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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弈澜     一品宫女txt下载     一品宫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二章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要说起来,萧庆之这爱喝茶的可不比朝堂上一部分附庸风雅的大人们,这位是真真的爱茶,萧老侯爷没在朝堂发迹前家里就经营着上百亩茶山。萧老侯爷辞了朝堂事务后又回了茶山,萧庆之十岁前都是在茶山上长着的。

    要是寻常的茶,萧庆之说不定就留下了,可好茶不能留,回头让人给陈玉壁送回去也就是了。他倒是想得好好的,没想到皇长子在那边与几个文人清淡完主动过来找他,那么一袋子茶叶放在桌上,顾弘承就是想当没看见都不行:“常闻西京偶也出无上妙品,莫不是被子云兄寻着了,那我可得尝尝滋味。”

    与淳庆帝不同,顾弘承对茶并不算太热衷,只是随着他的父皇去喜好,倒也不纯粹是迎合圣意,也存着几分孝心。

    “那自然好。”不用萧庆之吩咐,顾弘承身边的人就取了茶叶出去交待店家沏来,所幸店家是个极懂茶的,到底是第二回沏,这壶茶比刚才沏给萧庆之喝的还要好些。

    顾弘承捏着个小盏子轻啜一口,起先也没觉出哪里多好来,只是喝下去分外柔滑绵软。人常说红茶是美人茶,这时顾弘承也算琢磨出来了,一味的体性醇和,茶汤倒在白瓷小盏子里,如同在云上染斜阳。待到饮完一盏,再要饮第二盏时,顾弘承忽觉嘴里升起甘爽柔和的香气,似寻梅不见梅却吸了满肺腑香气:“怨不得父皇也说子云兄解茶中真味,便在西京市上都能寻觅如此香茗。”

    关于这茶的来路,萧庆之也不怎么好交待,但也绝不会占功:“却是旁人寻来相送,待臣饮过后才知非凡物,否则断不敢收下。”

    接着萧庆之一想,都已经被顾弘承知道了,就算这位殿下不会往出说,这茶也不好留,他若留下顾弘承该怎么想。噢,你明知君上爱茶,却独享好茶,亏得君上一有好茶就惦记着赏赐给你。

    一回营帐,萧庆之就让人把茶送到了淳庆帝面前,淳庆帝虽然不爱喝红茶,却有个爱喝红茶的得脸妃子,加上又是正当青眼的臣子送来的,淳庆帝就笑纳了,接着又是对萧庆之好一通赏赐。淳庆帝也没拿这茶当回事,直接就让人送到裕妃那儿去,不管是凡品仙品,做皇帝的赏了,谁喝了会说声不好,久而久之就是真得好得没话说,夸出花来的赞美,淳庆帝也不当回事。

    倒是把裕妃给勾起了瘾来,仔细一问是萧庆之送的,裕妃便派了个小宫女去问萧庆之,这时候萧庆之才算明白,他这是彻底给自己找了一烫手山芋。反观那送他烫手山芋的成天窝在小屋子里,也不怕憋出毛病来。

    而裕妃在萧庆之这没得着稳定的来源,自己头顶上有皇后四妃顶着,她也不能大张旗鼓发动下边的人去找,她又不是作死的。裕妃眼儿一瞥,摆了茶点请淳庆帝来,又自己手把手沏好了茶递到淳庆帝面前:“陛下,臣妾得您赐茶,心里欢喜得紧,总想着承了陛下的情,可臣妾能还报的都是陛下给的,臣妾唯有借花陛下的茶沏了来谢陛下。陛下隆恩,臣妾不常挂嘴边儿上,可心里记得真真儿的,陛下请饮此茶,全当是臣妾一片殷殷答谢之意。”

    其实平时裕妃真不是个这么殷勤多话的,见了皇帝也娇柔也妩媚,可从来没说过这样甜得腻死人的话。淳庆帝听了心下大喜,接过茶一口全灌下去了,至于茶是什么滋味……对不起,猪八戒吃人参果,没尝出来!

    结果裕妃这一夜就遭了殃了,正儿八经的羊肉没吃成,反而把自己赔给了淳庆帝。

    不过淳庆帝满意之余,也明白裕妃的小心思,为了茶动心思,还是很合淳庆帝的审美观的。第二天见了萧庆之,那是捡着好词夸了一通,把萧庆之夸得如坠万丈迷雾里:“微臣实不敢担陛下如此夸奖……”

    “爱卿啊,前几日你送来的茶很好,朕很喜欢。”淳庆帝当然不会说,你把那天送来的茶再添上几车来,这话要让下臣自己去领会。

    萧庆之领会到了,然后他就不由分说找到了窝在小屋子里发霉也不肯出来的玉壁,虽然他是全程看着玉壁买茶叶的,可卖茶的人他不认得。玉壁在小院儿里,束手躬腰地立在萧庆之跟前,一副我自巍然的气态:“恐怕要对不住晋城侯了,婢子也不知道该上哪里去找那位老人家,也不曾问过名姓。那茶若是真非凡品,晋城侯来问婢子却是问岔了方向,晋城侯不妨去问问市上常来往的乡民,看是否有人识得那位老人家。”

    这会儿玉壁心里庆幸了,她多有先见之明,得了好茶转个手就扔给萧庆之了,让他愁去让他烦去,压根没她什么事儿。当然,她也没想到那茶真好,真好还不如留着自己吃了。她都没细看,小布袋扎结实了她才抱一会儿就扔给小二送萧庆之了,她上哪知道茶好不好去。

    她的话说得在理,萧庆之听了也只能自己想办法去,不过一回头看见她露出看戏的表情来,他又觉得不能看着正经的事主置身身外。萧庆之一转头,朝舒公公望去:“舒公公,现在也只有玉壁姑娘见过那位老人家,陛下又发了话下来,身为臣子不能不尽力,还请舒公公将玉璧姑娘相借些时日,早早找着贩茶的老人家才是正经。”

    都把陛下抬出来了,舒公公怎么可能说不借,二话没说把出宫牌给了玉壁,又不免感叹这丫头也不知是运气太好,还是运气太不好。

    一路上沉着张脸愈发不说话的玉壁这会儿心里正在想,自己怎么就这么运气不好。再一细想,自己打碰上这位开始,遇上的就没一件好事。想她在宫里平平安安待了这么长时间,现在状况频出,这位得担大部分责任。一得出这结论,玉壁就更不这位好脸色了,走在同一条路上都恨不能隔出个双向四车道来。

    见她不言语面色沉沉如水,萧庆之也不招她,心里却挺乐呵,他明白得很,自己把这丫头给招了。

    “婢子就是在这见着那位卖茶的老人家的,想必晋城侯当时也看得一清二楚,除了那位老人家的样貌,婢子知道的跟您一样多。”玉壁以出宫寻个有点余财的庄户人家壮汉子为目标,别说像萧庆之这样的公侯之家,就是官宦人家她也没想过,主要是她自己出身市井人家,她可不想到大户人家伏低做小立规矩去。

    正因为她有这样的想法,所以她对萧庆之一直都是很坦然的,从来没有想入非非过。最多感慨一句——这位真文弱,看着不像个行伍出身的。

    自然,萧庆之也没多想,其实本来他差点就想入非非了,可那天的尴尬过后,他就打住了这些念头。哪怕笑得再灿若白雪,这脾气性子,也不似故人,再说,他还没惨到要在旁人身上寻故人影子的程度。

    “玉壁姑娘在这稍候,我与他们去四处问询一番再说其他。”萧庆之说完就把跟来的侍卫分排出去,自己则找了茶馆的东家来问。不想,却被小二告知,东家今日出门访客,现在不在茶馆里。

    玉壁和萧庆之枯坐在茶馆里等侍卫探听消息来回复,那自然是玉壁站着,萧庆之坐着。萧庆之倒是让她坐了,可她就是不坐,还满嘴的礼仪规矩谨小慎微,闹得萧庆之也没了脾气:“玉壁姑娘到边上去就坐饮茶吧,这是外边,再说也犯不上在我这立规矩,我又不是宫里的亲贵。”

    得着这句话,玉璧才如蒙大赦,其实她早就想走人了,只是她到底是端人碗受人管的底层人士:“婢子谢晋城侯体谅。”

    等她一走,萧庆之才算舒坦了一点,他算明白了,这丫头刚才故意跟他站个对脸,就是为了让他不舒坦来的:“还当是个木讷谨小的,骨子里这么犯犟,就这样也能在宫里活下去?”

    他可不知道,玉壁在宫里多老实,老实得关起门来,除茶叶房里的几个和陈公公舒公公外,别人一概能不见就不见。就是有人来,她也只摆稳重识礼的范儿,要怪就怪萧庆之惹了她,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不过一坐下来,玉壁就觉得自己做得不妥当了,默念了若干遍“我错了”之后,没事儿人一样地该喝喝该吃吃,还想着以后只照准持礼以待,当个谨守规矩的宫女才是她的本份。

    “玉壁姑娘,若方便的话请出来看看,看是不是街边那位老人家。”侍卫在外边喊道。

    “找到了吗?”玉壁打开门问道。

    侍卫点头道:“问过好些人才得了准信,现在就请玉壁姑娘去瞧了。”

    萧庆之的雅间才邻街,所以她又只能到萧庆之坐的那雅间里去,朝街面上一看,还真是那位。这可好,找到这位老人家事儿也就算了结了,萧庆之不用再找她出来第二回:“正是,不过那位老人家不通官话,不妨叫了小二来,也省得语言不通。”

    结果人一请上来,小二一听也说不清楚这是哪个乡间的土话,小二阵亡了,众人也没一个懂的。那老人家听得懂一点官话,大致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可又沟通不了,等老人家一看到玉壁后立马走上前去:“姐儿,姐儿……”

    叽哩咕噜,又是说话又是比划的好半天,玉璧明白了老人家的意思:“老人家说,要茶叶跟他走就可以了,只是出产不多,想要的话只怕得现采。”

    春夏秋冬四季的茶叶各有风味,也不是非得春茶才行。萧庆之听了,让几名侍卫带了银钱一道跟着去,他则领着其他侍卫一道回行宫。本来按萧庆之的意思人是他借的,自然要再去还,可玉壁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告辞,又甩出一堆虚白话来。

    末了,萧庆之在原地讪笑一声,他这是招人嫌弃了呀……

    嘁,自找的!

第十三章 丫头啊,有人给你下绊子了

    小院风清,行宫的花木比之皇宫里多了分天然趣味,总是杂木居多,野草闲花自成趣味。御茶房所占的小院有一个说不上什么个意思,却非常别致的名字——云琅山房。因院儿小些种不了多少花木,只在南墙架了长春藤,余下四处也便左一丛右一畦的山间野生花木,却因照料得好茂盛喜人。

    玉壁早上把各处要取用的茶包做好,又给茶水房的红玉丁香送了趟茶叶,九十点的时候就没了琐事,她就取了刚来那几天存下来的雨水试着来沏茶。要搁现代她是不敢拿雨水沏茶的,谁知道那雨里有什么。

    “玉壁,哟,看来我可赶上了呀,自从离了小宫女宫所,旁的不想就想着玉壁的茶。”早梅越过廊架就看到玉壁了,这妮子正在那儿动弹着嫩葱段般的十指鼓弄那些个壶杯碗盏,阳光从一侧落下,一抹剪影在流光里,早梅倒愈发觉得这妮子养眼了。不是漂亮,只是养眼养心。

    抬头见是早梅,玉壁喜出望外,拉着早梅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坐下烧水泡茶,却没用雨水,她还没过滤呢,强迫症作的这无根水不过滤她喝着心里不适应:“给,你喜欢茉莉花,茶叶房里去年的绿茶说要扔,我没舍得,宫里的茉莉开花时便摘了好些来窨茶。胚子是建南白毫,春采的上好芽叶,若不是陈茶窨了茉莉花实在可惜。”

    接过茶碗,早梅望着玉壁和和气气地笑道:“也只有你才这么心思细腻,又处处有爱惜物件,让你扔东西,十有七成到最后都被你留下了,偏生也只有你留下那些没用的东西总能变出花样来。”

    自从那天在路上见过早梅后,玉壁有好些日子都不见早梅来找她,又想着早梅不像她不用侍候贵人,一边给添茶水,一边说道:“早梅姐姐从和贵人处升到淑妃娘娘处后,就再没有姐姐的消息,本想去找姐姐,但淑妃娘娘那边我又不好去找,没想早梅姐姐却来了呢。”

    “如今我在八公主身边侍候着,那日八公主也在的。”八公主是淑妃的女儿,淑妃这趟出来,儿子女儿都跟着沾了光。所以在宫里头,从来不是母以子贵,同样的,也向来不会子凭母贵。

    公主,这可是玉璧从前想过的好去向,当然,她更喜欢自己现在待的茶叶房,在她眼里比公主那儿舒坦了不是一星半点儿。对于生长在现代的玉璧来说,让她卑躬屈膝没什么问题,可让她俯首帖耳侍候别人那就有难度了。

    又添了两回事,说了一大包话后,玉壁就在心里起疑,一开始见早梅原以为是奔小姐妹情谊来的,可越说越不着情谊的调,只怕早梅今天来意不怎么单纯:“早梅姐姐,天儿不早了,你是不是该去伺候公主了,我这儿也得赶紧去用了午饭,侍卫宫女所那边的茶包还等着我去换呐。”

    确实,早梅来意并不只是为情谊,但是她有些犹豫,她看得出玉璧怀有疑惑的样子,也知道玉壁待人总是一片坦然,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枉顾了这一片坦然的小姐妹情谊。思来想去,早梅还是开了口,毕竟她也是受托而来的:“玉壁,你可知道此回避暑,淑妃娘娘还带了谁来。”

    这事儿玉壁知道,带的是娘家大哥的长女,颇有几分傲气,倒是个没坏心眼的,就是气盛了些:“听闻过一些,怎么了,早梅姐姐怎么忽然说起慧妃娘娘来了。”

    “那位小姐是淑妃娘娘长兄的女儿,八公主和九公主到行宫后都爱与齐小姐玩。也怪我不好,早些时候在宫里就向八公主说过几句想着你沏的茶的话,又告诉过八公主你是红藻姐姐调.教出来的。八公主在宫中虽没说什么,只是小孩家斗气过了口,便说齐小姐会沏茶算什么,自家随便拎个宫女出来也能沏得好茶来。这事本来也就是小孩家斗气,却不想,八公主惦记上了妹妹,非央着我来问问你的意思。”早梅把一件很明白的事儿说得极其绕,其实说白了就是八公主从早梅这知道了玉壁,又想着自己母妃宫里少这么个人,小孩儿家家的就学会替母亲争宠了。

    淑妃三年无宠,虽说出身高却向来不得淳庆帝欢心,这次难得有了圣恩,儿女心里头一边欢喜一边又心酸,更要紧的是还担惊受怕着,生怕哪天这份圣恩说没就没了。就淑妃本人来说,这其实是个不争的,想她可是一品公卿门第出身的嫡女,在娘家就是吃过见过的主儿,真要争圣宠哪需要八公主个小孩儿家家来替,所以说八公主是白做了功夫。

    这其中的事,玉壁知道一点,宫女儿们私底下没少羡慕过淑妃,想人家三年无宠都能重得圣眷,那得有多厉害的手段啊:“早梅姐姐,我是个什么样儿的你最是知根知底,八公主要我是为什么,我也能猜到一二。早梅姐姐,凭心而论,姐姐真觉得我是那块料吗?”

    一字记之曰——诚。

    早梅要绕,她便来直的,此刻这就是诚。要不是早梅还有犹豫,她也不会这么说话,在这宫里活三年,就是石头也能长花花心思来。

    “行,得了你的话我便好回,你别放在心上,我也是受公主所托没得法子。”早梅话语间带了几分歉意。

    “还请早梅姐姐替我告个罪,日后姐姐要来还来,别记着今儿的事。”玉壁说完便和早梅一块起身,把早梅送到门口才回转身坐下。

    早就知道在这宫中,人很难坚持做自己,只是没想到变化这么快。早梅说是在宫中说破让八公主听去的,这话她却不信,要是八公主在宫里就知道了,只怕早就动了这心思。只怕,这事还是近几天说给八公主听的,至于为什么,她不想细究。

    烦都给烦饱了,外边叫膳时,她哪还有吃饭的心思。闷闷地在小屋前坐好半晌,她自然不以为自己记个“诚”字,旁人就能照样还个给她。怪不得有人给宫斗戏总结了一句话——在后.宫,最靠不住的就是姐妹情谊,上一刻姐姐妹妹笑脸如花,下一刻妹妹姐姐你死我活。

    “看来我是真的运气好,遇上红藻,要不是安排我在茶叶房里,只怕我也要走这条你死我活的路。”她倒也不觉得自己就是独树一帜的,只是环境没逼她,要是环境逼得来,她只怕能做得比早梅还要更彻底。

    “这么说我也没资格怪人家,只是有幸走了条宽敞点的路而已。”

    用过午饭去送茶包,筛出来的茶碎叶几乎日日都不同,红绿青黄白黑经常轮换着来。回来路上碰上个莫明其妙的人,她压根不认得是谁,却拿一双急赤赤的眼睛瞪着她。是某位皇子妃身边的宫女,她连人家的面儿都没见过,都不明白自己哪招了这位。

    同样是宫女,何苦彼此看不惯呢,玉壁心里这么说道。

    可偏偏这位从老早就看不惯她了,妒忌有之,埋怨有之,愤怒也有之,但谈不上憎恨。这位叫降霜的宫女就是那天夜里给萧庆之送东西,却被拒绝了的,降霜本来就惦记着几时要去把这被萧庆之许以期望,又拒绝了萧庆之的给找出来,没想到玉壁就自己送到眼前来了。

    再一问是茶叶房的,降霜可不是初进宫的小宫女,是在宫中生存了六年的,虽然年纪还小,可她九岁就进了宫,想整治玉璧还不是手到擒来。

    先是茶叶房里莫明“被”少了茶叶,舒公公一对数,一点儿也没少,玉壁试茶的量都因为她最近没怎么喝茶而存着,所以反而比数目上的多些微毫不堪记的。这事还没尘埃落定,又传玉壁和侍卫有染,这可让玉壁觉得自己冤枉,她倒有心去勾搭个结实强壮的,问题是她有这胆吗?

