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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车骑山追梦客     车骑山txt下载     车骑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四章 悲催人生

    群山起伏雄奇才壮观;江河婉转逶迤才秀美;人生坎坷曲折才精彩?

    一峰一直平缓向前的人生,在他十七岁这一年,突然剧烈地扭曲起来。

    这一年秋天的一个星期天,一峰正和姐姐一针,在自家蕃薯地里挖蕃薯。

    姐弟俩实行小包干到户,正你挖我偷懒的干着活。

    突然,小山丘脚下传来乡邻长婆婆凄厉尖长的呼喊,叫一峰姐弟俩快回去。

    一峰耳朵尖,丢下锄头,飞身奔到山脚。只听长婆婆大叫着:"小峰,快——!快——!你爹不行了,快去店里⋯⋯"

    一峰爹布钢内退已经两年多,正在车骑山山峦的钓鱼潭旁马路边上,开了爿小农货店。

    这两年多来,一峰就跟爹住。

    小店距村口一公里不到,离一峰干活的小山丘,最多七八百米。

    一峰什么都不顾,拨腿就跑。

    等跑到他爹的小店口时,大哥一原骑着自行车,带着儿子可功正好赶到。

    早有乡邻已经把布钢抬进门桥,兄弟俩二话不说,抬起门桥赶上钓鱼潭渡船。

    在钓鱼潭外,曹娥江上的一只渡船上,一原一边呼叫岸边乡亲,马上告诉家里亲人;一边和一峰凄惨地悲伤地拼命地呼喊;

    “爹!——爹!——”

    布钢却已不能开声,只有两行泪水,顺着眼角流下……

    兄弟两个强忍巨大悲痛,在乡亲们的帮助下,以最快速度过江上岸。

    可怜十七虚岁的一峰,抬着桥已拼尽全力的跑,还是被后杠的大哥一原不停地催。

    快!快!快!

    快到医院时,叔叔布铁大儿子一卫骑自行车赶到,另一个族兄也赶来,替换了一原一峰。

    但再快的脚步,也追不上索命的无常。

    等一峰四哥一谷,接到三转四摇的摇电话赶到,医生摊摊两手,爱莫能助。

    当时一峰二哥在江西部队当兵,三哥一山在辽宁大连做木匠……

    接下来的日子,一峰整天昏昏噩噩,迷迷糊糊,没有眼泪,似乎也不知悲伤。

    十九岁的不赌,二十岁的强龙,还有老四,几乎天天陪在他身边,却不知如何安慰。

    一峰的二哥三哥一时赶不到,一针一峰一线年纪还小,家里的所有事情,均有布法等叔伯及大哥一原料理⋯⋯

    李布钢的突然去世,使一峰姆妈原本脆弱的神经一下崩溃。

    留下这一家今后怎么办?除一针外,一峰和一线,一峰还要培植读书,而一线,只有十五虚岁,且生日是年边,也就十三岁零点!都要花钱的啊!

    当一峰娘从一峰处得知,丈夫布钢这几年,月月叫一峰去存的,每个月50元的贴花奖卷,已经29个月1450元的钱,不知去向时,彻底地失去了理智,完全疯掉了。

    这笔钱,一峰心里清楚,肯定是当初父亲突然中风,场面十分慌乱,没有上锁的抽屉……

    时间不会停等。事情远没结束。

    布钢的丧事一办完,一峰二哥,部队有纪律,只能挥泪离去。

    四哥一谷要去上班。姐姐一针随姐妹伙伴去唱越剧。三哥一山重返大连。

    一峰喏大的家,只剩下一峰自己,和全疯的妈,还有心身均未长大的小妹一线。

    大哥一原早独立门户……

    一峰的读书成绩,飞流直下三千尺。

    这不仅是哀伤一个原因,又因断了生活费的来源;另外,刚刚不用为吃饭米担忧的一峰妈,失疯后,拼命地限制一峰和一线的饭量。

    回到几年前的模样。

    一峰原本一星期五天住校,一日三餐,一天一斤半米,对长身体的他哪里够?

    所以以前5天至少十斤米,而此时他娘限制他,改成5天4斤,一峰心里为娘难过,又不敢违抝母亲。就这样坚持了一阵,被同学发现,由同学资助,补上了剩下的一年多高中口粮的不足…

    一个星期六的半夜,一峰被娘用毛竹乌梢打醒。坐起来一看,妹妹一线,大冷天穿着棉毛裤棉毛衫,赤脚站在楼阁板上,悚悚地发着抖。

    娘一定要她到楼下,说爹爹回来了,快去为他开门。

    一峰大声告诉妹妹,说爹爹已经没了,永远不会回来了。

    但妹妹坚持说,她刚刚听到爹爹在后门口叫呢!

    边说边直直的下楼。

    后面跟着一峰娘,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戴副老花眼镜,手里拿根乌梢,不住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接下去的高中生涯,除老四等极个别人知道内情外,无人知道李一峰怎么啦?

    开心,活泼,聪明的李一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默,木纳,呆板的李一峰……

    十七岁的李一峰,一米七五的身高。从小爬山游泳上树下潭的,体格健壮。

    加上剑眉双挑,鼻梁挻直,阔口大耳。已是一个十分英俊的少年。

    从小虽生活在贫困的农村,不过车骑山不高的山,肥沃的土地,孕育着无数可以吃的野味野果。

    一峰虽说受过冻挨过饿,却从记事起,就与车骑山山峦的小山浅水溶入一体,有着顽强的独立生存的能力。

    他十七岁就均比四个哥哥要高出半个头。

    所以一直以来,他骄傲,他自信。

    加上从小聪明绝顶,一直是同龄伴的少年少女崇拜的对象。

    十七岁,花样年华,激情少年。

    李一峰突遭父亲去世,母亲失疯,妹妹无人培养的打击,强烈的自信,自尊,相当的骄傲,甚至带有点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个性,却似旺烈的火焰,被兜头一面盆冷水浇灭。

    一下子变得自卑起来。

    他开始喜欢一个人独处。

    对外界的动态,思维变得非常敏感。

    整天在想,同学背后会怎么看自己?怎样议论自己?

    更加注重,在乎和表现自己的聪明才智,对争强好胜有种变态的偏好。

    对平时不喜欢的课目采取消极抵触情绪;而对语文的文言文,要背诵的章节,就下意识不自觉的跟同学比记忆力,比速度。

    一峰原本对下象棋兴趣不大。一日体育课下雨,他与同班同学陈建东下象棋,因为初学,被陈建东在男女同学的围观下,让了一马仍连输三局,扫尽了颜面。

    陈建东是李一峰高中时玩得很好的一个。他家庭条件好,爸爸是乡里小干部,和李一峰父亲布钢曾同过事。

    妈妈又是个会做裁缝的手艺师傅。

    他是家里长子,人长得也很清秀健美,是班上与一峰不相上下,数一数二的小帅哥。

    一峰当着那么多同学,尤其有几个女同学的面输了棋,十分不服,却没有办法。因为陈建东棋高一着,他只有束手束脚。

    结果,他一个星期内,专门钻研象棋。

    在一个饭后至夜自修前的课间,李一峰一定要与陈建东再战。

    被陈建东用一块钱逼着一峰赌输赢。

    那时节一块钱不是小钱。

    李一峰没钱。正涨红着脸下不了台时,乙班的兄弟老四,时常暗暗留意着小峰的。

    此时见小峰与大伙围在一起,就上前了解情况。知道陈建东要用一块钱,与小峰赌象棋。

    老四知道小峰没钱的,早偷偷地把两张1元纸币,塞进小峰手里。

    一峰见到老四时,已心中一宽,此刻手中有了东西,知道肯定是钱。

    当即与建东平手下棋。第一局,一峰输了一块。第二局扳回一局;第三局一峰多了一只马。

    陈建东眼见输定了,轮到他走棋时,他就喝白开水,上厕所,慢慢腾腾的磨磨唧唧的下。急得李一峰上窜下跳地催他下快点。

    可这小子嘻皮笑脸的,一直坚持到夜自修上课钟声的敲响。

    在围观的男女同学的嘻笑声中,最后一局不了了之。

    从此,一峰开始迷上了象棋,成了画画之外最大的爱好。

    从此,一峰读书各科成绩,停留在班级中游,不上不下的。很象曹娥江上漂着的空瓶,标准的随波逐流。

    没多久,班上的象棋倒已是无人可敌。一峰就痴迷于破象棋残局。一个人,沉浸在虚幻的搏杀中不可自拔。

    那两年,一峰的娘忽然由疯癫转瘫痪,倒让一峰意外而窃喜。

    毕竟,有个疯疯癫癫的娘整天在外面招摇,轮到谁都不是件光彩事。

    一峰郁闷堵塞的心略为宽慰,好在姐姐已回家照顾娘。

    李一峰对读书已毫无兴趣,满脑子是种蔴菇,养泥鳅,养鸡养鸭养蚯蚓等等,的想法,做着万元户的美梦。

    心里只想着早些有钱,好为母亲去绍兴兰亭精神病医院治病。

    那时,不抢老二已去义乌;一峰的嘟哥不赌老三,已快泥水匠三年学徒期满;强龙已是泥水师傅了。

    但整个农村社会,缺少的还是钱,当然是因为缺少赚钱的机会。

    这时的万元户是标兵,更是英雄。

    成为万元户,是此时一峰心中唯一的追求!

