武说着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心里大概清楚了,原来副帅是来这体会一下寻常百姓的生活。差点就把副帅的身份给喊破了,要真喊破了,副帅肯定饶不了他。

    此时萧庆之才点点头,提着桶跟玉璧说:“要是还买什么,让桑儿来喊我,细胳膊细腿别逞强。”

    多甜蜜,在旁人看来。至于玉璧,想喷他一脸的心都有,不时说她最近长肉了的人,每到吃饭的时候嚷多吃点的也是他,嫌细胳膊细腿的还是他,他这是闹哪样:“知道了,大管家!”

    应声一笑,萧庆之满足无比,大步流星往家走,杨其武跟在后边走半天,心里直犯嘀咕,一边还忍不住回头去看玉璧。他琢磨着,那位应该就是……嗯,夫人,不过侯爷的眼光真的很令人堪忧呀。

    快到门口时,萧庆之终于回过头看了杨其武一眼:“我现在既不是元帅,更不是侯爷,也当不得一句爷,同袍为兄弟,以后我们便兄弟相称。”

    到底是当兵的汉子,不会为称呼纠结太久,立马就从善如流地改口:“萧兄弟。”

    咦,萧庆之终于觉得有哪里不对了,这位比他年纪要大,这么一算自己吃亏了:“杨大哥。”

    被从前的副帅,如今的萧兄弟喊一声大哥,杨其武觉得这辈子最好的时候就是眼前这会儿了,跟吃了老山参一样大大滋补:“你怎么不声不响就到这里来了,不是回乡为文宣公守孝,咋会到东城来。”

    “分家而已,爵位由子和承袭。”萧庆之说推开门示意杨其武进去。

    杨其武一听,觉得不对劲啊,明明萧庆之才是长子,怎么到头来爵位反倒让次子继承。又想着嫡亲兄弟两不会有什么倾辄,杨其武也没往深里想,觉得应该是萧庆之大度,把爵位让给了幼弟:“让给老二就让给老二了,凭我兄弟的能耐,公候之位还不是手到擒来。”

    把桶放进厨房里,萧庆之按照玉璧说的,把田螺用水漂好,在水里又淋了两勺油。杨其武在一边看着,嘴都快合不拢了,萧庆之起身瞟他一眼轻飘飘地说:“看着有趣吗?”

    ……

    “我弟妹真是能人啊!”能让高高在上的副帅,如玉如雪一般的贵公子干这活,不用别的杨其武就能把玉璧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是回乡探亲,还是退伍了,如今军中怎么样?”萧庆之对军中的事还是很关心的,比起朝堂来,他确实更喜欢边关军营里的气氛。

    “回乡探亲,前几天刚回,没想到能在这见着副帅,至于营里,还是老样子。”一没出溜,杨其武还是把副帅叫出了口,其实副帅都是个谐称,最开始萧庆之做的是监军,监军通常被看作是副帅。后来这外号就一直保留了下来,军中是没有副帅这个职务的。

    亲手沏了茶递给杨其武,萧庆之沉默了片刻,他在回想自己驰骋边关销烟锋火中的日子。那时候到底还年少,有冲劲,有热血,比起现在来多了份欣欣向上的气态:“别四处说去,我在孝中,不方便招待。”

    杨其武想起萧梁来,一声叹息,说道:“是是是,我省得。”

    这个说我省得的家伙,第二天就招集了一帮大头兵浩荡而来,因为不能饮宴,一群人围坐在一块儿只能清清淡淡的饮茶。从气氛里能看得出来,萧庆之在军营里很是受人敬仰和欢迎。其中不少人对于萧庆之开了书院这件事很不满意,嚷嚷着要是去京城就拆了那家书院把萧庆之抢到连着去打仗。

    一群老打仗的大老爷们,不能喝酒不能大摆宴席,那他们还能干什么,亏了萧庆之想得出来,一群人蹲地上捏了个城防工事开始论战。稀罕的是,一大群人一边儿,萧庆之自个儿算一边,就这样,那群汉子还觉得他们吃亏了。

    汉子们正要开始论战,忽然听得外边一阵怒吼:“杨其武,你个混帐东西,大白天的不去地里收稻子的,尽跑来玩。指着你从回来是让你来抢收,不是让你回家耍的,要是还不赶紧给你老娘滚出来,老娘就带起娃儿回娘家,以后你一个人过去。”

    一时间,众人都没了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杨其武刷地一下脸就红了,骂骂咧咧地冲外边走,很明显的却是要去——向恶势力低头。

    萧庆之看众人一眼,笑吟吟的说:“这就是你们说的没什么事,赶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一群大老爷们聚这玩耍,够丢人的。杨其武家里就他一个壮劳力,你们要是忙完了自个儿家的活,就去帮忙,别成天就知道骑马打仗,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经的。”

    “就像副帅现在这样!”

    瞧吧,玉璧就知道这群人老不厚道,她也不脸红,跟萧庆之并肩子站着说道:“对,就是这样。”

    一群汉子们被酸得呀,一个个捂着牙就出去了。萧庆之看着玉璧笑得不行,伸手戳了戳她肉乎乎的脸蛋说:“这张嘴倒是越来越甜了,走,我们也去看看他们怎么耕种。”

    玉璧和萧庆之一块出门,去的就是杨其武家的田地,离这里也不远,萧庆之打小在这边长大,印象还是有的。问了几个行人后就明白了方向,到田里时杨其武正往田里扛打稻子的木制工具,老远见萧庆之来还伸手笑呵呵地打招呼。

    旁边还有几块田已经被收割了,看过去只剩下一片略有些干爽的空田,看着稻田,玉璧又想起鱼来。稻田里养的鲤鱼味道相当之鲜明,而且还不带一点泥腥气,稻子熟了鱼就能吃了。不过走得近了,一看,水沟里大大小小的全是田螺,一问才知道,这好吃又营养的东西大家伙都不爱吃它,主要是不怎么会做,做出来味道太难吃。

    二话不说,拽着萧庆之往家走,昨天买的田螺吐了两天一夜沙,换了好几遍水,这会儿正好可以开始做了。拿钳子去掉尾部的尖儿,洗干净后葱姜蒜爆出香气来下进锅里去,然后烹进去一碗米酒盖上盖焖个四十秒,开盖下花椒辣椒一小勺老抽和盐翻一翻,然后加大半碗高汤焖上一分半钟出锅。

    “现在还不能吃,得让浸一浸入味儿了才能吃。”看着萧庆之在灶边非常没风采仪范地吃田螺,玉璧不知道是该抽自己一嘴巴子,还是该夸奖自己伟大如斯。

    “这样就挺好吃的了。”萧庆之起先还真不相信这东西能吃来着,现在相信了。一品咬下去有点弹牙,但肉质很嫩,一咬破了就感觉里边全是饱满的汁水。怪不得玉璧说什么“清明螺,赛过鹅”,现在虽然不是清明是秋收了,田螺的味道也很好。

    “诶,萧庆之,我知道这段时间我们能做点什么了。”

    “你又有什么馊主意。”

    “你现的不是官身了是吧,我们开家饭馆怎么样,就拿田螺当招牌。这东西会啃幼苗,吃了你好我好大家好,发动大家一起吃,这也是功德是不。”

    玉璧没说出来的话是,你不是想成为名宿么,功德什么的,不要大意的去收割吧!

第一四一章 现在觉得我有钱途了吧!

    云州以明江府为州府,南来北往的人要从云州出关必会经过明江府,明江府盛产鲜花和茶叶,也是水稻的主要产区。各地的客商在八月份时都会云集至此,每年新出的夏布都会在此时开始售卖,明江府一进入八月就分外热闹了起来。

    街市上,拥挤的人群买卖着各种各样的货物,南边的干货丝绸瓷器,北边的面粉马匹牛羊,一阵阵叫卖声中传来一声锣鼓响,循着声看去,却是最热闹的大街上新开了一家食肆。面脸儿很是寻常,既不像旁边的大店那么富丽堂皇,也不像小铺面那么逼仄脏乱,一水的竹椅木桌,垒土的灶台看上去极富乡土气息。

    “嘿,头回见把灶台垒在门口的,你说他们垒这么多灶眼干嘛,这是打算卖什么?”

    “嘿,你们看端出来了,看着怎么像田里的壳螺子。”

    这家店就是玉璧和萧庆之鼓捣出来的,当然,他们没露面,就算萧庆之不是官身了,也是教书育人的主儿,不能沾这行。所以请了个掌柜管着,再教会了厨下做田螺后,玉璧和萧庆之就隐居幕后了。

    “今日开张大吉,尝鲜不要钱了嘿,走过路过的客倌不要客气,快来尝尝鲜。不管是就酒还是就饭,那都是滋味非凡,管保各位客窟吃了这回想下回,吃了今儿想明儿。”小二挥着大勺站在灶台前吆喝道。

    众人一看,这玩意能吃,再一看门脸上写着的那十个大字——食我田中螺,滋味赛过鹅。

    “不要钱?”

    “客倌请好了,尝鲜不要钱,您尝尝?”小二热情百倍地招呼。

    “那就尝尝。”

    小二顺手抄起一小碟,约是盛了五六个田螺,装好后又放了两根牙签在上边。接过小碟的路人瞅半天,这东西虽说没吃过,但总是见过的,桌着琢磨了会儿,小二在旁边不言不语,拿起一颗揭开用牙签一扎然后一旋,肉出来了其余的还留在壳里。

    路人一看眼明心亮,立刻会意地上手,一个田螺肉进嘴,那叫一个汁水饱满,肉质细嫩,细尝起来甜丝丝的,有点儿酒糟的香气,还有点辣味儿。这位也不接着吃了,抬头就问小二:“怎么卖?”

    “五文钱一份,童叟无欺。”

    “嗯,来两份。”

    “好勒,客倌您是在里边吃,还是拎起走,是预备配饭吃还是配酒。”小二又问道。

    “就酒就酒,拎起走。”

    有人做榜样后,便有人接着三三两两来,因为价钱低滋味好,是人人都尝得起的市井小食,鹅肉哪是人人都吃得起的,但这五文一碗的赛过鹅嘛,谁吃着也没压力。

    越到后来生意越见好,买的人甚至排起了队,几个小二拎着大勺,每五文钱就给一勺满满的,份量足足。拎起走的用竹篓装好,小绳一串甩起特新奇精巧,在这吃的还给配新酿的米酒,米酒也便宜三文一碗。

    本来萧庆之觉得玉璧这样定价肯定得亏本,要知道这店铺真的很贵,明江府最热闹的大街,两间不大的铺面加起来一个月得一百五十两。当然,对他来说一百五十两不算什么大事,所以由着玉璧开了这间铺子,就像玉璧说的,如果能通过这个铺面使得田里再不布满啃食幼苗的田螺,水稻的产量肯定得往上涨,这是大功一件。

    不仅仅是玉璧觉得应该去收割功德,他也同样这样认为。

    “看,就这会儿时间卖出去一百份了,加上米酒和其他的点心,就算过几天大家不再觉得新鲜了,稳定下来每天也能卖出去三五百份。”玉璧当然知道靠田螺肯定得亏,不过她有的是后招儿。

    松花蛋咸鸭蛋,果脯果干,月饼粽子,各色点心卖起,这铺子要是连人工和店租都挣不回那就有鬼了。

    “玉璧啊,就算一天卖一千份都才五千文,刚够店铺的租银。我跟你说了要蚀本的,你还算来算去总觉得能挣钱,你当这是茶馆。”萧庆之和声细语地说道,生怕伤了自家小玉璧的自尊心。

    但是对他的没信心,玉璧嗤之以鼻:“哼,我就知道你不相信我能挣钱,你等着瞧吧,我就过这铺面挣不过吴州的杏花楼不罢休。杏花楼现在稳定下来每个月也才千余两,这间铺子等过几个月,一个月三五千两不算难。”

    之所以玉璧这么有信心,那是因为东城的院子里已经砌好了烤炉,西式的烤炉,她准备做蛋糕、面包、饼干之类的东西。有了烤炉,还可以做很多很多这个时代没有的点心,比如傅大厨私房版的烤鸡翅和盐焗鸡等等。

    一说起吃,夫妻俩都精神百倍,萧庆之早就好奇后院那个古里古怪的东西砌出来做什么,对他来说那倒像是冬天用来取暖的:“你真觉得院里那个奇奇怪怪的东西能派上用场?”

