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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弈澜     一品宫女txt下载     一品宫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五零章 你有什么阴谋?

    午后,玉璧去书院找萧庆之吃午饭,书院的午饭是大锅菜,在书院读书的子弟基本上都在书院用饭。先生们跟学生们当然不同,先生们有小灶,玉璧拎了菜到书院,随便抄了几个青菜,把去年就做好了的腐乳贡献出来,一干先生们吃腐乳吃得无比喜欢。

    用上好的菜籽油和高度数白酒整整放了五个月,到现在已经是抿到嘴里便有凝脂一般细嫩可口,用来下饭,比什么都更可口。腐乳采用的是湘赣一带的做法,立冬了天冷下来之后,豆腐切大块放到稻草上长出毛来,只用辣椒面和盐拌成蘸料,一块块码进坛子里,灌八分满白酒,剩下两分灌油。

    一般有两个月就能吃,但是留得越久,味道越醇厚柔和,要是煮碗白粥,抖上一块,那滋味就别提了。还可以拿白切馒头蘸,和白煮白饭是一样的好。

    “唔,有些像江南东道的南乳,不过比南乳滋味更丰富一些。”果然有吃遍大江南北的先生啊!

    答应了给各位先生一人装一罐后,先生们吃完抹嘴满意而去,把空间留给小夫妻俩说私房话。玉璧吧,是个藏不住事的,也不想藏着掖着,她觉得有事当时说清楚,比事后从别的地方知道要更安全。

    更重要的是,有人上赶着追求,不显摆一下自己有市场,多亏得慌。她就是这么个不得瑟会死星人,怎么能忍得住,她倒是说得眉飞色舞,萧庆之脸一阵黑过一阵:“崔愈?”

    “嗯,他说他叫崔愈!”说完捧着脸,玉璧现在就稀罕看萧庆之满脸醋意的样子,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危险。主要是早就想好了怎么灭火,她可不干没退路的傻事。

    萧庆之表面上不好说,心里却直想学玉璧平时那样,画个圈圈把崔愈诅咒死,居然惦记起自家小玉璧来了。而且。有玉璧这么没心没肝没肺的丫头吗?居然还欢快无比。落井下石无比,得意无比地蹦到跟前来说明白:“丫头。你最近是不是太得意了点?”

    哇哈哈,果然吃醋了,玉璧挤眉弄眼地说:“没有啊。刚好七分。一点也不过分。”

    他就知道,小玉璧要是没事儿干了,就得整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事出来。她这分明是要看自己脸黑的样子,然后她好在心里暗爽。要是到现在他都还不知道玉璧心里转的什么弯。那这几年夫妻就算是白做了:“我看,八成是个美妙的误会。几年前在京城,我和殿下与崔愈郑子期常来往,崔愈爱美人是出了名的!”

    ……

    瞪大眼睛,玉璧的小宇宙瞬间就爆发了,她撑着桌子,凑到萧庆之面前,阴恻恻地说:“你的意思是,我跟美人完全搭不上边?”

    果然多说多错,萧庆之思量片刻说:“嗯,也就我不嫌弃。”

    结果,原来是来气人的,玉璧自个儿被气着了。当即就把菜一撤,怒视萧庆之:“吃什么吃,不许吃了。”

    见状,萧庆之把碗里的饭扒干净,大笑而去,留下玉璧在原地咬牙切齿。她怎么就能忘记从前的教训,她是玩不过萧庆之的呀,好好的想来看萧庆之吃醋,结果把自己气个足够,这叫什么事儿。

    “萧庆之,你是个坏人。”玉璧的控诉里是满满的悲情的眼泪呀。

    萧庆之一边去洗手,一边吩咐仆妇去把碗收来洗,免得小玉璧一时不忿把碗全砸了。在哗啦啦的水池边洗手,萧庆之一边拿皂粉打着泡沫,一边在心里琢磨,敢打小玉璧的主意,崔愈这小子胆儿够大,不行,怎么也得收拾一回。

    几年不出江湖,这些人就忘了他也是个护食的!

    “张嫂,俭书在哪里?”

    “在后院喝茶,正和几位先生们聊着天呢。”

    找来俭书,让俭书去约见一下崔愈,萧庆之决定今晚摆下鸿门宴,好好执行一下年幼时的“好朋友”。

    等到书院放课,萧庆之找到正蹲树下画一堆圈圈的玉璧,一边画一边骂“萧庆之是个坏人”。萧庆之忍不住笑出声,上前跟她蹲一块,也拣了根树枝在那儿画:“还生气呢?”

    “哼!”玉璧才不打算这么快就给萧庆之台阶下。

    “有这么生气。”

    “哼!”

    看着玉璧这别扭劲,萧庆之一点头说:“噢,这就对了。”

    玉璧瞪他,其实她也没那么气了,不过,不能就这么算了,否则他成天气自己玩怎么办。要知道,萧庆之有前科,从前他就一直这么气自己逗自己,可不能让他欺负出手感来。

    “所以说你没心肝,说就说吧,你还说得眉飞色舞,你就不想想我也会生气啊!”萧庆之说罢继续画圈圈,不过他真没体会到画圈圈能解恨,怪不得小玉璧画了半下午了还生他的气。

    “我就想看你生气,你不如我意我意就算了,居然还气我。是谁曾经发过誓,说以后再也不逗我了,再也不欺负我了,还说要事事如我的意,这才多久,你就把说过的话全忘了。”玉璧满怀嗟叹。

    萧庆之不答她,继续画圈,玉璧在旁边看半天,气早消了,刚才就是见萧庆之来了才特意蹲着装模作样。结果现在萧庆之那么认真,那么用力地画圈,她又忍不住好奇:“你画圈,是在诅咒我吗?”

    轻哼一声,这回换萧庆之满脸不愉了:“捧着都怕你摔着,诅咒你干嘛。”

    一听这话,玉璧立马被这浅薄的不得了的甜言蜜语逗得笑开颜,她一笑就觉得自己真是没出息,就这么一句话,用得着乐得跟开花一样:“那你诅咒谁?”

    “你说呢?”萧庆之反问。

    “崔愈。”玉璧觉得自己找到正确答案了。

    然后,萧庆之点头,用力地咬牙切齿地画了几个圈,再抬头,玉璧这丫头居然又给他笑得满脸桃花开:“有这么得意。”

    “你生气就代表你在乎嘛。”

    什么逻辑!萧庆之放开树枝,重重地拍了玉璧一把,说:“今儿晚上请你吃好吃的,天天吃你做的,今天我请你吃明江府地道老字号的云菜席面。”

    这么好?平时萧庆之最多说一句,今天回去他做菜给她吃,今天居然请她下馆子。玉璧狐疑地看着他,总觉得今天这事有点不太对劲:“你有什么阴谋?”

    揽着她往外走,萧庆之道:“请你吃传统云菜你还觉得我有阴谋,要不回家吃。”

    有这样的好事,就算不对劲也要去,没有拼死吃河豚的心,也有拼着小命吃美味的决心:“去,为什么不去,我记得这个时节,云州家家铺子都有月季花饼,你今天请我去的馆子有没有。有的话,让他们多做几匣子,晚上捎带回家留明天就茶喝。”

    “好,走吧。”

    明江府最地道的老馆子在西城街面上,座落于明江府衙叙对面的巷子里,穿过弯弯绕绕的花墙,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进去了,清清净净的门脸,处处显得幽静异常,来往的青衣小厮脚步一点儿声都没有,见了人含笑行礼,那规矩简直赶上宫里头了。

    “翠云峰,二位楼上请。”

    楼上的雅间正对着夕阳,漫天金橙的夕阳把雅间染得一片暖意融融,小二呈上茶来,是云州当地产的绿茶。滋味很清淡鲜#性爱爽,竟是今春新采的芽叶:“这可是个好地方。”

    “从前来过一次,只有些印象,要是早知道方向,早就带你来了。最近书院里几位先生一道来这里吃过,这才记起地方来。”萧庆之说着让小二拿来了菜单,问玉璧吃什么。

    玉璧让他自己点菜,她对云菜一点也不熟,按方位上来说,就是云南菜。她对云南菜真没什么太大印象,就记得有花有虫,酸辣口,爱用各种野生的香料和野菜,其他的就没了。

    菜点到一半,俭书就在外边喊了一声:“爷,两位公子已经到巷口了。”

    闻言,萧庆之朝窗外看了一眼,巷道上有两人骑着马缓缓行来,在黄昏的微风里说不出的惬意。萧庆之和崔愈郑子期正好打个照面,三人同时点头致意,待两人走近了,萧庆之才下楼去相迎。

    不为各自身份地位,而是为年少相知,其实就算没玉璧这出,他也会和崔愈郑子期见见面喝喝酒,聊一聊各自这些年经历的风风雨雨。

    “子云,子云呐……咱们可得有五六年不见了吧!”郑子期走上前来,人还没到声已到,近前时扇子一合落在萧庆之肩头。

    “五年有余了,自安、希和,楼上请。”

    崔愈抹眼看向楼上,笑道:“闻说子云成婚了,可是嫂夫人也一同来了。”

    嗯,就等着你问这句。

    虽然有点不怀好意的味道,但年少的情谊也分毫不假:“来了,设宴请你们,怎么能不带她来,快快楼上请。”

    俭书站在门外,虽然不太明白自家爷到底抽的什么风,但是他能肯定,聚一聚叙旧情是真的,自家爷有其他目的也绝对是真的。

    俭书是怎么想也想不到,崔公子居然瞧上了自家夫人,俭书一直觉得玉璧很不靠谱来着。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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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一章 有闷雷响起

    阳光铺满时,整个云州在夕阳之下散发着迷人的风采,满城花色,放眼望去也如云如盖,原本并不起眼的城池在夕阳的笼罩中,仿如画卷一般。自从爱上茶以后,玉璧开始更懂得欣赏各种各样的美景,尤其是建筑与自然风光的美,以及四时轮回时各呈风采的美景。

    她端着茶,很是想发出点诗兴来,比如吟几首旷古烁今的诗,再比如不作诗也要很好很好地赞美一下眼前的美景。很遗憾,她的诗词水平,也就还能记得六岁小孩儿都能吟的那几首经典。让她吟应景的诗句,那真是太难了。

    做为一个不合格的文艺青年,玉璧感到十分忧伤。听得身后有脚步声响起,知道是萧庆之来了,玉璧就叹口气,决定把作诗这样艰巨而伟大的任务交给萧庆之去完成:“庆之……”

    先进来的是郑子期,玉璧和郑子期相互打个照面,都很惊奇。桑儿在旁边端着茶水,侍立一旁,眉不斜眼不动的像尊雕塑。结果玉璧和郑子期这一见,雅间里边又添了两尊石像。

    郑子期还好一点,他毕竟不是那个动了心思的人,所以还能很淡定很淡定地看着玉璧。后进来的崔愈看一眼,一时间还没把玉璧和萧夫人这个身份联系起来,刚要致礼招呼,却忽然想起,萧庆之刚才说过,他的夫人在楼上。

    刹那间,崔愈只觉得心头仿佛有闷雷响起,劈得他整个人就差神志不清了:“萧夫人?”

    “郑公子,崔公子。二位有礼。”玉璧笑得极为得体地向两人行礼,眼睛却止不住瞟向萧庆之,嗯,说不吃醋的人果然还是吃味儿了。嘴角止不住的坏笑,这种感觉好微妙。

    瞥#性爱了一眼她的笑脸,萧庆之连忙招呼道:“自安、希和。这便是内子陈玉璧。”

    玉璧赶紧走到桌子旁边,招呼着大家伙儿一块坐下,又让桑儿捧了茶水上来给他们满上。郑子期很没形象地往嘴里连灌三杯,崔愈则有些沉沉冷冷的味道,却没去碰茶水:“萧夫人,咱们连着在街面上见了几回,却不知道原来是子云兄的夫人。倒是失礼了,有疏忽之处还请萧夫人见谅。”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乃人生乐事,哪来的疏忽失礼。故人相见当不拒小节,开怀畅饮。”说着玉璧就朝桑儿吩咐了几句,让桑儿去把她自己酿的果酒给捧出来,然后又看向崔愈,这个人就像神不像,形却太像傅定逢。说到底,她心肠软,哪怕只是形像,她也不忍见他尴尬:“崔公子。可是茶不好。”

    崔愈眼神扫向玉璧,很快神色恢复如常:“香茶如酒,怎会不好。”

    郑子期心里直打鼓,这空间是怎么样诡异的场景啊!早知道就不该贪点好吃好喝,干脆不来不就没事了,贪吃是祸根呀。

    至于崔愈。心中渐渐安定下来,他倒不是那种拿得起放不下的人,既然眼前二人都已成定局,他也不是那伸手就要搅人姻缘的不良纨绔。心里想通了,崔愈面上的表情就越来越温若春风,身上那股子累世之家的气度仪态也就自然而然地展现出来。

    静静在一旁看着,玉璧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样就很好,就算只是形似,也一定要幸福快乐过一辈子,就当是她给傅定逢的祝福。

    萧庆之看了眼玉璧,莫明地觉得,玉璧这丫头对崔愈倒没什么,而是有另一个人的影子在。他知道,玉璧这丫头,心中始终有个结解不开,最近几天好像有了松动,却不知道是为什么,原来是崔愈。这么一想,萧庆之觉得自己实在太不厚道了,应该感谢崔愈才对,却摆下鸿门宴来想收拾人家。

    “自安、希和,来尝尝玉璧酿的果酒,和北城常见的不一样,滋味更柔和醇美得多。”萧庆之说罢给二人满上酒,朝二人一举杯,互为致敬。

    饮下酒,崔愈只觉得喉头稠厚的酒液仿如聚满了花香果香的浓稠米浆,软而柔地从喉头滑到胸口再入腹中。如果说官坊的酒浓冽鲜明,北城的酒就是清淡淳朴,而眼下喝的果酒却如同是千万枝花朵同时绽放的高山,绚烂迷人而不醉:“好酒。”

    “回云州守孝那年,摘了堂前的各色果子酿下的,窖中藏了两年,时间还是短了些,若再过个三五年,会比现在更好喝。”玉璧遗憾的是,到现在都还没找到最香槟的酿造方法,果酒只是安慰奖。

    郑子期这时也放下了杯子,微闭着眼睛,似乎在感受着嘴里那丝余味,芳香如同花蕾一点点在舌尖和味蕾上绽放开,这感觉太美了。郑子期回过神来时,双眼大睁,明晃晃地看着玉璧:“萧夫人,这酒可还有,家中长辈极好酒,有这样的好酒,若不带些回去,实在对不起他老人家。”

    这人真是见了好酒就想买,玉璧摇头说:“只剩下两坛了,余下的都被殿下带回京去了。”

    “殿下,太子殿下吗?”郑子期问道。

    “是。”

    萧庆之拎起酒坛,给桌上的人把酒满上,说道:“殿下前几日还在明江府,听说你们在明江府,本来想和你们见面叙旧,没想到派人去找你们的时候,你们却不在城中。”

    见和不见对他们来说意义并不大,崔郑两家这样的世家,只需要在帝王心中留着点情份就行,太近了不行,太远了当然也不行。世家和皇权,虽然不是在对立面,但也未必有什么太过良好的关系。

    “子云兄,其实此次前来,还有一请。”崔愈接过倒满了酒的盏说道。

    萧庆之就知道,这些人不会无缘无故地来明江府,肯定是有事才来:“自安且说,能帮得上忙没有不尽力的。”

    点点头,崔愈道:“这几年不少大儒都往钟山书院去了,我们两家的意思是,想请子云兄到定州或青州开办一家书院。”

    崔郑两家都是累世书香门第,居然要他去开书院,萧庆之琢磨着,这两年自己不在钟山书院,他请来的那些大儒们看来没少拉好友到书院讲学,否则以崔郑两家这样的世家,不会把小小一座书院看在眼里。

    思量片刻,萧庆之道:“这事,急不来,我还在孝中,离不得云州。孝期还未满,陛下就来了旨意,明年这个时候就该归京。这样吧,等我回了京中听取各位大儒的意见再说,新开一家书院的事,如今我在书院里,还不如大儒们说话有用。”

    几人谈完书院的事,外边就传来小二上菜的声音,菜次第呈上来,全是云州当地正宗的传统菜肴,席面上各式点心,各色果品,加上热菜凉菜并成一桌。酸辣口的,咸香口的,玉璧喝了几碗茶,确实有点饿了。

    一盘湖蟹摆上来,玉璧看了恨不能掉口水,可惜这是在外边请客。她吃蟹的动作实在有些不堪入目,为了不丢萧庆之的脸,还是别动手吧。萧庆之睨她一眼,挟了只蟹到盘子里,行云流水地就把蟹给拆了,把壳扔到另外一个盘子里后,把装了蟹肉的小盏递到玉璧面前。

    玉璧连忙递上赞美崇拜的眼神,然后满足地挟起雪白的蟹肉蘸上醋,吃得那叫一个恨不能把舌头吞下去。萧庆之见状,又拆了一个递给她。

    “有这么好吃吗?”萧庆之看着玉璧这馋样心中暗暗摇头,他对海鲜河鲜不怎么热衷,所以很难理解玉璧吃蟹能吃成这副模样。

    郑子期也挺想摇头的,想当年,萧庆之多不可一世的家伙,多高高在上的家伙,现在看看,彻底沦落成了一个小男人。给娘子拆拆蟹,看着娘子吃得满脸笑意,就满足得跟个什么似的,堕落啊!

