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苏醒
逐点逐点进入意识里,林辰暮只觉得全身肌肤疼痛欲裂,不由呻吟了一声,想要多吸一点空气时,胸口却如若万箭穿心般疼痛。迷迷糊糊间,脑海里无数影象纷至沓来,有些熟悉有些陌生,有些则似曾相识,那种感觉无法形容。纷杂混乱中,他几乎叫出声来,手也不由得往虚空抓去,似欲要抓着某些即将失去的珍贵东西……
恍惚中,一只柔软且温暖的手抚上他的额头,同时似乎有人在耳旁轻声问道:“你醒了吗?”声音清脆婉转、若有若无,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的天籁一般,给人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就犹若还在梦中。
林辰暮想睁开眼睛,可眼帘却重若千钧,无论他怎么努力,也是有心无力。这时他才隐隐感觉自己似乎躺在床上,可整个身体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一点也不听使唤。
自己这究竟是在哪里?难得是受伤了吗?可自己怎么一点也不记得?
想来想去,一阵劳累袭上心头,不旋踵又沉沉睡去。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感觉精神好了许多。慢慢睁开眼来,刚开始视线有些模糊,过了片刻眼前的景物才渐渐清晰起来。他缓缓转动了头颅,想要打量一下四周,却见到一个人走到自己身旁,将头俯到自己的正上方,刚好挡着上面射来的光源。背光的情况下他只能看到一团黑影,不过整个身影却充满了一种令人赏心悦目的动人曲线。
林辰暮想挣扎起来,却发觉全身乏力,怎样也动不了。
“你的伤还没好,别乱动!”一个柔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似乎曾经在什么地方听过,紧接着,一个凝脂如雪的藕臂便伸了过来,用力将林辰暮扶了起来,又在他身后垫上了一个靠枕。发丝在他脸上、脖子上轻轻拂过,带起一抹舒爽到了骨子里的美妙感觉,随之一阵诱人的体香飘了过来,撩人心弦。
林辰暮愣了半晌,这才看清楚,眼前的这个人是一位年轻靓丽的女孩儿,俏脸轮廓精致分明、皮肤细嫩,身材均匀纤长,长而媚的眼睛闪现出令人不敢正视的光彩,那一身洁白的护士制服,将她带着高度压迫感的夺人艳色衬托得无以伦比。
“我……这是哪里?”林辰暮揉了揉有些昏昏沉沉的额头,有些虚弱无力地问道,声音微弱地连自己几乎都听不清楚。模糊间记得有很多事发生在身上,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
“?你……”护士闻言似乎吃了一惊,张开性感可爱的樱桃小口看着林辰暮,过了半晌才有些迟疑地答道:“这里是东屏市第一人民医院,你出了车祸被人送到了这里,怎么,不记得啦?”说罢,她那忽闪忽闪,似乎有种勾魂夺魄魔力的大眼睛有些迷茫又带着关切地看着林辰暮,似乎在确认他有没有留下什么失忆的后遗症。
“医院?车祸?……”林辰暮自言自语地喃喃念叨,那一瞬间,无数的记忆就像是开闸后的洪水一般汹涌而至,一下子就填满了他整个脑海。
林辰暮终于想起了,那天自己准备的一份材料上不小心出了点小差错,结果被主任当着全科室的人骂得是狗血淋头,再联想起科室要缩编的传闻,一下午情绪都十分低落。下班后他没有回家,而是去了相熟的酒吧和朋友喝酒解闷。谁知刚喝到一半,那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勾搭上一个美女后,就把自己一个人扔酒吧了。
喝了一晚上的闷酒,也不知道拒绝了多少因寂寞想要xxoo的怨妇。怏怏回家的路上,林辰暮偶然间却碰到一个身材姣好的妙龄少女带着一阵香风从自己身边匆匆而过。虽然只是擦肩而过,但那清纯如水的目光、似蹙非蹙的柳眉,却仍旧让他不禁有些怦然心动。鬼使神差之下,他悄然尾随了上去,在一个僻静的拐角处刚想要上前搭讪,一辆正常行驶的汽车却突然像是发了疯似的,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过来,直奔那个女孩儿撞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辰暮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勇气,猛地冲了上去,一把将那个女孩儿推开,自己却被呼啸而至的车子撞了个正着,顿时整个人都飞了出去,然后重重摔倒在地上,鲜血止不住地从口中汹涌而出。失去意识前,他似乎还听到了那个女孩儿的惊呼声……
“我睡了几天啦?”林辰暮揉了揉昏昏沉沉的头,看着包裹得几乎都快和那些木乃伊媲美的自己,苦笑着问道。饶是知道自己捡回了一条命,可一想起那惊险的一幕,仍旧让他不由得冷汗淋漓,心悸不已。
说话的同时,他又四顾环视了一圈。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单独的病房,四壁雪白一片,还挂着一台空调,病床前的柜子上,还插着一束姹紫嫣红的鲜花,难怪整个空气中除了消毒水的味道之外,还飘散着淡淡的花香,心里多少有了些安慰。不论如何,看这架势,对方总算没有将自己置之不理。
“你已经昏迷五天了,不过你放心,医生都说了,你体质好,加之抢救及时,应该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护士脸上露出了一个可爱的小酒窝,又似乎有些八卦地侧着头问道:“那个女孩儿是你女朋友吧?长得可漂亮啦,就是性格冷冷的不怎么爱说粀ww.???
“五天?”林辰暮也顾不得去了听护士后来还讲了些什么,而是脸色一变,失声道:“糟糕!”一边挣扎着就想要爬起来。
“嗳,你伤还没好,可别乱动。”护士一看这情况急了,连忙将他拦了下来,嘴里还埋怨着道:“要是伤势又恶化了,我可不负责。”
林辰暮挣扎了几下也没成功,就刚才那几下,几乎耗尽了他全身所有的力气一般,浑身也是疼痛难忍,只得泄气地躺回去,大口地喘了几口粗气后,又向白衣护士问道:“小妹妹,我的手机呢?能不能帮我拿一下?”
护士似乎是对他这个“小妹妹”的称呼有意见,白了他一眼,气呼呼地说道:“你的手机?没看见,说不定早就被撞成碎片扔垃圾桶了。”
林辰暮心中是叫苦不迭。自己那个用了好几年的破手机扔了也就扔了,大不了重新再买一个新的。可原本自己在科室里就不受主任待见,三天两头找茬,这下子什么招呼都没打就平白无故旷工五天,电话也打不通,指不定会被他记恨成什么样呢!况且貌似自己手上,还有一份重要的材料要报上去,这要是给耽误了,恐怕……
一想到这里,林辰暮便不由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看着他那愁眉苦脸地样子,护士明眸善睐的眼睛一转,又轻声问道:“你想打电话是不是?”
林辰暮使劲儿地点了点头,然后可怜兮兮地望着护士。
“好吧,看你也不像是一个坏人,我就把。”护士侧着可爱的小脑袋略作思忖后,从兜里掏出一个粉红色的手机递了过来,机身上还贴着kitty猫的图案,看上去十分可爱。
倘若是换着平时,林辰暮肯定会调笑她一番,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和漂亮的小护士吹牛侃天,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不过此刻他心急如焚,哪里还有这个心情?连谢谢都顾不得说,接过这个还微微带着护士体温的手机后飞快地给主任打了个电话,然后一脸紧张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手心里满是汗。
“嘟,嘟……”电话响了很多声都没人接,就在他准备继续再拨的时候,终于接通了,那边听起来很是嘈杂喧嚣,隐约还听到了歌声,想来不是歌舞厅就是卡拉ok。
“林辰暮,我操你大爷的,这几天你给老子跑哪里去鬼混啦,当单位是你家,想来就来?”一听到是林辰暮的电话,那边平日里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主任居然暴起了粗口,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呵斥。
“陈主任,我……我在医院……”林辰暮结结巴巴地解释道,额头上的汗水就下来了。
他也知道,主任在单位上是出了名的阴沉如水,如果不是怒到了极点,是绝对不会开口骂人的,就算是要收拾谁,那当面也是笑嘻嘻的,背后下狠刀子,大家背地里都叫他“阴”主任,就是这个意思。
“医院?你是死了老娘还是死了老爹?我告诉你,你就算是在殡仪馆,也赶紧给老子滚回来!”
林辰暮一听这话,一股无名邪火“噌”地蹿了起来,脸上也铁青一片。
如果换着是其他,就算他心里再怎么不痛快,也只得做出一副虚心接受领导批评的态度,谁让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科员,整天只能打杂跑腿,而人家是顶头上司呢?可林辰暮打小就没有父亲,是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将他拉扯成人,其中的艰辛和酸楚,外人很难体会。对他而言,母亲就是他的一切,甚至比他的命还要重要。因此,一听这带有些诅咒意味的话他顿时就急了。
“陈天德,难得你就没有父母爹娘吗?怎么满嘴跑粪?老子出了车祸,现在在医院回不来,你他妈的爱信不信,随便你了。”林辰暮气愤之余,连陈主任也不叫了,不客气地直呼其名,而且冲着电话吼了一阵后,也不管对方的反应就忿然地挂断了电粀ww.?
听见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声音,陈天德有些愕然地望着电话,好半晌这才反应过来,气得连脸都青了,胸口也是一起一伏的,最后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林辰暮,你有种,等回来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哇,你实在太帅了,连你们主任也敢骂?”小护士在一旁看得是目瞪口呆,一脸崇拜的神色。
其实林辰暮话说出口后心里也有些后悔。自己大学毕业后好不容易才进入到机关政府里工作,不知道有多少同学羡慕呢。原本他还有一番远大的抱负,可现在得罪了顶头上司,以后还能有好?尤其他知道这个陈天德向来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估计以后自己表面上不会有什么,不过暗地里肯定会想方设法给自己穿小鞋,打击报复。可既然话都说出口了,也没有挽回的余地,即便他这个时候再打电话过去解释道歉,也无济于事。
林辰暮一边盘算着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局面,一边却又装着满不在乎地对小护士说道:“这有什么,谁叫他不讲理?”
“是,你们领导也太不讲道理了,也不问问青红皂白就胡乱骂人。你毕竟是伤员,我看,你们领导不光不能骂你,还应该来医院看望你才对。”小护士嘟着性感的小嘴说道,颇有些替姜云辉打抱不平的样子。
原本心事重重的林辰暮闻言不由得笑了笑,“是,如果你是我们领导那就好了。”
“咯咯,我要是你的领导,就天天罚你去洗厕所。”小护士吐出舌头,俏皮地笑道,那摸样,要怎么可爱就有多么可爱。
和小护士聊了一会儿天之后,林辰暮心情才渐渐舒展开,嘴角也勾出一抹笑意。什么陈主任之类的隐忧,也被他统统抛到了脑后。只要自己能干,他陈天德压得住自己一时,还能压得住自己一辈子吗?一想到这里,林辰暮只觉得天地宽广,什么也囚不住自己那颗飞翔的心。
“哦,差点忘了。”又过了一会儿,小护士替林辰暮换上了输液的药水后,才像是猛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手忙脚乱地从一旁的抽屉拿出一个白色的信封递给林辰暮,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道:“给,你女朋友让我给你的。”
“女朋友?”林辰暮微微愣了一下。
“是,就是送你来医院的那个女孩儿。”小护士有些不解地看了林辰暮一眼,又有些不满地说道:“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你女朋友对你那么好,不光是安排你住这高级病房,用最好的药,还不眠不休地照顾了你两天两夜,后来说是有急事才不得不匆匆离开的。离开时还再三叮嘱我们要对你照顾细致一点,病房里随时都不能没人……你,可要对人家可要好点。”
林辰暮没有向小护士解释什么,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她手里的信封,一时间只觉得喉咙干涸、心跳加快,更是对信封里装着什么充满了期待。
打开一看,里面除了一张银行卡之外,剩下的就是写在便签纸上的几个数字,看起来像是银行卡的密码,字体秀丽颀长、清新飘逸,似乎还留着一阵阵若有若无的清香,让林辰暮脑海里不由得又浮现出女孩儿那张清秀绝美的容颜。可随即,一股淡淡的苦涩又从心底升腾起来。
林辰暮抬起头来看着窗外,思绪仿佛插上了一双翅膀,随着蓝天上那悠悠的白云飞出天外……
第二章 用心良苦
“来,阿暮,为你大难不死,干一杯。”
灯红酒绿的酒吧里,王宁辉一边有些猥琐地看着舞台中央随着劲爆乐曲摇摆的衣着暴露的女孩儿,一边举起手中的酒杯,朝着林辰暮大声说道。
他是林辰暮的好友兼死党,当初在大学时两个人就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连裤子都可以换着穿的好兄弟。大学毕业后,林辰暮进了政府机关,当一个小小的科员,而王宁辉则是去了老爸的建筑企业,准备子承父业。企业规模不算大,不过也足以让他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这家伙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勾三搭四,一见到美女就挪不开步子了。上次要不是他“见色忘义”,将林辰暮一个人丢在酒吧,估计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
“还喝?”林辰暮面露苦色,心有余悸地说道:“上次要不是喝多了,能让车给撞了?”
在医院躺了足足二十多天后,林辰暮总算是康复出院了。这再要躺下去,他都要担心浑身上下会不会给生锈了。可即便如此,也让院方对他身体恢复的速度是大感惊奇,倘若不是各项检查指标都显示他已经痊愈,那些医生们还真不敢相信,当初他被送来时,除了颅骨裂伤外,胸腹也受创严重,一度危及生命。因此,但凡看过他病历资料的,无不啧啧称奇。
这期间,陈天德也证实了林辰暮确实因车祸住院的事实,不过他却始终没有来看望过林辰暮,倒是科室里的同事相约来看过他一次,还带了不少东西。而除此之外,跑得最勤的,也就是王宁辉了。拿这厮的话来说,是要将功补过,可林辰暮却始终怀疑这家伙不是来看自己,而是来泡漂亮的小护士的。要不然怎么每次一见到小护士,总是两眼发光,屁颠屁颠地贴上去大献殷勤?而且为了哄对方开心,还添油加醋地将自己曾经的糗事大肆宣扬出来,搞得后来那个小护士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
不过从始到终,林辰暮一直就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自己是因为救人才被车撞了的。那件事情,或许就只是深藏他心底的一个梦吧。
“那该死的家伙,撞了人就跑了,真他妈王八祑ww.D切┙痪?捕妓?璧奈涯曳希?饷炊嗵炝艘裁挥胁槌鍪裁聪咚骼础!币惶峒澳浅〕祷觯?跄?跃推?淮蛞淮?矗??票??郎现刂匾欢伲?窈莺莸氐溃骸安还?还叵担?献映僭绨阉??境隼矗?笮栋丝椤!?
林辰暮眉头微微一皱,“你去找过楚芸珊?”
“找了。”王宁辉大大咧咧地答道,可一见林辰暮那犹如锋刃的眼神,又嘿嘿讪然笑道:“别那么紧张嘛,我又没给她说出事的是你。”
林辰暮瞪了他一眼,才低下头继续喝酒。
“我说阿暮,我就想不明白了,人家楚芸珊要身材有身材,要相貌有相貌,十足的美女一个,你怎么就看不上眼,连自己出了车祸也不让我告诉她?你可不知道,那些天你电话打不通,她一个劲儿地给我打电话,老是问我你的情况,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还有,她老爹可是东屏的政法委书记,你混官场的,要是和她搞上关系了,少说也能少奋斗十年,嘿嘿,到时候哥们儿不也能沾沾光……”
林辰暮刚开始脸色微微有些苦涩,可看着王宁辉笑得极为猥琐,不由骂道:“滚,我可告诉你,少掺和这件事。”
王宁辉缩了一下头,又诡异地笑道:“我可不敢掺和你们之间的事,不过楚芸珊之前给我打电话说过的,今天也要来酒吧。”说到这里,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之后冲着林辰暮挤眉弄眼地笑道:“我看这个时候,差不多也应该要到了。”
“靠,你这家伙怎么不早说?”林辰暮一听就急了,站起身来就想要离开,此时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后耳畔就响起了一个清脆却又略带微嗔的声音:“怎么,我刚来你就要走?”
人还没到,漫天的怨念就铺面而来。
林辰暮浑身一僵,随即脸上又露出了些许苦笑,此刻他完全能感受到楚芸珊的目光就刺在自己背上。
缓缓转过身来,却见一个身穿黑色连衣裙,非常时尚高挑的女孩儿站在自己身后,身材错落有致,那宜喜宜嗔的娇艳,饶是刚才一心只想离开的林辰暮也不由得一阵目眩神移。
“没有,坐久了起来活动活动。”林辰暮支支吾吾道,目光也略微有些躲闪。
虽说他一直都尽量躲着楚芸珊,可别人既然都来了,那个要走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楚芸珊也是林辰暮的大学同学,她有一个好老子,父亲楚建国是东屏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在东屏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林辰暮也曾经远远见过几次,五十来岁,长着一张国字脸,棱角分明,面部轮廓极为硬朗,不苟言笑的脸庞显得冷厉而又干练,让人望而生畏。楚建国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不想她走仕途,而蒋芸珊也属于那种没什么野心抱负的小女人,因此,大学毕业后在蒋庆东的安排下进了东屏一所中学当老师。
“是,你来了他怎么舍得走?”王宁辉不合时宜地将那张猥琐的脸凑了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楚芸珊一番后,又暧昧地笑着打趣道:“我说芸珊,今天打扮得这么性感漂亮,你就不怕一不小心招来色狼?”
“我看你就是一个大色狼。”楚芸珊不满地白了王宁辉一眼,目光又落在林辰暮身上,仿佛全世界里就只有他一个人似的。“前段时间你去哪啦?怎么电话都打不通?”语气中略微带着些责问,可眼神里那浓浓的关切之意,却是怎样也掩饰不住。
林辰暮却觉得有些坐立不安,不由得瞥了王宁辉一眼,王宁辉连忙使眼色道他什么都没说。他这才稍微放下心来,脑子里飞快地转了一圈,不紧不慢地笑着说道:“单位派我去硖石乡调研,那里没信号。”
“硖石乡?”楚芸珊眉头一皱:“你们那个什么陈主任又为难你?”
林辰暮不受主任待见的事,她也不是一次两次听说了,好几次都想要出面帮忙,却又担心触痛了林辰暮的自尊心。大学同学几年,楚芸珊深知林辰暮的秉性,这要是搞不好帮了倒忙,那可就更糟了。
“那倒不是!”林辰暮连忙解释道:“是我主动请缨去的,整天在办公室里也待烦了,硖石乡虽说偏远贫困,不过却是山清水秀,空气清新,出去走走也是一件好事。”一边说着,林辰暮也不由得悲哀地发现,在机关一年多,别的没学到,谎话却是随口就来,连草稿都不带打的。
楚芸珊当然不信,虽然她没有在仕途里打拼,可因为父亲的缘故,对于官场里的许多事情也有所耳闻。对于机关干部来说,下去调研确实是一件肥差,就算你在机关啥也不是,可到了下面,也是鼻孔朝天的上差了,下面谁敢不小心伺候着?可这硖石乡却不一样,穷得叮当响不说,人还剽悍无礼,大大小小的干部都不好相处,每次上面下来人不是叫穷要钱就是一肚子牢骚,大家一听到那个地方就头疼。因此,被派去硖石去调研,无异于是发配。可心思细密的蒋芸珊不仅没有追问下去,反倒是露出了些许神往的表情,颇有些跃跃欲试地对林辰暮说道:“那下次你可要叫我一起去。我也好久都没有去爬山了,呵呵,想必一定很有意思。”
林辰暮一听这话心头不由得暗暗叫苦,恨不能狠狠给自己一个耳光。麻痹的,这不是没事找事吗?只不过也只能勉力笑着道:“好,下次有机会一起去。”话还没说完,便瞥到王宁辉窝在一旁掩嘴偷笑,很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恨得是咬牙切齿,要不是楚芸珊在旁边,他肯定一脚给踹过去。
一边喝着酒,一边聊着天,楚芸珊倒是开心不已,脸上不知道是由于喝了酒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红扑扑的,煞是诱人,就连附近的人都不禁看了过来,只是有的含蓄些,有的则显得肆无忌惮。林辰暮却是如坐针毡,好几次都给王宁辉递眼色,哪知这厮却是和楚芸珊打得火热,根本就没有留意到,气得他是直翻白眼。
又聊了一阵后,就在林辰暮纠结要不要找个什么借口先开溜的时候,楚芸珊犹豫片刻后,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一叠资料来递了给他。
“哇,什么东西?该不会是情……”林辰暮还没有反应过来,王宁辉脸上就露出了一副暧昧的表情,话还没说完见林辰暮表情不善,又紧闭上了嘴巴,不过却一把抢了过来,迫不及待地翻开来一看,嘴里还念叨着:“关于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刚念了几个字又停了下来,抬起头来惊疑地看着楚芸珊。
林辰暮也有些不解地看着楚芸珊。
楚芸珊脸上微微有些不自然,不过很快又把东西从王宁辉手里抢了回来,递给林辰暮道:“我爸书房里有不少这些资料,我想你平日工作估计用得上,没事时就做了一些剪报……”
王宁辉闻言是大吃一惊,可很快又暗中冲着林辰暮竖了竖大拇指,那意思是:“兄弟,你牛!”