    “那不叫奇奇怪怪的东西好不好,那叫烤炉,晾了这么久了今天应该可以用了,回去我让你看看那奇怪的东西有什么用途。”玉璧气闷,懒得跟这没眼力见的家伙说三道四,说到烤炉就得感谢傅大厨了,要不是傅大厨这家伙爱钻研,不爱用电烤箱,非要用古董货,她也不知道西方人在没电以前怎么烤面包和披萨。

    晚上,玉璧做了一桌子用烤炉做出来的美味佳肴,比起现代的电烤炉来,木火烤炉的细腻和炭火的焦香感是无可比拟的。那烤鸡翅、烤面包和千层酥,从木火烤炉里出来的真心不是电烤炉能相比的。

    烤茄子、烤土豆和烤四季豆,更有美味的烤粟子!吃得萧庆之嘴都不带停的,最后玉璧啃着肖想已久的烤翅问道:“现在觉得我有钱途了吧!”

    “大大的有钱途。”就算有点昧着良心说瞎话的感觉,萧庆之也很痛快地赞美了一通,为了吃好吃的喝好喝的,曾经的副帅和晋城侯已经堕落成了什么都可以抛弃掉的吃货,玉璧伟大呀。

    第二天开始,玉璧就往铺子里送了些蛋糕面包试卖,反响不错,但因为量实在太少,也显不出利润来。面包卖得不贵,但蛋糕卖得价很高,因为奶油实在太麻烦,而且牛奶本身也不便宜。

    这些让玉璧做着自个儿吃行,可让她做了去卖,她没这劲,萧庆之一看说:“得,你还是教给铺子里的师傅做吧,既然要做就好好做,别三天打渔两天晒网。”

    “这个成语还是我告诉你的,你倒会现学现卖啊!”玉璧这会儿正琢磨着做点其他的东西,比如披萨,奶酪这东西她倒也会,就是做起来太麻烦太耗时间和工夫。不过她又一想,咱中国多少好吃好喝的,未必老得想着西方这点面包蛋糕。

    结果等到铺子里的蛋糕面包刚火起来的时候,玉璧早已经转头钻研究中式点心去了,中式点心也有很多是需要烤箱的,比如糖火烧和各式酥饼。至于铺子里的蛋糕面包卖成什么样了,玉璧完全没去管,不过偶尔上街一趟买食材时,看着排起的队伍她会感叹一句:“独一份儿果然有钱途。”

    渐渐的铺子里不再卖田螺了,因为大部分饭馆都开始做起这道小吃来,玉璧就干脆停了田螺。说要是田螺现在价格越来越高,再卖五文钱就真要亏本了:“几位师傅,这十几样点心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从明天起上新点心,卖得不好的就不做了。”

    等到点心做起来,玉璧这个不务正业的,又极为跳跃的把目光投向来奶牛!于是铺子里过一段时间又开始卖起牛奶和各种奶制品来,等到一个月算下来,萧庆之都不得不佩服她了,看着她玩了一个多月,就没干正经事,这两间铺子居然挣了三千多两。

    “看吧,我就说能行吧。”抱着账本看了好多眼,其实玉璧自己都不敢相信,她居然真做到了,当时确实有夸张的成份在,她自个儿都没当回事,要不然也不会一直玩着似的做这事。

    说起来,玉璧觉得自己这徒弟已经算对不起师傅的了,如果让傅大厨来,他就是天天炒鸡蛋都能让这铺子月入上万。

    “是是是,我错了,你最能耐。”萧庆之琢磨着,这丫头一个月漫无目的的,像做着不着边际的事,但她好像一直奔着一个目标去:“丫头,说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的已经做了好不好!”玉璧瞪着萧庆之说道。

    “你做了什么?”萧庆之满脑子糊涂。

    玉璧笑眯眯地说:“你没发现这些东西都是一点点就很能填饱肚子吗?你没发现所有的杂粮都可以做成口感细腻的点心吗?你没发现最近铺子里再卖可以保存很久的杂粮面吗?你没发现面包就算是大夏天也可以一个礼拜不坏吗?你没发现我用野菜做了馅料吗?”

    接下来她还准备推广烤炉和杂炉点心的做法,她相信萧庆之能明白她的想法。功德固然要做,银子当然也不能少,光做功德不挣钱这样的事儿,她是不会去做滴!

    一个一个没发现说下来,萧庆之总算明白了,这丫头哪里是漫无目的,分明是吃了喝了还顺便解决了两个民生问题。一是吃不饱的问题,二是食物储存的问题。侧着脸看了玉璧一眼,萧庆之不由得感慨,自家小玉璧有大智慧呀:“别想这么多了,你好好的做点自己想做的事吧,我的事我自有解决的途径,不要天天紧锁着眉头一副操心劳神的样,看看你这一个月下来瘦了多少。”

    听到瘦这个字,玉璧立马来了精神,到铜镜前仔仔细细地照了好几圈后,喜滋滋地说:“哇哈哈,真的瘦了,太好了!”

    萧庆之摇头叹气,满心暖意无边……

第一四二章 在这个时代大干一场

    明江府东城西城和南城都算是吃喝不愁的人家聚居的地方,唯独北城一带聚居着不少流离失所的寻常百姓,这一片就是贫民区。这里的道路晴天黄土飞扬,雨天泥浆能到小腿肚,生活在这里的人早就已经对此麻木无视了,他们木然地生活在这里,从生到死,每一天对他们来说都毫无意义,只是为活下去苦苦挣扎而已。

    本来玉璧是不会来这样的地方的,毕竟在现代,搁中国这样的地方,不会有纯粹的贫民区,或许闹市隔壁就有脏乱不堪的陋巷,或许污水横流的地方不远就是摩天大楼。所以玉璧从来没想过还会有这样的地方,低矮的房屋斜斜地靠成一排排,门前屋后多是衣着破旧,面黄肌瘦的人。

    小孩子们就在泥地里玩,雨后溅起的泥浆子弄得小孩子们满脸满身,他们却犹自不觉地欢快闹着笑着。这样的场面让玉璧很感慨,为生活在这里的人而感慨,但做为一个学城市规划的,她更多的是为这里的环境而感慨:“庆之,我们能不能帮帮他们?”

    “玉璧,有些事,不是我们可以做的。就算我们有心要去帮他们,也得顾忌着这名声太大,我们担不下,担不下的名声就是罪过,懂吗?”萧庆之生在这长在这,何尝不想改善一下,但是就像他说的,有些事不是他们可以去做的。改善民生这样的事,是天子的事,是天家的事,寻常人要是沾手,随时就是一个死字。

    可是就因为这样不伸手帮一帮吗,哪怕就是铺设个下水道也好呀,省得他们每天再这样泥里来土里去,最好还能帮他们想办法把屋子修缮一下,给他们找点能活下去的营生。其实玉璧本来不是这样爱心软,爱犯圣母病的家伙,主要是看着这有山有水有一块大好的平地,竟然这么脏乱不堪,实在太有违城市规划精神了。

    其他的地方,她肯定动不了,那些都可以算成熟社区,青砖铺地,灰瓦白墙。但这里不是,这里拆起来不费成本,而且指定人人都乐意于接受改变,当然,前提是变得更好。

    思来想去,玉璧觉得心里跟被挠了一样,不行,她非得干成这事儿不可:“庆之,不如我们拉太子下水,把殿下扛在头顶上,这样不就没事了。大名声都给殿下,咱们在后边儿求个心安,顺便挣点钱。”

    用力敲她一记,萧庆之摇头道:“你真是钻到钱眼儿里去了,这里能有什么钱挣。”

    挣钱的营生多了去了,只是以前玉璧觉得自己的精力有限,不想去动而已。现在多好,这里有巨多巨多的劳动力,有巨大巨大的地方,那当然就会有无限的商机:“诶,相信我吧,既能让这里的人改善生活,也能改善这里的环境,更能挣着钱,你看我什么时候在钱财上吃过亏。”

    一想也是,萧庆之见她揉着额头,又心一软,伸手揉着,温声问:“敲疼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某人很惨很惨地红了眼圈儿,眨巴着眼睛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说:“嗯,疼!”

    这模样看得萧庆之心一阵犯抽,疼得不用说了:“我手重了,来,我看看。”

    “你修书去给陛下和殿下,借着为父亲积阴德的借口,把殿下这大旗挥起来,这样就算补偿我了,你可不能让我白挨这一下!”要说疼呢,也就那么回事,萧庆之下手很有分寸。她心疼的是这里的大好地方,要搁现代,那就是上风上水,原生树木荫荫成林,大好的楼盘卖点。

    “好,我回去就给宫里去信。”萧庆之拗不过她,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名头给了太子完全不成问题,他只要掺和过,功劳总不会少算他这份。

    不过,接下来玉璧一说下水道,萧庆之就想抽她了:“这里架上下水道以后,就不会再这样了,我们先修下水道。”

    想想书院那点儿下水道铺出来,简直比盖房子还贵,萧庆之瞅半晌,忍住了没再伸手敲她,只说道:“书院多大点地方,光铺下水道就糜费了几千两,北城这么大地方,下水道铺下来起码得十万两上下。这还是往少了算,往多了算那就没数了。”

    原来觉得花销太大,划不来,玉璧立马阴转晴,笑嘻嘻地说:“这个简单嘛,看我的就是了。”

    和城市规划、城市建设相关的专业她们都学过一点,既学过红砖、青砖的工艺,也学过水泥的工艺、等级和检测……等等各种建筑材料他们都有过涉猎。但是,让她说清楚到底是什么样的配比,再精确到每一步制作,那也是完全不可能的。

    毕竟,这些不是城市规划专业的重点,所以她也只是有个大概印象而已。毕竟建筑材料的工艺都不复杂,配料也相对简单,所以玉璧决定试一试,能试出来当然好,试不出来……咳,那就算了。

    接下来几天,萧庆之连玉璧的人影都看不到,问她干什么,她一个字都不透露。看她神神秘秘的,萧庆之好奇了片刻后就随她去了,反正这丫头也捅不破天,随她玩去。

    “怎么样,张师傅,第三块能不能成?”玉璧指的是水泥,她只提供粗略的配方和制作程序,粗略到什么程度呢,原材料她知道,大致的制作过程她也知道,但到底怎么做……别问她,她也不知道,老师没怎么教,估计就是教了她当时也没怎么听,她又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用到这个。

    张师傅见了她直摇头:“不成,我早上拿锤子敲过了,散成渣渣子喽。”

    那到底要闹哪样,玉璧都有点气馁了,怎么觉得别人做起来就这么容易,自己做点什么就这么难。她无非是要搞点发明创造,要不要给她来九十九个成功它妈:“再试吧,张师傅,咱们不能罢休,越是不成越跟它扛上了。”

    说完,玉璧继续撒下大把“研究经费”供张师傅研究水泥的配方和工艺,然后她就蹿到铁匠铺子里去了。一大一小四个半圆的铁皮子合成内外一大一小的圆,这个是模子,到时候只要把水泥填进去,很快就能做出一个又一个的地下排水通管。除了这个,玉璧还订了窨井盖和下水口的栅栏,不管水泥能不能出来,抱定不成功不罢休的念头,玉璧很努力地——扬起小皮鞭抽打着诸位工匠快马加鞭搞研究。

    当然,她会认真为各位师傅摇旗呐喊助威的。

    京中的回复在玉璧的摇旗呐喊中也到了萧庆之手里,回信却是来自于太子顾弘承,先是说这是千秋的功绩,怎么敢不为之。又说父亲很是念想着文宣公,能为文宣公积阴德再好不过,淳庆帝很满意他的想法,能时刻心怀着天下百姓,又能做事有法度。末了,顾弘承说这样的事他很愿意被拿着当枪使。

    这就是宫里的态度了,有淳庆帝和顾弘承的首肯,萧庆之就能去做这件事了,至于怎么把太子这面旗扛起来,办法多得是。这种事玉璧做不来,他做起来却得心应手:“只是,玉璧这丫头的东西到底鼓捣得怎么样了。”

    放下信,萧庆之就要让桑儿去把玉璧找回来,他才喊一声桑儿,就看到玉璧捧着块石板惊声尖叫着冲进来。眼看着两人要撞上,萧庆之一侧身,然后伸手一拦一拽:“疯什么,越来越没个正形。”

    “啊啊啊…………萧庆之,我成功了,噢,不对,是张师傅成功了,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我说的好东西。当然了,现在成本不比石板便宜,但是张师傅说如果大批做,用水车辗磨的话,成本就很低了。”玉璧举着那块不大不小的水泥块,欢欣无比地捧到萧庆之面前,虽然这不是她完成的,但也是她全程参与的,她觉得自己总算做了一件穿越女应该干的事儿!