    那一年,路远给一峰寄来过很厚一封信,信中夹带50元钞票。

    一峰非常感动,却也万分失落。

    对现实的强烈不满,伴随着回天无力的无奈慢慢平伏。

    一峰更加自暴自弃,任凭老四如何激励,一峰仍然皮皮塌塌,马马虎虎,得过且过昏昏沉沉地混日子。

    等高三时,一峰似乎突然醒来,知道自己这样子下去绝对不行。

    就咬牙切齿地努力,熬夜点蜡烛的赶,终于有点起色,成绩慢慢回升。

    可命运却又一次与他开了个玩笑。

    那是一峰参加高考的前一个月,娘的神经毛病又突然发作,已到非去兰亭精神病医院治疗不可的地步。

    那时姐姐不知何事正在外面;十六七岁的小妹因没有文化胆子特别小,从没出过远门;二哥三哥全在外;大哥早已独立门户。

    只有四哥一谷,带着一峰,把娘用柴绳捆绑。哥俩从村里一路费了好大劲,终于到三界,乘上去绍兴的车。

    强制执行,扭送娘到绍兴兰亭医院就医。

    到兰亭医院时,结果医院病人太多,没有病床,需要等待。

    一峰的四哥一谷,顶替布钢的职,在银行单位里上班的,只请了一天的假。

    李一谷给娘交好治疗的钞票,办好了住院的手续。

    给五弟一峰留下50元钱,让一峰陪着娘,等精神病医院的病床空出来。

    告诉一峰,娘只要住进去了,就可以不用照顾,医院会负责的。

    一峰求告四哥,说他一个月后要高考了。

    一谷说房位马上会有的。他答应三天,说三天内一定想办法,来替换一峰。

    一峰没有想太多,就答应了。

    结果,也许一谷忘了,也许实在没办法。

    总之,毫无替换衣服的李一峰,整整在兰亭精神病医院,被迫陪住了十五天……

    十九岁的李一峰,这是第一次出远门。

    开始三天,一峰心态还好。

    见医院里有很多精神病患者。

    有些人看上去很正常,有的还很有一方面特长。

    这倒让李一峰倍觉新奇。

    他见这些人,有一天到晚自言自语的;有成天激情地演讲的;有指挥交通的;有唱歌跳舞的;有披头散发追着人玩的;也有原地一坐就是一天的⋯⋯

    各式各样的人都有。

    有一个一天到晚在唱绍兴莲花落的,着实让一峰怀疑,这么有班有眼的唱功,简直比胡兆海老师的唱腔还好听的人,怎么可能是神经病?

    只听他唱着:

    “……尺板的笃琴弦起

    一人上场唱台戏……

    古怪古怪实古怪

    一根廊杆通天破

    两只肉猪对头拜

    红头苍蝇咬碗破

    乡下蚊虫会拖筷

    财神菩萨要欠债

    灶司菩萨偷柴卖

    文秀才,不识一个大

    当得总兵悔骑马

    和尚辫子着地汰

    尼姑婆,喔哇!喔哇生娃娃!

    侬话古怪不古怪

    ……”

    李一峰听得津津有味。

    头两天的日子过得倒适意。

    喏大的精神病医院里,倒象一个大戏院,天天免费有戏看。

    一峰上身穿一件白色衬衫,下身穿一条青色的皮筯喇叭裤,脚穿白色中跟风凉皮鞋。一头浓密黑发,高挺的鼻梁,明亮的双眼,唇红齿白,神情清秀。一米七五健硕的身材,被中跟凉鞋一抬,更显修长俊美。

    端的是玉树临风

    谁会知不穿内裤

    几天来,白天,一峰穿长裤,衬衫,风凉鞋;夜里,穿短裤打赤膊,在医院走廊里的长凳上过夜。

    仅有的这身行头,只有日夜错开穿。

    好在6月份了,冷是不冷,蚊子也是小儿科。

    李一谷留下的50元钱,是给一峰和娘做生活费的。

    开始几天,一峰和娘,早餐大肉包子,中,晚餐有素有荤,娘儿俩平均7元一天。

    一峰美滋滋的还想落点外快。

    约定的三天日子很快到了,李一谷没有来。

    这下,一峰有点怕了,心想:

    “四哥怎么啦?我还要考大学的呢!咋还不来接我?医院的床铺我是天天在催问的,事实上医院过廓下有那么多排队等候的病人,轮到娘不知要到哪天?这钱要省省用了!”

    李一峰看情况不对,连忙把伙食降至四元一天。他自己当时身边带有十几块,此刻身上还有三十多,不管怎样,得早作打算。

    就开始尽量早餐吃粥,并减去了肉包子。

    那时起,一峰已没有什么心情看大戏听莲花落了。每天除了催问娘的床位,就只盼望四哥早日到来。

    七天后,一峰快要崩溃。除了天天去医院门口张望外,就想方设法想出去。

    第八天开始,一峰急得快要发疯,心想再这样下去,自己也不用出去了。

    他天天跑去大门口。

    但精神病医院的大门,始终铁门紧锁,而四周高高的围墙,上面全用碎玻璃种着。

    一峰无数次跟门卫解释,自己很正常,马上要高考了,学校是嵊县三界中学,等等。

    但门卫坚决不相信。指着那在指挥交通的病人,跟一峰讲:

    "这个人,他说自己是交警,也许他就是交警,你看他指挥起来手势多标准!这医院里的每个人,都说自己很正常。包括你。"

    一峰只得找医生,想让医生出证明,证明自己很正常。

    医院里那么多病人,却只有不多的十多个医生,每天来一峰娘这病区的医生更是只有一两个。

    他们上班时忙得连放屁功夫都没有,下班了哪里还有人踪?

    找医院领导,那更扯犊子了,哪个领导敢开后门,说李一峰正常啊?

    李一峰见无论如何都无法证明自己,就几次想趁着外面有车子进来时溜出去。都被警惕性责任性很强的门卫,两个,三个甚至四个人架着一峰,把他抓进医院。

    到第十天时,一峰发现钱已不多,这才想到拍电报。

    就再三向门卫求情。

    被门卫拿橡皮警棍指着,警告一峰,神经病,再不听话,棍子侍候。

    一峰无奈之下,只好采取一天六碗粥,五碗,四碗粥,最后两天,三碗粥,全给娘吃,娘边吃边还傻傻地笑:

    "小峰肯定又吃肉包子了"

    一峰欲哭无泪。⋯⋯

    已饿得两眼发昏的李一峰,只得挺而走险。

    第一次瞅准机会爬铁门,被抓,吃了两棍子。

    第二天瞅准机会再爬,这下还好,快到顶了门卫还没发现,在快要翻过铁门时,却被一个门卫大叫着冲上去,跳起身双手来抓一峰,正一手各抓住一峰的一只裤脚,用力往下一拖,被门卫拉下裤子,露出光光的白屁股⋯⋯

    这下好,吃了几棍子?李一峰记不清。

    只听到门卫边打边骂:

    "神经病,赤裸裸短裤都不穿,还说自己正常?!"

    李一峰竭斯底里地狂叫,只引来门卫萎琐的大笑。

    这时候,一峰已没有眼泪,只有怨恨!

    但又不知怨恨谁?

    又能怨恨谁???

    李一峰心里无数次大叫:

    "嘟哥!救我!⋯⋯嘟哥!你在哪?⋯⋯"

    等第十五天,姐姐一针的男朋友来探望,一峰隔着铁门,先咬着牙切着齿跟门卫说:

    "这个人,是来替我的,让他抵押,让我走!"

    然后也不管门卫同不同意,从未来的姐夫处拿了十元钱,短裤都不要,直接跑出大门⋯⋯

    李一峰以七十六分之差,名落孙山之外的车骑山下⋯⋯

    没有人会相信,李一峰会这样。也没有人知道,李一峰曾那样。

    从此以后,一峰象曹娥江上的一朵浮萍,任凭风吹雨打,只能随波逐流。

    这个时候,李不赌去了上海。

    强龙,老四没有办法帮一峰。

    因为他们都没有钱。

    老四多次恳求爹爹和寿,借三百块钱给一峰,让一峰复习重读。

    一峰见和寿起初支支吾吾,后来又叫一峰,让他大哥一原,出面来讲一声。

    一峰听他提起大哥,坚决不要,返身就走。

    其实和寿有他的道理,毕竟一原是老大,有道是长兄如父,有些事,必须让作为一峰大哥的一原知道的。

    这里面还有一份人情面子在。

    但和寿不知一峰为什么突然返身就走,再说五十多岁的长辈,追着给二十来岁的毛头小伙送钱的,也不是个事。这小子,会不会太狂了点?

    和寿是这样想的。

    不赌是一峰正在高考的那几天去上海的。

    一峰在里面的那些日子,老太太寿寝正终,92岁高龄安详去世。

    和寿一家几乎没有悲伤,这么高寿已是很难得,和英也觉得心满意足。

    毕竟这年纪,是全李家岙最长寿的年龄之一了。

    过了五七后,陈志高代表全家来接母亲回上海。

    和英走时,把老三不赌带去,知道兄弟最不放心的就是他。

    老四大学肯定考得上,就在临走前,叮嘱老四,高考后去上海玩一个月。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大上海跟全国各大城市一样,有太多太多的下水道要通,要修;有太多太多的老房子要拆,要建;有太多太多的路要拓宽,要延伸;……

    李不赌的表哥陈志高,他是单位管建设规划的,当然知道哪些居委会街道,有哪几条下水道要通。

    这次带不赌去上海,就是想把这些活包一部分给表弟干。

    不赌学了三年的泥水活后,虽说农村里造房子的越来越多,在家糊口饭吃不用担心,但总归想去外面闯一闯。

    这不赌正心庠庠的,想去大上海见识见识。

    见有活干,当即一拍两合。

第三十五章 华灯初上

    前文讲到,李不赌大表哥陈志高有活让他承包,就一块随姑妈、表哥来到大上海。

    不赌这时二十一岁,身高一米七八,体重七十二公斤,脸孔微黑。眉毛不浓却秀溜,眼睛不大特清澈;身板挺拔而健美;加上身有武功,更显得孔武有力。

    到得大表哥家,表嫂杨素芬连忙迎了上来,招呼着婆婆和乡下表弟。

    不赌见表哥家房子不大,却挺整洁干净。连忙把盛着活鸡活鸭的蛇皮袋递给表哥,把鸡蛋,笋子干菜之类的乡下货边上一放。

    知道表哥已有三岁的一个女儿,小名豆豆,就问:

    ″嫂嫂,豆豆呢?"

