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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骑山全文阅读

作者:车骑山追梦客     车骑山txt下载     车骑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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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香樟树下(1)

    一兑糖兑凝线

    ″拨郎郎,拨郎郎!”″兑糖兑凝线哉!"

    "鹅毛鸭毛,针头线脑!"

    两棵古老高大的香樟树下,有六,七个小孩,正围着一个小货郎的一担货。小货郎是个义乌人,四十多岁年纪,头戴一顶毡帽。他一面摇着拨郎鼓,一面象唱歌似的大声呦喝着,吆喝声绵长悠杨。

    货担是两只扁箩。一只上面搁一长方形扁盒子,盖子上镶嵌着一整块玻璃。透过玻璃盖子,扁盒子内一目了然。有宽四格,长六格,24只小格子。小格子里面有粗细,长短,大小不一的针,乡下人通称凝线。还有各种颜色的小线球。说它球,其实是中间有食指粗细一个圆孔的圆柱。颜色主要是黑色和青色为多,也有大红和白色。格子内另有顶针,小剪刀,还有小学生常用品,如小刀,橡皮,等等;可以说五花八门的小商品,什么都有,简直就是一个小商品铺。但六七个小孩,只对小商铺内的橡皮筯,玻璃球和小炮仗,冒子感兴趣。冒子是一张红纸上,整整齐齐,密密麻麻排嵌着,药片大小的饱圆点,圆点里鼓着火药和硫磺。用时小心地撕下一颗,装进土制的钢丝枪枪眼,扳机一扣,"叭"一声,特清脆悠长。

    另一只篇箩上,搁一块小方板,一块似布似帆的东西盖在上面。盖布底下,是乳白色的梨膏糖。那又香又甜又糯的味道,也使小孩围着不愿走开。

    这时节,是下半年仲秋季节,相对农闲。当下有三三两两村妇,拿着鸡毛,鸭毛,废铜烂铁等,前来兑换。村妇们有兑换好自己所要就走的,也有兑好后和小货郎天南地北聊天的。小货郎口才很好,一口东阳义乌口音。用并不标准的普通话,夹杂着东阳义乌的土话,和村妇们边做生意,边海阔天空地讲些外面的花花世界。

    这个村庄叫李家岙村。村子不大,一百四,五十户人家,五百多口人。江南一带,但凡村落,大多数都选面南靠北的座落。背靠山,面朝南的,从风水上应一句"朝南享福"的古话。而这个村,却反其道而行。它正南面对着山,北面谷口正对着曹娥江。这里地势奇特,九曲剡溪和滔滔曹娥江,在村口外百米处,形成巨大S形交汇。村前的山叫车骑山。这里曾经出过两位名人,爷孙俩。爷爷谢玄,东晋淝水之战,前线总指挥。是东晋宰相谢安之侄,谥封车骑将军。谢玄唯一嫡孙谢灵运,是山水诗开山鼻祖。这主峰因谢玄谥封车骑将军,被取名叫车骑山。车骑山并不高,主峰也只有310几米。它是一个相对独立和完整的山脉。如果站在与它仅隔一条剡溪,高大雄伟的嶀山山顶上,去看车骑山山峦,它象一只朝北摆放的佛手;或者说更象一只游向北面大海的巨大章鱼。整个车骑山峦,有大小五个山谷,中间最大最圆的山谷,团团圆圆挤着李家岙村的民居。它象似一个燕子窝。村口相距不足五十米的狭谷口,有一口四方正正的水塘,紧邻着水塘的南面,有两枝与村落同样年岁的香樟树,把这李家岙密封了起来

第一章 香樟树下(2)

    这天,已是下午三点光景。小货郎一边收兑鸡肫皮,鹅毛,鸭毛等农村小物件,一边与村妇民讲些乡间趣闻,一边时不时笑着,拂开围绕在玻璃盖子那一箩边,小孩子们勿老实的小手。村妇们叽叽喳喳的询问,伴随着咯咯咯咯的笑声,兑糖兑凝线的生意,做得很愉快。时间过得很快,一担小商品,和一大坨梨膏糖,很快兑满了两扁箩鹅毛,鸭毛和其它农村可兑品

    这时,天空乌云聚集,眼看快要下雨。村妇们见状,都各自匆匆走散。剩下三,四个小孩,依恋着不肯离去。

    面对着天气的突变,小货郎一时也有点手忙脚乱,忙快速地整理好两担货物,笼好箩绳串上扁担,心想先找个地方躲一躲雨。

    正在这时,一个四十出头的大汉,快步走到小货郎跟前,朗声招呼:

    "这位大哥,天快要下雨了,若不嫌弃,先到我家去安顿一下。好不?"

    小货郎见大汉中等偏上身材,浓眉大眼,声音洪亮,一看就是个豪爽之人。当下大喜,连声道:

    "如此敢情好!敢情好!"

    三四个围在小货担身边的小孩中,一个个子最高,浓眉大眼小男孩,高兴地欢叫起来,跳跃着到那大汉跟前,却又规矩地叫了声:

    "爹爹。"

    大汉轻声斥道:"快要落雨,还勿回去?跟侬娘讲声!"

    那小孩应声欢笑着一溜烟向家里跑去。另几个恋恋不舍的,也各自回家。

    当下,大汉前面引路,货郎哥挑起货担,紧紧跟随,往村子里走去。三转四弯,就到了大汉家。

    大汉家在村里燕子窝中间,朝西的四间土坯二层楼房,修建得有些年头。

    大汉领着货郎哥,挑着担子踏上廊下,进入开在中间靠北的大门。屋里不高,也不亮堂。进屋后货郎哥眼睛有点不适应。大汉双手托起那担货物,都是些鹅毛,鸭毛杂七杂八的东西,虽是满满的一担,却并不见得有多重。大汉接过货担,放在墙边。同时大声道:

    "老三,电灯开着来。"

    货郎哥连忙道:"兄弟,亮着呢,亮着呢,不用开灯"。

    边说边脱下毡帽,搁在货担上面。

    那货郎哥义乌人,和嵊县的李家岙,相隔虽有两百里左右,但久挑货担,走村窜巷的,对三界一带土话,完全听得懂。见这大汉家,虽有四二楼,却是土坯串摒房,并且也不高大宽畅。心里想:

    "这位兄弟家境并不好,为人倒是十分豪爽,这种人肯定讲义气,好打交道。"又想这电灯费电的,因此这般说。

    这边大汉话音刚落,那边隔壁电灯已亮,一声"喛"落,边门里走出刚才那小子,后面紧跟着走来一个农村妇女,三十八九年纪,个子不高,圆圆的脸孔,还未开口声先笑:

    "来,来来,东阳客人,这边里屋来。"

    三界一带,东阳义乌连着叫的。大汉道:

    "这我屋里的。"

    货郎哥连忙道:"勿好意思,勿好意思。叨扰,叨扰!"

    这边大汉引着小货郎刚进边屋,外面哗哗啦啦地下起了大雨。

第二章 雨天留客(1)

    一进里间,货郎哥借着25瓦的电灯光,见北面有一扇三开玻璃窗。外面的雨点打在玻璃上,恰似汗流下来一般。一间屋又分内外两间,里面是厨房,外面吃饭间。一张尺六穿心的圆桌,临窗摆放,十来张竹椅子,团团围着,东首靠墙,摆着一张暗红色的八仙桌,三条长凳各占一方,另一条放在桌子底下。墙壁雪白,反衬出整间屋十分的整洁亮堂。

    大汉刚招呼客人在竹椅子上落座,那妇女早泡上两杯出泡茶,一人一杯。洁白的茶杯里,泛着翠碧的水光,茶叶全沉在杯底。货郎哥站起来,道声谢谢。大汉道:

    "大哥,出门在外的,不必客气,随便点。"

    货郎哥笑着坐下道:"好,好!"拿起茶杯,对着杯沿,轻轻地吹了几吹,啧地呡了口茶,连声叫道:"好茶,好水。好水,好茶!"

    大汉听到赞叹,不由得脸露得色,高兴地说:

    "大哥,不是吹,我们这里,不仅水是全县最好的李家岙泉水,茶叶更是有名的车骑山云雾茶。"

    随即把用李家岙泉水泡的茶,就算过夜,茶杯里不会留有污渍;喝着车骑山的云雾茶,至少喝五渍不会淡。等等,大大宣传了一番。

    一时两人互道姓名。大汉姓李名和寿,四十三岁;货郎哥也姓李,名道平,四十七岁。双方都很惊喜,各道祖上来脉。道平祖上南宋末年,是从河南洛阳过来到义乌的。和寿说他祖上是上虞五夫人,什么朝代话勿清,反正也有六七百年了。道平说那也是南宋末年的样子。

    两个顿时倍觉亲热,越讲越投机,越讲越投缘。这道平口才奇好,和寿基本上是听他讲,一脸的佩服。那老三小子,坐在他爹边上,一直眨巴着眼睛,盯着道平,却是似懂非懂地听着。

    外面的雨时大时小,停不下来,天色渐渐灰暗下来。

    道平看了看窗外,脸色有点不安。和寿一见,知其心意,就说:

    "大哥不要着急,今晚就在这里住一宿,明朝好走的"

    道平见说,也不推委,爽快地答应了。

    这时,中间大门,前后跑进三个男孩,头发都湿漉漉的。两个差不多高的少年,两边掖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孩。

    道平一见,就知道这四小孩,都是这和寿兄弟的儿子。那眉眼鼻子,嘴角无不与和寿相似。

    这边老三见两哥哥和弟弟进来,连忙走过去,和他们凑在一起。

    和寿见状,面孔一扳,训斥道:"站好!呒规道矩,都象游山狒狲(猴子)荒山野猪。叫大伯伯"

    四位小子参差站着,同声大叫:"大伯伯!"