林辰暮也是不由大受感动。
他知道,以楚芸珊的性格来说,对那些枯燥乏味的资料压根就没有半点兴趣,可她利用自己老爸是市委领导之便,将那些重要的信息和资料及时整理下来,却是帮了自己大忙。虽说自己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科员,还够不上级别去研究国家政策导向,可如果能够未雨绸缪,工作中不论是数据还是资料准备上快人一步,贴合领导的意图,自然更容易出彩,让领导刮目相看,出头的机会也就更多。
一时间,林辰暮就好像是喉头被打了结,千言万语,都不知从何说起,最后汇聚成了两个字:“谢谢!”
第三章 一头雾水
细雨洗刷了都市的尘埃,初春的绿叶变得更加苍翠,水珠在叶面滚动,宛如珍珠在跳跃,鸟儿在林间跳跃,发出欢快的叫声。
这座在一年前由政府投入数千万元改造的开放式城市公园位于东屏市的市中心,也是东屏重点打造的形象工程之一。而与之一墙相隔的,则是几栋老式的苏式风格建筑,整体设计典雅别致,绿树掩映,不过与一旁五彩缤纷、人流如织的和平公园相比,外墙斑驳,显得朴实而又有些陈旧。
这里就是东屏市市委市政府的所在,迄今已经超过五十年的历史,而每次远远看到这几栋威严肃穆,象征着东屏市权力的大楼时,林辰暮心头总是会燃起熊熊的火焰来。
虽说在医院里躺了大半个月,不过林辰暮还是像往常一样,一大早就来到了办公室,将办公室打扫干净,又把热水瓶里都打满开水,这才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将这段时间的科室里的重要工作事项都过了一遍,以免自己跟不上趟。
林辰暮所在的科室,是东屏市政府办公室秘书二科,主要为为分管发展计划、物价、体制改革、招商、重点工程、经贸、安全生产、交通等方面工作的市政府领导的政务工作提供服务,事情也是千头万绪,一不小心就容易出纰漏。林辰暮上次就是因为手上事太多,不小心把两件事情给搞混淆了,这才出了差错。
忙完这一切,其他同事都还没到,他这才打开电脑,从e盘一个隐藏的文件夹里点开股票软件。
林辰暮其实以前并不炒股,只不过看科室里不少人都利用闲暇时间在网上炒股,还赚了不少,于是便也跟着开了户,加入了浩浩荡荡的炒股大军之中。刚开始只当是炒着玩,投入也不大,没想到第一支股票就被套了。向来不服输的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别人都赚钱,就自己亏钱,于是找来许多书籍学习和钻研这方面的知识。一来二去,别说还真让他研究出不少心得来,在股市里逐渐是赚多亏少,到后来,平日里省吃俭用攒下的钱也几乎全都投入了进去,一个月下来,收入竟然比自己的工资还要高了。因此,每天工作之余炒炒股票,也成了他生活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二十多天没看盘,个中股票行情自然是又有了很大的变化,有的一飞冲天,有的按兵不动,还有的跌跌不休。好在林辰暮持有的股票都涨了,虽说错过了高点,但也又为他带来了不菲的收益。可他却并没有太过于高兴,而是直盯盯地看着电脑屏幕里一只股票的k线图,眉头紧皱,脸上也是阴晴不定,仔细辨别下似乎还有些惊疑讶异的表情。
他现在关注的这支股票,是一支st的票。按照惯例,林辰暮对于st这样的垃圾股向来都是嗤之以鼻,不予关注的。可昨晚在酒吧里,他上洗手间时,不小心撞上了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林辰暮正想要说声对不起,可就在那一瞬间,他心头竟然涌出一种极为玄妙的感觉,那种感觉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脑海里也接踵而至闪过各种凌乱破碎的画面……
等他猛地惊醒过来,那名男子已经不见了踪觲ww.>瓢衫镆谰尚??灰眩?闪殖侥喝捶路鸪两?谝桓鲇谋崭艟?目占湟话恪K??ο胍?匾淦鸶詹派凉?院5幕?妫?闯?艘恢Ч善钡膋线图隐隐有印象之外,其他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刚开始林辰暮还以为会不会是因为酒喝多了产生的幻觉,并没有太过于在意。可一晚上他梦里仍旧不断出现这支股票的k线图,耳边似乎还有人在窸窸窣窣说些什么。早上醒来回想起梦里的场景,不由得是大感惊疑。好奇之下也就不由得想要把这支股票调出来看看。
好在他还记得代码。
可一看之下他顿时是惊得呆若木鸡,随即心脏狂跳,全身血液急窜,手心也被汗湿了。因为这支股票的走势图,竟然和在自己脑海和梦里反复出现的画面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当下这支股票还在不断下跌,已经破了5元附近的支撑位,而自己脑海里的,却早已冲破了二十块大关,对应之下,拐点正是今天开盘后的最低点4.78。之后的行情那就是一飞冲天,连续的巨量封涨停,让人追涨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望股兴叹。
难道这支股票真的会涨?稍顷之后,从震惊讶异中反应过来的林辰暮惊喜万分地告诉自己。可无论他通过技术面、资金面还是消息面去分析,也实在找不出任何这只股票要疯涨的理由来。
正在此时,却听有人说道:“小林,这么早?”声音略微有些沙哑。
林辰暮不由得一惊,手忙脚乱地将电脑里的股票软件关掉,站起身来,有些尴尬地看着端着一个茶杯,慢悠悠走进来的陈天德,喊道:“主任早!”神色很是不自然。
陈天德是办公室副主任兼秘书二科的科长,不过在官场来说,称呼时大家总是会有意无意省掉那个“副”字。
陈天德却是笑眯眯地看着林辰暮,推了推眼镜问道:“你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啦?本来想去看你的,可前段时间工作太忙了走不开……”
林辰暮有些讶异,平时陈天德见到自己都爱理不理的,没事还找点茬,今天怎么会如此亲切?不过越是这样,林辰暮心头就越是没底。尤其上次自己还曾在电话里得罪过他,说不定他心里打着什么恶毒的主意呢!林辰暮干笑了笑,小心翼翼地说道:“多谢主任关心,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那就好,那就好。”陈天德和蔼可亲地拍了拍林辰暮的肩膀,说道:“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你虽然年轻,还是要多多注意。身体好了,才能够肩负更重的担子。我可最是看好你的……”
林辰暮越听越糊涂,这实在不像平时不苟言笑的“阴”主任呀,莫非他是先放松自己的警惕,然后再来个狠的?
就在这时,一个比林辰暮大不了几岁的男子慢悠悠地走了进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还嚷嚷道:“我操,昨天喝酒又喝多了,一晚上没睡好。老陈呢?我看他办公室门还关着,嘿嘿,是不是昨天晚上操劳过度了……”
他叫周华军,和林辰暮一个科室,平日里就油腔滑调的,偶尔也会拿领导来开涮。
陈天德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林辰暮明显看到他的眼皮一颤一颤的,急忙向周华军使了个眼色。
“咦,林辰暮,你眼睛不舒服?我早就给你说过了,少看点不健康的东西……,主……主任早!”周华军转过身才看到一旁寒着脸的陈天德,顿时吓得脸都白了,结结巴巴地说道。
“周华军,你跟我来!”陈天德瞪了他一眼沉着脸说道,说罢一甩手,怒气冲冲地转身走了出去。
周华军闻言很是郁闷地看了林辰暮一眼,然后耷拉着头,垂头丧气地跟在陈天德身后走了出去,而林辰暮则是不由得莞尔一笑,可目送两人离去后,心头却又不由为陈天德今天的反常表现而泛起了嘀咕。
“林辰暮,一大清早的你又在想什么美事儿?”伴随着这清脆的声音,从办公室外走进一名艳丽娇俏的少妇,鹅蛋脸,丹凤眼,描得淡淡的眉,无不露出一抹动人的妩媚。身着一件红色圆领羊毛呢连衣裙,内搭纯白色打底衫,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上,光可鉴人,偶尔轻轻挥动,就会在人心头撩拨出某种异样的情绪。裙摆下那的雪白修长的美腿动人心弦,就是心事重重的林辰暮也忍不住盯着多看了几眼。
“荣姐,你就别取笑我了。”林辰暮摸着鼻子苦笑着说道:“我还能想什么?听说这科室要缩编,也不知道会不会……”
少妇名叫荣文婷,和办公室机要科的戚薇并称是市政府办公室的两朵花,三十多岁了却保养得极好,看起来也就是刚刚新婚的少妇,妖娆迷人。
按常理来说,在机关里工作,着装尤其要注意,既不能太张扬也不能不合适宜,可荣文婷却是个例外,本身身材就火辣,可穿着也极为大胆火辣,都成了市政府里一道极为靓丽的风景,所到之处,无不吸引男人们火辣炙热的目光。曾经有一次她穿了个大v领,小半个**露在外面,粉盈盈的一片诱人无限。林辰暮简单统计了一下,那天有事没事来办公室的人比往常多了好几倍,目光有意无意总是在她胸前打转。
不过即便容文婷如此诱人,可敢打她主意的却寥寥无几,听说她夫家后台很硬,在省委常委里也是排得上号的。
“你这臭小子,跟姐我还不说老实话?”荣文婷娇嗔着笑骂道。
由于关系背景的缘故,荣文婷平日里在机关里也是独立特行,一般人她很少搭理,也就林辰暮,嘴巴甜,手脚勤快,还经常为她介绍几支好票,让她也赚了不少,因此,她对林辰暮也挺照顾的。
“老实话?”林辰暮有些讶异地看着荣文婷,不明白她的意思。
“还装?”荣文婷白了林辰暮一眼,或许是来了那个,从那个据说是上万块的手包里摸出一包卫生巾便“蹬蹬蹬”迈着充满诱惑力的脚步出去了。
林辰暮这下子更有些迷糊了,荣姐这话是什么意思?似乎别有所指?可他想了半晌也想不出什么头绪来,于是干脆先将这些抛到脑后,又将注意力放回到了那支股票上,可仔细研究了半天也看不出这支股票有什么特殊。
此时股市已经开盘了,这支股票一开盘就如自己脑海中闪过的走势图那般跳水下跌,不断有巨量抛盘出来,将股价砸得直线下落,眼看就要直奔4.78而去。林辰暮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头脑一热,卖出了手中持有的股票,全仓在4.8附近买入了这支股票。
不论这是预感还只是一种巧合,林辰暮也要去放手一搏。即便真的错了,实在不行明天也能割肉出来。可一旦脑海里出现的画面是真的,那自己可就发大方了。
交易才刚成功,周华军便神情怪异地回到了办公室。
林辰暮随手关了股票软件,抬头看了他一眼打趣道:“怎么?陈主任的思想教育工作做得不错吧?”
陈天德以前是在部队搞政工的,说起话来一套接着一套的,能从一点小事说到国际国内的大事,林辰暮以前可没少吃这苦头。
周华军也不答腔,四下里看了一下之后,又神秘兮兮地凑到林辰暮办公桌前,低声笑着说道:“嘿嘿,我说兄弟,你还真是真人不露相?”
“什么,什么真人不露相?”林辰暮是大感不解,觉得今天怎么都怪怪的?似乎他们都知道些什么,唯独把自己一个人蒙在鼓里。
见林辰暮不肯说,周华军也没有再继续追问,而是嘿嘿笑了两声,露出一副心知肚明的神情,转身回到自己办公桌去忙自己的事了,剩下林辰暮一个人坐在那里是一头雾水。
一上午很平静地过去了,大家都很忙,没有人再和林辰暮提起什么,不过他却隐约觉得,科室里不少人看他的眼神有些怪异,似乎掺杂有嫉妒、憎怨、忿然……尤其是肖成,说话也是阴阳怪气的。
肖成是科室里的老资格,也是林辰暮来之前整个市政府办公室里最有名的写手,据说不少领导的讲话发言,都是出自他之手。听说陈天德很快就不再兼任秘书二科的科长,而肖成就是科长的热门人选,他平日也老是以科长自居,趾高气昂的。不过林辰暮却觉得这个人就是一个十足媚上欺下的马屁精,还老做些些损人不利己的事,和他向来都是敬而远之。
整整一上午,林辰暮都是在思绪不宁中度过的,隐约觉得有什么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却不知是祸是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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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缘由
“主任,您找我?”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林辰暮小心翼翼地敲开了吴主任办公室的门。
吴主任叫吴文军,市政府副秘书长兼办公室主任,也是林辰暮不折不扣的“大老板”,不过像林辰暮这种不入流的小科员,鲜有能够接触到的机会。没想到,下午才刚刚上班,他就接到了陈天德的电话,说是吴主任要见他,让他马上去。
林辰暮当时就怔住了,可随即又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般轻松起来。他知道,迷糊了一上午,最终揭晓谜底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放下了电话,轻轻舒了口气,整理了一下仪容,林辰暮站起身来,在众多关注的目光中平静地走了出去。走出门时,隐约还听到肖成在那里酸不溜秋地说着什么。
“,小林来了,坐,快坐!”进门时,吴文军正在伏案急书,不知道写着什么,抬头见是林辰暮,很是亲切地招呼说道。他今年才四十多岁,不过头却已经半秃,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上不少。
林辰暮对吴主任的热情很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越是这样,他就越发小心,谨慎地半坐在吴文军的对面,眼睛微微低着,静静等待着领导的指示,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吴文军放下手中的笔,端起茶杯润了下喉咙,这才抬起头来,似乎很随意地问道:“小林,听说前段时间你出了车祸?”
林辰暮闻言心头咯噔一下,赶紧说道:“吴主任,真是对不起,都怪自己不小心,还耽误了工作……”
或许是看出了他的惶恐,吴文军哈哈笑着说道:“你别紧张,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听说?”林辰暮不由得愣了一下。自己是因为救人才被车撞的事谁都没告诉过,吴主任又是听谁说的?难不成他认识那个女孩儿?想到这里,他脑海里不经意间突然闪过那张清秀绝美的容颜,眸子也忽地变得炽烈起来。可很快,林辰暮又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收敛起心情,正襟危坐。
吴文军踌躇片刻后,又笑容可掬地说道:“小林,虽说你来我们办公室工作只有一年多时间,但工作表现总体还是不错的,特别是文字材料,非常好,几篇报告都很有建设性,让领导很满意呀……”
听到这里,林辰暮原本稍微平复的情绪顿时又不禁怦然而动。他当然知道,这些赞誉的话从市政府副秘书长兼办公室主任嘴里说出来是什么份量,不过当他瞥了吴主任一眼时,心里却是微微一凛:他从吴主任的眼神里并没有看到真正的欣赏,反倒是隐隐感受到了一种警惕,甚至是排斥的味道。
吴主任找自己来究竟是什么目的?林辰暮眉宇间微微皱起,却也不动声色地答道:“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只是在主任的领导下,尽力把份内的事情做好……”
吴文军深深看了林辰暮一眼,眉头微微上扬,脸上的皱纹慢慢舒展开,笑容就愈发灿烂起来,拍着林辰暮的肩膀道:“呵呵,小林,谦虚是美德,不过过于的谦虚,那可就是骄傲了。”说到这里,他稍微顿了一下,旋即又语重心长地说道:“小林,你马上就要担任杨市长的秘书了,这可是组织和领导对你的信任,也是考验,希望你在今后的工作中戒骄戒躁,为领导服好务……”
“什么,给杨市长做秘书?”吴文军还没说完,林辰暮嘴巴张得老大,半天没合上,只觉得一股热血顿时直冲上脑,“嗡”的一声,什么都不知道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心底才被汹涌而至的兴奋和无以伦比的激动给淹没了。
别看都是秘书,可两者之间却有着天壤之别。一旦成为市领导身边的秘书无异于是鲤鱼跳龙门,身份地位立马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那可是他们秘书处所有成员梦寐以求的事情。何况杨市长还不是一般的市长,而是东屏市的大市长。
杨市长虽然到任时间不长,可有关他的传闻,在机关里却早已是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了。
前任市长戴庆光因某些问题被黯然调离之后,为了争夺这个职位,从省里到市里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其中呼声最高的,一个是东屏的常务副市长刘云强,另一个是涠洲市分管党群的副书记陈振祥。两个人的资质和背后的力量都旗鼓相当,可谓是棋逢对手,争夺也异常白热化。可杨卫国的横空出世,却让所有关注此事的人都大跌眼镜。
在此之前,根本就没有人知道这个杨卫国是何许人,直到结果正式宣布的前一天,一些消息灵通的人士才隐约知晓这个半路杀出,将东屏市市长的宝座揽入手中的杨卫国,是从中央某部委空降下来的,之前就连省里也没有听到半点风声,由此可见此人的来头非同一般。
而后来,大家又逐渐了解到,杨卫国在进京之前,还曾经在沿海某市担任过主管工业和招商引资的副市长,工作以强硬果敢著称,大刀阔斧,敢说敢干,而且做起事来是六亲不认,谁的情面都不给,连书记市长拿他都极为头痛。在他任期内,战绩辉煌,主导破产、关闭和改造的国企大大小小超过了百家,还把数十个国企领导送进了监狱,为此被不少人骂着是“杨破产”。而不少人对他是恨之入骨,寄到中央举报他的信据说都可以装满一火车皮,罪名是五花八门,罄竹难书,甚至还发生过有人买凶要杀他的事。可同时,这个地级市每年的经济增长速度始终保持在两位数,绝大多数国企经过改革后涅槃重生,焕发了新机。当地不论是群众还是干部,谈及他来,均是损誉参半。
这样一个颇具传奇色彩的人物,在中央部委里蛰伏了两年之后,这一次被派来东屏市,又会掀起多大的波澜?
而私下里林辰暮还曾听过一种说法,那就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中央之所以派杨市长来东屏,是因为非常不满东屏市市委书记吕庆东的家长式的工作作风。
这种说法,也并非空穴来风。如果说杨卫国是条猛龙,那吕庆东则是不折不扣的地头蛇。
吕庆东今年五十七岁,是从基层一步一个脚印做起来的,在东屏担任市委书记的时间就长达七年之久,不出意外的话,也将会在这个岗位上光荣退休。可以这样说,在东屏,几乎大半的官员都是他一手提拔的,盘根错节,将整个东屏打得就像是一个铁桶一般,针插不入,水泼不进。或许是无欲则刚,也或许是对东屏倾注了太多心血,不愿意让别人来破坏的缘故,吕庆东这个人极为固执拧拗,也很难得听进去别人的意见,甚至对市政府的工作也会毫不客气地指手划脚进行干涉。在这种情况下,市长基本上被他架空,难有作为。七年时间里,前前后后有两任市长都主动申请调离,还有两任市长栽了跟斗,不得不黯然离场,其中一个至今还关在黑牢里。
林辰暮也曾经想象过,杨卫国和吕庆东两个人斗起来,会是怎样一个惊天动地的大场面?但他就是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能成为杨卫国的秘书。难怪陈天德今天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难怪办公室里的同事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怪异,想必他们早就听到了什么风声。
林辰暮心头顿时升腾起一种扬眉吐气的快感,但很快,又患得患失起来。
这可能吗?要知道,一般来说,即便新任市长没有带秘书,要从市政府秘书科里面挑选,也首先是那些资格老、经验丰富、能力强的,大多会在三十岁左右的。毕竟年龄大一些也意味着稳重。可自己进入机关才一年多时间,平日里的工作也算不得出色,又怎能进得了杨市长的法眼呢?况且,成为了杨市长的秘书,那无疑也就和他捆死在他这条船再也下不来,要是杨市长也斗不过绵里藏针的吕书记,再次重蹈前任的覆辙,自己的前途恐怕就黯淡无光,就此止步了。
一时间,他只觉得思绪纷繁杂乱,千头万绪全都搅在一起,怎么也理不清头绪,似乎感觉脑袋都要炸开了。
一直观察着林辰暮的吴文军见状心里也不由泛起了嘀咕,看样子这个小林对此似乎之前并不知情,可初来乍到的杨市长又怎么会知道他这样一个小人物呢?