    素芬说:″我小妹素芳抱着在外面玩,有些时候了,知道你们今天来的,马上会回来。还有二叔志远,小姑志姗加上老爸,等会也来吃饭,今晚家里热闹了。"

    话音刚落,只听到门铃叮咚叮咚响了起来。

    素芬叫声:

    "表弟,我在洗菜,门你开一下。"

    不赌应声而去,把门打开。见门口站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身材高挑,披一头卷卷的长头发,脸孔特别白净。会说话的两只眼睛,正眨巴着盯着自己。

    手里抱着一个粉嫩嫩的小女孩,正张开一双小手,要开门的人来抱。

    小女孩突见开门的人既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吃了一惊,连忙回身扒在小姨肩上,欲哭不哭。

    那姑娘突见这个开门的青年,身材挺拔,长身健美,俊秀的脸孔,好看的眼睛……也吃了一惊,一时说不上话。

    还是不赌反应快,伸出双手一边拍一边叫:

    "豆豆,叔叔抱抱。"

    小豆豆哪里肯?那姑娘就势对着不赌笑了笑,侧身走了进去。

    陈志高上前,小豆豆挣扎着扑向爸爸,志高一边抱过女儿,一边把表弟介绍给小妹。

    杨素芳大方地伸出右手,不赌一握,柔软无骨,连忙松开。

    素芳已咯咯地笑了。

    不一会儿,不赌姑夫陈平安与小儿子志远也到了。

    志远二十七八,比不赌要矮许多,却比不赌白净清瘦。两表兄弟,眉眼依稀相似,只是看上去比不赌文静得多,已经大学毕业,是上海一中学的语文教师。

    兄弟俩一见面,就亲情地拉手揪肩,站在一边聊天。

    和英虽见过孙女几次,但小豆豆还是比较熟悉爷爷,所以已粘在爷爷怀里,呀呀的在告爸爸的状。

    不一会儿,就又依偎在奶奶怀中。

    和英坐在客厅的床凳两用沙发上,逗豆豆玩。

    这边志高给爸平安倒了杯茶,让爸妈合饮;那边小小的厨房内,姐妹俩一边清洗,整理着,准备饭菜,一边悄悄地讲着话。素芳不住拿妙目偷偷眇不赌,时不时轻轻的笑⋯⋯

    快要吃饭时分,门铃又响起,素芳快步上前,把门打开,不赌见表姐志姗,带着一个高个男子进来。

    素芳早大惊小怪地招呼志姗,志姗笑着相互调侃了一阵,见爸妈已到,忙把男朋友领上几步,叫声妈,那男青年戴着金丝眼镜,一脸斯文,上前礼貌地叫声阿姨。

    志姗转身把他介绍给表弟不赌。

    素芳见志姗男朋友比不赌还高,但两个在一起一站,一个斯斯文文,一个粗放狂野。

    见惯大上海温顺柔和的男子,乍一见不赌天然的粗放硬朗,素芳一颗芳心,竟不自禁的跳得快了起来。

    陈志高见人已到齐,这么小的客厅一下挤进这么多人,连忙和兄弟把客厅边上一方桌抬到中间,又从卧室抬出一圆桌面,放到桌子上,大家围坐着吃饭。

    尽管和英再三要不赌再盛饭,但不赌两小碗落肚,不肯再吃。

    饭后不久,素芳回家,一定要不赌送送她。

    上海姑娘时尚大方,志姗笑着警告素芳,不要打表弟主意。

    华灯初上的大上海,到处都是忙碌的行人。

    杨素芳带着李不赌走在大街上,象一只快乐的小鸟,欢跳着旋转着走在前面。

    不赌这才仔细打量起她。

    只见她穿一套淡篮色的连衣裙,高挑的身材下,中跟的红色尖头皮鞋。洁白的小腿肚,纤细圆润,似乎没穿袜子;伸展开两臂优雅旋转,让不赌联想到电影芭蕾舞中的小天鹅。

    秀美柔软的长发略微卷曲,随着旋转的弧度优雅地飘散;在大上海光怪陆离的霓虹灯的照射下,娇嫩的脸蛋,漂亮端正的五官若隐若现,更加显得说不出的妖艳迷人。

    不赌自然地想到了唐巧巧。心中暗暗把她与眼前的素芳小妹作了比较。

    可以肯定的是,素芳小妹高挑白净,远比巧巧漂亮。

    但巧巧丰满,结实,健美那也值得肯定。

    想到这里,不赌不禁脸上一热,心里怎么会有种异样的感觉?

    不赌上身穿着白衬衫,下穿乡下流行的紧身牛仔裤,脚着平底风凉鞋。

    健壮的体格,修长的身材,一头精神的黑短发,在老家,这是顶酷的造型。

    但棕色皮肤,在霓虹灯的照射中,在白衬衫的反衬下,更显幼黑。

    让人一眼看出,是乡下人进大上海。

    杨素芳在看惯了上海奶油小生的娘娘腔,再来看不赌,就好比看惯了平缓温馨的黄浦江,忽然看到八月大潮,那排山倒海万马奔腾的钱塘江,那是什么味道?

    现在杨素芳就是这个样子。

    她一天到晚和那些轻声细语,白白净净,扭扭捏捏的,动不动翘兰花指的,大城市青年在一起,早已厌倦了。

    今天看到不赌这么硬郎狂野,对他从心底深处喜欢上,真的是一见钟情。

    但杨素芳喜欢归喜欢,爱慕归爱慕,任凭她如何活泼大方,对这个刚相识不久的乡下小伙,要直接了当表露出来,那还是没有这么大胆开放的。

    而李不赌初到大上海,见到这么多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下意识有些自卑在心头。

    所以尽管美女在旁,却似大姑娘坐花桥,羞羞答答头一回。

    两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就这样慢慢地走着。

    这时,大街上后面有四五个上海小青年,横冲直撞地骑着自行车,有几个自行车后座上还带着男的女的。

    这几个人个个衣着时尚光鲜。

    七八个人吹着口哨,唱着软绵绵的情歌,掠过杨素芳和李不赌面前。

    那几个见一个打扮素白浅篮的美女,竟陪着黑不溜秋的一个青年,一身穿着打扮无疑是乡下山里人。

    于是几个人呜啦哇啦地出着怪声,有两个还围着他俩绕了两圈,阴阳怪气地叫着:

    "这个啥人?乡下土鳖三,土包子,小赤佬!"

    还不等不赌回嘴,七八个人早嘻嘻哈哈地扬长而去。

    气得李不赌弓身弯腰想捡颗石子,教训他们一下,却见大街上哪有可捡的石子?

    当时气得一脚踢在街边一只邮箱上。

    杨素芳连忙劝说不赌,说这是批上海滩小混混,天天拢群喜欢打架闹事的。

    大多数是附近少体校里的,成绩差,爹妈少管,都是几个爹妈上山下乡后的单亲少年。少惹为好。

    李不赌也就不再多说,只点点头表示知道。

    两个人越走越近身,到最后双双自然而然地偎依着来到外滩。

    杨素芳提议去吃夜宵。

    不赌刚才只吃了两小碗饭,原本不饱,此刻素芳一提,正中下怀。

    心想身上有一百多元钞票,吃吃夜宵不用担心。

    当即来到外滩一街角,一家露天餐厅边。

    服务员上前招呼不赌素芳落座。

    不赌刚坐下,见素芳坐在小桌对面递眼色。

    不赌回头顺着素芳眼色望去,见露天餐厅自己身后那边不远处,五男三女八个小青年正围坐在一餐桌边,二五八六的在喝啤酒。

    旁边横七竖八地停放着几辆自行车。正是刚才骂不赌小赤佬的那几个。

    杨素芳刚坐下的身子慢慢地站了起来,示意李不赌撤退回避。

    李不赌见到他们,正鼓上了气,怎肯溜走?

    当下对杨素芳笑笑,招手让她坐下。

    自己转身坐在素芳旁边,拿正面对着那群人。

    那边早有几个,先见到美女杨素芳,又同时见到刚才这个乡下佬,也大刺刺地坐着。

    当即有两个披着霍元甲陈真头发的青年,大模大样地走到不赌跟前。

    前面这个年纪稍大,个子稍高的霍元甲发型的,边走边骂:

    "小赤佬,和小姑娘白相,侬倒老适意噢?"

    到得跟前,不由分说,抬脚来踢不赌的坐凳。

    还没等李素芳一句:

    "侬作啥?"讲落。

    早见那青年霍元甲仰面跌倒,四脚朝天。

    原来,不赌见他走来时,步法轻飘,已知其下盘不稳。见这斯右脚一抬,前来踢自己坐凳,早已趁他右脚悬起之时,自己左脚钉住,屁股微抬,右脚快速地用脚尖一勾对方左脚根,立马让他摔得屁股着地,分成两爿。

    那小子“啊哟!”一声,旁边稍矮点的陈真发型的吓了一跳,还不知是怎么回事,连忙上前去扶那小子。

    那边剩下的三男三女,对两人出场前去教训这黑小子,认定胜卷在握。

    啊哟一声都还以为是黑小子发出的。

    正抬头想看笑话,谁知看到的是自家兄弟。

    一上手便吃跌。

    当时都大吃一惊。

    其中一个,年龄最大,显然是这群人里的老大。

    只见他单掌餐桌上一按,身子斜着掠过桌面,动作连贯,一气呵成。

    顿时引来手下几个大声喝采。

    也引来了路人的注意。

    餐厅老板对这种打架的事见得多,本身可能也有一定社会背景,或不敢多说。

    当下不动声色,静观事态发展。

    旁边两个青年,估计是那老大的左右手。

    见老大露了这一手,心想这下有好戏看了。

    于是双双抢出,赶到老大前面。

    心想对付一个乡下佬,何必老大出马,咱俩先上去,捞一顿外快。

    两人同样心思,堪称左右手。

    两个同进共退,快步来到不赌坐处几步外站定。

    先前那个元甲兄已被陈真模样的扶了起来,正呲牙咧嘴的用双手抚摸自己的两爿屁股,口中骂骂咧咧,却再不敢说出小赤佬三个字来。

    那老大上前,骂声:

    "小鳖三,想找死啊?"