    道平听了,哈哈大笑,嗳嗳嗳嗳地连应了四声。接着问高点的小子,

    "小兄弟,你是老大吧?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那老大应了声:"18岁"。对于名字,却是扭捏着不肯说。

    倒是旁边那个老二直落(直爽),指着他哥说:

    "大伯伯,我大哥叫不偷,我三弟叫不赌,12岁;四弟不嫖,9岁;我15岁,叫不抢。我们家还有个小妹妹,叫布花,早在⋯⋯"

    "多嘴!"

    老二被他爹厉声一喝,后半句只吐出两字,吓得舌头一伸,眼睛一闭,再也不敢说下去。

    道平听老二说出他们四兄弟的名字,不觉大奇,心里想道:

    "我们这几代,祖辈文化是都不高,农村里怕小孩养不大而取名叫阿狗,阿猫,多头,拣来的,实很平常,但要象他们四兄弟的名字,倒是绝无仅有,怎么会取这种名字?定有什么缘故!"

    道平心里这样想着,一脸的茫然。他与这和寿兄弟,毕竟只是初识,所以尽管心里十分奇怪,嘴上还是礼貌地"好,好"应着。

    和寿见状,也不理会。

第二章 雨天留客(2)

    这时,在里屋厨房整顿饭菜的和寿老婆走了出来,对着老大说:

    "去!叫娘娘(奶奶)来吃饭!"

    四个儿子听了,下面三个,连忙一块去南面房间内叫娘娘。老大帮着姆妈,搬菜碗,盘筷。

    和寿站起来,走到里屋楼梯棚下,抱出一坛酒来。嘴里不好意思地说:

    "大哥,酒票早已用光,没办法买黄酒,只有自家屋里去年酿的蕃茹烧酒将就了!"

    那道平听说是陈年烧酒,早已眼睛发光,喉咙头凸出的喉结,已不自觉地,上下上下动了几下,显然十分喜欢喝酒。

    这时,三个孙子簇拥着他们的娘娘,魏魏颠颠的进来。

    道平一见,连忙站起来。

    这老太太七十七,八年纪,一身青布斜襟衣,下穿淡青裤子,一双小脚三寸不到。头发全部往后盘梳着,白多灰少。于后脑突处盘了个发暨,用一支淡翠绿玉䇒串着。全身清清爽爽,干干净净。脸色白净,神态慈祥安逸。

    老太太进屋后,和寿忙抢上一步,搀扶着老太太,到东首的一条有软绒绒垫子的椅子上坐好,说道:

    "姆妈,生活做不完的,多休息休息。"

    老太太见有外人在,一声勿响地斜了儿子一眼。和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掻了搔头尴尬地笑笑。

    老太太笑咪咪地对道平道:"义乌客人,坐坐坐,勿要客气,匆要客气"。

    显然是这个不赌老三,在叫娘娘吃饭时,已告诉老太太,家里来了一个义乌小货郎,也姓李的。

    道平忙道声:"多谢老太太"。同时心中想:"这个老太太,一脸慈详,看她穿着虽不华丽,甚至连普通也谈不上。可竟是这般的得体。亲切的外表下,言谈举止那种端庄,那种慈严,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既敬又怕的感觉。"又想:"这个和寿,倒是个十足孝子。值得交交朋友。"一边想着一边依声坐下。

    老太太坐主首位,四个孙子分坐两边,道平左边老二和老大,和寿紧邻着道平右边落坐,留着身边一个位置,那边老三和老四。

    道平见和寿老婆,只这阵功夫,就整出一桌子菜,不由暗暗称奇。只见四只下酒冷菜:一盘笋干菜煮黄豆,晒得干干的,黄豆已干萎;一盘通体黄里透着黑色的泥鳅干;一盘枧菜梗露浸毛豆,青翠碧绿;一盘盐水嫩花生,淡淡的黄中透白;外加十来只农村特色菜:有腌肉咸笋煮冬瓜;手撕茄子;金黄色的炒蛋,内有碧绿韭菜;有炒螺狮:青蒸芋艿;有霉豆豆腐;饭焐萝卜;还有霉豆腐乳,枧菜梗;豆板酱焐猪油渣等等,都是些农村家常小菜。道平见了,很是激动。他知道嵊县这一带普遍贫穷,这已经是十分丰盛的一桌子菜了。说明招待规格之高,十分难得。所以他一时变得局促不安。

    和寿已打开酒坛封泥,倒出一大海碗烧酒,把酒坛放在八仙桌上,用酒坛泥封重新套着。接过老婆递上的竹制小酒吊,从大海碗中滔出一吊,倒进青花瓷,兰沿边的小酒杯。这小酒杯非常精致,内部洁白,外面花纹精美。道平见了,心中一惊,心想:

    "单凭这几只小酒盅,他家绝不是一般的小户人家。可眼前家境,虽说整洁清爽,但寒酸拮据,却是显而易见。就算桌子上菜侑丰盛,几乎全素,这其中必有缘故。"道平心里这样,面上却是不露声色。

第三章 把酒言欢(1)

    和寿分别倒出三杯,先捧起一杯,双手递给姆妈,一杯给道平,右手拿起杯,向客人敬了一敬。

    道平忙站起来,拿起杯子对着老太太恭敬一揖,道:

    "老人家,今日事出突然,叨扰了老太太和兄弟一家,实在不好意思。"

    老太太举起戴着翠绿玉镯的左手,半摇半招的,叫客人坐下来:"李家侄子,不要这样拘束,勿客气,勿客气,家常小菜,招待不周,怠慢怠慢!"

    道平依言落座正要接口。这时,和寿突然想起一事,急忙站起,叫声:

    "大哥,勿好意思,稍微等等,我去去即来。"边说边打开廊下边门,匆匆走出。老三不赌早跟在爹爹后面,一块走了出去。

    道平这才发现,身后还有一边门。心想:"什么情况?难道又有什么变故?⋯⋯"

    任凭道平见多识广,于眼前种种,却是毫无头绪。

    不一会,和寿半掖半拖地拉进一个头发雪白的老头,后面老三轻轻推搡着。

    道平一见,心想此人绝非常人。就连忙又站起来,让出位置。

    和寿老婆早已拿来碗筷杯盏,咯咯笑道:"达太公,快来这里坐,这里坐,寿哥糊头糊脑,把侬老忘记哉!"

    和寿拉着那老头把他按落在空位置上,让老三不赌陪在边上,又让出和老四间的位置,搬来一把椅子,给老婆留着。招呼大家重新落座。

    那老头对着老太太,笑着道:"阿嫂,我已在吃了。"

    老太太忙道:"达公公折杀我!我家老头子年纪虽比你大得多,但比你小一辈,你不可这样叫,乱了辈分可不行。"

    道平在这老头进来时,早已留意,只见这个达公公七十左右年纪,剃一个扳寸头,头发通体雪白,脸色红润,看上去十分精神。个子不高,应和自己差不多,一米七不到。五官端正,双目炯炯有神,挺拨的灰白眉毛上扬,却又有点微绉,忧郁的眼神似有些许不平。进来时,一条腿微微跛着,但坐在椅子上,却是笔挺着上半身。

    道平世面见得多,心想:"一般从小脚跷之人,很少会坐得笔挺,这老头真的坐如钟,想必以前定是站如松,这条腿肯定是后来伤掉的。看他坐得这么挺,并不是做作,定是长期养成的习惯,久而久之,习惯成了自然。看来,这老头绝对是部队出身,看样子很可能还是个当官的"

    李道平久经江湖,早已练就观颜察色,揣摩人意的本领。

    大家重新落座后,和寿笑着对道平说:

    "大哥,不好意思,这是我的堂公,是我非常敬重的长辈。老三一日到夜,跟屁虫似的跟着他,净给他添麻烦。"

    道平听了,连称失敬。和寿给达公公倒满了酒,重新敬道平道:

    "今天有缘,能留大哥到家,吃些随菜便饭,很是高兴。大哥不要客气,请!"

    道平举杯与和寿一碰,仰头把一满杯足有一两半的高度烧酒,倒进喉咙,朗声道:

    "今日得遇兄弟,十分开心,先干为敬!"

    大伙见这客人,把起码有五十多度满杯烧酒一口喝下,眉头也不绉一下,都非常吃惊。

    和寿的长子不偷,为人沉稳,虽只十七八岁年纪,却已显出稳重木纳的个性。见这位客人一口干了,心想:"客人这么个喝酒,是不是太莽然?老爹肯定不放过,看你怎么办?"

    那老二不抢,一见他把这么满一杯烈酒倒下喉咙,不由大为赞叹,一脸敬佩崇拜的神色。他十分喜欢喝酒,苦于老爹严厉,平时只能偷偷摸摸,喝一些老爹剩下的酒瓶脚,也不敢多喝,怕被老爹发现。此刻一见客人这么干,心里在想:"这么割喉咙的烈酒,我能不能一口干了?敢不敢一口干了?"这样想着,一副跃跃欲试,蠢蠢欲动的样子。

    这边老三不赌心里想:"又是跟爹差不多的一个酒鬼,不过倒是很大气大方的。"

    九岁的不嫖,只是心想:"这客人作啥?口燥喝茶啊?"