    “好好好,别光顾着乐,把事儿说清楚。”萧庆之被她的尖叫闹得头昏脑胀,可玉璧还在一个劲叫喊。

    把怀里的水泥块放地上,玉璧指着水泥块说:“来,抡锤砸它。”

    ……

    这丫头尽发疯,就是普通的石块被萧庆之砸下去,八成也得碎裂。见她兴奋不已,萧庆之也没法,从杂屋里拎出大铁锤来,冲着那水泥块就是重重地一下:“这石板倒结实,居然只起点飞灰。”

    于是玉璧得瑟了,笑眯眯地说:“我就说有用吧,这可不是石板,是我和张师傅做出来的……当然,主要是张师傅。张师傅管这叫灰泥,跟面粉似的末子,拿水和了阴干过不了几天就是这样,就算是你也砸不坏。你说,这东西做下水道能不能成!”

    做下水道?这……东西,用处大了去吧,自家小玉璧果然是个心地澄明的丫头啊!做出来这么有用的东西,尽想着锦衣夜行,铺到地底下去,她这脑子到底怎么长的:“是,能成,你让张师傅把配方抄一份给我,不要外传,我送到京中去给陛下。”

    玉璧只管能不能用来做下水道,至于其他的什么弯弯绕绕,干她什么事。她就知道现在下水道解决了,垒房子的事自然也就解决了,所费的就是让北城的百姓组织起来烧瓦烧砖而已,烧瓦烧砖的技艺在这个时代很成熟了,不用她操心。

    她终于要在这个时代大干一场了,没白瞎了老师教她那么几年城市规划。

    想想北城将在她手下变成干净整洁的小区,她的心头就一阵阵火热哇!

第一四三章 可好孩子是别人家的……

    官面上的事自然有萧庆之去打通关节,北城的百姓则由明江府出面去管理和组织,其实玉璧的心思到底单纯了点,她只头脑一热就要干这事,却不知道这里边有多少门道和利益牵扯。萧庆之知道她不懂,所以二话不说的在后头无声无息把事儿办好了,玉璧只要做她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了,完全不用顾虑其他东西。

    有萧庆之这么好一个贤外助,玉璧办起事来还能不顺风顺水,北城的百姓听说有人帮他们盖房,帮他们改善营生,起初都有些犹豫。不过,到底是有官府出面,百姓们对官府还是相对来说要信任一些的,再到后一听说是太子殿下的圣泽,是文宣公的余荫,百姓们就再没有不信了。

    张师傅那里,官府派了工匠来,各种器械到位后就热火朝天的开工,铁匠铺也是这样。城北则是一条街一条街开始改,从面山的那一处开始改起,茅屋一推坑一挖,下水道管铺设下去,很快就被填平夯实。

    本来应该用水泥铺地的,但是玉璧向来不喜欢水泥地,最后选择用河边的石子铺地,水泥避免不了要用一些,但是比起光用水泥来说,这个要环保得多。而且水泥地一样容易扬尘,这时代又没有沥青,不大不小的石子是最好的选择。不得不说,这时代的匠人真是用心用得很实在,石子铺在地上都要讲究个平整美观,铺出来的石子路让玉璧不得不拜服。

    “唉呀,得跟百姓们说一说,这几天这条路可不能踩,还得看着,一旦干了就得淋水上去,不能让路开裂。那下水道的栅栏也得注意着,别堵了,窨井盖也得注意着点,那可是十几斤铁……”鉴于现代不时失窃的井盖,玉璧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

    “别说十几斤,几百斤也不会有缺失,上边打站作监的印,还有谁敢动不成。”萧庆之觉得这丫头真是担心得太多了。

    因为石子路上这时盖上了稻草,所以还看不出什么不一样了,至少萧庆之没看到一点点铺出来的样子,玉璧却是一路盯着看过来的:“庆之,这路怎么样,好吧!”

    见得得意,萧庆之非常懂味地满眼赞赏:“当然好,不管怎么样,你这份心就是好的,他们该感谢你才是。”

    谢不谢的,玉璧不在乎,她现在就是个找着了大玩具的小孩儿,这玩具又好玩,又玩得转,玩成了还在成就感和满足感,这比什么都重要:“我还得谢他们呢,想想这里将来的样子,再想想是我做的,就觉得幸福极了。成果摆在这里,哪里还需要感谢。”

    第一条路铺好后接着几天都是大大的晴天,玉璧就每天去盯着人洒水,七天后,玉璧才让人揭开稻草,然后再继续洒了几天水才算完。这时再压上去,路就很平整了,比起水泥路来这要好不少,而且城北也少有马车来,石子路走着还能按摩脚底呢。

    萧庆之跟在玉璧身后眯着眼睛瞧,只觉得这路宽敞而美观,右边要稍稍高一点左边低一点,下雨天水就会通过铁栅栏流进预先留好的下水道缺口里。下水道将会一点点铺设,最后汇聚到一点,玉璧说要在那里建一个什么污水处理所,到底什么个意思,萧庆之不是那么明白。

    “玉璧,现在已经铺了三条路了,是不是该砌房子了。”萧庆之看着第一排拆掉的茅屋,感叹着变化如此之快,不过十天的工夫,这里就有了焕然一新的感觉。虽说是官府做主导,但这事却是因自家小玉璧而起,萧庆之感慨啊,这丫头真是大能耐呀。

    看着已经被清除出来的空地,玉璧点点头说:“盖是要盖了,不过我得先画个图纸啊,可你也知道,我那画画的工夫,真不怎么能见人。”

    画画建筑平面图,她可以,要画建筑展示图那还是算了吧。至于建筑平面图,她早就画好了。

    “行,我去画,你先来画个简易的给我看,我再给你画一遍。”萧庆之莫名地笑,玉璧到底还是有不会的,笔墨上的工夫真的不行。

    等建筑平面图和展示图一到,工人们和北城的百姓们就开始破土动工,一排排房子就此开始了拔地而起的进程。房子和道路容易办,撒下钱去就行,但是给他们找活下去的营生却不是很容易。

    毕竟,北城的人着实不少,要想一个让所有人都能受益的项目太难。玉璧自己想发家致富,真的是分分钟的事,可让她教大家发家致富,这个还真心有难度。这个时候,萧庆之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招来人教各种活计,木工铁匠厨子等各种手工艺人招集起来,到城北来传授技艺。

    最后,玉璧琢磨出一件事来了:“不如拿美食美酒打出名头来,等这里有了名声,爱吃爱喝的人自然会闻着味儿过来。”

    “这主意倒也可行,不过这就要辛苦你了。”现在官办酒坊的果酒一天卖得比一天好,那叫一个供不应求,如果玉璧能把这个传授给当地百姓,倒是大功一件。不过萧庆之得事先上书给淳庆帝,毕竟这是把官办酒坊的利益分出了一些给百姓。

    这事,萧庆之以为玉璧没想到,但玉璧却想到了,前些时候官面上的事玉璧没想到,那是因为她觉得这是好事,好事不应该顾忌什么。但果酒却早早交给了淳庆帝,所以得跟淳庆帝打商量:“果酒早就献给了陛下,虽说我拿着一成利润,但大头都是陛下的,这事还是得去跟陛下说才是。不过,也不用太过担心,官办酒坊的酒一来品质非凡,二来陈酿的时间也久了些,供京城都不怎么供得过来,何冲要供当朝上下所有人饮用。我准备教这里的人酿时间短一些的,风味更清淡一些的,至于官办酒坊,以后完全可以走高价,民间酿的就走低价。”

    见玉璧这么说,萧庆之略一想,觉得她想得已经很成熟了:“这样就行了。”

    “也不能家家都酿酒,挑一些有根底的来教,要是完全没酿过的就不用教了。愿学做菜的就学做菜,木工铁匠等技艺也可以继续教着,毕竟这么大个地方,哪行哪业的人都得有。”玉璧想了想,一个成熟的配套社区好像还少很多东西,比如学校、医院、百货市场和文娱场所。

    文娱场所她倒有了想法,最右是江边,江边那一溜的房子全做成铺面,茶楼也好,酒楼也好都是可以的。面山的这一头就做书院,医馆放在北城中央,百货市场则放在南面,这样一来就算初步规划好了。绿化不用怎么做,这里的原生树木都被保护得很好,所以公园休闲广场之类的不用考虑。

    在玉璧的计划里,这些都是最后完善的,先让大家安安稳稳过冬再说,等房子全盖好就差不多十二月份了,最后一批住进新房的刚来得及搬进去安置好年节就来了。这一年北城的百姓都过得相对殷实一些,这几个月里他们学了不少东西,都有看家的手艺了,有一部分人找到了活干。

    大伙儿对太子对文宣公那叫一个感恩戴德,甚至还有人提议给文宣公立祠纪念,这事却被萧庆之喊住了,只是选了座桥叫文宣桥,文宣桥相对应的那条路就自然而然地成了文宣桥路。清流们年末上表,大大夸扬了太子仁德,又洋洋洒洒的称颂文宣公如何如何余荫乡里。

    “这丫头倒真是能耐,去云州一年多的时间,做出这么些事来。弘承啊,庆之是良臣,这丫头若是个男儿就是谋国之士,可惜了是个女儿家。”虽然嘴上说着可惜,但是淳庆帝却很满意自己的眼光,瞧他给他看重的臣子选了多好一门良缘。

    “父皇,儿臣真想去看看那是什么样子,当地知府上表奏请改名,说是要易作承恩区,儿臣看了没批复,这样做就太落痕迹了,反而不美。”顾弘承心说,这知府真不会来事,再添上这一笔显得多么画蛇添足。

    淳庆帝点点头说:“嗯,不应批复。”

    淳庆帝在想,是不是真的应该让太子去看一看,毕竟是借了太子的名头,如果太子能去,对太子的名声也有好处。现在淳庆帝对太子越来越满意了,太子有了信心,办起事来越得心应手,淳庆帝心里,顾弘承已经真正成为了这个国家未来的主人。

    “这样吧,明年开春你便去云州看看,顺道颁旨下去,让他们夫妻俩孝期一满就赶紧回京来。要是不提前下旨,只怕他们就要在明江府疯玩得不想回京城了。”虽然萧庆之在社稷良臣的路上越走越相去甚远了,越来越像一个道德家,但是这样的萧庆之,淳庆帝不得不承认,更加光彩夺目,令人赞赏。

    一个将要成为文臣领袖的道德家,势必要为世人所敬仰,而他这一手将萧庆之提拔起来的君王,自然也就是明君贤主了。

    嗯,这么一想,淳庆帝倒更觉得萧庆之可心可意,多好一孩子啊!