    有色心没色胆说的就是她。

    因为这事,尚正那边还让人来验了她的身,你说她冤不冤,别人做宫女只需要验一回身,她居然要验两回。

    “丫头啊,有人给你下绊子了,你这小鞋只怕还有得穿。”舒公公让她想想得罪了谁,她和舒公公一块数,结果一数她认识的人都不多,上哪得罪人去。要说得罪,舒公公冷瞥她一眼,说:“照你这么说,我觉得你唯一得罪的就是晋城侯,你也是,明明知道那位是贵家子,还敢给人甩脸子。不过晋城侯也不是那小心眼儿的人,历来待下就是个亲善的,不会因为这点子事计较你。”

    玉壁的事,虽说只是在宫女间有点风声,但萧庆之却知道了其中真相。倒不是萧庆之想替玉壁解决麻烦,他管着行宫的防务,消息来源驳杂,知道其中真相也不算什么稀奇。

    “那日嫌弃爷,今日却得爷来伸手拉你一把。”不过这事,本就是因他而起的,萧庆之伸手也合情合理。

    三皇子妃身边的宫女,自然得请三皇子妃管束去,天家后院的事,萧庆之可不敢插手。她能伸手的,无非就是推推波助助澜,把真相托到水面上而已。倒也不会打杀了,只是少不得掌嘴挨罚,体面也没了,少不得被发落到役使库去做粗活。

    萧庆之不是个怀有善心的主儿,他向来认为,不管什么人都要为所做下的事承担责任。

    嗯,所以,您老惹出来的好事,您老也得承担责任,小玉壁且有脸子甩给您。

    不过,再过些时候就要回京了,风波急起,估计一时半会儿小玉壁没工夫甩,萧庆之也没工夫看。

第十四章 大公主要敲打她

    ~~~忘记定时了~~~————————————————

    九月中回到京城时,京城已染上一抹淡淡秋色,银杏黄绿夹杂生于御道两侧,茂密的枝叶使间或把道路遮在荫里。玉壁喜欢银杏树,尤其喜欢秋天银杏叶一片金黄的时候,可惜这树木宫里并不多见,偶尔几株并不能染成一片金黄灿灿的感觉。

    御驾从正门进,随驾的则分别从两侧进,玉壁一回茶叶房就看到小庆子小安子两个正把筛好的茶叶分藏于小茶叶罐里,这是在准备各宫每个月来领的例茶。她一穿过门廊进来,小庆子小安子就喜出望外地迎上来:“玉壁姐姐,你可是回来了,往常你都在我们还不觉得,你这一走茶叶房的事儿就乱套了。虽说陛下和好些位娘娘都不在宫里,可还是忙得我们焦头烂额的,好在玉壁姐姐回来了,这茶叶房里的事还得玉壁姐姐来安排才不会乱。”

    “茶叶房里就这点子事,别说得好像没了我茶叶房就不转了似的,别揣着好话不要钱似地往外扔我。呐,给你们带的东西,看看喜不喜欢。西京那边也没什么好东西,就出些个杂玉,地子不多好也不贵,我瞧着也是个念想,就给你们捎了回来。”玉壁顺手在西京市上买的,给小庆子小安子的是把件,给桃叶细柳的是宫绦。

    小安子小庆子和桃叶细柳接了东西连连道谢,桃叶说道:“玉壁姐姐,你随驾的这两个月,茶叶房里到了三批茶叶,一批是江南道送来的夏茶,多是绿茶也有几样是红茶,一批是江东道送来的青茶,共有十七样,另外一批则是岭南道送来的白茶和黑茶。茶水房的人品饮后签章存了库,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个分排,还得玉壁姐姐一一品尝过来才能从库里提出来。”

    在茶叶房就是这点儿好,随便哪样茶,都留着一斤的余量给尝来品去,所以玉壁占老大便宜,天天喝着各种各样的名茶不花钱不说,还拿工资,所以说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地儿混日子。

    “行,明儿再说,今儿先把事归拢归拢。”

    茶叶房里倒是平平安安的,朝局却不怎么平安,战事是一方面,朝堂上日益严重的党争也是一方面。淳庆帝对战事不操心,景朝怕什么都不怕跟外族打仗,可现在战事起,下边的臣子还不能一条心,这就危险了。

    做为君王,淳庆帝乐于看到臣子互相斗,但愈发激烈的朝堂争斗,已经让这些人失去了外敌来犯时一致的对外之心,这却是淳庆帝不能容忍的。所以,现在他急需要一员能吏,要么做和事佬,要么重拳震慑。

    “爱卿呐,如今的朝堂如何水深火热,爱卿和朕一样清楚。朕以周大学士相和,却依旧不见成效,如今看来是唯有请令尊出山了。”淳庆帝看着案前的萧庆之满怀殷殷之意。

    眼看着淳庆帝的意思已溢于言表,萧庆之却不能替自己的父亲做主,只得施礼道:“臣唯能替父亲谢陛下圣恩,只是却做不得家父的主。”

    这事儿淳庆帝怎么会不知道,只拍拍他的肩说:“此事朕心中有数,必不会使爱卿为难,至于你的婚事,朕也会好生安排,倒不知爱卿可心何等淑女。是书香门第,还是将门虎女,朕可是知道,爱卿在京中闺秀心头可是一好呐!”

    把萧正的事给萧庆之透了透意思后,淳庆帝倒有心思来打趣了,看着萧庆之讪讪然不知道怎么回话的模样,淳庆帝倒颇觉挺乐。通常,淳庆帝与萧正可谓是同生死共患难过的情谊,自来就把萧庆之当晚辈看待,此时打趣起来当然得心应手。

    其实萧庆之心里不知道多想晾给淳庆帝一个白眼:“陛下为微臣忧心,微臣又怎敢置喙,但凭陛下做主。”

    正好又快到三年一选的时候了,淳庆帝想着从一等的闺秀里挑一个,再从二等的闺秀里挑两个,让萧庆之一步到位妻妾充足。免得到时候请了萧正出山,在萧庆之的姻缘上没个交待。淳庆帝一想起这事,又厌恶起庶长女来,愈发打定主意要把顾白芷好好拾掇拾掇,再给萧庆之谋一门好亲事,就算不为萧正,他也不能薄待了萧庆之这能文能武的干将。

    顾白芷倒还不知道淳庆帝心里的打算,毕竟选秀得到明年开春去,这时她只是听闻了一些关于某个御茶房宫女妄图惦记“她男人”的传言。要知道顾白芷已经连着搅了萧庆之两门婚事,那都是出身高门的,这回居然连宫女都蹦出来了。自家的下人什么时候这么不是东西了,居然敢惦记主人家的东西,再没眼色也不该是这样没眼色的。

    等这位一听到传言后,片刻不带歇地往宫里去,陈公公听到小喜子来说“大公主”到,心肝儿就是一颤。陈公公听说了玉壁的事,可舒公公和几个同去的太监宫女都给她做了旁证,陈公公也瞧着不至于,也就没起什么风浪。可陈公公忘了,他们看着不至于,搁大公主那里,芝麻大点儿也能当西瓜捧着:“你去茶叶房把事跟玉壁那丫头说了,让她心里头有个准备。”

    “诶,小的这就去。”小喜子得了话赶紧去茶叶房。

    而玉壁一听小喜子的话,差点就想撞墙去了,她跟萧庆之那真是影儿都没有,后来风波也平了,怎么那位奔放的大公主又要把这事重提起来,还嫌这破事儿不够烦的:“小喜子,你说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小喜子摇头道:“大公主什么身份,你去认个不是,再添几句指天誓地的话,大公主也不至为难咱们这些伏低做小的。”

    这话算是点醒了玉壁,也是,但凡是个自矜着点身份的,都不会跟个下人为难。大公主在御茶房正院里坐着品茶,玉壁一进去赶紧行个大礼侍立一旁,摆出一幅瑟瑟然任揉来捏去也不会有二话的样儿。

    “还道是个倾国佳人,这模样连画眉都不如。”画眉是顾白芷身边的宫女,生得确实不错,顾白芷倒没说错,玉壁确实比不得画眉的模样好看。

    “能在大公主身边侍候自然都是妙人儿,婢子又怎么能赶得上。”玉壁还能怎么着,只管低头说自己如何如何不是呗。大公主要敲打她,她就装做被敲打个正着的样,只盼着这茬能赶紧过去。

    “听着也是个懂事理的,既然如此,我也不为难你,日后拎清楚自个儿身份,别做那遥不可及的梦。若是日后再没有半句是非出来,我自不会再惦记着你个小宫女,可若是有半个字是非,就不会是今日这般了……”顾白芷揉了揉手指,抬着一双凤眼看向玉壁,见玉璧伏低身子又是大大一揖,她心里倒也舒坦了。

    本来,顾白芷就不以为萧庆之会看上个小宫女,再一看这小宫女的模样,她就更肯定了。八成又是些勾心斗角的事,有人想借她的手来收拾这小宫女,也不看看她顾白芷是不是这么容易被人当枪使的主儿。

    送走大公主后,玉壁长出一口起,心里更是肯定了一件事,萧庆之是个祸源,别说靠近,偶尔路过沾上点都得倒霉。

    回茶叶房继续收拾茶叶,玉壁一边拾掇着一边想着回京前早梅跟自己说过的几句话:“玉壁,我也多有不得已,你莫记在心上。八公主那边不会再惦记着这番事,你便原谅了姐姐这回,姐姐保证再没有下次。”

    她自然笑着说没事,早梅见了她笑,又多说了两句:“玉壁,我心头到还是重着咱们的情谊,因而不会让你做为难的事,但春妮……我还是那句话,以后不管是谁,多疑一点,少信一分,便是……便是我也一样。总有些时候,我也身不由己,在这宫中,像我们这般的都是任人拿捏,在我还能记着情谊跟你说话的时候,我便把这些话说在前头,慎记慎记。”

    在早梅喜雨春妮三人间,春妮的消息是最少的,只知道她如今在慧妃身边当差,到底怎么样却分毫不清楚。

    就在她心里种种疑惑起时,桃叶从门洞里风风火火地奔进来,跑得脚底下生风都嫌不够快,一见到她就气喘吁吁地说道:“玉壁姐姐,我刚从前头过来,陛下身边侍候的苏公公不知道怎么来了,一来便满脸子不快,这会儿陈公公正在那儿赔着笑脸呢。茶水房里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拎在院子中间儿立着呢,也不知道是什么个缘由。”

    看来是茶水房出了什么事,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玉壁继续和细柳一起挑拣着新送来的红茶。这红茶还是从西京带回来的,就是那位老大爷家里的,总共不过四五斤,早被裕妃定下了,陛下许可了旁人自然不会再有什么言语。

    “玉壁姐姐,我瞧着这红茶很是寻常呢,干茶的香气还不如京城郊外的茶庄里产出来的,看着颜色也发暗,不说比金丝小山红,连本山大叶都不如。”桃叶坐下来和细柳一块帮着挑拣茶叶,没挑多少就问了这么一句。

    都不等玉壁回这句话,细柳就答了:“这话我也问了玉壁姐姐,玉壁姐姐沏了给我喝呢,桌上还有,桃叶姐姐快去尝尝,还热乎着呐。”

    闻言,桃叶就要站起身来去倒茶喝,却被外边一个声音给喝住了:“不忙,待咱家来尝尝。”

    苏德盛!

    一看见苏德盛,玉壁就低头想在地上找个缝儿钻进去,那天晚上的事她差一点就要忘干净了,可一见到苏德盛她就彻底没法忘了,只希望苏公公贵人多忘事,记不得她了才好。

    她怎么就这么走背字儿呢!

第十五章 你敢给在眼皮子底下耍花招儿不!

    苏德盛走进小院儿里来,先看到的就是玉壁,他扫那微露愕然的丫头一眼,又收回视线,只和陈公公一道走进小亭里。陈公公当然不能让苏德盛苏大公公喝放了好一会儿的茶,虽说还是温热着,但放了就是放了,失了香失了味,陈公公让玉壁再沏一壶来。

    本来玉壁是要进屋里沏好再端出来,沏茶总得坐吧,这二位跟前哪有她的座,她是这么想的。但是苏德盛却看她一眼,指了指茶盘后边的座儿说:“坐着吧,咱们都是侍候陛下的,没那么多讲究。”

    看着苏德盛那眼神,玉壁觉得自己都读出一句话来:“丫头,我看着你呢,你敢给在眼皮子底下耍花招儿不!”

    早先玉壁就听说过,苏德盛多年前在御茶房当差,后来得淳庆帝青眼留在御前听用。玉壁坐下后心里想着,得淳庆帝青眼八成因为深谙茶道,但能一步步走到内廷监令,也肯定不会只是因为深谙茶道。

    不过有一点玉壁心里有底,那就是苏德盛肯定没喝过她沏的茶,苏德盛位高试毒的活儿不用他来。现在她唯一能做的文章就是咬死了这一点,不求有功,只求无过,这里边学问就大了。

    对面坐着的陈公公和苏德盛都不知道小姑娘耍着心眼,陈公公是断断想不道小姑娘心里有大主意,苏德盛则想不到,还有人不想露脸的:“看着倒是个晓通茶性的,西京的红茶气味柔和,茶性温醇,有花香气,用万华山的泉水来沏再合适不过。”

    “是,舒公公以前也说过这丫头擅沏茶,比起茶水房的倒是要出挑着一些。不过这丫头在茶叶房做得极漂亮,打她来了茶叶房后,茶叶房没出过半点差池,屋子里收着的库里存着的都收管得当。再好的茶,光会沏也不是个事,还得有人细细照料着,是此才留着她在茶叶房打转。”陈公公这是在解释为什么玉壁没给安排到茶水房去,其实在陈公公看来,再会沏茶也是个才从宫所出来的小丫头,在茶叶房当差当得好好的,没必要挪动。

    “这话说得在理,茶水房里倒不缺人尖子,就是缺点用心。现在这些个丫头小子,哪像咱们当差那会儿,挖空心思想着怎么侍候陛下,怎么把诸事打点好。他们现在心思多着,哪还会一心一意想着精艺进业。”御茶房除了沏茶管茶,也做茶点管着进出的茶叶茶点礼匣,逢年过节淳庆帝都会赐下去给各路大臣。大臣们接了当然只能说好,哪管得是不是真好,可苏德盛尝过,那真是一年不如一年。

    这一番话,让陈公公有些无地自容,毕竟御茶房是他在管着,苏德盛这番话,倒像是在说他管治不力。陈公公擦了把汗,略有些尴尬地说道:“是我管教无方,苏公公恕罪。”

    其实苏德盛也就这么一感慨,毕竟他和陈公公都是御茶房的老人,他不会当着小丫头们的面这么不给陈公公脸:“哪儿是你管教无方,是他们自己不思上进,这不思上进的咱们难道还一个个推着上进去,就算有这心也没这力气不是。”

    此时,玉壁的茶沏好了,一一给苏德盛和陈公公递了茶,又手一扬做个请茶的手势。苏德盛和陈公公端起来,只见苏德盛先闻了闻,又细细抿一口,余下的茶汤分作两口缓缓喝下去后,脸上有了笑意。至于陈公公,则意外于西京居然也能出这样的妙品,西京红茶品质高低驳杂,所以没能成为贡茶,又想起苏德盛说这茶得来和玉壁有关,不由得高看了这“本家小丫头”一眼。

    “茶沏得不错,是用了心的,那日陛下说茶好,我还当是陛下体恤你们,免得你们挨罚。看来那天倒是教训错了,茶确实沏得好,本想拔个特例把你提到茶水房去,不过陈公公安排你在茶叶房也有道理。”苏德盛说完又看了玉壁一眼,见这丫头低眉垂眼不喜不怒的,倒觉得这是个稳重牢靠的。

    其实苏德盛是没看见,玉壁可是大大松了一口气,这会儿要不是垂着眼皮子,苏德盛必定能看到她满眼欢喜。御茶房里果然像玉枝姑姑说过的那样,少三分纷争多七分安稳,唯一有些纷争的地方也就是茶水房了,但比起内宫来不知道好了多少重。

    本来茶喝着不错,苏德盛也就能放过玉壁去了,可苏德盛回了御前试着喝了点茶水房沏来的红茶,一喝就皱起眉头来。倒不是茶水房沏得多差,是先喝了玉壁的有对比,这一对比更显得茶水房沏来的不是味儿:“分明喝得出是一样的茶一样的水,那丫头是好在哪儿了?”

    “公公?”接来御茶房茶水进来的小太监有些不明所以,尝过了按规矩就该递去给陛下了,怎么今天苏公公不吱声。

    “你端下去喝了罢。”苏德盛倒没让小太监把茶退回去,能坐到他今儿这位置上,自是个思虑周全的。当然了,也是现在苏德盛觉得玉壁堪用,要不然苏德盛也不会想着周全她,直接把人提到茶水房专司给陛下沏茶就得了,哪管她要面对些什么纷争。

    幸亏苏德盛思虑周详,要不然玉壁可就遭殃了,不过见到苏德盛跟前听用的小太监传来的话,她还是觉得自己遭殃了:“公公的意思是让婢子沏茶给陛下?”

    小太监点点头,答道:“公公说玉壁姐姐的西京红茶沏得好,以后红茶由玉壁姐姐来沏,陛下也不是日日饮红茶,余的还使茶水房沏。”

    “这……”玉壁心说她能拒绝吗,她倒是想一口回绝,可她不是没这胆儿嘛。点点头答应下来,回了茶叶房她就垮了脸,桃叶细柳问她怎么了,她倒也留了点心眼,没把事说出来:“没什么,就是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要出什么是非。”

    “玉壁姐姐,咱们关起门来在茶叶房一步不出,能惹什么是非。”

    细柳也点头说道:“玉壁姐姐,您该不会又遇上晋城侯了吧?”