    也不等不赌开口,更不等不赌站起,双手一招,示意两个左右手上,想来个先下手为强。

    杨素芳本来见他们几个来势汹汹,有点怕甚至发抖了,见不赌一副心花都开了的样子,知道这小子有两下子。

    于是站在不赌身后,但还是紧张地不住关照不赌小心。

    那两个见老大令下,又见黑小子坐着,还有闲情逸趣回复身后美女的关心,对自己两个似乎毫不在意。

    心想这小子狂妄,还不知自己堪称左右手,心意相通的厉害。

    于是互相一望,心意一通,更不多言,双双一左一右同时扑上。

    不赌其实眼观六路,虽与素芳说叫她放心,只要她退后点,但眼睛余光始终留意这几位。

    见他俩同时扑来,早已抬起两腿,本想踢他俩档下,微一思想,用力踢在他俩大腿内侧。

    李不赌练武练了十多年的人,这一下,两个如何受得了,一时大腿火辣辣的痛,双双同时大叫起来,也是不分上下左右。

    那老大见两个扑上,趁不赌双脚踢出,上身空虚,早已腾地平地跃起,左脚前伸,右脚半勾,腾空飞踢不赌头部。动作之狠之快之准,令所有围观之路人,甚至连他自己带来的三个女孩,都失声惊呼,替不赌担心。

    不赌在这人单掌按桌飞身斜掠时,一见之下,已知此人练过,是这几个人中唯一正经练过功夫的人,心中早已暗暗留意。

    此刻见这人不问青红皂白,突施狠招,来势凶狠。

    不禁心头火起。当下就势用背往椅子背一靠,全身往后一仰,避过腿锋。左手在地下一按,右手五指并拢,气贯指尖,突地往上一插,指尖正击中对方腰部。

    本想摘他腰下,突想自己与他无怨无仇,何必下此毒手?

    在这电光一闪之际,五指真气一松,改插为托,顺势在他腰部一托一带,借势暗使巧劲,让他平稳落地。

    自己左手一按地下,已借力回复原样坐好。

    这下,大伙只见飞身蹬腿的这个,似大鹏展翅,俯冲下掠之下气势如虹,回身落地之际,动作优雅完美。

    而仰天一避的那个,动作虽说堪堪避过,惊险万分,并略显狼狈,但仍从容不迫,神情自若。

    于是都齐声喝釆,大声叫好。

    那老大只觉腰部一热,一股力量托着自己,凭空多飞出几步。

    知道今晚遇上高手,他心想:"练武之人,都知道档下,腰部,腋下等处,都是相对薄弱的部位。

    今天这小子明明可以用指并拢似刀,插我腰部,却偏偏花掌为莲,并不用力上托,而用巧劲把自己狠劲一踢之力化解。使自己平缓落地,既不伤害自己,更保全自己面子。这小子功夫之高,就算全部都象自己练过的,再来十个,恐怕也不是他对手。这人有气度,讲义气。"这样一想,顿觉羞愧难挡。

    这正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那老大落地之后,一时不知所措,站在原地不出一言。

    旁人以为,这两个刚一交手,不分胜负。

    两个都是好手,必有一场狠斗。

    于是,大家兴趣一上,精神一振,纷纷往两边避让,让出场地,等待好戏上演。

    在杨素芳看来,刚才这个不赌,仰天一避,狼狈地堪堪地避开,实属侥幸。

    此刻见那个呆立当地不出一声,连忙往不赌身前一进,连声询问:

    "怎么样,嘟嘟,伤着没有?咱们快走"

    怕不赌双拳难敌十手,自己更不是对方三个女的对手。

    强龙难斗地头蛇,好汉不吃眼前亏。

    就来拉劝李不赌开溜。

    心想:"对方这么多人,自己逃走,不失体面,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不赌刚想跟她说笑,叫她尽管放心。

    突见陈真发型的矮个子,好象要为先前仰天跌倒的师父报仇,提着一条折叠椅子,夹带一股劲风,呜——地打来。

    根本不管李不赌身旁,还俏俏地立着一个柔弱女孩。

    原来,这小子见自己老大凌空一个飞腿,虽被这乡下人侥幸避开,但气势上显然是老大占了上风。对这黑小子竟然要自己这边连老大都出手,觉得十分惊讶和发火,从而没面子。

    当下不管三七廿一,操起椅子夹头劈脑向不赌两个打来。

    这下不赌真的气炸了。你小子居然不管有美女在旁,也下得了这般狠手?

    此刻杨素芳无论如何都难以躲开,花容失色,尖叫着抱着头往不赌怀里躲。

    不赌见难以躲避,腾地站起,右手抱着素芳细腰,顺势身子一转,把她挡在身后。

    同时伸出左手,一把抓住椅子凳脚,全身如钉住一般,纹丝不动。

    要知道这三年,不赌泥水工做下来,天天三节黄砖,单手抛上七八米高的三楼,几乎每天上千次的抛掷,上面接砖的人,见不赌不仅力道恰到好处,而三节黄砖既不散又不乱,而且似送到眼前,这要多少劲道和眼力?

    并且,不赌几乎天天用左手拿捏住砖块一边,用右掌托的一切,能把黄砖切下,这比那些练气功,摆地摊卖狗皮膏药的,把黄砖放在凳上,露出半节,后半节用一手压住,一手用力切下,那要难上多少?

    这不赌左手拿住凳脚,凭这矮个子的力气,岂能动得了半分?

    不赌恨他心毒,心想再不出重手,杀一儆百立威,怕这帮小子没完没了。

    于是左手一拉凳子,侧身一让,左脚往后弧形一退,提起右脚,往矮个子背上狠狠一撩压。

    那小子还未反应过来,已“叭——!”的一声,重重地趴在地下。

    这一下不赌用上七成力,存心想教训他一下。

    那小子如何受得了不赌这一击?当即哇的一声,吐出刚吃下去的东西,赤橙黄绿青篮紫,一塌糊涂。

    那小子感到喉咙口一咸,估计已有血吐出。

    这一刻下来,从元甲兄上前,到左右双雄,到老大,现在到矮个子陈真趴下吐血,其实只几分钟功夫,甚至还没让围观的感觉过瘾,好戏已经结束。

    自始至终,不赌并不大呼小叫,更不见什么指东打西。

    他心里反在想:这群脓包,远不如自己在放牛队时,与四五个手下过招来得过瘾。

    乡下小子,有的是一股子蛮劲,皮糙肉厚,经得起摔打。

    不象这帮人,细皮嫩肉的,看看,一个个咧嘴呲牙,稍微一点痛,哇哇叫皇天。

    那元甲兄,此刻还在摸屁股,估计屁股摸得麻木了。

    那左右双雄,心意是通,连呻吟声也是同声同色。

    底下这个,更是眼泪鼻涕不成样子,见到吐出来的东西,可能有血,更是哀嗷得如同被杀的猪叫。

    那三个女孩,此刻已紧紧抱在一起,花枝乱抖。

    倒是这个老大,他心里清楚,自己表面上最优雅,最风光,实际上最凶险,最失败。

    知道若不是这乡下人手下留情,自己恐怕暗伤成疾,几年后甚至生命都有可能莫名失去,且还无法查清根源。

    呆呆地想到这里,越来越觉得害怕,知道这人仁义。

    就连忙上前,扶起矮个子,对着不赌轻轻说声谢谢,也不管手下几个惊诧。招呼大家,付了夜宵钱,骑上自行车,灰溜溜而去。

    这一下,杨素芳和围观的路人一样,都觉得不可思议。

    为什么这帮小混混,明明人多势众,怎么反而不战而退?

    只有那个餐厅老板,见大伙都散去,走上前,对不赌竖起大母指,不住口的称赞小伙子仗义,定要不赌点好夜宵,让他请客。

    事后,杨素芳一定要不赌说出原委,不赌把个中关节与她讲了。杨素芳仍似懂非懂,莫名其妙……

    第二天,陈志高带着表弟,连同着小姨子杨素芳,先去单位订下合同。

    不赌见事情成了,就安心地又陪伴杨素芳玩了几天。

    然后赶回老家去叫打工的。

第三十六章 人穷思变

    前面讲到,李不赌在上海签了通下水道的合同,所以赶回老家来叫民工。

    李不赌一到家,就问兄弟老四:

    "这次高考小峰考得怎样?"

    老四摇摇头说:

    "要大考前一个月,小峰失踪了大半个月,听说陪他娘去绍兴兰亭医院,却不知为什么十七八天不见人影。考前十一二天前见到他,却是头发长长的乱糟糟的,问他也不作声,好像有着极大的一股怨气。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我又不敢多问。你说这样怎么会考得好?"

    不赌又问:"那他现在人呢?"

    老四把自己向爹爹开口借钱,爹开始不愿意,后来要小峰让他大哥来说一声,小峰别转头就走,至今不知去哪的事跟三哥一讲,不赌生气他说:

    "爹真是的,明知道小峰二哥待小峰最好,也明知他心气这么高的人,怎么可以这样呢?"

    当即和老四去小峰家,问他姐姐一针,小峰去了哪里?

    一针说也不知道,只知道弟弟几天没在家,就算在村里,也从不知他去谁家吃饭的。

    不赌兄弟俩知道,小峰自家里接二连三出了大事后,从不主动去寻强哥和自己兄弟玩,更不可能会去别人家。

    知道他只喜欢一个人,漫山遍野的在车骑山下的几只小山头和小山谷中游荡。

    于是兄弟俩先去祠堂背后的小屋,又去桃树山地里,车骑湾袋底丘练武处等地去找他,凡是可能去的地方,都去寻找遍。

    始终找不到。

    兄弟俩没办法。

    不赌只好让兄弟先回家,他自己去唐巧巧家。

    和巧巧,巧娘一块吃了夜饭。吃饭中,巧娘也连连叹息小峰可惜,真的想不到竟会这样。又怪小峰的几个哥哥,说:

    "尤其是这个老大,怎么只知道管丈母娘家?而从不关照自己的血脉同胞?结果有样看样。哎!古老人老话,老大不出力,尺八镬息力"

    唐巧巧更是双目涟涟泪水都要满出,再三对不赌讲,一定要帮帮小峰。

    并在饭后,把这些年来,去禹山十里茶场,摘茶叶挣来的80元钱给不赌,叮嘱一定要给小峰。

    不赌接过,沉重地点了点头,闲话了一阵,然后出门去找强龙。

    郑强龙知道兄弟今天上海回来了,他正在为一村民家打灶头,吃过夜饭也来找兄弟。

    两个在半道上见了,一同回转不赌家。

    不赌把已在上海签了通下水道的生意一事,跟强龙一说,并把心中想要强哥小峰,明后天就一块去上海闯江湖的想法,跟强哥和老四一讲。

    强龙说:"兄弟,我是肯定。至于小峰,现在哪?愿意去不?"