    和寿一见,十分欢喜,精神为之一振。自己一辈子,喜酒好酒,邻近三堡罕有对手。今见这位义乌客人,个头不高,却是如此豪爽,立时豪气顿生,也是仰头一口喝下。

    那达公公笑了笶,道:"老头子可不敢这个喝法。"拿起酒杯呡了一小口。

    老太太笑咪咪的,也一样啧了一口。

第三章 把酒言欢(2)

    酒过三巡,菜各尝遍。道平与和寿都各喝下七,八两多,话头也多了起来。两个人越来越相见恨晚,惺惺相惜意气相投。赚小酒杯费劲,两人换来汤碗喝。

    道平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劝说和寿多去外面闯闯,坚信这个社会,迟早会好起来。说共产党打下来的天下,大多数元帅将军们都是穷苦人家出身,一定会为广大穷苦百姓着想的,想想***周总理等老一辈革命家真的太伟大,硬是用最低劣的武器,打败了世界最强大的帝国主义,让外国人从此不敢说我们中国人是东亚病夫。又说如果政策允许,他一定要办个小商品加工厂。同时鼓励老大好好复习,来年要恢复高考了可去试试。

    当得知和寿的四个儿子,两个已经辍学在家,十分婉惜。叮嘱和寿一定要让老三和老四,走读书出山的路。四个儿子中,道平发觉老小人小,却有股与同龄人不一样的性格,感觉至少比老三要成熟,似乎还有点心事般的喜欢沉默。

    那大的三个,对这位大伯伯的话,大都似懂非懂,但听到要他们老三和老四,走读书寻求出山的话,倒是十分明白,当下三个咯咯咯,哈哈哈的笑了。心想读书有什么好?书呆子气十足,白脚先生勿会出息的。但见奶奶,太公,和爹娘,都一脸的严肃认真的样子,连忙忍住,不敢再笑。

    和寿早对道平的见解深深折服,也对他的酒量暗暗佩服。当下两个你敬我,我敬你,两人又各喝了一斤。那只大海碗,已倒了四大碗,足足有四斤多。除达公公和老太太加起来,喝了有半斤外,两人各有一斤八两的高度烧酒下肚。

    达公公见这两位酒逢对手,怕再喝下去要伤身体,就坚持劝他们不能多喝。

    那道平正感到不能再这样喝,对达公公的劝说很认可,就不肯再喝。

    和寿却正在兴头上,哪肯罢休?一定要道平继续。

    道平心想:"这兄弟如此豪爽,又这般酒量,若能结拜为兄弟,不仅称我心意,今后到三界这边也有个落脚点。岂不最好?再说,他这么孝顺他娘,这个老妈妈慈详清秀,比我那过世的娘怕还要大几岁,却还在为这个家操心劳作,我可怜的娘啊!……“

    李道平看着老太太心里想起娘,不由得又是伤感又是温暖,心中主意已定,见推辞不过,就道:

    "兄弟,要喝可以,但老哥有个不情之请求,不知兄弟答不答应?"

    和寿道:"大哥说来听听,但凡我能所及无所不应。"

    道平道:"好!爽快!今天,我遇到你这个最投缘的兄弟,我想与你结拜,如何?"

    和寿听了,满脸欢喜,忙问老太太:

    "姆妈,我心里十分愿意,您老是否同意?"

    老太太饭已吃过,正安静地坐在一旁,爱怜的看着儿子与客人喝酒,看他俩喝得这么开心,心中不由得遐想连连,听到道平的话,正自思量着,见儿子征询自己意见,又见这客人为人豪迈大气,心里也十分欢喜,当下笑笑点头。

    他俩见老娘同意,十分高兴。和寿又要倒酒,道平连忙拦住,道:

    "兄弟,既然你我要拜把子,就必须好好准备,今晚咱俩到此为止。明天我作东,让弟妹再整几桌饭菜,你请几个名望人,咱们祭奠祖宗,上香跪拜关公。你看如何?"

    这边达公公不等和寿接口,高兴地连声道:

    "应当这样,应当这样,这是大事情,正事要紧。喝酒明天再尽兴。"

    和寿见达公公也这样讲,觉得有理,就不再强求。

    当下各自干了杯中酒。道平坚持让和寿老婆把一大碗饭减去半碗,和寿却是接过大碗饭,扒拉扒拉很快吃光。

    酒足饭饱后,和寿老婆忙着泡茶,绞好新的热毛巾,先让客人擦了擦脸,揩了揩手,递上出泡茶。(用刚烧开的滾开水冲茶叶,叫出泡茶。)

    这边和寿老婆各各服待几位大人,那边老大带头,早把饭桌整理干净,用热水洗过揩桌布,绞干又揩了一边。然后大伙围坐一起,喝茶聊天。小的们或坐或站,却见老四不嫖,早伏在八仙桌上自在做作业。

第四章 午夜故事(1)

    从大伙的聊天中,达公公告诉道平,李家岙已有7百多年历史,是从上虞五夫迁来的,北宋名相李光的后代。修订家谱的太公们,连接了五夫的谱系。到李家岙的排行是:

    "……为人诚当先,处事信立本。才秀家济和,布衣可封候。"

    到现在,李家岙除了秀根叔一个,是"秀"字辈外,"家"字辈也只有几个,他叫家达。李家岙现在当世的是:"济"字辈,与"和"字辈。而人丁最旺的是"布"和"衣"字辈。下面"可""封"候“等辈,全都有了排行,侯字辈下面也有两代了。李家岙的家谱,最近做过,距今也有80多年,续谱已要准备起来。

    和寿是"和"字辈。和寿本有同胞三兄弟加一个姐姐。长兄和福,二哥和䘵,和寿上面还有一个姐姐,叫和英。和寿兄弟排行老三……

    讲到这里,家达停住话头,看了看老太太,不再出声。

    道平见老太太一脸戚戚,知道一定是勾起了她的伤心往事,心想:"老太太满面悲凄,却又强作平常,若不是往事悲伤,岂能让老太太动容?"这样想着,连忙叉开话题,瞎七搭八,东拉西扯。不想让她想起往事伤心难过。

    老太太知其心意,长叹一声,从斜襟衣袋里拿出一块手绢,轻轻地揩了揩眼角。

    和寿见老娘伤心落泪,一时手足无措,连忙走过去,劝娘亲不要伤心,同时丢个眼色给媳妇。

    他媳妇忙上前叫声娘娘,要搀扶她上楼休息。

    老太太摆了摆手,低声道:

    "不碍事,事情已过去几十年了,伤心透过了,不要紧,这位大侄子既已答应和儿子换帖拜把子,也就是我儿子,有些事情,应该让他知道。"

    当下整了整衣襟,拢了拢头发,娓娓道出一段心酸往事。

    原来,老太太本是上海滩一大户人家千金,姓黄,是上海滩威名赫赫的大亨黄金荣的侄女,读过上海女中。

    当道平得知这个老太太,竟然是大上海咤嗟风云的三大享之一,大麻子黄金荣的侄女时,尽管心中有所预料,但还是忍不住地大吃了一惊!怪不得老太太气势雍容华贵;穿戴典雅质朴;谈吐从容风趣!当即肃然起敬。静静听她接着讲。

    "⋯⋯和寿他父亲叫济培,就是我老头子。和寿他爷爷叫家宝,也就是我公公。家宝七岁那年,跟着他的父亲秀林,也就是秀成的堂哥,来到上海。秀成就是这个家达公公的亲生父亲,李秀成⋯⋯"

    当道平听到这个白发老头子李家达,是李秀成的儿子,略微一惊,心想:总不会是长毛造反的李秀成吧?"随即一想:"这不可能,太平天国是广东广西一带起事的,怎么会牵扯到这里?天下同名同姓太多,肯定是同名同姓了。"

    这样一想,脸色就轻松自然了。

    老太太见道平一惊,又立马回复如常,心想:

    "这义乌客人,从容淡定,宠辱不惊!绝非一般人物。做我儿子,实是我们家福分。"心中想着,表面上并不理会。继续讲道:"

    ⋯⋯可惜那忠王,一生愚忠洪秀全,只做了几年的王,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失落了王位⋯⋯"

    道平渐渐的越听越惊,越听越奇:"这老太太怎么啦?是呀,李秀成固守天京,就是现在的南京,早在一百多年前,被曾国藩,曾国荃兄弟捉拿杀头的,天下尽知呀?这个家达老头,最大不超过七十五岁,怎么会是李秀成的儿子?难道不是同名同姓竟真的是⋯⋯?"

    不由得惊异起来。可接下去,老太太只是讲他的公公家宝。

    道平虽满心疑惑,表面上却不露神色,静静的往下听。

第四章 午夜故事(2)

    雨夜故事(2)

    ″⋯⋯公公家宝六岁那年,他堂叔李秀成,已被洪秀全封为忠王,正攻占大上海,在大上海吴淞口一带驻守了五年。家宝父亲秀林,就是在那几年,借着堂弟的显赫地位和权威,又凭着自己的才干,很快在上海滩成家立业站稳了脚根,打拼出了巨大的一份家当。后来李秀成虽兵败被俘,但个中尚有不被人知的隐秘。不过李秀林在上海滩根基已实,加上上海和朝庭相隔既远,曾家两兄弟又有愧于忠王,因而影响不大。但忠王被俘不久,公公他爹却英年早逝了⋯⋯"

    "⋯⋯公公家宝凭着他爹打下的根基,十八九岁就显现出相当的能干,不仅巩固了爹的根脚,更是大大地拓展了产业。发迹后,公公经常回老家,帮村里修了祠堂,续做了家谱。并时常周济村里的穷苦人家。村里人但凡所求,无论如何都会尽力帮忙。所以整个村里百姓,提起她公公家宝,都无不敬重。⋯⋯"

    道平与这些,并不十分上心的听。他脑子里,只在反复地想:"这个家达,怎么可能是李秀成的儿子?但李秀成被太平天国皇帝洪秀全封为忠王,却是铁一样的事实。天下会有这么奇巧的事?想不到这小小的李家岙,居然出过这般惊天地,泣鬼神的人物?听说过这地方是块风水宝地,还出过什么谢阁老?燕子窝是顶凤冠帽⋯⋯"

    而老太太接着道:"⋯⋯公公家宝和大伯黄金荣,因都是浙江同乡,往来多了,便成了莫逆之交。由大伯作主,把我和公公儿子济培订了亲。与济培结婚那年,天下虽仍是一片大乱,但公公还是回老家祠堂里,为我俩热热闹闹,风风光光地加办了婚事。村民大都前来恭贺道喜,公公只好开设了三十几桌酒宴答谢。这在当初,曾经轰动一时。为此,当地官府,还经常专门派人去上海拜望公公,并一定要公公,当了十几年李家岙村的名誉堡长。⋯⋯"