    唯一让茶叶房里觉得是个事儿的只有大公主了,要真是和晋城侯有了交集,那八成躲不开大公主,那是什么人,那可是连陛下都头疼的。杀,那是肯定不舍得,再怎么也是自己的骨血,淳庆帝连宫女太监都体恤,何况是自家女儿。圈禁也不合规矩,庶出的公主没封地,所以也不能赶到封地去。

    再说,就算淳庆帝下得了杀手,别看大臣们平时瞧不上大公主,可再怎么也是庶出的长公主,大臣们还得往死了劝。

    见小安子小庆子和桃叶细柳都盯着她,生怕她点头,她就乐不可支地笑了:“哪儿有那么多事,你们几个又不是不知道,陛下派晋城侯去云州给老侯爷送信儿去了,我又上哪儿遇晋城侯去。再说,老远看见了我就会躲着,怎么可能一头撞过去,你们几个也想得太多了。”

    “诶,我们都给忘了,只要不是这桩就好,那玉壁姐姐还有什么可愁的呀。”

    “没什么,只是觉得接下来的日子只怕要不好过。”玉壁说的是自己给淳庆帝沏茶的事,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接了这事就肯定要惹茶水房的闲话。好在茶水房人口也简单,左右不过被冷言冷语一番,也不会出什么要命的事,要真把事儿惹大了,陈公公和舒公公可不是吃素的。

    第二天午后,苏德盛又让那个小太监来了,玉璧也不问人名字,沏了茶就把人送出去,多一刻都不让人在茶叶房待。她也没避着桃叶细柳他们几个,只是却不说沏茶去哪儿,其实这四个人眼力见一点不缺,明白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既然玉壁不打算说,他们也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小太监把红茶递给苏德盛,苏德盛呈上去给淳庆帝,淳庆帝倒没顾上,手头正有一本奏章在批朱,淳庆帝批完奏章才端起茶盏来喝茶,喝完淳庆帝微微点头,又多喝了一盏才继续批奏章。

    “苏德盛,云州可有消息来,子云前几日就该到云州了,按说消息也该回来了。”淳庆帝问道。

    “回陛下,云州消息已到了,本想待陛下批完奏章再禀。云州卫所送来消息说,萧老侯爷不在云州,晋城侯前去也只是扑了个空。陛下,云州卫所还说了一桩事,萧老夫人令晋城侯交出侯府继承,这却是一桩怪事。”苏德盛心想的是,谁要有萧庆之这么个儿子,那都得乐得嘴咧到耳根子后头去,萧老夫人眼睛是被糊住了么。

    这事淳庆帝却知道,笑道:“不过是一堂家事,管这些做什么,子云若是真来与朕说要将爵位让给他弟弟来承袭,朕答应了便是。子云乃纵横之才,一个爵位朕倒不吝啬,只是言官们少不得要上疏。”

    “陛下圣恩,晋城侯若是知道,必定欢喜至极。”

    “报,大公主求见陛下。”

    一听是那让人头疼的女儿来了,淳庆帝就想挥手赶人:“也罢,让她进来。”

    正好是顾白芷来了,淳庆帝说过回京就要给萧庆之做主,女儿这里当然得先摆出话来,要不又让顾白芷搅了,没脸的是他这为君王者。

    可顾白芷是那听话的主儿么!

第十六章 谁也不能护谁一辈子

    一个不出茶叶房的人能招是非么,答案是肯定的!

    玉壁倒是老实,她就天天窝着,今天沏红茶,明天沏绿茶,后天改普洱,反正茶叶房里有的是份额让她祸害。小路子提了一些安县乌龙从冰窖里出来,她借着淳庆帝的光没少喝。

    “玉壁姐姐,眼看要中秋了,按规矩御茶房每一处都要呈两三样茶点的,玉壁姐姐看咱们茶叶房做个什么点心。”桃叶本来以为玉壁知道,可她看玉壁压根没提过这事,就晓得她是没注意,遂赶紧提醒着点。

    “点心?”如果让玉壁来说现代中国最伟大的是什么,玉壁绝对会说美食,她做菜的水平倒也一般般,不过胜在见多“吃”广不是。大江南北走得多了看得多了吃得多了,就跟那句“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一样,一琢磨她还真能想起不少来。

    不过她的实际操作水平自己也没试过,她对自己可没什么信心,她做菜的水平还停留在饿不死自己的层面上,真要做出来给别人吃,她心虚。

    “我记得这会儿正是南瓜和玉米、红薯收获的时候,就拿这三样儿做点心吧。南瓜和江米粉一块揉了炸,玉米和面粉揉了蒸……”她还没说完,桃叶细柳就互相看一眼,看来这位水平也很市井,这些东西怎么拿得上台面。

    “玉壁姐姐,是中秋要装入礼匣下赐给大臣们的,不好做这些简单的市井小食。”

    中秋?

    那还有什么可想的,直接做月饼呗。南瓜馅月饼、玉米馅月饼,红薯就不要了,再加几种水果馅,火腿月饼也不错,鲜花也饼也很美好,说起月饼,玉壁这爱吃的就忍不住了。在现代玉璧也是个为吃肯花心思的,就好在网上搜罗各种食谱,然后自己照着做,大菜不敢说,点心她还是敢试的。

    这不,她还有四个帮手呢,做个月饼还不是动动嘴的事。

    “我知道做什么了。”

    跟桃叶细柳小庆子小安子一说,四人也觉得新鲜,幸好这地儿没月饼这东西,中秋也就是个时令的节气,和月饼搭不上边儿。因为各种馅料比较麻烦,只能先试着一点点做,玉壁还没忘了去祸害一下宫里的月季花,她记得听人说过,所谓玫瑰多是月季,鲜花月饼也是很时兴的东西,姑娘们的最爱。

    一趟做下来,各种馅料的都呈了一份去给陈公公和舒公公,两位一尝,都不错。加上宫里匠坊刻出来的模子那叫一个漂亮,小小一个的,两三口就能吃下去,看也舒心吃着也不错,配上茶喝正好。

    “我没看错,玉壁那丫头是个肯花心思的,有心思又不爱招惹是非,是个好的。老舒啊,少不得咱们以后还有要靠这丫头的时候,把她看仔细点,莫被不开眼的祸害了去。”陈公公开始看在同乡又本家的份上,对玉壁还算照顾,不过也就是面上的情份。现在玉壁有用了,陈公公就更加上心了。

    舒公公本来就对玉壁不错,这时自然是点头:“自然,在我手底下她也出不了什么事儿,别的地方不敢说,茶叶房里绝不是什么是非之地。只是苏公公那边让玉壁沏西京红茶,却迟早会惹些是非,茶水房里也不乏几个心思活泛又有关系的。不过,这丫头也该知道什么叫人心险恶,总不能咱们日忙夜忙还得帛工夫照管她去,就算咱们能照顾着她,也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只能是她自己长心眼儿才能省心。”

    闻言,陈公公也应了一声:“是,这丫头还得待五年呐,若是陛下可心,只怕还不止五年,御茶房虽不是是非之地,但也不是什么安稳所在,谁也不能护谁一辈子。你看着点,适当即可,她要真被打击得了无生趣了,摆在御茶房里也只能碍着咱们的眼。”

    二位一番话,算是定下了玉壁接下来不太平的日子。

    八月初六把月饼赶制出来,玉壁倒没说名字,只说是饼。她心里门清着,要是淳庆帝吃了心情好,八成要赐名,她可不会擅自做主给取名字去,这是上位者独有的爱好和特权,她不去碍人的眼。

    八月初九,萧庆之也回来了,明显整个人心情不太好。也是,谁要是被自家亲娘那么嫌弃了,心情都得不好。人一到淳庆帝面前,先请罪,不为别的,他没能把老爷子请出山,连信儿都没能当面交给老爷子。

    “子云快起来,这事本也不能怪责于你。朕瞧你一路风尘仆仆,怕是累了,早些回府去歇养几天。”淳庆帝也没法怪责,萧庆之十岁以后就跟在太子身边,太子是淳庆帝一手教养的,萧庆之也耳濡目染,算是淳庆帝教出来的。听说萧老夫人不喜欢萧庆之,淳庆帝心里老大不高兴,可这是人儿子,人喜欢还是嫌弃都由不得他来干涉。

    “是,陛下。”萧庆之确实是累了,一是一路奔波,二是心思有些重,看起来确实没有往日的风采。

    见状,淳庆帝心里愈发不喜兴起来:“朕知你心里有什么事,不碍,别觉得是多大个事儿。你即回来了,朕差他们去选的闺秀也该让你自己看看,朕说过不会在这桩事上委屈你,选来的都是一等一的士族闺秀。朕已差人去知会过萧氏族老,只要你选定了,余下的事交给他们去办。”

    萧庆之父母皆不在京中,他府里的事一直是萧氏的族老们在过问着,上两回的婚事也是知会过老爷子后安排的,只是没想到结果会这样而已。

    其实过了这么些年,萧庆之真对婚姻之事不甚感兴趣,可他也知道人都会有这么一遭,所以也不抗拒,只伏低身子道:“臣谢陛下圣恩。”

    “爱卿心头若有所好,也不妨明言,这个主朕还做得。”淳庆帝怎么会不知道萧庆之心里有个人呢,只是淳庆帝对臣下的隐私也没兴趣过问,所以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只道是碍着自家女儿不好说出来,怕被断了姻缘。

    “回陛下,臣并无所好,但凭陛下作主。”

    淳庆帝点点头让人送萧庆之出去,待萧庆之一出去,淳庆帝的脸色就很不好看了:“白芷这丫头得治治,好好说话不听,非要朕下雷霆手段么!”

    对于萧庆之,淳庆帝是真有爱才之心的,一个不长脸还丢人的女儿,自然比不上一个能纵横驰骋的臣子。

    “陛下,云州卫所来了书信,说是萧老夫人领了萧应之上京中来。”苏德盛说完就发现陛下脸上有了笑意。

    “萧老夫人不愧是朕封的诰命夫人,这是在替朕逼一堂出山啊!”淳庆帝刚才还不满,这会儿又乐,萧老夫人和萧一堂结发于寒微时,是个茶商的女儿,眼根子不怎么长远的,计利较益倒是一把好手。

    闻言,苏德盛也眯起眼睛笑,谁不知道萧老侯爷最重旧情,要不就凭萧老夫人的出身,如今也当不得候府正室的诰命。萧老候爷也知道这位根底子浅,所以向来不让萧老夫人在京中长待,本是为萧老夫人着想,不过料想着萧老夫人也未必领情。

    萧庆之接到云州来信时,脸色又是一滞,他现在住的就是晋城侯的京邸,日后萧老夫人来了,自然会在一个屋檐底下过日子。萧庆之是个有孝心的,虽说年少时就独自在京中,但心里无一刻不想着在茶山与父母弟弟一家人欢乐团圆的时候,但近年来每每回云州,母亲都不会给他好脸,甚至于连基本的表面功夫都不肯做。

    “俭书,我可是有何不好,为何母亲……”萧庆之说话间更是形容落寞,他不是那怀疑自己的人,有能力有出身一贯来都受肯定,当然不会有这样的怀疑。可看着母亲和弟弟母慈子孝无比和乐的情形,再对比母亲对自己,他总觉得是自己有不周到的地方。

    俭书和令武是萧庆之身边长大的,是萧老侯爷安排的人,这两一听萧庆之的话也糊涂,萧庆之虽不能说是当朝最出色的儿郎,可也是极出色的。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萧老夫人这么对萧庆之看不过去,横挑鼻子竖挑眼,比后妈还后妈。

    但是,谁都知道萧庆之是嫡出,既然是亲生的还养到十岁,怎么会不喜。搁别家,有个萧庆之这样的儿子,再高的门第也该喜出望外。

    “爷,无非是这几年生疏了,老夫人进京中来,日后还处在一块,必能补回来,爷别太过忧烦。”俭书是书童,跟着萧庆之读书,比起令武这个粗壮汉子来,到底还是更懂得安慰人一些。

    “罢了,倒是我计较了,这么多年不曾侍奉在母亲左右,又怎能盼着母亲像对应之一样对我。母亲此番进京,我好好孝敬着也就是了,母亲若要令我将侯府让给应之,让也就是了,横竖我能自己挣来。应之在母亲身边侍奉也没工夫求功名,倒是我常年在外没能照管,既无为人子的孝,也无为兄长的悌,这是我该补给应之的。”萧庆之对爵位倒真不怎么看重,他身上的军功还少了,封侯拜将也是易事,不必跟母亲硬顶这项。

    但萧庆之也明了,一旦他让了,没有人会说他的不是,反而会有言官上疏,京中的士族世家也会瞧着萧家没规矩章法而远之。这些倒需要他去周旋,总不能让了爵位,却留一堆麻烦给母亲和弟弟。

    不过,母亲都来了,父亲只怕也将抵京,在这件事上,母亲是在逼父亲。萧庆之心里明白,只怕还是为了爵位,他虽觉得自家母亲格局太小,但总归是生养的亲母,他也只有帮衬着圆场。

    只是,老爷子被逼得只能进京,该来的腥风血雨还是要来的……

    望着天际的微光渐渐黯淡,萧庆之的临风伫立良久,终只得一声叹息。

第十七章 身体要紧,侯爷保重

    八月初十,天高云淡,昨夜虽然下了一场雨,却因为还是仲秋时节,寒气是没有的,萧瑟也半点不见。茶叶房前不种花木,怕茶叶沾了其他杂味儿,不过御茶房的院场上摆满了菊花,玉壁也是才知道,御茶房的点心礼匣里还得各摆几枝菊花。

    她很不厚道的用邪恶的眼神看了院场上的菊花很久,遥想着淳庆帝“邪媚狂狷”一笑,对着诸臣说:“诸位爱卿,朕的菊花可好。”

    淳庆帝赐茶的时候,就好问一句“爱卿,朕的茶可好”。对着菊花痴笑好一会儿后,小合子来了,小合子就是苏德盛派来跟玉壁“接头”的小太监,小合子一来就看到平日里不怎么有表情的玉壁对着满院子菊花笑得分外晃眼,好看是好看,就是看着有眼令人汗毛直竖,绝对不是欣赏菊花应有的赞美笑容。

    如果小合子不那么斯文,如果小合子是个现代人,他肯定会用“淫.荡”来形容玉壁的笑。

    “玉壁姐姐。”小合子也不说自己来干嘛的,只是叫了玉壁一声,两人接头好些日子了,都不用明言就知道什么原由。

    把目光从菊花上收回来,玉壁难得地冲小合子一笑:“嗯,我知道了,你在侧门等着,我马上给你送来。”

    收到玉壁的笑,小合子有点儿愣神,真不是人小合子没见过美人,他是淳庆帝身边侍候的小太监,**漂亮的小丫头还见少了。可玉壁这一笑,让他有种冰雪消融的感觉,就算有个倾国倾城的这时往玉壁身边一站,只怕也不过能打个平手。

    “玉璧姐姐,你该常笑的。”

    “笑多了容易长皱纹的!”玉壁敛了笑,丢下一句话回茶叶房沏茶去。

    把茶沏好给小合子,玉壁还得回到院场上来,谁让茶叶房的人最闲,他们今天接了拾掇礼匣的任务,和小喜子、小路子他们几个闲人一块做这活计。一水儿的木匣子,据说是用了还要还回来了,真环保!

    这还不算,收拾好后,舒公公又来了一句:“玉壁啊,横竖到中秋那天也就你们茶叶房清闲着点,中秋下朝后诸位大臣会顺道来御茶房把礼匣领回,你们几个负责这事儿。到时候让小路子帮衬着,他往年也司掌过这桩事。”

    什么,不但木匣子要送回来,还得各位官员们亲自来领,这可真够随意的。

    其实是她不能领会淳庆帝的意思,当然这也不只是淳庆帝这一朝的特例,景朝自高祖以来就是这样。这意思是,咱皇家也不只拿你们当臣子,也当是自家人,没这么多繁文缛节。

    到中秋这天,玉壁和桃叶细柳他们早早就起来,一一把礼匣点了数遍。因为每到节庆是上“大朝”,所谓大朝的意思就是在京中大大小小的官员亲贵都要到场,就算是九品也一样。不同的是三品以上在太和殿内朝拜,五品以上在太和殿外,五品以下都在太和殿下的广场上站着。

    等到朝会一结束,一干大臣们由端王领着向御茶房去领茶点,这其实就是个意思,到年节里不会赐下什么太贵重的东西,真金白银这样的玩艺儿大臣们谁也不缺。领个意思回家就差不多了,真要领红包,倒会让大臣们觉得没脸。

    好在每一份礼匣都是一样的,来了提起就走,也不耽搁功夫,只是接了免不得要向着太和殿方向再道一声“陛下圣恩”。玉壁看着真跟看戏似的,不免眼光灼灼带着笑意,虽没笑出来,可那眉眼一看就是欢实的。

    轮到萧庆之时,萧庆之从玉壁手里接过礼匣,道了圣恩又冲玉壁点头致意,这就算是谢意了吧!玉壁每回看着都是这么想的,不过这次她看着萧庆之没有往日的气韵流风,反倒有些蔫巴秧,本来看着就文弱,这会儿一看真是来阵大点儿的风就能把人吹走。

    “侯爷乃朝廷栋梁,还请善自珍重。”说话的不是玉璧,是小路子。

    萧庆之又冲小路子点头致意,玉壁就站在小路子旁边,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也问候一声,于是她也说了句:“身体要紧,侯爷保重。”

    小玉壁眼儿一眯,迎着秋日的阳光,脸上满是明晃晃的光芒,萧庆之心神微动,脸上有了少许笑意:“多谢二位。”

    一时间诸臣子也纷纷语重心长地劝萧庆之爱惜身体之类的,京城没有秘密,谁不知道萧家出了什么问题。倒真没人说萧庆之的不是,只道萧老夫人小家子气,到底出身商贾。

    发完礼匣后,玉壁就听小路子慨叹着说起萧家的事,倒没说是非,只是一个劲替萧庆之叹气。也是萧庆之待宫里的太监宫女们温和亲善,要不小路子也不会这么感慨。

    “都是一样的血脉,按说不该有亲疏,只是亏了晋城侯,是个好的却摊上个不懂好的。”小路子也就敢这么说句,已经算是逾越了,不过他知道玉壁嘴严,每回跟她说的事,没一个字在外边传出过什么来,所以他才放心跟玉壁这么说。

    “父母待子女,远比子女待父母要诚要尽心,只怕其中有什么原由。总是侯府家事,咱们还是不说为好。”玉壁觉得里边肯定有事,不过她也不关心,这又不关她的事,她关心些什么。