    郑强龙瘦长的个子瘦长的脸,对自己太谦虚的相貌很不自信,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讲话木纳迟饨,简短起来。

    不赌并不察觉到什么不对,只听老四说:

    "强哥,三哥,我坚决反对小峰去上海通下水道的。先不说小峰心气高,从小志向远大,象他这样的聪明才智,通下水道太埋灭他了,我一定要他复习一年,现在问题是一年复习的费用至少要三百元,我定要向爹借来。"

    强龙笑着对老四说:

    “老四,通下水道,咋的?有钞票挣,叫我粪坑堆里去摸,也不怕,钱呀!”

    提起钱,不赌说:

    ″老四,家里钱肯定不多了。我刚才想起,大哥老婆讨过小孩生了;二哥上半年订婚的,又花了一千八的财礼;还有娘娘去世,又花了不少。这两年大伯伯小商品生意虽说是越做越大,却也难免不打跌。前段时间大哥回来不是提起过?大伯伯小商品做,大商品也搞了,在做皮鞋生意发往温洲时,那边不是出事了吗?皮鞋质量事故,他也在调整。只几年功夫,你看这物价涨几倍了?爹的个性你会不知道啊?若是有钱,怎么会不肯借小峰?肯定是没有,要一原哥来向爹说一声,估计爹才好去为小峰借钱找借口。噢,刚才巧巧把所有积蓄给我,要我一定给小峰。问题是明后天我们去上海,至少要有十五个人,每个人的生活费,下去的车票,费用等八百块钞票总是要带去。"

    不赌年纪大起来了,会替爹娘考虑,心想:

    "自己家这几年靠义乌大伯伯,日子好过多了,村里都知道自家条件好,没有道理要借钱,通过一原,既给了一原面子,又有历来两家的关系,找到为小峰借钱的理由。"

    强龙说:"我做一年,泥水匠,到头来,倒有半年工钱,人家欠着.,一块三四一天,接来的两百多块,只有55块,放在家里。"

    老四说他还有20元,不赌说他还有130元,于是兄弟三个决定,把钱全部先交给老四保管,由他给小峰。

    让老四暂时不要去上海姑姑家玩,马上给大哥二哥写信,让他们再寄两百过来,一定要让小峰复习再考。

    老四说:"那你们去上海的钱怎么办?"

    强龙说:"我家穷,相信妈,一百五十元应该会有,我娘不肯,去借的,所以留一百元,五十元我没问题。“

    强龙长大后讲话反而不利索了,他自己知道,他各方面无法跟两个把弟比。无论是相貌还是口才,尤其是小峰。他心里没一点自信,越心想讲得流畅点越是讲不好。

    现在,他见自己讲不快,干脆拿来纸笔,很快把办法写了出来。

    l,一块去上海打工的包吃包住包车费后,给3元一天的工资。

    比老家涨一倍多。

    2,让他们每人带五十元作为车费和生活费垫用。统一归我们管理。

    3,工程完工结账时每个人多还他们五元。

    不赌见强龙当即想到这个办法,十分佩服,点点头表示同意。

    但说:"怕就怕这五十元钱,他们一时也拿不出。"

    强龙说:"去叫他们,试试看。"

    于是兄弟三人,共同商讨研究,有哪些人会去和有钱或有办法的。

    李家岙近六百人,估计会去的,由老四列出名单,统计了一下,有二十个人。

    结婚生子的不可能去;家里日子好过的也不会去;几个老光棍要么没钱,要么很难讲话,到时反而命令不动,所以就他们算想去,也慢慢来再讲。

    兄弟三个,老四刚高中毕业,不太清楚每个人实情,就呆在家。强龙和不赌,拿着老四列的名单,马上连夜去问。

    好在夏天睡的脕,等两个多钟头问下来,二十个人,会去且符合条件的,只有7个人。

    还有4个想去,却没钱,要明天中午再接头。

    另外几个要么不去,要么实在拿不出钱。

    兄弟俩一合计,决定先从给小峰的285元钱中,挪用200元,先为那四个人凑一下车费和生活费。

    小峰复习,离开学还有两个月,来得及。

    这边马上让老四连夜写信,叫大哥想想办法。

    问题是这个小峰,此时不知会去哪里?若有他在,那肯定会有更好的办法,也可以兄弟三人对他鼓鼓劲,让他知道,″三兄弟,心连心,谁骗谁,烂脚筋"这个誓言,兄弟们不会忘记!

    这边不赌强龙老四,正在谋划去大上海闯天下。他们想把好兄弟李一峰也叫上。

    那边,这个李一峰此时在哪呢?

    机会,有时很容易擦肩而过。

    此刻,李一峰正在一颗大树上。

    原来,一峰并没有外出。

    傍晚时分,一峰看到嘟哥和老四,就从自己眼皮子底下走过,听到他俩叫自己的声音。

    但他心情烦躁,可以讲心情不仅仅是烦躁,简直是恶劣透了顶!

    他这段时间什么人都不想见,只想一个人独自静静。

    李一峰要是想藏起来,这么大的车骑山山峦,就算一千人来寻找,也不一定找得到。

    此刻,他在车骑山山脚下,靠近大水坑村的一叫姚家岭的小山丘上。

    那里,漫山遍野都是远近闻名的李家岙水蜜桃。

    山丘的平顶上,有几十棵参天高的古松。

    一峰很清楚,总共31棵。他在其中连根生在一起的,两棵大松树的十几米高的其中一棵的树顶上。

    怎么有人会想得到?

    这么高的树,敢爬上去的只有一山,不赌和一峰。

    一峰十六七岁时,暑假期间,曾经赌过,十几个少年,只有一峰曾经爬上。

    而不赌,甚至一山那都是好几年以前的事。

    这次一峰爬树因有准备,所以更是轻松。

    他用二哥特地为他邮寄过来的一根部队专业用绳,扁扁的比食指稍细,一头系在腰部,另一头系着一只蛇皮袋,里面十几个桃子,两筒饼干,一军用水壶及其它必备品等。

    爬树肯定是松树最好爬,关键是要有胆子。

    一峰爬上顶端,在那三丫叉处骑丫坐定,把底下的东西吊上。

    为防万一,收起绳子后,先中间腋下系好,又把两绳头系在树杆上。

    一切准备就绪,打算又在大树上过夜。

    一峰自十七岁父亲去世以来,已无数次上过大树,尤其是夜里,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这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开始是在大香樟树上,被人发现过后,就转到这里,尤其是这两棵大树上,已有一次在这过夜。

    他早远远看到嘟哥兄弟俩,从那祠堂背后,一直往自己这边寻来。

    远远听到他们的叫唤声时,就打定主意,被他俩找到了,就下树。

    否则,就象捉迷藏,就算他俩在跟前,哪怕说看到你了之类的话,不发现绝不下树。

    就这样,一峰与不赌兄弟俩擦身而过。

    不赌兄弟俩怎会知道小峰在自己的头顶上?

    而一峰也不知道,嘟哥已在上海签下通下水道的业务,如若知道,一峰肯定想都不会想,只要能有机会挣钱,哪怕是叫他去捞缸沙,甚至讨饭,他也会去。

    一峰在大树上,想了很多。

    首先,他在考虑今后何去何从?

    他真的一天也不想呆在老家。

    虽说嘟哥,强哥还有老四,与自己情同手足,但要接受他们的帮助,一峰心里说什么都不舒服。

    强烈的虚荣和自尊,使他在他们面前,有种抬不起头的感觉。

    从小到大,自己就算在大三岁的强龙面前,都是相当的自信。

    虽说是老小,却好像还是要他替强龙出点子,现在一下子变得要依靠他们,一峰心里十分不平衡,知道自己这种想法没必要,但心里有东西在作怪,那就是虚荣心。

    这是一峰不想见嘟哥兄弟俩的另一个原因。

    他总想自己有朝一日出人头地,再回到原来那种被崇拜的现状。

    想到要出人头地,一峰忽然想起了自己这高中三年,心中一直暗恋倾慕的女同学叶知秋,心中顿觉温柔起来。

    回忆起这三年来,记得清两个人总共讲过的几句话。

    上学时天天见面,却几乎从不说话。偶尔在学校小道狭路相逢,她总是对一峰抬头一笑,快速让道侧身而过。

    那情景一峰想起来都觉得回味无穷。

    一峰父亲去世,遭遇大劫后,叶知秋其实从没单独安慰过一峰什么,但一峰感觉得到,她看过来的眼神,充满关爱,充满同情,充满激励,充满信任。

    可惜一峰从极度自信到极度自卑,从不敢主动与她讲话。

    记得毕业分别在即,一峰破天荒地跟她讲过,十九岁要去杭州,二十岁要去上海,二十五岁北上天安门,南下广州,三十岁前去香港。如今十九岁大半已过,杭州遥遥无期,兰亭精神病医院倒呆了个畅。

    自己向她半是理想半是承诺的演讲,难道说是说说玩的?

    一峰想到这,不由得心中一股暖流流过,心想要努力奋斗的激情大增,顿感全身是劲。

    一峰想着想着,又想到了自己的四个哥哥。

    虽说一峰很尊敬他们,凭良心讲,几位哥哥都还可以,可就是在家里太软弱,真的做什么,讲什么,都要先看嫂嫂的脸色。

    除二哥外,可二哥却在千里之外的部队。

    再说了,二嫂是外地的,其他什么都是二哥说了算,就是转业不肯让二哥回老家嵊县,就怕家里姐妹太多,照顾不转。

    但理由很充分,老家没房子,二嫂家不仅有房子,而且还是县城关镇上的。

    何况二哥当初结婚,老爹布钢还健在,是他同意二哥不回老家的。

    可谁料得到,老爹六十岁到,就去见马克思?