说句实话,即便是作为主管领导的自己,对林辰暮这个下属了解也不算太多,充其量也就是知道秘书二科里有这么一个华川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写得一手好文章。这也难怪,作为市政府办公室的主任,他整天要关注和操心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尤其是上头发生了人事变动后,他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哪里有闲心去关注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科员?如果不是杨市长委婉地提起,他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个林辰暮居然有如此大的本事,不声不响就搭上了杨市长的线。
见自己似乎对林辰暮的情况不是很了解,杨市长虽然没有说什么,不过心思缜密的吴文军却从杨市长的眼神里看到了些许的失望和不满,这不由得让他是大感惊慌,连背心都汗湿了。
现在这个职位看似风光,可吴文军却是有苦说不出。
吴文军这个市政府副秘书长兼办公室主任是前任市长戴庆光一手提拔起来的。原本他也想要在这个位子上做出一番成绩,替市长管好这个大摊子,更不惜为此而和吕书记提拔起来的秘书长顶牛。可没想到,他干得正起劲儿的时候,两个月前,东屏市重点工程之一,新修成通车还不到半年的济河公路大桥却突然垮塌,造成了二十六死一百七十八伤的重大安全事故,震惊了全国,连中央领导都给省领导打了电粀ww.J∥?榧枪?砂卦诔N?嵘弦彩谴蠓⒗做??古牧俗雷樱??蠖?潦辛⒖炭刂葡喙卦鹑稳耍?⑴上铝擞杉臀?⒐?病⒍讲榈认喙夭棵抛槌傻牧?系鞑樾∽椋?癖夭槊髟?颍??愦笕褐谝桓鼋淮??
一时间,东屏市上上下下人心惶惶。
承建济河公路大桥的正宏建设公司的负责人刘怀松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携款潜逃了,不过调查组却接到了匿名材料,举报东屏市市长戴庆光在济河大桥的招标工作中徇私舞弊,收受正宏建设公司的巨额贿赂,利用手中职权干扰招标工作,最终让并不具备资质的正宏公司承建济河公路大桥,而正宏公司又违规层层分包给各个大小包工头。包工头为了节约成本,施工过程中材料劣质、偷工减料,监管公司和质检部门也迫于戴庆光的威逼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开绿灯,是导致此次重大安全事故的根本原因。
调查小组在请示了省领导之后,立马对戴庆光进行了调查,虽说最后也没有查到戴庆光受贿的证据,但戴庆光和正宏公司的刘怀松曾经是同学,私交甚好,却是不争的事实。不论其中是否有什么猫腻,事到如今,戴庆光也无法继续在东屏干下去,只能是黯然调职,去省里一个清水衙门提前养老去了。
戴庆光这一走,吴文军却傻眼了。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不论谁来当这个市长,也不会任由如此重要的一个职位游离于自己的掌控之外。或许其他方面有吕书记的掣肘,但在这市政府的一亩三分地上,市长的权威却是不容任何人动摇的。即便杨市长初来乍到,暂时还没有精力去调整这一块儿,但想来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也就是说,自己如果想要保住现有的位子,除了投向杨市长之外别无他法,可杨市长又会接受和信任自己吗?
但事已至此,吴文军已经别无选择。当初为了上位,他已经得罪了吕书记,现在如果杨市长再容不下自己,那他只有死路一条。
因此,杨市长到任之后,吴文军总是小心翼翼的,一方面尽量找机会往杨市长身边凑,一方面又生怕做错什么事情,就连杨市长的秘书人选,也是挑了又挑,颇费了一番苦心。在他想来,杨市长初来乍到,对东屏市的情况都不是很熟悉,就应该需要一个经验丰富、熟悉情况的秘书,这样才不至于盲人骑瞎马。没想到,杨市长居然会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相中林辰暮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丁。
这上意还真是难以揣测!吴主任颇有些感慨。
不过感慨归感慨,工作却是不得不做。从杨市长办公室出来后,他赶紧是亡羊补牢,首先就是找来陈天德了解林辰暮的情况背景,希望能从中找出些什么端倪。不过看过之后却是大失所望。林辰暮的背景却简单得很,压根就看不出什么异样来,而且他也没有去过首都,更没有去过杨市长曾经任职的那个城市,按理说应该和杨市长没有什么交集?
可越是这样,吴文军却越是不敢怠慢。反正既然杨市长提到了林辰暮,他也乐得送个顺水人情,
刚开始脑海里一直都很乱,但没过多久,林辰暮渐渐从激动和兴奋中清醒过来,有心想要应下,心头又没什么底气,有些慌乱地说道:“不行,主任,我没做过,什么都不会,万一……”
吴文军就微笑着放下茶杯,从容不迫地从烟盒里抽出两支烟来,丢给林辰暮一支,然后夹起另一支点着火后深吸了两口,神情庄重地望着林辰暮道:“小林,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人人都有第一次,没经验可以学。你可要知道,杨市长亲自点名要你担任他的秘书,那可是别人想都想不来的机会,你可要好好珍惜。放心大胆去做,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嘛……”
第五章 故所愿也,不敢请尔
桌上几盆姹紫嫣红、随风摇曳的盆花,为严肃古朴的办公室增添了几分生气。
杨卫国拿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
他这间办公室,是新装修出来的,毕竟前市长戴庆光走得并不光彩,而官场里不少人都有这样子的忌讳,下面办事的人当然不敢懈怠。因此,这种事情虽说有些劳命伤财,却也逐渐成为一种潜在的惯例,即便杨卫国其实并没有这种想法,也不会去说什么。
办公室的面积不算太大,和外间秘书的办公室合起来大概也就四十个平米左右,别说和他在沿海城市任职时的相比,就算是首都部委里的办公室也比这个大了许多。不过论及装修,却极为豪华大气,晶莹剔透的水晶吊灯、光可鉴人的实木地板、红木办公桌椅、真皮沙发,无论哪一样都彰显了富贵和奢华,让人根本想不到,外墙斑驳的大楼里,会是如此富丽堂皇。
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杨卫国却不由得有些气闷。来东屏整整一个星期了,大会小会开了不少,可工作却一点头绪也没有。一想到吕庆东厚厚镜片后那眯成一条线的浊眼,那不可琢磨的意味儿,杨卫国就不由怏怏地骂了一句:“老狐狸”。
从地方到中央,杨卫国的仕途生涯中,遇到过各种各样的对手,却从来也没有如今这般感觉有心无力。吕庆东脸上似乎永远都是一副风轻云淡、和蔼可亲的笑容,说话更不带一丝火气,就真的好像等待退休的老人,但事实上却是一个老谋深算,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将手中的权力看得极重,就好比护食的狗一般,一见到别人想要靠过来就呲牙裂嘴。其他那些老油条也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官话套话一筐一筐的,经常还顾左右而言他,就没有一句实在的。尤其是常务副市长刘云强,别看他平日里沉默寡言,但实际上吕庆东之所以能够架空戴庆光,他可谓是居功至蝫ww.?
杨卫国知道,上头在下一盘棋,东屏虽小,在棋局中却是至关重要的一环。然而自己在东屏没有一点儿根底,情况也不是很熟悉,两眼一抹黑,虽说看起来是一市之长,风光无限,可陷入了这些人编织的大网里处处受掣肘,浑身力气却也无用武之地。看来,棋从断处生,自己还需要一个好的切入点。急不得。
何况自己头上还顶着一个“代”字。
想到这里,杨卫国不由觉得有些烦躁,点了颗烟,默默思索着。
就在此时,就听有人敲门。
“请进。”杨卫国将烟头捻灭在烟灰缸里,坐回位子上,顿时又恢复了原有的神采。
门被推开,然后就见办公室主任吴文军带着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走了进来。杨市长脸上带着一种威严的同时,嘴角却闪过一道掩不住的喜意。
“杨市长,他就是林辰暮。”吴主任用林辰暮从来也没有见到过的小心翼翼又略微有些谄媚的口气向杨卫国介绍道。
“呵呵,辛苦你了吴主任。”杨市长抬头看着吴主任笑着说道。
来东屏之前,杨卫国其实就已经研究过吴文军的档案。自己刚来东屏,暂时还没有撤换办公室主任的想法,中途换市长,对于市政府来说,已经是一场很大的波动了,很多人都惶惑不安。目前的一切运作,还是保持稳定为好,趁此机会也多观察一下这个吴文军,看这个人是否能堪大用。
“不辛苦,都是我应该做的。”吴主任连声答道,心里却好比是三伏天喝了杯冰水般舒畅。杨市长的表情似乎从来都是一副平静如水的样子,但吴文军清楚地确定,就在刚才的一瞬间,他没有表情变化的脸上却闪过了一丝满意和欣赏的神色。
不过吴文军却没有得意忘形,而是继续保持着那种恭谨的神情,请示过杨卫国没有其它事情后,回头叮嘱了林辰暮几句,这才先行告退了。出门的时候,还顺手将门拉了回来。然后就在外间的秘书室里守候着,随时等待着杨市长的吩咐。
细节决定成败。他吴文军能走到今天,却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你就是林辰暮?”杨市长坐在办公椅上,饶有兴致地看着林辰暮。
杨市长到任已经一个星期了,可林辰暮却因为住院的缘故,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从外表看,杨卫国脸孔瘦削,鼻梁高隆,和一般人也没什么区别,但站在他面前,却很快就能感受到他带来的压力,炯炯的目光时刻紧紧注视着你,好似你的一切想法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是,我是。”林辰暮有些局促地答道。饶是之前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当他面对杨卫国时,那种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敬畏,却是怎么也避免不了的。原本已然平息的心不由得又怦怦乱跳,呼吸也不禁急促起来,手脚似乎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放好。
“呵呵,不用紧张,坐!”杨卫国笑着道。
林辰暮有些手忙脚乱地坐了下来,别提多么紧张了,手心全是汗,头脑更微微有些眩晕,甚至都失去了思考能力。
“你在市政府办公室工作了几年啦?”杨卫国问道。
“一……一年半!”林辰暮结结巴巴地说道。
杨卫国见他还是紧张,话题一转,就笑着问道:“有女朋友了吗?”
“还没……”林辰暮脸涨得通红。
“那可不行,还是要加把劲儿。虽说大丈夫何患无妻,可也不能都打光棍,呵呵。”
……
聊了一会儿家常,林辰暮也渐渐松弛下来,他也觉得,这个杨市长也并非想象中那么难以相处,就凭他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风范和亲切和蔼地态度,就不是一般人能抗拒和他亲近的。看来自己以后的日子也不是很难过,于是倒也和杨卫国有问有答起来。
随意和林辰暮闲聊了一阵之后,杨卫国突然抬起头来看着他问道:“你妈妈的风湿好一些了吗?”
“好多了,不过遇到刮风下雨还是疼得厉害……咦,您怎么知道?”刚说到一半,林辰暮是吃了一惊,抬头惊讶地看着杨卫国,不解地问道。
杨卫国笑了笑,慈祥地看着林辰暮问道:“小暮,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你?”林辰暮是大感愕然,双目死死地盯着杨卫国,似乎在脑海里努力搜寻有关他的一切。
杨卫国也不着急,而是亲自站起身给林辰暮倒了一杯热茶,放在他的面前,然后坐下笑盈盈地看着他,眼神里也闪过一抹发自内心的欢悦之意。
林辰暮思绪了半晌,终于心头一动,想起了什么,不敢置信地看着杨卫国问道,“你是……大……大眼叔叔?”
听到林辰暮叫出这个已经在记忆里尘封许久的称呼,杨卫国就笑了,不知不觉间,脑海中久远的一幅画卷突然浮现出来,竟然是那么清晰,就仿佛是发生在昨天一般。
“大眼叔叔,真的是你?”林辰暮不由得激动了起来。这倒不仅仅是因为他突然间发现,高高在上的杨市长居然是那个任由自己小时候骑在他脖子上撒尿的大眼叔叔,而是那久违的情绪像是决堤的大河汹涌而来,难以抑制。
“这几年,你们都过得好吧?”杨市长颇有些关切地问道,心中也颇多感慨。他隐隐在林辰暮的身上,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影子,尤其是那高挺的鼻梁和略带弧线的嘴角,几乎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林辰暮没有回答,嘴角却扯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能过得好吗?自从父亲去世后,家里所有的重担全都压在了母亲那单薄的肩膀上,生活也日渐拮据。每每看到母亲风里雨里地去外面忙碌,甚至去医院卖血来凑集自己的学费,林辰暮心里便特别不是滋味,还曾经一度萌生了退学的念头。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节假日时,他总是会想方设法地出去打短工。他还记得有一个暑假,自己在一个砖厂打工,顶着烈日搬一天的砖,也就挣五块钱。可当假期快结束的时候,他去找老板结账,才发现老板早就已经不见了踪影,砖厂也打给了别人。那天,他蹲在砖厂的门口,哭了,有生以来第一次哭了,哭得极为伤心,又是那般无助。
……
虽然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但许多经历,却依然深深地铭刻在他的心底。
见到林辰暮的表情,杨卫国多少也能猜测出林辰暮一家这些年来过得并不好,他轻叹一声,语气有些低沉地说道:“当初我出差回来,才发现你们已经搬家了。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找你们,却始终没有线索。呵呵,没想到,你们居然搬到这里来了。要不是这一次正巧来东屏任职,我还真不知道。对了,你妈妈呢?什么时候我可要去看看她。唉,都快十年了,时间过得真快。”说到这里,面上不由浮现出一丝缅怀的神色来。
说起这个来,林辰暮心头也是颇多惊疑。在他记忆中,搬家可谓是家常便饭,短则三五个月,长则三五年,母亲就会带着他搬一次家,搬去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而每次到这个时候,总是林辰暮最伤心的时候,因为那意味着他又将和自己的好朋友分开。每次问母亲为什么总是搬家,她却总是抹着眼泪一语不发,久而久之,林辰暮也就不再问了,而是把这些疑问统统都埋在心底。
这种漂泊流离的生活,直到自己考上华川大学才告一段落。
“我妈还住在平海农村,整天闲不住就折腾那几分地,我想接她来东屏她也一直不愿意。”林辰暮很有些无奈地说道,看得出来,他对于母亲的许多行为和想法都难以理解。不过他随即又问道:“对了,玉茹婶和可欣妹子呢?她们没和你一起来东屏吗?”
“呵呵,这边还没安排好,她们还在首都,过一段时间才来。你婶和可欣要是知道你在这里,肯定会高兴死……”
林辰暮脑海里不由出现了那个扎着两个羊角辫,整天跟在自己身后“暮哥哥”、“暮哥哥”叫着的小女孩儿,也不禁笑了。
又聊了一阵之后,林辰暮终于有些忍不住了,问道:“杨叔叔,你这市长不太好当吧?”到了此时,他这才第一次认真打量了一番杨卫国,虽说看起来还很年轻,但是岁月在他的脸上还是留下了一些蛛丝马迹,耳边的几根白发昭示着看似政坛上春风得意的背后隐藏的艰辛。
杨卫国就笑了,用手指了指林辰暮说道:“你这臭小子也取笑我?”说罢他又轻叹了一口气,“东屏这个市长确实不大好当,不过,我一定会当好的!”
杨卫国的话铿锵有力,他拍了拍林辰暮的手,大声问道:“小暮,敢不敢和我一起淌这趟浑水?”
“故所愿也,不敢请尔!”林辰暮迎着杨卫国炯炯的目光,坚毅地说道。
两人便相视而笑。
第六章 级别
林辰暮从杨卫国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吴文军已经安排人员将外间的秘书室收拾好了,所有的办公用品是一应俱全,而且全是崭新的。
看着杨卫国和林辰暮很是亲切地交谈着一起走出来,吴文军微微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恢复常色迎了上来,笑容可掬地问道:“杨市长,小林怎么样?您还满意吧?”
“嗯,人很机灵,悟性也不错,是个好苗子。杨卫国点了点头道:“其他方面虽然还不太了解,不过既然是吴主任你精挑细选,把过关的,就先让他试试吧。”
“哪里是我精挑细选的?明明就是你指定的。”吴文军在心头是暗自叫屈,不过嘴上却又笑着说道:“呵呵,小林那么能干,又勤奋好学,我相信他一定能为杨市长您服好务,做一个称职的秘书。”
花花轿子人人会抬,杨卫国对林辰暮的看重和青睐,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来,他自然也不会吝惜自己的赞美之词。
“小林毕竟还是一个新人,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你可要多教教他。”说罢,杨卫国又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我记得小林现在应该还是一个科员吧?”
“是的。”吴文军先是看了一下杨卫国的脸色,随即又颇有些痛心疾首地说道:“原本根据他的工作表现,我是建议要给他破格提升为副科级,可到了黄秘书长那里却被卡住了……”
黄秘书长就是市政府秘书长黄志良,高高瘦瘦的一个人,也是市政府的大管家,管理着市政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他是以前吕庆东任市长时一手提拔起来的,这些年来市长是换了好几茬,他却是常青不倒,而且还官运亨通,一步一步从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升为副秘书长,再到现在的秘书长,混得是风生水起。政府里事无巨细他都要插上一手,好几任市长想要撤换他,却都始终未能如愿。这也是当初戴庆光之所以提拔重用吴文军来制衡黄志良的原因。
一旁的林辰暮虽然表现得很淡定,就好像他们所说的事情都和自己无关似的。但事实上,他的心却早就不争气地怦怦乱跳起来。虽说吴文军话里有意无意中给黄志良上眼药,不过事关自己的前途,他还是对这个整个板着个脸,就像是别人都欠他钱不还的黄志良恨得是咬牙切齿。
“麻痹的,老子升一个副科,离你的正处还差得远,又不和你抢饭吃,干嘛非跟我过不去?”林辰暮心头恨恨地想道。
杨卫国听后脸色一沉,表情就严肃起来,冷冷地问道:“那黄秘书长是什么意思?”