    中秋歇朝两天,第三天就有臣子陆续来归还礼匣,萧庆之那里的第五天才还回来,说是这位病了连着两天没上朝,淳庆帝差了太医去诊治,只说是积郁成疾。淳庆帝听得太医回禀,又把萧老夫人给惦记上了,这位真是不懂事,要真是把一个好好的大将折腾没了牙,她一个短见的妇人也担不起。

    “苏德盛,待会儿下朝让子云留下,朕留着子云还有大用,不能为点家事就消磨了。”淳庆帝心说:你萧张氏养子十年,朕却为天下培养了这将才十一年,不能毁在你一个妇人手上。

    “是,陛下。”

    淳庆帝要在御花园里见萧庆之,摆下了茶和点心水果,淳庆帝这上司决定好好跟下属唠唠人生。苏德盛明眼,立马让小合子去叫玉壁来,这也是御茶房的意思,陈福安要敲打这丫头成材,他正好捎带顺一手。

    玉壁一听说淳庆帝沏茶,还面对面,立马就不淡定了。她就一小民,连市长都只在电视上见过的主儿,让她去淳庆帝面前侍候,她真有些腿软。她这没出息的样儿让舒公公瞧了直想抽她,舒公公说:“丫头,你就不能给我长点脸吗,看你这样子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得,下回有这样儿的事,照旧少不了你,非得把你练出来不可。”

    ……

    瑟瑟然的小玉壁被小合子领到苏德盛面前,苏德盛又把她领到御花园一侧,倒不用直接面对淳庆帝和萧庆之,隔着一丛花木,要仔细看能看清楚。但她不是没胆儿么,哪敢往那边看,细想想,她真是到现在连淳庆帝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当然,她也没兴趣知道。

    一边看着玉壁沏茶的苏德盛也直摇头,怪不得陈公公要敲打,这样的不敲打不行,看着碍眼的只有好好敲打才能顺眼不是。

    “苏公公,茶沏好了。”玉壁说着一侧身作势要把茶水递给苏德盛,没想苏德盛不接,冲她动动手指,那意思是让她把茶水送过去。

    ……

    她大睁着眼睛朝花木另一头看了一眼,心里更虚浮了,脚底下也软绵绵的:“苏公公,我腿软……”

    苏德盛压根不理她,她还能怎么着,端着茶上前去呗。今天沏的是安县乌龙,照规矩,和陛下一块饮茶,不管对方喜好是什么,都是安县乌龙,要不说安县乌龙有“君家茶”之称呢。

    端着茶水进小亭,玉壁稳了稳神色,她可不敢失礼,否则不用淳庆帝治她,苏公公就能生啃了她:“陛下请茶,晋城侯请茶。”

    倒好茶,原本在说话的君臣俩端起来各自饮一点,原本谁也没喝茶的心思,茶也就是个媒介。不过淳庆帝一喝就明眼了,这就是那天晚上喝到过的味道,后来再也没喝过,淳庆帝瞧了玉壁一眼,道:“那日夜间,可也是你沏的茶?”

    “回陛下,是。”按玉壁的想法,没沏好就认下,要真是满口赞赏打死……好吧,就这情况她没胆子欺君。

    “不错。”

    “谢陛下。”

    答完玉璧就退下去,然后在一边仔细注意着,一旦差不多了就上去添茶水。不过怎么着也就俩人,不会太忙碌,而且这二位在说话,也不喜总有人打扰,这点玉壁还是很清楚的。所以偶尔茶有点凉了,二位没喝的意思,她就在一旁等着,等到那二位气氛好一点了再上去添茶水。

    一旁苏德盛瞧着,也点了点头,至少这是个有眼色的,不是完全没心眼儿。

    等到淳庆帝和萧庆之说得差不多了,萧庆之就向淳庆帝告辞,玉壁见自己终于能解放了,大松了一口气,终于是紧张了,脸上的神情也舒展开来不再绷得那么紧。

    苏德盛送萧庆之出去的时候,萧庆之侧脸看了玉壁一眼,轻叹一句回过脸看向御花园的门廊,嘴里终于还是免不了说出一个人的名字来:“甘霖。”

    虽然几乎如同呓语,苏德盛却经心听了满耳。

    甘霖,苏德盛心下微讶,难道是薛家长女薛甘霖么?

第十八章 这样你就不用困扰了

    虽说苏德盛听了一耳朵薛家长女的名字,但他是懂味儿的,自不会往出说去,再加上薛甘霖不但出身高门,还嫁入高门,苏德盛再怎么着也不会去传这风言风语,自是烂在心里一个字不往外倒。

    当然,苏大公公免不得要在心里寻思,当年也没听过什么风声雨声,怎么这位就惦记上薛甘霖了。

    苏德盛送完萧庆之又瞅见玉壁在那儿收拾茶具,淳庆帝则还在那儿坐着饮茶,茶不喝掉这位是不会离开的,舍不得浪费了好茶。看着玉壁,苏德盛不免又多想了一点儿,这陈玉壁跟薛甘霖完全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晋城侯也真成,居然看着这丫头能叫出薛甘霖的名字来。

    “玉壁丫头啊!”苏德盛喊了玉壁一声。

    玉壁停下手里的活儿,抬起头来道:“苏公公有何吩咐?”

    “没事儿,小合子,你送送玉璧。”苏德盛打算就当今天什么也没听着。

    淳庆帝远远看着玉壁离开,本想让苏德盛安排下去,以后就让这丫头给他沏茶,可这位不是向来有“恤下”的名儿么,一思量又觉得这样不妥,不合规矩,于是就此作罢。再说,下边的人要是懂味儿,这么好个丫头总会到茶水房里去,不必另外叮嘱。

    “苏德盛,你去问问,萧张氏何时抵京。”淳庆帝想的是,他不方便说什么,回头让皇后好好教教萧张氏怎么做人家妈,萧庆之是有用之材,别被萧张氏这当妈的给弄废了。

    “是,陛下。”

    且说玉璧回了御茶房,路上遇了茶水房几个,那冷脸子看得她跟吃了冰块似的。她早就知道,在御茶房里最多冷言冷语,再甩她几个冷脸,出不了大事。对于冷嗖嗖的环境,她已经很能适应了,只忽略过去全当不存在。

    不过心里还是留了点心眼,万一真有想不开要挖坑埋她的,她可不想被坑瓷实。

    中秋过后,朝堂上是忙碌的,宫里倒相对轻闲下来,打从八月二十**里就开始给宫女太监们放休。放休的时候可以出宫转转,买些体己的东西,离家近的还可以回家走走,每个人两天假,每一处都自己算计着来就行。

    玉壁本来不打算出宫去,但桃叶和她一块轮休,桃叶又是京城人,非拉着她说上家去瞧瞧不可,她也没拒绝。只不过一到桃叶家,桃叶的兄嫂正在和她父母闹矛盾,乡邻们都围着,她一看自然是不去了。

    “得,早知道还不如在宫里待着。”玉壁往街市上走,京城的街市比西京当然要热闹得多,满满当当几条街都繁华无比。西市有卖各类零嘴的地方,她一看哪里还挪得动步子,往西市一钻恨不能在这儿待一辈子不可。

    扒街上吃得正欢的时候,有一辆看起来就十分华贵的马车打街上头过,街道宽宽的倒也不用行人刻意退避。玉壁看了一眼继续没在意,扒着小摊等将要出锅的桂花糕,可她等着的时候眼角余光看到萧庆之迎着那辆马车来,再仔细一看,那马车上还有个萧字,她一琢磨这八成就是萧老夫人抵京了。

    不知道萧庆之挨着车窗说了什么,马车很快行驰而去,萧庆之却留在原地没动弹,脸上不是太好看。

    “这看着真不像亲妈,跟好几辈子都有仇似的。大街上的,还有下人在,要真是亲妈,再不喜欢也会给儿子留着脸面,这亲妈倒像白雪公主的后妈。”玉壁嘀咕了这么两句,然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继续转过身等桂花糕出锅。

    “来嘞,姑娘,您的桂花糕好嘞。还滚着,姑娘仔细别烫了手。”卖桂花糕的小贩用油纸包了桂花糕递给玉璧。

    接了桂花糕,捧着尝了一小口,果然很烫,但香气味道都非常好,桂花的香味体现得非常温醇甘甜,糖的份量很合适,吃在嘴里倒像纯粹只是桂花本身的甜味,诱人极了。吃着吃着,忽然觉得不对劲,抬头往左边一看,今天扮着黑面神的“文弱书生”萧庆之正看着她的吃相。

    她觉得自己吃得不难看,继续吃……

    可萧庆之眼光灼灼的,她越吃越不是滋味:“侯爷。”

    跟她养过的那条狗似的,一到她吃东西就蹲面前盯着,盯得她不好意思吃独食为止。可这位明显不是要吃的,分明是他不痛快,也碍着她的眼想让她不痛快。

    可玉壁叫了人,萧庆之却恍若未闻,还是那么着盯着,像是在看她,可眼光落到她身后某处去了。玉壁心说我惹不起我躲得起,脚一抬就要走,却不想萧庆之挡在她面前脚步都不带动一动的。这下玉壁炸毛了,她想道:不是讲规矩有礼法的么,不是最温容有度的么,怎么这会儿这么没规矩。

    “晋城侯,婢子可是哪儿犯着您了?”

    “不曾。”萧庆之是真被打击了,接了信儿来接母亲,却是热脸贴了冷板凳,心里哪能好受。

    玉璧看着知道今天是没法善了了,叹了口气说:“侯爷,世事岂能尽如人意,婢子斗胆多言一句,若不能改变他人,就只能改变自己,要总是把眼前的事压在心头,您又如何去顶天立地。”

    这么说应该差不多了吧,这位该放自己走人了吧,劝也算劝了,安慰也算安慰了,再多的话她可不会说,也不敢说。再说,这是人家的家事,她一八杆子都打不着的外人瞎掺和什么。

    “这二十几年一直顺风顺水,现在内外交困,终于懂了什么叫逆境。”萧庆之收回了手,感慨一句又向玉壁致歉,他刚才确实很失态。

    “温柔乡里生懦弱,唯有逆境成英雄,恭喜侯爷,上天这是要降大任于侯爷,逼着您往英雄道上去走呢。”玉壁这人就是这样,别人要是语气一软,她也就硬气不起来。

    “多谢。”萧庆之侧着身子把路让开。

    玉壁躬身一礼就走,萧庆之看着她的背影心头微凉,这样的姑娘,就是冷着脸也那么温暖,方才语气一软,更是温暖得令人窒息。萧庆之的人生里,几曾有过这样的骄阳暖照,何曾似此番温融过。

    萧庆之一直是个很明白自己需要什么的人,也明白什么是应该放弃的,譬如薛甘霖,当年若真请淳庆帝赐婚,薛家当然只能接着,薛甘霖纵然不愿意又如何。只是他很清楚,薛甘霖这样的女子太硬气,一旦强娶入门必然一世如冰,那样当然不是他所期待的。

    “爷,人都没影儿了,要不小的去替您请回来?”令武说道。

    “爷,正室都还没入门,您这就惦记着小的了……”俭书听玉壁自称婢子,又看玉璧的谈吐仪态知道是宫里的宫女,所以自然不会觉得玉壁有做正室的资格。

    闻言,萧庆之摇头:“不要胡言。”

    他看得分明,如果说薛甘霖当初是拒绝他,那么陈玉壁就是拒绝所有人,否则不会时时刻刻僵着一张脸,这样的小丫头,倒是颇令人费解。

    玉壁中午随便找了个地吃了午饭,想着下午就回去,却没想到在回宫的路上又遇上萧庆之了。京城市上往宫城去就这条道,倒真不是赶巧,萧庆之这时脸色比上午要好看些,玉壁心想既然脸色好看了就不会再碍着她了吧。

    百官要在金水桥下马下轿,金水桥离宫门口得有半里地,在金水桥上玉壁正好见萧庆之下马把缰绳递给身边的扈从。这位或许是想通了家里老娘的事儿,看着有了笑脸,“玉壁姑娘。”

    “婢子拜见晋城侯。”

    其实这会儿玉璧多想翻白眼,真是不愿意见什么来什么,她一琢磨,这莫非就是自己穿越剧本里的坑儿?这坑倒是有个好出身,就是不太符合她的审美观,再容她自作多情想远一点,这位家里看着就不太平,她可没有争斗的能耐,还是老实歇着比较舒坦。

    大宅门里是非多,不但是非多阴私事儿也多,她可侍候不起。

    萧庆之见她略略低着头跟在后边走,似乎有点眉飞色舞的意思,看着不像是在想什么太正经的事儿。他猛一侧脸看,还正好看着她拿不太对劲的眼神看他,那小眼眯眯的样子,像是在打量货物……

    离得老远一段距离,萧庆之都没法忽视她那眼神:“玉壁姑娘沏茶倒是很得章法,前几日在陛下那里喝过的安县乌龙别具滋味,倒还鲜少喝出山高水深的韵致来。”

    “谢晋城侯夸奖。”说完继续埋头走路,她不怎么打算跟萧庆之搭话,人多眼杂持地方,她恨不能再离远一点。不过这里也不是没有旁人在,要真跳得老远,那才打眼。

    萧庆之或许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接下来又朝另外几名太监搭了几句话,几名宫女们也有问候的,他也一一回几句,往日里亲切随和的晋城侯又回来了。太监宫女们个个眉眼尖带着笑意,他们在宫里当差,没少见待下亲和的,却少见晋城侯这般平易不拿架子的,不像别人那样纵使亲和也显得高高在上。

    见萧庆之这样,玉壁也舒了一口气,却不想一抬眼正好和萧庆之看个对眼儿,这位看着她像是在说:“这样你就不用困扰了吧,小丫头。”

    ……

    玉壁觉得自己愈发自作多情了,她好像感觉这位不会如她愿离她远远的。关键是如果真是她自作多情倒不要紧,就怕不是她自作多情。

    一想起大公主,玉壁觉得脖子一阵发凉……

第十九章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世间自有痴儿女,愿意为情为爱不惜一切。

    玉壁揽镜自照时,觉得自己不是有那气魄的主儿,再说那坑她可没打算跳,也不是她属意的坑啊!

    好在最近淳庆帝正在琢磨着拾掇大公主,大公主也没工夫关心玉壁这点小状况,况且要不是有心人传谣,就她这么点芝麻大的事怎么可能会被大公主关注。大公主虽然奔放点,可人家是宫里斗出来的,也不比别人笨,不会上赶着被人当成二杆子使唤。

    “玉壁姐姐,明儿萧老夫人拜会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随陛下一般爱赐茶,咱们这边得提前备着礼匣。”小喜子蹭到茶叶房里来,把皇**里传来的嘱咐说明白,萧老夫人也是云州的,但不爱普洱爱红茶:“皇后娘娘宫里来的嬷嬷提起了,指定了要有这回从西京捎回来的红茶。”

    “倒是不难,只是裕妃娘娘那陛下赏了不少,余下的也没多少,匀个礼匣出来倒不成问题,只是裕妃娘娘那边如果再来要,茶叶房却没存货给了。”玉壁看着那一小袋西京带回来的红茶直发愁,她这才知道茶叶房也有茶叶房的不易,这会儿得罪谁她都不敢。

    她这么一说小喜子也皱眉:“那也没法子,萧老夫人那边也是陛下关照过的,先备着吧,好在也不全用西京红茶做礼匣,要不还不得让玉璧姐姐为难。”

    都是能决定她生死的,谁她也不敢说不给,叹了口气说:“成,我想办法,总不能为这点小事让娘娘们操心。”

    “玉壁姐姐,咱们怎么办啊!裕妃娘娘那儿是陛下赐的,皇后娘娘这陛下差苏公公来关照过,咱们两边都不敢不应,可拢共就这么点,怎么分啊!裕妃娘娘那边来人,说是下午就来取茶,这要平白就少了半斤,裕妃娘娘皱个眉咱们都得脱层皮。”桃叶看着玉璧不急,她心里就更急了,玉壁是没见过倾辄的,可桃叶先来两年是见过的。宫里的娘娘们要是斗起来,先被挑出来打杀的就是他们这些伏低做小的。

    细柳也担忧地看着玉璧,玉璧一摊手笑道:“别急,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这样吧,你们去把库里存着的红茶都领一份出来,先挑一部分好的装礼匣,余下的事我来想办法。”

    总是她司掌茶叶房,这时候得担责任的时候她也不会退缩,只不过她心里也没谱就是了。

    本来她是想,如果尝着有味道差不多的,把茶叶掺薄一下,先把眼前的场子过了再说。但库房里的红茶一尝,真没哪个味道和西京红茶近似的,西京红茶是针叶形的,根根条索分明,有白毫金芽之名。品相倒是和云州出产的金丝红差不多,可金丝红带栀子花香气,西京红茶是清韵险独,只有茶叶本身的气味,无花香果香,体味天然。

    “死了,这回就看我怎么过去了。”

    皇后娘娘那里的茶自然还是要先送过去的,她怎么也不敢少皇后的,当然这不代表她就敢少裕妃的,这俩随便哪个轻轻松松捏死她都不带亲自动嘴的。只能先硬着头皮送出茶去,再回头想法子。

    裕妃对着皇帝都鲜少给热络的脸色,这位出身高门历来是个不怎么讲理的,茶叶在茶叶房里放着,可在裕妃看来那早就是她的私有财产了。玉壁知道,裕妃要晓得自己把她的私有财产装了礼匣,她在宫里就不用混下去了。

    皇后起居的凤藻宫外,太监问明来意后便指引着她往园子里去,又让她在外边先候着:“玉壁姑娘在这儿候着,我这就去请祝尚宫来。”

    “是。”

    祝尚宫是皇后身边揽总的,按宫女子的品阶来算是三品尚宫,宫女子的一二品向来就是个传说,三品就是最高的了。宫里总共有三个三品尚宫,一个在皇帝身边,一个在皇后身边,另一个管着皇宫三品尚宫以下大大小小的宫女。

    见了祝尚宫,玉壁礼数周到得不得了:“婢子见过祝尚宫。”

    “不拘礼。”祝尚宫倒不在意这些虚礼,只打开她带来的礼匣细细检查了每一样茶,又让凤藻宫的茶水宫女一一验过了,再对了茶单看着没错才算完:“你用心了,这份礼匣做得很体面,既全面又都是上上好茶。梅子,去取套定都的青盏儿来给玉璧,日后少不得还有要你费心的时候,既是在御茶房里,想必这套盏儿你会喜欢。搁在这里也是积尘,倒不如送个会懂好,又知道好好珍惜的。”

    从凤藻宫里出来,玉壁觉得自己像是凑树下躲雨反被雷劈了的感觉,从祝尚宫的话时里,她就听出一个味儿来——皇后娘娘在借西京红茶敲打裕妃,裕妃最近又横又骄,贪拿贪占,皇后虽说不喜这些个,却也不能让裕妃风头太盛。

    这就是宫闱斗争?