    一峰內心深处,为忠厚的大哥的软弱感到悲哀。

    是的,老爹去世后,老娘失疯,小妹年幼,这个家有太多太多的压力。姐姐一针二十岁,一峰自己十七岁,尤其是一峰自己,几乎是李家岙看得到的第一个大学生,是整个李家岙谢家一房,靠读书出山的唯一希望。大哥一原是多想站出来,这一峰知道。但大哥他生性柔弱,根本拗不过大嫂。

    老爹在时,还时常一个人抱着儿子,来家里坐坐。可老爹一走,竟然连屋三间的,很少敢进老家的门,居然另外开门做出路,不走路过老家的路……

    三哥一山,本来和一峰也很好。刚结婚时,家里财政大权,大事还是他说了算。却因讨来老婆五六年不生小孩,病源查出来是一山。从此,三哥自信心自尊心大跌。

    老父去世的大事,尚能与家里吵着分摊费用而说了算。

    而至于培植五弟一峰读书考大学,这种小事,当然没有权力。

    何况他与老婆几年后通过努力,生下了儿子可荣,铁定了家庭地位,更让一峰三哥一山,少了话语权。

    又更何况他老婆也有一弟,是一峰高一届同学,也须复习要培植。一山就更无话说,终于让他舅子,连考五次大学,改小了一岁,而成了光宗耀祖的一代娇子。

    这已是后话了。

    但一峰名落车骑山时,三哥他那舅子已考了两次,这一峰是知道的。

    一峰想到这里,心中十分伤感。

    知道三哥最辉煌时,同时带四个徒弟,那是何等风光的事?

    但一峰曾经看到妹妹一线,捡起三哥家里有人从二楼后窗口,往外面菜园地里掷出的,出了毛的月饼时,一峰劈手夺下后,泪水已往心底流!

    四哥一谷是没有办法不照顾五弟一峰的。因为他此时还没有结婚,一峰理所当然地要跟着他,同胞兄弟呀!

    可四哥一谷一无房子,二无票子,底下还有两个妹妹一个五弟,老娘又要他全力负责,又要自己釆办结婚的东西。

    他是最可怜的。一峰常常想,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就是因为怕老爹正常年龄退休,他自己已经没有机会顶替,底下三个弟妹都上来了呀!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了,所以借顶职政策有可能停止的风声,乘五弟成绩冒尖,是大学生的胚子之机,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争取到了老爹居民户口的职位。

    可谁又能防得到,一谷工作三年不到,老爹59岁去世。

    从此成了一谷一生都内疚的心病和心结。

    这都是后话。

    一峰就这样,坐在古松树顶上,前前后后地乱七八糟的真的是胡思乱想。

    他不知强哥,嘟哥,巧巧和老四,已为他盘算好了复习的事。

    他此刻也考虑过复习,但他根本没有想过,要嘟哥他们几个这样帮他。

    就算那样,凭一峰个性,也是不会接受的。

    他此时想到,今年大考完了,明年开春后,美术院校提前招生的,他想考美术学校。

    他想到里东有个高中同学俞仁昌,他一个表哥是今年考进美校的。

    一峰摸了摸口袋,知道还有4块多钞票,此去同学家30里路,知道他家位置。于是决定去俞仁昌家,同他商量商量。

    心想此时去,到那里肯定半夜三更了,不如明天天不亮出发,走去他家,三个钟头足够。

    想到这里,借着星光,抬手看了看老爹留下的手表,只有夜里九点多钟,心想:

    "等后半夜两点,偷偷下树,偷二十斤水蜜桃送去,倒是十分不错。"

    于是心下盘算已定,就靠在树丫叉上闭目养神。

    车骑山七月天的夜里,凉风习习,在这么高的树上,蚊子为什么会没有?

    一峰闭着眼在想:"是不是蚊子的翅膀太细太软,飞不起这么高?

    是不是蚊子早已相信,在这么高的树上,根本无血可叮吸?

    也许,就算飞到了这么高,蚊子已累得气喘吁吁,哪有吸血的力气?⋯⋯"

    此刻的夜,星星漫天。一峰只觉得自己已似在天上,正迷迷糊糊在轻声吟唱:

    "天街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突然,猫头鹰如鬼魅般凄厉的叫声,倒让一峰精神为之一振。

    李家岙传说最恐怖的夜路,就是大水坑村通向李家岙的姚家岭。

    猫头鹰俗称夜猫子,夜里看得清一切,难道它看见了什么?终于出鬼了?

    一峰毫无惧色,反来了兴趣。

    本来做人已不知何去何从,更无乐趣的,若能捉住一只小鬼,倒要象耍猴一样玩玩。

    想到耍猴玩,知道老四属猴,不觉一笑,心想:"这夜猫子,肯定把自己当成鬼了。"

    一时困意全无。索性把饼干就冷开水吃了,又削桃子吃;甚至学着猫头鹰的叫,想引起小鬼的注意。

    心里巴不得有鬼出来,好看看人模鬼样的鬼样子,到底是什么样?

    见许久没动静,就摸索着在树丫枝上站定,高高地撒了一泡尿。

    他知道鬼打墙最怕人尿和唾液的传说,不竟暗自说:

    "我可不怕你们鬼打墙。"

    想到人尿和人的唾液,是鬼最怕的,忽然想起书上看到一则故事,好像叫什么《宋定伯捉鬼》。

    故事讲一个叫宋定伯的人,一天半夜赶路,碰上了一只鬼,或者说孤魂野鬼。

    野鬼正在寻寻觅觅的,冷冷清清,想找个阳气弱阴气盛的人,叫做找替代。

    就是把自己的鬼身份,让一个人替代了,自己好早生早抬胎。

    这天半夜,那野鬼见宋定伯单身一人,就上前缠住他。

    宋定伯问:"你是谁?"

    鬼实话实说:"我是鬼。"

    鬼问:"你是谁?"

    宋定伯骗它:"我也是鬼。"

    宋定伯又问:"你去哪?"

    鬼又实说:"我去前面很远的城里宛城,那里人多,我要去找个替代。你呢?你去哪?"

    宋定伯当然是回家。他去宛城干嘛?

    他甚至宛城在哪个方向也不清楚,但他骗鬼说:

    "我也去宛城。"

    于是一人一鬼一路同行。

    不一会,鬼见这样步行速度太慢,就约定互相交替背着走。

    宋同意,先让鬼背他。

    鬼背着宋定伯,重如千斤。

    就怀疑"你怎么会这么重?"

    宋又骗它:

    "我是新鬼刚死的,所以重。"

    土话“死尸介重”原来是从这而来。

    一峰接着回忆。

    轮到宋背鬼,轻无一物。

    宋问鬼:“鬼最怕什么?

    鬼坦诚相告:

    "见不得光,最怕人尿和唾液。"

    ……

    结果,快到宛城时,又轮到宋背鬼。

    他抓住鬼不放,鬼拼着鬼命挣扎,却挣扎不脱,就鬼哭狼嗥。

    但此时天也亮了,野鬼无奈之下只好变成一只羊。

    宋定伯怕鬼羊到夜里又变成鬼,就拼命向羊鬼身上吐唾液,又怕唾液太少,干脆往鬼羊身上撤了大大的一泡尿。

    然后直接提到市场上,卖了1500文钱。

    买主问:"怎么有尿屎臭?"

    宋答:"羊尿也!"

    一峰当初从小学语文课本里,读到这个故事时,十分佩服这个宋定伯。

    敬佩他与鬼斗智斗勇,终于人定胜鬼。

    可此刻细细想来,这鬼一路之上,始终实话实说,信守约定。

    就算一开始对人有所怀疑,但一旦相信同是鬼时,更是坦诚相待,热心相助,再无异议。

    而结果,被是人的人,鬼话连篇骗了鬼。

    这鬼,头脑简单得实在可爱。

    而这宋定伯,他鬼得来还是不是人?

    呜呼!泱泱大国,以前,只是什么野史杂书中记载,而今,竟把它当作小学教课书,一代又一代地传颂?

    它到底在宣扬什么?教育什么?

    一峰一片茫然。

    想到这里,一峰再无睡意。

    索性收拾停当,两脚双手并用,下得大松树来。

    下树前心想,再要重新上来,怕已不一定。就把那把军用水壶搁在树叉上,也算是他小峰到此一游的见证。

    下得树后,见时间还只有一点多。

    就慢慢摸索,专挑大的硬的水蜜桃,摘了差不多一蛇皮袋。

    把军用带绳腰部缠绕几㧜,袋口用茅草一扎,背起袋子,翻落姚家岭,踏上大水坑路廊,穿过高坎爿,一路向里东同学家奔去⋯⋯

第三十八章 风云变幻

    只听小峰说:

    "强哥,嘟哥,煤气灶一台的成本我早已算过。原材料,人工,电费,包装,运输,销售,税收等等全部成本加起来,60元一台左右,而老板出厂价你们说多少?"

    见他俩摇摇头。

    事实上强龙不赌只有摇头的份。

    小峰接着说:

    "80块,老板卖80块一台。

    换句话说,卖出一台,老板嫌20元,除去看不出的费用,老板净赚15元一台,那是天打不掉的。″

    不赌问:"那一天有多少台可以做出来?"

    一峰说:"按现在厂里装配工人27个,调试6个,包装6个,销售5个,采购老板他自己,目前每天是一千台左右。"

    强龙吃惊地说:

    "小峰,照你,这么说,这个老板,一天就可,净赚一万五?"

    强龙把一万五的五字,拖得老长,满是疑惑的语气。

    一峰点点头。

    不赌说:"这有可能吗?刚刚还在讲万元户的,那是一年能有上万,都是了不得了。这才几年功夫?有这个可能吗?"

    一峰说:"这不是可能不可能的事,这是事实。

    嘟哥,我们的国家,照这样下去,肯定会大变特变,变得来大家根本无法想象。"

    不赌忍不住地问:“变好还是变坏?”

    一峰笑着说:

    “那还用问,肯定是好!好!好呀!!怎一个好字了得?”