    可好孩子是别人家的……

    不要紧的,陛下,远方有真相在等着您开启,有惊喜哟!

第一四四章 京城的太子,明江府的酒

    云州四季如春,就是年节底下也没冷多久,就腊月底和正月初这一段时间冷,和北方的干冷不同,南方的冷带着一股子湿气。好在来得快去得快,一晴起来,整个明江府又是朗朗云天。污水处理的项目玉璧也指挥着做完了,这时代没那么多化学污染和不可降解的垃圾,污水处理相对要容易一些,而且排污量也不多。

    污水处理的项目必需转交由当地官府去办,怎么协商玉璧就不管了,跟官府打交道,她真的没有这个经验。好在这个要怎么办,官府自有一套运转的办法,加上所费不多,也就是人工和一些普通的材料,每个月下来有个二三十两银子就妥妥当当。

    不过,等到春天里开花时,玉璧计划做后期项目时再去看,觉得自己彻底对不起老祖宗了,怎么看来看去都是欧式田园风格呢?石子路,还有一部分石子砌的墙,加上栅栏和四处攀援的花木,真的是很欧式田园啊!

    “算了,我第一回做建筑,情有可原,下回保证不这样了。”玉璧喃喃好半会儿,才迈开步子去河边,边这时候石子路已经好了,河边原就有各种树木,只需要保存好就成,而且还加高了,石桌石椅摆上,再加上临街渐渐盖好的铺子,还是有古风的。

    “玉璧,这边盖好了怎么做,现在地契和房契都在我手里,是卖是租你想个法子。”萧庆之只管着应付官面上的事,这些事就让玉璧自己去做,俩人配合得好,一外一内正妥当。

    “什么,这……这里有百余间铺子,怎么全在你手里?”玉璧就奇怪了,没听说过萧庆之还分了家产,怎么一下子整条街都归萧庆之了。

    “怎么不能在我手里,北城和东城各有一半是父亲攒下来的家业,去年这边刚动工,子和就把地契送过来了。要是没这个,你不得亏钱,这么多银子撒下去,没见你捞回点来。”萧庆之是这样认为的。

    长叹一声,玉璧还是跟古人无法沟通啊,挣钱哪里是一天两天的事,精明的商人从来不做一锤买卖,细水长流才是王道:“我本来想在这边买一溜铺子,等着收租的,现在好了,这一整条街都在我们手里,等到生意好了,还怕没钱挣。”

    之所以选临河的地方做铺面,那是因为河面上可以泛舟,文人雅士们一来,生意就跟着滚滚而来了。而且,现在铺面还没开始招租,就已经有很多人捅过来问了,现在北城气象与从前截然不同,处处都透着新鲜,明江府不少人涌到这边来看新盖好的北城。

    明江府耳能通神的人不少,早有传闻这是太子殿下的善举,是文宣公的余荫,这样一来文人雅士们的兴致就更大了。加上盖出来后,与别处风景相异,边盖就边吸引人。这边的卖点是生活气息,农家氛围,文人雅士们嘛,本来就爱这样的。

    萧庆之正要说点什么,忽然闻到一股酒香气飘过来,带着柑桔独有的芳香:“嗯……玉璧,我闻到酒香味了,是谁家在酿酒,闻着像是柑桔酒的香气,这么快就出酒了?”

    缩缩鼻子闻了闻,确实是柑桔酒的香气:“看来是出酒了,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大概和明江府气候更暖和有关系,酒酿起来快。走,我们去尝尝,看看是谁家的酒酿好了。”

    闻香而去,越过三条街才找到酒香的来源,是一户人家正在院子里开酒坛,正一勺一勺往小壶里装,酒香气一发散开,还真吸引了不少人闻香而来。水果酒官坊酿造只够供应京城和几大州,云州还真是鲜少有人尝过:“这酒香气可真好……”

    “不是不让私家酿酒卖吗,只能自家喝,不怕官府拿人吗?”有人有疑问。

    分装着酒水的主家连连摆手说:“可不敢乱说,这可不是粮食酿的酒,是柑桔和山上的野兰花一块酿出来的酒,昨儿西城丁老板来我这里订了酒去,各位要尝怕是不成,我这里的酒都被丁老板包圆了。”

    隔不远,有人喊道:“要喝酒来我家,我家的梨酒也好了,梨子和腊梅酿的酒,虽说没柑桔这么香,但滋味也不差,正好出酒了,都来尝尝。”

    众人一听,哄然应好,主家分着酒脸上乐呵呵的,酿柑桔酒的主家就是靠让人尝酒把酒卖出去的,他当然乐意让大家都来尝酒。众人接过一尝,这梨酒甘爽清凉,带着梨子特有的芬芳,酿酒的梨就是明江府山里的野梨,小个儿味酸,但完全成熟后糖份很高,酿酒什么都不用加,过一段时间自然而然的就在了酒。

    “好生爽口。”

    “酒味淡了点,但风味不错,比官坊的失了醇郁绵柔,不过甜淡清冽一些也有甜淡清冽一些的滋味。”萧庆之也尝了一口,相比之下,官坊酿的是上品,玉璧酿的则是官坊都比不过的。但是对普通人来说,这样的水酒便是极好的了,不爱喝酒的姑娘家也能喝上几碗,甘甜不醉人,怪不得玉璧有信心呐。

    那是肯定不如官坊,玉璧倒不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她很想倾尽所有教,不过完整的方子给了官坊,她可不敢让撺掇着大家跟官坊争利:“这样出酒多一些,多喝也不醉人。”

    饮尽碗里的酒,萧庆之把碗还给主家,又说道:“为什么每样酒都非加花不可,记得你给官坊和在江南酿的酒也没刻意加花去酿。”

    这是卖点,也能添点气味,当然主要的作用是唬弄人。玉璧凑到萧庆之耳边,小声地说:“你不觉得,一加了花,这酒就显得更雅致恬淡了吗?这也是为了让将来给酒写诗文的文人们写得更漂亮,更有内容,话说……酒你也喝了,是不是该赠诗赠题词什么的。”

    幸好酒早喝下去了,要不就这句话,萧庆之就得噎死:“我要是处处赠诗题词,以后我的诗和词就不值一文了,你这念头赶紧打住,还是让别人来吧。”

    “好吧,那就算了,为了你能值一文,还是别到处写。”玉璧说完挥挥手,又喝了一盏酒下去,这酒就像那“含.乳饮料”一样,可以看成是“含酒精饮料”,灌一坛下去也未必能醉着谁。

    自从北城飘出果酒香气的这一天开始,北城就彻底热闹起来,沿河的铺面盖好后,才半个月就租了大半出去。卖酒的铺子占了三成,还有三成是卖各类美食的,余下的则是买各种工艺品的。酒铺子的生意最好,可惜产量并不高,所以也照样供不应求,而美食的名声则打得慢一点,但只要尝过就会对这里的食物念念不忘。

    “可以开始给这边招医官了,医馆立了这么久了,再不招医官留在那里就浪费了。现在这边的百姓口袋里也有银钱了,不会生病了连医馆都不去,书院也要开始慢慢招收学生。”等医院学校一做起来,这里就算什么都足了,余下的就是随着这里的人生活越来越好,慢慢去增添。

    “你不会又让我开间书院去讲学吧?”有一间书院就够了,再来一间,他没这精力。

    “多大点事,钟山书院里那些学员,你不是常让他们行万里路吗?那些年纪大一点,能去考科举,但又还没考或没考上的都可以让他们来这里轮流教学嘛。当然,先生还是要招收的,我还是觉得应该交给当地去办,书院和医馆我们都没工夫去管。”说白了,玉璧就只想当甩手掌柜而已,她想挣钱,但是她不想管自己没兴趣的事儿。

    “嗯,我再想想。”萧庆之正说着,就有人开始给酒取名题诗之类的,萧庆之和玉璧看了哑然失笑,这样的事儿果然人人爱干。

    从人群里退出来,玉璧正要找桑儿,却不知这丫头跑到哪里去了,自从他们常来这里以后,这丫头就跟鱼入大海鸟归山林似的——这丫头也是个吃货,正统的吃货:“桑儿这馋鬼,又不知哪儿去了,回头该……该……我没有看错吧!”

    萧庆之拽了她一把,两人赶紧迎上去:“殿下。”

    顾弘承瞧着这二位,满街酒香弥漫,两人偎在阳光下,不要太甜蜜美好,怪不得父皇说他们俩会不想回京城。这样的日子,是谁也不愿意离开的:“在外边就别多礼了,我来看看,到底是打着我的名号,总要来看一眼才能安心。刚才大致走了一圈,很好,很干净整齐,我问了一下这里的百姓,人人交口称赞,你们俩辛苦了。”

    “殿下过奖了,陛下一向可安好。”玉璧说完,见萧庆之有些怔怔失神的味道,赶紧不着痕迹地捏了他一把。

    “父皇一切都好,就是惦记着你们俩,这回我带了圣旨来,父皇说你们俩怕要在这里待得都不想回京了。我看也是,看看你们俩现在的样子,就知道父皇要不早点下旨,只怕你们俩就要溜号了。”顾弘承没察觉到萧庆之脸上那一点点不自在,只自顾自地看四周,见众人都围在不远处饮酒,他也很感兴趣:“你们俩先等一会儿,我也去尝一碗酒。”

    顾弘承走进人群里,侍卫们也跟了上去,玉璧和萧庆之则站在原地,玉璧轻轻喊了一声:“庆之。”

    怔忡地看着没入人群里的太子良久,萧庆之终是一声轻叹,道:“我没事,你安心。”

第一四五章 愿我有生之年,有太治之世

    阳光洒满的石子路上,顾弘承挤在人堆里喝酒,多饮了两碗后脸上泛起微红,酒气微醺地和身边的主家说着酒,说着北城的变化。或许是听到主家夸了句“太子殿下真是好人啊”,质朴的话语里充满感激与赞赏,所以他脸更加红了几分,倒让不少姑娘们为之侧目,太子这会儿的卖相真不是一般的好。

    遥遥看着,萧庆之也不知道自己的心里需要作何感想,起初他以为会是惊涛骇浪,现在看来却是碧水微澜,并没有太大的起伏:“总这样盯着我看做什么,真没事儿。”

    看着萧庆之真没事,玉璧又开始忍不住八卦了:“你打算怎么办,是就这样不言不语,早点脱身,还是要去问一问,当年的事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对于萧庆之来说,当年的事其实已经不重要了,生母已葬入了松山,尘归尘土归土。至于生父,年少的时光里一直布满了他的踪影,他是在淳庆帝的目光所及处长大的。恨不起来,怨不起来,但也未必代表会满心欢悦地相认:“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从前怎么样,以后还是怎么样,不会有改变的,那样的改变也不会被允许发生。”

    “子云,这里的酒果然不错,没官坊酒气厚重,但口感更甜爽一些。”顾弘承不怎么能饮酒,所以比起官坊的果酒,他更加喜欢这里普通民家酿的果酒。方才喝到兴致起来,还给题了字盖了印章,虽然用的是闲章,但那也是太子的闲章啊!