    打个寒颤后,她溜着墙根走,心里一遍一遍地说着:“还是御茶房好,还是御茶房好……可西京红茶被拿来赐给了萧老夫人,明儿我拿什么给裕妃,这分明是在考验我啊!”

    回茶叶房后,玉壁就在屋里转来转去,她没想出好主意来。快到晚膳时,外边忽然有小太监来,不知道是哪个宫里侍候的看着面生得很,那小太监一进来先问:“哪位姐姐是茶叶房的存茶宫女。”

    “我是,不知这位小公公有何指教。”玉壁有些疑惑地问道。

    那小太监看了看后把手里揣着的一包东西放到玉壁手上,说道:“这是有人托我带给玉璧姐姐的,玉璧姐姐看看是不是你要的东西。”

    裹着的布袋一打开往里看,居然是西京红茶,那青瓷茶叶罐上“西京红”三个字还是陈公公特地让文渊阁的秘书郎专给写的,是她早早起来贴上去的,再怎么也不会认错,眼前这罐茶叶分明就是早上送出去给萧老夫人的。

    只是……只是怎么又回来了?

    “这位小公公,到底是谁送来的?”

    那小太监不答话只留个“你懂的”眼神让玉壁更加茫然,再然后,她捧着茶叶罐忽然想明白了,这……这只怕是萧庆之让人送来的,再联系那小太监的眼神,她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茶叶倒是回来了,可是……她都不好给裕妃送,皇后娘娘要敲打,萧庆之把茶叶送回,她倒是不用担心裕妃了,得担心皇后娘娘。到时候仔细一查,萧庆之没事,她就死定了。

    “等等……既然他可以暗渡陈仓,我为什么不修栈道。桃叶,去把秋天新贡上来的红茶都取一份来,明儿我去顶这缸。总之既要让各位娘娘满意,又不让咱们茶叶房吃挂落。”玉壁是想找出比西京红茶更好的来,贡茶里不是没有比西京红更好的,加上秋茶本就香气更高,不怕裕妃尝了不满意。

    不过到时候,裕妃八成还得怪罪她几句,但有好茶顶上,也只会高高抬起轻轻落下,因为裕妃是个见了好茶走不动道的。这话可不是她总结的,是腊梅传给她的,腊梅说这也是上一任传给她的。

    “玉璧姐姐,这能行吗?”

    “把吗字去了,不行也得行,咱们要是想不出法子来,那就得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咱们就是那小鬼儿。”

    别说,她这法子还真起了作用,不过裕妃脸色非常不好就是了,倒真没怎么为难她,只是甩了张冷脸让她别再出现在裕华宫,嗯,还另外骂了声“贱婢”。受了这声骂,玉壁倒安心了,就怕裕妃脸色太好,没吃着皇后娘娘的敲打,到时候倒霉的还是她。

    “不是送还了西京红给你吗,怎么不用?”萧庆之倒真是消息灵通,倒也是,这位眼下管着禁宫布防,宫里的事要不是刻意隐瞒,他想知道什么不是难事。

    “侯爷,这其中的门道您比婢子更懂,又何必看婢子笑话。侯爷要真是体谅婢子,回头还是抽工夫去把茶叶取了带回,那罐茶叶留了,婢子怕给茶叶房招事。”玉壁一边溜着墙根走,一边还要小心注意着保持和萧庆之之间的距离。

    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样儿,萧庆之不由得失笑,这一笑玉壁倒看明白了,这位平时冲谁脸上都带着点的笑意完全是假的,这时不怎么有形象的笑才算是真的。

    “茶可以送,话说明白就成了,你这是白挨了骂。”萧庆之看着玉壁,心说这丫头是怎么在宫里活下来的,居然到现在还没出什么岔子。再一想,御茶房里人少,事儿也简单,她又在茶叶房待,茶叶房自成天地,倒真是个适合这不长心眼的丫头。

    玉壁想也不想,很不客气地低头翻白眼,她倒还记得那是侯爷,没直接冲人递白眼:“挨骂总比里外不是人好,能囫囵个出来就不容易了,挨点骂不算什么,反正婢子颇皮糙肉厚。”

    萧庆之又笑:“倒也豁达。”

    快到门廊前时,两人眼看着就要一左一右分道而行,玉壁有点不太乐意地,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这一句谢,不带称谓,也不见得多客气,但这俩字却听得出诚心来,萧庆之摆摆手看着很愉悦地走过转角不见了人影。

    玉壁回头看一眼,心想:这位倒是心情变得快,前几天阴沉沉的脸,今儿就阳光灿烂了,看来陛下对这位真是费了不少心思。

    亲妈不爱,君上补足,萧庆之不亏。

    不过,她又忽然想起一句,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嗯,不关她的事不关她的事!

第二十章 夹巷倒不怕,就怕板子

    (出门刚回来,又没有上传存稿箱,所以~~~~捂脸……)——————————————中秋过后,天很容易凉下来,只要一场雨,整个京城就染上一片寒意。落了叶子的树在雨里显得凄凉而冷清,再加上往来的人总是缩着脖子走动,更显得天冷了几分。

    因着天不好,茶叶房就更加忙碌起来,倒不是说手忙脚乱,而是心忙眼乱。除了要一一盯着各种茶叶不要受了湿气影响,还要仔细算计着这个九月里给各宫发茶叶的事。一般说来,各宫除去淳庆帝额外赏赐外,一般每三个月才领一次茶,各有成例,份位越高的嫔妃规格就越高。

    皇后那里发了话来,九月中是皇后生辰,内外命妇都会来宫中饮宴,到时候好茶好酒都是免不得的。皇后有交待,各宫也有各宫的交待,光是这件事就让玉璧操心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她心里清楚得很,茶水房现在正等着她出错,好拿她的短处,就是她不出错,只怕茶水房那几个也能搅出事来让她不安生。

    “玉壁姐姐,送到皇后娘娘那里的茶单凤藻宫已经回了消息,说是备得很好,皇后娘娘很是满意。凤藻宫还发了话来,说是各宫的茶单都送一份去,好让皇后娘娘心里有个底,日后也好心里有个章程。”桃叶说话的时候满脸高兴,在御茶房很难得个贵人夸奖,凤藻宫不但回了话儿,还赏了几样小物件。桃叶一边说一边把匣里的东西递给玉壁,她本以为玉壁会高兴,却没想看了满脸的愁容:“玉壁姐姐,不是该高兴吗,怎么反倒发愁了。”

    一旁正包着茶叶的细柳头也不抬地说道:“你还不知道玉壁姐姐么,但凡能做十分好的事,绝计不会只做八分。玉壁姐姐这是想着让哪哪儿都满意,哪哪儿都不得罪。”

    小庆子一旁捧着单子对数,听了细柳的话道:“玉壁姐姐,咱们在底下做事,这么想是没错的,可咱们就是想破脑袋也难得让宫里的贵人都满意,更不用说都不得罪了。分个轻重也就是了,前几回玉壁姐姐不是做得很好,怎么这回反道犹豫不决起来。”

    前几回做得好,那是因为皇后和裕妃没因为茶叶的事打对头,内宫的女人也真是闲得,为个茶叶都能摆出龙争虎斗的气象来。她这夹在中间的,眼看着就是个炮灰的命了,她只是在挣扎挣扎。

    “裕妃娘娘那边的茶单还没回信儿么,裕妃娘娘那儿捡着上好的红茶写满了茶单,又特地送了小样儿去让裕妃娘娘尝,按说不应该不满意才是。”送去的小样每一种她自己都尝过了,拿捏着裕妃爱花香气,甜爽滋味的口味,送去的茶叶未必是最好最贵的,但却是最合裕妃心意的。

    当然,好的贵的也送了,面子这东西,有时候比胃口更重要,这一点她还是懂的。

    “小安子不是去听消息了吗,八成就快回了,我都回了,他还能晚到哪儿去,裕和宫到底比凤藻宫远一些,玉壁姐姐别担心,不会有什么事儿的。”桃叶这么安慰着。

    “嗯,但愿没事,这些是皇后娘娘的赏赐,你们看喜欢哪样就拿哪样。”宫里赏赐的从来不是贵重物件,一般都是香囊、绣帕、钱袋一类的针线活计,不过要论起来,凤藻宫里赏下来的当真不一样。

    几人也不关键取香囊绣帕,只各自做着手上的活,不多会儿院里就响起脚步声,很快小安子就挑了门帘子进来。小安子进来一看,满屋子的人都巴巴地看着他,他当然明白因由,喘平了气便说道:“玉壁姐姐,裕妃娘娘很满意,说是就照茶单送,裕妃娘娘还特地见了小的,让小的带句话给玉壁姐姐。裕妃娘娘说,茶叶房的心意她领受了,既是个懂茶知味的,她也会代为周旋一二,不会让茶叶房被殃及。”

    说到底,裕妃娘娘念叨着的是,这是陛下的御茶房,再为难也不能让陛下用得顺手的人为难。至于皇后那儿,裕妃从来就没怕过,内宫里向来是这二位斗着争着,十几年了,再多的新人也没谁越过这两位去。

    不被殃及,玉壁一听心放下大半来,裕妃娘娘天长日久在淳庆帝身边伺候,倒真沾了一些恤下之气:“那就好,快些把茶叶打包,还有五天各宫就要来领,茶水房来要的茶叶也好生备着,这时候可万万不能忙中出错,都打起精神来,过了这个月咱们就都能安闲下来。”

    “玉壁姐姐放心,我们领会得。”

    两天后,各宫的茶叶都一一查验后封了箱,陈公公和舒公公也各自贴了封条在上边,送去各宫的茶叶由这二位把了关后,这二位也等同是替茶叶房分担着责任。其实不管御茶房哪一房出了责任,这二位都脱不开干系。

    好在,玉壁也不是头回办这件事,陈公公和舒公公对她的办事能力还是很肯定的,一一仔细查验过,都对她这段时间的“上进”给予表扬,结果就是舒公公发话了:“丫头啊,等过了春儿就把你调茶水房里去,咱家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可你得知道,有些时候就算你不去招事,事也得来招你。与其被事来招,还不如主动迎上去,好歹还占个先机不是。”

    舒公公说完和陈公公相视一眼,小玉壁有了危机感后,办事愈发牢靠起来,也愈发心细如尘,这二位是很乐见其成的。

    “陈公公,舒公公,就算明春儿,婢子在御茶房也才一年,还没进茶水房的资历呢。”忙着各宫的茶叶就已经够让她心力交瘁了,玉壁是真没想到舒公公猛地给她来这么一下,直接就把她打懵了。

    “陛下惦记着你的茶,总不能老让小合子偷偷摸摸来吧,既是陛下要喝,当然得光明正大的来,也好让茶水房那几个知道知道,他们平日里做事儿多不用心。”舒公公算是提前给玉壁示个警了,回头茶水房里那几个要闹什么,他可就不打算偏向谁了。

    有时候舒公公也在想,怎么他和陈福安都偏着这丫头呢,后来想想,还不是这丫头有点子能耐得了陛下青眼,且一路来看着都是个安分的。在这宫里,什么都不如安分守己来得好,是个能安分的扶上去了也不至到头来反而成绊脚石,当然这丫头也没聪明到能当绊脚石的份上。

    送走舒公公和陈公公后,玉壁就在茶叶房里愣愣出神,她当然知道宫里处处惊险,御茶房就算是其中数一数二的清净地,她也小心翼翼地绕过很多坑才平平稳稳到现在。她愿意往简单了想,平顺了做,可她也清楚自己不可能永远置身事外。

    “罢了,小庆子小安子,文渊阁和文华殿那边的茶叶包一包,送到茶水房去,上午来催过,这会儿再不送去,还得以为咱们茶叶房又出什么夭蛾子。文渊阁和文华殿成例春绿秋红,冬夏乌龙,送玉田红秦山朱雀过去。”玉壁说完又对了一道册子上记着的,见数量和品种都无误后才发出去。

    说来,这册子上都是拿一份茶叶做样儿,再记上数,因为茶叶房里从前都只是识个数,她来了虽说识字也没改,毕竟是她自己说了不识字的。

    等事情都安排好又到了黄昏,把茶叶房的门一锁各自去安置,这一夜又是雨急风骤,不过因为皇后和裕妃的事明朗了,玉壁倒也睡得踏实。早上起来吃过早饭去茶叶房开门,一开门她就暗叫了一声“不好”。

    “昨夜明明各自都察了一遍门窗,怎么这两扇窗开了。”

    两扇窗正对着各宫放茶叶的箱子,好在她怕意外盖了油布,有油布盖着倒不担心雨水把箱子里的茶叶打湿。她担心的是,昨天晚上雨太大,只怕里边这时候已经积了雨水,茶叶虽说都放在架子上,但却免不了沾上雨气,加上敞了窗,雨后的杂味只怕全吹了进去。湿气混着泥土的腥气,放在瓷罐玉罐里的茶叶还好,竹篓和布袋里存着的只怕要沾上泥气雨气。

    急步走进茶叶房里,先看一眼窗边的箱子,都好好的在那儿,油布上还积着些水,但看得出箱子没事。掀开油布看了看,箱子上的封条都好好的,连半点雨痕都没有,她先松一口气。

    但接下来看到的又让她心猛地一沉,迎窗的架子被风吹倒了,上边存着的全是上好的乌龙,第一个架子还碰倒了第二个架子,那架子上是和乌龙一个大类的茶叶——龙岩青螺,这也是淳庆帝喜欢的。得亏第二个架子后边是过道,要不只怕整个茶叶房全遭了灾,这会儿她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庆幸。

    “玉壁姐姐,这……这怎么了,咱们每天晚上都是每个人检查一道门窗,难道咱们五个人昨天都出错了,怎么会这样?”桃叶细柳他们一来,看到茶叶房里成了这样,都不禁面带愁容,愁容里也有三分怒意。

    “是啊,销子插得死死的,怎么……”

    “别说了,先收拾吧。好在最近陛下常喝红茶,乌龙茶和青螺架上都没多少,要不咱们真是哭都哭不出来。你们收拾,我去陈公公和舒公公那儿禀一句,不管事儿是怎么出的,总得让二位公公知晓才是。”玉壁倒不气,她这会儿才觉得自己是有心理准备的,知道迟早会被人坑一道。

    眼前这个,虽然真不是小事,可因为有心理准备了,倒觉得不是什么过不去的坎。不过她挨罚是肯定的,要真往大了闹,一顿板子扔夹巷里去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夹巷倒不怕,就怕板子,很疼的!

    一想到可能会来的板子,她现在就开始屁股疼了……

第二十一章 您真能招事儿

    到主事房里把事情跟陈公公和舒公公一说,那两位瞅着她倒没说什么重话,就是好像在瞧她的戏似的。一看这俩位的模样,玉壁就知道,这回的事陈公公和舒公公是不打算伸手了,也不打算查,好像就指着出这事看她怎么应对。

    “玉璧丫头啊,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你自个儿回去想明白,想明白了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你要真是想不明白,就白费了我和陈公公一番苦心,那你该挨罚挨罚,该去哪去哪,省得日后招更大的事。现在好歹有活路,要真招了大事,只怕连囫囵个儿都没有。”舒公公固然是为玉壁好,可更多的是希望玉壁提携起来能给自己长脸,所以如果玉壁是个扶不起的,那不如现在就一棍子打下去,至少不用连累谁,她自个儿也不用丢性命。

    陈福安没说话,只是看着玉壁眼神十分凌厉,看得玉壁小心肝儿一颤一颤的。她现在是真想哭了,她虽说多长着双眼睛,懂得绕开一些事,可真到有事了她哪里会处理,她真是那没有宫斗智商的。就冲她在皇后和裕妃争斗间做的那些事就能够清楚,她在这样的争斗里,只有做炮灰的能耐。

    “诶,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眼下就看上天站不站我这边了。”玉壁从主事房出来,她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都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开解。

    下午她去太医院送茶叶,老太医见她脸色不好还给她号了号脉,结果老太医说了:“你这是心焦所致,小姑娘家家的发什么愁,赶紧哪宽敞上哪儿撒欢去。”

    她现在可不是心焦么,就差没把整个人放火上烤得外焦里嫩了。

    “愁眉苦脸作什么,出事了?”萧庆之打廊下过,老远就看到这丫头眉眼皱成一团地蒙着脑袋走路,好几回都差点撞上柱子。萧庆之本来远看着还挺乐,可一见这丫头愁云惨淡的样儿就两眼开始放冷刀子。

    “婢子拜见晋城侯,回侯爷,没什么事,婢子胡思乱想着呢。您贵人事忙,还是忙家国大事去吧。”玉壁想明白自己不要跳这坑的,自然不会把自己的遭遇跟萧庆之说。

    她可不知道,就算她不跟萧庆之说,萧庆之想知道也不是什么难事,宫里头宫女太监们,但凡脸熟的,谁都爱跟这位说上几句。再说,他现在管着禁宫防务,虽说不直接管侍卫,但他要去问了人也不会不跟他说。

    等萧庆之一听是茶叶房出了事,这就不用再多想了,茶叶房巴掌大点的地方,想查出做这事的一点也不难。不过眼下先要解决的是茶叶,走了味的茶叶再加上安县乌龙和龙岩青螺,饶是萧庆之门路广一时也没法帮着补齐那么多茶叶,更何况全是贡茶,说句实在点的,有钱没门路连影儿都看不着。

    “她倒也真能招事。”萧庆之说话间又想起那小丫头乌云罩顶的模样,不由得又想笑,又仔细一寻思,虽然见那丫头发愁,可她好像一点也不怕,一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看着就是那只等挨罚,别的不再思量的。