    一峰激动之下,最后一句唱起了绍剧。

    他激动不已,接着说:

    “你们想想,煤气灶这东西,生火做饭干净清爽,而且火头大小可以手动调控,比原来烧柴或煤饼的,不知要好几百倍!而且一瓶煤气三十八元,一家三口实足可以烧四十五天左右的,这要省下多少砍柴工夫啊?另外,我们那么大的国家,那么多的单位和家庭,就算每天生产十万台煤气灶,一年才三千六百万台,三年才一亿多,全国十一亿人口至少有六七亿的需求量,按十万台/天的速度生产,二十年也……

    李一峰话头一开,滔滔不绝。

    强龙比较现实,忽问:

    "小峰,照你的话,那还了得?这老板,一年不到,就会变成,百万富翁?"

    一峰点点头又摇摇头,强调着说:

    “强哥!不要一年,三个月!三个月就能成百万富翁!但我敢肯定,目前这种情况,没有多少人会了解,相信这内情的,老板们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所以更不敢有半点表露。”

    强龙想了一想,沉默了一会说:

    "真如这样的话,我倒劝你,不用跟我们,去通下水道。这个毕竟,没有出路,我想你还是,待在这厂里。反正马上,就要叫,你跑供销了,凭你的水平,定会有前途。嗳!你说办,一个煤气灶厂,投资至少,是多少?"

    一峰说:"小规模10万左右。"

    强龙说:“你哥银行里的,象一般的人,有多少好贷贷款?"

    一峰说:"这个我早已问过,个人贷,五千一个,贷一万以上,要有东西抵押或有人担保。"

    不赌听说要10万,吓了一跳。说:

    "这到哪凑这么多钱?这样吧!小峰,我和强哥去上海,我反正没文化,写写不会写,讲讲讲不好,还是去挣体力钞票。你在这里发展,一旦哪天谁发了,谁就照顾谁。"

    一峰听不赌这么说,豪气顿生,大声说好!

    心里又有了少年时的豪迈!

    不赌强龙在一谷处吃了饭,又聊了一会儿天后。一谷给他俩一支手电筒,不赌骑着,強龙后车架上坐着,斜着身子用手电筒替不赌照路。

    辞别兄弟小峰。

    十几里路,不几刻即到家。

    一路上,两人对下午小峰的话既相信又疑惑。但最终还是相信占据内心。

    正如强龙开始时说的,这个社会,只要肯吃苦,不怕脏不怕累,钱已挣不完啰!兄弟俩信心满满。

    哥俩分开,说定明天一早回落上海,把租房再续下去。

    话说强龙管自回家,这边不赌直接去唐巧巧家。

    这时间,是冬至夜里九点钟左右,是一年四季夜最长的一夜。

    不赌见巧巧家灯光没亮,心里以为冬天时节早已睡下了。

    就来到门前轻轻敲门,里面七寡妇问:

    "谁呀?"

    不赌应声:

    "巧婶,是我。"

    七寡妇一听是不赌声音,连忙穿衣起来,开了灯,过来为不赌开门。

    门早在前几年改门闩门为试必灵锁门了。

    进门后不赌疑惑地问:

    "巧巧呢?"

    五十多的七寡妇因长期生活在担心,忧郁和不舒心之中,已有差不多一半的白头发,灯光下更显苍老。

    见不赌问起巧巧,略微迟疑了一下,说:

    "可能在一针家吧。"

    不赌心下起疑,心里想:

    "巧巧平时是和一针一线姐妹俩走得近,可此刻冬天,没道理九点多还在她家呀?"

    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并不多讲。

    对七寡妇说去找她,并不停留,返身就走。

    刚到门口,正见唐巧巧头发零乱,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唐巧巧突见不赌在,十分的窘迫。也不招呼,直接跑进里面房间,反锁住门。

    任由不赌和巧娘一同敲门,就是不开。

    问她她也不应声。

    这下不赌更加疑心,心头火起,见巧娘在旁,又不好发作。

    李不赌与唐巧巧,虽说没有正式订婚,但两个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从没有红过脸,更不用说争吵。

    此刻唐巧巧这样子,那是不赌记事起从没有的事。

    这下李不赌又是懊恼又是着急,又是发狠又是生气可就是没办法。

    巧娘也觉事出奚跷。

    心想:"刚才吃夜饭时,巧巧好好的,并不见得有什么心事。只是今天给那个挂名的,早已过世的爹上坟回来,提起碰到过强龙,知道不赌也回来了,下午一块要去看小峰。

    半年不见,这小妮子知道今晚不赌肯定要来看她的呀?刚才出门时是想跟她讲,早一点回,从来夜里很少出去这么晚回来的,就算去一针家里玩,最多一个钟头,就没提醒,今天这是怎么啦?"

    这样想着,于是轻声叫唤:

    "巧巧,怎么啦?开门,让妈进去。听到没?

    见巧巧没有反应。

    巧巧娘回头看看不赌,摇摇头不知说什么好。

    这时不赌真是又气又急又无奈,若换作不是巧巧,不赌火爆的性格早已发作。

    此刻因巧婶在旁,实在不知怎么开口询问,加上本身言语木纳,又不好发脾气。

    一时束手无策。

    巧巧娘见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就劝慰不赌:

    "嘟嘟啊!你看看,夜已深了,你还是早点回家,巧巧没事的,等明天早上,你再来过吧?!等会我会和她聊聊,我问清楚后会告诉你的。你先放心回家吧。"

    不赌见事情这样,心想:

    "只有明天一早再来了,自己这大半年,又从不写信的,一颗心事实上全在杨素芳身上,会不会我和杨素芳的事,走漏了风声,让巧巧知道了?"

    又一想:"和素芳的事,除强哥知道外,其他村里去干活的人,不可能知道的。"

    不赌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辞别巧婶出来。

    一路上还在想:

    "自己与素芳的事,除了姑姑一家全知道,强哥也是自己告诉他的。强哥的为人,没有什么信不过,至于其他十一个人,没有理由会知道的!可如果不是这件事,那巧巧又为什么会不理自己呢?看她神色不对,什么情况?"

    不赌边走边想,到家洗漱后躺在床上,还在想他与素芳的事有没有其他人知道的可能。

    动脑子思考问题,从来不是不赌所长。

    他一派胡思乱想后,毫无头绪,不知不觉眼皮沉重,渐渐睡去。

    第二天一早,不赌还在睡梦中就被娘小英叫醒,说强龙已经在楼下等了。

    不赌这才知道,夜里好梦连连,竟把想早点起床再去巧巧家的事给忘了。

    连忙起床下楼,笑着跟强龙打声招呼,简单洗后,扒了两碗娘早已烧好的年糕泡饭,和强哥一道,辞别爹妈准备走。

    小英见刚到家,只住了两宿的三儿子嘟嘟老三又要走,诺大的一家子,眼下只剩老头子和自己,不觉又是自豪又是难过。

    自豪的是自己四个儿子个个人高马大不说,而且都有出息了,这个最惹老头子和自己不放心的老三,居然比另外三个儿子还先早出息。这次回来,竟然给了自己一万元,要爹爹姆妈从此不要再劳累,安心享福。

    那可是绝对正经八百挣来的钱呀,这多让人开心。

    可一想原本一家子热热闹闹的,这下老三一走,又只剩下自己与老头子两个,不觉有些伤感。

    心底深处那刺心的痛,又泛了上来,心想小女布花若是还在,也有16岁了,此刻若在身边,又该多好!

    这样想着,不由得拉着不赌的手,生怕三儿子不赌也会丢失似的。见从小拉扯大的老三,不知什么时候起都这么高大了,要仰望儿子的脸了。

    心里更是莫名的一阵失落,吱吱唔唔着叫了声:

    "嘟嘟啊!⋯⋯"

    不赌出门在即,又十分兴奋,并没领略到妈妈的感受,一颗心早已不属,听见娘叫唤,就问:

    "妈,什么事?"

    小英茫然若失,想说什么,又觉得并没有什么要紧的话要说,就是有些恋恋不舍。

    不赌低头,见娘什么时候起,白头发又多了许多,心中一阵心酸,双手合抱着娘亲肩头,轻轻地叫:

    "妈妈放心,我们都长大啦,爹爹妈妈可以享福啦!好啦,妈,别让爹喝太多酒。"

    和寿站在一旁,虽已差不多满头白发,显得十分苍老。但腰杆子还是笔挺。

    听到老三最后一句话,不由得威严地咳嗽了一声。

    不赌见老爹神色似乎不高兴,连忙和强龙哈哈地道声:

    "走啦!"

    义无反顾而走。

    走到大路上,不赌叫强哥书阁里稍微等等,自己快步奔跑着去唐巧巧家。

    见她家门还紧闭,知道冬季里太早,就不敲门。

    从口袋里拿出两千元钱,分几次塞进门缝,见确定绝对安全,就站在门口停了一会。

    心中有许多话想跟巧巧说,想把所有的一切告诉她,并告白自己的心。

    虽说出线过,却从未想过变心。

    想到变心,不赌猛然回想起昨晚巧巧的神态,突然想到:"

    巧巧昨晚这个样子,莫非也已有别的男人?"