    "⋯⋯那时,朝庭倒了已有五六年,天下一会儿姓孙,一会儿姓袁,后来又姓段……还不知道是谁的天下。整个社会虽然乌烟瘴气,实不太平,但我们在上海的小家庭,还是相对比较安定。公公的爹李秀林,他和忠王李秀成,是同个爷爷的兄弟,我们叫亲兄弟。忠王太公虽有几个儿子,却因故不能与公公相认,更不敢回老家认祖。"

    道平回过神来,继续听老大太讲。

    "⋯⋯等改朝换代后,秀成太公的几个儿子均不知去向,或许在战乱中丧了命,或许生老病死,反正音信全无。秀成太公那时身板仍很硬朗,公公不想他叔叔家绝后,张罗着为太公讨了一妾,生下达公公。不久后寿寝正宗,享了八十五岁的高寿。临走前嘱托侄儿家宝,照顾好刚满周岁的儿子,让他一定要认祖归宗。可怜达公公周岁刚过,就失去父亲,总怨家门不幸⋯⋯"

    道平越听越糊涂,越听越惊异,满心疑惑。却又不能打断老太太的话头。只能接着听老太太讲述。

    "⋯⋯公公没有同胞兄弟,所以,家达公是我们在李家岙最亲,最近的自家人。我家老头子济培也没有兄弟的。那年头,因老家五代内没有亲属,所以公公在清明,冬至这两个节气里,每年必定带上婆婆,后来带上儿子媳妇,孙子辈,等一大队人,回老家上坟。也带着这个比儿子济培,还小十多岁的小阿弟家达。而这个小公公的身世,我也是听婆婆告知,外人绝少有人知道。⋯

第四章 午夜故事(3)

    “……眼下这里的地基,是公公一远房叔伯,孤单一人的,去世时没钱安葬。公公当时从上海赶回来,了理停当后,顺带委托村里族人翻修的,当初只有两间。目的好供自己回老家有个落脚点。公公为人不喜张扬,房子也就造得很普通……""……我们夫妻俩1916年结婚的,隔年就生下老大和福。公公十分开心,取小名多福,因排和字辈,学名和福,第四年生下老二和禄,中间一个怀不了。老二生出又养不成一个,五年后女儿和英出生,公公第二年就去世了。那年应该是1928年。隔了三年,婆婆也去世。两年后,阿寿才出生,33年生的。公公走后,世道越发不宁。济培就很少回过老家李家岙,倒不是不孝,实是在这兵荒马乱的,外面真不大平。……″

    ″……因公公挣下的家业实在是大,济培生性软弱,没有多少强势。日子过得虽不比以前,倒还安稳。这个家达小公公,也一直和我们住在一起,直到他二十来岁去当兵。安稳日子过了没几年,到阿寿3,4岁时,不知是什么时候起,老头子竟抽上了大烟,而只有二十一岁的老大和福,却不知何时染上赌博。一个吸大烟,把公公千辛万苦挣来的家产,几年内卖的卖,当的当败了个精光,而仅有的两间店铺,却又让老大和福一夜输掉。

    老头子眼见戒烟不成,家中赖以生存最后的店铺又被长子输掉,还欠着一屁股债天天被人催被人逼。一时羞愧万分,绝望到底,投了黄浦江。……″

    “……等卖掉住在外滩的洋房子,重金打捞上老头子尸首火化后,老大和福经不起债主催逼,父亲投江的双重打击,竟失了疯。而就在那一年,小日本攻占了上海。十八九岁的老二阿禄,竟被抓去当了兵,至今不知生死;而老大疯疯癫癫的跑向战场,估计做了炮灰。而最贴心的宝贝女儿阿英,只有11岁,却在城市攻破时,兵荒马乱中走失。一同走失的还有小秋阿姨,就是公公给他小婶婶买来的那个丫鬟,老家AH的,已在上海安了家,却是我家的长年阿姨。那时,家达公正在国军部队,好像给一个旅长参谋还是警卫员,也不清楚,战火纷飞的,根本联系不上。而娘家的日子,更是比自己家还难过。……”

    道平听着老太太的述说,知道了事情经历的大慨……

    老太太突遭此国家沦陷,家庭溃败的大难。一个从千金小姐到富家贵妇,从没吃过半点苦,活到四十多岁的阔太太,却转眼间失去丈夫,痛失爱子娇女,沦落成一个逃难人。无论是身体和精神,都几乎崩溃。走投无路之下,只得领着5岁的小儿子和寿,和几年前领养来的孤儿小女孩,就是现在的媳妇小英。背着丈夫及公公婆婆的骨灰盒,打理了一个包裹。一路想方设法,拖儿背女的,坐海船到宁波,再从宁波到慈溪,上虞。沿途讨饭,寻问十二三年没有回来过的,公公的老家李家岙。想当初,家里家外全仗公公婆婆,回来时都是公公打点车船的。那年逃难回老家,非常慌乱,在颠簸流离的逃难路上,又被小偷偷去,已剩下不多的卖房钿。一刹那,真的万念俱灰,心智几近失常。若不是为了阿寿和小英,早已不想做人。途中饱受饥饿,劳累,担惊受怕的种种痛苦折磨;还有痛失爱子,走失娇女的撕心裂肺的悔恨,懊恼,自责;一颗心针扎,火烤油煎般的难受。那十多个日日夜夜,几乎没合过眼。个中凄苦无法言喻,难以想象。

    道平等人静静地听着老太太平静的述说,早都已泪流满面。

    道平先前猜测,老太太经历肯定悲伤,现在听了,岂是悲伤两字表达得清?竟然是这般的惨绝人寰无法形容。

    听到这里,任凭铁石心肠,也定泪流满面。尤其是和寿老婆小英,早已泣不成声。

    和寿跪在地上,双手捧着娘亲的一只手,泪水长流。

    他知道他和小英俩那时还小,自己还有点点印象,小英却一点记忆也没有。他俩知道这事的,却无法拼凑事情的全部,更忘了所吃的苦。又从不敢提起问起。今晚突听娘亲这么详细地诉说,就更加深切地体会了那场灾难的凄惨,一时悲从中来,难以自己。

    四个儿子,见从不流泪的老爹,竟哭成这个样子。一时个个痛哭流涕,双眼红肿。他们从不知道,自己的娘娘和爹娘,竟有过这样的悲惨经历,凄惨人生。

    这当中,只有老太太和家达,一个语气平静,似乎在讲一桩与自己无关的故事;一个表情凝重,嘴唇紧闭,似乎见怪不怪。

    老太太继续平静地述说着。

第四章 午夜故事(4)

    后来,老太太靠当卖首饰的一点钱,在老家李家岙村村民的帮助下,在这南边的两间公公翻修的屋里,安顿了下来。吃饭这边两间,那时还是块空地。小脚的老太太,孤儿寡母的,个中凄惨不用多讲。好在老家村民,大都良善厚道,加上以前受过公公恩恵,所以帮衬的人很多。小儿子和寿又特别孝敬孝顺,而领养的孤儿小英,又特别乖巧懂事。另外,老太太有文化,有修养,而且还有一手做衣服的手艺,做出的衣服无论款式,样子,手工,大小尺寸,都是上乘。这样,慢慢地,靠着这份手艺,为当地百姓红白两事,逢年过节做针线活,挣点家用。儿子由村堡长照顾,七岁就给村里大户人家放牛。小阿英从小烧茶煮饭的,非常肯吃苦。就这样,日子有些安担起来。十多年后,老大太作主,让和寿和小英同了房,做了夫妻。

    那两小口真正的同过生死,共过患难的,早已彼此深深相爱,更是比夫妻还亲爱,比姐妹还情深。而公公挣下的诺大家业,只留下这几只小酒钟,和丈夫送她的这支手锔。

    那几年,家达也已经逃难回老家。夫妻俩婚后头几年不生,到第四年,才生下老大。取名时,和寿知道儿子是"布"字辈,三界土话,布与不,有点同音,和寿不知娘亲为何不准自己抽香烟和赌博,他历来都听从老娘,所以大儿子一生下,就叫娘亲取名,老太太当时就叮嘱和寿,叫小辈们从小养成不抽不赌不偷不抢的习惯,至于名字,自当由做爹的取。和寿听了,觉得不偷不抢十分中听,本想给老大取名不抽,农村里绝少有大烟这东西,不抽,一般人不知是不抽什么。但偷偷摸摸的人是有,于是干脆给儿子取了个不偷。本来老二叫不赌,后来老婆要么不生,一生,十年内竟连生四个儿子,就干脆调整了一下,变成不偷,不抢,不赌,不嫖。等女儿出生时才取"布花"。也不管村里稍有点文化的,为此编了首顺口溜:

    "不偷不象,不抢不香。若要不赌,除非落土。要我不嫖,蹬脚死掉。"

    乡下农村差不多每个人都有小名或绰号。平时叫真名的没几个。象老大不偷叫阿大,不抢老二叫老左,老三不赌叫嘟嘟,老四就叫老四。队里出工记工分,登记上帐的社员,自己识字没几个,记名字做帐时乱七八糟白字别字,只要叫喊得应,讲得清爽,没几个会计较。比方今天队长叫某人去喷农药除虫,记帐的记“某某打药水一天“等等。

    那时和寿一家,象大多数农村人家一样,穷得一日三餐接不上,谁来管名字的奇出古怪。

    道平听完老太太诉说,心中很不平静,更不知如何安慰老太太。只好站起来,走到老太太另一边,跪在地下,一声不出,泪水横流。

    四个孙子也全部围上去,抱着,掖着娘娘,拼命地叫着娘娘。

    倒是老太太,把几十年来埋在心中的凄惨往事说了出来,反倒觉得很轻松,反而笑了笑,扶起道平,道:

    "傻儿子,明天要办大事的,还有许多事情要安排,起来,起来!我这不好好的?"