    其实萧庆之真想岔了,这会儿玉壁小脑袋瓜子里想到的是一句话:“如果被人欺负了该怎么办,当然是碾过去,如果对手太强大怎么办,比对手更强大然后碾过去。”

    “那么,我要怎么样才能变得更强大呢?”玉壁一琢磨觉得这好像是症结所在啊,因为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看起来是个好欺负的,人要不欺负她,她会觉得人和善,可这世上有几个和善人,尤其是在宫里。

    在宫里,在宫里最强大的存在是帝后二人,她一想,自己离淳庆帝好像比较近一点,可她能让淳庆帝看得上眼的估计也就泡茶的手艺了。淳庆帝已经喝过好些回了,她现在压根没压箱底可用,怪她一碰上皇帝就腿软没留一手。

    “玉壁姐姐,有位叫春妮的六品宫女来看你来了,现在正在院外呢。”

    春妮?来得倒真是时候,这时机拿捏得极其诡异啊!玉壁记起早梅跟她说过,遇到春妮一定要多长个心眼,长心眼是一回事,见肯定得见的:“诶,是春妮儿啊,我这就去把人迎进来。”

    一出茶叶房拐到院门外就看到了春妮,站在台阶下的春妮此时穿着海蓝色的宫衫,头上戴着一朵芙蓉宫花,芙蓉是针线宫女们戴的,针线宫女着蓝,五品及以上有绣花甲子。看着这样的春妮,玉壁似乎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你啊,还是这么副痴样儿,我听人说你这里出了点事,特意过来瞧瞧,可有什么要我帮衬的地方。眼下我在敬妃娘娘面前也算说得上话,你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只管跟我说,敬妃娘娘也是圣宠隆眷的,你不必担心。”春妮儿一边说一边揽着玉壁往里走,心里却不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这两年来,她历经的事可谓水深火热,再一看玉壁……上天真是疼爱着她啊,给她这么好的去处,不争不抢也能活。

    春妮儿却忘了,这要争要抢才能活的日子是她自己选择的。

    勉强笑一笑,因为现在茶叶房里出了事,倒也不显得她的笑是因为定心丸妮才僵的。玉壁心里想的是,春妮是去替慧妃办事的,结果却在敬妃身边。敬妃是裕妃之下最得宠的,比之裕妃,敬妃份位还要更高一些,德敬慧贤四妃才是正经有玉册的妃子,之下的裕妃淑妃都不算正经的妃子,只是领同妃子的份例而已。

    德妃资历摆在那儿,又不怎么得圣宠,贤妃长年礼佛,四妃里也就敬妃和慧妃有一争之力,敬妃出身好,虽比慧妃晚到淳庆帝身边,却份位比慧妃高,又比慧妃得宠。再加上,据说这两位在闺中就不对付,慧妃把敬妃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也是心照不宣的事儿。

    所以,玉壁知道,春妮是慧妃安插在敬妃身边的钉子,而且只怕还不止春妮这一根钉子。

    “应该好好招待你的,可你看现在茶叶房里乱成一片,咱们在小亭里坐坐吧,我给你沏壶茶。”玉壁本来心情就不大爽利,现在更是不痛快了。旧日里笑得一片爽朗的小姑娘,才两年不到的时间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更让她有了求去之心,顿时真觉得夹巷是个不错的归处。

    春妮知她遇事就是这么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也没放在心上,更不晓得她心里什么都明了,只温笑着看着她道:“咱们姐妹之间说什么客气话,难道我是那你好就来搭理,你不好就不闻不问的人么。快些沏茶去,好不容易寻了空来找你,我可是时时想起你沏的茶来,这回怎么也得好好解解我的念想不可。”

    沏好了茶,绕了好一会子话,玉壁差点就要直接问春妮来的原因了,她当然不觉得春妮是来扶危济困的。因为搁她自己,要是早梅喜雨和春妮三个出了什么事,她会远远担着心,却不会去插手,因为不但帮不着忙,反而会把水搅得更浑浊。

    就在她差点问出口的时候,春妮摆明白话了:“玉壁,如今你的困境倒也不难,我有个远房表妹在慧娘娘那里当差,听闻慧娘娘家中就是总销贡茶,虽说摆在外边卖的贡茶不如送进宫里的,但好歹也是条路子。到时候咱们姐妹给你凑一凑,再求慧娘娘个恩典,想必依着慧娘娘的慈德,会给咱们条活路。”

    慧妃打什么主意?

    玉壁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她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太出色的地方值得慧妃青眼,不过如果是小合子在她这里端茶被有心人发现了去,慧妃又知道了,那倒很正常。慧妃未必是拿她当多大的事,只不过本着有她这么个更方便听用的想法,但,也未必是因为这个。

    “这……不好吧,我连慧娘娘的面儿都没见过,更别说求恩典了。有道是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要是去求了就是山岳之恩,我又怎么还报得起。横竖不过是打一顿板子送到夹巷去,没事儿,我硬捱着也能捱过去的。只是日是后我在夹巷里,你可别忘了时常给我送吃的就行,听说那儿吃的都是剩饭剩菜。”玉壁这就算是拒绝了,而且拒绝得十分坚定,宁可去夹巷也不愿依附与慧妃,这样春妮儿和慧妃都应该消停了。

    春妮儿走的时候面色不太好,玉壁只当没看见,至于接下来会怎么样,要死死吧!

    “等等,刚刚还想变强大呢,怎么这会儿就认怂了,我不认。哪有被欺负了只认怂不挣扎的,就算要死也得先抢救一下。”

    她这正想着自己要怎么才能抢救过来的时候,萧庆之上回差来送茶叶给她的那个小太监又来了,这回还是顶着满脸暧昧不明的笑来的:“玉壁姐姐,听着您上火了,我这给您送降火的茶水来了。”

    “是……”

    “是。”

    一个是半肯定半疑问的问句,一个是肯定句,都不用说是什么,一问一答的都知道后边的是“晋城侯”三个字。

    “您是能出宫的,去舒公公那儿求个出宫牌,出了宫自有人接应您。”

    本来以为到这就算了,可小太监接着又来一句:“至于方才那位姐姐的提议,小的建议您就当没听过,明儿出了宫自会有人给您支招。眼下您这儿就是一团乱麻绳,要开解非有大能耐不可,说句实在话儿,您真能招事儿。”

    ……

    这算是被教训了么,姐前前后后算上都三十有多了,居然还被一小破孩儿教训了,什么世道!

第二十二章 披上狼皮作狼外婆

    (加更什么的,你们都千呼万唤了,那我就加更一章吧~还记得废柴弈的双更时间么,早八晚七,晚上七点第二更,不见不散哟亲!!!)————————————————————

    那小公公满以为是来雪中送炭的,没想到玉璧给了句“我不去,请您代为道谢”。小公公没把这话放心上,嗯哼两句人就走了,留下玉壁在原地直瞪眼。

    第二天玉壁当然没出宫,说实话萧庆之那个人,她知道是个好的,可就像小喜子那句话,是个好的偏偏尽遇上些不懂好的,她也是那个不懂好的。

    更重要的原因是,出宫去见萧庆之,不用别人再收拾她,大公主分分钟把她拍死。

    当然,她也不是真那么想去夹巷里吃残渣剩菜,陈公公和舒公公想借机让她见识一下宫中倾辄的心思她也知道,不过她想不明白的是,她不愿长进为什么偏偏就要被逼着长进。

    晌午时分,桃叶和细柳在茶叶房里找不着玉壁,两人仔细找了好几遍都不知道玉璧上哪里去了。福熹宫的人来领茶叶,因为玉壁不在他们四人都做不了主,却怎么也找不着玉壁,就在福熹宫的人快等不下去的时候,忽见玉壁捧着个大罐子从门洞里走来。

    “玉壁姐姐,你可是回来了,福熹宫的姑姑来领茶叶,没见着你我们也不敢动弹。玉壁姐姐这是上哪儿去了,手里怎么捧着个带泥的罐子?”桃叶真想拧着玉壁的耳朵问问,早上她就说过这几天各宫都会来领茶叶,怎么还能不见人影,去哪也不知会一声,真让他们着急上火。

    玉壁还能去哪里,她七弯八绕去了小宫女所,到宫女所旁边的花园里把埋下的雪水取了出来。不是逼着她长进么,她不会跟人勾心斗角,只能曲线救国:“成姑姑,劳驾您久等,是婢子的不是。贤妃娘娘处的茶早已备妥,桃叶细柳快些开箱,好让成姑姑一一验过收妥。”

    一般来说,各宫的茶叶备两种,一是宫妃所爱一是陛下所好。成姑姑本来心里不爽利,但见茶叶备得极为妥当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此时已经让桃叶捧着的罐子说:“玉壁姑娘,你从哪儿捧个带泥的罐子来,不成还有茶叶需要埋泥里存着么?”

    闻言玉壁掩嘴笑道:“那可不成,茶叶可不能埋泥里,一股子土腥味儿哪里还能饮用。这是前些年收下的雪水,只是听人说过陈年的雪水沏茶别有一般风味,这不正想试试,却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倒是让成姑姑见笑了。”

    这话成姑姑听着,也没再言语,却到底留了心思。成姑姑回了福熹宫先去库房交了茶叶,然后就到贤妃面前去回话,禀过话后成姑姑琢磨片刻才又说道:“娘娘,婢子在茶叶房中倒遇上件稀奇事,茶叶房里的存茶宫女抱着罐子存在埋在地底几年的雪水,说是要用来沏茶。婢子和玉枝是有些交情的,听玉枝说过,这个丫头泡茶是很有门道的。”

    “雪水?陈放好几年还能用吗,不坏吗?”贤妃对茶真没什么高深的认知,喝倒也喝,可比不得淳庆帝那样爱到骨子里的。所以她一听,就有这么个疑问。

    “回娘娘,婢子留心看了一眼,那水澄明干净,倒不像是坏了。”玉壁让细柳去滤水时,成姑姑在旁边看了一眼,确实不像是坏了的样子,反倒透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陛下的御茶房里就是能人多,成姑姑也别多思量了,那可是陛下的人,咱们蔫能使得。倒是听说宫里有姐妹打着御茶房的主意,她们却也不想想,陛下御茶房里的人岂能随意使唤。成姑姑,咱们不去争这些,只需记着一桩,凡是好的都惦记着给陛下,陛下那里有好的咱们只能高兴,不能惦记。”贤妃就是这点好,从来不惦记着自己不该惦记的,怪不得当初淳庆帝给则了贤这个封号。

    闻言,成姑姑连连称是,又道:“眼瞧着再有两个月今年也得下雪了,婢子想的是,不若咱们回头也存一些试试。既是陛下喜欢,自是该备下,总不能落后于人。”

    这话倒也在理,贤妃点头道:“让她们去办吧,既要这么办就该打听清楚,到底是什么样的雪,没个章法乱来到时候讨不着好反成画虎类犬,那才真正不好看得紧。”

    “是,婢子便着人去打听。”

    福熹宫里的事玉壁自然不会知道,她这会儿正拿雪水沏着茶,其实她也有和贤妃一样的疑问,放好几年的水能不坏?滤过后嗅了嗅味道,真是没坏,干净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是竹子上的雪水,放好些年居然有些淡不可闻的竹叶香气。这也得亏是她现在的味觉嗅觉,搁现代她自己是绝对感觉不出来的。

    “玉壁姐姐,你没哄我们吧,这真是几年前的雪水?”桃叶和细柳都不怎么能相信,几年了都不坏,也太稀罕了。

    “这还是我在小宫女所的时候存下的,当时也就是好玩,我自个儿也想不到真能不坏。”玉壁细细看过见水里没有杂质了才去取壶烧水,待到水开时冲杯温盏,沏的正是西京红。她要还给萧庆之,萧庆之却没接,就这么留了下来。

    西京红本来就香气极为清妙令人惊艳,用雪水沏好后众人一喝,竟都有些说不出话来:“这真是别有一番天地,西京红本就极好,用雪水沏过更显得…显得……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像是花开得倾城绝伦,却忽然逢了一场细雨,牡丹含露梨花带雨不正是如此。”玉壁自己都难以置信,她从来没想过,只是换了雪水来沏,西京红就像是枯木又逢春似的,忽然焕发出难以理解的韵致来。就算是明明是从她手里沏出来的,她都有些不敢相信。

    “还是玉壁姐姐说得好,我可说不出来。”

    此时,桃叶却忽地沉默下来,盯着玉壁看,她看着手里小小的茶盏,心里有些起伏不定,明知该沉默却又不吐不快:“玉壁姐姐,你这样不怕招来是非么?”

    闻言,玉壁也是一怔,好半晌才苦笑着开口:“我是不愿意招是非的,却偏被是非招惹了,我又能如何。若此时再不做点什么,便是被人拿着揉来捏去的下场,到时候便更由不得我作主了。”

    桃叶细柳四人均沉默无言,这时也没了喝茶的心情,几个人草草喝了几口把茶具收妥。小安子小庆子也都叹着气,茶叶房里四人和玉壁相处日久了,也觉得她是个不错的,四人都愿意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下去,荣华富贵是好,但平平安安才是真。

    晚膳后,小合子来取给淳庆帝沏的茶,玉壁拿雪水沏了西京红,小合子闻着香气奇异多问了一句,玉壁却笑而不答。

    待到小合子把茶给苏德盛,苏德盛又呈到御前去,淳庆帝翻着奏章,因为今日得了好消息心情很是爽快。茶呈上来淳庆帝便自斟自饮起来,淳庆帝是真茶客,入口便知是西京红,但喝第一口便知不同,喝第二口才确定是真的不同。

    比起玉壁来,淳庆帝这位真茶客的感觉要曼妙清雅得多:“端是可正可奇的妙品,苏德盛,今日的茶是谁沏的。”

    “回陛下,是茶叶房的存茶宫女玉璧。”

    “噢,这段日子喝的不一直是这丫头沏的吗,怎么今日境界忽地拔高数重。”淳庆帝奇道。

    闻言苏德盛都不知道该怎么答了,心里还道这丫头不是一直缩头缩脑过日子不刚伸头吗,怎么今儿这么稀奇:“这……许是近日沏茶得了新了悟。”

    淳庆帝这么一夸,苏德盛回头就是想把玉壁放着长心眼也不成了,淳庆帝既然明摆着夸了,他们下边侍候的当然得懂味儿。陛下说好的,那就得给陛下赶紧提拔上来听用,难不成想吊着陛下的胃口。

    寻了个空儿,苏德盛让小合子把玉壁找来,玉壁一到他面前,他就看着玉壁道:“玉壁丫头,你心里边儿怎么想的?”

    “因为不想被坑,所以只好坑人。”玉壁一掐算自己还得在宫里待五年,既然小媳妇扮不下去了,那她就只好披上狼皮作狼外婆。

    这话让苏德盛半晌无言,末了摇头叹道:“玉壁丫头啊,日后是福是祸你自己担着吧,赶明儿便下调命,自个儿想想还能做什么。陛下夸了你的茶好,咱家可不希望过不得多会儿,茶没好起来人也不好了。”

    “谢苏公公。”

    “行了,回吧。好在御茶房也不是什么翻天儿的地方,自个儿用心打点去。”

    点头道谢,玉壁一路回御茶房,还没说什么呢,舒公公就问了她一句话:“不扮低调了?”

    玉壁讪讪然叹口气说:“有人不让。”

    “矫情!”

    “矫情也算真性情。”

    ……

    事儿本来到这就算结了,至少玉壁是这么想着回茶叶房的,可事儿还远没结束,茶叶房的事结束了,因为茶叶房的事生出来的事还没解决呢!

    宫外头,某某人还备下了退路给她却没人来领受,虽说不是某某人亲自到场答疑结惑,但也是真正费了心思想着给解决问题的。

    这叫什么,这叫一腔赤肝忠肝偏遇了无良穿越女!

第二十三章 御茶房五品尚人

    (第二更到~)

    待到宫中掌灯时分,天际星光隐隐,没有月亮的晚上总显得分外清冷。玉壁正要再看一眼茶叶房去睡的时候,忽见廊下站着个人,仔细一看倒有几分眼熟。

    等到那人从阴影处走出来,站到昏昏灯烛下时,玉壁看清楚了,赶紧上前笑着行礼:“玉枝姑姑。”

    “诶,这会儿笑有什么用,今日你害姑姑我候了你一天,且说说这罪过打算怎么赎?”玉枝姑姑隔了大半年又见了玉壁,见玉壁还是那么清澈不染的一双眼,倒也有几分高兴。说话这丫头也快十四了,模样倒还没长开,还是在小宫女所的样子,不过到底显得更和宁了几分。

    “啊……”玉壁一听就傻了,她明白玉枝姑姑这是说今儿在宫外等着的,是她而不是萧庆之。眨了好几下眼,还是没能回过味来,她这会儿倒机灵上了,指着一侧说道:“玉枝姑姑,茶叶房已落了锁,姑姑要不嫌弃便去我住的宫所里稍坐,也好让我沏茶赔罪。”

    摇摇头,玉枝姑姑说道:“知道你没事了我也算有了交代,不过下回可别这么不知好歹,既然有人帮你出主意,还这么不知死活地撞上去,真是找打。好罢,姑姑出来大半日了,也该回去了,你也早点歇着去。”

    玉壁闻言又是道谢又是行礼,玉枝姑姑走了好几步又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回头问了她一句:“玉壁,你和管事房的徐公公有旧么,怎地是他来托我帮你。”

    徐公公?听都没听过,玉枝姑姑见她摇头又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门洞便消失在玉璧眼前。

    就着摇曳的灯火,玉壁免不得又叹了口气,今天是过去了,明天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第二天早起,才一进茶叶房就接到了管事房的手札,随着手札一起来的还有一应物事。送手札来的却是那个见过两面,还教训过她一回的小公公。那小公公捧着手札凑到她面前来,这时的笑倒不暧昧了:“玉壁姐姐,小平子给你道喜了,恭喜玉壁姐姐升五品尚人,这是管事房的手札,还请玉壁姐姐收下。噢,日后可不敢再叫玉壁姐姐了,该唤陈尚人才是。”

    总算知道这位的称呼了,小平子,玉壁浑身一抖想起金大侠的林平之来,无由得一阵鸡皮疙瘩:“五品,这……怎么直接就越过六品去了,我倒没想到会这样。”

    看着她满脸疑惑,小平子又是一声笑:“事儿也平了,品阶也升了,那还有什么不高兴的,瞅你这愁眉苦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挨罚了。”

    “也是,升总比降好,谢谢小平子公公。”玉壁接过手札,又有旁的小太监把一应五品尚人的物件给她验收。

    接着小平子又从袖袋里掏出一个手札来,和五品尚人的手札有所不同,尚人手札更像是聘用书,系着红丝线的。而小平子陶出这个手札则更像是调职通知,手札一拿出来小平子就抖开念道:“管事房令,今调御茶房五品尚人陈玉壁为茶水房提调,司掌一应御前茶水,望协陈福安舒万山二人打理茶水房……”

    这果然是调职通知,玉壁听完认命地叹了口气,接下调令看向小平子道:“我是现在就去呢,还是先把茶叶房的事务交接了再去?”