    崔愈见了神色一黯,却很快释然,哪怕只是曾经钟情过那么一刻,只是短暂的怦然,祝福也比忌恨好。淡淡一笑,扫过萧庆之和玉璧,崔愈低下头又满上一盏酒一饮而尽。

    但有些事,往往不是你觉得你放下了,就能真正放下的。譬如情感,片刻间或许可以说不重要,不要紧,这样也很好,但事实上,独自辗转反侧时,会遗憾也会有些许求而不得的不平之气。

    崔愈其人,出身极高,这辈子到现在,真的没有像现在一样,失去一个人一件事物,像这样彻底。

    “自安,放下吧。”郑子期拍着崔愈的肩,做为好友,他得适时劝一劝。他们们都是一样的人,得不到的人和事,容易成为他们的魔障,这一点郑子期就是再放荡不羁也一清二楚。

    “自然是放下,难不成我在你眼里,是个夺人所爱,毁人姻缘的人?”崔愈含笑问了这么一句。

    郑子期摇摇头说了句“不是”,然后心里暗道:“陈玉璧到底哪里好,这丫头长得倾城倾国了,还是才华惊世了,又或者哪里好得让人移不开视线了,不但嫁了萧庆之,还有个崔愈上了心。”

    只希望崔愈是真的放下了才好,郑子期又摇了摇头,和崔愈一起沿着巷子走向客栈。

    路上灯火依稀,似某人的笑脸……

    玉璧和萧庆之并肩穿行在这样的家家灯火里,萧庆之看着玉璧,心中盘算着什么时候把小玉璧的心结给彻底解开,省得起波澜。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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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二章 不靠谱的萧夫人

    萧庆之问她,你心里可曾是有什么人或事,始终忘不掉。

    被问到这句话时,玉璧正在沏茶,听到这句话时手顿了顿,一不小时就把茶汤倒了满手。迅速地把水浸到凉水里,一边看着手指渐渐变红,一边看着萧庆之,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像是忘不掉旧人旧事了。

    “我看看……得擦点药膏。”萧庆之要知道这丫头沏好了茶都能把茶汤倒在手上,就不会跟她在这时候谈起这个话题了。本来想着,喝喝茶聊聊心事,结果小玉璧真是粗手笨脚啊!

    “还不得怪你,忽然说起这个做什么,有危机感了么?”玉璧倒是乐呵呵的,一点也没有因为被烫了,或是被问中了心事而恼火。

    拿了药膏来给她擦上,幸好没起泡,萧庆之放好药膏后洗了手,又坐下端起茶说:“危机感自然是有的,但更重要的是,玉璧,我希望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事情是不可以谈的。如果你心里有什么结,有什么人和事,始终挥之不去,不妨跟我说,能解决的我们就一道解决,不能解决的,有个人分担不也是桩好事么。”

    话是这么说,可穿越这种事真的能讲出来吗?虽然本朝没有拉异端去沉塘烧火之类的先例,但是异端这样诡异的存在总是会难于被接受的。玉璧轻声叹了口气,为什么人总是会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念:“也不算心结,只是一个曾经念念不忘的人。”

    果然有这么个人,萧庆之虽不至因此而介怀。但他很好奇……因为他一直觉得小玉璧没心没肺啊,这样没心肝儿的丫头怎么能这么念念不忘。嗯,对他都还没说过念念不忘呢,这到底是谁:“为什么不能忘怀?”

    “因为隔着和生死一样的距离。因为已经失去了,永远再不可能见到,所以不能忘怀。”玉璧心想。生死两界与空间之间的距离应该是一样的,这样说或许萧庆之会认为已经死了,姑且就让他这么认为吧。

    生死一样的距离,萧庆之沉吟片刻,大约明白了些什么:“所以,你就打算这样记挂一辈子吗?”

    摇摇头,玉璧很认真地想了想说:“不会记挂一辈子。但可能很难忘掉。庆之,我或许很难忘记他,因为人对再也找不回的人和事会有执念。我们心中都存着这样的执念,很难忘怀,并不说会时时记起。会不住的浮现眼前,但偶尔会在特定的时间地点想起来。在我们成亲之前,我们都渡过了自己十几二十几年的人时光,我们遇上过很多人和事,能遗忘的早已经永远遗忘了,不能遗忘的,注定要在内心留存很久。”

    轻应一声,萧庆之没有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而是说:“好。我懂。”

    “谢谢。”虽然萧庆之只说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但是玉璧能感觉到,他是真的理解了她的想法。没有比此时此刻,更能感受到来自萧庆之的包容体贴的了,玉璧眯着眼睛笑开,内心平静而愉悦。有个人分享一下。哪怕不能点破,其实心里也能更舒坦一些。

    至于萧庆之,他真的很能理解玉璧心里的想法,因为他也有曾经。小玉璧都能落落大方地面对,他又怎么可能面对不了:“傻玉璧,我们之间说什么谢字。”

    两人温情脉脉地互相看着,玉璧正要说点什么的时候,桑儿很不识时务地敲门,撞破了两人之间这温馨异常的时分。桑儿脸红了一下,很快垂下头说道:“爷,夫人,知府大人递了帖子来,请爷和夫人到明华楼相谈。”

    明华楼位于北城江边,是一家茶馆,以云州本地的茶叶见长。不过,这明江府的知府,萧庆之也只见过三五次,还是为了北城的事,这知府忽然来请他们到明华楼谈事,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略略收拾了一下,两人上了马车。

    明华楼里,明江府知府李益安正在自斟自饮,顺便等候着萧庆之和陈玉璧的到来:“王主簿,这事也不知道萧大人和萧夫人肯不肯,我冒昧地提出来,妥当不妥当?”

    明江府的主簿王顺在一边躬身答道:“大人,依小的看来,萧大人和萧夫人八成能答应。他们二位既不求财,也不求名,所求的无非是改善市井气象。萧大人是大贤,开书院入翰林院,是陛下抱以厚望文臣,如萧大人这般的人,心中没有野心,却有愿景。”

    “愿景,愿景好,没野心更好。”李益安轻轻敲击桌面,这趟来,李益安是想请夫妇二人来支招。

    现在北城今非昔比,从前几两银子一亩的地,如今几十两也屡见不鲜,房价更是一日比一日高。再看看另外三处,哪里还能和从前狗都不爱来的北城相比,不少有余钱的人家都到北城置办了宅子。

    地价房价放在一边不说,光是现如今北城的各种营生,各种花样翻心的美食酒水,如潮水般涌到城中的客商,就够另外三处眼红的了。原先北城是贫地,如今却是人人羡慕不已的财帛之地。

    不消多会儿,楼上便来报:“大人,萧大人、萧夫人到了。”

    “快请。”李益安也赶紧起身去迎,就算萧庆之没继承侯爵,那回乡守孝前也是有名有号的文臣。

    萧庆之和玉璧上得楼来,和李益安对坐在一张桌子上,李益安倒也爽快,一点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把来意说明白。萧庆之这样长于宫禁的人,真要跟他绕弯子,那反而办不成事,李益安算是猜中了这一点。

    “这事却不是这么好办的,李知府也应当清楚,西城尽是勋贵之家,东城则多是富户,南城却大多是书香人家。北城如今这些营生,说到底在他们看来,无非是贱业罢了,他们并不屑为之。”士农工商,工和商都是贱业,勋贵之家瞧不上,书香人家更是看不进眼里去,至于富户们,能去的已经去了,不能去的也没法请人去。

    至于说,去给另外三处也谋个出路,哪有那么容易。别看北城这么短的时间就做起来了,但里边花费的精力和工夫都很大,萧庆之没少找人帮忙办事,玉璧也没少开金手指,这才把北城给聚起人气来。

    “李大人,修缮城池并不难,但西城的勋贵宅子肯定是不好动的,改也没法改。只怕,住西城的那些勋贵,李大人也轻易请不动,南城也是如此。东城么……倒是可以考虑,但东城街面上已#性爱经够干净整齐了。”玉璧只是觉得,这些人什么都不缺,还给他们改什么改。更重要的是,压根不能像改北城那样,由着自己全盘推倒再重新像搭积木拼拼图一样建造起来。

    所以,她才不玩呢!

    李益安没想到会被以这样的理由拒绝,说拒绝也不算是拒绝,他现在想想也觉得困难重重。到底是求政绩心切,三年一任的知府,他想往上边走走,光凭北城还是差了点,所以才想出这个主意来:“这……也罢,倒是我想当然了。”

    “李大人,主意我可以给你出一个,能不能成,就看您说不说得动了。”玉璧没啥建议,南城的书香门第们,闲着无事在家里天天读书也不是个路数,给他们找门营生呗。没别的,让他们平时悠闲的时候,写写,像那样的章回体,不求他们写到这样的高度,但求他们能用闲得长毛的时间,来为本朝提供点娱乐。

    嗯,主要是为她提供点打发时间的东西。

    玉璧把想法跟李益安说了说,李益安觉得这东西能挣多大钱,怎么也不能跟北城似的啊!不过,好心好意提的建议,李益安还是细细琢磨了片刻,但心里多少有些拿不定主意。

    见状,萧庆之瞟了玉璧一眼,然后看向李益安说:“李知府可想过,文章教化,深入浅出,总比做些不入流的营生要更有益一些。且,写文章只是一项,印书需要印坊,需要纸张和人力,这就能让不少人找到营生。”

    从一开始,萧庆之就明白,李益安这是想往上挪挪,正找成绩呢,所以才他才这么说。没办法,谁让小玉璧最近老缠着他写,开玩笑,他哪里有这个工夫。那还不如让南城那些读书不干活的书生们去写,只要不让他写,让谁写他都赞同。

    听了萧庆之的话,李益安才稍稍觉得这事儿靠谱了,他又不由得侧目,难道北城的事也是眼前这位怎么看都有点不靠谱的萧夫人提出来,然后由萧庆之给完善的?那北城能有幸成为现在的模样,真是上苍保佑了。

    “萧大人说得是,这事容我再仔细想想……本来应该宴请萧大人的,只是萧大人还在孝期之中,那在下便半这顿留到明年。只盼着明年,在下治下的明江府能有另一番新面貌,在此,在下以茶代酒,先行谢过萧大人、萧夫人。”李益安满饮一杯茶,和这夫妇二人告辞。

    送走了李益安,玉璧轻拍了一下手,嘿嘿笑道:“嘿,又有热闹看了。不过,萧庆之啊,你是不是被我缠得烦了,故意祸水东引的呢?”

    “当然没有。”

    这种事,打死都不能承认,打不死就更不能承认了!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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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三章 又被坑了!

    萧庆之以为不用他写话本了,结果李益安又求到他门下来了,说是需要请有名望的大儒先开笔。要说有名望,云州也有不少大儒,但要论号召力,又有谁能比年轻轻的萧庆之更强大。

    看着萧庆之捧着纸琢磨半天写不下一个字,玉璧就在旁边给出馊主意,比如重生版科幻版机甲版等等,到最后萧庆之瞪着她说:“要不你来写。”

    “我要是会写,天天在脑子胡思乱想就可以了,用你写给我看啊!”玉璧心说我要有这能耐,早开始成为一代才女的伟大旅程了。

    拿着笔头子敲了一下她的额头,萧庆之道:“你那些个想法也有不错的,就是太不靠谱,也就你能想得出来。”

    支着下巴想了想,玉璧决定把四大名著的主意都给出全:“我还有不错的想法,比如写一只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猴子怎么样,那泼猴不识规矩,太傻太天真,妄想以自身力量力压天地,结果被压在山底下五百年,最后被一个挺唠叨的和尚给救了出来……”

    能从玉璧那些不着调的故事提议里听出故事的本来面貌来,萧庆之没下笔前琢磨着,自己功力又提高了。顺手蘸了朱砂在玉璧眉心点了一点,玉璧还照样说得口沫横飞,压根没注意到眉心被点上了朱砂。萧庆之瞧着,实在觉得眼前的小玉璧很适合入画,当即,故事也不写了。铺开上好绢帛,轻摸淡画,一个人物就勾勒出来。

    伸长脖子,玉璧以为萧庆之有谱了。哪想他画起画来,只见线条有浓有淡,笔意流畅如水。明明是写意丹青,在添上五官点上眉间那点朱砂后:“你画我做什么?”

    “好看,自然要画下来。”萧庆之旁边添上了几枝花朵后,才满意地说:“嗯,继续说你那不着调的猴子,想法挺不错。”

    “我说完了,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后。终于把唠叨和尚送到了西天,然后猴子继续回到花果山做猴王。”玉璧不喜欢猴子成佛的这个结局,打小看她就觉得猴子应该继续留在花果山,像猴子这样的家伙,就算成了佛。那也应该是在世间仍旧保持一副泼猴样。

    当然了,最终被收编是故事的一种带有隐喻式的结局,但总得给她的怨念留个突破口吧。

    萧庆之听完,皱眉,然后盯着玉璧看了半天,最后说:“罢了,我来写,到底怎么样,不作保。”

    接下来一段时间。萧庆之下午在书院讲学,上午就早早起来在书房里写故事,越写他还越来劲。但是玉璧看得很没味道,因为萧庆之写的是文言文版,白话文版等文言文版译出来就可以了,看得玉璧是直恨自己。早知道还不如她自己来写。真不知道,到最后,这个流传千古的故事要被萧庆之改成什么破样子。

    论起进度来,萧庆之也远不如她,一天最多一千字,少的时候三五百,写了改改了写。一副要把写得就像那么流芳百世。

    “萧庆之,这个故事,跟我原本跟你说的一点儿也不一样。和尚哪里唠叨了,八戒哪里可爱了,沙和尚哪里像老实人了。你怎么写得每个妖怪都有各自的小阴谋小诡计,连猴子都不泼了,一点都不像我说的故事。”玉璧郁闷得很。

    萧庆之也不理她,只继续写着,越写,萧庆之越喜欢自己这个天马行空的故事:“别瞎出主意,第一卷一千字明天就要拿到书坊去付印,白话文是俭书译的,你回头看俭书的咏月译文去。”

    书坊就坐落在东城大街上,虽然只是一千字,但由于这个时代印刷水平的问题,一千字配上插图后,也是四五十张纸的厚度。印完后,书商很直接地打出萧庆之的名号来,起初大家还对萧庆之转行写表示出不信任来。

    等到有人看出滋味来问后续时,书商双手一摊:“不好意思,后续还得等写,诸位也知道,萧大人事务忙碌,总不能天天伏案造车。诸位,诸位……以后本书局长年收话本,要是能写出像萧大人这样水准的话本,润笔之资且不提,只说能和萧大人的书摆在一块,那便是荣幸。”

    “日后,本书局还将举办话本作者之间的茶话会,诸位若是写得好,都将有机会参加茶话会,与萧大人共席而谈。”商人果然都是无良的,不过这个主意却是玉璧给提的,足见她为了看好看的故事,做出了多么巨大的努力与抗争。

    但是,她太低估了萧庆之的带头作用,后来的书生们写的话本,大都效仿萧庆之,用得是文言文。想看白话版啊,行,等十天半个月才有白话版出来,最后玉璧有了新招,把文言文版买回来,让萧庆之晚上当睡前故事给她讲白话文版。

    不出几个月,南城的话本渐渐风行全城,读书人看文言文版,看其中的文辞如何优美,看其中的含义如何深远。至于市井百姓,看看白话文版,打发打发时间,娱乐一下就足够了。

    很快,的文言文全稿就呈到了淳庆帝御前,淳庆帝看完后大感这是本好书。但是淳庆帝对前言里边,关于猴子的身世介绍很是费了一番琢磨,猴子是神界某位至高神明与小妖一时贪欢产下的孩子,因为不容与天地,小妖挨罚成了石块,但具有神明血统的猴子在石头中得以孕育。

    几千年几万年后,不管是神还是人都遗忘了这件事,但猴子出世了,生于野长于野。故事就是从这个前言之后开始的,淳庆帝沉吟半天,怎么都觉得这个前言和自己有不小的干系:“这个混帐小子,这是在指责朕不负责任吗?混帐小子,你倒能耐了,要不是看在你还在守孝中,朕这就要让大理寺拿你下大牢。”

    不过,故事的结果,又让淳庆帝很满意,那猴子最终成佛,虽然没有与生父相认,但礼敬有加,也知孝义。所以,淳庆帝想了想,还是没把火气撒出来,说不得这小子是在帮他消弥过去的影响。

    “父皇,子云这故事写得大有深义。”顾弘承看完认为,这是在以神界喻人间,神界有种种积陈下来的陈腐规矩,使得这样一个有能耐的猴子被重重束缚,最后受不了破开束缚与神界为敌。要不是有更高的存在,只怕神界就要阴沟里翻船。

    “深义么,自然是有的。”淳庆帝当然也清楚,在他刚才想的那层意思之外,还有一层警示的意思,如今的官场上,多是些担着高位不作为之徒。

    ……

    其实,萧庆之只是按照玉璧说的大概去写,前言也是玉璧的意思,萧庆之不免有那么一瞬间这么想过,但绝对全是玉璧这瞎折腾的把故事给编成了这破样。最后,他能把写得大体符合原著已经很不了起了。

    这样#性爱的隐喻,淳庆帝和顾弘承能看到,朝中的大臣又怎么能看不到。当即,有向来对萧庆之就不怎么满意的人开始上本子,参萧庆之一个“不忠不孝,不节不义”。这个罪名可算是大发了,连淳庆帝都直皱眉,心道:“这个故事直指朕的不是,朕都没说什么,你们瞎激动个什么。”

    幸亏萧庆之没选择写科幻版或机甲版,否则,这般大臣直接能安给他一个“谋逆”的大帽子。

    “陛下,如此无君无父,无视规法章程之辈,实是大罪当诛。萧子云在孝期中,不为其父烧香颂经就罢了,还写些这些无君无父的话本,当真是罪不可赦。”故事当然是好故事,但只要有心挑毛病,好故事能变成杀身之祸。

    这种事,萧庆之不知道么,不,他当然知道。要真不知道,就会去写真正“其罪当诛”的另外两本,而不是选择写。他估算着会被参成筛子,死罪那是不可能的,但去官去职再不起用是很有可能的。

    那份还没有明发天下的圣旨,很可能成为一纸空文,萧庆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当然,写完之后,他很痛快,借着这个故事,稍稍表达一下心中的郁怀,然后就心胸开阔,再不把这事当回事了。

    至于玉璧,直到秋末的时候,接到顾弘承的来信才明白过来,她居然又被萧庆之给坑了。好好的故事,被他拿来当棋子用了,她真是太蠢了:“萧庆之,我果然没看错,你就是个坏人!”