    “殿下若是喜欢,载几船酒回去,正好替明江果酒做起名声来。”这样的好活体广告,不用那就是傻子,玉璧可没不会浪费这样的好机会,当即就和顾弘承介绍起各家各户不同的酒来。传授的时候,她就仔细交行了,各家最好不要酿一样的酒,省得重复了,反而挣不到钱:“殿下看,这家门口挂的是葡萄,那就说明这家酿的是葡萄酒,殿下要不也去尝尝。近来各家各户差不多都可以出酒了,殿下若是尝了,想必也会喜欢。”

    刚从京城到这里,顾弘承看着什么都是新鲜有趣的,听玉璧这么说,他当然欣然而应,跟着玉璧一家家走。这里的人家跟玉璧很熟,毕竟这北城的建设期间玉璧一直在附近转来转去,百姓们虽然不知道北城的建设和她到底有什么关系,但看着她在这里起早贪黑,心里也都清楚得,所以对玉璧很是热情。

    “萧家娘子来了,快来尝尝,昨儿开了坛,也不知道味道好不好,家里没个懂酒的,还得让萧家娘子尝一尝才好。诶,这后生就是萧郎君吧,快快快,也都来饮酒。”主家很热情地把一行人请到院子里坐下,拿粗陶大碗装了深红的葡萄酒出来,顾弘承的侍从们也一个不落的都有。

    葡萄酒是用当地山上的野葡萄酿的,这野葡萄没熟的时候又硬又酸又涩,完全成熟了以后放一天就会坏,这酒做起来最是麻烦。玉璧让主家掺了家种的葡萄,这样风味更独特,葡萄酒加山间的野蔷薇酿酒,因为香气重,每坛酒约也就能加上两三朵,酿出成酒来味道和香气都十分迷人。

    几人饮了酒,只有玉璧感触最深,这搁现代也就是十几块钱一瓶的水准,因为酿造时间短,甜口很明显,加上那点淡淡的野蔷薇香气,真的很像果汁:“甜了点,下回酿的时候要少加点糖,可以每年存几坛做陈酿,等将来嫁女儿讨媳妇可以拿着做嫁妆和聘礼。”

    主家笑了满脸,连连应声:“那敢情好,就是不够卖,有几位客商来问过了,我这量太小,不够人家要的数。”

    “等夏天一到你就可以酿了,这回多酿一点,等冬天就能卖了,你可以让客商先订着,到时候再来提货。”玉璧提议道。

    顾弘承端着碗喝完了酒,脸上色彩更重红了几分,咂了咂嘴吐出口微香的酒气,叹道:“还说让我载两船酒回去,家家都不够卖的,怎么让我载回去。父……父亲也不爱饮太烈的酒,这样清淡的果酒,父亲也应当会喜欢,嫂子可要帮我找卖主才行。”

    一声“嫂子”,玉璧没什么,倒是萧庆之有些微怔,见状,她把酒饮尽了,十分豪气地说:“好说好说,别的不敢保证,管你一年的量还是足足的,只怕你不要,不怕不够数。”

    “那是,有萧家娘子说话,别说一船两船,十船二十船我们也给凑齐来。”主家拿来坛子又给众人把酒满上。

    十船二十船就纯粹是玩笑了,北城去年五六月才开始酿酒,总共加起来都不够这数。玉璧刚想开口,忽见院里蹦出个小孩儿来,小孩儿捧着本启蒙的《蒙童诗》出来,声音脆脆地凑到主家身边问:“阿爹,这句要怎么读?”

    那主家看了一眼,摇头说:“阿爹也认不全,等过几天阿爹送给去何秀才那里识字去,阿爹能认几个字,哪教得了你。”

    喝了主家的酒,顾弘承觉得自己不能白喝,应该有点儿贡献,就伸过脑袋去看了一眼说:“雪下纷纷树,未春花已着,是说春天虽还未至,但雪花纷纷扬扬落满下,也如同花开满树。”

    小孩儿听完傻傻地看了顾弘承好半天,小孩子们背诗,几时会有大人解释这诗说的是什么,只是让认字而已。所以猛地有人连诗带意思一起说,小孩子分外奇怪:“阿哥,你也是秀才吗?”

    而顾弘承则被秀才俩字给弄晕了,他真心没考过,玉璧见顾弘承满脑袋雾迷迷的样子,赶紧蹲到小孩儿面前说:“阿哥不是秀才,不过阿哥比秀才可厉害多了。”

    说完,玉璧又转头去看萧庆之,这家伙还有那么点失魂落魄的味道:“庆之,书院要赶紧开才是,让他们加紧把书院盖好,你认得的人多,给聘几名先生来。噢,对了,要细心有耐心的,可不要那背不出就打手板心的!”

    “噢……嗯?你小时候被打过手板心吗?”萧庆之看着玉璧,怎么都觉得自家小玉璧肯定是那种能气死先生的学生。

    “嫂子,这事可以让我来办吗?得了那么大的名声,我总得做件踏踏实实的事,否则心里也不安稳。”顾弘承有那么一小会儿的激动,不是因为名声,是因为在小孩儿的眼里看到了对知识的渴望。反正他从来没渴望过,一直很愤慨教他识文断字的大儒,至少年少时一直是愤恨的。

    原来,自己从不曾喜欢过的东西,恰恰是别人求都求不到的稀世之珍。

    有人要顶上,玉璧哪能不同意,有顾弘承出面,明江府就是想不重视都不行:“行啊,正好我们为这事烦恼,你愿意做再好不过。”

    “萧家娘子,北城也会有书院吗?”主家激动地问道。

    “当然了,书院就在山腰,正盖着呢。以后不但会有书院,还会有医馆、码头、驿馆,会越来越好的。”玉璧说道。

    相邻的几家人听了也都拍手称好,一个个上前来向玉璧和萧庆之道谢,顾弘承也听了满耳朵的感谢之辞。乡民的感谢大都很朴实,没有花团锦簇的字眼,没有行云流水的雅句,但很暖人心,也能让人体会到真真节节的诚挚心意。

    告别了乡民出来,顾弘承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快要出北城栈桥时,他才停了停回头望,嘴中低语道:“嫂子,此时此刻我方才明白,你从前所说过的那句话——人只有在最基本的衣食住行得到满足后,才能去追求更崇高的东西,比如理想,比如道德。百姓其实很容易满足,有饭吃有衣穿就是盛世,再能读书识字,那便是千古所未有的大治之世。”

    啧啧啧……记得真情楚,而且太子悟性那是相当高哇!反正她想不到这么高的境界上,对于玉璧来说,北城的工程就是个玩具,而且是个好玩又玩得转的玩具,她思想觉悟相当不怎么样:“是,殿下能这么想,是天下百姓的福分。”

    “愿我有生之年,能见到这样的太治之世。”顾弘承说道。

    见到?萧庆之皱眉说:“殿下,光是见到对于你来说是不够的。”

    看着萧庆之,虽然奇怪于今天萧庆之稍微有些和平常不一样的神色,但顾弘承还是反应很快的:“对,对我来说,来这世上看一看是不够的,还得去施行。我现在明白父皇为何主张我来明江府走一遭了,不来这一回,怎么会有这样的领悟。”

    又说到淳庆帝了,萧庆之一时无言以对,顾弘承却忽然哈哈大笑,拍着萧庆之的肩说:“对了,父皇让我跟你说,最近言官们一反常态,个个都上本子夸你文章教化,德行彰明。明江府也上了本子称赞你积善乡里,孝义两全,如今你风评极佳,只怕这时候谁若是敢说你不是,那拨从前恨不得让你下大狱的言官能跟人拼命去。我来前,父皇都感慨,现在哪怕是他要教训你一顿,言官们都敢给他脸色瞧。”

    “这却是玉璧的功劳了。”

    萧庆之脸上分明有笑模样,但玉璧看着直叹气,笑模样是有了,笑意一点没有。

    其实,多少还是有点介怀的吧,嘴上说不在乎,心里还是残存着余念的家伙啊,现在应该很纠结吧!

第一四六章 定是你欠下了**债

    太子来得很是时候,明江府的春天浸润在满满的花香里,家花野花次第开放,大部分都是可以入菜的。云州历来有鲜花入馔的传统,顾弘承着实吃了一顿新新鲜鲜、姹紫嫣红的鲜花宴。食鲜花饮果酒恍然如神仙,坐在一泓泉水边,看着碧水把阳光映照得满室生辉,顾弘承相当之悠闲自在。

    “我虽然不是第一回来云州,但却是头回吃这么一桌子花花果果,很是新奇。”顾弘承看着街景,打从心眼里希望,将来若有一天,自己治下的子民都能像明江府北城的人一样,住在宽敞干净的地方,做着能让自己衣丰食足的活计,喜欢读书就可以读书,不喜欢读书的也可以靠手艺把日子过得舒舒服服。

    沏了茶普洱给顾弘承,顾经承喝了一口,顿时间根根眉毛都竖起来,看着玉璧那叫一个苦瓜脸:“殿下,你平时喝清茶,大约很难习惯普洱的滋味。今年的新茶还没到,去年的茶又喝光了,我给殿下冲淡一点好了。”

    看着口味截然不同的同父异母兄弟俩,玉璧真心不觉得他们有相似之处,看看萧庆之,生普随便喝,睡觉前喝都不带晚上失眠的。再看看淳庆帝和顾弘承,都受不了普洱,这像是有血缘关系的父子兄弟嘛!

    很快,萧庆之就给她解惑了:“从前我也喝不惯,离乡后才知道,故乡味儿永世难忘,到京城后,才喜欢上了普洱。玉璧,去给太子沏熟壶熟茶来,沏淡一些。”

    其实本身就沏得很淡,因为知道顾经承只爱清清淡淡的绿茶,再淡还怎么淡下去。看着那浓浓的茶汤,她忽然又有了主意:“我记得殿下爱饮甜汤,不如试试奶茶,这个庆之也尝过,虽埋怨我浪费了好茶叶,但每回我做,他非得灌两大杯下去不可。”

    “奶茶,像陇右道的奶茶一样么?”顾弘承记起了曾经很悲惨的记忆,那就是陇右道的奶茶,不管甜的咸的都要加酥油,那个味儿顾弘承是受不了的。

    “殿下,那是酥油茶,不一样的。奶茶在江南东道比较盛行,当地人选用上好的红茶做汤底,煮沸后加奶和糖多次冲兑就成了奶茶,普洱茶也可以用来做奶茶,味道相对要更浓郁一些。”玉璧本来很不厚道的想建议加柠檬,不过一想,普洱柠檬茶谁也没听说过不是,那还是奶茶保守一点。

    顾弘承和萧庆之确实有一点一样,这二位对甜品都有一定程度的爱好,并不会刻意去买去做,但看到了就不会放过,总要吃两口才肯安心。爱甜品的男人都有一颗温柔的心,这是傅大厨的总结,因为傅大厨对甜品就有一颗炽热无比的心呀!

    普洱奶茶做起来相当之简单,茶煮三分钟后静置一小会儿,然后冲入牛奶和糖,然后开始拉奶茶,接个一二百下就差不多了,这时候奶茶也正好温度适口。一端出去,随着香气,顾弘承眼睛就亮了:“嗯,这个香气很不错。”

    看着这二位一人捧杯奶茶,玉璧有种很销魂的感觉,把爱清茶并尊崇传统茶道的大好青年,给生生拐带成了爱奶茶的青年,她觉得这简直是在犯罪。嗯,奶茶在现代也是街边卖爆的饮品呀,正好回头顺便教了大家伙儿煮奶茶,还可以发展一下养殖业。

    捧着奶茶,顾弘承在阳光下特舒服地眯起眼睛看着外边的街景,舒心得直轻吟。萧庆之看了一眼,问道:“殿下,京中诸事如何?”