吴文军油滑无比,见状自然知道杨市长不高兴了,不过心头却是暗自窃喜,他连忙低下头来,有些忿忿不平地说道:“黄秘书长的意思是,小林虽说工作表现良好,可毕业来市政府工作还不到一年半,够不上晋升的标准……”
按照干部职务晋升制度的规定,本科毕业生初任科员,如果要晋升副科、副处、副厅和副部级职务,需在下一级职务上任职满3年,晋升正科、正处和正厅级职务则要求在下一级职务上任职满2年。
“呵呵,黄秘书倒是很有原则性嘛!”杨卫国笑了笑,面部绷紧的肌肉松弛下来,又恢复了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道:“小林同志工作时间短,就这么晋升为副科,确有不妥。”
“那市长的意思是?”吴文军抬起头来有些讶然地看着杨卫国,小心翼翼地问道。
杨市长这唱的究竟是哪一出?他有些迷糊了,偷偷观察杨卫国的脸色,却找不到任何信号。
杨卫国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吴文军,吴文军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哪里逃得过他的眼睛?黄志良那根刺,他是迟早要拔掉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不过却不是现在,更不是他吴文军三言两语就能挑动的。
就在吴文军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的时候,杨卫国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提拔和重用优秀人才一直是我党和政府所提倡的。我看小林虽说暂时够不上晋升副科的标准,不过也可以一步一步来,先提拔为股级干部嘛。”
股级是许多市县级以下单位设置的管理层次,介于科员和科级之间,严格说不算行政级别,但是在津贴上单列一级,比科员高。
“股级?”吴文军愣了一下,旋即又拍了一下脑袋,恍然大悟般道:“我怎么就没想到?我这就去办。”
有时在领导面前直言自己的愚钝,让领导或许会心理上得到一些满足,也是一种溜须拍马的本事,不过其中的度却不是那么容易把控的,稍有不慎就会弄巧成拙。
吴文军拔腿刚要走,却又听杨卫国略作思忖后说道:“我看这样,级别是股级,不过小林先享受副科级待遇,等以后够条件了再晋升。你去把黄秘书长叫来,我会向他知会这件事的。”
吴文军闻言不由得暗自咋舌,他怎么也想不通,杨卫国为什么会对林辰暮那么青睐有加,在他身上花那么大力气。从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小科员,一下子就成了享受副科级待遇,这其中无异于是连升三级。要知道,好些人干了一辈子,到退休时也不过只是一个科级副科级。要说其中没什么内情,他是说什么也不会相信。
“杨市长请放心。”吴文军笑着道:“这个事情我会亲自抓,尽快解决,一定让小林同志不背负任何包袱,轻装上阵。”
领着林辰暮走出门外后,吴文军就笑眯眯地对林辰暮说道:“小林,杨市长对你不错。你以后跟在杨市长身边,可要认真学习,争取早日进步。”
“请主任放心,我一定会的。”林辰暮看着吴文军从容地说道。
林辰暮也很难说得清楚,可他却是觉得,在杨卫国办公室里走过一圈后,自己就好像是整个人脱胎换骨了一般,不论是心态还是想法,似乎在不知不觉间都发生了些变化。就好比眼前的吴主任,以前在他面前总是战战兢兢,拘谨紧张不已,有时连话都抖不清楚。可现在,他却完全能够坦然面对,和一个普通人没什么两样。难道是有了底气的缘故?
吴文军就呵呵笑了起来,“回去后找周华军把手头的工作交接一下,明天记得准时来上班。具体的一些工作事项,我会提前告诉你的。还有,为了工作方便,等会儿去综合处领部手机,我会给他们打招呼的。”
林辰暮笑着点头,看着眼前灿烂地有些晃眼的阳光,他深深吸了一口午后的空气,第一次有了真正溶入机关,大展宏图的感觉。
黄志良四十多岁,其实长得是五官端正、仪表不凡,个子也很高。唯一不足就是整个人很瘦,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就有些不协调,就像是根“竹竿”一般。他的办公室也在三楼上,距离市长办公室并不远,因此没过几分钟,他就已经出现在杨卫国的面莣ww.?
“杨市长,我也正好有事想要和你谈谈呢!”刚一坐下,还没等杨卫国说话,黄志良便抢先说道,神色很是凝重。
杨卫国眉头微微一蹙,都说黄志良很霸道跋扈,平日里连一般的副市长都不太放在眼里,今日一见,似乎还真有几分。不过他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什么来,而是笑着说道:“哦?那你先说看。”
黄志良也不客气,立马就开门见山地问道:“杨市长,我听说你选中了秘书二科的林辰暮做秘书?”
杨卫国怔了一下。他没想到黄志良要和自己说的是这个事,端起桌上的茶杯慢慢喝了一口之后,才看着黄志良笑着说道:“是,有什么问题吗?”笑容依然,不过眼神里的笑意,却是淡了不少。
“我觉得有些问题。”黄志良却是继续严肃地说道:“这个林辰暮的情况我了解过了,刚参加工作一年多,没多少经验,而且向来不服从领导管理,领导对他的评价很差。我担心这样的一个人担任杨市长你的秘书,恐怕会……”
“恐怕会什么?”杨卫国脸上的笑意不减,可眉头却微微颤动了几下。倘若是熟悉他的人,就一定会知道,这就意味着杨卫国心中已经有了怒气。
“恐怕会误事。”黄志良一时真有拳头打棉花堆里的感觉,也不知道对面这个市长是不是在故意装傻,不过却也只得把话说下去:“我还是建议杨市长你换一个秘书人选。我们秘书科优秀的人才有很多,我这里带了一些人员的资料,市长你不妨重新考虑一下。”
“是吗?”杨卫国拿起茶杯,喝了口茶,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怎么听说小林同志工作表现不错?”说到这里,他又有些不悦地敲了敲桌子,厉声道:“怎么你们主管领导的意见都不统一?你这个秘书长是怎么当的?”
黄志良的脸色就有些不自然了,忙道:“杨市长,吴文军同志和我在工作上的认知有些小差别,不过……”
“我不想了解你们的工作是怎么做的。”杨卫国就蹙起眉头:“你是秘书长,有什么问题,我只会拿你是问!”
黄志良额头就有些冒汗了。
从杨卫国入主市政府以来,一直都是一副和蔼可亲的形象,大会小会上也是听多说少,和他在沿海某省担任副市长时的传言是大相径庭,好多人都以为这些只是以讹传讹。却不想真当他沉下脸来,会如此威严,稍有不慎就立马给了自己一个下马威。黄志良陡然发现,似乎自己需要重新评判一下这个代市长。
见黄志良鸿默不作声,杨卫国脸色逐渐缓和下来,语气也平缓了许多:“好了,我看这件事情就这样了。这个林辰暮不管是不是如你所说,也先担任一段时期我的秘书再看吧,你总不能让我这个市长出尔反尔吧?”
眼看杨卫国铁了心要用林辰暮,黄志良也没有办法,毕竟他只是一个秘书长,而不是市长。他无奈地点了点头,又说道:“不过他那级别问题……”
杨卫国皱皱眉,却没有搭理,继续喝茶。
黄志良话说到一半,却再也说不下去,只能轻叹了一口气,起身告辞。走的时候,杨卫国低着头看着桌面上的文件,连头也没抬一下。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黄志良有些垂头丧气,原本想去给杨卫国施压的,不曾想却反被当头来了一棒,其中的滋味委实有些难受。
神情恍惚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黄志良端着茶杯就开始琢磨,杨卫国为什么执意要用这个林辰暮当秘书,其中又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杨卫国来者不善,所做的一切都不能掉以轻心,稍有不慎,说不定就会带来灭顶之灾。
他端着茶杯在屋里转了几圈,越想不明白就越是着急,思前想后,抓起电话来要打,可刚要拨号,却又慢慢将电话放了回去,起身大步朝着楼对面的市委大楼走去,直到走出了办公室,步子这才放缓了下来,脸上也恢复了常色,不时还和走廊上碰到的人打着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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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低调
当林辰暮回到回到办公室时,他惊讶地发现,办公室里居然连一个人都没有,也不知道忙什么去了。
坐回自己的座位,林辰暮呆呆地看着桌上的电脑,脑海里一片恍惚,回想起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来,犹如是在梦中。
一个人不知道坐了多久,他这才回过神来,突然想起早上买入的那支st股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自己可是将所有的“老婆本”都押上去了。林辰暮连忙打开炒股软件,调出那支股票的走势图来一看,瞬间就被那根红灿灿,眩人眼目的大阳线给惊呆了,随即一阵狂喜从心底汹涌而出。
5.21,在5.21的涨停价报收,和自己脑海中出现的走势竟然没有丝毫的偏差,股价跌至4.78,距离跌停仅仅一步之遥时,蜂涌而至的买盘大量出现,几乎是在一瞬间,股价便一根杆子直线拉起,然后牢牢地封在了涨停之上,直至收盘也没有打开。
“天啦,难道自己在生死边缘走过一遭之后,真的拥有了不可思议的预知能力?”脑海中突然出现的这个念头,让林辰暮的心头不由得一阵狂跳。
自己真要能够预测得到股票的走势,那岂不就是股神了?股票总能买到最低点,卖在最高点,多的不说,就拿每天只有百分之十的利润来算,七八个交易日就能翻番,照这样算下去,即便只投入一万元,一年下来,能有多少?一百万、两百万还是……林辰暮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根本就不敢再想下去。
真要有这种本事,那自己干嘛还那么辛苦在机关里干这个苦哈哈的小秘书?早就成为叱咤风云的金融大亨了,哇,名车豪宅、美女如云……正当他胸中一阵热血沸腾之际,却听一阵脚步声传了进来,紧接着又听到周华军那怨声载道的声音:“这么多事情,要做到什么时候?”
林辰暮顿时从浮想联翩中清醒过来,连忙将炒股软件关了,这时便看见办公室里的几个人鱼贯而入,个个都是满脸的不高兴。
周华军抱着一大叠资料走在最前面,嘴里还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可一看到坐在办公桌前的林辰暮,不由“哇”的大叫了一声,然后又嬉皮笑脸地凑了上来,说道:“嘿嘿,我们的林大秘回来啦?今天晚上的饭局有着落了。”
“怎么,很忙吗?”林辰暮也没有计较周华军的称呼,习惯性地问道。
“都快要忙死了。”另一个叫颜平的科员也凑了过来,说道:“还不是两会要召开了,一大堆材料要准备。林辰暮,还是你命好。”说罢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一脸羡慕的表情。
林辰暮就笑了。
看得出来,所有人都知道了。机关里想要有点什么小秘密尤为困难,即便是常委会上的决议,要不了多一会儿也会弄得人尽皆知。
“林辰暮,进机关才一年多就荣升第一秘了,要请客哈。”
说话的是罗正礼,也是办公室里的老资格了,今年三十五六了,人长得高高大大,却还只是一个副科,这在正科排队数的市级机关里委实是一个异数。他似乎也对晋升失去了兴致,每天只是埋头做好自己的事情,很少说些什么。林辰暮刚来秘书二科时,可没少得他的关照。林辰暮曾听“大嘴巴”的周华军提过,罗正礼是因为当初站错了队,这才被边缘化了。要不是他笔头好,工作经验丰富,做事踏实细致,说不定早就被打到党史办之类的冷宫去了。
看着满脸笑意的罗正礼,林辰暮心里莫名涌出些难以言表的滋味,刚想要说些什么,就听周华军不依不饶地嚷嚷道:“他当然要请客,不光是请客,吃完了再去k歌。这个家伙,什么时候搭上杨市长的线了也不给大家说一声,今天可不能饶了他。”
“是,林辰暮今后就是杨市长身边的大红人了,以后可要多关照兄弟们。”
“嘿嘿,我们秘书二科终于也出了一个大秘,看以后一科还那么得瑟。”
……
一时间,办公室喧闹不已。几乎所有的人全都围在林辰暮周围,你一言我一语的,除了肖成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低头忙着什么,可林辰暮却能感觉到,他的眼神不时瞟过来,耳朵也竖起老高。当听到大家不时将原本说给自己的那些赞誉送给林辰暮时,肖成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跳了几跳,连手中的铅笔都给摁断了也浑然不觉。
林辰暮望着周围一张张堆羡慕和献媚的笑脸,起初还有些不适应,可很快他却又心生一种错觉,就好像自己已然超脱开来,正以一种淡然的心态面对这一切。
“干什么?工作都很清闲吗?”
正在此时,却见陈天德扳着脸走了进来。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心头腹诽不已,不过却也顿时如鸟兽散,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低下头来努力装着忙碌。
陈天德走到林辰暮面前,林辰暮却也坦然,不慌不忙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小林,恭喜你。”陈天德笑眯眯站在他的办公桌莣ww.?
“谢谢陈主任。”虽说心头有想要一拳将陈天德那张令人厌恶的笑脸打烂的冲动,不过林辰暮还是很有礼貌地冲他微微一笑,然后又自顾自地忙着自己的事情。
见林辰暮没什么和自己说话的兴趣,陈天德略微有些尴尬,见其众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来,就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他捂嘴干咳了几声后,又笑着大声对众人说道:“你们也太不像话了,林辰暮能去给杨市长当秘书,不仅是他的光荣,更是我们秘书二科的光荣。那能让他请客呢?应该我们科室为他送行。今天晚上大海湾酒楼,科室出钱,所有人都必须去哈。”
众人愣了一下,随即全都发出了欢呼声。觉得陈天德从来也没有今天这般可爱过。
听连陈天德也这样说,肖成的情绪十分低落,嘴角也禁不住微微抽搐。他见周围的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盯着自己,那些目光就如同锥子般锐利,扎得他脸上疼痛,他脸上又挤出一些笑容来,不过却比哭还难看。
“小肖,怎么,不舒服吗?”
“没……没有。”见陈天德不悦地目光射过来,肖成赶忙说道,紧接着又殷勤地道:“大海湾那边生意好,我先打电话订位子。”说罢抓起桌上的电话很快拨通了一个号码,然后大声喊道:“喂,大海湾吗?我是市政府的肖成,今天晚上给我定一个豪华包间。什么?没有了?去找你们陈经理,要他必须给我腾出一间来。妈的,没听见我说是市政府的吗?你们还想不想做生意啦?……”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骂骂咧咧地挂断了电话,又满脸堆笑地对陈天德说道:“主任,位子定好了。那些贱皮子,不骂几句不会做事,陈伟博那小子也不知道是怎样教手下的……”
陈天德皱了皱眉头,心说不就是定一个包间吗?哪来那么多废话?以前见他还比较能干,可今天这事……陈天德在心头暗暗摇了摇头,只是嗯了一声,又让大家下了班就直接过去,随后便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肖成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下来的,只觉得感觉嘴里有些发苦,心头更是后悔不已。麻痹的,人家只不过是当一个市长秘书,又没有抢你的科长位子,干什么非要表现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来呢?连陈天德都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主动屈尊纡贵,自己却傻乎乎地非要找不愉快,是不是发烧把脑子给烧坏啦?一想到这里,他就不由得想要狠狠抽自己两个耳巴子。
而林辰暮却苦笑着摸了摸鼻子。
他刚才一直没答应请客,不是舍不得花钱,而是刚才当上杨市长的秘书,不想别人觉得太过于高调张扬、得意忘形。可陈天德都这样说了,他也不好拒绝。要不然别人还以为自己傍上了杨市长就目中无人了。何况,以后的工作,还少不了要这些同事们帮忙。
当晚自然是推杯换盏,热闹不已。不光是秘书二科的人全都来了,就连办公室其他科室的人也来了不少。目的当然只有一个,那就是借此机会和林辰暮套个近乎。别看林辰暮的关系还在秘书二科,但作为大市长身边的贴心人,他的身份和地位,却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了。上上下下,谁敢不卖几分面子?
之前虽说有风声,但毕竟还没确定下来,何况不少秘书被选去之后,也不是一定就能在领导身边呆下来。这也有一个磨合的过程。倘若领导不满意,被退回秘书科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但杨市长为给林辰暮提干,把黄秘书长都搞得下不来台的事情一经传开,大家在政府办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谁还看不出其中意味着什么吗?
林辰暮这家伙真是走大运了。不止一个人这样在心底这样暗自感叹道。
敬酒的人虽多,不过林辰暮却并没有喝多。这倒不是说他的酒量有多大,而是每一杯林辰暮都是浅尝即止。他的理由也很充分,明天第一天在杨市长身边上班,一定要保持最佳的状态,对此大家也都能表示理解。
只有罗正礼,林辰暮是陪他干了一杯。林辰暮是一个念旧的人,也颇为罗正礼的怀才不遇而心生怜悯之意。
罗正礼倒是有了七八分酒意。也或许是林辰暮的升迁刺激到了他内心深处早已麻木的神经,向来很有节制的罗正礼似乎也多喝了几杯,不过总体来说,他还是保持着清醒的。林辰暮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却让他一时之间很有几分感动,拿着杯子的手都不由得有些颤抖,眼里也有些湿润。
罗正礼直直地看着林辰暮,过了好半晌,他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之后,拍着林辰暮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木秀于林,罢便有些摇摇晃晃地离开了,背影很是有些落寞。
林辰暮闻言心头不由一凛。虽然他多少也有些意识道,自己从一个刚到机关一年多一点,什么级别都没有的小科员,一跃成为享受副科级待遇的杨市长的秘书,定然会引起不少人的嫉妒和无端的猜想,更是会将自己推向风口浪尖。可罗正礼这话,还是再一次给他敲了一个警钟。从他走出杨市长办公室的那一刻开始,或许就已经进入到了许多人的眼中,即便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也经不住别人拿放大镜,甚至是显微镜来看。自己出点什么事情倒没什么大不了,可要是有些人硬把事情往杨市长身上牵连,那可就麻烦了。
低调做人,更要低调做事。林辰暮这样告诫着自己。
ps:晕死了,今天才看到也有写官场异能的,我还以为只是我有这样的想法呢,没想到又被别人抢在了前头。不过没关系,我没看过他的,也希望自己写得和他的不一样吧。
第八章 机遇还是陷阱?
晚上九点不到,饭局就散了。原本陈天德还安排了卡拉ok,不过见林辰暮意兴索然,也就不再坚持了。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亲自把林辰暮送到了酒楼门口,又拉着林辰暮说了好一会儿粀ww.F淝兹鹊某潭龋?貌恢?谇榈娜思?耍?够嵋晕??鞘嵌嗝匆?玫呐笥选?
婉言谢绝了陈天德安排人送自己回去的好意,林辰暮一个人沿着街道,迎着晚风慢慢走了回去。
大海湾酒楼距离他的住处并不是很远。
林辰暮住在市政府的单身宿舍,虽说是那种老式的筒子楼,外墙斑驳,光线阴暗,连卫生间和厨房都是公用的,但能有一个私密的个人空间,连家具家电也一并齐备,每个月只是象征性地扣三十块钱的水电和房租,已经让他很满足了。
虽说只是初春,风吹在脸上虽然还有点凉,却已经感觉不到冷,让有了几分酒意的林辰暮逐渐清醒了不少。一路走来,他似乎能感觉到有轻微的夜风从指间缕缕穿过,甚至还能时不时看到淡淡的、斑驳的树影在手背上挪移、跳动……
东屏的夜色还是很美,尤其是这两年斥巨资重点打造市政形象工程,整个街面上是焕然一新,炫目的霓虹灯将都市的夜色点缀得多彩多姿,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市区商业街繁华却依然不减。很有几分现代化大都会的味道。浮光掠影中,打扮各异,却都绽放着妖娆的靓丽女孩儿不时从他身旁说着笑着走过,其中一个还不经意间和他发生了轻微的碰触。林辰暮能清晰且清醒地感觉到对方的手臂在自己左手肘部的擦动,空气中似乎飘散着淡淡的香水味,还有女孩儿那压抑不住的青春气息。
一切都是那么美,令人痴迷沉醉,可林辰暮却觉得自己和这一切格格不入。尔虞我诈的官场,似乎早就让许多东西变质了,包括人的心境。
和杨卫国的一席长谈后,林辰暮突然之间有了一种很强的使命和责任感,就好像浑浑沌沌许久,终于知道自已要做什么了,人生清晰起来。
于公于私,林辰暮的前途命运都和杨卫国牢牢地捆绑在了一起。但现在摆在眼前的问题是,杨卫国这个市长干得并不舒心。虽说下午的时候,自己也竭力将这一年多来所了解到的情况,不论是否是道听途说,全都向杨卫国作了介绍,让他能够尽快了解和熟悉情况。但一来自己进入机关本就不久,二来根本就人微位卑,接触不到什么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想来对杨卫国的帮助也不会太大。
何况,就算是杨卫国知道了一切,找不到解决的方式和途径也是枉然。
低着头思索了半晌也无果,林辰暮摇了摇头,不经意间扭过头去,眼角却蓦地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形。他身子一凝,当目光紧跟过去时,那女子的背影恰好消失在拐角处,一闪而没。
林辰暮心头不由得一阵狂跳,按耐不住心中的兴奋,如获至宝地追了上去。
说实话,连他也无法理解此刻自己的行为,就仿佛在那一刻,身躯已经不受自己支配了。
可当林辰暮追过拐角时,极目四望,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却再也搜寻不到这个身觲ww.K?拿偷匾怀粒?从植桓市牡匮罢移鹄矗?倘缫恢晃尥返牟杂?闼拇β掖埽?蠢椿鼗亓思柑耍?慈允且晃匏?瘢?闹胁唤?徽笸巧ァ?