    “自然是即刻就任,茶水房离茶叶房才多远,慢慢交接着也就是了,总是你们御茶房里的事,难道还能天远地远不成。”小平子说完一甩脸走人。

    那个……她还想让小平子给萧庆之带个谢意呢,虽说没领人的好,可不能连个谢字都没有吧。

    挠了几下后脑久,没趣味地看着满院子东西,她又开始发愁了。事儿解决了倒也痛快,可现在看到这些东西又痛快不起来了:“其实,我算是自己挖坑把自己填了,怎么好像觉得是中了陈公公和舒公公的计呢?”

    望天长叹一声,换衣裳去。

    五品以上有了特定称谓,衣裳也大有不同,五品尚人的衣裳上绣着小朵茶花,雪白的花朵开在茶色衣襟上,显得分外清致了几分,除了有绣花,别的地方倒有六品七品茶水宫女的服饰没什么不同。还有一样,头上簪的不同了,五品尚人可以戴琉璃簪花,也是茶花的样式,盛开的半开的几小朵簇成一束开在木牛角簪杆上,还配着玉质流苏,比起绢花来质感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桃叶细柳他们四个倒像是提前得了信儿似的,见她穿着五品宫衣出来没有任何意外,都带着笑称一声“恭喜”。

    “你们看看我这张脸就知道该不该恭喜。”玉壁倒没后悔自己做过的事,就是觉得自己一步一步把路给走歪了,而且还是自己上赶着走歪的,真是冤枉死了。

    看着玉壁满脸苦样儿,桃叶笑着摇头道:“玉壁姐姐,是高升便该恭喜,何况玉壁姐姐还是越过六级直接升了五级,不该说声恭喜么。”

    见大家伙儿都替她高兴,她也当了垮着张脸,随之也是一笑:“好吧,我先去茶水房,也不知道谁来茶叶房当差,今儿你们照常办事,有什么不妥当的就来问我。其实还是咱们茶叶房最好了,咱们相处久了,不但性情合得来,连做事儿也有默契。一想到茶水房,我现在就头疼,指不定有什么在等着我呢!”

    桃叶细柳和小庆子小安子又冲她笑,她对着他们倒是能回笑脸,可越近茶水房就越笑不出来。茶水房她不是没来过,一到忙的时候她就能被差到这里来帮忙,可这还真是头回端着架子来。

    迈步跨进茶水房的小院儿,院子里正有几个粗使宫女在烧水,炉火里飘来淡淡的烟气,闻着像是果木炭的烟。淳庆帝起来便要用早茶,这时应该是在准备着,因为空腹不宜饮茶,早茶一般备两样,饭前的花茶,饭后的清茶。

    “玉壁姐姐来了,今儿不忙啊,玉壁姐姐有什么事吗?”粗使宫女们是认得玉壁的,玉壁比旁人更和气一些,对粗使宫女也从不挥来喝去,有什么吩咐也总是柔声细语的。

    “没什么事,你看着火别把水烧过头了。”玉璧笑着点点头,继续往里走,廊下正有个着茶色宫衫的宫女正在挑着青竹叶,青竹叶单味煎水喝对嗓子好。淳庆帝上朝,说话声音低了还真不成,青竹叶正好对症。

    青竹叶是取淡竹叶的嫩叶晒干,挑的时候只要把杂质拣去即可,挑青竹叶的宫女一边挑着一边打量着玉壁。这位大概也是属于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看着她居然很疑惑:“玉壁姐姐,茶水房里茶叶足足的,不需来送呀,今儿也不是送茶叶的日子,玉壁姐姐怎么来了?”

    冲那小宫女一笑,玉壁说道:“接了个差事,只怕日后要常来。”

    “噢。”小宫女点点头没再说话,继续低头挑青竹叶。

    她迈过茶水房的门槛时,那小宫女忽然惊讶非常地回过头来看向她,嘴巴都合不上地看着,瞪了好一会圆眼才喃喃地说道:“宫衫上绣着茶花,头上戴着琉璃宫花……是五品尚人?”

    听着小宫女的话,玉壁又侧脸冲她和和气气地露出笑脸来,那小宫女起身行了礼才又坐下,还是透着那么的惊魂不定。

    一进茶水房,立马就有人盯着她看,茶水房里总共有六品茶水宫女二人,七品茶水宫女四人,茶水太监六人,粗使宫女八人。负责沏茶的每个人所擅长沏的都不一样,所以才会有这么些人,当然了,忙起来的时候那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你……”红玉先反应过来,“你”一声后就意识到不对了,赶紧先行礼:“红玉见过陈尚人。”

    到底是在宫里待了许多年的,对宫里的服制很是清楚,一看就知道是五品尚人,搁玉璧猛然见了她是肯定想不起来的。

    红玉一行礼,余下的几个人也赶紧行起礼来:“见过陈尚人。”

    茶水房里原是舒公公代为管着,现在既然让玉壁做了提调,她自然就是茶水房的头头。虽然是被眼前这些折腾得没法不来茶水房,可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她看着众人摆摆手道:“别太客套,日后我便要和大家一起共事,还请大家多帮衬些个才是。”

    她这一句话算是往油锅里掺了一勺凉水,屋里的人都看着她怔怔无语,她又是一笑,笑得愈发灿烂无比:“从前咱们也都认识,也不必再一一作介绍,这倒也省事了。眼看过会儿就是陛下用早茶的时候了,快些去准备茶水,莫误了陛下用茶的时辰。”

    但见她脸上笑着,漂亮话说着,心里却在跳脚骂娘:“不是你们这群脑袋不开化的家伙,我用得着来碍你们的眼,现在觉得我碍眼了,早你们干什么了。不是你们胡干破事儿,我现在还窝在茶叶房里混日子,是你们不让我混的。行,我混不下去日子了,大家也都别想混日子!”

    ——不让茶水房继续混日子,这恐怕也是陈公公和舒公公的最终目的。

    一时间,茶水房里寂静无声,廊下的小宫女探了张脸进来,见屋里冷嗖嗖地连忙缩着回脖子去。

第二十四章 要玩就玩光明正大的

    片刻的寂静过后,茶水房里便都各自忙碌起来,也幸亏玉壁之前就常来茶水房帮忙,对于茶水房的日常安排清楚得不得了。提调该管什么她不清楚,但她知道一点儿,现在茶水房她品阶最高,她在茶叶房里也没白混日子,到底知道了自己现在手里捏着什么底牌。

    她也不担心红玉丁香他们这些茶水房里的老油条给她来阳奉阴违这一套,说句大白话,昨天之前她是死是活她自己都不知道,但现在嘛,茶水房里诸人是死是活都捏在她手上了。

    有道是,处劣势时要悍不畏死,处优势时要笑面怀柔,她也不至于在这节骨眼上立威。立威算账都是小手段,上不得大台面,要玩就玩光明正大的。

    一边看着茶水房里诸人沏茶的沏茶,整理的整理,她就坐一边噙笑看着,她确定自己这会儿肯定笑得阴恻恻的。因为此时她心里正在想着一些不太美妙的事,好歹也是现代企业上过班儿的,办公室斗争她不成,员工管理倒有点心得,谁让她跟着人力资源部的头头混着日子呢!

    “搞搞培训,玩玩一日三会也就够了,真有要玩的咱们就摆开架式来玩。”当然,对她来说要没有最好,其实她还是想混日子,对把茶水房管理成宫廷典范处所可没什么兴趣。

    别说,玉壁阴恻恻的笑容一摆出来,真是让茶水房的人心里犯悚,尤其是那几个私底下商量过一块儿去做某件事的人,更是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都怀着几分畏惧。

    “陈尚人,给陛下的青竹叶茶已经煎好了,您尝尝看是否妥当了。”

    青竹叶茶拿普通的山泉水煎了就成,不必太讲究,煎出来的汤倒有点像茶汤,只不过味道一水儿清爽淡香,带有几分淡淡的青竹叶气息。接过小宫女递来的茶盏,浅浅啜一口,抿了抿嘴角后拿帕子沾沾嘴唇,觉得这一翻架子摆足了,玉壁又忽然抬起头来灿烂非常地一笑。

    顿时间茶水房里诸人都觉得屋子里凝重的气氛一轻,人都好像松快了几分,方才那越疑越怕的心就这么平复下去。

    “煎得稍过了一些,略略有些发涩,青竹叶煎一柱香即可,久了便有淡淡的泥腥气。”玉壁说完又笑,放下茶盏说道:“水选得好,壶却不成,煎汤宜用乌陶罐,泡茶的水才好用生铁壶。”

    她话音落下,茶水房里又是一片寂静,这会儿红玉和丁香却莫明一缩脑袋。她们跟玉壁相处过一段时间,向来觉得这是个既没脾气又好支使的,而且像是什么也不懂的,现在成了她们的上差,却看起来这么……这么恐怖!

    “那我去重煎。”捧了茶盏走,小宫女迈出门槛煎青竹叶茶去了。

    “别看着了,待会儿诸位上朝的大人就要在东厢候朝,去沏茶罢。红玉丁香去准备茶点,镇日里早早上朝,免不得有没用早饭的,空着肚子总不好饮茶,得备些点心让大人们垫垫五脏庙。”玉璧说完就去忙自己的,也不管旁人是怎么个神情眼色。她是怕自己笑出来,茶叶房离太和殿近,要去净房得从御茶房外的便道经过,经常有大臣上着上着早朝急匆匆奔出来,片刻过后又急匆匆奔回朝上去。

    每每一想到朝堂上,某位大臣奏报完,旁边立马又上来一位大臣,淳庆帝问:“爱卿有何事奏报。”

    大臣拿笏板遮着脸,不好意思地说:“回陛下,微臣告个罪。”

    然后淳庆帝明了,挥手让大臣退下,接着君臣聊聊闲话,等到这位大臣上完净房再继续朝会。对于玉壁来说,这真正算是当朝一景,估计正史上那些朝代没这回事,上朝前都会约束着饮食,哪敢这么来。

    东厢里今天候朝的大人们忽见茶和点心一块上来了,都纷纷点头,虽说谁也不缺这口吃的。大人们一边端茶用点心,一边说着朝里朝外的事。或说几句笑闹的闲话,或说说最近哪条政令下边是怎么样的反应。

    “晋城侯……”忽然有人在外边喊起来,声音颇为尖锐,像是被谁掐住了脖子喊出来的一般。

    “谁这么大呼小叫的,难道是今天才见着晋城侯真人么。”

    大人们脸上都带着笑意,先进来的是喊晋城侯的工部员外郎,后进来的是萧庆之,一时间众人互相道好。许久之后,院外又有人捏着嗓子尖叫:“晋城侯……”

    “子云不是在屋里么,外边喊什么……”

    忽然间大人们都没了声音,因为大家想起另一位晋城侯来,那就是萧庆之的老爹萧梁萧一堂!大人们齐齐看向萧庆之,萧庆之只回以和平时没什么二样的笑脸,还是那么副温正平和的神色,挑不出什么不同来。

    此时,萧梁终于就着小太监挑起的竹帘子走进东厢来,见众位大人都站着,萧梁熟络地招招手:“日久不见,诸位一向可安好?”

    “萧公,诶,真是萧公啊!”纪大学士几步上前就拉住了萧梁的手,神色之间透着激动,纪大学士是党争中的中立派,这位德高望重倒是没人去动,但夹在党争中也是孤掌难鸣,此时见了萧梁怎么能不喜出望外。

    “纪大学士这几年倒添了白发,闻说你嫁了幼女,这杯喜酒却没讨着……”萧梁接着又和众人一一打招呼,那份熟络戏倒像是这位不是离开了十几年,只是出了一趟十几天的公差,与众人之间当真是一点生疏气都没有。

    纵使是这十年里新入朝堂的大臣,只怕这时也已经知晓了这位是谁,一时间屋里分外热闹。这个问好,那个道安,加上还有叙旧的,本该应接不暇,但萧梁却就像是鱼入大海鸟归山林似的,显得那么的游刃有余。谁也没被疏忽,谁也没格外受到关注,大臣们可知道这位,做谍子起家的,真要太过亲近了倒要心生忐忑。

    “哟,现下候着都有点可垫了,陛下这些年倒是愈发体恤臣下,茶也沏得好,看来陛下还是那么一日不可无茶啊!”萧梁笑眯眯的,这位的笑眯眯和萧庆之不同,萧庆之显温平,这位再怎么笑,大家都觉得心头一紧,透着股子阴风惨惨的味道。

    “这些年萧公可是羡煞我等,隐逸泉林周游山水好不惬意,每每听子云贤侄说起,吾等都心向往之,恨不能舍下一身凡尘陪萧公往来林泉之间啊!此番萧公归来,吾等可轻易不放萧公走了,吾等为朝堂操劳,怎可让萧公一人得着闲,诸位说是也不是。”说话的是东林派系的文官,东林派系的文官总显得酸腐气重一些,淳庆帝喜欢他们的严守祖宗礼法,恪遵纲纪伦常,但不喜欢时也还是这点。

    “正是,萧公。”

    听着这些话,萧梁还是那么副笑眯眯的样,看着那么的人畜无害,可眼睛一眯扫到谁谁就得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跟这位说话可等小心,随便说句你觉得没什么的话,可能被这位听了就能听出万千线索来。

    见状,萧庆之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早知道今天就该称病不来,反正老爷子一人足够应付得来。上前一步,萧庆之面含笑意说道:“诸位同僚,明日侯府设宴,还请诸位多多赏脸。”

    众人纷纷应声,萧庆之说完就退一边装木头,老爷子一到,他现在心情无比放松。虽说老爷子一回来,原本不稳的朝堂只会更加不稳,但这是淳庆帝愿意看到的,老一辈要搅事儿,他一个小辈自然不会贸然掺和进去。

    萧梁则看了一眼自个儿子,嘿然一笑,看向诸位大臣:“诸公,我与犬子也是数年未见,诸公要是方便,可否让我父子二人先叙叙。”

    候朝的大臣们应声,便把一侧的小室让出来,其实他们这会儿也想各自扎个堆去商量一下,对于萧梁的归来该怎么应对,这倒算是正好了。

    “子云呐,你母亲和应之的事我都知道,你别放在心上,你母亲自来便是这样,嘴上不留情,埋怨你这些年不曾尽孝,其实心头还是记挂着你的。”萧梁其实这会儿心里对萧张氏同样搓着火,这女人当真是长着两只眼当摆设用的,稍稍明眼一些都不会这么做。

    “是孩儿不孝,惹母亲不愉,孩儿又怎么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父亲,孩儿也想过,母亲若真是要将爵位给应之,孩儿也愿从中周旋。只是母亲并不愿与我细谈,此时还请父亲作主,孩儿对晋城侯之爵位并不恋栈,父亲明鉴。”萧庆之从来就不觉得爵位有什么重要,再说爵位本就只是荣誉,说到底却并没有实权,既不能调兵遣将,也不能号令一方。

    萧庆之是个胸中有丘壑的,他连朝堂都不愿多待,爱的还是那热血沙场。只是边关战事并不多,也没到非他上前去冲锋陷阵不可的时候。他其实也明白,淳庆帝重视他,但不会太过重用他,他是淳庆帝留给继位者的中军大将。

    不过他把意愿一表明,萧梁却摆手说:“什么话,你是兄长,这爵位自当是你的。你母亲那里我会去说,你只管做你应做的事便罢了,身为儿郎便应顶天立地,不必耽于家室之争。”

    “父亲……”

    “不必再说了。”

    正此时,太和殿外的广场上传来更鼓声,朝阳金黄地洒满整个广告,鼓声似带着金光传开——朝鼓响,太和开,该上早朝了。

    萧庆之和萧梁一前一后走出东厢,阳光同样金光灿灿地照在父子二人身上,但二人的神色却颇为不同。

    萧梁是若有所思,萧庆之则看到了某个放他鸽子的小宫女正沐浴在熹微的晨光里,一片暖光溶溶,和柔无比……

第二十五章 那眼神、那姿态、那语气

    之所以某个小宫女会沐浴在晨光里,那纯粹是因为本朝上朝也要奉茶的,可以把上朝看做公司开例会,人人有座人人有茶。她现在做为茶水房提调,得仔细着时辰,算得恰恰好了把茶水送到太和殿外去,早一分沏茶会凉,晚一分沏会误了时间。

    朝鼓起之前玉壁就已经让红玉丁香她们去沏茶了,淳庆帝会在所有大臣落座后才进入太和殿,所以她这个淳庆帝的御用茶水宫女得稍慢一点,沏给淳庆帝的茶得等大臣们的茶沏好端上去后,才能开始着手。

    这时茶水房里的所有宫女们都在瞅着她,她倒也气定神闲,今天给淳庆帝沏茶的水是竹叶上的露水。这露水还是她前几天在茶叶房里闲得无聊时收集的,倒没想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旁边给侍弄着炉火的小宫女抬头见那水有些不同,就开口问了一句:“陈尚人,这是哪里的水,这看着不像是给御茶房供水的陶罐。”

    “是露水,安县乌龙有果香兰香蜜香陈香,今天沏的茶来自丰水岭,带兰香气。这是前几天从花园里取来的秋兰露,用来沏丰水岭的乌龙再合适不过,回头你们也可以一一尝试。”玉壁说罢择了茶叶,又取来已泡养过一年多的紫砂壶,这紫砂壶才是真正的利器。

    本朝并没有养壶之说,更没后世那么多讲究,紫砂壶也不似中国历史上记载的那样倍受推崇,她也就是占了这个便宜。她在现代虽然不喝茶,却有喝茶的朋友,说起茶、壶、水来,三个月都讲不完,她挨边也听着一些。

    宫女们在一边看着,见玉壁先温壶再投茶,然后手起水落,水成弧线缓缓落入茶壶中,盖上盖再淋一道水又把头道的茶水倒去温杯盏,第二道汤开后才置入茶海中。茶海选的陶器,底下有小炉燃着烛火,保证茶汤温度不减,却也不会把茶汤再烧开。

    “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是说茶汤不能久沸吗?”旁边的宫女没敢问玉壁,只小声问着茶水房里那六品宫女芳琴。

    “那么点烛火哪能把茶汤烧沸,想是保着茶汤不凉罢,底座上有孔,想来也烫不到哪里去。”芳琴对这个倒不甚在意,保持茶汤温度的法子很多,眼前玉壁选的只是看起来更独特雅致一些,器皿也选得更得体精致一些而已。芳琴在乎的是露水,以及玉壁沏茶时那看起来宝光隐隐的紫砂壶。

    此时,红玉也低声说了一句话:“芳琴姐姐,露水沏茶真的可行吗?”