    “我还以你不会问呢,原来也还是好奇京里现在什么个状况。”顾弘承喝完杯里的奶茶,把空杯子冲玉璧递了递,见玉璧满上后才又捧到手里:“中书令身体不行了,父皇今年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提拔个中书令上来,翰林院那边也有几位大学士年老致仕,大约今年大考又会提拔几位上来。其他方面都还是老样子,你那钟山书院很出彩,年末有个工匠把水车给改了,现在可以用水来纺纱,大大节约了时间和工夫。另外,嫂子,恭喜令兄又升官了,如今是工部都水司郎中。”

    郎中是从六品,官升得倒快。

    但是,顾弘承说的每一件,其实都并不是萧庆之真正想问的,顾弘承心里也明白,他捧着奶茶看向萧庆之,明摆着是要萧庆之明明白白问出来,而不是大家玩意会这样高深莫测的技术活。

    “陛下如何,朝局如何,边关战事如何!”萧庆之和顾弘承一块儿长大的,哪能不知道顾经承这点趣味,当即也不废话。

    “父皇自然是好的,朝局么,从来波诡云异,谁又说得清楚。至于边关战事,这倒真是有些险哉,去年年底狼霄关外就有异动,年初兵部主张增兵狼霄关,哪想到还没增兵去,狼霄关就打了一仗,幸亏当时正好的隆武将军在狼霄关巡防,否则只怕关防都被叩开了。不过这一仗却是惨胜,隆武将军身负重伤,如今已经回京中调养。其实,父皇就是想让我来问问你,是否可以为这天下,暂放下守孝之事,边关告急,父皇想调你去狼霄关,几十年前丢掉的居天关该到收回来的时候了。”顾弘承当然不可能只是为说说闲话,喝喝酒吃吃花来的,如果没有重任,淳庆帝怎么可能放他出京远赴云州。

    居天关,那是军中多少儿郎们梦想要去收复的旧河山,太祖时失守,终其一世做梦都想收回来,却只能撼然而终。太宗也想收回,无奈力所不能及,淳庆帝也有这样的想法,他不但有这样的想法,还早就积蓄了这样的力量。

    但是,站在萧庆之的立场上,那只是面子问题,居天关在关防上的价值并不大,相比起来狼霄关就要重要得多:“我还是那句话,如果要想收回居天关,西夷人就算打不死,也要打残,打得他们永远生不出复国之心。如果不打得他们永世不敢来犯,居天关会成为布防上的拖累。”

    “野火吹不尽,春风吹又生。”玉璧很哲人地给加上一句总结,然后俩人都看向她,她惊然站起,捧着奶茶壶说:“奶茶没了,我再去冲一壶,顺便做些点心,你们谈你们谈。”

    走出来后,玉璧长出一口气,看着这俩在的晒楼里还是不住盯着她看,她一缩脖子决定奶茶也不要冲了,赶紧先避避风头吧,谁让她就一碎嘴子!

    楼下有大婶正在河边洗着竹筐,看见她站在门口,招呼道:“萧家娘子,这么大太阳不在屋里歇着,出来要晒坏的。”

    “婶子,在……小心。”有艘小船刚好从旁边经过,屋边的小河不宽,所以行船很容易蹭上,大婶刚好伸长出在水里,玉璧生怕她被撞上。

    好在船速度不快,只轻轻蹭了一下,大婶收手也收得快:“这谁家的船,可得注意着点,蹭坏了人怎么办。”

    大婶话音一落下,就见帘子微微挑起,露出一张如明珠映雪般纤尘也无的脸,笑得恍似是一株开满玉兰花的树木在阳光下发散着香与色:“大娘,抱歉,河生,仔细着点。”

    这么好看的男人是很占便宜的,大婶看了眼都直了,连道:“这后生长得跟菩萨似的,真好看哩。”

    玉璧却如蒙雷击,定定地愣在当场:“傅哥……”

    只这两个字,眼泪便已经涌到眼眶里了,未必多么深爱,但很喜欢,以那样难以忘怀的方式把那份喜欢永远留在了记忆里,可谓刻骨铭心,如何能忘。

    但,她看得分明,不是傅定逢,傅定逢的肤色很健康,温文尔雅,气度平和。而眼前的人,分明在笑,眼神冰冷,一副贵公子作派,连说话的嗓音都如金钟玉罄皇皇堂堂,别说沾油烟,简直是不带一丝烟火气。

    而她记忆里铭心刻骨的那个人,冷幽默,喜欢卖疯,把美食看成是一辈子最重要的事。

    “这才叫物是人非事事休,傅哥,你可要找个好姑娘啊!”泪汪汪地眼睛看着那艘船,玉璧暗暗祝福着。傅定逢实在是个太好的人,在一起时乐无边,再也不能在一起,也是那种想起来不觉得难过,反而很欢脱的家伙。

    “玉璧,怎么了?”

    “萧庆之,以后我只有你了……”

    一时间,萧庆之摸不着头脑,这丫头眼泪汪汪的发什么疯呢?伸手扶着玉璧的肩,让她靠在自己肩头,虽然不明白为何,但他却语意坚定地道:“是,我会陪着你,到我此生所能达的最后一刻。”

    “来生呢?”

    “丫头,你贪心了。”

    深深埋首在萧庆之胸口,玉璧低声喃喃:“萧庆之,你是我最好的遇见。”

    而傅定逢,是她最好的“被”遇见!

    此时,河面上的船愈行愈远,渐渐地就快要消失在转弯处。此际,那身着青衣的公子却挑开帘子站到了船头,似乎在琢磨着什么:“应当是不认识的,为何见我如此愁肠百结,相看泪眼。”

    “定是你欠下了风流债。”

    “子期,我不是你,从不欠女子的债。”

    “得,显得你德行多好,咱们既然能混到一块儿,那就半斤对八两,谁也别嫌弃谁。”郑子期冲友人瘪嘴,手中的扇子唰地张开,一派公子风流的作派。

    崔愈轻笑摇头,再不言语,脑中却莫明闪过那双并不明艳,却波光盈盈的眼。

第一四七章 小玉璧很有市场啊!

    云州地界上,未出阁的女子和已经嫁的妇人在妆束上并没有太大区别,就是当地人也未必能分得出来。玉璧向来是个怎么舒服怎么来的,只要她觉得方便,扎了马尾把头发一绕插根簪子就算完事。

    经常跟萧庆之一块儿出门,不但被人认作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还总有人以为他们是兄妹俩,人说夫妻脸,在一起处久了,容易在面目上显出一样来。每每这时候,萧庆之就是瞅着她笑得一脸灿烂如花。

    “嫂子,这叫什么,喝着很解暑。”顾弘承现在大约能明白为什么萧庆之比以前更结实了几分,有这么多好吃好喝的,谁舍得少吃少喝。

    “酸梅汤而已,建水的乌梅,江南西道的桂花陈皮,宁州的甘草,青州的红果煮作一锅,加上云州本地产的大块冰糖,夏天喝了爽口开胃,解暑止渴,夏天喝这个比喝茶好。”玉璧这是在搞推销,最近有不少铺子得了顾弘承的题字,等到将来顾弘承登基,那就是活生生的招牌。

    北城的百姓想过好日子,那就全指着这位大主顾了。

    萧庆之自然知道她脑子里打什么算盘,他也不点明,只要不打他的主意就行,他得比顾弘承要更小心地爱惜羽毛:“殿下,书院不日就要开学了,殿下是不是再停留几日,等到书院开学了再回京?”

    灌完一大碗酸梅汤,顾弘承特爽心地说:“那是当然……”

    也许是酸梅汤太好喝了,顾弘承咂巴嘴又说道:“真盼着天下尽是嫂子这样的女子,天下何愁不治,盛世何愁不来。从北城这件事上,可以看得出来,嫂子若是个儿郎,我们都要让贤啊!”

    ……

    夸她还是损她呢,怎么听着都像是在说“做为妻子,你丫太不务正业了”。玉璧把酸梅汤壶抱在怀,看着萧庆之问道:“庆之,他这是不是在损我?”

    “冤枉,嫂子,那也得我敢啊!”顾弘承一看,酸梅汤没了,赶紧变节,并向萧庆之求救。

    “嗯,他是在损你。”萧庆之说完大笑,看着顾弘承手忙脚乱地赔礼道歉,心情忽然大好。顾弘承叫嫂子倒是越叫越溜,那伏低作小的态度就是在淳庆帝面前都没摆过,美食的力量果然无可匹敌呀。

    “想都别想,本来还想把这段时间做的东西都写下来给你带回去,没曾想你就是个又吃又拿还不给句好话的,真让人伤心啊!”玉璧捧着酸梅汤,走人,扬起下巴决定再也不给顾弘承做好吃好喝的了,这丫简直就一白眼狼。

    这段时间,沿河的铺子全都开了起来,卖这样卖那样的不绝于市,很快城北沿江这条街就成了美食街,每天来寻访美酒佳肴的人络绎不绝。玉璧和萧庆之在这留了一间铺子,倒不是为做什么买卖,而是为了让顾弘承看到这里的变化。

    从楼下走出来,正要到隔壁去买点吃的犒劳一下自己,没曾想低头正看自己绣鞋上的污渍时,却撞上个人。那人一句柔和明亮的“小心”,让人听在耳朵里舒服得说不出话来,玉璧一抬头就看到一又明若澈雪般的眼睛:“是那个人……”

    “抱歉,姑娘,你可还好?”崔愈看着眼前这个惊疑不定的姑娘,再次确认,她认识他,但他却对她没有任何印象。

    玉璧这回倒很快反应过来,在那天的河边,她就已经跟自己的过去,最主要的是跟傅定逢告过别了,所以这时才能迅速回过神来:“没事。”

    “萧娘子,推浆米条做出来了,快些来尝。今天加了萧娘子说的炒黄豆粉,萧娘子试试是不是这味儿。”隔壁的店家面前排着不少人,店家却先招呼起了玉璧。

    “诶,这就来。”玉璧说完冲崔愈一笑,便越过他到了卖各类点心的店家面前,店家递了个小碟给她,她拿竹签子扎了一块裹上黄豆粉尝了尝,比起只蘸砂糖,加了黄豆粉的糖蘸要更香得多:“嗯,就是这个味道,炒黄豆的时候火还可以再大一点点,炒出来得有一点点焦香气,但可别炒焦了,炒焦了味道就不好了。”

    “再尝尝这个,鲜下的果子榨的汁,刚做出来。”店家们最乐意找玉璧尝了,玉璧现在就是那一文钱不花,能从街头吃到街尾的主。顾弘承这段时间没少跟着玉璧混吃混喝,所以玉璧在顾弘承心目中的地位那也是水涨船高。

    排着队买东西的食客,也有一小部分对玉璧相熟了,不时有人问玉璧:“萧娘子,最近可有哪家的酒熟了,喝了北城的果酒后,那些又辣又没味道的酒我们可不爱喝了。”

    果酒在姑娘们那里果然更具市场:“后边陈家的酒熟了,青梅酒,有点酸,得温了加糖饮。”

    “萧娘子,这里什么都好,就是少了可以开宴请贵客的。你说我领了贵客来,总不好请人吃一路点心吧,得来点硬菜。”大家伙儿对玉璧客客气气的,寻常百姓是感念她的情义,有门路的人则明白她的身份,自然都表现得很好。

    “那倒也是,不过宴请贵客,西城多少好馆子,也不必到这里来。既然到这里来了,就该是享受大街小巷找市井美食的乐趣,要做得和西城南城一样了,那就没意思了是不是。”玉璧最爱跟人探讨美食了,萧庆之也爱,不过他一大男人,天天跟人大讨吃吃喝喝,加上还在孝期,实在不怎么像话。

    崔愈不远不近地看着玉璧在人群里双眼冒着光芒地和众人谈及各式美食,说着北城的变迁,阳光之下,这样的美好,凡俗但真实。似乎之前所看到的,所经历的繁华堂皇,在这样的市井凡俗面前,都被得虚伪不堪起来。

    一个小小女子,究竟那身子里拥有何等的力量,她一出现,整条街都温暖灿烂起来,仿若是太阳在人间的化身。

    “对了,还有件事要请大家伙儿帮帮忙,北城的医馆,如今少几位医家,大家伙儿要是有相熟的医家,爱美酒佳肴又空闲着的,不妨请来。北城别的没有,好酒美食可不少。”萧庆之倒是给医馆请了几名医官来,只是那些是官府暂借调来的,只能支撑一段时间,医馆多属私营,所以得找有财力的医家来经营。