    和寿见娘亲是象没有悲伤样,就站了起来,对着道平尴尬地笑了笑,扶起他,觉得说不出的窘迫。

    还是家达老练,劝散几个孙子。朗声道:

    "过去事情让伊过去,好日子还在后头。这不,阿寿有了个哥哥,你老太太不又多了个儿子?好了好了,大家开开心心。小孩子们去睡觉,大人们还有事商量。"

    一时四兄弟都上楼去睡。老太太虽说脸上看不出太多伤悲,但毕竟把心底深处,最不愿提却时时刻刻烙在心里的东西搅了上来,心头起伏实不平静。就让媳妇搀扶着上楼休息。

    媳妇当即道声:"大伯伯,我失陪,给侬整张床铺,你们坐息。"大家都站起来相送。

第五章 义结金兰(1)

    接下去家达和寿道平三人,商量第二天结拜事宜。

    和寿对家达说:”达公公,我想明天叫布钢来帮忙主持,您看如何?″

    家达听了,赞许道:″嗯!嗯嗯!布钢来操作最好,他一个乡干部,见多识广,前几年他兄弟与嵊县城里的几个人结拜,也办了酒席,还请了戏班子呢?都是这布钢一手操办的。″

    道平一听,高兴地说:“好呀!达公公,既然有这么个兄弟主持,干脆我们也请班戏班子闹猛闹猛!“

    家达笑道:“道平兄弟,这哪里还来得及啊?人家四个人一块结拜,事先早已安排好准备了有些日子,你与我阿寿,刚认识就投缘,那叫性情中人。你们不仅意气相投,豪爽仗义,而且都海量,这才是难得相遇的肝胆相照的好兄弟,相见恨晚呀!那些虚的就算了吧!不过结义是大事,是须有个人来主持正统的仪式的。“

    道平和寿相视一笑,同声道:“好!好!就听达公公您的。“

    道平接着从贴身的衬衣袋里,摸出一包东西,灰黑色布包着,直接递给和寿道:"兄弟,这里有一千块二百块钞票,你拿去安排。"

    和寿听了大惊,结拜办几桌酒哪要那么多?一时看着家达,呆立着不敢接。

    家达见道平竟是这般豪气大方,不由得暗暗佩服。心里想:"这一千二百元钞票,足以让全村老少5百人,每个人吃差不多5斤猪肉。而眼前形势,一个5口之家的,恐怕一年也没有5斤肉能吃。这义乌客人一个小货郎,随身为什么要带着这么多钱?"

    家达自己经历得多,并不十分诧异,也不细想,面上不露声色平静地对和寿道:

    "阿寿,既然做兄弟了,何必这般小家子气?男子汉大丈夫,当不拘小节,视钱财如无物。你这位哥哥如此豪爽大气,绝非池中之物,今后跟定他,只要肝胆相照,定有出息之日!"

    家达一生,命运坎坷不平,身世离奇不凡,经历太多,阅人无数。今晚见这位义乌客人,一身正气,侠胆柔情,见解独到,眼光深远,不自禁地替阿寿高兴。

    和寿见达公公这么一说,当即就不拘节,接了布包放进上衣里袋。

    家达见道平戴着手表,就问几点,道平说十点半。边说边疑惑地望着家达。

    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家达见时间还不太晚,忙叫和寿马上去村里最好的厨师家,也就是村里的村书记家。一则提出要帮忙整几桌菜,叫他往好的开好菜单;二则顺带请假明天不参加集体劳动。

    李家岙村的最高长官,是书记兼着厨师的,名叫李布法。和寿到他家时,他还没有睡。正独自在楼下打算洗洗脚上楼去睡,当听和寿说要与一个义乌客人结拜兄弟,觉得小货郎来路不明,草率地结拜成兄弟有些不妥,不由眉头一绉:

    "⋯⋯这个,阿寿,这个⋯⋯你要提高警惕,严防……那个阶级……那个抓纲才能洽国……凡是⋯⋯"

    布法书记并不结巴,只是语气缓慢才能显得威严。

    和寿见老书记又要来一套大道理,连忙不由分说,摸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张大团结(十元),轻轻放在他手里。一边知道知道地应承着,一边拍着布法的肩膀,不停地叫着法哥帮帮忙,一定要他开出四桌十碗头的菜单,外加四盘冷菜,四盘干鲜水果,吩咐尽管挑好的开。

    布法年纪其实比和寿大五六岁,辈分却小了一辈。见和寿竟拿出一张十元大团结,顿时张口结舌,一时反应不过来。心想:"这是给我的?你哪来那么多钱?什么?开十碗头的大席?要这么隆重?"

    布法心里转了无数个念头,存着一肚子疑问,一时不敢答应。但10块钱毕竟不是小钱,10块钱,意味着可以买将近二十斤猪肉,实实足足三四年的过年肉呢!布法不由得前后左右张望了一下,把钞票先紧紧捏了一捏,又重新摊开撂平,再小心地对折,然后右手贴了钞票插进裤后叉袋,完了用手拍了拍,笑咪咪地盯着和寿道:

    "⋯⋯寿叔,怎么回事?"

    有钱真好!和寿心想:这个老油条,平时仗着自己是书记,从来是没有上下大小的,这下好,10块钱就让他改口叫叔,倒是十分难得!但想归想却不理会。

    于是简单地汇报了一下事情经过。突出了要结义的这位大哥豪爽大方,和酒量比自己大的特点,只告诉他钱由这哥哥出的,并没透露给了多少。

    布法喜酒如命,在外自吹酒量比和寿好,内心对和寿的酒量,还是稍微有些服气。听说义乌这小货郎酒量比他和寿好,当即什么都不管,双手裤袋里先摸了摸,又从上口袋里,拨出一支钢笔,拿来一新安江香烟空壳,拆开摊平,把农村最上档次的十碗头的主料和配菜,尽量往好往多往足的开,密密麻麻地歪歪斜斜的把香烟壳子写了一个满实。边又把鲜果两份改成糕点两样:桂花球和油栅子。边写边吩咐鸡起码杀四只,额外要作鸡汁羹的。写好菜单后边递给和寿边说:

    ″寿叔,十碗头是有些日子没有上手做过了呢!明朝我好好露一手。“

    和寿点着头拿了菜单,回转途中心想:布钢嫂子家里小人多,日里集体田畈活儿要攀工分,夜里烧饭饲猪,洗洗汰汰缝缝补补一息勿息的,估摸着此时还不休息呢!我布钢哥公社干部,老党员积极分子,肯定宿在公社里,明天这大日子,要他来摆场面的,须先要叫钢嫂带个口信给他。想到这里,连忙拐往下村边布钢家。果见他家楼下昏黄的灯光还亮着。连忙上前敲门,跟布钢嫂子讲明情况,请嫂子务必带信与钢哥,叫他明天下午早些回来。布钢老婆告诉和寿,明天一早,四儿子一谷要去江东中学读书的,会叫他带口信给他爹的,叫和寿放心。

    和寿听了,放心地回转。到家把事情跟家达,道平讲了,又坐着东南西北的聊天。不一会儿,小英下楼,见大伙还聊得起劲,不由得笑着对家达道:

    ″达公公,时候不早了,您老好休息哉!我明早还要赶街去呢!“

    边说边忙着为道平准备脚桶,拖鞋,打洗脚水,一边催促和寿也洗漱洗漱。大伙见了,也说时间不早,是该早些息。于是家达也回自屋。和寿等道平洗好,陪上二楼客房,让他休息。

    当夜无话。

第五章 义结金兰(2)

    第二天,天已放晴。

    和寿早让老婆带着老大,拿上开着菜单的香烟纸,天勿亮去三界赶市。自己先去达公公家,然后分别去叫了几个族人,来清理房间,转借八仙桌,盘筷之类。又早早地去请来书记大人,队长大人,喝茶聊天。等道平起来,洗好了脸,和寿先把道平介绍给大家认识。

    老太太已经为道平特烧了五只活轮蛋,盛在一大碗里,上面白花花亮晶晶的铺着几汤匙白糖,农村里叫糖呑鸡子,是招待贵客最高档的点心。道平坚持要和寿帮忙解决三只,说早饭勿吃也不要紧。老太太听了,忙正经着告诫道平,无论如何,早饭一定要吃,说什么最好是要吃好,眼下形势,吃好不可能,却是好歹要吃七分饱。把早饭勿吃有多少害处,唠唠叨叨地说了一箩筐道理。

    道平听了,笑着点头,硬着头皮吃了三只,另两只却是无论如何吃不下。运气了和寿,吃了满满的一碗水泡饭后,一嘴巴一只,把余落的两蛋吃了。

    等老大不偷挑着箩担和娘到家,已是中午时分。中午虽说已有一大桌人吃饭,但正席在夜里,和寿告罪着让大伙简简单单的吃了。

    饭后没多久,和寿的好朋友布钢,从公社提前告假回来。

    布钢从他四儿子一谷口中,也听不出什么要事,心想寿兄弟这么沉重其事的叫他回来,定是有大事,好在周末公社里也无要事,就提前半天告假回村。

    和寿见了,十分高兴,连忙把布钢拉着到道平面前,介绍两人认识。

    道平慌忙站起,抢先双手握着布钢的右手,很是亲热地随和寿的叫法,一口一个钢哥。他见布钢身材比自己略高,十分英俊帅气。昨晚已听和寿兄弟说起来过,知道布钢已快五十,此刻见了,除头发已有点花白外,面色红润,精神劲儿看上去比和寿还足还年轻。道平双手使劲握着布钢右手不放,嘴里尽是赞美之词,心里想:

    这么俊朗的公社干部,定是统管着一面的人物,我窜村过巷的,往后不知有多少地方要仰仗着呢!

    一副热络情,自是真心流露,与上午相见村书记布法时那份热情,不可同日而唔!