    闻方,芳琴眉眼微动,冷笑道:“若不可行,陈尚人敢在此时沏给陛下饮用么,想是已经尝试过,否则不会有这胆子。”

    “芳琴姐姐,以后咱们怎么办?”丁香问道,她们茶水房的宫女原本就是以芳琴为首的,此时当然要问明白芳琴怎么打算。

    “还能怎么办,她是五品尚人,咱们不是六品就是七品,外边还有一堆儿九品的,又能做些什么。沏茶的好好沏,烧水的好好烧,别被挑出错处了,想来她也不会拿咱们怎么着,她也不过是没法子了才顶出头来。”芳琴到底在宫里摸爬滚打久了,对于玉壁的心思倒猜得明白。只是她唯一没料想到的是,玉壁沏茶竟如此之好,她看了都觉得眼花缭乱难以想象。

    宫女们听了芳琴的话纷纷点头,最开始在廊下挑青竹叶的小宫女此时煞风景地蹦出一句话来:“芳琴姐姐,红玉姐姐,丁香姐姐,水兰姐姐,陈尚人挺好的呀,还教我们怎么用水用器呢,为什么要说怎么办。”

    对于这个从来都糊里糊涂的,芳琴也没脾气,只得瞪她一眼道:“宝梨,什么都不知道就别搭话,仔细看着,到时候别说我们不肯多教你。沏茶哪有什么教不教的,全靠自己领悟,你要成天这么糊涂,又能领悟出什么来。”

    “噢。”宝梨答应一声没再说话,一双眼睛圆地看向玉壁,这时玉壁已经沏好了茶,正捧着向太和殿走去。

    殿外还是曲公公立着,曲公公一见玉壁好一会儿没反应,把茶转手让人送到殿里去时才回过神来看着玉壁:“哟,丫头,长出息了,这不声不响就成五品尚人了。咱家在这儿恭喜你一声,倒瞧不出你这丫头还是个能耐人。”

    这到底是夸还是骂?玉壁忍下瞪白眼的冲动,笑了一声说:“曲公公,我算什么能耐人,要真是能耐人,就不会到今天这地步了。”

    曲公公应一声,若有所思,倒没再言语,玉壁则见茶奉上去里边没其他吩咐下来就转身往御茶房回。

    而殿上,正事今儿一件都没有,说的尽是闲事,大家心思且不定着呐,大谍子萧一堂回来了,大家心里都在琢磨着这位回来的动机,这时机也很巧妙。甚至有人在想,萧老夫人跟萧庆之闹腾是不是也是戏引子,为的就是让萧一堂不动声色又光明正大地回到京中朝堂上来。

    淳庆帝本来挺高兴的,可闲话说了好一堆后,萧梁借着说闲话的工夫说出的一句话让他立马就尴尬起来,萧梁说的是:“陛下,子云已年过二十,陛下初年说过要给子云赐婚,臣便不敢擅自作主。只是如今子云年龄已长,陛下这方又没个合适人选,可否许臣给子云选配妻室?”

    一听这话淳庆帝就咳了一声,借机喝了口茶低下头来,很没帝王气度地冲茶杯翻了个白眼,抬起头来后却笑道:“是朕疏忽,爱卿不忙,朕已经选下好几位名门淑女,只待卿家看过后让子云挑选。既是朕误了子云,自会给子云一门良配,断不会误子云的终生。”

    “既是如此,臣便听从陛下安排。”萧梁说罢一礼复又坐下,端盏喝茶,笑得那叫一个满足。

    朝会一散,淳庆帝便把萧梁留下了,朝会上又给萧梁赐了茶,萧梁和萧庆之不一样,这位长在江南,最爱的还是清清芬芬的绿茶。淳庆帝和萧梁要把臂相谈,萧庆之就被打发去御茶房领御赐的茶叶。

    一边走,萧庆之不免一边心里嘀咕:“陛下赏了老爷子二十几年茶,要不是陈茶不好饮用,家里的茶叶都能开铺子了,陛下真是没新意啊!”

    这话也就在心里想想,萧庆之一脚跨进御茶房的院子,舒公公就迎上来:“晋城侯来了,曲公公已来吩咐过,这边正要给萧公备茶。只是小的未曾有幸见萧公,更不知萧公有什么偏好,故不好作主,还请晋城侯指明了才好。”

    “家父爱绿茶,舒公公意思意思便好,家中的茶叶多,陛下又爱赐茶,只挑新上的秋茶来两罐,旁的便不用了。”萧庆之说完就跟舒公公一道上茶叶房去,却没想茶叶房里玉壁不在了。

    把挑得的茶叶给萧庆之,舒公公满以为任务完成,没料到萧庆之叫住了他:“晋城侯可还有什么吩咐?”

    萧庆之倒不遮掩,直接就上嘴问:“玉壁姑娘可是调去旁处当差了。”

    ……

    眯着眼睛,舒公公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萧庆之,才缓缓说道:“她什么身份,不值当您一言以问,要有什么吩咐您跟小的说。”

    看得出舒公公这姿态是在保护玉壁,萧庆之倒也不再多言,只是一笑道:“只是记得玉壁姑娘懂茶解茶,故有些一问。”

    “管事房下了调令,把陈尚人调到茶水房做提调去了,日后晋城侯太和殿左右定能碰着。”舒公公这话的意思是,就不必特地去茶水房见了,如果只是惦记着玉壁懂茶的话。好不容易有个能撑着茶水房的,舒公公可不打算把这丫头送到侯府去给人当小妾。

    不是舒公公要防贼,实在是玉壁表现得太没出息,太没有上进心,舒公公怕玉壁一听能去侯府当小妾,可高兴可高兴地就去了,白瞎他和陈福安一番提携之心。

    要是玉壁知道舒公公这念头,估计能跟舒公公拼小命。

    从御茶房出来,萧庆之没过多会儿就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只要不涉及淳庆帝和内宫,事情并不难被打听出来。不过萧庆之知道后不免摇头,这丫头尽给自己找事,好好的给她条宽敞道不走,偏要走这条说不出是好是坏的路。

    打廊下过,萧庆之见了玉壁,萧庆之还好,玉壁捧着个沾泥的罐子有点不好意思。再拿人当驴肝肺,见了正主儿也会不好意思的,何况她只是不接受好,并不是不知道好的:“婢……婢子拜见晋城侯。”

    “稀罕,你还知道不好意思呐!”萧庆之既然已明白自己需要的是什么,自然不会遮掩,他也确定自己不遮掩时对面的人能看得分明。

    玉壁又不是傻子,她当然看得出来,那眼神、那姿态、那语气……

    “哐啷”一声,她手里捧着的罐子摔在地上,罐子里存了好几年的雪水就这么化为乌有:“诶……我的窖藏雪水!”

    “你窖藏它作什么,又不是酒……啧,别捡,手破了就沏不得茶了。”萧庆之一面说着,一面还颇有些欢喜,就玉壁这不懂得遮掩情绪的,都不用再寻思。眼下满地的茶水就能证明,这丫头看明白了。

    您喜欢我哪儿,我改还不成!

    玉壁咬牙切齿,险险的没把这话问出口,只是脸上的神色可不怎么欢欣,和萧庆之微带喜色的脸形成鲜明对比……

第二十六章 随便给个名分也就是了

    对待表白又不说明白的人应该怎么处理呢?

    五品宫女陈尚人的答案是——就算看明白了也只当自己眼瞎了什么都没看到,漂亮滴一个转身,一百八十度转身,然后走人。

    这下轮到萧庆之说不出话来了,这丫头临走前绝对是在十分不满意地摇头啊!打从生下来二十几年,除了他妈最近几年对他抱有不满外,萧侯爷绝对是在众人赞赏有加的氛围里成长的。人文成武就,兼着还有几项雅致爱好,怎么都可谓一句“公子风流”。

    于是乎,萧侯爷有了一种对着他妈都没有的挫败感!

    “这丫头不满意什么。”萧庆之莫明其妙得很,如果他是一现代人,肯定能找到合适的词来形容玉壁的眼神,那就是赤果果的鄙视丫。

    其实也没这么夸张,玉壁当时看着萧庆之,脑子里想的是:“就您这小身板,围观群众都得替您操心!”

    “子云。”萧梁站在高处把一切收于眼底,虽不言明,心底却有了计较,只怕他这儿子还没能放下薛甘霖:“故人虽好,却经不得多记挂,人生在世可以朝后看,但得向前活,不能总耽于过去。”

    “父亲。”萧庆之微微有点尴尬,好在他也是二十出头的青年了,片刻便神色如常:“陛下与父亲谈得如何,父亲可要归朝?”

    对儿子的问话,萧梁不怎么上心,倒是对儿子的私生活他很上心,二十几岁的人了屋里连个人都没有,这让萧梁觉得自己这当爹的没尽到应尽的责任:“若是觉得不错,便向陛下要了,陛下身边想必也不缺这么个人。”

    从萧梁的话里听出来的意思让萧庆之微微皱眉,他自然听得明白,父亲的意思是说随便抬进府里给个名分也就是了,没必要这样牵牵挂挂,反而会使心地不稳。但萧庆之这人是很轴的,这一点像萧梁,到底是萧梁一手调.教到十岁的,除了表面上比萧梁要温和一些,骨子里的东西却是一模一样。

    草莽出身的萧梁,能对与他自草莽中结发的萧张氏不离不弃,也没再纳妾收房。萧梁重情重义,萧庆之从小就崇敬自己的父亲,自然是有样学样。

    “父亲,孩儿不欲后院起纷争,正如父亲所言,儿郎是要顶天立地的,如此便不能埋下后院纷争的祸根。”萧庆之说得倒是婉转。

    再婉转萧梁也听得分明,叹了口气倒没再多说什么,萧梁倒没什么门第之见,毕竟他自己搁二十几年前也就是个泥腿子,再说萧庆之的事,他一直更倾向于让他自己作主:“行罢,你要这么想,为父也不干涉你。只是陛下那边为你选了好些个名门淑嫒,为父倒要看你怎么推脱过陛下去。”

    闻言一笑,萧庆之道:“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只要父亲首肯了,陛下又能奈何。”

    这话说完,萧梁脸色却微微有些松动,因为萧庆之正在思量着一些事,所以没看到萧梁的脸色有变。

    “走罢,咱们爷儿俩也好久没聚,得月楼,咱爷儿俩走两盅。”萧梁的脸色自然恢复得很快,说着话便一拽儿子的胳膊,父子二人向宫门走去。

    话说为什么大公主最近没出现过呢,玉壁在往回走的路上就在这么想来着,她当然不知道淳庆帝最近且拾掇着大公主,而且萧梁回来了,淳庆帝怎么会让大公主出来碍眼,赶紧打发到封地去关公主府里,最好这辈子别给他回京城来。

    这时候,淳庆帝才能理解一句话——儿女都是来讨债的。

    看着御案上分外令人舒爽的乌龙茶汤,淳庆帝心情却不怎么美好,不过茶味道好他还是惦记着夸一句的:“今日茶沏得不错,与那日的水又有不同,清韵绵长。”

    眼下苏德盛有话可以回了,他特地为水的事去问过了玉壁,这会儿正好来回话:“回陛下,小的去问过了,说是用窖藏近三年的雪水来沏茶,才有了那不同的韵致。今日的乌龙却是用露水沏来的,取的是秋兰露,是茶水房提调陈玉壁前几日特地早起收集的。陛下要是喝着好,日后让茶水房只管进,那丫头想法儿多又用心思,想必能让陛下耳目一新。”

    “雪水,怪不得那日的西京红有几分凛冽生寒之气,而今日的乌龙却有几分难说分明的盎然之气,果然是朝露晨雨发之生机。”淳庆帝说完把置在小炉上的陶盖罐取下来倒尽里边的茶,一口喝下去下了御座,然后吩咐道:“去把白芷传进宫来。”

    “是,陛下。”

    领了命出来,苏德盛吩咐身边的小太监出宫去传大公主,自己却往御茶房去。

    当苏德盛到茶水房外边时,忽然听得里边的动静有些儿不对劲,立在台阶下一听,却像是陈玉壁在说话:“这天底下的水各有各的品性,就如同这天底下的茶各有各的滋味一样,便是同一个地方的水,也会有不同的滋味。如玉帘潭,虽是雪水,但因浸润过玉帘山石,便发着一股子石头味儿。这样的水若用来沏绿茶,那便会带着一股很生硬的味道,但若是沏安县上岭乌龙却是正正得宜,山场岩韵都能更显几分。”

    “安县有一百余种乌龙,进贡的也有二十余种,上午沏丰水岭乌龙陈尚人说宜用秋兰露,发其香,现在又说上岭乌龙宜用玉帘潭,发其韵,那么余下的二十余种是不是也各有各的不同?”问话的是芳琴,到底比旁人更多在御茶房两年,玉壁把他们聚拢来时她还不屑,可此时却只是张大耳朵听,也用心去思量。毕竟,在御茶房里,没有比沏好茶更好的晋身途径。

    点点头,玉壁说道:“正是这样,我也是每一样细细尝过才试出来的,这些东西我教你们你们记不住,茶水房里也有茶叶用来品饮尝试,你们大可一样一样来。看到茶你们就应当先想,这茶是怎么样的色香气味,又是怎么样的品质性状,再思量这样的茶要用怎么样的水才能扬长避短。”

    这话却让芳琴轻哼一声,只以为是不愿意教,玉壁瞟一眼也不多说。红藻是怎么教她的,她就怎么教他们,不会有一点藏私,但有些东西确实需要个人天赋和悟性。再瞟一眼芳琴,玉壁可不认为谁都跟自个儿现在这身子一样,感官敏锐得不想尝出来都不行。

    “陈尚人,除了茶叶和水,还有什么对沏出来的茶汤有影响吗?”这回问的是宝梨,别看这丫头瞅着稀里糊涂的,但却是个肯费心思的,迟钝是迟钝点,可迟钝的人往往钻进去了不闹明白就不肯出来,这也是个长处。

    “自然还有,可饭得一口一口吃,事也得一步一步做,先把茶和水弄明白了再说。当初管教宫女便是这么教我的,如今我也这般教你们,断没有一点藏私之念。至于你们能学到多少,除了用心之外,自也需要几分天份,那就看你们的造化了。”玉壁说完端起刚刚沏好的乌龙喝一口,然后才扫一圈院子里都目光灼灼看着她的宫女太监们,启唇笑道:“好了,今儿就讲到这,别忘了,晚膳前再聚到院子里来说说今儿沏茶的感悟。只有每时每刻仔细去学去看,到用的时候才能不怯场。”

    说完众人互相看看,各自迟迟疑疑地挪着步子散开,芳琴却不知为什么没有挪动,反而更近前两步,像是要说什么似的。

    可玉壁压根就不想搭理她,四下里扫一圈,看到了外边站着的苏德盛,满脸子喜出望外灿烂无敌的笑容,笑得那叫一个谄媚,让苏德盛都忍不住朝身后看去,只当是冲别人这么谄笑呐!

    “苏公公,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快些进来,婢子沏茶给您喝。”玉壁热情欢脱地迎上去,还特多手多脚地搀着苏德盛苏大公公的左胳膊。

    苏大公公差点被玉壁给吓着,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不知道犯什么毛病的丫头,苏德盛几近面无表情地道:“什么风也不能把咱家给吹来,玉壁丫头,你今儿是撒的什么疯。不过就升个五品尚人,可不带就这么疯了去的。”

    ……

    继续笑,一边上台阶,玉壁一边道:“今儿的茶陛下可满意,婢子第一天提调茶水房,安排上若有不周的苏公公只管说,婢子一定好好改。”

    一看这样儿,苏德盛几乎肯定这丫头今天正发着疯,也不管她,只说道:“陛下说茶沏得好,你用心了,咱家得了话特地来告诉你,日后都要像今日这么用心。可别似旁人一般,进了茶水房就不思上进,陛下是恤下,但却不是好唬弄的。”

    这个……玉壁自然知道苏德盛指的是什么,可她只能当没听明白,赶紧支唔着把话题岔开。

    不岔还好,一岔就心虚,因为苏德盛说了句:“陛下让人传大公主去了,大公主这些日子被禁足在公主府不得出来,今日出来了怕心情不怎么爽快。待会儿沏壶茉莉花,大公主爱喝这个,你仔细着点,别惹得大公主更加不快。”

    大……大公主!

    原来是被禁足了,她说怎么最近这么太平,死了,她到底哪儿招了萧庆之,她改,绝对改。

    大公主,真不是我的错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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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宫女介绍:

穿越为浩荡皇宫一宫女
嗯,想做后妃的宫女固然是合格的宫女
但,不想做后妃的宫女才是能长命百岁的宫女
所以,咱们的目标是,努力攒钱出宫嫁个“身强体壮”滴汉子过“幸福”滴日子
那位爷,请您自重则个,要不然……
起司猫也是可以变成母老虎的
再说,请注意突出的重点,不要忽略那几个词的暗示性
PS:最后三个字绝对是手误啊手误!
再PS:引号里的词才是重点!
(咳,某弈又肥来鸟~~存了砖头的现在可以扔了,顶锅盖跑走~~)
一品宫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品宫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品宫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