    按玉璧的想法,那房子不收租钱就是了,现在北城百姓也都不缺银钱了,也不至于看不起病。只是北城积贫,有愿施医赠药的医官也支撑不得长久,这也使得大部分医官都不愿意到北城来。

    “小事一桩,萧娘子,我家就是经营医馆的,我回去跟老爷子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成。”

    “那就先谢过了。”

    “玉璧……”萧庆之站在楼角冲在楼上和众人谈论得正欢的丫头喊了一句。

    “就来。”

    再次从崔愈面前过,崔愈看了看她的背影,又看了眼楼头站着的男子:“玉璧,萧玉璧么?那位,好像在京城见过几次,似是晋城侯萧庆之,若是萧家姑娘,那倒可能真是曾见过。”

    “想岔了吧,文宣公一支没有女儿。”郑子期心里另有计较,他倒没想过会玉璧会是萧庆之的正室夫人,是府里得脸的大丫头也说不定不是。主要是玉璧……嗯,太不修边幅了点,怎么看着也不像是曾做过侯夫人的人:“管她做什么,我们也尝尝果酒去,要真是好,说不得咱们也做做这营生。”

    “也好。”崔愈笑着摇摇头,也不再多想,匆匆数面之缘,又何必总是挂怀,若再能遇上,便到时候再说吧。

    玉璧走上楼,顾弘承又连连求饶了几声,玉璧才把酸梅汤给他,一边叮嘱少喝点,一边又递了些点心给他:“庆之,你叫我做什么。”

    萧庆之回转来坐下,说:“殿下要准备一些北城的酒水点心,你看着哪几家可以采办,到时候让殿下带回京中去。”

    “噢,行,我去安排。殿下,你们待会儿是去书院吗,那我就不陪了,我去看看准备几样什么果酒。至于点心,先订好,不过只能订那些能久存的,至于这些得现做现吃的,那就没法儿了。”玉璧说完就琢磨着怎么准备。

    “殿下,你猜方才我见谁了。”

    吃点心吃得不亦乐乎的顾弘承咽下糕点后,抬头问道:“熟人?”

    点点头,萧庆之答:“熟人,多年不见。”

    搁下点心,一听到熟人,顾弘承就觉得美食当前都不美了。他的熟人还能是在哪里认识的,除了京城不作别的地方想:“谁家的子弟?”

    “崔自安和郑希和。”只匆忙间一瞥,萧庆之良好的记忆就发挥了作用,容颜如无暇白玉,仿若浊世仙神的崔自安,放荡不羁,从没个正经言行举止的郑希和。年少时光里,两个匆匆来去的世家高门子弟。

    “原来是这两个祸害,有五六年不曾见了,看来他们之间的兄弟情谊也如我与子云一般牢不可破啊!”顾弘承笑着说罢,又向外看了一眼,说道:“怎么不邀他们上来一叙,我倒挺想跟他们说说话的。”

    “时事不同,先访一访再见为好。”当初崔郑两家派出这俩人来就是为了跟未来的帝王拉好关系,留个印象,将来好说话做事。这俩人,将来总是要承继崔郑两家的,世家出身,又处高位,哪会简单,当然是谨慎为上。

    这二位倒真不是冲谁来的,不过崔愈现在就难说了!

    萧……老爷呀,事实证明,你家小玉璧很有市场啊!

第一四八章 惦记萧大老爷的姑娘

    萧庆之和顾弘承去书院看最后的进度,这时门脸儿都已经立好,只剩下一些细节在赶进度。玉璧则领着桑儿一块去北城的大街小巷里淘果酒,什么梨酒、青梅酒、杨梅酒、野浆果酒,玉璧尝着酒,想了想觉得这样太麻烦,每种酒她都得试,不如让桑儿去把点心订。

    “桑儿,量要订足一些,宁多不少,算足各处的量,别到时候送不匀称。”玉璧叮嘱了桑儿一声。桑儿应声而去,她便又迈步走进了一户民居,石头垒起的院墙里,主人家正在晒着菜干,满院绿油油的颜色。

    云州风大太阳大,挂起来晒的蔬菜只要一天就能收起来,收起来放进坛子里,密封储藏,放个半年就能有微酸的口感,用来炒肉末再合适不过。搁现代,最简单版的,还是傅大厨教的,包菜芥菜青菜这三样儿晒到七成干扔油瓶里,两个月就能吃,清酸可口。是江西一带十分有名的家常菜,几乎是家家必备。

    南方北方的酸菜各有千秋,每省每市都有自家的做法,甚至有些是不传之密。

    “萧娘子来了,可是来尝酒。”主人家姓刘,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正和婆娘在院子里往晒杆上挂芥菜。

    “刘大哥,我记得你们家可以出酒了,来尝尝,记得是野浆果酿的,不知道风味怎么样。我有位兄弟从京城,想带些回去馈赠亲朋,这不正到处找酒呢。”玉璧说着蹲下,也帮着晒起菜来。

    刘家娘子见了连连说不用,玉璧却连连摆手,让他们赶紧把酒搬出来。刘大郎见状赶紧到屋里搬酒。搬出酒来一揭盖,散发着浓浓的香气,这香气却有一些奇怪,闻着都泛酸:“怎么是酸的,莫不是酒神嫌我家香火不足,才酸了我家的酒。”

    哇……按照酒酿坏了就是醋这个原理,这可是当朝第一坛新鲜出炉的果醋,还是天然有机野浆果醋,美到骨子里了:“别倒别倒……我全买了。”

    “这怎么是好,这酒没酿好,怎么还能卖。萧娘子,我们都知道你心地好,但这酒酿坏了卖给你,不是亏心嘛。这回没酿好,还盼着萧娘子好好指点指点,这到底是什么个原因。”刘家娘子急得团团转,为什么别家的酒都酿得好,自家的酒却一股子怪味儿。

    诶,可千万得卖给她,玉璧赶紧说:“这也不算是酿坏了,酒坏了就是醋,这果醋可是好东西,寻常的醋也就能用来炒炒菜。可这果醋能用来清饮,刘大哥,快去提些水和糖来,看我把这坏了的酒变个模样。”

    刘大郎转身就去提水,刘家娘子拿了糖来,玉璧拿杯子装了三分之一杯原醋,然后兑上三分之二的水和一勺糖。待糖化了,她先尝了尝,野浆果酿出来的醋风味极佳,这简直就是世间最好的错误了。

    “真能好喝吗,比酒还好?”刘家娘子不信。

    “刘大嫂尝尝看,这果醋啊对女人家最好了。”玉璧心说您还嫌不好,这要是让顾弘承尝了,准得喜欢得不行。顾家一家子在菜肴上爱酸辣口,在饮品上则爱酸甜口,一脉相承到萧庆之那里都不例外。

    要是送到宫里去给淳庆帝,淳庆帝估计能少喝一半茶叶。

    刘大郎和刘家娘子将信将疑地尝了尝,刘大郎还好,刘家娘子只喝一口就双眼大睁,爽爽快快地把一杯果醋都倒进嘴里去了:“当真好喝,萧娘子真是了不得,什么东西到了萧娘子这里,都能变成好吃好喝的。”

    “现在肯卖给我了吧,这样吧,比酒多加一成的价,到底是怎么个行情,我现在也估算不出来。如果要是行情比这高,回头再我再给补。”玉璧说着就往怀里掏银票。

    不过,刘大郎坚持只收和酒一样的价,野浆果酒本来就比普通的果酒要贵两成,这在刘大郎看来已经很占便宜了,怎么还能再多收一成。他们不收,玉璧倒也不强给,笑嘿嘿地说:“那也行,回头我找人给你们题个字,保管将来能当传家宝。”

    这还能指谁,顾弘承呗!

    “那稍待我们就给萧娘子送过去。”这边的人大都知道玉璧住在哪里,用都不用问。

    玉璧点头从刘家出来,走过几户人家,就听到有说话声响起:“这可不行,萧娘子打过招呼要订酒,答应了要等萧娘子,怎么好话都不说一句就卖给二位公子。”

    哟,有人截胡,玉璧站在围墙边看了一眼,正好主家看到了她,她摆摆手说:“不碍的,有人要卖就卖吧,我再去别家看看也一样的。”

    她话音一落下,背对着她的两人就回过头来,特悠闲自在的模样,似乎一点也不把买得到买不到放在心上。巧了,刚才在街上才见过,她还没开口,其中一人就开口了:“又是你,这可真是缘分呐。”

    “北城就这么大点,有好酒有美食的地方就这么几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说什么缘份不缘分。”玉璧心说,这真是孽缘了,怎么又碰上这长得有六七分像傅定逢的人,上天这是在考验她么。上天果然是萧庆之的亲爹,这是在替萧庆之考验她呀!

    主家的男人倒大气,端出酒来殷勤地相呼:“来了就是客,先来尝尝酒再说,萧娘子也来品评一番,看看我新酿的酒怎么样。我想着,萧娘子的酒方子各种果子都能酿酒,我家在田垄上有几株树结了果子,没人爱吃就采回来试了试,不敢多试,萧娘子尝尝。”

    倒出来的酒呈琥珀色,漂亮极了,玉璧端起来看了一眼,只觉得碗底似乎有花朵,或者说云,看起来十分漂亮。玉璧倒也有见识,这是杮子酿的酒,因为糖份高,酿出来的酒会在碗底形成糖花儿:“是杮子酒,这酒可醉人哟,我不敢多喝,要醉的。酒酿得很好,甘醇芳香,酿了几坛。”

    “只酿三坛,萧娘子要是喜欢喝,就送给萧娘子了。”

    “我喝,那得喝到什么时候去,不行不行,我一天也就能喝一口,要不然就得醒复醉了醉复醒,不知今夕是何夕了。”之所以做出淡得像饮料一样的果酒来,就是为了满足自己喝酒的愿望。搁现代,她能喝的就是像果汁一样又香又甜又不辣口的香槟,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向傅大厨讨教怎么酿香槟酒。

    郑子期喝完却直叫好酒,连道:“酒家,这酒我喜欢,可否卖与我。我家有好酒的长辈,若是送了长辈心中定然欢喜。”

    陈酿时间短,虽然度数高一些,但也就比寻常的果酒高那么一点,兼着有点辣口,玉璧不喜欢,但真正爱酒的人却肯定喜欢。比官坊的淡一点,比北城的又浓醇一些。

    “那敢情好咧,今年我多酿一些,明年客官再来啊!”生意做成了,主家说不出的高兴,口袋里有了哗哗作响的银子,谁不得觉得满足。

    “那苹果酒呢?”郑子期犹自不死心。

    “凡事有先来后到,子期,有这几坛便够了,无非是带回去让长辈尝尝而已,能耗得了多少。”崔愈出声了。

    每回听到崔愈的声音,玉璧都会觉得瞬间出戏,因为崔愈那样让人浑身上下都舒坦无比的声音,实在不像傅定逢啊!若是像多好,至少她能毫无挂碍的跟人谈谈美食,说说美味,再说说茶酒诗画之类的东西。

    “没关系,买一路来,买了不少了,我家兄弟也要不了那么些。公子多买些回去,喝得好了明年再来。”玉璧就是希望赶紧做出名声去,最好再请萧庆之给写首类似——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明江边”之类的诗句。

    推辞来去,郑子期一点也不客气,当即就把这家的酒全包圆了,还乐呵呵地向玉璧道谢:“萧娘子,不知这里可还有好酒,你既然买足了,可否来指点指点在下。”

    “这简单,闻香叩门,待到主家端上酒来,尝得好了就是好酒。”玉璧说完伸手一指说:“从这去,整整几条街都是酿酒的人家,只要出酒必然各有风味,不要客气,多尝多买。”

    说完,玉璧就向主家告辞,留下郑子期和崔愈在院子里,郑子期和主家商量着搬运酒水的事宜,崔愈则在原地怔愣了片刻,便向主家娘子问道:“一路走来,总能见到这位萧娘子,却不知是什么来路?”