    守孝是不用到月份的,年底下春节一过,淳庆帝就差了人来“请”他们夫妻两进京城去。萧庆之自己惹出来的事,淳庆帝并不预备替他善后,满朝上下越参越气势高昂的朝臣,淳庆帝也没心思去弹压。

    你萧庆之敢直指朕如何如何没当好“君父”的责任,那就该受受罚,朕再怎么也不是你一小辈能置喙的。

    结果,萧庆之人还没到京城,那原本还捧着他称赞的风向,就立刻变成了雪片一样的参表。所以说,朝堂里都是一群墙头草啊,风向哪边吹,他们就向哪边倒。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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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四章 春至京城有寒意袭人

    时隔两年半,再到进城城门外,玉璧满心感慨,再看萧庆之双眼微闭,老神在在地养着精神。因为萧庆之已经不是侯爷了,加上很可能迅速会变成“戴罪”之身,寻常的臣子都不敢留他住。连萧家,也害怕他来亲近,对此,玉璧都觉得心寒,萧庆之却一笑。

    “玉璧,人情冷暖,就是如此。”这样的情形,萧庆之在十几岁时就见惯了,现在看到,哪里还会有一丝一毫的寒意涌出来。

    “那你看现在我们住哪里,连从前住过的院子都不让住了,难道真住客栈啊,这么多东西呢。”玉璧叹了口气,萧庆之这家伙,得受多少罪,才到现在这样古井无波。一个人,怎么能对冷情冷暖的现象,看得这么淡,这么不挂心。

    “会有人来的。”萧庆之说道。

    确实会有人来,他们的马车正要奔向客栈时,就有侍卫骑马而来,翻身下马恭敬地站到萧庆之和玉璧面前:“萧大人,陈尚令,太子殿下知道二位回京了,特地备好了酒宴在内城庄王府替二位接风洗尘。”

    庄王府是太子还没当太子之前的府邸,看样子,顾弘承是预备让他们住在庄王府里,这满京城,到底还有一个人能站出来,算不错的了。玉璧觉得,太子是个很有人情味儿的人,至少这一刻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萧庆之清楚:“这说明那些罪名,对陛下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啊……这还不是问题,陛下真是你……”亲爹啊!比亲爹还亲爹,顾弘承要敢这么干,只怕淳庆帝都会猜忌。但偏偏,萧庆之还担着一个“陛下最宠爱臣子”的名头,淳庆帝回护起萧庆之来,可谓是不惜血本啊!

    “嗯,别胡说,快到庄王府了。”

    庄王府外,两人还没下马车就听到了顾弘承的声音:“子云……”

    萧庆之挑开车帘跃下马车,玉璧随后落地,顾弘承迎上前来,和萧庆之打个照面居然有几分激动:“子云,《西游记》很好看啊!”

    ……

    果然是遇上粉丝了,玉璧忍不住侧目,臣子们在下边言纸如雪片,顾弘承却激动得跟见了偶像一样:“殿下,还是先进去吧。”

    “对,先进去。”顾弘承说完就和萧庆之一前一后往里走,顺便还回头照料了一下玉璧:“陈尚令,父皇说,既然回来了,安顿好了就早早进宫当差,御茶房的差事一时半会儿可不能卸下。”

    就知道回京要当牛做马,玉璧低声应一句,跟在俩人后头进了府里。这王府的建制比照王公,对比太子现在的身份当然要低一些,但太子如今住在东宫,这里只作平时在宫外小住时之用。

    席上,顾弘承代为传达了几句淳庆帝的意思:“在父皇看来,《西游记》也是本好书,但不管什么东西都是一样,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他们看到的只是不忠不孝,不节不义,那是因为他们的眼睛只能看到这样的东西。”

    “是我孟浪了,原本只是想写个小故事给玉璧解解闷,哪想得到一本《西游记》带来这么大的麻烦。若是早知道,便是被玉璧缠得再紧,也不赴这趟浑水。”萧庆之作唏嘘状,似乎很为自己这个举动感到后悔。

    “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这事儿麻烦是麻烦,但不碍事,总有办法解决。”

    筵席散后,顾弘承就要回宫,临走时说:“你们就暂且住在王府里,什么都是现成的,明日早朝过后,记得进宫,父皇早急着想见子云了。自然,也惦记着陈尚令的茶。”

    顾弘承离去的时候,天就下着微雨,初春有雨的京城一边苦寒与萧瑟,和云州的四季如春有着截然不同的景象。从云州出来时,满城花色已惹得游人醉,但京城的寒风寒雨里,却还绽放着朵朵红梅花。

    庄王府的花园里就种着不少朱砂古梅,偶尔间种着一树绿萼梅或粉梅,星星点点或开或谢。玉璧看着在窗前的萧庆之,似乎是在赏梅一样,但她走过去,却见萧庆之眼神有些涣散:“庆之?”

    静静地把视线移到她身上,萧庆之应道:“嗯,什么?”

    递上一盏桂圆枸杞茶给他,玉璧估摸着今天晚上萧庆之很难入眠,哪怕是有安神的桂圆茶也一样:“是在想,该怎么面对么?”

    缓缓地点点头,饮了一口暖暖的桂圆茶,胸腹暖和起来,但四肢之中仍充斥着散不去的寒意:“你有句话说得不错,人总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只有近到眼前了,才会考虑到底该怎么办。玉璧,哪怕我能把自己藏得很深,我也担心,自己不能再如同从前一般应对。这件事,说不挂碍在心,那是因为天高地远,可现在却近了,近在眼前了。”

    确实不好怎么应对,淳庆帝这样的人,轻易唬弄不过去。玉璧轻轻靠在萧庆之身侧,蹭了蹭他的手臂,说道:“既然不能再像从前,那就不要刻意去做,庆之,你莫忘了,你才从孝其出来,有什么转变不也正常。至于应对,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但凭本心。”

    萧庆之记得玉璧曾经问过他,是不是会怨恨,他那时答不会也不敢,但事到眼前来才发现,要不恨很容易,要不怨却太难:“玉璧啊,说起来,那猴子的身世,是你特地编的吧!”

    呃……这个,那确实,她当时是想到了萧庆之和谢春江的身世。当然,主要是觉得猴子总该有点身世之迹吧,原著里没写,还不许她来杜撰一个:“嘿嘿,这个故事又不是我想出来了,我只是转述转述而已。”

    “打明儿起管住嘴,要说什么,今晚跟我说说就行了。”萧庆之相信玉璧能守口,但是这丫头太爱扒出些是是非非来,一旦有热闹可凑,那就绝对不会放过,往往陈年旧事就是被她这样热闹出来的。

    闻言,玉璧捂住了嘴,作沉默是金状。

    一夜春雨洗城池,这一夜,细密的春雨落在屋檐上,玉璧被细密的雨声催眠了,睡得很沉。但萧庆之却总觉得自己在半梦半醒之间,一会儿是父亲母亲,一会儿是松间禅院和宫禁,又一会儿是玉璧嘻皮笑脸的样子。

    清早醒来,玉璧揉着眼睛起身,鼻端飘来一阵稻米煮粥的清香气。睁开朦胧的睡眼,放眼一看,萧庆之居然正在布着菜:“你……该不会是大清早起来做了早饭吧!”

    “赶紧起来吃,再不吃就该凉了。”萧庆之通过做这顿早饭,已经把情绪调整了一下,这时看起来神色要正常得多了。

    吃完早饭,玉璧和萧庆之一起进宫,当在御茶房门口和萧庆之分开时,她有点不放心。赶紧进御茶房里准备好了茶具和水,这时候淳庆帝应该在暖阁里批折子,所以玉璧也很快赶到暖阁外。

    曲公公在外边看到她时,笑得跟菊花似的:“诶,玉璧丫头,这一去两年多,可把你盼回来了。瞧瞧,如今真正是长成个大姑娘了。”

    “还大姑娘呢,早成了闺中妇女了!”玉璧调侃了自己一声,和曲公公说了两句话,赶紧迈步进暖阁里。她进去的时候,气氛尚可,但是说的话题很危险。

    不知道是谁作死,提起了谢春江,淳庆帝说:“他如今在吴州府作知府,做得不错,至少比你在吴州时不时气朕一遭要强。”

    这对比,真是太没事儿找事了。借着倒茶的工夫,玉璧挡住了淳庆帝的视线,免得萧庆之那张臭得不能再臭的脸落进淳庆帝眼里:“陛下,快尝尝,婢子这么久没给陛下沏茶了,还请陛下品评。”

    “闻着气味儿就对了,丫头啊,两年多了,朕每天喝茶都要惦记你一回。不枉朕惦记你了,茶还是沏得这么好,独一份的气韵。”淳庆帝赞道。

    谢了恩,玉璧又转身给萧庆之满上茶,顺便还给他使了个眼色。萧庆之接了茶,又看到玉璧频频挤眉弄眼,就明白她在担心什么。冲她轻轻点点头,萧庆之说:“陛下,此番朝中奏本如雪般参臣不忠不孝,不节不义,臣想,为还朝中内外一个清静,不如便让臣安心去做学问吧!”

    ……

    本来茶喝得挺高兴的,淳庆帝正打算继续夸玉璧两句呢,哪想到到好心情还没维持多会儿,就听到萧庆之来这么一句。茶盏一搁,淳庆帝沉着脸道:“这么大点麻烦就让你萌生退意,子云,朕以为你不至于如此啊!”

    “陛下,为先父守孝这两年多里,臣思索了很多东西。臣也听了玉璧很多不着调的言语,虽说大部分时候确实不着调……”

    玉璧瞪圆了眼睛,关她什么事,跟她着调不着调有什么关系。

    只听得萧庆之说:“但,偶尔也有让臣振聋发聩的语句,她说大医医国,小医医疾,又说不为良相便为良医……”

    这全是她没事儿时瞎扯的,玉璧真恨不能这世上有后悔药卖啊!

    “噢,子云要改行行医?”

    “陛下,臣以为国疾在民,臣愿为大医,教化礼乐文章。”

    完全是虚而不实的大道理,连玉璧都听得出来,萧庆之这话纯粹是借口,君不见——淳庆帝脸色愈发阴沉!

第一五五章 长见识与诱惑人心

    暖阁中,淳庆帝脸色冷如窗外料峭春寒,玉璧恨不能赶紧脚底抹油溜走。但是萧庆之在这里呀,她不至于这么没心肝儿地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而且她怕自己不在,萧庆之管不住就往外蹦不该说的话。她在场,萧庆之还会顾忌一下,他会记得他的生死安危与她息息相关。

    压下心底的退意,玉璧硬着头皮上前去又给淳庆帝添了杯茶水,淳庆帝看她一眼,倒半点没迁怒她,只冲她挥挥手说:“不用了。”

    然后,淳庆帝继续与萧庆之对视,萧庆之一点也不示弱,那眼睛几乎都不带眨一下的:“陛下,微臣愿深入市井,传扬礼乐文章。”

    “朕,不准。”淳庆帝这话说得很平静,但父子就是父子,往往平静到极点的时候,情绪里都在酝酿着狂风暴雨。

    “陛下,您的御案上已积压了不少参臣的折子,臣感您回护之心,但这回,臣不欲自辩。”这意思是,他不打算给自己翻案了,陛下您看着办。

    淳庆帝这叫一个咬牙切齿,他才看出来,自己这个一手培养出来的臣子,翅膀确实硬了,羽翼早已丰满,如今正有振翅高飞的势头:“子云,朕从不留无用之人,也绝不会放走有用之才。”

    听这话的意思,大概是在说,你不给自己翻案,朕自有压下去的方法。

    这事儿,淳庆帝要做,真的相当简单,当着朝臣的面儿,给《西游记》作序,亲笔题了书名,交付官办书坊去校对刊印,做出官办书局的精校精编版本来。内页的插画焕然一新,全部出自宫廷御用画师,精美得连萧庆之自己都忍不住让人去买了几套收藏。

    “庆之,你的目的没有达到啊!”玉璧觉得萧庆之现在真是作茧自缚了。

    但是,萧庆之却老神在在地说:“达成了一半,另一半本来也没想能一块儿达成。目前,我还是有用之才,所以走不脱,只有让自己成为无用之人,才能走得脱。”

    ……

    萧庆之是打算自污吗?

    “你是打算给自己刷锅底灰?”

    “我打算重新复习一遍风流年少,不妨放纵堕落一回。”

    嗯?玉璧微眯着眼瞪向萧庆之,这话让玉璧觉得他打算干点什么出格的事儿,比如上秦楼楚馆去放肆风流:“你该不会想去什么丽春院、丽秋院之类的地方逍遥吧!”

    别说,萧庆之真有这打算,这个时代真不是以狎妓为雅事的,所以他要去了,绝对是往火上淋油,那肯定要一点烧千里:“也就是喝喝酒而已,也没有名作丽春院、丽秋院的坊子,丫头,我怎么觉得你对这些地方还挺熟门熟路的,我才一说你就想到了。嗯,难道你也像那些个闺阁姑娘一般,到丽春院、丽秋院这样的地方‘见识’过。”

    怎么觉得萧庆之这语调,像是在和同道中人探讨呢,玉璧眼神不善地看他一眼说:“没吃猪肉,还不许我看看猪跑,没去过青楼,还不许我道听途说吗?萧庆之,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要因为这件事,让人觉得我这萧夫人又可怜又值得同情,你就死定了!”

    人人都说贤内助,萧庆之觉得自家小玉璧一点也不贤,拈酸吃醋绝对是一把好手。妒妇啊……不过,萧庆之很满意,小玉璧有多介意,心里就有多在乎:“和清倌人,光是喝喝酒都不行?”

    “可以。”

    嗯?这么好说话!萧庆之狐疑地看着她,她笑眯眯地凑上去说:“带我一起去。”

    要说不放心萧庆之,确实有那么一点点,但更多的是……做为一个穿越女,不去逛一趟青楼,都对不起她看过的那些小说电视剧。

    萧庆之目瞪口呆了好半天,最后长叹一声,不免有些痛心疾首的味道:“玉璧,你就不能像个正常的姑娘家一样吗?”

    “把我扮作小厮嘛,你该喝喝,该谈谈,该调戏还调戏,我就去长长见识。”玉璧说道。

    “你摸良心说,这叫长见识吗?”萧庆之忍不住套了一句玉璧常说的句式,小玉璧真的太不让人省心了。

    “怎么不叫长见识啊,反正我又不对她们怎么样,去这种地方,算起来是你更占便宜吧。我只能看又不能吃,你能看能玩有能吃,你多占便宜。”玉璧嘿嘿一笑,反正去不去她都不吃亏。能激得萧庆之不去最好,用这样的名头来自污,回头他的名声就全不能要了。

    有道是,千载功名毁与一朝,何况萧庆之才多少年的声名。但是如果好好劝,萧庆之不会听的,这人一旦决定的事,除非有变数,否则不会轻易收回。

    最后,萧庆之叹口气,说:“这样的见识,还是不长为好。”

    挑眉弄眼地看着萧庆之,玉璧扭起小腰,不怎么曼妙地偎到萧庆之身侧,捏着嗓子娇滴滴地说:“真的不好吗?”

    就算一点也不曼妙,看在萧庆之眼里,那生涩的腰肢扭起来也该死的诱惑人心,不见识都能一瞬间变成个刚出道的妖精,要是见识了还不得要了他的老命:“咳,也不是……不好,但是有现在这样就足够了。”

    再多一点,他怕流鼻血都要流到气血两虚。

    见他打消了这个念头,玉璧立马动作一变,神态一改,一副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的样,打个呵欠说:“那行,早点睡。”

    “总算知道什么叫变起脸来比翻书还快了。”萧庆之轻叹一声,玉璧这丫头果然是学坏了,关键是跟谁学坏的,不至于是跟他学的吧……

    眯眼看着玉璧一边打呵欠一边扑进床榻上软软的棉被里,萧庆之弹指灭了几盏灯,该好好给小玉璧讲讲规矩了,不能让她越玩越野。

    ……

    次日清晨起来,玉璧揉着自己可怜的腰,长吁短叹好半天后,从被窝里露出脑袋来:“你得负责去给我请假!”

    “可以。”某人很满意地进宫去给小玉璧请假。

    玉璧直到中午才起来,泡个热水澡后就舒服多了,桑儿一边替她梳着头,一边说:“夫人,午后诚王妃设宴南园,邀众家夫人去赏梅,给夫人也下了帖子,夫人可要去?”