这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林辰暮皱了皱眉头。自从自己被正式任命为杨市长的秘书后,手机就没断过,认识不认识的都打来祝贺,他还不能表现出半点不耐烦,以免让人觉得自己是小人得志。
从兜里掏出手机一看,是王宁辉的,刚才接通,就听这厮大嗓门喊道:“你这家伙,升官了都不给我说,不当我是兄弟?”
“屁的兄弟。”林辰暮就笑骂道。不知怎么的,听到这家伙的声音,却是觉得心情都好了不少。
“咋的?升官了就不认兄弟啦?亏我还找了几个美眉想给你庆祝一下!”王宁辉抱怨道。
“今天没空,美眉你还是留着自己享用吧!”
……
闲扯了一阵,又约好过几天再一起喝酒,这才挂断了电粀ww.?
虽然王宁辉没说,不过林辰暮也知道,消息一定是楚芸珊透露给他的。楚芸珊虽然没给自己来电话,但却是一直关注着自己,这让林辰暮心头很是有些复杂。摸出电话来调出楚芸珊的号码,拇指按在发送键上许久,林辰暮最终还是轻叹了一口气,没有把电话拨出去。
回到住处,却见一个衣冠楚楚、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站在昏暗的路灯下抽着烟,不时还看看手腕上的表,脸上有些焦虑的表情。看地上烟头的数量,他在这里的时间已经不短了。
林辰暮不由得愣了一下。这个人他认识,是机关事务管理局管后勤的科长王伟德,自己目前所住的单身宿舍就归他管,以前可没少和他打交道。当初为了能在这里要到一间房子,林辰暮还一咬牙,花了大半个月的工资买了两条中华给他送去,要不机关里那么多单身,自己哪能那么轻易就住得进来?
可这么晚了,他怎么会在这里?
林辰暮还没想明白,王伟德也看到了他,脸上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不等林辰暮开口招呼,他将手中的烟头一扔,就快步走了上来,一边还笑着说道:“呵呵,小林,还真巧。”
“是,王科长,又来视察?”林辰暮忙问道。
为了防止住户私接乱拉电线,堆占通道等各种安全隐患,机关事务管理局的相关人员不时也会来这里进行检查。如果是查到谁违反规定的话,是会被取消居住资格的。
“呵呵,是,随便过来看看。”王伟德打着哈哈,脸上透着一股子亲热劲,握着林辰暮的手用力摇了摇。随即又低声对林辰暮说道:“小林,你上次不是向我们反映你现在住的房子有些潮湿漏水吗?当时太忙没能及时处理,现在三楼上空出了一间两室一厅的房子,考虑给你调换一下……”
林辰暮愣了一下,随即也想明白其中的原因。他也不推辞,笑着说道:“那就麻烦王科长了。”
“不麻烦,不麻烦。”王伟德满脸堆笑,笑容里似乎还给人些如释重负的感觉。然后又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来递给林辰暮道:“四单元306,你想什么时候般都可以。里面所有东西我都叫人配齐了的,你要是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给我说。”
看着王科长的背影,林辰暮不由得笑了笑。这才一天时间,自己就感受到了权利的力量,难怪有那么多人卯足了劲儿想要往上爬。那种感觉,就像是抽了鸦片一般,一旦上瘾,就再也戒不掉。
上了楼来,刚才推开门,灯还没打开,林辰暮就看到地上有一个厚实的牛皮信封,似乎是让人从门缝里塞进来的。
“这是什么?”林辰暮有些纳闷,没理由自己才刚当上杨市长的秘书,就有人连夜送钱来吧?
打开来一看,里面是几张纸,写得密密麻麻,不过却都是打印出来的。他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这一看之下,却是不由顿时被其中的内容给惊呆了。继续看下去,更是触目惊心,全身血液急窜,手心也被汗湿了。
过了好半晌,林辰暮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可刚刚看到的内容,却仍如同一座大山一般,沉沉地压在他的心头,几乎让他窒息,喘不过气来。
他简直想不到,里面所说的竟然是前段时间在全国闹得沸沸扬扬,引起东屏官场大地震的济河公路大桥垮塌事件的一些内幕,和林辰暮所了解的却是大相径庭。其中所涉及的人物,是他想都不敢想的。林辰暮不敢想象,这上面的内容真要传到外面去,会在东屏市掀起多大的波澜?
经过最初的震惊之后,林晨暮心头又不由得盘算来开了。材料上说得是有鼻子有眼儿,可会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能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搞得如此详尽,必定是深知内情的人,他如此处心居虑地将材料塞到自己屋里来,又有怎样的目的?如果只是想要揭露这一切的话,把这些寄到相关的纪委、公安等部门不更好吗?为什么会找上自己?难道是想要假借自己的手送给杨市长?……
一想到这里,林辰暮就越是觉得有这种可能,不过自己才刚当上杨市长的秘书,对方居然就能得到消息,而且还知道自己住什么地方,林辰暮不得不佩服对方的神通广大。要知道,市政府的单身宿舍,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得来的,守门的刘大爷可是出了名的六情不认,当初就连黄志良秘书长都曾被他拦在外面不让进来。
林辰暮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将这个消息告诉杨市长。他不是正愁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这可不就是最好的切入点吗?想到自己刚才当上杨卫国的秘书就能帮到他,林辰暮有些激动地掏出手机来就要打给杨卫国,可手指都按在拨号键上了,心头却又不由一动,手上的动作也随之停了下来。
这么容易,会不会是别人设的套呢?官场如战场,危机四伏,处处是陷阱荆棘,稍有不慎,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前任市长戴庆光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一时间,诸般杂念纷至沓来,林辰暮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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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浑水摸鱼
经过一夜的冥思苦想,林辰暮最终还是决定将这份材料送到杨卫国手上。许多问题自己这个新丁看不明白,可不还有杨卫国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兵”吗?刀子到了他手上,要怎样用,就随他了。
接过材料时杨卫国也有些惊愕,待问清楚林辰暮来龙去脉后,神情虽然没什么变化,可细心地林辰暮却发现,他的瞳孔在那一瞬间蓦地收缩,眉梢也在轻轻跳动。
杨卫国看得很仔细,似乎连其中的每一个标点符号都进行了细致的分析,不时的还要停下来想一想,越是看到后面速度越慢,有时候还要回过头来再翻一翻前面看过的内容,神色也越来越凝重。
而林辰暮则是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地等候在一旁,不时观察着杨卫国脸上的表情,一边还密切关注着门外的动静。事关重大,如果这时候要有什么人冒失地闯进来,将这个消息给泄露出去,指不定会生出怎样的变化来。因此,林辰暮告诉自己,即便是吕庆东来了,自己也要及时地挡驾,至少要为杨卫国留够充裕的时间。
其实也几分钟,可林辰暮却恍然觉得是过了几个世纪般,紧张地连手心里都全是汗。
杨卫国看完后,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将手中的资料放在桌上,揉了揉额头,然后起身站了起来,转身走到窗前,留给林辰暮一个伟岸的背觲ww.?
见杨卫国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林辰暮便要蹑手蹑脚地退出去,谁知刚走了两步,却听杨卫国突然沉声问道:“小暮,这事你怎么看?”
“我?”林辰暮压根儿就没想过杨卫国会让自己发表意见,愣了一下,然后才转过身来,有些迟疑地答道:“我认为这上面说的即便不全是真的,也应该**不离十。”
“是吗?”杨卫国转过身来,看着他笑着道:“说说看,为什么?”温和的眼神里闪过一抹锐利之色。
得到了杨卫国的鼓励,林辰暮也没有丝毫的顾虑,一边思索着一边试着说道:“送来这份材料的这个人虽然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和联系方式,可里面所讲诉的内容却极为详尽,就连日期和地点都清清楚楚,看样子应该不是胡编乱造的。何况,当初有关济河公路大桥垮塌事件中原本就存有许多令人难以置信的疑点,即便是后来调查组得出的结论也是漏洞百出。从上到下都知道,这是上头急于捂盖子,尽快淡化此事带来的负面影响。我觉得,送来这份材料的人,多半就是事发之后携款潜逃的刘怀松。他不甘心出事之后,所有人都把他推出来当替罪羊,因此才会想到借杨叔叔之手来报复对方……”
刚开始还有些结结巴巴,辞不达意,不过说到后面,林辰暮的思路越来越清晰,说得也越来越有条理,即便是杨卫国也不由得在心里暗自点头。
“如果真是这个刘怀松的话,那为什么他当初又要畏罪潜逃呢?站出来把事情说清楚,配合调查不就行了吗?还有,如果真像是你所说的那样,他想要报复对方,那干嘛把材料塞到你屋里,而不是寄给相关部门呢?”杨卫国似乎并没有放过林辰暮的意思,略作思忖后,又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林辰暮追问道。
林辰暮笑了笑,杨卫国现在所问的,也正是昨天一直困扰他,让他整夜都没有睡好的。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林辰暮缓缓地说道:“我只是觉得是刘怀松的可能性很大,当然,也不一定就是他。而至于他当初为什么要逃,有很多可能性。比如是当时被吓着了,或是受到了什么胁迫等不得已的苦衷。而不把材料送去相关部门,我想除了不信任那些部门之外,呵呵,就是相信杨叔叔你对此一定不会置之不理的。”
说话间,林辰暮不着痕迹地拍了杨卫国一个马屁。
“那你说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呢?”杨卫国笑了笑,随手弹掉烟灰,动作轻巧而写意。
“怎么做?当然是一查到底,将那些贪官污吏全都送进大牢,以平民愤,同时,也有助于杨叔叔你尽快在东屏树立起威望……”林辰暮说得是慷慨激昂、热血沸腾,可说着说着,看见杨卫国脸上远没有自己事先所想象的那般激动,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话说到一半便渐渐没声了。
杨卫国轻笑道:“怎么查?把相关人员一个个抓来严刑拷问,还是期待他们良心发现,主动交代问题?”
“这……”林辰暮顿时语塞。
他也知道,如果事情能够那么简单,前任市长戴庆光就不会黯然离去了。那些人在东屏早就构筑了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络,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有真凭实据,没有足够的力量,想要撼动他们,无异于痴人说梦。
事实往往就是如此,知道该怎么做并不困难,难就难在怎样去操作。
望着瞠目结舌茫然无措的林辰暮,杨卫国微微一笑,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才喝了一口,然后语重心长地说道:“小暮,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欲速则不达,时机未到,我们手上又没有任何真凭实据,这要是冒然大张旗鼓去查,不仅起不到任何效果,反倒是会打草惊蛇,引起他们对我们的警觉,甚至是激烈的反扑。而现在,一切以稳定为主,尤其是在两会之前,明白吗?”
林辰暮点了点头,他知道杨卫国的意思。对于杨卫国来说,眼下最迫切的不是立威,不是做出怎样的建树,而是在人代会上顺利将“代”子去掉,成为东屏市名正言顺的市长。可他看了一眼桌上的那份材料,又有些不甘地说道:“那我们现在就这样隐忍不发吗?”
“当然不是。”杨卫国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沉声道:“不能明察,却可以暗访,收集各种证据。当然,如果能把刘怀松这个关键人物找出来,那就更好不过了。”语调渐渐凝重起来,眸子中也闪烁着针尖般的寒芒。
“这恐怕有些困难。”林辰暮苦笑着说道。事件发生后,警方在全国范围内通缉刘怀松,东屏市公安局更是悬赏十万元,不过两个多月过去了,却一直都杳无音信,就仿佛他从人间蒸发了一般。而坊间关于刘怀松的传闻更是没有间断过,有人说他已经潜逃去了国外,还信誓旦旦地说曾在加拿大见过他。当然,还有一种私底下流传甚广的说法,说垮塌事件刚发生,刘怀松就已经被某些人灭口了,什么携款潜逃的说法,纯属是为了掩人耳目。
“呵呵,所以说才急不得。”杨卫国也轻叹了一声。
他又如何不知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呢?真要操作适当,即便不能将吕庆东拉下马来,也能剐下一大块肉来,甚至将整个东屏市盘根错节的基石全部土崩瓦解也不是不可能。不过越是这样,面临的压力和困难就越大。政治斗争不是战场厮杀,可很多时候,却远远比枪林弹雨的战场还要来得凶险,一个不慎,倒下的可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次大地震。杨卫国不得不谨慎。
林辰暮虽然有些失望,但也知道这不是在过家家,杨卫国既然这样说,就必定有他的全盘考虑。
“那这份材料?”林辰暮小心翼翼地问道。
杨卫国没有说话,而是背着双手,在办公室中来回慢慢踱步,林辰暮的目光也始终随着他的身形移动。
几个来回后,杨卫国像是作出了什么决定似的,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对林辰暮斩钉截铁地说道:“既然有人处心居虑地把东西给我们送来,我们不好生利用,又怎能对得起别人的一番心意呢?小暮,你去把这份材料复印几份,然后匿名寄给省、市的纪委和检察等各部门。记住,不能留下任何痕迹,也不能让人知道是你做的。”口吻自有一股子山岳般的凝重之意。
“寄出去?”林辰暮双眉扬了起来,惊疑地看着杨卫国,不解道:“这样不就打草惊蛇了吗?”
“呵呵,我就是要打草惊蛇。”杨卫国笑着道:“不过此打草惊蛇非彼打草惊蛇。”
见林辰暮脸上困惑的表情并未消减,杨卫国耐着性子说道:“我们不能去查,不代表别人也不能去查。把水搅浑了,谁都不知道是谁在后面捣鬼……”
如果是换了一个人问出这样的问题来,杨卫国铁定不会再把这种人留在身边。秘书不需要质疑领导的意图,懂得执行就是了,有时候想法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可是林辰暮不一样,他是自己苦心栽培的,两个人之间又有些极为深厚的渊源,杨卫国这才不惜处处提点。
林辰暮也不是一个愚钝之人,因为杨卫国尚未说完,他已经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来。
林辰暮完全可以想象出来,这份材料一旦出现在省、市相关部门的案头,必定会让许多人措手不及,心里惶惶不安,生怕事情给曝露出来了。许多时候,让对手提心吊胆,比早早就揭开底牌,震撼力和效果还要来得更好一些。只要对方自乱了阵脚,说不定就会将痛脚暴露出来,只要留心观察着,还怕找不到线索?与此同时,林辰暮也能看出一些端倪来,杨卫国对省里的信任似乎有些保留。此举,也正好能够对省里的态度进行一次测试。如果省里非常重视,一查到底,那么他或许会积极和省里联系合作。而如果情况相反的话,下一步的行动,自然会避开他们。正可谓是一举两得。
想明白了这些,林辰暮不由得是啧啧称奇,自叹不如。
就在他还在仔细揣摩,意犹未尽之际,却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林辰暮习惯性地接起电话,一听之下却是大惊失色,半晌之后才期期艾艾地对杨卫国说道:“杨……叔叔,出……出事了……”
第十章 突发事件
出事了,确实是出事了,而且还是大事。
东屏虽说地处内陆,不过两千多平方公里的版图上,湛蓝的水面就占了将近五分之一。尤其是东屏西南部,编织着密如蛛网的河湖港汊,镶嵌着星罗棋布的湖泊塘堰,棠湖乡的凤凰湖,更是华川省有名的水产养殖基地。这里盛产的黄鲴、甲鱼、螃蟹,不仅畅销华川省,更是远销到欧美等各个国家,一直是东屏市政府这些年来重点打造的对外发展名片,历届政府对此也是相当重视。
然而,就这个凤凰湖出事了。
由于凤凰湖水质好,养殖的水产品产品高,销路好,当地不少人都以水产养殖为生,收入也还算比较可观,棠湖乡也是东屏市里比较富裕的乡镇之一。可前几天养殖户们还是像往常一样前往自己承包的区域内准备一天的作业。可一到了地方,却全都傻眼了。湖面上到处都是一片片白花花的东西,竟然全都是死了的鱼虾和螃蟹,不少还被湖水冲上了岸边,隔得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腥臭味。
看到这种情况,养殖户们顿时是眼都红了,不少女人更是瘫坐在地上哭天抢地起来。辛辛苦苦一年,就指望着养殖的这些鱼虾螃蟹能够挣点钱,哪知道竟然会一下子死了那么多,要说不心疼,那是绝不可能的,指不定不少人家还是血本无归。只有附近的孩子们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个个跑来跑去地捡这些被湖水冲到岸边的死鱼虾和螃蟹来玩,被气不打一处来的家长狠狠揍了一顿之后,才哭哭啼啼地回家去了。
伤心之余,更多的人则是想到了如何善后。他们一边组织人手抢捞剩余的水产品,希望能够尽量减少损失,另一边也是找来当地政府的技术人员分析这些鱼虾螃蟹突然大规模死亡的真正原因。以前由于养殖技术和配料等问题,也曾经出现过鱼虾等水产品大量死亡的状况,但却从来也不像如今这般规模之广,程度之严重,几乎就没有哪一家幸免遇难的。人们当时的第一反应,那就是湖水出了问题。
通过取样化验分析,结论很快就出来了。和大家事先分析的一样,凤凰湖的水质受到了污染,是导致出现这次水产品大量死亡的罪魁祸首。
得知这个结论,养殖户们顿时就炸锅了,纷纷将矛头指向了位于凤凰湖上游不远的太阳纸业集团公司。当初这家企业在此建厂的时候,当地的养殖户就极力反对,不过政府为了引进这家大规模的造纸企业,给出了许多的优惠措施,并且信誓旦旦地保证这家造纸企业所有的设备都是国际先进的,排放的污水都会经过严格的处理,符合国家规定的排放标准,不会造成任何污染。
胳膊扭不过大腿,何况这家企业生产了大半年也一直没出现什么异状,大家也就没在说什么了。但现在出现了这么大的问题,大家不由得又对这家造纸企业产生出了怀疑来。倘若不是这家企业排放了污水,湖水又怎么会突然间被污染呢?
不少当地的养殖户先是找到了当地政府,不过当地政府对于太阳纸业集团公司排污污染湖水一事进行了否决,只是答复大家,政府相关部门和人员正在进行调查,一旦有什么最新进展,会第一时间通知大家。连续几天得不到准确的答复,义愤填膺地养殖户们干脆便直接找到了位于凤凰湖东北湾的这家纸业集团公司,要求给个说法。不过纸业集团公司的负责人却宣称,公司所有的污水排放,全都经过处理,不会造成湖水污染,和凤凰湖里的鱼虾螃蟹的突然死亡没有任何关系。
对此养殖户们自然不信,要求进厂进行检查,却被厂方拒绝,双方并此发生了冲突。共有十多名养殖户在这次冲突中受伤,其中最严重的已经被送进了东屏市第一医院的重症监护室。此举自然是进一步激化了双方的矛盾,上千名养殖户及其家属携带铁锹、锄头、钢钎等工具,将太阳纸业公司围得是水泄不通,并不停地打砸工厂大门,看样子是想要冲进厂内。
太阳纸业的负责人自然是慌了神,立刻给当地派出所打去了电粀ww.5钡嘏沙鏊?沙隽耸?嗝??υ谒?さ拇?煜麓颐Ω贤?殖。?胍??ぶ刃颍?幢谎?郴?乔啃锌哿讼吕矗?⒘??堑木?刀几?品?诹寺繁撸?殖∫黄?炻摇?
眼看是按不住了,当地政府这才将情况通报到了市政府。
“太不像话了!”杨卫国听罢不由得是怒火中烧,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声问道:“郭明刚呢?他死到哪里去啦?”