    “说起萧娘子,那可是个大善大能的好女子,二位公子可不知道,北城原先可不是现在这样子。去年这个时候公子要是来,北城还是谁都不原意待下去的地方,自从萧娘子来了,北城一天一个样儿。我们都明白,说是太子殿下的恩德,文宣公的余荫,但我们北城的人还得感谢萧娘子。若不是萧娘子,北城造得再好,没个营生还照样得是穷窝窝,是萧娘子教我们酿酒、做点心,还教我们做各式美食。”

    说起玉璧,北城人大都津津乐道地能说上好多:“萧娘子主意多,今天教点这个,明天教点那个,再没有比萧娘子更菩萨心肠的人了。”

    看吧,玉璧就知道这是她能玩得转的玩具,不但玩转了,而且还玩出彩了。

    至于菩萨心肠,这是完全不存在的东西,如果没乐趣,玉璧估计纠结纠结就过了,她做的只是她认为能给自己带来乐趣,而她又力所能及的事。

    结果,连郑子期这放荡不羁的家伙都深深感叹了一声:“真是个好姑娘。”

    “嗯,再好不过的姑娘。”

    像太阳一样能融冰化雪,照暖人心的姑娘!

    崔愈不知道的是,这还是别人家的姑娘,惦记萧大老爷的姑娘,让他知道了,能跟你玩命。

第一四九章 心动何如,自是行动

    太子载酒载吃满载而归地踏上回京的归程,临别时,殷殷地说——明年我来接你们回京城,一个也别想跑。

    上船后,太子又表达了一下他的遗憾,没能和崔愈郑子期这一对少年时的朋友见成面。主要是想见的时候这二位不在城里了,也打听不到消息,太子只好作罢。

    三月春风一吹,徐贞娘那儿竟也有了好消息,已经怀上了身孕,医官诊断已经有了一个半月的样子。据说萧应之高兴得整整几天都没有睡着觉,萧张氏却不免要暗时说几句好命之类的,但做为承继了爵位的正室夫人,徐贞娘若是不能诞下儿子,照样也是地位岌岌可危。

    得了消息,玉璧就想着准备点东西去看看徐贞娘,好说歹说,自己在萧应之和徐贞娘那里都是长嫂。至于萧张氏,忽略过不计就好了,不过该送的礼,该守的规矩,玉璧一点也不少。哪怕是一切都揭破了,该是长辈还是长辈,萧张氏可以不拿他们当小辈,他们却不能不拿萧张氏作长辈礼敬着。

    “桑儿,你绣的送子观音图呢,赶紧交出来。”那本来是桑儿绣给她的,桑儿这丫头私底下为着她还没怀上的事,暗暗跟她叨咕了好几回,回回都恨铁不成钢。桑儿还绣了送了观音图和婴戏图给她压床,可偏偏就是不见她有动静,急得这丫头都快上火了。

    “夫人,送子观音图婢子拿到庙里去请高僧颂经开光过了,是给夫人的。夫人不惦记着婢子一番心意就罢了,竟要拿去送人,太不顾念婢子一番苦心了。”桑儿就生怕将来自家夫人也会像二夫人那样,万一要真是那样了,桑儿觉得自己都会替自家夫人伤心死。

    “诶,教你个乖,我身子一直好好的,还有医官开的方子调养着,那是想怀就能怀上,等着吧。不是今年就是明年,准让你天天洗尿布洗到想哭。”玉璧现在彻底没羞没臊了,一点也不觉得这个话题谈起来应该害羞。

    桑儿听得满脸通红,嗔怪地看了玉璧一眼,跺着脚就转身去屋里取送子观音图:“夫人,要不把婴戏图也送过去,既然送了,就送全套。回头婢子再给多绣些小娃娃用的,二夫人……侯夫人那边虽然有绣娘,但咱们总该表表心意。”

    做为一个绣花白痴,玉璧只能点头:“行,你看着办,什么喜庆吉祥就绣什么。”

    拎了各种补品和能宁神安胎的珍贵药材往西城去,萧庆之一早就去书院开讲去了,只让她捎了帖子去给萧应之。只是到了门房那里,门房却露出为难的神色来:“夫人,不是小的不欢迎您回府来,实在是……老夫人发了话,说是……说是……”

    见门房都不好往上说,玉璧就赶紧开口:“行了,不用说了,这样吧,东西劳你捎去给贞娘,这帖子是给应之的,我们不进去了没关系。娘最近一向可好,身子如何,这里有盒老坑珍珠,你拿去给母亲用,内服也好,嵌头面也好,勿必请母亲收下。”

    萧张氏不爱玉不爱金,就爱珍珠和珊瑚,玉璧知道萧张氏八成不怎么想接,但是送了萧张氏的心头好,萧张氏却是个不怎么会拒绝的。

    门房看了看,犹豫好半天才收下,又连连向玉璧赔礼。玉璧倒没关系,她现在庆幸今天没把萧庆之拽来,否则萧庆之心里不知道怎么难过呢:“桑儿,我们回去吧。”

    桑儿跟在后边,怏怏不乐地说:“夫人,您怎么就没点脾气呢?这侯位,要不是爷相让,能落到二爷脑门上吗,老夫人真是太不体谅咱们爷了。”

    “胡说,以后这样的话咽回去,尤其不能让庆之知道。”要让萧庆之听了,她估计又得换一丫头了。

    “是。”

    “咦,别苦着个脸给我看了,你也不嫌长皱纹,再挤在一团小心未老先一脸褶子。”玉璧伸手逗了逗桑儿,见桑儿还是气愤不平的模样,她就想叹气:“得了,领你吃好吃的去,有吃的总能开怀了吧。”

    这下,桑儿总算露出笑脸来:“婢子这是为您好。”

    连连点头,玉璧说:“是是是,我们家桑儿是天底下最最最好的好丫头,你瞅瞅,有谁家是主人哄丫头的,还不就我们家好桑儿才能有这样的待遇。”

    “您打趣婢子,婢子听得出来。”

    主仆俩一路向北城去,河边这时已经摆满了各式木桌木椅,柳风之下正是休闲小坐的好去处。带了桑儿果汁喝着,点心吃着,日子惬意美好得没治了:“桑儿,你今年十几了?”

    “十六。”

    “唔,该给我家好桑儿找门亲事了,桑儿在家中可有从小订下的青梅竹马?”闲来无事,玉璧又聊起八卦来了。

    “婢子在家中没有订亲,只是……只是……”话没说出来,桑儿脸又红了。

    这小模样一看就是春心荡漾脸,玉璧蔫能看不出来:“呀,我家好丫头原来早找着了春天,跟我说说是谁,要是故事说得好听,回头我给你做主,让俭书备足了礼给你旁敲侧击去。”

    被果汁呛着的桑儿,差点没被玉璧的话羞得躲桌子底下去:“婢子才不要说呢。”

    一脸诱惑状的玉璧捧着脸,睁大眼睛说:“讲讲嘛,讲给我听有嫁妆送噢,什么金银珠宝,丝绸绫罗,只要我家桑儿想要,一定给你备得足足的。”

    嘤咛一声,桑儿也不知道是被嫁妆诱惑了,还是被玉璧扒得没办法了,又或者仅仅是女儿家的心思,需要个人来分享一二而已:“您不许笑婢子。”

    玉璧一脸正经,轻咳一声满脸严肃地说:“当然,我绝对不笑。”

    “婢子与街口的袁家郎……”桑儿脸红红地说着,玉璧双眼冒光地听着。

    不过,古代小儿女之间的事,听着很有趣,但并不离奇,大都是很正经的,没有一点风流浪漫劲,至少在玉璧看来一点也不浪漫暧昧。袁家郎在账房里做书记类工作,和桑儿在街上见过几回,就说了几句话,少男少女迅速天雷勾动地火,几个眼神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在他们看来就算是两情相悦,可以托媒订终生了。

    “是林府的,行,明年回京城,我让俭书去问问,然后给你们找媒人合八字。”玉璧这就一锤定音了。

    桑儿那叫一个脸红心跳,扭怩得恨不能找个地方躲起来,但却又羞羞怯怯地开口:“嗯。”

    见状,玉璧一边摇头一边满心热血,想着要怎么撺掇着俭书到时候去拉成这桩姻缘。她却浑没注意到,崔愈和郑子期这两个形影不离的人,已经坐在她身后的座位上许久了,久到足够把她和桑儿的话从头听到尾。

    郑子期倒没怎么,只是确定了玉璧不是他所想的丫头,而是个出身不错的姑娘。

    至于崔愈,想的不免多了一些,越多见几回,就越觉得眼前这姑娘何其爽阔明媚,每个人心中都应当有阴暗的角落,但是在她身上,崔愈一点都没有看到。清澈雪白的阳光照彻了她每一处,甚至有时候,让人不敢直视。

    或许所谓钟情,不过只是一瞬间而已,过后自然会淡下去,但只需要这一瞬间的钟情,就足矣令崔愈这样想到就要得到的人开始他的行动。

    心动何如,自是行动。

    桑儿被玉璧打发去买刚出锅的煮花生,含羞带怯的小姑娘,总算有借口摆脱她不怀好意的目光,当即就二话不说起身小步跑远了:“情窦初开,何其美好。”

    “萧姑娘。”

    “你认错人了,我不姓萧。”玉璧有被叫萧娘子,有被叫过陈尚令,当然,还是叫玉璧的多。猛有人管她叫萧姑娘,她当然会觉得是认错人了,哪怕眼前站着的是崔愈。

    在云州话里萧娘子和小娘子几乎就是一个音,所以崔愈以为是听错了:“在下崔愈,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嗯?难道又是个打算追随她的吃货!最近玉璧还真收了不少隔三岔五问她哪里有好吃好喝的信徒,所以对这也见怪不怪了:“陈玉璧。”

    “陈姑娘……”崔愈的表达方式极其直接,而且贵族得无可挑剔,礼仪规矩上也分毫不减。

    可是,玉璧还是觉得被调戏了,在这感觉之后,立马涌上来的就是另一个想法——已婚妇女照样可以有春天啊!

    不过……她有萧庆之了,足够了,这么好看又有纪念意义的男人,还是留给别的好姑娘去幸福快乐,过他们没羞没臊的一辈子吧。

    “崔公子,抱歉,我早是已嫁之身,您的深情厚谊,还请留给有缘人。”玉璧说完就站起身来,避嫌这两个字她还是知道怎么写的,如果光是粉丝,那好说,一块儿说点好喝好喝也不妨什么。但如果是表达出其他的意思,那她就只能保持距离以策安全了。

    崔愈怔了半晌,他有种很荒谬的感觉,不是人生头一回被拒绝,但是却是头一回心头涌起空落落的失落感。好像,是很重要的人,就此离他而去了……

    回头望,玉璧揽着桑儿,笑笑闹闹的往街巷深处走去,带起一片白光缭绕,愈发动人。

    只是,为何已来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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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宫女介绍:

穿越为浩荡皇宫一宫女
嗯,想做后妃的宫女固然是合格的宫女
但,不想做后妃的宫女才是能长命百岁的宫女
所以,咱们的目标是,努力攒钱出宫嫁个“身强体壮”滴汉子过“幸福”滴日子
那位爷,请您自重则个,要不然……
起司猫也是可以变成母老虎的
再说,请注意突出的重点,不要忽略那几个词的暗示性
PS:最后三个字绝对是手误啊手误!
再PS:引号里的词才是重点!
(咳,某弈又肥来鸟~~存了砖头的现在可以扔了,顶锅盖跑走~~)
一品宫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品宫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品宫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