    这么巧,才一回京城就以赏梅的小宴,道是聚无好聚宴无好宴,不知道这是为那般。玉璧梳妆打扮好,心想左右也是无聊,不妨去看看,也顺便去各位女眷嘴里探探京城的风向。如果不是从萧庆之嘴里听不到京城的种种动静,她才不会去做这样无聊的事,雨冷风寒赏什么梅,八成是另有所图。

    “赏梅小宴估计也不是针对我的,我就是个搭头,不过去看看戏也是好的。”玉璧清楚得很,她现在没什么太大的价值,因为萧庆之现在才回京城,跟人没什么利益牵扯。参萧庆之的奏章,大多数人也不过是跟风而已。

    南园在京城郊外,准确的来说应该是在西南方向,每到春来千万树梅花同时开放,不可谓不美。和玉璧想的冷清场面不同,南园的花开得很热闹,雨气空濛之间点点红梅,越是这样阴暗的天看起来越像一幅上好的水墨丹青卷。要是换个人来,肯定能诗兴大发写下佳句,玉璧倒也能发诗兴,至于写佳句……那还是算了吧。

    “哟,这位可陈妹妹?”不知道是哪家的夫人,看着有几分眼熟,像是曾经见过,但是玉璧完全记不起人家姓甚名谁,夫家是哪位。

    那位夫人一看,眼明心亮,立马就自报家门了:“妹妹离京两年余,在京时又长在陛下跟前,许是搁忘了。家夫郑执中,我娘家姓徐,和令弟妹是族中姊妹。”

    噢,记起来了,怪不得有点眼熟。同样是徐家,这位是嫡房长子所出的女儿,嫁的就是郑子期所在的郑家,虽然不是嫡系,但也是郑家很显赫的一支:“原来是徐姐姐,瞧我这破记性,一时间看着徐姐姐,只觉得眼熟,却没想起是徐姐姐来,真是该打。”

    这位郑执中夫人徐氏笑吟吟地看着她,伸手轻点了点她的手腕说:“陈妹妹言重了,陈妹妹要不是不在京中,要不在陛下跟前,记不起也在情理之中。”

    “正好遇上徐姐姐,要不然我一个人进去多没趣,徐姐姐,我们进去吧,这外头多冷。”玉璧说着热热情情地和徐氏一道进门,两人笑得十分灿烂,明明谁对谁都没多大印象,却像是认识了几辈子的亲姐们一样。

    “陈妹妹,今儿赏梅小宴可是要吟诗作画的,陈妹妹可有准备。咱们也都不是什么才女,作诗这样的事都不擅长,我带了个能作诗赋的来,陈妹妹若是用得上,只管招呼。”真正的官家夫人,有几个是擅长诗文的才女,要学管家,要学针织女工,要学妇言妇德,要学礼仪规矩,谁还能抽出空来拈这酸。

    所以,一般来说,默认都是带上一两个捉刀代笔的。玉璧不知道这约定俗成的规矩,所以压根没准备:“那就麻烦徐姐姐了,我确实不是个通文辞的。”

    其实,玉璧最想问的还是有什么热闹可看,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打听,干脆和徐氏一道进门,待会儿等着看就是了。

第一五六章 想起来,挺让人伤心的

    南园的梅花,名富京城,连淳庆帝都给南园的梅花题过诗。萧庆之似乎也作过一两首,但都是十几岁的事情,在玉璧看来,能作诗的人都很能耐,虽然那些诗句比起唐诗宋词里的名篇要差上一大截,但确实也有佳句。

    进了梅园,女眷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各自谈着话,无非是相熟的女眷之间一块说说家长里短的事。女人在一起能说什么,东家的八卦,西家的绯闻,女人对这些有天生的热爱。

    “是徐妹妹来了,这位妹妹却有些面生,不知亲夫是哪位大人?”

    说话的人,玉璧也同样不认得,徐氏一笑,替两人介绍起来:“何姐姐,这是陈尚令,刚随萧大人从云州守孝归来。”

    话说,陈玉璧在女眷圈儿里还是有点小名气的,淳庆帝跟前的红人,谁家女眷不曾听自家大人说起过淳庆帝最喜陈尚令沏的茶。虽说不免有瞧不上玉璧的,但大多还是很客气,有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她本身面子不大,但淳庆帝、太子和萧庆之,哪个面子不大。

    “呀,是陈妹妹呀,去年太子殿下从云州捎了酒来,那味儿可真好,就没喝过这么清爽甘甜的酒。陈妹妹你看,今儿赏梅的酒就是明江府的梅子酒,妹妹来尝尝,这味道可纯正。”

    城北的酒居然已经这么有名了,转念一想,这果子酒陈酿时间短,所以甘甜清淡,受广大女性喜欢也是正常的。接过酒灌了满嘴,确实是城北的酒,城北的酒都是取雪山上化下的雪水酿出来的,酒色分外清澈:“再纯正不过了,姐妹们要是喜欢果子酒,下回我请姐妹们一块围炉煮酒,喝点自家酿的果子酒,管保和外边酿的都不一样。”

    “那再好不过。”

    女眷们的小宴,其实也不完全是女眷,也一样有跟着哪家姐姐一道来的,这也是为了给少男少女们提供见面结识的机会。只要是没成婚的,愿意来,那是相当受欢迎,有道是狼多肉少,僧多粥少,能不受欢迎嘛。

    “陈妹妹,我看快到吟诗作赋的时候了,清芳,诗可作好了?”徐氏问着身后的女子。

    清芳微微点头,念出一首诗来,接着又看向玉璧,也念了一首。玉璧听了听,觉得还是可以的,而且已经尽量靠谱地接近她们能写出来水平,未必多么好,但确实应时应景。

    她刚觉得自己把诗背下,那边就开始了,女眷们一个个不急不缓地吟着诗,虽然只是附庸风雅而已,但是场面还不错。很快,徐氏也把诗吟了出来,徐氏一吟完就看向玉璧,玉璧一愣神居然把诗句给忘了个七七八八……

    她脑袋空空地看向徐氏,皱眉轻轻摇头:“我记不起了……”

    徐氏拿她真没办法,把身边另一位给推出来,清芳这时候却不好上前来提醒,徐氏见她着急这时候也没法帮她,只能在一边拖延不多的一点时间。

    玉璧想半天,能想起的就一首,太祖那首被谱成了歌儿,她小时候学过的那首。词牌她都忘了,只记得内容:“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

    她倒没刻意停顿,只是时代久远了,稍稍有点错乱,在心里哼了一遍确定没错后,她也不顾众人围观大熊猫一样的眼神继续背下去:“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好不好的,她做不了评价,这是她唯一能记得的一首跟梅花有关的诗,不管好不好就它了。

    “挺拔大气,俏字用得好。”

    嗯,算过关了。

    赏梅小宴上有几个读书习文的儿郎,这声音就是从他们那边传来的,玉璧心虚气短间,没发觉这声音耳熟。当然,就算不心虚,估计一时也想不起这声音她该耳熟来。

    吟过诗后赏梅小宴就无风无浪了,玉璧安安心心在一边吃吃喝喝,虽然剽窃了一曲词,但是心虚一会儿后,好酒好吃的摆上她就立马被治愈了。

    她吃的最欢快的时候,有片白色的袍子飘进她眼皮子底下来,她还让了让,以为是有人要从她面前借过。但是她捧着点心盘子,发现她移动,那片袍子也移动,这才抬头看着白袍子的主人:“崔公子?”

    她那咬着半块糕点在嘴里,拿着半块糕点在手里的样子,要说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反正郑子期是这么认为的,可他看一眼崔愈,深深觉得他这兄弟不但不认为难看,反而认为很率真,很招人。

    有心看屎也是花,无心看花也是屎,郑子期觉得自己瞬间成为了诗人。

    “有这么好吃吗?”崔愈看着那块卖相不怎么样的糕点,只觉得哪回见她,她的胃口都让人不得不折服。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捞着了吃,那绝对是精神百倍,神采飞扬。

    一听这话,玉璧就觉得跟崔愈完全没有共同语言,搁萧庆之,绝对直接来一句“给我来一块”。做为有几分像傅定逢的人,崔愈居然给她来一句疑问句,这太不该了:“抬吗字去了,就有这么好吃。”

    “陈尚令,总共也没见你几次,哪次你都在埋头吃东西,你把东西都吃哪去了?”郑子期心想怎么没长成个水桶,一副瘦竹杆儿的样。

    “嘴里。”

    郑子期这时多想劝劝崔愈,这么个要什么没什么,还态度不怎么好的丫头,何必特地赶来看她好不好。崔愈在京城几十里外办事,听说了萧庆之的事后,马不停蹄地赶到京城来,原本是想能伸手拉一把就拉一把,崔家在朝堂里有能说得上话的,要想做点什么并不算太难,但也绝对不是易如反掌。

    其实,别说郑子期了,连崔愈都难以理解自己。在听到萧庆之很有可能要出事后,他还没来得及有别的想法,到目前为止都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她随任何波折:“给,擦擦吧。”

    要是再意识到不对劲,玉璧就觉得自己该死了,这下她知道这赏梅小宴的主题了,她以为跟自己一点没关系,结果到底还有一部分有她有关。把盘子搁下,玉璧在心里组织组织了言辞,说道:“崔公子,抱歉。”

    不是她不想多说几句,是她从来没面对过这样的情况,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怕多说多错,不如就简短一点,明了一点。

    一侧身,玉璧就要走。崔愈却叫住了她,问道:“那日,河边,为何是那样的眼神?”

    “因为,您像一位故人,他不像您这样如云雪般高洁,是个很好的厨子,但凡是能吃的,从他手底下出来,都是人间美味。”

    为一个能做出人间美味的厨子愁肠百结,泪眼盈盈,这样的话不管是崔愈还是郑子期都不能相信。但是玉璧说得很诚恳很认真,因为她说的是实话,绝对的实话,所以她敢看着崔愈的眼睛,坦坦荡荡地说出这句话来。

    “为何?”

    真是个一定要见到黄河才肯死心的人,玉璧真不忍心伤谁,也不忍心让谁难受,可是她知道有些存在是很可怕的,一定要做清楚做明白。如果她不能表达得清楚明白,到时候,大家都会一起遭罪:“因为再也吃不到那么好吃的东西了,他能做出来的东西,天底下没人能做得出来。想起来,挺让人伤心的,好手艺就这么消失了。”

    其他的人,这时竟都离他们有些距离,视线范围内基本看不到人,所以郑子期很不留情面地说:“这种荒诞不经的说法,你觉得你骗得了谁。话说明白你会死吗,难道你觉得这样不清不楚,半推半拒的态度会让人产生误会吗?”

    目光坚定地看着郑子期,玉璧再次重申:“我说的都是实话,每当想起他,我都觉得很伤心,因为这世上最了解我胃口的人,连坐着说说话,见一面都是痴心妄想。你觉得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那现在就说明白——每一次看到你们,我都会更加明白,已经失去的人永远没有找回来的可能了。”

    郑子期再说不出话来,他觉得玉璧的话很伤人,但是玉璧含泪诘问的样子让他再也开不了口。崔愈拍拍郑子期,示意他不要开口了,崔愈自己则上前一步说:“是我逾越了,抱歉。”

    “谢谢你能理解,还有,对不起。”甚至还有谢谢你不是傅定逢,如果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萧庆之当然是她生命里再也不能分割的一部分,但傅定逢根扎在她的回忆里,固执坚定。不想起不要紧,一想起,尤其是像今天这样想起,她真的很不能确定自己的心意。

    而且,这会让她觉得自己对不起萧庆之,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块渣,觉得自己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厌恶这样!

    越过梅花,走过假山,绕开小亭,玉璧茫茫然的走着,不期然跌进个温暖的怀抱里,熟悉的气悉,不算太宽广,但温暖而结实的胸怀……

第一五七章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这样温暖熟悉的怀抱,除了萧庆之还能是谁呢。

    静静地靠在他胸口,玉璧到底觉得心里安稳了下来,但说话时声音发闷,连她自己听了都觉得透着满满辛酸泪:“庆之,你有没有听到。”

    “我听到了,不要再说。难过就哭,虽然你为别的男人,我心里有点不痛快,但是你憋着比哭还难看啊,丫头。”吃醋,萧庆之今天却没有这样的情绪,唯一有的是心疼。

    他以为小玉璧的人生除了温暖就是灿烂,一味的渴望从她身上汲取这种温暖,却从来没有想过她心里也有不可碰触的疼痛。

    “对不起……”

    “多大点事。”对她露出宽和的笑,萧庆之开始觉得他的小玉璧,其实也很需要来自于他的温暖。

    可是,萧庆之这么宽容,在玉璧这时复杂而规矩的情绪里,并不能完全理解。她以为,如果真的这么在乎一个人,不可或离,那么对于这样的事就会有种种介怀。但他一点也不介意,她不知道自己是该感激他的宽容,还是纠结于他的太过大度:“庆之,我脑子乱成一团了,现在觉得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对劲。”

    凝问地“嗯”一声,萧庆之看着玉璧,在问她这话什么意思。

    拧了拧眉头,玉璧还是说出了心里想说的话:“你一点介意吗,我以为男人会介意的……”

    眉头顿时间舒展开,萧庆之轻笑道:“既然都见不到了,为什么还要介意,难道我是那种连你心里冷不丁想起谁都要抱着醋坛子不放的人?”

    嗯,幸亏是见不到了,萧庆之大感宽慰,刚听到的时候确实有点不舒服,但听到最后就释怀了,人不能跟命争。他来迟了,而那个厨子提前走了,这就是命。

    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后,萧庆之就开始读佛经,想了想,见玉璧没说话,他又说道:“佛经上有一段故事,说有在通天河畔长着一株牡丹,有很多人欣赏它的美好,但从来没有人在通天河畔稍稍驻足停留。直到有一天,一个修为不错的神通在这株牡丹前停了停,虽然他很喜欢这株牡丹,但他还是离开了。又过了很多年,有个人在通天河畔结庐而居,他是伴花入道的天河菩萨。”

    “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玉璧不太通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对她来说这就是天书。

    “我相信,对于你来说,我就是你的天河菩萨,牡丹小花妖,你觉得你还能跑到哪里去呢?”萧庆之觉得把一切都说亮堂了,就算玉璧是哭着的,连眉眼都通红的了,但是,他心里明白,现在她心里的结解开了。

    打这天以后,玉璧心里一直在想着萧庆之说的这个故事,其实很浅显,但是其中的深意,萧庆之不说,他也肯定不明白。他说他是她的天河菩萨,那她就这么认定了,这样一想,她就绝对胸臆间冰炭尽清,前尘尽去。

    再见到崔愈时,是在顾弘承的东宫小宴上,请的只是几个小时候的玩伴,大家放得很开,有正室的带着正室,没正室的光光棍棍地来。崔愈还是那样一身白衣,在初春的阳光下像是高在巅峰的白雪,玉璧看着他,长长舒出一口气:“庆之让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其实应该感谢你,那天是我过分了,抱歉。”

    如果不是崔愈到来,她心里这个死结,只怕会继续潜伏着,直到有一天把她给弄疯掉。崔愈来了,带着这张像傅定逢的脸,和完全与傅定逢截然不同的神采风度,她喜欢看到的,不抗拒感觉到的,所以一时间全乱了套。

    崔愈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她,本来他是要绕开向正殿暖阁里去的,本来也不想来,但是太子相邀,不来却也不行:“不碍事,不是什么大事,是非对错,无关紧要,你想得开便好。”

    在崔愈身后,有个漂亮的小姑娘探出脑袋来,傻傻地看了一眼玉璧,又傻傻地看了一眼崔愈:“崔愈哥哥,这位姐姐是谁呀?”

    小姑娘感觉自己有些听不太懂他们之间的话,好像他们从前有过节,听着还真像是这么一回事。

    “你不是念叨着《西游记》吗,跟着陈尚令去吧,回头请陈尚令把作者介绍给你。”崔愈倒也磊落,既然是不可得的,就不会再去搅和。他的存心是好的,或许并不是那么心地良善之辈,但是对于内心里所认为的美好存在,他会给予最好的对待。

    “呀,就是那个吴承恩吗?吴承恩是笔名还是真名,如果是笔名的话,为什么要叫吴承恩,偕音很有趣呀!如果是笔名的话,真名是什么,他是做什么的,当官的还是卖菜的,他是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小姑娘满心疑问,连崔愈转了身,都忍不住摇头,这也是个大麻烦精呀。

    玉璧本来挺不好说的心情瞬间被搅和得一清二楚,怔怔地听着小姑娘嘴吧唧吧唧地打听八卦,她终于见到了比自己还有潜力的八卦党,真是恨不相逢在幼年啊,同志:“吴承恩是笔名,至于偕音不偕音的管他做什么。原作者姓萧,萧庆之,也是爹妈生养的,吃大米白面长大的。”

    小姑娘眨巴着大眼睛,闪闪亮亮地问道:“就是那个萧庆之吗?”

    “哪个萧庆之,有几个萧庆之?”