郭明刚是棠湖乡的乡长,在他的辖区内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是无论如何也难辞其咎的。
“他正在赶往太阳纸业公司的路上了。”林辰暮回答道,刚才的电话就是郭明刚打来的。
“那陈市长和张市长呢?”杨卫国的脸色极不好看。
陈玉辉是分管农业的副市长,而张立江是分管工业的副市长,既然发生冲突的是东屏的养殖户和太阳纸业,那他们两个市长自然也应该第一时间去灭火才对。怎么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也从来没有向自己汇报过。
“我马上联系。”林辰暮急忙找出两个副市长的电话,拨了过去,情急之下是满头大汗。当秘书第一天就碰到这种事情,林辰暮也不知道是幸运呢还是倒霉。
陈玉辉市长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而张立江,则是告知今天是他老父亲八十大寿,他赶回芷阳老家去给老父过生日去了,前一天就已经向黄志良秘书长请过假的。当听说太阳纸业出了事,也显得很着急,表示立马赶回来。不过芷阳距离东屏还有一百多公里,等他赶回来,恐怕天都黑了。
杨卫国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又吸了几口烟后,猛地将烟头重重地摁在烟灰缸里,然后站起身来对林辰暮说道:“走,跟我去现场。”话语刚落,林辰暮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大步朝办公室外走去。
林辰暮连忙将杨卫国的包拿起,然后紧跟在杨卫国身后,一边还拨电话给司机,让司机赶紧将车子准备好。
做完这一切后,林辰暮又低声对杨卫国说道:“杨市长,你看是不是要通知一下公安局?”
虽然林辰暮并没有做领导秘书的经验,不过毕竟他还是在市政府里待了一年多,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太阳纸业那边人多嘈杂,群情激奋,他和杨卫国两个人就这样去了,真要发生点什么意外,那可就麻烦了。
杨卫国微微顿了一下,又继续迈步朝前走着,走出好几步了才说道:“你通知公安局王局长,让他马上带人赶过去,务必要将事态控制下来。如果人手不够,马上调集武警。”
“调集武警?”林辰暮微微楞了一下,公安局王局长虽然也是武警支队的第一政委,但武警的调动,似乎军分区那边话语权更重。不过他还是如实将杨卫国的指示第一时间传达给了市公安局局长王健。
王健刚开始接听电话时态度极不耐烦,可一听林辰暮自我介绍是杨卫国市长的秘书时,立马就换了一种语气,并且表示坚决执行杨市长的指示。
两人走到办公大楼门口时,杨卫国的那辆市政府一号车已经等候在阶梯下了。林辰暮紧跑两步,抢在杨卫国前将后侧的车门拉开,等到杨卫国坐好后,他又才在副驾位上坐下。
司机是一名身材彪悍的男人,他很是友好地冲着林辰暮微微一笑,露出几颗雪白的牙齿,然后才一打方向盘,极为熟练地操作着车子缓缓驶出了市政府。
他叫潘子山,是一名转业军人,十六年的驾龄,在部队后勤车队拿过很多奖状。转业后到了市政府小车班,后来又归机关事务管理局管,不过由于没有什么关系背景,一直都不得志。杨卫国初来东屏,对于许多情况和人员都不了解。而秘书和司机,是他最为贴身的人,如果找不到值得信赖的人,自然不方便。试想一下,如果自己在车子里无意中说过什么话,去过什么地方,第二天都搞得所有人都知道,那还能行吗?因此,他当时就问过林辰暮有没有信得过的司机推荐。
林辰暮在市政府秘书二科待了一年多,别的什么没学会,不过机关里上上下下的人却也是混个脸熟,小车司机也大多打过一些交道,当初这个潘子山不言不语的,任劳任怨,又不像其他司机那样谈论领导,流气十足,给他留下了比较深刻的印象。因此,当杨卫国提起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就想到了潘子山。
当潘子山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几乎是和林辰暮一样,差点被惊呆了,随即又是欣喜若狂。当他得知是林辰暮的力荐,自己这才能被这块从天而降的馅饼砸中,虽然没说,但心中对林辰暮的感激,自然是发自肺腑的。
潘子山的技术相当好,即便路上车辆较多,可在他的掌控下,车子却犹如游鱼一般在车流中不断穿梭,既稳又快,没过多久就驶出了城区。
“市长,是公安局的车。”
刚刚出城,几辆闪着警灯的警车停在路边,显得蔚为壮观。
杨卫国眉头微微一皱,对林辰暮说道:“叫他们跟上。”
车子并没有作任何的停留,直接开了过去,而接到林辰暮电话通知的警车,又是一阵鸡飞狗跳,这才跟了上来。而其中一辆还快速超上前来,赶在二号车前面开道。一路上警笛长鸣,飞快地朝棠湖乡奔去。
第十一章 市长的魄力
对于凤凰湖,在东屏待了一年多的林辰暮并不陌生,他夏天时还到湖里游过泳。在他的记忆中,凤凰湖四周绿柳成荫,青草茵茵,波光粼粼的湖中不时有白鹭飞起,舒展着它们优雅的身姿。可当他今天再次看到这个东屏有名的湖泊时,整个人却不由得惊呆了。放眼望去,湖面上满是死了的鱼虾和螃蟹,而湖面上还有许多渔船忙着打捞这些死鱼死虾,船上大多都堆得是满满的。不少人一边忙碌着,一边却流着伤心的眼泪。那种场面,真可谓是触目惊心。
虽然来之前就听说了这里的状况,可当亲眼所见时,林辰暮还是不由得被眼前的一切给震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半晌,他这才轻叹了一口气,又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杨卫国,只见杨卫国的双目也一直看着窗外,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林辰暮却注意到,杨卫国放在大腿上的右手攥地紧紧的,拳头上的青筋似乎都在跳动。
沿着凤凰湖,车队还没有抵达太阳纸业集团公司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了一栋气势非凡的大厦在凤凰湖畔拔地而起,深蓝色的玻璃幕墙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射出耀眼的光芒,大厦顶部一个巨大的太阳标志,隔得老远都能看得到。
“规模倒是不小。”杨卫国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不过语气之中,却有一丝冷意。
“太阳纸业是华川省内最大的造纸企业,原本是位于合阳。当初表示出有从合阳搬迁的意思后,不少地方都争着发出了邀请。能落户我们东屏,据说还是市里给出了极为优厚的优惠条件。”林辰暮低声向杨卫国说道。
作为秘书,他有责任,也有义务将自己所了解到的情况讲给杨卫国,虽说他这个半吊子秘书也不过只知道些皮毛。
杨卫国微微点了点头,却没有说什么,不过心头却也多少有了些想法。
在他看来,倘若不是有什么问题,这家太阳纸业在省城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要搬迁?多半也是因为污染和环境问题,在省城待不住了,这才不得不向其他地方转移。而就这么一家省城弃之若敝屣的企业,东屏却当宝贝似的花大价钱拉回来,这种只看到当前利益,却忽视了环境保护和人民身体健康的行为,让他是既愤怒又无奈。
这种事情他并不少见。官员为了政绩,在招商引资时自然会有意识无意识地忽略掉许多问题。反正是铁打的政府流水的官员,谁都想自己当政期间取得立竿见影的成绩,至于会为当地带来怎样的负面影响,则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到时候谁知道自己已经被提拔到了什么地方去了?
距离太阳纸业大约还有数百米,车子已经过不去了,几辆被掀翻在地,面目全非的警车将道路堵了个严严实实,车窗玻璃全被砸碎,有一辆连四个车轮都不见了踪影,现场一片狼藉。而隔着警车,里面则是黑压压的一片,林辰暮粗心头粗略估算了一下,在场的人恐怕就不下一两千人。所有人全都群情激愤,大声地喧杂着,要厂里给个说法。而再里面,太阳纸业那宽阔高大的两扇大铁门紧紧地合拢,上面还有不少被敲砸过后的痕迹。而铁门前,数十个警察组成人墙,正在竭力维护着秩序,不少因为推攘抓扯而衣冠不整,甚至有的脸上都是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还有一个人站在一辆警车的车顶上拿着扩音器嘶声裂肺地喊着什么,不过他的声音却已然被淹没在了现场汹涌的喧嚣声中,什么也听不清楚。
“杨市长,那个就是棠湖乡的乡长郭明刚。”林辰暮有些结结巴巴地向杨卫国介绍道。初次面对这种大场面,他不由得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心也怦怦乱跳,似乎就连大气都不敢出。
杨卫国颇有些深意地看了一眼急得是满头大汗的郭明刚,没说话,却是一拉车门走了出去。林辰暮愣了一下,也急忙拉开车门跟着跑了下去。
“杨市长,前面危险,还是等武警来了再过去吧?”见到杨卫国下了车,王健也匆忙带着几个警察跑了上来,看了前面黑压压的人群,一脸紧张地对杨卫国说道。虽说他这次也带来了二十多名警察,可相对上千人来说,这点力量实在是微不足道,就像是一颗石头扔到了海里,连浪花都溅不起来。
杨卫国怒视王健道:“等什么?再等就出事了。”说罢就转身大步向人群里走去。
王健被当众呵斥,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尴尬到了极点。
“王局长,别介意,杨市长也是着急了。”林辰暮走过他身旁时,低声说了一句。
如果是平时,林辰暮这种小角色,他是压根儿就不放在眼里的,可此刻,听到林辰暮这样一句话,王健心里却是一热,略微有些感激地朝着林辰暮点了点头,又黑着脸对簇拥在自己身旁的手下大声斥责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上去保护杨市长?麻痹的,要是出了什么差池,全都他妈的给我滚祑ww.!?
说罢他又掏出电话来,拨通了一个号码,冲着里面又是一阵大呼小叫:“陈队长,你们到了吗?什么?还在路上?我的老哥,拜托你赶快,情况十万火急,我们杨市长都已经进去了……”
杨市长真要在这里出点什么事,那他这个公安局长,恐怕也就到头了。
看着眼前民情激愤,汹涌而至的人群,郭明刚也是一脸的无奈。由于长时间扯着嗓子大声叫喊,他的嗓子已经快要说不出话来了。
其实他心里也窝着火。当初对于太阳纸业来落户棠湖,郭明刚是举一千只手赞成,可在凤凰湖畔建厂,他却是坚决反对的。为此他还曾经不止一次向市上反映过。不过他的努力却并没有改变市上的决心,反而从签约到厂区奠基,再到正式生产,期间所有的事情,全部都是市上和乡党委书记冯大勇经手的,将他这个乡长是彻底晾在了一边。郭明刚也不想管这摊子事,眼不见心不烦。没想到,如今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冯大勇却是避而不见,市上主管工业的张市长也是再三推脱,他这个乡长无奈中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不得已也只能站到了第一线来。
不过愤怒的养殖户们似乎并不买他这个乡长的帐,任他好说歹说,不仅没有取到任何作用,反倒是在民情汹涌,场面几至失控下,就连他也在混乱中不知道被谁打了一拳,到现在半边脸都还火辣辣的痛。而太阳纸业的负责人,不论他如何协调沟通,也始终不愿意出面来解决问题,还口口声声指责郭明刚没有为企业提供良好的发展环境,违背了当初签署的协议。如果当地政府不能尽快妥善解决此事,那他将会把这件事情宣扬到全国去。
麻痹的,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了。郭明刚在心头暗自骂道,不过工作却也不得不做。
“乡亲们,乡亲们,请大家冷静一下。”郭明刚顾不得满头的汗水和快要冒烟的嗓子,一遍又一遍地大声喊道:“你们大家放心,这件事情政府一定会调查清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还请大家不要围在这里,这是要犯错误的……”
“屁的政府,还不是官商勾结,只知道残害我们老百姓。”
“你他妈的滚下来,我们不听你说,我们要见造纸厂的老板。”
“对,叫老板滚出来给我们一个解释!”
“麻痹的狗腿子……”
郭明刚的劝解不仅没有取到任何作用,反倒是将养殖户们的不满情绪彻底点燃了。叫骂声顿时是此起彼伏,还有不少人想要冲上前去将他揪下来,好在前面的警察竭力阻拦护卫,他这才暂时逃过了此劫。不过现场的局面也渐渐失控,前面不少失去了耐心和理智的养殖户们已经和警察再一次发生了肢体接触,后面的人更是汹涌而至,就像一波又一波汹涌澎湃的海浪般朝着大门涌去。首当其冲的几名警察不堪重负,轰然崩溃,人群猛地朝前一涌……
看到这一幕,郭明刚的脸色“唰”地就变得惨白,双目欲裂。
这种混乱的场面最容易发生踩踏事故,济河公路大桥垮塌事件的影响还未消除,这里要是再出现什么人员伤亡来,东屏这个名字恐怕又会再一次响彻华夏大地。这个责任,别说他一个小小的乡长,就算是市长、省长,恐怕也扛不起。
就在此时,却听耳边响起了“砰砰砰”三声清脆的枪响,顿时把喧嚣杂乱的声音全都打断了。汹涌的人群也是不由得一滞,所有人都惊住了,目光纷纷朝着枪响的地方看去。
却见人群中,十多名警察一脸紧张地护在周围,而在他们中间还有两个身着便衣的男子,其中一个看起来四十不到,身形雄伟,举止中极有气派的中年男子手里高高地举着手枪,两眼怒视着四周的人群,那犀利的目光让人不敢直视。
“我是东屏市市长杨卫国,大家有什么话可以和我说,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将枪交还给一名警察后,杨卫国一边奋力朝前面走去,一边大声地说道。顿了一下又厉声道:“可你们要是再拥堵在这里,严重扰乱社会治安,不仅会带来严重的安全隐患,更是在犯罪。信不信我把你们全都抓起来?””
嘈杂声马上低了下去。
作为一个官本位的国度,人们似乎在潜意识中对于官员来说就有一种莫名的敬畏感,何况还是高高在上的市长?虽说他们并不认识市长长什么摸样,可看那些警察的紧张劲儿,也**不离十。
而郭明刚也是瞠目结舌地看着杨卫国,一时之间,心里很是复杂。事态严重,张市长又不愿意出面,他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这才将电话打到了杨市长的办公室,没想到杨市长这么快就来到了现场。这让他大感欣喜的同时,又忐忑不已。自己没能及时将问题处理好,恐怕在这个新任领导面前,留不下什么好印象。
所有的目光全都汇聚在杨卫国身上,而杨卫国身边的林辰暮也是一脸的紧张,面部肌肉僵硬,手心里全是汗,身子也在微微轻颤,生担心这些群情激愤的养殖户们会猛然间冲上来。不过显然他的担心有些多余了。
寂静片刻后,人群里又再次哗然,有人不满地大喊道:“如果不是没有办法了,我们也不愿意围在这里。”
“对,我们辛辛苦苦一年到头养这些鱼虾螃蟹容易吗?他们不赔偿,我们就不走。”
“你们当官的不管我们,我们就只有自己想办法了。”
……
现场闹哄哄的一片,大家显得都很是义愤填膺。
杨卫国眉头微微一皱,正想说什么,忽然听到一个女人凄厉的哭声:“杨市长,你可要为我们做主!”话音刚落,一个三十多岁蓬头垢面的女人带着一个满脸惊慌失措的孩子从人群中冲了出来,直接就朝着杨卫国扑了过来。几名外围的警察顿时是如临大敌般将她们拦在了外面。见冲不过来,女人带着孩子顺势就跪倒在地上,涕泪直下,颤声喊道:“我们孤儿寡母的,就靠养点螃蟹为生,现在所有的螃蟹都死了,让我们怎么活?天呐……”
见杨卫国不顾王健等人的劝说要走过去,林辰暮赶紧抢在前面将这两娘母扶了起来,还宽慰着道:“这位大姐,你放心吧。杨市长一听说事情就立刻赶来了,他一定会严查此事,还你们一个公道的。”
杨卫国看了这个还抹着眼泪的女人一眼,目光又在所有人脸上一扫而过,大声说道:“乡亲们,你们的遭遇我都听说了,请大家放心,我在这里以我的人格和头上的乌纱帽保证,如果一旦查实,凤凰湖的水质污染是太阳纸业造成的话,我一定会责成太阳纸业赔偿大家所有的损失。如果大家还信不过的话,可以选出几名信得过的代表,全程监督整个过程,看看我杨卫国会不会言而无信。如果有的话,不需要大家喊我下课,我杨卫国自动请辞!”
听到杨卫国铿锵有力的话语,不少人都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情绪也不像方才那么激动。
此时,又听有人喊道:“那要多长时间?可别等我们回去了又没了回音,我们小老百姓可耗不起。”
“是,你们当官的最喜欢敷衍我们了,到底什么时候能解决问题?”
大家又纷纷嚷嚷了起来。
“三天。”杨卫国环视了大家一眼,等了将近一分钟后才斩钉截铁地说道:“三天以内,我一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第十二章 出乎预料
而这时,还黑着一只眼眶,衣服的纽扣也被扯掉几颗的郭明刚也适时地站出来喊道:“乡亲们,杨市长都向大家作了保证,你们还担心什么?请大家一定要相信政府,先回去吧。”
在民警的驱散和郭明刚的劝慰下,看到希望的人群逐渐散去。只留下了几个大家推选出来的代表,想要看着这个信誓旦旦的杨市长究竟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其实善类淳朴的中国人民,不是真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是几乎不可能做出怎样出格的事情来的。
而这时,增援的警力才姗姗来迟。而那些已经四下散去的民众看到那一辆辆络绎不绝的警车,其中还有好几辆装满荷枪实弹武警的军车,也是不由得庆幸自己见机,没有执意留下。要不这么大的阵仗,真要被抓进黑牢去,那可就冤枉了。
看到了人群基本散去,郭明刚这才来到杨卫国的面前,讪讪的叫道:“杨市长,我……”
“闹成这个局面,你这个乡长是怎么当的??”杨卫国看了他一眼,冷声道。
郭明刚又羞又愧,低头不说粀ww.?
杨卫国有心想要呵斥他几句,可看着他浑身上下的狼狈样儿,不由得又心头一软,关切地问道:“刚才没受伤吧?”
“没,没……”郭明刚有些激动地说道,只觉得鼻头一酸,眼泪差点没掉出来。
“冯大勇呢?”
“冯书记他……他,身体不舒服……在医院……”
郭明刚心头把冯大勇恨得是咬牙切齿,不过嘴上却没有说什么。
听到这里,再联想起刚才这里除了维持秩序的警察之外,似乎只有郭明刚一个政府干部在极力劝说群情激愤的群众,此外就没有见到其他政府工作人员,杨卫国心里多少有些明白。
随着增援警力的到来和养殖户们的逐渐散去,一场风波也消弭开来。不少警察在刚才汹涌的人潮中或多或少挂彩,有的警服被扯坏,有的脸上被挠伤,有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事态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们也是功不可没,杨卫国向所有的警察表示了感谢,并亲手替他们整理扯歪撕破的制服,感动得不少人是热泪盈眶。
“哈哈,你就是新来的杨市长吧?我可是久仰大名了。”看到局面得到了控制,太阳纸业那两扇紧闭的大门也渐渐开了,一名头发微秃,中等身材的中年人在十多个工作人员的簇拥下走了出来,还隔得老远就伸出手来,朝杨卫国热情地打着招呼,可随即又眉头一皱,抱怨道:“不过,杨市长,你们东屏这里也实在太糟糕了,我们的正常生产秩序和人身安全根本就得不到保障……”
“你是太阳纸业的负责人?”
中年人还在那里不停地抱怨和指责,杨卫国却是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中年人的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不过很快又重新堆起笑容,说道:“呵呵,鄙人葛浩,太阳纸业的总经理。今天这事真是辛苦杨市长了,你看这都快中午了,我在福满苑定了餐,还请杨市长和各位警察兄弟们赏脸一起去吃个便饭,大家顺便交流交流感情嘛。我们企业的发展可离不开你们的大力支持……”
“吃饭倒不必了,为企业服务本来就是我们政府应该做的。”杨卫国很是程序化地回绝了葛浩的邀请。
周围的警察也纷纷投去了厌恶的目光,麻痹的,要不是你们厂子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咱们至于受那么大的罪吗?何况凤凰湖原本就是东屏的骄傲,现在被太阳纸业糟践成这样,他们这些警察心头也窝着火呢。
葛浩仍然是一脸的笑,“呵呵,杨市长真是高风亮节,东屏能有你这样的市长,真是我们这些企业的福气。”
杨卫国微微一笑,又问道:“不知道葛总对刚才的事情有何感想?”