    布钢从家里过来,已知了大慨。此刻一见道平,也是喑暗吃惊。他是公社干部,面对一般的农村社员,自有一股得天独厚的优越感;而对那些从东阳义乌来的小货郎,那更是有种高高在上的那份尊贵味。此刻见着道平,虽见他看到自己的那股热情味巴结劲,有种下意识的反感,但见他精神气十足,一脸的自信与沉稳,倒与其余他所见过的小货郎完全不同。不由得一下子被他的气质所吸引,竟然也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于是连忙放下忴持的架势,真心热烈地与道平招呼着。

    布法在里面灶间正大声嚷嚷着,在指挥自己老婆,老大不偷和老二不抢等,和另外几个帮忙做下手的,杀鸡、剖鱼、洗菜、淘米等等,让大伙抱柴的抱柴,挑水的挑水,往灶台里生火的生火,洗蒸笼的洗蒸笼,有条不纹地为夜里的酒席做着准备。忙得半秃的头上已冒着热气。听见外间布钢到了,一边哈哈笑着,一边用身上的白围巾揩着双手,凑上前来打招呼。大声地告诉道平,他和布钢是堂兄弟,本家兄弟。

    一时间大家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好戏马上上演。

    那时,全村老幼都知道,和寿要和义乌小货郎结拜兄弟。许多人围拢来看热闹。和寿家道地上,墙角边,围聚着许许多多前来看热闹的人。但所有围观的大人,不管男女,基本上是不远不近地往这边张望,不好意思十分近前。毕竟人家这是大操大办的酒席,自己吃勿着,象想饭狗似的让别人看了笑话的。

    但有一班小孩,却违拗大人们的话,一个劲儿地净往热闹的地方凑。

    布法有心要显摆他的厨艺。事实上这几年做厨师,并没有让自己的水平充分发挥过。村里的红白事,哪家不是偷工减料的只为凑盘头?穷啊!要有钞票才能体面呀!这次,已知道是这个义乌的小货郎出的钱,自己自是不怕心疼地尽往多开了菜单,够自己操作了。肚里早有着自己的小九九。所以他拿出了全部本事,做了农村里最有名的十碗大菜,叫十碗头!

    哪十碗?1,什锦;2,扣肉;3,肉皮;4,腐皮;5,扣鸡;6,白切羊肉;7,醋溜鱼;8,八宝饭;9,小炒;10,菠菜蛋汤。每道菜都有十分的讲究和彩头,这里就不一一说明,反正都是大吉大利十全十美的意思。

    每道菜用料充足,配料讲究。布法全用大海碗盛着,一切准备就绪……

    整个结拜过程繁琐而复杂,热闹又喜庆!却也有些眼花暸目不睱接。什么:时辰八字几点才合;三跪四拜怎么正行;什么:祭祖宗得几支香;敬关公须几碗酒。还有发誓,什么:有福同享,有难同挡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等等等等。

    好在布钢有经验又老倒,在他的主持下,整个结拜过程隆重而庄严,规矩又正统。象模象样,有班有眼。

    高潮是兄弟两个拜过老娘,敬过关公后,开始敬酒!

    四张八仙桌,每桌七个大人,除去他兄弟俩,整整二十六人。他兄弟俩先各对敬一碗。接下来向每个人敬一汤碗黄酒。一汤碗黄酒半斤实足,两人依次敬过去,一个不漏。各自整整敬了廿八汤碗,十四斤。这场面,惊煞所有人。本来由村书记布法出面,从村小店里议价买了一坛黄酒50斤,结果哪里够?布法书记强令店老二再卖来一坛。

    最后,兄弟俩都放倒。因为有人回敬,实在架不住了。却并不清楚到底哪个量大。

    这场酒喝下来,倒让老二不抢捡了个漏。开席时,兄弟四人在老大不偷的带领下打杂帮忙,没资格上桌喝酒吃菜。老大见爹爹与大伯伯喝了这么多酒,惊异之余,忙着帮娘照顾着客人,关照老二管好老三老四。老二看老爹都醉了,不由得惊讶过后,说不出的欢心。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大哥的话,早当耳边风。15岁的少年,偷偷摸摸地,勿声勿响的,趁大人们看着热闹,竟东喝一口,西喝一碗居然不知喝了多少。

    老三不赌他最忙了,一息不息地窜来窜去。他一会跑出外面与几个小孩轻轻地咬着耳朵;一会又鬼鬼祟祟地偷偷摸摸的进布法操刀的厨房间,不知在干什么。

    老四毕竟小得些,从没见过这场面,早已陪着娘娘上楼了。

    面对这场面,彻底惊服的是厨头师傅兼书记大人李布法。他把主菜十碗头做好,放在蒸笼里热着,又背着人把一包东西放在别人不大会留意的地方。然后吩咐老婆别弄错上菜的次序后,早已倚老卖老的坐在正席上吹牛充好佬。厨下的其它杂事,交给和寿老婆和自己腰围三尺三的老婆料理。

    开始时他劲头最高,赶来赶去地起哄!乡邻们看书记上前,自是要借花献佛慷他人慨的去敬他,结果5斤黄酒下去,眼看着根本连和寿,道平他俩的零头都喝不过了,惊煞之余,倒不忘正事。偷偷的回了趟厨房,悄悄地从厨房的后门,七冲八跌地走出,自去单独行动。

    当时场面实在热闹,根本无人留意。

第六章 往事如风(1)

    布法醉醺醺地从厨房后门出来,按了按胸口,里面热乎乎软绵绵的,是刚从厨房里偷拿来煮熟了的一只鸡,感觉这包裹着的鸡哪里不对?酒实在多了根本不能细想。见天色漆黑阴暗,就尽量小心地轻脚轻手,一只手扶着墙走。

    喝醉了酒的人走路,都自以为自已走得很轻很稳,事实上早已七倒八歪,顿脚踏地。

    布法此刻正是这个样子。他想自己这么轻轻的走,这些野狗,为何还要围着自己汪汪的乱叫?

    一气之下,索性什么都不管,墙壁也不扶,三进两退地往上村头走去。任由两三只夜狗,远远追着的叫。老远望见目的地屋里昏黄的灯,忽地关掉了。

    布法心头一气,更加大步乱星,东摇西摆的往前跌冲。途中轻飘飘,实啃啃地跌了一跤。这轻飘飘,是布法自己的感觉,感觉跌倒并不重;而实啃啃是结果,手掌心似乎轻轻按在地上,粘粘的好像出了血,却一点不痛。

    在夜叫狗的欢送下,布法终于走到目的地,上午约定,今晚要来的七寡妇家。

    七寡妇早等在门后,见布法这样明目张胆的闯来,已经悚悚发抖:

    "啊哟,法哥啊!你这样子,全村合堡人都晓得哉!还勿如大白天来,夜叫狗慌煞人咯!!"

    “晓得……怕啥?……谁还勿晓……得啊?……老子当了二十年……一辈子为……为人民……服务,我怕谁?"

    七寡妇见布法醉得话都讲勿清爽,既心疼又不快:"侬这样子,咋个弄弄?"

    "咋个……弄?包侬……弄个满意。"

    七寡妇本意不是这样,被他这么一说,脸刹地热了起来。好在黑灯瞎火的,料他看不见,就啐了一口:

    "老不正经,下流!"

    连忙上前搀抉着布法进屋。

    布法醉醺醺地,几乎全靠在七寡妇身上,一边从怀里摸出尼龙薄膜包着的那只鸡,递给她;一边想扭头去亲七寡妇的头颈;无奈酒劲已上,神志难清了。尽管心有不甘,却还是力不从心地倒在七寡妇的床上,不一会就呼噜声似雷。

    七寡妇三间平屋,房间虽靠着最里,但毕竟在大路边上,虽说晚上行人稀少,左邻右舍也无人居住;也尽管村里人都心知肚明。可七寡妇从来不肯让布法过夜的,现在这样的呼噜声,今晚怎么办?岂不要过夜了?

    她见布法竟醉得这么厉害,手里拿着给她的这包吃食,呆立着一时手足无措。一颗心别别地狂乱地跳,站在房内呆了一息,又不敢开灯,也不敢上床。把东西放在桌上,屋里转了几圈,轻轻地走出大门,朝大路两头探头尽目地望了望,又竖起耳朵听屋里的响声,觉得呼噜声真是太响。一时慌乱,一时紧张,一时又恨恨不忿。最后一咬牙,回屋关上大门,用门闩拴住,又摸索着拿来一根木头支着,用脚轻轻踏了踏木头底下。又摸索着,检查了两边的门窗,重新拉了拉窗帘布。再摸黑着把热水壶,水捅,面盆,毛巾,茶叶,茶杯等等,来来回回全部整到里间。等到所有想到的全部弄好,终于松了口气。并给他浓浓的泡了杯茶。站在床头又静静的息了一息,慢慢地坐在床沿,为布法盖了盖被,两手拉起布法右手,贴在脸上。有些粘粘的,连忙凑近眼一看,知道他跌倒过,血都出了不知多少。不禁心口一酸,忍不住掉下眼泪。连忙起身,摸黑打好泠水,加上热水,用手试了试水温,拿来毛巾,轻轻地搅了搅,绞个半干,凑上去先为布法擦了檫脸,又揩清爽左手,再仔细地擦清爽右手。

    等仔细细心地做好这些,一时无事可做,不知咋办,就坐在床头,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右手,默默地注视眼前这个男人。细细地回忆起往事来。

    七寡妇三十六七年纪,长得并没有几分姿色。只是体态特别丰满,是典型的前凸后翘。娘家在里东山沟沟一个小山村里。家里姐妹多,十分穷。十八岁就凭三担谷,嫁给村子外面十几里地的,一个比她大十多岁的男人。不知何故,一年后,那男的翘了辫子。变成年轻小寡妇的她,耐不住三个月寂寞,被婆婆捉奸在公公身下。一番天翻地复的闹后,草草地跟着一个做铜匠的半老头,嫁到外面沿江口。谁知道不出三年,那铜匠又归天。

    这下,邻近三堡有点吓起来,说她是狐狸精投胎,专吸男人精气的。但她年轻力壮的,根本耐不住。加上不怕死的人总有,就又嫁了一个。不多久,也了却了那位。

    这样一来,连她自己都不敢再嫁人了。

    那一年,她还不到27岁,已连克三夫,这也实是少见。于是一个人偷偷去算命,算命先生说,她命中注定要克七夫,做七回寡妇。不知何故,这算命的结果被人透露,敢情是那可恶的算命人瞎讲出的,七寡妇就这样叫出,一时名声大噪。