    “我只听说过一个,噢,还有,我叫郑盈,你呢……尚令好像是称谓吧。唉呀,你是萧夫人。”郑盈总算明白过来了,她出身世家,消息还是很灵通的。

    玉璧点点头,领着郑盈进了,太子妃周氏邀着她们一块坐下。玉璧心念一动扫了一圈,没看到薛甘霖,这让她觉得有点奇怪,她倒不会没眼色到张嘴去问。郑盈和玉璧坐到一起,有人问了郑盈的名字,郑盈大大方方地介绍自己。

    郑盈的声音一落下,就有人凑趣儿一样的笑起来:“原来是崔家大公子未来的夫人,我就想着,大公子那样的人物,该有怎么一位夫人,如今一看真真是天生的一对儿,地设的一双。”

    惊讶地看一眼郑盈,郑盈一点也不害羞,特坦荡地说:“长辈在我们还没有出世的时候就订下了,这跟我好不好关系其实不大了。”

    其实,郑盈并不是多么在乎崔愈,对于这个将要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她无可无不可。像他们这样的出身,从小就明白自己享受了什么样的福分,将来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能找个门当户对又合眼缘的就不错了,何况他们可谓青梅竹马,彼此知根知底的,倒也省心得很。

    宴席进行到一半,大家就去花园里赏新开的各色花朵,这时候女眷们和男人们就混到一块儿了。郑盈催着玉璧早点给她介绍《西游记》的作者,玉璧没办法,只好领着郑盈赶紧到萧庆之面前。

    “玉璧,怎么一脑门子汗,擦擦。”萧庆之递过帕子给她,又问道:“这是哪家的姑娘。”

    不等玉璧来答话,郑盈上前一步,双眼冒着闪闪光芒地说:“萧大哥,你的笔名就是吴承恩对不对,《西游记》是你写的对不对。太好看了,可是,还有没有别的话本呀,看过《西游记》后别的话本都没意思了。”

    就冲这一句“太好看了”,玉璧就觉得郑盈和太子有共同语言。

    也许头回见女粉丝,萧庆之有点不适应:“是希和的妹妹吧。”

    见偶像知道自己,郑盈觉得自己的脸面得到无限延伸,那叫一个满足:“对啊对啊,我哥哥就是郑子期。我以前听哥哥提起过萧大哥,哥哥一直很念着萧大哥之间的情谊呢!”

    情谊,不见得吧!年少的时候一见面就恨不得把对方往死里打,如果那也算情谊,那他们的情谊还真不是普通的深:“这次希和怎么没来。”

    说话的同时,萧庆之看着玉璧拎着帕子纠结着是收起来,还是扔掉的时候,他手一伸,捞回来放在袖袋里。玉璧只有一点要不得,擦过用过的帕子,如果没人看着绝对是随手就要扔掉。他当然不知道玉璧习惯了用餐巾纸,所以对于扭转这坏习惯,他一直不遗余力。

    见他接走了帕子,玉璧立马露出笑脸来。郑盈看着他们俩之间这微小的互动,忽然觉得自己好羡慕,她一直认为和崔愈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的,安安稳稳平平顺顺,而且崔愈也不会欺负她。可是看到眼前这一幕后,她忽然觉得光只是不欺负她是不够的,她也渴望自己的生活里会有这样温馨的小细节:“萧大哥和玉璧姐姐真是神仙眷侣呀!”

    从前郑盈没察觉出这个词儿有什么好美的,但是现在觉得这词真是美极了。

    她也想这样,可是回头看了眼在不远处和太子交谈的崔愈,郑盈觉得像那样的面若春风,心如寒潭的人,大概怎么都不可能像她崇拜的萧庆之一样那么温情脉脉。

    郑盈没有其他的想法,她很认命,只是很想跟玉璧讨教讨教“驯夫”这个话题。

第一五八章 那串连起一切的佛珠

    崔愈因为在京中有事需要暂作停留,所以连带着郑盈也留在了京城,郑盈在玉璧那里听了些不着调的话后,崔愈的人生就显得暗无天日起来。如果郑盈好好问,玉璧肯定会很委婉的告诉她,这种事儿全靠自觉。但郑盈压根没直接问,只是问玉璧一些他们相处的小事,玉璧觉得这小粉丝儿太忠诚了,捡不那么重要的说了一些。

    结果就是,某天郑盈让人买了一堆食材回来,准备和崔愈一起在厨房里做晚饭,结果就是饭没吃成,到大晚上两人都饿惨了,后来还是请门房家娘子来做的。崔愈以为郑盈是心血来潮,就当小姑娘好奇了,也没说什么。

    然后,没过几天,郑盈又非让崔愈和她一起赏月品茶,结果更加凄惨,初春的晚上实在冷得不像话,第二天两人都染了风寒。这还不算完,郑盈听玉璧说煮粥很容易,非要亲手煮白粥,下场当然很惨烈。

    还是最后崔愈见不对劲,问她:“盈儿,你最近是在做什么?”

    郑盈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迟疑了一小会儿后,说道:“我……我不想像姐姐或兄长他们那样,看到萧大哥和玉璧姐姐,我觉得夫妻就应该这样。为对方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起煮粥沏茶聊天,递递帕子说说家长里短,他们好像看到对方,浑身上下就好像发光了一样。崔愈哥哥,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们那样活着吗?”

    这下轮到崔愈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对郑盈,他一直觉得这就是个小妹妹,和家里的嫡妹庶妹没什么太大区别。他知道郑盈待他,其实也差不多的感觉,但是此刻他有些意外,这个懵懂无知的小丫头开始迈出她朦胧的步子了。

    为着他们以后的生活而努力,想想,崔愈有些羞愧。他就是这么一个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人,都会用心体谅:“盈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我们可能没法像他们一样,但是我们会有自己的方式。不要一味地照着他们的路去走,未必走得通。”

    “我们的方式,我们有什么样的方式?”郑盈一点儿也不觉得他们会有自己的方式。

    崔愈皱眉,其实对他来说,玉璧所带来的冲击并不那么好消散,但是,眼前这样的郑盈,他不忍心拂愿:“盈儿,我们在一起,你有过高兴的时候吗?”

    本来是想提醒一下,但是郑盈脑袋一低,想半天很干脆地摇头:“想不起来。”

    ……

    玉璧可不知道自己闲着没事儿跟郑盈唠嗑还能唠出一对恩爱小夫妻来,而且这对小夫妻还将用“他们的方式”来报答玉璧那些不靠谱的话。

    她只知道,现在自己很烦,萧庆之最近像打了鸡血,生生把自己树立成了朝堂公敌,越是不能碰的越要去碰一碰,而且他碰得很有度,不碰触根本,而是搅得人心慌慌。要再这样下去,萧庆之只怕在要贫无立锥之地了。

    有些惆怅地轻叹一声,玉璧顺手给淳庆帝把茶倒上,又退到一边继续去惆怅。淳庆帝侧着脑袋看她一眼,道:“叹一早上了,说说,怎么一回事。”

    “陛下,婢子没什么。”玉璧现在想的事,跟淳庆帝说也没用,淳庆帝乐得有人挑开事儿,至于朝堂公敌,淳庆帝很清楚萧庆之能把事儿干到什么样的地步。说白了,淳庆帝比谁都了解,萧庆之是个万分惜命的家伙。

    “叹整整一早上,叫没事儿,上前来。”淳庆帝搁下御笔,冲玉璧挥手。

    走几步上前,站到御案一侧,忽然玉璧惊喜地发现,自己长高了,现在御案正好和腹部齐平,这算不算意外惊喜。

    “是不是为庆之的事情担心……嗯,这花簪样式很奇特嘛。”

    玉璧是一品尚令,可以佩戴一些自家的首饰。今天桑儿不知道哪找出来一颗嵌了金色珍珠的山茶花瓣,连旁边的花蕊都是用金色的小颗珍珠做点缀而成。玉璧没仔细看,自家的宫花多得浩如烟海,桑儿管着都不知道哪朵戴过哪朵没戴过,何况玉璧从来不关心这个。

    可是,不管这花簪有多好看,玉璧都不认为会引起淳庆帝的关注,她记得头顶上这花簪看起来很新,自然不会想到别的地方去:“这不是宫里的花簪吗,婢子还以为是呢。”

    如果玉璧仔细看,就可以看到淳庆帝另一只手正放在膝盖上轻轻抖动着,但是淳庆帝遮掩得很好:“这是她的东西,是朕当年送给她的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

    她?玉璧很快浑身冒出冷汗来,她现在确实淳庆帝说的是萧瑜了,但她很快冷静下来,毕竟萧瑜是姑姑,把遗物留给她和萧庆之也是人之常情:“这是在松间禅院见姑姑时,姑姑给婢子的。”

    如果说刚才淳庆帝手抖玉璧没发现,这下淳庆帝整个人都微微抖着,说不出是愤怒还是伤心:“陈玉璧,你可知什么是欺君之罪!”

    “陛下,这是确实是姑姑送给我婢子的。”玉璧坚定地回答道。

    淳庆帝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扫了玉璧一眼,淳庆帝对这朵珠花的记忆之所以深刻,那是因为刚把这朵珠花送给萧瑜时,萧瑜说过这么一句话——“这珠花太艳了,我可不喜欢,暂时先收起来,等将来我们有儿媳妇了,把这珠花送给她做聘礼”。

    只是一瞬间,淳庆帝心头就有了千万种可能,但很快淳庆帝稳定下来,再不跟玉璧说花簪的事。而是跟玉璧说,不要担心萧庆之,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挥退玉璧后,淳庆帝唤来了人:“去云州,找人套套萧张氏的话。”

    “不知,陛下要问的是……”

    “爵位为何传幼不传长。”

    “是,属下明白。”

    侍卫当既快马加鞭去了明江府,这种事其实并不难于打听出来,更何况萧张氏是当着萧应之和徐贞娘的面儿说的,这事儿就更瞒不住了。当时屋外还有几个仆妇在,虽然听得不真切,但关于萧庆之不是文宣公亲生儿子这样的话,早在众人心里有了备案。

    只消去如晋城侯府里多待一段时间仔细打听,就会听到种种八卦,有说捡来的,有就是萧梁的风流种,更离谱的是说萧庆之是仇人之子,养着来威胁仇人的。虽然种种八卦的说法不一样,但是侍卫很快有了答案。

    爵位之所以传幼不传长,那还不是因为萧庆之根本就不是侯府的长!

    当侍卫回京时,天气已经转暖,街上的行人衫子也薄起来。侍卫一骑入宫禁,直接进了御书房:“陛下,属下已经打听清楚了。晋城侯一爵之所传幼不传长,是因为萧大人并非文宣公所出。虽然种种谣言各不一就,但是从萧张氏身边的仆妇嘴里,属下得知了确切的消息。”

    “说。”淳庆帝急促地开口。

    “萧大人为文宣公所收养,起初那几年,萧张氏待萧大人极好,但是在萧大人差不多十岁那年,萧张氏才有了转变。经属下多方查探得知,萧大人乃其妹未婚而育,是此才为萧张氏所不喜。”侍卫答完,再不置一辞。

    淳庆帝则陷入长时间的沉默里,侍卫一直站在下边,见陛下既不再问,也不让他退下,着实有些奇怪,但侍卫不敢多言。过了许久,淳庆帝才说:“庄王府里可有人?”

    “这……”

    侍卫一迟疑,淳庆帝就知道肯定还留着,就算太子没在旧邸居住,但太子出宫偶尔会在那与人相聚,所以总会安排人手暗中保护:“去告诉他们,朕要找一串佛珠,是二十余年前的物件,出自宫禁。”

    这个范围得多广啊,淳庆帝信佛,登基之后宫里做出来的佛珠都能堆成山了。二十几年前,和十几年前的东西并不会有太大区别。晋城侯府哪一年不得点赏赐,要找出来得有麻烦。侍卫应下来,大不了让人把佛珠暗里拿来便是了。

    其实吧,事情没这么麻烦,侯府的东西归侯府,萧庆之的东西归萧庆之,萧庆之也是这十几年才在京中,小孩子赏赐佛珠也没意思。所以侍卫找到的大部分都是新物件,那些都是玉璧大婚那年办下的。

    不得不说,这些人暗中找东西是一把好手,连玉璧都不知道扔到哪个箱底,哪个角落里去了的东西,不但被侍卫找出来了,而且还呈到御前去了。

    那串佛珠摆到淳庆帝御前时,正是深夜,灯下那串佛珠散发着极为柔润的光泽,包浆已经微微有了些黯淡,但是看得出是常年加持在身边的东西。无声无息的大殿里,淳庆帝伸手摸了摸那串佛珠,然后再无疑问。

    “瑜儿,你瞒得朕好苦啊!萧一堂,你个老混球,是不是整整笑了朕二十年?”淳庆帝说完,捧起那串佛珠,似乎想从佛珠上嗅出那个早已远去的人的气息。但是除了佛珠本身的香气,他什么也没有闻出来。

    这一夜,淳庆帝整夜不眠,看着手里那串佛珠,种种思绪如同泉涌,但最后都化作尘埃散去:“子云他……已经知道了吧!所以,才想远避朝堂。”

第一五九章 不靠谱的准爹妈

    一直以来,对淳庆帝来说,萧庆之都视若子侄,加之淳庆帝经常能从这小子身上感受到皇子们不曾有的朝气,所以淳庆帝一直很偏爱这个“孩子”。现在想想,淳庆帝认为冥冥中自有一股力量,就算他们互相不知道,还是那么多年的上慈下敬。

    只是,现在淳庆帝想起当时萧庆之年少初入宫廷时,所遭受的种种际遇,此时此刻不免有些后悔。臣子和儿子,那自然是完全不同的对待,儿子是护持着去遭受磨难,臣子则是放任自流任由他去看尽人世险恶。

    “陛下,该早朝了。”苏德盛虽然不能把所有的事都看明白,也猜不出原因来,但是那串佛珠,苏德盛这双老眼一旦见过就不会遗忘。但是,苏德盛把种种想法都收起来,有些事,是不能去猜测的。

    “传子云早朝后到御书房。”淳庆帝说完洗漱更衣,带着无比复杂的心情开始了今天的早朝。朝会上,朝臣们隐隐能感受到来自于御座上皇帝陛下的压力,这样一来,朝臣们都眼明心亮,该说的赶紧说,没事的就猫着腰。

    朝会比往常要散得早一些,淳庆帝回御书房的时候,萧庆之还没有到,倒是玉璧捧着茶在那里等着了。看到玉璧,淳庆帝就想:“这个丫头也是朕的媳妇儿。”

    等玉璧倒上茶,萧庆之就来了,萧庆之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串佛珠其实差不多都已经被他抛到脑后去了,哪想得到会有人到府里摸了出来:“微臣拜见陛下。”

    往常,淳庆帝看到萧庆之总是挺乐呵,哪怕是萧庆之不时做出些招是非的事来,淳庆帝也觉得到底是自己培养出来的臣子,就连招事儿都从不往小了招。现在淳庆帝头疼了,这个儿子不让人省心啊:“子云,可有话要跟朕说。”

    闻言,萧庆之低头喝了口茶,心道:“大清早差人到庄王府把我叫进宫来,难道不是您有话要跟我说吗?”

    抿了口茶入喉,萧庆之抬头道:“陛下,可是为了司造局的事,如果是这件事的话,那臣无话可说。”

    真相一被揭破,淳庆帝就越看越觉得萧庆之像自己,以前就有这样的感觉,但是一知道萧庆之是他的儿子,这样的感觉就更加浓烈了。比起诸位皇子来,萧庆之更像年轻时候的自己,干什么事儿从来都是心思缜密一往无前:“司造局的事做得过了些,子云,有些利益,朕尚且动不得,何况是你。子云呐,你还年轻,有的是前程,不要为了这些许小事耽误了自己。”

    耽误?今天淳庆帝很奇怪,要说这样的事,淳庆帝从前肯定乐见其成,怎么现在又关心起他耽误不耽误自己前程来:“陛下,该做的事总要有人去做,旁人不敢,臣却一无所畏。”

    得,淳庆帝越来越觉得头疼,揉着额角,轻叹道:“罢了,子云若是想治学,那就好好治学。”

    这句话让玉璧看了萧庆之一眼,这家伙最近做了什么事儿,都逼得淳庆帝退步了,这可真是稀罕呐。萧庆之同样意外,他做的这些事本来不该这么快达到目的,他很谨慎很惜命:“陛下?”

    “朕待子云如子侄,一堂去了,朕也是你的长辈,不能让你再以身犯险。”淳庆帝说完就没有再说下去,他不想让萧庆之看出来他已经知道了真相,就让这孩子认为自己什么都不清楚吧,这样这孩子才更能自如的自处。

    而且,淳庆帝还清晰地记得,前几年在静庐里,因为谢春江的事和萧庆之说过一番话,当时萧庆之说“倘若不是阴差阳错,臣不能保证臣心中不生怨憎,毕竟臣不是潮生那样磊落坦荡的真君子”。

    只要真相不被说破,淳庆帝就以为这样上慈下敬的情形还可以继续维持下去。

    从御书房出来,萧庆之去了东宫,太子正在处理着一些朝政杂务,见他来把事一推,就要和萧庆之把臂去饮酒:“对了,子云,在庄王府住得习惯吗?”