“刚才的事?”葛浩愣了一下,又恍然大悟般笑着道:“杨市长指的是那些刁民诬蔑我们太阳纸业排水污染凤凰湖水的事吧?没那回事,我敢拍着胸脯保证,绝对没有那回事。我们太阳纸业所有的生产设备,全部是从国外进口的,还不惜成本引进了国际上最先进的污水处理系统。可以这么说,防护措施是极为严密地,废水排污系统更是世界一流水准。都是那些刁民想钱想疯了了,变着法子想来讹诈我的钱。”
“那你知不知道凤凰湖里养殖的水产大量死亡的事?”杨卫国直视着葛浩的眼睛,冷冷的问道。
“知道,这两天在楼上看到了。”葛浩一脸痛心疾首的摸样:“真是可惜,那么多东西。唉,我以前最喜欢在凤凰湖边散步了,可这两天,都不敢去了,那场面,实在是……”说到这里,他还摇了摇头。
杨卫国的目光在葛浩脸上打了一个转,又似乎很随意地问道:“听说太阳纸业是华川省内的造纸也龙头,不知道是否能让我们一起去参观一下?”
这个“我们”,自然就包括了几个群众代表。
出乎林辰暮意料的是,葛浩几乎是根本没有犹豫地点头应道:“呵呵,杨市长可是我们平时请都请不来的贵客,我们当然是欢迎之至,请。”那笃实淡定的神情,让林辰暮心头也不由得泛起了嘀咕,莫非真是所有人都错怪了太阳纸业,污染凤凰湖的另有原因?
其实想想也是,凤凰湖方圆十多公里,汇入其中的河流沟渠,不知道有多少,造成污染的原因更是什么可能都有,罪魁祸首不一定就是这家大型的造纸企业。
杨卫国也不客套,当即就带着几名群众代表一起进入了厂内,在葛浩的带领下,四处参观了起来。
要说这太阳纸业也不愧是华川省的造纸业的龙头,厂区里修建得也很是不错,宽阔的马路两边是青草茵茵的草坪和栽种的各种林木,车间厂房全都掩映在树林中。路上还不时驶过一辆辆拉货的车子飞驰而过。厂房里伴随着轰鸣的机器声,一卷卷白纸从厂房里运送出来,身穿制服的工人个个是忙得脚不停手不住,即便是看到他们这一大群人,也只是投来好奇的目光,手中的活路却没有丝毫停顿。
葛浩很是热情,带着杨卫国一行在厂区里一路参观,还不时向杨卫国介绍起各个设备和厂房的用途和功效,看那架势,如果再多上一两台摄像机的话,十足就是新闻里常见的画面。
不过林辰暮却隐隐觉得,这个葛浩带领他们参观的地方,大多是造纸车间,对于此次关键的污水排放设备和系统,却是丝毫不提,不知是装糊涂还是压根儿就没想起来。
而几个群众代表,也仿佛是刘姥姥进到大观园里一般,东张西望。林园化的厂区和他们事先所预想的那种污水横流的场面实在是大相径庭,这不由得让他们对当初的判断也产生了一些动摇。
“葛总,不知道你们的污水处理和排放在什么地方?能不能带我们去看一下?”
以杨卫国的身份,有些话不好直接说,林辰暮也就开门见山地对葛浩问道。
“这位是?”葛浩似乎有些生疑,看着杨卫国问道。
“哦,他是我的秘书,你叫他小林就可以了。”杨卫国淡淡地解释道。
“呵呵,原来是林秘书。”葛浩使劲儿地握着林辰暮的手,笑着说道:“林秘书真是年轻有为,以后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林辰暮笑了笑,没有说话,心头对此却是鄙夷不已。
“怎么?林秘书怎么会对我们厂里的废水处理和排污系统那么感兴趣?莫非还是怀疑我们太阳纸业排放的水不达标,污染了凤凰湖水?”葛浩笑着说道,话语中充满了调侃的味道。
“不错,在没有进行检测之前,确实不排除这种嫌疑。”林辰暮毫不客气地说道。
“呵呵,林秘书真是会说笑。”葛浩的心里素质看来不错,被林辰暮如此抢白,却似乎毫不介意,笑眯眯地说道:“不过既然大家都那么关心这个问题,我就带大家去实地看看,也好还我们太阳纸业一个清白。”
不过林辰暮却似乎从葛浩那笑眯眯地眼神中,看到了一丝飞闪而逝的恨意。
太阳纸业的污水处理池位于厂区的东北角,人还没有走近,迎面便传来一阵刺鼻的异味。走近一看,几个偌大的池子,然后又不少管道在其中联通。大量生产之后的污水汇聚于此,经过几个池子的沉淀、过滤,然后经过一个污水处理车间回收废水中的纸浆和纤维后,最后排出来的水已经比较清澈。
“葛总,请问你们这里的废水,是直接排进凤凰湖内吧?”林辰暮问道。
“不错。”葛浩指着这些设备设施说道:“杨市长,林秘书,这就是我们从德国引进的净水设备。污水经过处理之后,完全能达到国家的排放标准。”
杨卫国仔细观察了一阵后,转过头来对林辰暮说道:“马上通知环保局来对排放的污水进行检测。”
由于有市长亲自坐镇,环保局的人来得很快,不到半个小时,一个副局长便带着相关人员赶到现场。取样、检测,不到十分钟,结果就出来了,不过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所有的检测结果全都都符合国家的排污标准。
林辰暮不禁愕然,杨卫国的眉头也拧了一个大疙瘩,不过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点头对检测人员说辛苦了。只有那几个群众代表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个结论,不过语气却显然没有那么坚定了。
“呵呵,杨市长,你看是吧?像我们太阳纸业这样很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又怎么可能排放不达标的污水呢?”葛浩很有几分得意地在杨卫国面前说道。那样子,就像是打胜仗的将军一般。
“杨市长,需不需要再检测一次?”林辰暮低声道。
“不用了。”杨卫国看了一眼葛浩,转身走了出去。
“杨市长,慢走哈,欢迎有空再来。”身后传来葛浩那阴阳怪气的声音,让所有人心里似乎都蒙上了一层阴觲ww.>土?羌父鋈褐诖?硪彩谴雇飞テ?摹
第十三章 原来如此
林辰暮急忙追着杨卫国而去,不料脚下恰好踩到污水池边,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一旁的葛浩连忙伸手将他扶住,可就在两个人刚接触的那一瞬间,林辰暮全身猛地一震,宛如被电击似的,脑海中再次飞快闪过若干支离破碎的画面,可铭刻在他脑海中的,却是大量漂浮着白色泡沫,散发着令人发呕异味的工业废水源源不断地排入到一条隐蔽的水渠里,整个水渠已呈褐红色,白色的泡沫被来水不断冲散,搅动水中沉积物,废水顿时变得浓黑不縲ww.??
“这是……”林辰暮一时间震颤不已,却也有些恍若置身梦中。
“林秘书,你可要小心点,要是不小心在我们太阳纸业摔伤了,我们可付不起这个责任。”葛浩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眸子中明显闪过一丝嘲弄之色。
林辰暮有些惊疑地瞥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大步跟着杨卫国而去,心头却不由得大感惊异。
上次在酒吧不小心碰到一个胖子,结果脑海里莫名出现了一支股票的走势图,而且和现实里的情况完全相同,让他在股市上是大赚了一笔。这一次又出现了这种画面,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杨市长,这……”出了太阳纸业的大门,一名六十多岁的大爷拉着杨卫国的手,有些不知所措地说道。
他叫苏元军,是第一批在凤凰湖里搞养殖的,也是凤凰湖周边有名的养殖专家,家家户户养殖水产出现了什么问题,都会找他帮忙,因此,苏元军在棠湖乡养殖户中声望颇高。可这次湖水被污染,他家的损失也极为惨重,原本还想着能找太阳纸业赔偿,可现在太阳纸业却查出来没有问题,一下子心里就慌了神了。
“大爷请放心,我会让人尽快查清问题,帮助大家恢复生产。而且大家这次面临的困难,我在这里先表态,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杨卫国轻轻拍着苏元军的手,宽慰道。
苏元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点了点头,不过那眸子里流露出的眼神,却让林辰暮看到了无助和深深的失望。
“陈局长,湖水被污染原因究竟查出来没有?”送走几个群众代表后,杨卫国铁青着脸向环保局的副局长质问道,心情显然不怎么好。
“还没有。”陈局长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有些惶恐地摇头道:“凤凰湖水域大,我们正在抓紧对所有流入湖内的河流沟渠进行排查……”
“你们在搞什么?这都三天了……”杨卫国不满地斥责道,可随即一想到,陈局长说的也是事实,就他们环保局的那些人,要想把整个凤凰湖周边全都排查一遍,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便又重重地呼了口气,压着火问道:“那污染源呢?”
见杨卫国没有继续追究下去,陈局长也不由得长呼了一口气。他们下面做事的,最怕的就是那种什么都不懂,又喜欢瞎指挥的领导,说话做事不从实际出发,完全是想当然,让人无所适从、叫苦不迭。这次为了尽快查清出凤凰湖被污染的原因,他们这两天已经没日没夜地忙碌,连家都没顾得回。
“经过我们的初步检测,凤凰湖的水质中cod和悬浮物含量高,色度严重,并含有多种氯代有机化合物……”
杨卫国不耐烦地打断了陈局长的长篇大论,说道:“你就直接告诉我,这些一般是什么原因容易造成?”
“原因很多,不过……”陈局长略微迟疑了一下,才吞吞吐吐的说道:“最常见的,就是造纸厂的生产废水……”
杨卫国面色凝重,点着一根烟,深吸一口,在缓缓吐出几个烟圈后,才慢慢说道:“凤凰湖周边,还有没有其他造纸企业?”
“据我所知没有了。”
“太阳纸业在凤凰湖边建厂后,你们环保局就一直没有对他们的排污情况进行过检测吗?”
陈局长苦笑了笑,说道:“这个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太阳纸业是市里重点引进的企业,向来都是郑局长一手抓得。”
杨卫国听完后微微点头,说道:“嗯,这几天辛苦你们了。不过形势很严峻,还希望你们能够尽快查明原因,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陈局长连连点头应下。
“杨市长,我觉得有些古怪。”车子缓缓开出一阵后,林辰暮突然对杨卫国说道:“我怀疑太阳纸业另有隐蔽的排污渠道,他们所谓的污水处理系统,只是为了应付检查。”
从太阳纸业出来后,林辰暮就一直在苦苦思考着这个问题。
“我知道。”双目紧阖的杨卫国淡然回答道。
“那你……”
“我当时怎么不说是吗?”杨卫国缓缓睁开眼睛,笑着对林辰暮说道:“我说了又有什么用?环保局的检测结果在那里,没有真凭实据,我说什么都没用。”
“多派些人去找,掘地三尺,我就不相信查不出问题来。”林辰暮忿然道。
杨卫国笑了笑,“太阳纸业是市里重点引进的企业吗?我们要是这样做,一旦查不出什么问题来,会造成极坏的影响,更容易落人把柄。”
林晨显得有些沮丧,不过又有些不甘心地说道:“那我再折回去看看?”
杨卫国略作思忖后,又摇了摇头道:“回市里再说。”
林辰暮也点了点头。确实,这个时候人多眼杂,他突然下车肯定会引起别人的警惕。
回到市政府,林辰暮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下班回家之后,吃了饭,又看了一会儿书,直至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这才换了一身衣服,然后在大街小巷里东窜西窜,将事先准备好的材料塞进了路边一个不引人注意的邮筒,这又才打车直奔凤凰湖而去。
等他抵达太阳纸业的时候,月亮都已经出来了。
虽说已经是夜里,不过太阳纸业里面仍旧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不时还有拉货的车辆进进出出。林辰暮本想混进去看看,可太阳纸业的防护却极为严密,他根本找不到任何机会,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周围找线索。可偷偷摸摸围着太阳企业转了一大圈,也没有任何发现。
难道是自己想错啦?林辰暮很有些纳闷,正在此时,脑海里又突然出现了一种奇怪的念头,那种念头似乎想要支配着他往一个地方去。
林辰暮呆了半晌,还以为是出现了什么错觉,摇了摇头,转身要走,可此刻,心中却兴起一股强烈的欲望,脚步也似乎不由自主地朝着前面走去。
走出了约莫数百米,林辰暮发现自己距离太阳纸业却是越来越远,正有些生疑,却隐隐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异味。
林辰暮心头一动,当下便跟着味道传来的地方寻了过去,终于让他发现了一条极为隐蔽的排水渠,几乎被四周的杂草所遮掩,竟然和自己脑海里浮现出来的画面是一模一样的。只不过此时沟内并没有任何污水,但那刺鼻的异味,还是不由令人发呕。
找到这条排水渠,让林辰暮是大感兴奋,然而,这种兴奋和欣喜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因为他突然发现,这条排水渠就这么突兀地存在于此,距离太阳纸业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而且他顺着排水渠走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任何进水的管道与之相连,和太阳纸业也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难道这只是一根早已废弃了的排水渠?
就在林辰暮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却见不远处晃过几道光柱,然后就隐约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林辰暮连忙将手电熄灭,找了一个隐蔽的藏了起来。
“妈的,这真他妈不是人干的事。”就听有人骂骂咧咧道。
“我说二林,你他妈的别在这里唧唧歪歪了,一个月两千块钱的工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可我这心里还是过意不去,你也不是没看到,那些湖里面飘满的死鱼死虾,这种事缺德,你就不怕以后生儿子没**儿?”
“干我们屁事,缺德也是老板的事。我们就是个小喽啰,混口饭吃罢了。”
“唉,老板也是的,都那么有钱了,干嘛还这样干?”
“你懂个屁。我听小刘说过,厂里那套什么德国进口的污水处理设备,根本就是摆设,处理量小得可怜,运作的费用还高得吓人。以我们厂里的生产量来说,不多花几千万,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
……
听到两个人的对话,林辰暮眉头缓缓舒展,他的嘴角悄悄浮现一丝笑容。他几乎可以断定,太阳纸业肯定就是这次凤凰湖水被污染的罪魁祸首。可他们究竟是怎样排放污水的,他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就在此时,两个人边说边走,就到了林辰暮藏身附近的地方。只见其中一个人从地扒开地面上的东西,然后揪住什么望上一拉,就听“轰”的一声,地下便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大洞。
林辰暮的眼睛不由得一下子就瞪得老大。他根本就想不到,这里居然还藏有机关。他隐隐感觉到,这似乎就是太阳纸业排污的关键。
只见一个人从中拉出几根偌大的管子,直接放在排污渠上,然后拧开了一个什么开关,汹涌而至的污水顿时便哗哗地倾泻在了排污渠里,一股令人作呕的异味顿时扑鼻而来。场景居然和林辰暮脑海里出现过的一模一样。
而令他震惊的是,这样子藏有污水管道的黑洞还不止一个,他数了一数,就这一片,就足有七个之多。而大量污水就通过那条排水渠,源源不绝地涌入了凤凰湖里。
林辰暮从兜里掏出一个相机来,偷**了几张,正准备溜走,却听突然有人大声喝道:“什么人?”
伴随着这个声音,唰的一声,几条雪亮的光柱同时射出,将林辰暮周围照得是宛如白昼。
被这刺眼的光亮一晃,林辰暮眯了一下眼睛,不由得伸出手去遮挡,可当他的眼睛稍微适应时,才发现,周围人影绰动。
“你是干什么的?”一个仿佛是带头的人厉声质问道。
“过路的,不行吗?”林辰暮心头怦怦乱跳,声音却是如此沉静,连他自己都有些讶异。
“过路?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去哪里?”明显不相信的语气。
“回城。”林辰暮一边回答着,一边却观察着四周的情况,随时作好了逃跑的准备。
此时,一个人走了过来,小声在那个带头的人耳边说了句什么,这个人的目光从林辰暮的脸上滑过,冷笑了起来:“呵呵,原来是林秘书,不知这么晚了还大驾光临,有什么指教?”
林辰暮心头一沉,嘴上却装着糊涂道:“林秘书?什么林秘书?”
“抓起来!”
话语未落,几条人影齐动,朝着林辰暮扑了上来。
林辰暮将已取出胶卷的相机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脸上狠狠砸去,然后转身便跑。
第十四章 针锋相对
脚步声渐进,林辰暮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他的心跳比任何时候都要快。
四周尽是人声和鞋子践踏杂草的声音,无数的手电光柱乱舞,不时晃过林辰暮藏身的地方,他紧紧抱住树干,将身子尽量掩藏在茂密的枝桠里,连往下看也不敢,生怕树摇叶动,惊醒了下面如狼似虎的敌人。
此时就听有人气急败坏地骂道:“妈的,一群废物,这么多人也抓不住一个人,我养你们来还有什么用?”
林辰暮心头一紧,他对这个声音一点也不陌生,即便此刻这个声音没有了白天时的和煦。他偷偷探出头去,居高临下,看见太阳纸业的总经理葛浩正在那里大声斥责着那一群人,细长的眼凶光闪烁,眼中似乎喷出怒火。
“老板你放心,抓不住这个林秘书,我刀子不回来见你。”一个大汉拍着胸口对葛浩说道,锐利的眼中杀机腾腾,满蕴着嗜血的光芒。
“抓到他老子要他好看,妈的,居然敢砸我的脑袋!”另一个头上包着纱布的壮汉也是一脸地恨意。
这个人,林辰暮也记得,他的脑袋似乎就是给自己的相机给砸破的。那相机才买了没多久,现在想来,林辰暮都还觉得有些心疼。
“都他妈的给我闭嘴!”葛浩沉着脸骂道,他的声音不大,听起来软绵绵地没有多大的威力,但眼前这两个壮汉却是噤若寒蝉,再不敢吱声半句。
“把胶卷给我抢回来,人嘛……”葛浩那铁青的脸上露出一丝寒彻入骨的可怖笑意,没有说话,直接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看到这一幕,林辰暮几乎骇得从树上掉下来,额头冷汗涔涔!
他根本就不敢想象,不过就是向凤凰湖里排放了未经处理的工业废水,即便是被查实,也不过就是罚款停产的事,至于闹到要死要活的地步吗?而这个葛浩,居然在厂子里养了那么多彪悍嗜血的亡命之徒,压根儿就不像是一个正经的生意人,这让林辰暮心头又生出了许多的惊疑来。
难得这个太阳纸业里,还有其他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一大群人散开,在树林里搜查开来,连每一个草丛都没有放过,却惟独没有想起,林辰暮此时正藏身在他们头顶之上。
一分,一秒,时间仿佛是如此漫长,每一秒钟都在煎熬着林辰暮那颗焦虑的心。
好不容易树下传来移动的声音,不一会人声远去。林辰暮赶紧想从树下下来,刚才没想到,不过等他们找不到人时,肯定会想起遗漏了树上的。
可稍微一动,阵阵晕眩便袭上头来,摇摇欲坠,差点从树上摔下来。
血一点一滴从衣服里渗出来,
这是他拼命逃走时,留下的伤。在那一瞬间,林辰暮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爆发出来的潜力,居然打翻了几个前来抓自己的人,一路狂奔。而对方,则是穷追不舍。好在黑夜和这片树林为他提供了绝佳的帮助,要不然他恐怕早就难逃被抓的厄运。
“噗通”一声,距离地面不到两米的时候,林辰暮还是掉了下来,声音虽然不大,却惊得他心怦怦乱跳,耳朵也高高竖起,听着四周的动静。好在没有惊动其他人,这又让他长长地舒了口气。他挣扎着坐起,极缓慢、极轻地在移动,每一个移动伴随的都是痛入骨髓的颤抖,但他努力让自己平静,努力屏蔽掉痛苦的感觉,扶着树干站起身来。
“看,这里有血迹!”有人突然大声叫道,随即其他人便一窝蜂地涌了上去。
林辰暮的脸色顿时“唰”的一声变得毫无血色。他知道,这个树林并不大,只要对对方找到了蛛丝马迹,那自己就再也跑不掉了。
当即,他没有丝毫的迟疑,拼起最后一点力气迈开步子跑了起来,背后隐约还听到有叫骂声和纷沓而来的脚步声。
“跑,不停的跑!”