    十年前的一个冬天,快要过年时节,四十出头的布法,已经当村干部十来年。干部队伍里,有4,5斤黄酒会喝的人不多,布法就是其中的一个。他为人讲义气,胆子特粗力气特大。那时,七寡妇所在村的一干部,酒量也有布法这么好。一天两人见面领教了一番,正是对手,很投缘,成为好朋友。

    那人告诉有七寡妇这个人,那些事。布法根本就不信邪。他本十分好色,家里的那个实在太那个。所以时不时去那朋友家转悠。想碰碰运气见个面,但总不敢明目张胆去寻。

    那天,布法又来到朋友家,带去村民孝敬的几斤烧酒。两人从中午喝到下午一点多,布法喝了毛二斤。

    在回转村里人迹罕至的半山岙里,有一眼冷水塘。布法走到塘边时酒劲已上。他年年有大年三十前几天洗冷水澡的规矩,养成了习惯。这天天气晴朗,布法见四下无人,就脱了个精光。先张牙舞爪的,毫无章法地,打了自创的一套拳,然后跳进塘里洗澡。

    也是合当有事。

    那七寡妇重新守寡,又有半年多,这半年来竟无人再敢和她合欢。她苦苦煎熬,夜夜有如八爪挠心,非常难受。

    这天,她万般无聊,觉得做人毫无乐趣。就漫无目的地来到这一深山冷岙。

    远远听见有人在嗷嗷吼叫,心想:"这过年过节的,难道也有人想不开,欠债还不出在投塘?"

    摸到跟前一看,竟是一个陌生男子,大寒之日在塘里游泳,好像还劲头十足,根本不怕冷。不由心中一动,一个冲动,悄悄地把他的衣服偷走,又悄悄地躲进塘边,一间管鱼用的小屋里。

    布法游了个尽兴,酒气也散尽了。就爬上岸,却见衣服被人偷走,大白天的,一时哪敢大呼小叫?心里想:"老子只不过在这里游了个泳,哪个王八蛋敢来捉弄老子?"

    但光天化日的,毕竟不敢乱窜乱跑,伤风败俗。见旁边有间小屋,自然地想也不想,塌着鞋逃了进去。

    一进屋,见自己的外套,竟披在一个女人丰满圆润的肩上……

    一切就这样发生了……

第六章往事如风(2)

    七寡妇沉浸在凄苦却又甜蜜的回忆中……

    从此,两个谁也离不开了谁。几番偷偷摸摸后,根本不过瘾。布法想了个办法,把她接到自己村里,让她嫁给村里头一老光棍为妻。

    那老光棍又哑又聋,一生全靠布法照顾,对布法知恩施报,从不动她。而七寡妇也是一日三餐细心照顾他。所以这老光棍待她也亲如女儿。到这里又没有几年,老光棍去世,却也挂上丈夫的名头,落着做爹的实处。

    从此,七寡妇除了布法,根本无人敢碰想碰。成了布法公开的秘密。在她嫁来那年,肚子里已种下布法的血脉,到村里不久,就生下一个女儿,取名唐巧巧,跟七寡妇的姓。现已有十一岁虚龄,此刻就自己一个人,睡在里面后半间。

    七寡妇对这个男人布法,真的是又敬又爱又疼又怜。如果没有他,她早已不可能还在人世。如果没有他,就算活着,这辈子注定无依无靠,孤独终生。是他的不信邪,给了她活下去的信心。是他的恩爱赐予,让她有个相依为命,乖巧懂事的宝贝女儿。所以七寡妇这一生,最最关心的就是布法,他的一举一动,她全默默关注。他一头痛发热,她就寝食不安,坐立不宁。她从不让布法过夜,就是怕算命先生的话兑现,过夜了,就变成了丈夫的事实。她宁愿自己死一百次一千次,也不愿他出半点事。宁愿自己在村里不明不白,不光不彩做人,也不肯影响到他的名声地位。

    此刻见他睡得这么熟,真的不忍心吵醒他,却又怕他睡到天亮。就这样,她焦虑不安,坐立不宁。就算很想睡,也根本不敢合眼。

    这时,远远听到夜狗又狂野肆意的在叫。她连忙起身,摸索着开了边门,走到靠路边窗口,侧耳倾听外面动静,听到狗叫声不是冲着这边,而是村中央向下,向西散去。心想:"定是和寿公家里的客人,吃过夜点心,已经各各走散了。这么晚,不知己是几时?"接着又想:"这法哥家中,那五大三粗的婆娘,到家见自家男人不在,会不会寻上门来?"

    一颗心又通通通地跳。当下寻思:若是来寻,我纵然拼着脸面不要,也决不让那婆娘进屋。可法哥这么大的呼噜声,不让外面听到,绝无可能,到时那婆娘大呼小叫起来,这又该如何是好?一时提心吊胆,胡思乱想的站着,想象着各种各样可能出现的后果,一颗心忐忑不安,立着身哪里还敢乱动。

    果然,过了没多久,远处又传来狗叫声,慢慢的由远而近,往自己这边而来。

    原来,布法老婆帮着和寿婶小英,烧好夜点心同大佧吃了后,见老公不在,连桌上摊着的也不整,匆匆回家。一看老头子床上没人,心想:"这老发飞平时这时候,早倒落床上睡觉的,此刻不在,会去哪呢?"

    她闲言碎语听到过不少,说布法和七寡妇,平时眉来眼去的。其实她早已在大白天,常常留意,并暗中盯梢,倒是从没出现过异常。而每天到夜,经多次严厉警告,十点半前必须到家。否则关出门外。这些年来,基本上规矩作落。所以常自己宽慰自己,让吃得空闲的人去乱讲。不过一颗心毕竟不是十分踏实。

    眼下见这老棺材十二点己过还不归来,这还了得?当时就把小女儿叫醒,拖着一起来寻。

    七寡妇那个惊慌啊,直吓得下面涨涨的,要撤尿出了。

    而就在这时,布法在里面,迷迷糊糊地醒来在叫唤:"巧娘,巧娘"

    七寡妇连忙七冲八跌地赶到里屋,扑上去用手按住布法的嘴,又是慌张,又似轻松地,轻轻的急急道:

    "好人儿,醒来了?嘘声,嘘嘘!大姐来哉!"

    果不其然,这边话音刚落,外面已““叭嗒,叭嗒“的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

    其中一个女高音,却强迫着自己压低着声音:

    "咯咯,咯咯咯!"

    半夜三更在寻呼自家的老公鸡。

    心想:"万一有人碰上问起,就说自家一只老公鸡走丢"。

    她并不细想,谁听说过半夜三更老公鸡走丢的?哪里管得了许多?

    来的正是布法老婆豆腐桶。

    她五大三粗腰身象水桶,直通通的。布法刚开始叫水桶,叫着叫着,腰身越发胀开,叫水桶已不过瘾,干脆叫她豆腐桶。

    只听她一边咯咯呼鸡,一边压低噪音在骂:

    "这杀千刀的,半夜三更不晓得归窝,明朝抓住,杀了吃掉。"

    围着七寡妇三间平屋,拿手电筒东照照西照照,甚至到里间窗口也探照了照。

    吓得七寡妇紧紧地合被抱着布法裂裂发抖。

    倒是布法,已经惊醒,听到骂声反倒镇定下来,坐起身,轻轻地拍了拍巧娘肩背,示意不必惊慌。

    门外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

    "姆妈,难堪难堪寻勿着算了。会归来咯!"

    正是布法小女儿,十五六岁的李依红。

    那妇女恨恨不平:

    "这只野山鸡,从不在外过夜,到此刻还不归来,定是被哪只黄鼠狼,猢狸精拖走吃掉了!"

    "短命个充军胚,迟早做高炮灰的。"

    农村妇女就这么个骂法,奇出古怪,习以为常。

    娘俩见无法寻得,那豆腐桶只好回转,一路轻声恨骂不绝。

    这边七寡妇听着她们渐渐远去,松了一口气。连忙摸黑拿到泡好的浓茶,小心地递给布法,叫他慢慢喝。转身要给他摸暗烧点心。布法大口地喝光茶,把茶杯往床头茶几上一放,掀开棉被,从床底下摸出夜壶,啦啦啦啦地撒了小半壶尿,完后把夜壶放回原处。连忙轻声叫巧娘不要烧点心,墨暗隆冬的麻烦,除非开了灯。

    开灯绝对不行,只得作罢。七寡妇回转身,不让布法再睡。扯了扯布法衣袖,要他赶紧回去。

    布法睡了半宿,酒已醒了大半。此刻见巧娘来扯衣,当即顺势把她搂在怀里。巧娘一晚上为他担惊受怕,此刻被他紧紧抱着,只觉得全身通㤗,百事放开。就算立时为他去死,也无怨言。此刻知道他想要,立马站在地上,扒拉下自己的衣服……

    缠绵过后,七寡妇坚持着穿上内衣,象哄小孩似的要布法回家,陪着他走出边门,为他轻轻开了大门。分手时万分爱怜的吻别他。

    布法没走几步,返回身,向巧巧娘手里塞来一张纸票,又亲了亲她,恋恋不舍地走了。

    巧巧娘也不看手中纸票,是肉票还是钞票,转身关好门,随手把手中纸票,放在床头茶几,倒床就睡。

    这边和寿与道平,双双醉翻,不分胜负。场面由家达处理。主角战败,一时乱套。

    好在家达是见过大世面,历过大阵仗的,这种场头太小儿科。当下照应着村里其他二十几位族人,吩咐好明天归还东西的人员,邀大伙喝茶,聊天,听家达讲故事。只是和寿老娘有言在先,不敢赌。但既便这样,各族人仍十分开心,聚在一起,吃了半夜点心方散。

    第二天,两兄弟都睡到上午九点多才起床,一番洗潄完毕,小英做好了鲜鱼汤醒酒。早饭中饭一块,简单吃了。

    饭后,和寿拿出余下的8百多块钱,要还给大哥。被大哥一个责怪,既是兄弟了,自是不用客气。

    道平正容关照兄弟,一定要让两个小的用功读书,将来读书才有大出息。又嘱咐老大不偷,一定要做好榜样,敬重孝顺娘娘,爹妈,照顾兄弟。叫来老二不抢,抚摸着他的头发,对和寿说他最象阿弟,将来必是条汉子。

    等要寻老三不赌时,这小子早和几个小伙伴玩去了。

    道平正告兄弟,这老三野性重,怕是兄弟几个最难管服的人。叫来老四,轻轻拍拍他的小脸,笑着对大伙说,兄弟几个,他最出息。

    最后,道平走到老娘跟前,庄重地说:

    "姆妈,侬是我见到的最好的妈。我这一生,生娘走得早,从今往后,您是我娘。您老,别再做针线活,两个儿子,还养不过一个娘?听到呗?做儿子的要面子,对不?"