    “谢殿下,庄王府很好,只是身为臣子,不应当在庄王府长住。前几日,俭书已经去找好了宅院,等修整一番臣与玉璧就搬过去。”有些规矩触犯了能要命,这样的把柄,萧庆之可不会送到别人手里去。

    “这有什么,子云与我便是手足,住王府又有何不可。父皇不好封赏你,将来若是我,一定光明正大赐一座王公府邸给子云。”顾弘承这话倒是真心的,淳庆帝不好封赏,那是因为萧庆之太年轻,就算有功绩,太早封王称公,不是什么好事。但顾经承将来继位就不会有这样的困扰,就凭着一起长大的情谊,他要封个王公爵位给萧庆之都没人会说什么。

    当然,一继位就封是不可能的,这是顾经承的态度。

    萧庆之没有接话,只说道:“殿下,陛下已经答应让臣专心治学。”

    这是怎么一回事?顾弘承心里充满了疑问,但他没问出口,而是到淳庆帝那里听了听意思。淳庆帝什么都没说,只讲了讲故人的情份,顾弘承真以为是这样,没多想,治学又不是说不让封王称公。

    能够安安稳稳回到钟山书院,萧庆之很是感慨了一番,太学那边又重新挂起职来,文臣和专门教书育人的大儒到底是有区别的。如果一心一意做学问教书育人,萧庆之能撼动的东西就微乎其微了,很多人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

    有人以为是各方角力的结果,至于真相,大概只要淳庆帝一个人心里清楚。

    一切回到正轨,萧庆之也就轻松起来,成天摆弄摆弄书本,写写画画,和玉璧不时饮茶散步,这样的日子真是给个神仙都不换:“玉璧,你最近好像不怎么喝茶了,怎么了?”

    咳……真捧着白开水的玉璧被呛个正着,脸微红,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毕竟,有些她也不能确定,算算日子推迟二十多天了,她隐约间觉得自己可能是怀上了,当然不敢再喝茶。不但不敢喝茶,还每天换着花样的吃蔬菜水果,如果怀上了,当然要生个健健康的孩子。

    见她微红着脸,萧庆之有点不明就里:“到底怎么了?”

    “那个,最近不能喝茶。”其实经期也需要忌口,最好不要喝茶,不过玉璧现在离不得这口了,哪里管得住自己的嘴,幸亏萧庆之不知道经期不能喝茶,否则还不定怎么管着她。

    不能喝茶,有什么事儿是不能喝茶的,萧庆之琢磨道:“是身不适在喝药。”

    茶解药性,但萧庆之也没见她服药啊!

    为了避免萧庆之越猜越不靠谱,玉璧低下头,很小声很小声地从嘴里蹦出一句话来:“庆之,我好像有了。”

    她的声音实在有点小,萧庆之听得不真切:“好像什么?”

    玉璧把脑袋埋得越低了,声音倒是提高了一些:“好像……怀上了。”

    一时间,萧庆之居然作不出反应来,自从玉璧说年纪太小不适合生产后,他也就很长时间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了。所以,他没能第一时间意识到自己听到的是什么样的消息,只瞠目结舌地看着玉璧。

    “喂,你这是高兴啊,还是不高兴啊!”玉璧当然知道他盼着孩子,可这表情怎么像被雷劈了狗血淋了似的。

    “当……当然是高兴,不成,桑儿桑儿……”萧庆之扶着她坐下,然后冲门边走了几步,高声喊道。

    桑儿不解地推门进来,施礼道:“爷,夫人。”

    “快拿我的帖子去圣公巷请肖太医来。”肖太医是专门为内宫后妃们诊治的医官,这时候,萧庆之就相信最好的,其他的完全不予考虑。

    “是,婢子这就去。”桑儿倒不知道肖太医擅长诊治什么,只管快马加鞭把肖太医请了来。

    肖太医接了帖子,笑呵呵地摸着花白地胡子,对家人说:“看来,八成是子云这孩子有好消息了,否则,不会大半夜来叫我。”

    一到庄王府,萧庆之就迫不及待地把肖太医请进去,又小心翼翼地站在一边。把脉的这段时间,对他来说简直是千年万年一样长,可是肖太医却闭着眼,不急不缓的,好一会儿都没个结论。

    玉璧也有点激动,也有点紧张,通天彻地头一遭有可能要成为孩子他妈,他怎么能不激动紧张:“肖太医,到底怎么样了?”

    肖大医睁开眼睛,收回手说:“换一只手我再看看。”

    依言伸手搁在脉枕上,这回肖太医没让他们等太久,萧庆之见肖太医收回了手,脸色无比凝重而小心:“肖太医?”

    “恭喜二位,是喜脉,血气充盈,陈尚令底子好,养得不错,不必刻意服安胎药。只是头三个月胎不稳,还是应该静养休息,重活累活就不要做了,也别长时间走动站立。吃食上,也不用特别忌口,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肖太医一连叮嘱了一大串,他经验丰富,知道生头胎的爹妈应该叮嘱些什么。

    等肖太医叮嘱完,两人像小学生一样听完,桑儿就去送肖太医,临出门时递了个红包给肖太医,肖太医乐呵呵地收下。这小夫妻俩,大概是乐得什么都顾不上了。

    两人结婚已经快七年了,夫妻俩就这么过着,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现在猛地得了好消息,两个人都懵得很:“萧庆之,我刚在听到的是真的吗?”

    “我也不知道……”

    瞧瞧这俩准爹妈多不靠谱!

第一六零章 谢家的人命官司

    玉璧有了身子,萧庆之心里的高兴那是不用说,睡着了都能笑得跟捡了金元宝一样。但同时,做为既将成为父亲的男人,他心里有又那么一点点担忧。

    在他的人生里,父亲其实一直是个很模糊的存在,就算是在云州时,萧梁和他相处更多的像是平辈朋友,就算他再小凡事也有商有量,什么事都尊重他的意见和想法。就算他那时候年纪小小,但也很能体会到,自家的父亲和别人家的不一样,小时候当然窃喜过自己的幸运。

    那或许也是一种做父亲的方式,但是现在自己将要成为父亲了,他不免有些小小的忧虑:“玉璧,你说以后我们该怎么对待孩子呢?”

    还有六七个月的事儿,现在萧庆之就开始想着怎么为人父,玉璧也是好笑,提醒道:“还有两百天左右呢,你可以慢慢想。对了,你可以想想你希望孩子怎样成长,也可以想想自己小时候希望有怎么样的生活,这样就知道该怎么对待孩子了。”

    他小时候?在云州时没心没肺得能赶上玉璧,在宫廷时又步步为营审慎小心,哪有工夫想自己要怎么样的生活:“大概,会希望他健康快乐。”

    “这样你就可以开始设想,怎么样孩子才能健康快乐。”看着这位大清早把她从被窝里挖出来,非谈谈怎么为人父母,怎么教养孩子这样的话题,玉璧如果不是看他这会儿心神不守,早抽他了,哪有这样对待孕妇的。

    “嗯,我会认真思索的。”萧庆之十分严肃认真,态度谨慎地像是要交出人生中最重要的答卷。

    宫里头,淳庆帝知道这个消息后,才恍然发觉这小夫妻俩都成婚好些年了,居然现在才怀上。淳庆帝就觉得玉璧肚子里的孩子和他有缘份,甚至这还是他的长孙呢,宫里头有医官们看着,皇子们不到岁数是不会让诞下孩子的。顾弘承也是这两年才放开了造人,可却是一直没动静,玉璧肚子里可是正儿八经的长子长孙。

    如果……如果当年没有那样的误会,这就是嫡长子嫡长孙,身份金贵得是个人见了都得恭恭敬敬地行礼致意。这本来应该是个在种种光环下长大的孩子,这么一想,淳庆帝就觉得自己对这个孩子有亏欠。

    搜刮了一堆好东西,让苏德盛去送,苏德盛多少年没做过出宫赏赐的事儿了,这也是份殊荣。身后跟着几抬大箱子往宫门走,在夹巷边上遇到了顾弘承,顾弘承看这披红挂绿的,问道:“苏公公,这是给哪家的赏赐?”

    “殿下,是送到庄王府去的,今儿大早,肖太医就传来了好消息,陈尚令有喜了。这不,陛下高兴得紧,让老奴去庄王府看赏呐。”苏德盛也是满面喜色,萧庆之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眼看着要当爹了,他也跟着高兴。

    “噢,这可是大喜事,苏公公快先别走。小春子,快些去我库房里取些合用的来,我和苏公公一道去给子云贺喜去。倒让他赶在前头了,这回子云还不定怎么乐呢。”顾弘承说完就差身边的人去备贺礼,无非就是珠玉绸缎补品一类。

    等到小春子取了来,顾弘承就和苏德盛一道去庄王府,顾弘承甚至在琢磨着:“难道庄王府风水好,子云才回来多久,陈尚令就有喜了。不成,我可不能落得太后边,也得领上周氏他们几个一道上王府里小住些时日。当初我还和子云约定了娃娃亲呢,要没个眉目,这事儿可就没谱了。”

    顾弘承是想着亲上加亲,让这个跟自己一块长大的兄弟能稳坐富贵荣华,他和萧庆之约定的时候谁也不会想到他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庄王府里,萧庆之谢完赏赐,顾弘承就很适时地提起了当年的约定。这下萧庆之可不淡定了,本来孩子怎么教养就让他很烦心了,现在还有个上赶着要跟他践诺的:“殿下,这只不过是酒醉后的戏言。”

    “看来子云是不打算认账了,得,不用你认。待到将来,让他们从小一道长大,就不信处不出感情来。”顾弘承只当是萧庆之初为人父,一时兴奋,从现在开始就舍不得了。

    “殿下,孩子的事,还是将来让孩子自己决定吧!”就为这件事,萧庆之也得赶紧溜远一点,省得将来闹出什么人伦惨剧来,那可就大为不妙了。

    顾弘承高高兴兴地来,欢欢喜喜地琢磨着努力造人而去,萧庆之回转身把事跟玉璧一说,玉璧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有没有搞错,你们可是……这可不行,我们还是期待都生女儿,或者都生儿子吧。”

    “总会互有儿女,殿下这念头很执着啊!”萧庆之想想这事的可能性,就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他就想,自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去跟淳庆帝说明是不是做错了。将来要真出了这样的惨剧,他就是罪人呀。

    “诶,到时候随便编个理由呗,什么八字不合啊,两个孩子没这缘份了。或者咱们从小给灌输,大家就是兄弟姐妹,就像自家的兄弟姐妹一样,久而久之他们自然就没想法了。”玉璧想想,反正从前自家那么多表姐弟妹,也没对自家表兄有过什么想法,那自然而然的就是自己的哥哥,跟亲哥没什么区别。

    为这事儿,萧庆之可操心坏了,最后还是决定采纳玉璧的建议,现在他才意识到,托家带口的男人是多么不容易了。

    怀孕满两个月后,玉璧就莫明地吃什么吐什么,折腾得她想死的心都有,连带萧庆之也一样吃什么都不对胃口,两人在短短一个多月里瘦了一大圈。玉璧还好一点,毕竟萧庆之会盯着她补充营养,他自己就不行了,瘦得比玉璧还狠。

    好在到第五个月就全好了,医官说这时可以进食补,两人汤汤水水吃得足足的,这才把身子养回来。

    因为玉璧怀着身子不宜搬动,所以他们还是暂时住在庄王府里,这天玉璧饭后在花园里散步,正犯困的时候,桑儿凑到她耳边说了句:“夫人,谢大人来了,正在门外等着会见爷和夫人。”

    “谢大人?”玉璧认识的姓谢的很有限,所以很快就想起谢春江来:“是潮生吗,快点请他进来。”

    那还不就是谢春江,只是谢春江像是遭受了什么打击,整个人像是霜打的茄子,看着样子都挺凄惨:“玉璧,你……你这是有喜了!”

    “嗯,已经四个多月了,这几年倒没怎么听说你的消息,怎么样,过得好不好。我看你精神不太好,是不是有什么事,有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只要我们能帮得上。”玉璧觉得谢春江这模样登门,肯定是有事相求。

    果然,谢春江真遇着事了:“文宣公去世那年底,家父家母相继过世,玉璧我也才刚从孝期出来。”

    原来是失去了父母才这副样子,玉璧松了口气请他坐下,又让人上了茶:“那你现在是想要怎么样呢?”

    谢春江左右看了一眼,玉璧明了地让大家伙儿都退到大院外去,附近不许留人。谢春江说话的声音也小得多了,这里毕竟是王府,说话应该谨慎一些,这点城府两人都有:“父母亲大人过世之后,有一段时间想过要来京中问一问,为何明明知道有我的存在,却从不曾尽过一天为人父的责任,但是这两年来也想明白了。”

    “这跟你来京城有什么关系吗?”玉璧有些不解,谢家二老都是六十出头的人了,过身了她也没往别处去想,只当是年纪到了。

    “玉璧,家父家母是为朝中权贵所害,有人瞧上了我家那点不入流的营生。步步紧逼,父亲母亲等同是被他们活生生逼到绝路上的。那些营生,我从不曾看在眼里,但那却是父母的东西,我不能让它落入其他人手里。”谢家最大的财富是土地,给宫中做头面首饰,在各地开的十几家大银楼,对谢家来说其实不过是添头。所以谢春江从来没看在眼里,也不觉得那生意有和没有会区别开来。

    但是被人夺去的,和自己放开的不一样,而且因此还闹出人命来了,就更加不同。谢春江去了江南省部告状,但是省部姚清甫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件事就是他也接不了。

    谁家这么不开眼,谢家的生意说大不大,说小当然也绝对不算小,不过那家长眼没长眼,谢家这么多年的根基,怎么连个后台都没有呢?虽然心里有疑问,但玉璧没有说出来,而是问道:“你知道是谁家吗?”

    谢春江却摇摇头:“派出来的人并不是正主,后台大得连江南道台都说接不了,那就只能是京中权贵,所以我来京城求个明白清楚。子云现在是在钟山书院吗,他几时回来?”

    “要等到晚膳前才会回来,只是,潮生,你没想过请……那位帮忙吗?”玉璧心想,这样的事,淳庆帝动动嘴,立马那位权贵就要灰飞烟灭,何必这么麻烦。

    玉璧哪能理解谢春江的纠结,就像有时候她了不能理解萧庆之复杂的心情一样。

第一六一章 臣子,儿子!

    夏末秋初的天最是闷热,满园子的虫鸣鸟语,夹杂着一丝被热浪烘出来的花香,极容易令人觉得胸中忧闷。玉璧连连给谢春江添了几道茶,谢春江都没有说他有没有想过请淳庆帝帮忙,只是看着园子中间一架山葡萄下,十几只雏鸟出来觅食的野雀儿,大雀儿站在木桩上,不时警戒地朝园子里的人看一眼。

    这样的场景搁玉璧,她就一想法,赶紧找人拿筐来逮雀儿,晚上拿来炖汤也好,红烧也好,反正是道美味佳肴。但是,她能大致明白像谢春江和萧庆之这样身世敏感,胸怀里又储着不少墨水儿的人八成会生感慨。

    “我不恨,不怨,并不代表我就能接受他做我的父亲。血缘是天生不可割断的,但玉璧,我不能利用这这一层关系,虽然朝中种种争斗我不曾涉足,但也知道,一旦我去利用了,便会成为万劫不复的开端。虽然这世间已经没有多少需要我去牵的人和事物了,但是我仍然爱惜自己的性命。”谢春江在惜命这一点上,真的和萧庆之一样,老顾家的人都信奉好死不如赖活着这一条。

    所以,老顾家的逍遥王爷是很多的,冷不丁到哪个州去,就能遇着个二流子一般踢寡妇门,挖绝户坟,干净缺德事儿的王爷。但老顾家的人深知一点,坏事做尽都不是问题,但千万不能做要命的事。

    萧庆之和谢春江不约而同选择不恨不认,这就足够说明遗传基因其实很强大,外表特质可以完全不一样,但骨子里简直是一模一样的。

    “需要庆之帮你吗?”既然当爹的帮不了,那就只能让当长兄的来帮忙了,长兄如父,真的不能推辞啊!

    但是谢春江却摇头了,只是忽然抬头看向玉璧,眼睛里有泪光,眼圈也带着几分通红:“玉璧,你跟我说实话,他……他是不是已经知道我和身世了?”

    这让她怎么回答,玉璧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是,从看到你手上那串佛珠起,大概就起疑了,后来许是派人去查过,这才最终确认。”

    有这一点就够了,有这一点,谢春江就能最大限度的去做自己能做的事。淳庆帝肯定对他有愧疚之心吧,至少从几次三番特例升官就看得出来,淳庆帝还让姚清甫多关照他一二。否则,他不可能安安稳稳地一路到京城来。

    所以,谢春江没有再说这个话题了,因为他知道该怎么去做了:“你说四个多月了,那就该是年节前后生,回头让孩子认我做干爹吧。我这辈子啊,在男欢女爱上,算是大彻大悟了,既不想去负人,也不愿被负,就让我占你们个便宜。”

    “行,以后逢年过节记得给零花钱就成,我倒不介意孩子多几个给钱花的。”

    说着话天儿就不早了,玉璧留谢春江吃饭,她是想让萧庆之再跟谢春江说说,毕竟这些事萧庆之更知道其中利害关系,让萧庆之给出几个靠谱的主意,省得谢春江走道岔道上去。

    好赖谢春江还拿萧庆之当偶像,虽然这几年经历的事儿很多,但谢春江比起萧庆之那性子来,愣就是要明朗得多,事一说完,谢春江立马就是满脸和和气气的笑意。甚至还跟玉璧打趣要给孩子取什么名字,按萧家的字辈儿,这一代是取带木字的字做名字。

    名字的事,萧庆之还没来得及操心,玉璧则是取名无能星人,听着谢春江给出主意,她还真挺来劲:“男孩子还好说,松柏森林都好,要是姑娘怎么办,我把字典翻透了,也没找着几个适合姑娘家用字。”

    “桃李梅杏,杨柳桐榕,怎么会没有适合姑娘家用的字。”

    这些字不是不符合玉璧的期待嘛,女孩子得有一个漂亮的名字,谢春江说的这八个字,对玉璧来说,哪个字都不够好,不够让人一听着就觉得是个娇滴滴的可爱小丫头:“不够可爱啊!”