林辰暮现在脑海里只有这样一个念头。
急促的呼吸使肺中的空气似被抽空.一阵阵晕眩袭击着他的神经,脚下更是软绵绵的犹如踏在棉花上,可林辰暮却以一种极为坚定的意志,不断鼓励着自己。耳边只听得到自己那粗重的喘息声,不过林辰暮的神经却依然绷得紧紧的。他不知道太阳纸业里究竟藏着什么非要将自己灭口的秘密,但却知道,自己要是跑不了,恐怕命都保不住了。
他还年轻,还有远大的抱负,还没有娶妻生子,他不想死。
“噗通”一声,脚下不知道绊着什么东西,林辰暮重重绊倒在地上,脸孔也和冰冷湿润的泥士来了一个亲密接触。
倒地的瞬间,林辰暮全身有片刻的虚脱,整个人介于昏迷和清醒的边缘,只想躺在这里一动不动,整个脑海里一片空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随着吹来的风送进耳里,那一瞬间,他就犹如是顿时从梦中惊醒了似的全身一颤。
危机还没有过去!
林辰暮一咬牙,爬了起来,往着高及人膝的草林一脚高一脚低踉跄地奔去,忽地一脚踏空,原来是个斜坡的边缘。疲惫欲死的林辰暮此时哪还能留得住脚?整个人顿时犹如皮球般从坡顶直向下滚去,也不知压断了多少植物横枝,头晕目眩,浑身散架似的。最后掉进冰凉的水里,彻底地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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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委大楼三楼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围着椭圆形的会议桌,市委常委会议正在召开。
这是由市委书记吕庆东紧急召开的常委会,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这几天东屏刚刚发生的大事,凤凰湖水质被污染和太阳纸业被群起激愤的民众围攻。政协主席黄逸林和人大常委会常务副主任夏正安也列席了会议。
也或许是议题比较沉重的原因,在座常委都显得很是沉默,会场里,除了喝水的声音,就是翻动纸张的声音。
“事情就是这样子了,大家有什么意见,都说说看吧!”吕庆东喝了一口水,然后目光在所有人的脸上扫了一圈后,放下茶杯,慢慢地说道。
他很是享受这种掌控全局的感觉,就像是在放风筝,不论风筝飞得再高,线却始终拽在他手上,他想什么时候放就什么时候放,想什么时候收就什么时候收。
“凤凰湖是我们东屏的一张名片,更是一颗明珠,其重要性当然是不言而喻。不过现在连湖水究竟是怎么污染的,环保局到现在还没得出结论嘛。我认为还是要等到查清问题了,才能对症下药,盲目去做是不可取的。”市委副书记陶泽也是不紧不慢地说道,甚至他那胖乎乎的脸上,似乎都没有一丝扯动。
“等?我们能等,凤凰湖的水能等?老百姓能等?难道说真要到了凤凰湖变成了臭气熏天的污水潭,湖里的鱼虾全都死绝了,我们才坐下来想办法?”杨卫国压着火道。他就是看不惯东屏市委常委会这种什么事都不紧不慢、不温不火的样子。当然,这恐怕也跟吕庆东书记的性格有关。
“那依杨市长你的意思,应该如何办?”陶泽似乎也不介意,只是笑着对杨卫国问道,不过那浑浊的眼神里,却闪过一丝别样的东西。
杨卫国也不去看陶泽那总是一副笑眯眯的弥勒佛模样的脸,沉声说道:“我认为很简单,第一,责成环保局尽快查清水质污染的原因,如果人员和设备不够的话,可以向省里申请援助;第二,暂时全面关闭凤凰湖周边所有的企业,禁止向凤凰湖内排放任何工业和生活污水,直到排查结束。以后力争在三至五年内这些企业搬迁出凤凰湖,让凤凰湖周边五公里范围内,不出现住家户和企业,以减少对凤凰湖的污染,真真正正将凤凰湖打造成为集旅游度假、水产养殖于一体的特色景区;第三,想办法为这次受损的养殖户提供一定的经济补偿和低息、甚至是无息贷款,尽快帮助他们恢复生产;第四,积极向外宣传和正确引导,树立消费者对于我们凤凰湖水产的信心……”
所有常委都看着杨卫国,仔细揣摩着他所说的每一个字。看得出来,杨卫国对于如何解决凤凰湖的问题是下了苦功的,不仅着眼现在,就连以后的规划和对外的宣传各方面都考虑进去了。不过他还没有说完,却被常务副市长刘云强打断了。
“关闭凤凰湖周边所有的企业?”刘云强冷笑道:“杨市长,这未免也太过于小题大作了吧?难道凤凰湖水质的污染就一定和他们有关系吗?太阳纸业杨市长昨天不就带人进行过突检,不也没查出任何问题吗?至于搬迁,杨市长你知道凤凰湖畔五公里内有多少住户多少企业吗?别说他们愿不愿意搬,就算愿意,这又需要多少资金预算?”
杨卫国顿时沉默下来,拿起茶杯喝水,眼神有些沉。
说到这里,刘云强又一脸沉痛地说道:“对于这次凤凰湖水被污染一事,我作为常务副市长有很大的责任……”
“现在不讨论责任问题,而是大家集思广益,如何解决问题。”吕庆东一摆手,打断了刘云强的自我检讨,说道:“杨市长来之前,市政府的主要工作都是云强市长负责的,那你说说看,现在应该如何处理才好?”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吕庆东和刘云强不仅是在联手打压杨卫国,更是明目张胆地抢班夺权,看来是想要给这个新札市长一个下马威。杨市长这个二把手,看来不好当。
刘云强就笑了笑,说道:“我认为,杨市长的许多意见还是正确的,不过许多问题还是要区分来看,对于那种不上规模、不正规,排污却严重的小厂,该关的就一定要关,绝不心慈手软。可对于太阳纸业这种具有很高知名度,排污达标的企业,那我们还是要大力支持的……”
大家也没有说什么,人人都知道,太阳纸业以其说是张立江拉来的,倒不如说是刘云强一手促成的。听说刘云强和太阳纸业的葛总关系很铁,自然是要力挺太阳纸业了。不过能在常委会上这样有针对性地说,市长权威的弱势可见一斑。
杨卫国还是继续保持沉默,不过心里却是有些着急了。林辰暮昨天晚上就去了太阳纸业,可怎么到现在也没有回来?电话也打不通,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吧?
“另外……”刘云强颇有些深意地看了杨卫国一眼,话锋一转,又义愤填膺地说道:“昨天一部分养殖户因为误以为太阳纸业污染了凤凰湖,便非法聚集,恣意围攻太阳纸业,对企业的正常生产带来了巨大的影响。另外,暴力抗法,打伤警员,破坏警车,这种行为是严重的犯罪。所幸杨市长昨天处理及时,这才并未造成更大的损失。但我认为,杨市长在对事情的处理上还不不够彻底。这种行为虽然其情可悯,却法理不容。我认为应该要进行严惩,要不然长此以往,我们政府的公信力如何维护?执法机关的威严如何维护?以后还有谁还敢来我们东屏投资办厂?”
会议室静寂了好一会儿,谁也想不到刘云强会突然发表这么一通言论。
杨卫国一听这话的味道可不大对头了,不是说如何解决凤凰湖污染的事情吗?怎么突然就扯到了追究养殖户责任上面来了。他刚想说什么,却听市政法委书记楚建国也开口说道:“我同意刘市长的意见。养殖户们遭受损失的心理我能够理解,但暴力抗法,甚至殴打、扣押警员,毁损警车,这样都不进行处理的话,法律就失去原本的意义了,对那些坚守岗位的警员来说也不公平。”
众人顿时交头接耳起来。这种事情如果真要处理起来,恐怕引起的动荡会不小。
市委宣传部部长计秋伟皱了皱眉头,也说道:“这方面所有的报道都暂时封锁了。不过我担心还是会有某些人会将情况捅到省里去。上次济河公路大桥一事已经搞得我们很被动了,这次要再出点什么敏感的问题来,恐怕……”
刘云强的笑容顿时僵住,向计秋伟看去,却见计秋伟眼皮已经垂下,低着头,看不出他在琢磨什么。
其他人也有些讶异地看着计秋伟,宣传部向来是紧跟吕书记脚步的,可这次吕书记都还没有表态,计秋伟怎么就蹦出来啦,而且还和刘云强唱反调?难道刘云强的主意,并没有和吕书记事先沟通过?所有人又将目光转回到了吕庆东的脸上。
只见吕庆东思忖了片刻,又问杨卫国:“杨市长,你的看法呢?”
杨卫国却是沉着脸说道:“事情还没查清楚,但我有理由相信,太阳纸业在这次污染事件中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我建议,由相关部门牵头,组织技术人员对太阳纸业进行全面的检查。”
常委们一片哗然,都看着杨卫国。他们当然明白杨卫国的意思,如果太阳纸业真有问题,那么养殖户们围攻太阳纸业也就情有可原了,充其量是不够冷静的表现。不过这同时也把他自己逼上了绝路,一旦查实太阳纸业没有任何问题的话,他这个新任市长的威信,恐怕就被破坏殆尽。
吕庆东凝视了杨卫国一会儿,大概是不知道杨卫国哪来的信心,不过见杨卫国面色依旧那样平淡,吕庆东便微微点头:“就依杨市长的意见办,但如果查不出问题来,就按照刘市长的意见办。”
第十五章 火候
出了会议室,杨卫国的心情有些沉重。仅是从这么一个常委会来看,吕庆东的强势便一览无遗。他没说话时,其他人或许还能有不同的意见和见解,甚至可以发生极为激烈的争执,可只要他作出了决定,那立刻就是铁板钉钉了,没有任何一个人敢站出来唱反调,即便是特立独行的军分区司令雷海涛,充其量也只是保持沉默而已。东屏市的市委常委会,似乎已经成为了吕庆东的一言堂,这种势头,确实很危险。
不过,通过这次短暂的短兵相接,杨卫国也看出来了,刘云强和吕庆东,其实并不属于同一个阵营。他们之间的关系,无非就是合作和利用。吕庆东需要刘云强来制衡市长,插手市政府的工作,而刘云强也需要借助吕庆东来增强自己的话语权。被他们联手打压的滋味并不好受,可既然不是铁板一块,那就有各个击破的可能。而其他常委,也并非没有各自的私心和利益,只不过也是迫于吕庆东的威严和强势,不得不臣服。一旦有了合适的机会,也难免他们不会倒戈一击。
而刘云强的心情也不好受。看起来他在常委会上炮轰杨卫国,显得很是风光,不过宣传部部长计秋华的意见,以及吕庆东最后的决策,都不由令他心头一凛。是吕庆东借此敲打自己,还是他一贯的制衡手段?刘云强不知道,因此,他虽然说着笑着和其他人一同离开,可要是仔细看,脸上的笑容却淡了许多。
回到市政府办公楼前,杨卫国却见吴文军站在阶梯下面和一个人说着什么,眼光却四处乱瞟,见到自己后急忙迎了上来。
“有事?”杨卫国眉头微微一皱。
“没,没事……”吴文军期期艾艾地说道,见杨卫国有些不耐烦的表情,又压低了声音说道:“杨市长,我一个同学在省报工作,刚才给我打来一个电话,说是有人写信到省报去,说你太阳纸业门口肆意开枪恐吓群众……”
杨卫国心猛地一沉,不过脸上却没有丝毫变化,淡然对吴文军说道:“来我办公室说。”说罢转身若无其事地走上阶梯。
吴文军步步紧跟在后面,心情却是异常沉重。市委常委会虽然才刚刚结束,不过他却是多少得到了些风声。这些年来东屏官场频频变动,对于许多人来说,站错队不吝于政治自杀。戴市长调走后,多少脑门上贴着“戴”字标签的干部被调整?要不是杨市长来得快,只怕自己也难逃这个命运。吴文军不会忘记自己前任离开市政府大楼时那落寞的背觲ww.Q钍谐ひ丫?亲约鹤詈蟮木让?静荩??橇??挤??耍?峙伦约阂苍傥奘裁辞巴究裳浴?
事情很简单,今天一大早,省报就收到了来自东屏的一封信,其中就大肆披露了杨卫国在太阳纸业面前开枪恐吓,并指使大批警力武装驱散群众,导致许多请愿群众受伤,并附上了几张当时的照片。照片虽说不是很清楚,却也能将当时的情况够看得真切。鉴于事情比较严重,而且涉及的还是一个地级市的市长,省报并没有立马登载,而是让人员对此进行核实。而这个经手人正好是吴文军以前在党校的同学,因此,电话便打到了他这个地方。吴文军冷不丁地一听,后背一下被冷汗打湿。这种事情可大可小,而且最怕就是被人拿来大做文章。因此他在第一时间就向杨卫国进行了汇报。
杨卫国听完之后,半晌没出声,过了许久才对吴文军说道:“谢谢你了吴主任,也替我谢谢你的同学,改天我请你们吃饭。”
“不用了杨市长,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吴文军连声说道,又面露忧色地说道:“杨市长,你看需不需要我去活动活动?”
许多事情,只要还没有盖棺定论,就还有操作的空间,只要你活动及时,找得到重量级的人物发话,那一切都好办。每年中央电视台的一些栏目,不知道要曝光多少事情,而因为活动及时而没有播出的,就更不知道有多少了。连这个都可以活动,又何况是省报呢?
杨卫国却摆摆手道:“不用。”
回想起吴文军临走时那惊疑和惶惑的目光,杨卫国不由得笑了笑。他知道,这个吴文军今天能将这个消息透露给自己,几乎是孤注一掷,将身家性命压自己身上的,如果自己真的完蛋了,他的政治生涯无疑将会宣告提前结束。可就这点小伎俩,就能让自己完蛋吗?
他不知道,资料是谁写的,相片又是谁拍的?当时的场面那么混乱,他情急之下开枪,要细说却有不妥之处,但想要拿这个来大做文章,却又似乎有些滑天下之大稽了。
杨卫国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办公室里静得出奇,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落在红木地板上,就好像斑驳的斑马线。
嘴里满是略带苦味的茶香,可杨卫国却似乎没有品出任何味道来。他不是在担心开枪的事,而是在脑海里盘算着下一步调查太阳纸业的计划。既然是破釜沉舟,那就不容许有半点闪失,倘若这一次仍然查不出太阳纸业的问题,失去的,恐怕不仅仅是自己颜面,还有民心。
杨卫国也知道,自己作出这样的决定,会有怎样的后果,但真到了这个时刻,他的心却渐渐定了。或许人就是这样,未决定之前怕这怕那,患得患失,一旦真正下了决心的事儿反而无所畏惧。
颜面、权威,真到就比老百姓更重要么?
杨卫国慢慢走到窗前,“唰”的一声拉开百叶窗,阳光马上倾泻进来,亮得刺目。
他办公室的窗户正对着市政府办公大楼的进出口,此时人来人往的,却始终没有见到林辰暮的身觲ww.Q钗拦?挥傻糜行┘绷耍??踔劣行┖蠡谧约鹤蛱烊盟?サ鞑樘?糁揭担?庖?怯懈鍪裁匆馔猓??衷趺炊缘闷鹆殖侥旱哪盖祝?衷趺聪蛩?墙淮??
杨卫国一点点拉上百叶窗,慢慢走回了办公桌后,刚想要抓起办公室的电话拨打,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
电话是吕庆东打来的,请杨卫国去他办公室。
这刚开完会,吕庆东找自己会有什么事呢?难道是为了省报的事?
杨卫国满腹惊疑地来到了吕庆东的办公室。虽说他不是很喜欢这个权力欲望极强的老人,可就目前的形势下,他还必须依靠吕庆东来开展工作,至少是在自己的权威和势力还没有建立起来之前,他不得不暂避锋芒。
吕庆东的办公室和杨卫国的如出一辙,要说真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色调更沉重一些,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就仿佛是面对吕庆东一般。
杨卫国进去的时候,吕庆东正在沏茶。
吕庆东喜欢喝功夫茶,尤其是自己泡的功夫茶,这在东屏是出了名的。也有不少人投其所好,花大价钱搞来不少名贵珍稀的功夫茶具,吕庆东赏鉴一番后,却向来是不会收取的。而执意要送的,无不被他连人带东西都赶出门去。
“坐!”吕庆东先在办公室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然后指着自己身边对杨卫国说道。
杨卫国笑了笑,吕庆东并没有选择在办公椅上和自己面对面的交流,这让他的心理多少好受一些。他坐下刚要说话,却见吕庆东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放在他面前,说道:“先品茶,再说事儿。”
难得吕庆东会请人喝茶,杨卫国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还是端起茶杯随意的咂了口,也没分出味来,便听吕庆东说道:“这泡茶,除了茶叶和水质之外,最要讲究的就是火候,如果火候不够,就泡不出一壶好茶来。”
杨卫国看了他一眼,心里渐渐有了谱,放下茶杯笑着说道:“呵呵,我对茶不是很懂,不过也觉得吕书记说得很有道理。但很多时候,口渴得不行了,却又没有那个时间去慢慢烧水沏茶,还不如痛痛快快灌饱一肚子白开水来得实在。”
吕庆东手一滞,沉默片刻后,开门见山地问道:“杨市长,你对太阳纸业的情况了解吗?”
“不算太了解,也就之前大致看过一些企业的资料。”
吕庆东就点了点头,稍顷之后又说道:“太阳纸业的老总葛浩是省人大代表,而他二舅,是省委组织部的姚部长。”
杨卫国闻言眉头微微一皱,葛浩能够将太阳纸业做得如此规模,想当然也有不俗的背景,不过他却没想到,会如此惊人。这个姚部长杨卫国也知道,是省委组织部的常务副部长,当初自己从首都来华川时,接见自己的就是这个姚部长。他还记得,这是一个极为严肃的人,脸上几乎看不到半点表情。
见杨卫国没有说话,吕庆东又说道:“姚部长今天早上给我打个电粀ww.!?
杨卫国的眼神就是一凝,他刚想要说点什么,却又听吕庆东说道:“我给你说这些,并不是想要给你施加压力,更不是阻止你去调查太阳纸业。只不过是想你在做事之前,尽量做好各种准备。”
杨卫国明显一怔,他压根儿就想不到,吕庆东会给自己说这些,他又有怎样的目的?不过嘴上却也说道:“谢谢吕书记,我……”
吕庆东却是摆了摆手,似在和杨卫国说,又似在自言自语道:“我在东屏这地方一待就是十三年,东屏就像是我的孩子一样,我不想有任何人伤害到它。或许,你是对的,老是想着火候,反倒是多了许多牵绊……”
杨卫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吕庆东的话,再看他的眼神里就多了一丝说不出的意味儿。
就在此时,杨卫国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杨卫国先是朝着吕庆东致以不好意思的笑之后,这才站起身来朝着窗户边走去,一边走着一边接通了电粀ww.8湛?迹?凵窭锪髀冻黾感硇牢康纳袂椋?珊芸欤??牧成?蟊洌?缓筇岣呱?粑实溃骸澳闳范?穑俊?
也不知道电话那头怎么说,杨卫国挂断电话后,站在那里脸上阴晴不定,似乎在考虑着什么。吕庆东端起茶杯慢慢地喝着茶,目光却不时瞟过来,心里也在揣摩,是什么样子的电话,能让杨卫国如此失态?
过了一会儿之后,杨卫国又走了回来,对吕庆东沉声说道:“吕书记,刚刚接到的消息,太阳纸业不仅是凤凰湖水受到污染的罪魁祸首,而且还可能有其他重大问题……”
听杨卫国说完,吕庆东也是不由得露出了惊愕的表情。他摘下眼镜,用眼镜布慢慢擦拭,似乎也在平缓着心中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