    老太太湿润着眼睛,连连点头。

    接着道平要走,老大挑着小货担,和寿跟在大哥后,大家送到村口大香樟树底下。

    村里昨晚喝酒的族人,也陆续围上来相送。

    那布法更是红着眼,上前搂搂抱抱,一副欲语怕羞依依不舍的样子。一边拉着和寿,欲言又止;一边亲热地叫道平兄弟,说要一块送送。

    道平坚决不让送,布法只得作罢。

    和寿和老大不偷,一直送到清风。

    一路上道平几次想问兄弟,他女儿布花到底怎回事?但知道这肯定是兄弟的伤心事,兄弟不说自己不好多问。还有,象家达,怎么会是李秀成的儿子?兄弟的二哥和禄,阿姐和英,至今有没有音信?等等,心头有许多疑惑,心想反正来日方长,总有自己知道的一天。

    清风桥还不通,人已经可以走过去了。

    和寿父子,陪着道平等在清风小车站,一直等到班车到,先叫大哥上去,把小货担递上车,这才洒泪而别。

第七章 快乐少年(1)

    那边道平回去,这边村里十二岁的老三李不赌,早已和村里玩得最好两个伙伴,比他大一岁的郑强龙,和小两岁的李一峰,来到祠堂背后的小山顶上。

    小山顶上有间泥墙小屋,原本是村中一个五十多岁的五保户住的,那时节五保户不知去向,这里就成了无主闲房屋。

    三人来到小屋里。小屋实在是小,屋内摆设尽在眼底,一张床,床前右边一小桌;左边竟是一小灶台。若坐在床沿,欠欠身子,就能直接从独眼铁锅里盛饭。小灶台若生火烧饭,只能侧坐着烧柴;小灶台上面一米五左右高的位置,开着一眼小窗,准确说是个小洞,只有二十公分见方,或许还不到。若是开在底下,绝对是个狗洞。就这么小的屋,纵然是三个小孩,还是觉得有点挤。

    一峰和强龙坐在床沿,床上没席,只有一摊乱稻草。

    老三不赌背着一只书包,鼓鼓囊囊的。一峰只知道不赌约来玩的,见他背来书包以为要来这里做作业,正自诧异,旁边强龙问道:"嘟嘟啥东西?好吃的吗?"

    李不赌笑着点头,先从书包里拿出一只盐水瓶,里面浑浑的灌满黄酒;接着拿出一只鸡腿带着的半爿鸡,用尼龙包着;边拿边坏坏地笑着告诉两伙伴偷这半只鸡的经过。

    哇塞!昨晚布法偷偷藏起来的一只鸡,却被这老三李不赌黄雀在后地偷了半只。

    接着李不赌从书包里腾出桂花球,油栅子,带壳花生,干茘子;三颗肉饼子,三块扣肉,也一块尼龙包来;还有豆腐干泥鳅干,一小包螺狮外加三个熟鸡蛋等等,居然还有半包大前门香烟,一盒火柴。粒粒杂杂的,竟把小桌子摆满了。

    原来,昨天晚上李不赌早就想好,要从家里偷点好吃的,趁今天不读书,和自己最合得来的强龙,一峰来山顶结拜。昨晚他俩来看热闹时,就悄悄和他们约定了,只不过卖了个关子不说干什么。

    起初见老爹和大伯伯拼酒,见二哥两眼发光,一脸羡慕加佩服,他自己乘机下手,无人知道。后来见老爹醉倒了,不由得放胆拿。在拿好半只鸡出厨房的时候,被正偷了一壶酒进厨房,想在里面偷喝的二哥瞧见,说出原委。当下兄弟俩默契配合,相互照望,各取所需。应验和体会了,娘娘经常教育他们的:"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这句话的含义。

    一峰和强龙,见嘟嘟变戏法似的,一股脑的从书包里变出这么多,从小到大还没吃周全过的好东西,不由得瞪大眼睛张大了嘴,喉咙头口水早已吞饮不止。

    一峰更是忍不伸手想拿来吃。不赌的一声:"別动,"硬生生地把手缩回。

    不赌端正着脸,学着刚认的大伯伯的模样,双手抱拳,对着两位小伙伴,端着大伯伯腔调,朗声道:

    "今天,我碰到平生最为有缘的两位兄弟,愿与你们结拜,怎么样?"

    一峰咯咯直笑,觉得好玩,"好呀!好呀!快快拜快快拜。"

    他见眼前这么多好吃的,哪里等得及?所以不住地催。

    强龙道:"结拜为兄弟,那是一生一世不能讨相骂呢?"毕竟强龙十三岁了,有点懂事。

    ″那肯定的!“不赌坚定地说。

    一峰只有十岁,生日很大,而不赌生日很小,强龙端午前。所以其实三个小伙伴间隔相差不多。个子当然一峰矮,不赌反比强龙高点。

    当下三人抬开桌子,点着三支香烟,替代三支香,于床沿边摆好,没有蜡烛,也就算了。

    三人相挤着,依大落小排好,对着香烟跪下。学着大人语气,不赌要他们两个,他讲一句两个跟一句:

    "皇天在上,列土在下。今天,我李不赌……"

    一峰跟着念到:"……今天,我李不赌,……"

    不赌连忙纠正,一峰笑着点头。

    当下三个,重新开始,各自报上名字,对天发誓。把昨晚不赌学来的大人誓言,连学三遍,当然也就连拜三遍。终于结拜成功。

    结拜好后,抬好桌子,开始酒宴。

    不赌这才发现,忘记带筷子和酒杯了。

    ″筷子简单!“强龙边说边出去,随便外面折断几根野山竹子,细细的正适用。倒是酒杯麻烦,最后一峰说:

    "强哥老大先来,一人一口酒。"

    就这样,三个小兄弟,依大落小,一人一口喝起酒来。

    其实李不赌辈分比李一峰高一辈,而强龙他爹是倒插门,从娘里排比一峰还小一辈。这些都无关,三兄弟强龙老大,不赌老二,一峰老三。

    为区别不赌自己兄弟,还有二哥不抢,一峰更是有四个哥。就规定一峰叫不赌不叫二哥叫嘟哥,叫强龙强哥。两个叫一峰为小峰。

    一峰心里说,打小起,村里认得我的人,都叫我小峰的,咋仍然不改个口呢?一想自己家里也老小,排来排起是老小,叫小峰最好不过。

    这样一想,心中适然。立马抱着小拳,大声叫:

    "强哥,嘟哥!"喉咙小,精气神十足。

    当即兄弟三个哈哈大笑。一边轮流喝一口酒,一边一人一块一颗一样地吃东西。

    一瓶黄酒和一桌子东西,很快装进肚皮。等全部打扫完毕,吃得半饥半饱。

    大香樟树下,正是道平和村里族人分别之际,也就中饭时分。

    强龙老酒一喝脸孔就红。正局促不安时,堡里传来他娘李依莲清脆响亮的嗓音,是在叫唤强龙回家吃饭。

    强龙当即大惊失色,他知道娘对外人十分亲和,很好讲话,对自己子女却是特别的严厉。这下听到姆妈在叫,知道不好,吃饭时辰还在外玩,回家肯定有骂肉吃。此刻酒都喝过,小官人不准喝酒,这是家里不成文的家规。此刻脸孔血红,想赖都赖勿掉,看来一顿毛竹乌梢丝难逃哉!可又不敢不回家。当下匆匆吩咐两位兄弟,他先从前山岗返回到家,两位看情况,若是挨打,务请帮忙。不等两个回答,急急忙忙绕过前山岗,往家里跑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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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骑山介绍: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一个秋天的下午,义乌的小货郎李道平,正在嵊县一个叫李家岙的小山村里,用小货担里的小商品,兑换乡亲们的鹅毛鸭毛等杂货,小生意快结束时,天要下雨了。一个叫李和寿的大汉热情地邀李道平去他家躲雨。两人义气相投结拜成兄弟。
故事就此展开。随着祖国改革开放步伐的逐步推进,李道平凭着吃苦耐劳,用小货担慢慢地挑出了小商品市场……
李家岙里的三个发小,李不赌,郑强根,李一峰学大人样也结拜为兄弟。其中木纳的老大强根,利用兄弟不赌在大上海的亲戚,从挖下水道,通阴沟起家,逐渐发展成一个房地产大亨……
为人豪爽孔武帅气的老二不赌,机缘巧合地走上了职业赌博的行业……
结拜中的老小一峰,从小机灵古怪,长大更聪明绝顶又英俊,凭聪明创下了上千万家业,却因故身败名裂……
故事中又窜插着太平天国李秀成的遗孤李家达,他的悲忿人生凄凉身世,读来令人唏嘘;和寿的母亲,旧上海大亨黄金荣侄女,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富家千金,因日本人侵占上海,导致家破人亡逃难回夫家的苦难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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