    ……

    谢春江被这“不够可爱”四个字打败了,想了想又给她出了个主意:“可以叫萧朵,朵朵够可爱了吧。”

    “潮生,你觉得我缺心眼吗,这个叫小名可以,叫大名太不正经了。”所以玉璧很纠结,又要可爱,又有含义不错的,当人爹妈果然不是件轻松的事儿。

    “要不梧或者梒,这俩字都不错。”做为干爹,谢春江觉得,怎么也不能让他这可能出生的干闺女有个太离谱的名字,还是给出出主意为好。

    “还是让萧庆之去操心吧,我才不管了。”玉璧想想现代,自家爸妈给取的名字——叶流光。起初觉得多美多美多美呀,结果到后来一问,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她妈很不好意思的说生产的时候,护士放给她听的歌就是《流光飞舞》。本来想叫叶飞舞的,她爹嫌俗气,结果叫了叶流光,然后二十几年就没一天不缺钱花的。

    综上所述,他们家都不擅长取名字,还是歇菜吧。

    不多久,萧庆之挟着几本书回来,看到谢春江明显一愣:“潮生几时来的?”

    “今天刚到,正和玉璧说起,子云兄呐,你一定要赶紧想好名字啊,千万不能让玉璧来取。”有鉴于玉璧刚才提过萧樟萧柿之类的恐怖名字,谢春江觉得应该提醒一下,而且谢春江这会儿特感谢自己姓谢,姓萧真的不好取名字。

    “嗯?”萧庆之心说我儿子谁取名字跟你关系不大吧!

    谢春江说:“如果你不想让你儿子叫萧柿或萧樟的话,早做打算吧。”

    一听,萧庆之果然认同了,萧柿……也就玉璧能想得出来:“胡闹什么,宫里八成会赐下名字来,你别操心了。潮生,我听说了令尊和令堂的事,你这回来是有什么打算吗?”

    听着萧庆之这句话,谢春江莫名的心里一阵黯然。想想,自己叫什么姓什么,跟亲生父亲一点关系没有,反观萧庆之,名字和字都是淳庆帝取的,连孩子的名字将来都会由淳庆帝来取。亲儿子不如亲近的臣子,谢春江不免有些不是滋味:“要回该属于谢家的东西,传给真正的谢家人。”

    谢春江还有叔伯兄弟,所以他才有这么一说。

    “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只管说。”萧庆之看着谢春江,这简直是世上的另一个自己,只是年少时的际遇略有不同而已。

    “没什么,该怎么做我有想法了。”

    到第二天快吃午饭的时候,玉璧和萧庆之才知道谢春江所谓的有想法了是怎么样一个想法,他居然直叩宫门,上表喊冤。这可是接了状子先挨几十板子,不论生死,再行开审“御前听审”。

    除非有不世的冤屈,否则没人会这么干,当朝已有近百年,也没见有谁直接叩宫门去喊冤。打死了算谁的,打个半死不活算谁的,打残了打伤了又算谁的,全算自个儿的。当然,谢春江事先就打好了算盘,他算死了淳庆帝不会看着他就这么被打咽气了,亲生儿子让自家侍卫打死,这样的事淳庆帝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陛下,有位从吴州来的谢举人叩朱门上表喊冤,宫门外的侍卫正在请刑罚。”苏德盛把谢春江写的“血”书呈到御案前,所谓的血书只是种说法,多半是红颜料,不会真的这么血腥。御笔才能朱批,上表喊冤用染料颜料,和朱砂的颜色是有区别的。

    谢?淳庆帝接过冤状一看,差点没气出毛病来:“快,快去宫门外让他们别下板子。”

    “陛下,这……”

    叩朱门不下板子是绝对不可能的事,特例一开以后就不好管了,淳庆帝心里明白,又说道:“不能把人打伤了,这是……是子云的挚交好友,才学极好。”

    其实,如果谢春江能事先跟萧庆之说,萧庆之肯定会让他一下都不用挨,直接拎着状纸告到御前,哪用得着叩朱门。一旦到了御前,不是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谢春江想做什么啊,他傻了吗,那打下去还有活头。庆之,你能不能跟他们商量商量,别把人打坏了。”玉璧心说,要是真打死打残了,倒霉的就不知道是谁了。

    但是,萧庆之却看着正在挨板子的谢春江,忽然明白了谢春江的意思,这是在用他满身伤痕,告诉宫里的陛下,打我捱了,罪我受了,生恩还清,就别再想着认亲这样的美事:“不会,苏公公出来了,板子的声儿比刚才还响,但潮生喊疼的声音却小多了。”

    “这还能放水的。”

    “你昨天是不是跟潮生说了,他的身世已早已经被撞破了。”萧庆之想着只有这一个可能。

    玉璧点点头,这下才明白,昨天谢春江来之前就已经打定了主意,他这是来跟她求定心丸。翩翩书生,浊世佳公子,就这么堕落了,果然他们老顾家的人骨子里都冒着黑水儿:“他到底想干什么?”

    “告诉陛下,您的臣子,正在用种种方法迫害您的子民,而您的子民里,正有像潮生这样随时能被人玩死的亲儿子!”萧庆之拍拍玉璧的肩说:“走吧,我们也进去瞧瞧热闹。”

第一六二章 有仇不报非君子,憋到内伤是傻子

    谢春江到底不是萧庆之,要是萧庆之挨这几十下板子,立地就能生龙活虎地继续跟淳庆帝掐架。但谢春江是个纯粹的文弱书生,手无二两力,怎么经得起几十下板子,何况开始那几下板子打得结结实实。

    被扶进偏殿里去时,谢春江脸色白得跟纸一样,玉璧和萧庆之一进来,苏德盛就记起淳庆帝的话来。连忙也把人一块让到偏殿去,传来了医官给谢春江诊治,医官却不怎么乐观地说:“这书生底子不成,估计怎么也得养两三个月才能好转,苏公公,陛下现在就要问话吗?”

    “诶,可不是,还是想想办法吧。”苏德盛满脑门子汗,这要是把人打坏了,依着陛下爱才惜才的程度,免不得又要好几天吃不下睡不好。

    “我尽力,至于问话,也请陛下简短一些,否则这书生也撑不住。”医官说完施了针,没过多久谢春江悠悠转醒。

    “潮生。”玉璧和萧庆之一起站他跟前喊。

    谢春江面无血色地看着二人,明显没说话的力气,只是眨了眨眼睛。医官见状,伸手塞了参片在谢春江舌根下,就这样谢春江才稍稍级过颈来。因为这位现在不好移动,苏德盛见状,就去淳庆帝面前回话:“陛下,那谢书生伤得不轻,这会儿正拿参片提着气,眼下行动不便,陛下看是不是日后再安排。”

    本来就有点坐不住,淳庆帝还没听完,手里的奏章就一推,迈着大步往外走:“不是说别伤了他,怎么都到了拿参片提气的地步。”

    “陛下,老奴到宫门的时候,谢书生已经挨了十几板子了,到底是个书生,哪禁受得起。”苏德盛见淳庆帝着急上火的样,有些奇怪,就算今天打的是萧庆之,陛下也不应该像现在这么急惊风似的。

    苏大公公可没想到,如果打的是萧庆之,只怕淳庆帝就要调集军队跟人拼命去。萧庆之现在可是淳庆帝心目中的“嫡长子”,是他最出息最喜欢的儿子,更重要的是,还是最钟爱之人的儿子。地府这时要敢收萧庆之的命,淳庆帝都能集结兵力打进地府去把萧庆之抢回来。

    “潮生啊,你怎么……这冤纸你交给谁来递不是递,玉璧和子云哪个不可以,怎么非要叩宫门上表喊冤。”淳庆帝看着谢春江的模样,那叫一个满心愧疚和愤怒,自家的侍卫把自家儿子给打了,他这叫一个有火气都没处发呀。

    此时此刻,淳庆帝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儿子何等弱小,谁都可以揉圆搓扁。如果今天谢春江伤得很轻,淳庆帝可能对谢家二老的遭遇还不会这么愤怒,但谢春江这只剩下半口气的样子,让淳庆帝立马就把这事儿的祸根给恨上了。

    老子的儿子你们也敢动,还有没有王法天理,淳庆帝压根不管有没有人知道谢春江的身份。

    “陛下,小民要的是一个可昭天日的公道,而不是心照不宣的惩处。对于已经逝去的人来说,不管是惩处还是公道,都无关紧要,但是对活着的陛下的子民来说,一个可昭天日的公道可以避免他们再免受侵害。小民不才,愿以微躯谏君王,只愿您能替天下子民主持公道。”谢春江虽然就剩下这么一点点气力了,但是脑子里预先想好的一点也没乱,说得漂亮而让人不得不震撼。

    玉璧在一边不免要偷瞧了一下父子三人,然后心里感慨:“这父子三,看着脾气谁也不像谁,温润的,霸道的,文弱坚毅的,但一玩起心眼来,是一模一样的正气凛然。拿大义掩盖自己的私心小节,用家国天下,来遮掩自己微小的目的。”

    这一番漂亮话说出来,淳庆帝原本应该听得出来的,可是自家的儿子怎么都是好的,尤其是这个只剩下一口气,还大义凛然的儿子,真不可能再去相疑:“朕看到了,必严办,你好好养伤,日后还有重任交给你去办。方太医,好好给他治伤,别落下病根。”

    “是,陛下。”

    “小民,拜谢陛下,陛下隆恩……”谢春江一副勉力要爬起来谢恩的举止,淳庆帝怎么会让他起来,连忙伸手按住了他。

    看着眼前声息极弱的儿子,淳庆帝这叫一个心疼,按着他重新躺下后,满眼慈和地道:“这段时间便在宫里养伤吧,朕在西三所给你安排间殿堂暂住。”

    “陛下,这不合礼法,成年皇子且不得无事夜宿宫中,更何况是外臣。”萧庆之义正辞严地道。

    淳庆帝本来要开口教训的,可一看是萧庆之又把话咽了回去:“没什么不可的,现在他不好动弹,苏德盛,你去安排一下。”

    “陛下若是真心为潮生着想,就该让他出宫养伤,他才二十出头,将来必有前程,陛下总不至将他毁于这桩小事上。”萧庆之捏着这点不松口,开什么玩笑,西三所如今除了未成年的皇子,还有东宫太子和太子妃,虽说隔得挺远,但真要有心构陷,将来就是随时可以抄家掉脑袋的罪名。

    怎么着也是自己的弟弟,萧庆之不至于由着淳庆帝一时脑热,就给谢春江埋下个祸根,萧庆之内心的独白是:“我是长兄,长兄也如父,当爹的不靠谱,我要再不靠谱,潮生就真的毁了!”

    由此可见,萧庆之绝对是被玉璧带坏的。

    被萧庆之这么一劝,淳庆帝也没好再留,只好殷殷地看着萧庆之,反正你明白我也明白:“那便交给子云了,好生照料他。”

    而淳庆帝的内心独白是:“朕知道你知道,你不知道朕知道,朕还知道你能担得起长兄的责任,子云你果然是朕的好儿子,他们的好兄长。”

    幸亏萧庆之不知道淳庆帝内心在独白着什么,否则当即就能把手里捧着的药箱掀在淳庆帝脸面上,把药箱还给方太医后,萧庆之带着谢春江走人。淳庆帝不免要感慨,萧庆之行事果然最为大气,办什么事都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就算是……就算是知道了真相,也由来是这般从容自若,甚至不愿朕为他忧心。

    好儿子啊!可现在的问题是,好儿子确实是自家的了,但相认十分艰难,而且好儿子自个儿也不想认回自家来。

    “德盛啊,多好的孩子啊!”

    苏德盛不知道底细,以为是陛下爱才,跟着点头说:“确实是好孩子。”

    淳庆帝惆怅地叹了口气,踱回御书房继续批奏章,心中暗生悔恨,当年自己怎么会干出这么愚蠢的事情来。不仅失去了最心爱的女子,还失去了最好的儿子。

    一夜雨落,第二天谢春江忽然发起烧来,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让吃就吃,让喝就喝,但说不出清楚话来。方太医急得把太医院的一群医官全请了来会诊,结果是一堆玉璧不怎么能听明白的诊断结果:“方太医是说潮生心力交瘁,加上重伤,才导致了发热?”

    “正是,陈尚令,你怀着身子,好生歇着就是,别近前来。”方太医可不敢一个没治好,又染病了另一个,他可不想招不痛快。

    “我好着呢,方太医,潮生几时能退热,不能一直这么滚烫吧。”

    “自是不能,喝了汤药捂上一捂,发出汗来就好了。”几个医官熬好汤药来,喝下汤药去捂上,果然不一会儿就发汗了。玉璧在旁边只能感叹树根草皮的强大,西药退烧都不带这么快的。

    “退热了就好了,接下来饮汤药即可,伤处每天换一次药就可以了。如果不再反复,十五日开外便可下地,然后再慢慢将养着,进些补中益气活血的汤药就行了。”中医治病并不慢,慢的是调养身子,细水长流如抽丝剥茧一般。

    晚上萧庆之回来时,谢春江就醒了,不过还是那么副要死不活的样,萧庆之看着他道:“潮生,你想说的想做的,并不一定要拼着自己的身体不要去说去做,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将自己置身险境,怎么对得起已经故去的令堂和令尊。”

    谢潮生惨惨地看着玉璧和萧庆之,露出个倍加文弱苍白的笑来:“有些怨气不想埋在心里,没丢命还活着,已经足够了。”

    ……

    看着谢春江良久,萧庆之叮嘱了一句“好好歇着”,就拉着玉璧转身离去。

    带着青草和泥土味儿的雨气里,萧庆之面色沉沉,一言不发。玉璧看在眼里,倒也不急,只喊了他一句:“庆之。”

    “什么?”

    “潮生这样的好好先生都心中有怨气要发出来,你可不是好好先生,又打算怎么发你心中的怨气。”

    “我……还没想好。”没脾气的谢春江都要发发脾气,萧庆之怎么可能把心里那点怨一直留着,他才不是那种会给自己留下心结的人。

    果然,玉璧就知道,老顾家从上到下个个都是信奉有仇不报非君子,有怨屈憋到内伤是傻子的主儿。让他不发是不可能的,玉璧只能捏着嗓子特温柔地道:“不管你怎么做,都要为孩子想想,你也是要为人父的人了。”

第一六三章 君子,君王的私生子

    是啊,萧庆之想想,自己也就快要成为一个孩子的爹了。人人都觉得上天厚爱他,却不想想,对比起谢潮生来,上天对他给得更加苛刻。在他还没有一逞心中那点怨时,上天就给他一孩子,让他体会着为人父的感觉,关键是那孩子还没出生,这就让他更不由得想自己要做什么样一个父亲,而一个孩子又需要怎么样一位父亲。

    追根究底,这个孩子来得太是时候,不怪淳庆实这么欢喜。

    谢春江的身体渐渐好起来后,宫里派了人来召谢春江进宫,这案子最终还是得问他。当淳庆帝看到瘦了一圈的谢春江,好不容易平息的火气又涨起来:“潮生啊,坐得吗?”

    “陛下,潮生乃一介小民,陛下御前怎敢言坐。”谢春江才不坐,继续保持着让自己这位“生父”好好伤感一下才是正经的。这辈子,也就这一次,谢春江觉得有理由放纵一下。

    果然,淳庆帝心生不忍,和声道:“你的事情,朕已大体知道了,朕只想问问你,这事你想怎么办。”

    从淳庆帝的这句话里,谢春江听出来了,淳庆帝不想办在这件事背后的人,不管是留着还有用,还是利益牵扯太大不能动,总之淳庆帝能给的交待大概都不能让他太过满意:“陛下,小民幼受庭训,少年时拜在晋东先生门下读书,学的是礼乐文章,恒信这世上有公平公理。这事不是小民想怎么办,而是如何才公平,如何才能彰显公理。”

    谢春江又不傻,他怎么会说该怎么去做,只是抬出道德教化,公平公理这样的大道义来。

    淳庆帝听完,先是一怔,然后看着谢春江皱眉:“公平公理!”

    这世上,总是不怕说明白的,就怕不明不白的。淳庆帝又恼火了,这回恼火的对象是谢春江,这孩子太搓火了,这分明是要求严惩幕后真凶,压根不肯放过。要是淳庆帝想办,还用等谢春江来,早把幕后的人拎菜市口咔嚓掉了。

    所以,谢春江这个儿子,到底还不如萧庆之让淳庆帝舒心,萧庆之办事,从来都是先考虑大局,然后才考虑他自己:“潮生……”

    “陛下,公平公理是大道所求,而小民所所求的不过是谢家的东西重归于谢家。”谢春江觉得心中的怨念发得差不多了,也不至真迂腐酸儒到非要幕后真凶立地伏法。反正该上的眼药已经上了,那人日后讨不着好去,谢春江不担心那人能逍遥一辈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唯小人报仇才从早到晚,谢春江自认自己勉强算个君子。

    嗯,正儿八经的君王私生子。

    进退之间,谢春江就把淳庆帝将来认他的路给堵上了,这样一个理想化的儿子,这样一个对世间公理正义还有期待的儿子,一旦认了,就算是私生子,那也会被当成炮灰牺牲掉。淳庆帝心里有愧疚,所以不会拼着牺牲掉他,还要去认他。

    这种事,某一天,大家心知肚明了就好,说破了,就会变味儿。

    眼见要到仲秋,宫中按例有宴席,淳庆帝看着谢春江,想了想说:“潮生啊,过几日宫中有仲秋筵席,若是无事便与子云他们一道来。”

    “是,陛下。”

    退出宫来,谢潮生觉得自己此行算是圆满了,只要淳庆帝不说,这世上也就只有萧庆之和陈玉璧以及自家二老知道。萧庆之和玉璧他当然相信,所以他对自己的安全完全放下心来。

    哼着小调回了庄王府,玉璧就上前问他:“潮生,事情怎么样了?”

    “圆满落下帷幕,陛下留我几天后去仲秋筵席,想来是要让我见见诸位殿下,然后我就能回吴州了。陛下要我继续入仕,我已经推拒了,吴州物富民丰,比京城好了不知道多少,当京宫得多亏心,还要时时提防着。”谢潮生现在无比轻松,哪怕身子还没好全,精神头好得多了。

    瞧瞧,同样是私生子,谢潮生轻松卸下一切,萧庆之却还得扛着。

    如果说谢潮生是他自己不想认,玉璧认为,淳庆帝那里,就算知道萧庆之是他的血脉,也不会认,因为萧庆之做为一个臣子的用处比儿子的用处要大得多。如果是儿子,不当皇帝的,就只能一辈子游山玩水,吃喝玩乐,淳庆帝用心栽培了这么多年,把这么好的臣子送去做闲人,他肯定得牙疼得慌。

    “能这样就好,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强。”玉璧看着自己渐渐显怀的肚子,心头不免有些惆怅,希望萧庆之能快些把事情想明白做清楚才好,她希望孩子出生时,萧庆之能满心尽欢喜,而不是心怀各种微妙的情绪。

    “玉璧,钟山书院在哪里,找个人套上车载我去吧。在吴州就听说钟山书院如今怎么怎么样不凡,不是能装几千人的大船下水了,就是同时纺几十枚梭子的纺纱机对外开售,可真是好地方。”谢春江要不是不好留在京城,说不定也会想着留在钟山书院,教书也好,不能教书当个学生也很好。

    “要不我们一块儿去,正好中午给庆之送点饭菜去,最近他胃口不好,书院的菜色虽然不错,但估计他现在吃着不能爽口。”玉璧说着就要去准备饭菜,加了金黄小米煮出来色泽诱人的米饭先上灶。

    玉璧虽然几个月的肚子了,但是做起活来一点不碍事,何况配菜的活不用她管,只需要掌个勺就成。谢春江这还真是头回碰上玉璧下厨,饭一蒸上他就双眼大亮,今天果然是幸运日,事情圆满办成不说,还有美食招呼。

    “苦瓜啊……这东西可不好吃,子云兄爱吃?”老顾家的好传统,都不爱吃带苦味的菜,谢春江也一样。

    “他原先是不爱吃的,不过现在什么爱吃,这个拿油过到软和了,再做豆豉汁烩一烩,哪还有苦味,咸香可口说得这是这个。”而且还不需要太高深的厨艺,这可是入门级别的素菜。想当初,傅大厨为了教她做菜,那是绞尽脑汁,一系列的豉汁菜就是傅大厨给她选的入门热菜。

    对于苦瓜能没苦味儿,谢春江深表怀疑,所以他略过苦瓜不看,看别的材料去了。鱼有刺儿,这位也不爱,不免嘀咕一句:“鲢鱼刺最多,麻烦,吃着最不雅观,书院里吃这个不好看吧。”

    “打成泥做成清汤鱼丸,汤里下豆腐粒和青菜,做出来清爽甘甜,别提多好鲜美了。”做这个菜有诀窍,豆腐得先拿盐水焯去豆腥气,顺便让豆腐更结实,不容易散。做成小烂的鱼丸加少量葱姜水和黄酒打上劲,然后小火养熟。这俩主料备好后,大锅下油生姜炝锅,下鱼骨翻几下加水煮成雪白的鱼汤,然后下豆腐鱼丸调味,出锅时加青菜撒上葱花齐活儿。

    其实,按傅大厨的私房菜谱,豆腐要切成细丝的,青菜也要拿菜叶切成和豆腐一样的细丝,鱼则把肉切成菊花状加调料腌制,那家伙光看都是种享受。不过玉璧刀功太渣,庄王府的厨也做不到这么高级,所以只能将就简单版的。

    等到几道菜一做出来,谢春江彻底服了,他差点就要泪流满面:“子云兄的日子真是太美好了,有玉璧这么个媳妇儿,是子云兄好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至于嘛,不就几道菜,这没节操的家伙。

    “别为几道菜就把我捧上神坛,准备了你的份,一块到书院吃去。”玉璧也没觉得淳庆帝和太子爱吃呀,怎么谢春江是这么个吃货,萧庆之虽然爱好美食,可那也是她勾起来的。

    拎着让谢春江垂涎欲滴的食盒,玉璧坐着马车,谢春江骑着马,俩人一道到了钟山书院。话说玉璧回京,今儿也是头一天到钟山书院来,没想到钟山下如今已经像一个热闹的集市,各类店铺一应俱全,客栈酒楼茶馆哪个也不少。

    “我才多久没来,就成这样了!”再往山上走,越近钟山书院就越清幽安宁下来,只是钟山书院本身,也比玉璧当年离京时看到的要大上很多。四周盖起了一片新校舍,不时能看到捧着书本的学员和教员匆匆穿行,据玉璧观察,钟山书院已经有了“校服”:“怪不得前段时间庆之跟我说钟山书院现在每月能余几千两,得有几千学员了吧。”

    云州太偏远消息传不到,但吴州却不时能听到,所以谢春江比玉璧清楚:“除去蒙学,有近三千名学员。”

    三千,这都要赶上孔子了,三千弟子七十二贤,不知道将来钟山书院能不能到这地步。

    马车直接从偏门驶到后边教员们起居的院子,三五成群的教员们正相邀一块去吃饭,这些新来的先生大多不认得玉璧,只以为是谁家女眷,也没有多看就过去了。直到有位元老级别的大儒与人说说笑笑走过玉璧身边,猛地一回头觉得不对劲了,这丫头愣是眼熟:“陈尚令?”

    “是。”不管认不认得,人家既然认出她来了,趁早回头行礼就对了。

    “诶,还是这么个不记人的脑子……”

    后进来的谢春江把人认出来了,赶紧深深一施礼:“晚生谢春江见梁先生。”

    梁先生,钟山书院里可不止一个梁先生,玉璧可不敢乱喊。“梁先生”看了不免叹气,指着自己鼻子说:“梁师言。”

    “噢,是梁老呀,瞧我这破记性。我还记得您喜欢吃玉米面窝头,正好有新下的玉米面,回头给您做一笼。”玉璧就是以各人的饮食喜好来区分人的,相貌言行反而记得不深刻。

    “有好吃,那可不能忘了我啊,小丫头。”

    一时之间,几位“元老级”的大儒们都出来了,一个个看着玉璧就像见着了亲人一样!

    不是大儒们嘴馋,而是玉璧从前经常做,老吃都吃习惯了,吃不着了真叫人闹心,要是玉璧再不来,大儒们都准备跟萧庆之来个强烈要求。

第一六四章 又不明真相地被坑了!

    好不容易跟大儒们许下无数好吃好喝,这才顺利到后边院子里见到萧庆之,萧庆之正端着个汤碗在那有一口没一口地喝汤,那送饭来的大婶看着禁不住认为是她做的汤太难喝。厨房里的大婶正要说什么,就见玉璧闯进来,那大婶就瞪眼。

    玉璧心说您瞪我做什么,她还没开口呢,那大婶就先声夺人:“哪来的小娘子,怎么什么地方都敢闯,也不看看是谁在这里。”

    闻声,萧庆之抬头看了一眼,玉璧连忙冲他笑,萧庆之这才意识到是她来了:“杨婶儿,这是拙荆陈玉璧,你先下去吧。玉璧你也是,有什么事让俭书和令武来传就是了,再不济还有桑儿,潮生你也不劝着点玉璧,怎么能让她顶着个大肚子过来。”

    那杨大婶仔仔细细地看了几眼,神色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玉璧也没大理会,只让潮生把食盒里的汤汤水水摆出来。谢春江一边往桌上摆,一边冲萧庆之说:“子云兄真是好口福,我可是捧着馋了一路了。”

    米饭先摆出来,雪白并着金黄,在阳光下显得极为诱人。再把萧庆之爱吃的那几样菜摆上了,他哪里还顾得上想心里那点事,把汤碗往旁边一搁,立马就扑到玉璧做的饭菜里去了:“诶,你慢点,潮生,你也慢点,吃完了这顿还有下顿,难道非要把晚饭一块吃足了不成。”

    谢春江舀了勺鱼汤下嘴后,忍不住感慨:“玉璧,你有没有妹妹,像你手艺这么好的!”

    本来萧庆之吃饭的时候不说话的,可听谢春江一句,实在没能留住话,说道:“怎么,你前两天不是还说男男女女悲悲喜喜没意思,打算终生不娶吗?”

    “那不是一时一时的么,看着子云兄和玉璧和美如此,我要还说终生不娶,那不是傻子。”谢春江其实也是有遗憾的,谢家二老生前就一直盼着他早早成婚,可他一直没动过念想。这时二老都走了,他虽然前些时候确实有那么点看破红尘的意思,但可从没想过出家去,再一看这夫妻俩一块日子过得多好,干嘛终生不娶啊。

    “这就对了,回头我给你看看哪家的姑娘合适,你也早该到成婚的年纪了。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清楚,寻常人家的姑娘那位也不会肯,门第高了姑娘家也不会下嫁,这且得费一番功夫。”萧庆之这会儿就真的长兄上了,他倒也不自觉自个儿的语气里有什么。

    但是谢春江听着很不对味儿好不好,这事儿他觉得连淳庆帝都管不上,当然得娶个自己满意合眼的,就算是偶像也不能给他做主:“我娶自己乐意娶的,干嘛让你看去。”

    一时间,萧庆之说不出话来,还是玉璧脸皮够厚:“怎么,吃我的喝我的,还管庆之叫着哥,我们就管不了你了。”

    这会儿不正吃着她的喝着她的,谢春江一看,没话说了。他跟萧庆之能接话,可玉璧这顶着肚子的孕妇,还是别费口舌,万一有个好歹,就算他是至高神佛的私生子,萧庆之也能拆了他骨头:“行行行,您管您管,您二位看着办。”

    ……

    三个人吃完饭,萧庆之看了一眼谢春江说:“收拾收拾。”

    “怎么又是我!”谢春江真觉得自己冤枉死了。

    萧庆之指指玉璧的肚子说:“难道你要看着玉璧收拾。”

    不敢点头,谢春江只敢说:“可我是客人,不指着玉璧收拾也不能指使我吧。”

    “你还有求于我呢吧。”

    闻言,谢春江蔫蔫地收拾碗盘,还老老实实地擦干净桌子奉上热茶。玉璧看了直想笑,这大概就是萧庆之的兄长模样,不听话的镇压掉,听话的也要镇压,好可爱呀。

    他们哥俩刚端着茶喝上,院门外就响起个娇滴滴的声音:“萧大人。”

    “是杨姑娘啊,有什么事吗?”萧庆之正无比舒坦地喝着弟弟奉上的茶,心里正美着,没太注意到玉璧的脸色。

    瞧这姑娘俩眼放光,一副狼见了肉的表情,玉璧就知道自己果然任重道远。打发走了公主,又送远了薛甘霖,结果还不算完,这还有等着她的。

    “想着萧大人应该用好饭了,我沏了茶来……这位姐姐是萧夫人么,小女有礼了。”杨燕芳托着盘子施礼,身段极为好看,眉眼间自有一股风流姿态,是个漂亮的人儿。

    但漂亮和风姿态对萧庆之来说,完全跟空气一样,要论漂亮,大公主跟牡丹花儿似的,薛甘霖跟白玉兰一样。所以样貌只要不是太不入眼,在他眼里就是浮云:“已经喝着了,杨姑娘有心。”

    伸长脖子,杨燕芳看了一眼他们手里端着的茶,看着实在不怎么样。谢春江这厮,虽然开过茶馆,让他说起来头头是道,可沏茶真不怎么样。要不是萧庆之心里美,这茶直接能喷谢春江一脸:“这茶怎么能入口,萧大人快些尝尝,小女这里有新下的秋茶,香气最是高妙。”

    当我不存在呢吧!玉璧冷眼旁观,她一边拈酸,想着萧庆之这个招蜂引蝶的家伙,一边又挺八卦,想看看萧庆之遇上倒追的怎么应对。

    这茶是谢春江沏的,自然不用萧庆之来说什么,他就先开口了。被玉璧和偶像镇压就算了,没道理今儿还得被个不认识的小丫头嫌弃:“怎么,这茶哪里不好吗,我喝着不错。”

    其实萧庆之心里也挺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自家弟弟沏的茶,他这做兄长的,玉璧这做嫂子的都没说什么,外人怎么能随意置喙。这杨姑娘平时看起来也是个知道进退的,今儿却不知礼了:“这茶挺好,杨姑娘这没什么需要整理的,你出去吧。”

    见状,玉璧在一边恨不能捶地大笑三声。她不是轻易被萧庆之搞定了么,所以就认为这人特灵敏,身边的人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全能看在眼里,明白在心里,结果居然是眼前这场景。萧庆之这块木头,不,应该是石头,压根不明白人家姑娘心里在想什么。

    虽然萧庆之说了出去,但是杨燕芳还是没挪步子,玉璧看了,嘴角带上点笑意。她可不会光看看热闹就觉得足够了,敢觊觎她的男人,她孩子的爹,她难道就由着人这么圆润地滚出去:“杨姑娘,我记得这院里是有规矩的,非诸位先生家中正室不得入内,便是诸位先生家的姑娘,那也需避讳着,毕竟先生们有不少年轻轻没成婚的。”

    这条大部分书院都有,杨燕芳听完又惊又怒,端着茶的手都抖起来。玉璧这话是在说她不检点,话虽然没点透,但是意思很明白。杨燕芳看向萧庆之,却见萧庆之在皱眉,这位好像才忽然想起这么一桩来似的:“是啊,杨姑娘未嫁吧,以后还是不要来了,于杨姑娘名声有碍,传出去对先生们和书院也不妥。”

    看吧,玉璧就知道萧庆之是石头,还八成和小龙女家那张千年寒玉床质地相当。话说,当初她是怎么被萧庆之哄上的,被这么块石头哄上了,她真觉得自己很吃亏呀。

    “我……”

    谢春江刚开始也有点稀里糊涂,但他很快明白过来,而且很肯定杨燕芳姑娘要糟糕了。低下头默默喝茶,让她说自己茶沏得不好,哪有直接就这么来一句的,说得委婉点他难道听不懂。

    结果,杨燕芳一跺脚,捧着茶水含着泪珠儿转身跑出去了。玉璧看着杨燕芳的背影好一会儿才侧着脸看向萧庆之,萧庆之一脸莫名其妙:“你瞪着我做什么?”

    “你就没感觉出来吗?”玉璧问道。

    “感觉出什么来?”萧庆之完全不理解地回问。

    “杨姑娘想自荐枕席呗。”玉璧说得十分干脆直接,她才不想因为绕弯子费脑子。

    只见萧庆之和谢春江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齐齐看向玉璧,俩人都是一头雾水的样子:“有吗?”

    玉璧笑笑不再说话,兄弟二人长出一口气,要说杨燕芳的心思这俩人精不明白,那才叫有鬼了。萧庆之是装傻,一来打发走了杨燕芳,二来免得玉璧恼火。谢春江是充愣,这毕竟是偶像的家事,他不好过掺和的。

    所以,玉璧完全不理角的情况下,萧庆之就完美地解释了他为什么能把玉璧哄上手的原因。

    陈尚令,您又不明真相地被坑了!

    等到玉璧去后边解决人有三急这个问题时,谢春江和萧庆之相视一笑,两人心照不宣:“子云兄好本事。”

    “彼此彼此。”萧庆之心说:咱们谁跟谁,老顾家一脉相承的满肚子坏水,骨子里冒黑气儿,大哥别说二哥,咱们都一路货色:“上午不是进宫了吗,事儿怎么样了?”

    “就像子云兄说的那样解决呗,还是子云兄看得入骨,陛下仲秋让我一块参加筵席,我打算筵席过了就回吴江。”谢春江说完不免叹了口气。

    “这样也好,能脱身就是件好事。”哪里像他,已经牵太深,想脱身都不容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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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宫女介绍:

穿越为浩荡皇宫一宫女
嗯,想做后妃的宫女固然是合格的宫女
但,不想做后妃的宫女才是能长命百岁的宫女
所以,咱们的目标是,努力攒钱出宫嫁个“身强体壮”滴汉子过“幸福”滴日子
那位爷,请您自重则个,要不然……
起司猫也是可以变成母老虎的
再说,请注意突出的重点,不要忽略那几个词的暗示性
PS:最后三个字绝对是手误啊手误!
再PS:引号里的词才是重点!
(咳,某弈又肥来鸟~~存了砖头的现在可以扔了,顶锅盖跑走~~)
一品宫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品宫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品宫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