    这样一想,不觉头轰的一震,神志大失。

    越想越觉得有这可能,全身刹那间感到十分燥热,烦躁不安。

    真想立刻推门进去把巧巧吵醒,问个明白。

    这大半年来自己一想到巧巧那种内疚感,此刻忽然变得有种怨恨忿怒。

    真想大呼狂叫,心中有股莫名其妙的怨气无处发泄,却又不能冲进去,当着巧巧娘的面质问。

    心里懊恼透顶,懊悔万分,心里想:

    "昨晚怎么会没有想到这一点,若是昨晚想到,说什么也不离开,非要问个明白不可。此时强哥在书阁路廊下等着,再不走,怕要赶不上去上海的头班车了。"

    想到这里,心中说不出来的焦燥,想敲门又怕一时半刻脱不了身,心想:

    "这事我早晚一定要弄明白,但不是今天,今天还是上海的正事要紧,否则让强哥笑话。"

    这样一想,强压心中之怨气,恨恨不平地回转。

    强龙看不赌来了,见他一声不吭,并不留意。

    连忙招呼他,乘上早已叫来的小三轮车,直往白沙渡口而去。

    一路上因车里还有几位村民,一道去三界赶早市,不赌一直阴沉着脸不出声。

    强龙早和村民们谈天说地,也就没有察觉到不赌的脸色和情绪。

    小三轮车直接到白沙渡口。强龙大方地付了一车子村民所有车钿,上船后又包了渡船钿。

    此时节,渡船钿已要5角一位。

    同渡船的村民有的怨叹这渡船钿几年功夫,已涨了十倍;有的感激强龙大方。

    等到了上海,不赌带着强哥在姑姑和英家吃晚饭。

    那时节去上海,天不亮乘车去,要到天摸着暗才会到。

    不赌他们到姑姑家,正巧大表哥陈志高一家也在。

    表嫂杨素芬早把不赌与自己小妹分手,和小妹已有身孕的事,全都告知了婆婆和英。

    饭后,和英苦口婆心地劝说不赌,好好地向小妹去赔礼道歉。

    一家人轮番开导,责怪不赌:

    一不好好做事,放着工程不专心敬业的干;二不好好做人,放着那么漂亮的女孩子,却不痛改自己的坏习惯,臭脾气等等等等,开了个小型家庭批斗会。

    不赌一天下来,满脑子是唐巧巧昨晚失态的情形,因理不清头绪,又不能凭空跟强哥诉说,本身又不善言辞,一肚子怨气正无从发泄。

    此刻见大家拿自己的言论行为开刀,喋喋不休地指责他。

    尤其是大表嫂杨素芬,对自己妹妹已有身孕,大上海一大美女,反遭乡下野男人抛弃。

    心中早有不甘,更是怨恨不赌,就不停指责他。说着说着,抢白出一句乡下佬没教养,不懂道理,根本没有良心的话来。

    听得大伙面面相觑,都觉着难堪。

    大伙因为素芬素芳姐妹情深,一个女孩家,未婚先孕,这是绝不光彩,关乎到今后一生命运的大事。

    所以对素芬的严厉言辞,虽觉过分,却也不能多说。

    不赌听了,却是再也按捺不住。

    事实上,他与素芳的恋情,也是素芳大上海女孩太前卫大方,主动投怀送抱的,连抚摸,亲吻,甚至要求做爱,都是素芳主动。

    更何况她也和自己一样,已不是处子之身。

    不赌听到表嫂这样抢白,训斥他,不由得腾地站起,涨红了脸,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话来。

    他不能也不想说半句不恭和不敬表嫂的话,更不想抹黑心底的女神小妹的形象。

    所以站在那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强龙一见势头不对,连忙也站起来,一边随大众批评不赌的不对,一边劝说不赌不要激动,坐下慢慢说。

    不赌从小都是不服管教之人,就算明明不对的事,若温柔好言相劝,倒是会听从顺从。若是严辞训斥,那是根本跟人反别,什么都不管的个性。

    此刻见强哥也和大伙一样,来批评他。不由得趁势发作,大声道:

    "强哥,……你……你……我们走!"

    本想说:

    "我是乡下佬,没教养,但上海赤佬又有什么了不起?你怎么帮起外人来?"

    一想姑姑表哥一家跟强哥比,到底谁是外人也是难说。

    一眼见姑姑错愕的神情,连忙把到口的话生生咽住。

    面对大众错神的表情,讲声姑姑我走了一句话,也不管强龙怎样,自己拉开房门,直直而去⋯⋯

    强龙这大半年来,早已与志高夫妇很熟,很亲近,

    和不赌姑姑更不用说。

    陈志高十分欣赏强龙为人处事的能力。

    强龙见不赌扬长而去,也觉十分尴尬。

    就不住声的对着大众说:"姑姑,姑父,表哥,表嫂,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兄弟,十足牛脾气,我去劝劝他。"

    边说边追了出去,对自己这么忽然讲话流利起来,并不察觉。

    结果闹了个不欢而散。

    强龙追上不赌。

    两人默默地走在大街上。强龙知道不赌心里不舒服,却不知道怎么劝解。只轻轻地对不赌讲:

    "老嘟,我们回租房吧!"

    不赌嗯了声,兄弟两个一前一后,默不作声的走着。

    强龙不赌同时想到一峰。

    强龙想:"要是此刻小峰在一起,定很开心,凭小峰的机灵劲,说不定刚才这个批斗会也开不起来,咳!自己若有小峰一半聪明多好。"

    又想:"就算我与他一样聪明,我倒觉得也不好,听妈常常说,内行人打堆,牌九都难推。不知这聪明人和内行人,是不是差不多?"

    不赌边走边想:

    "巧巧对小峰的话,说什么都很听的,简直比老四还崇拜小峰。我若是把昨晚巧巧的事跟小峰一讲,说不定小峰一下子能了解情况,想出办法。可小峰和自己相隔几百里,一时半会怎么联系得到?此刻要是有大官,大老板才能用的大哥大,据说还可以边走路边打电话,不用线连着都可以通话,要是真有这个神奇东西,那多好!"

    这样想着想着,忽然问强龙:

    "强哥,你听说过大哥大这东西吗?"

    强龙突听不赌问起什么大哥大,点点头,十分奇怪,想不出兄弟怎么会无缘无故提这个的理由。

    不赌见强哥也知道世上真的已有这玩意,就接着自言自语又似问:

    "不知道一个大哥大要多少钱?"

    强龙更加奇怪,说:

    "你问这个干嘛?听说好像要两万多一个。"

    "什么?两万多一个?"

    "对!而且可能每个月好像还要付月租费,电话费等等,那是大官和大老板才用得起的东西。而且还要登记户口似的,兄弟你还是省省心吧!这玩意咱平头百姓用不起的。何年何月用得起啊?"

    强龙想到家里娘这么严厉的人,我若用两万块钱去买砖头样的东西,还想做人?

    心里很是落寞。

    不赌本来想,若是便宜,兄弟三各买一个,你这边,我中间,他那边,边走边大哥大聊天,多神气,多适意!

    此刻听强哥说要两万多,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吓得舌头都伸出老长。

    兄弟俩话题一开,不赌的心情略微开畅。

    于是两个一边走一边商量今后打算。

    强龙问不赌还有多少钱,不赌把钱的用处实话实说,并说余下的两万多块钱,全部由强哥安排。

    强龙知道不赌个性,这钱若由不赌继续安排的话,他可能马上会去寻上海的赌场去赌。

    现在听他这么说,正中下怀,当下就把这笔钱要这么打算,那么安排的事与不赌1,2,3,4地一讲。

    不赌听了,十分佩服,就说:

    "强哥,若论聪明,我俩都不及小峰,可若论精明,我敢说小峰绝不是强哥你的对手,可惜我是大老粗一个,比都无法和你们比。"

    强龙笑着打趣:

    "可若是讨女孩子喜欢,就算小峰和我再聪明精明,也不及我们的嘟哥呀!何况兄弟你有一身好功夫?"

    不赌叹了口气,说:

    "强哥啊,正象小峰常常念叨的诗词叫什么,多情总被无情恼,这个恼,可能是个误,是不是这么说我也不懂,反正这些天我常常想,有漂亮女孩缠身,并不见得是件好事。再说啦,现在太平年代,功夫好又有什么用场?要是小峰在,他定能讲个滔滔不绝,头头是道。咳!真不知今后我们三兄弟,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强龙也感叹说:

    "是啊!我们三兄弟,小峰命运坎坷曲折,打击最大,但愿他也最能出人头地″

第三十九章 事与愿违

    一峰自从两位结拜哥哥来过后,心情十分舒畅,干活劲头更足。

    他记着老总说过的话,说三个月下车间实际操作熟练后,就会让他去供销科跑供销。

    现在已经超过三个月了。

    前几日向四哥一谷提起过,一谷说年底快到,一个月不到就过年,去供销科肯定要春节上班后了。

    一峰心想也有道理,一个月日子,天天加班加点的,很快会过去。

    就安心地继续在车间串媒气灶。

    一峰年纪轻手脚快,加上会动脑子,计件的活远远比一般的同事多,计件工资几乎是最差的一倍。

    为此,老总两个月内已下调了两次工价。

    一峰知道,老总成天拿他做榜样,要员工们向他看齐,鼓励大家伙多劳多得。

    但一峰很快就清楚,老总心里有杆枰。

    多劳多得是在特定的时间段内行得通。等到计件工资,远远超过老总心中的价位时,计件单价又要往下降。

    老总鼓励大家想尽办法提高产量,却永远不可能把工价定死。

    这样一来,一峰的多劳,在一定程度上,反而害了大伙。

    大家伙虽说对一峰的为人十分赞同,可两次的降低计件工价,都是因他的缘故。

    因而大伙对一峰不免有些意见。

    有几个心直口快的,更是直接了当的指责一峰,说他要出风头,想讨好老总。

    反正要不了多久就要去供销科的,留下这么低的工价,算是拍领导马屁,送个进身礼,落个能干的好名声。

    大家伙七嘴八舌的,说得一峰很是不爽。

    他把老板提高产量是目的,适当平稳地上浮员工工资是手腕。

    若大伙儿能一条心的,把产量往下拉,那工价自然会上去等等的道理分析给工友们听。

    工友们认可的,反对的都有。于是有不出声的,也有怨气连天的。

    这些情况自然有人反映到了老总处。

    这企业名义上是乡镇企业,实际上是私人差不多。

    因而老板和老板娘,对一峰有了自己的看法。对这个聪明能干的小伙子,如何安排,已有他们自己的打算。

    但表面上一如既往的,天天表杨一峰,为一峰鼓劲。

    供销科五‘个人,供销科长是乡镇企业厂长,也就是老板自兼。副科长就是一峰高中同班同学,甚至有一学期同桌过的赵子安。

    这个赵子安,其实说穿了是供销科长。

    他为人非常忠厚老实,言辞木纳,工作时一点一划,认真得有些过份。

    他和一峰是同学,因此与一峰关系特别好,也非常佩服一峰。

    对一峰马上要从生产车间直接调到供销科,一直十分期盼和开心。

    一峰下班后,赵子安不出差时,就常和赵子安在一起,因为是同学,关系就更进一层。

    两人经常一块吃饭,赵子安常常与一峰探讨市场营销。

    一峰知道,煤气灶其实根本不用去销,只有来不及生产。

    供销科要做的事情,主要是原材料采购及时和送货及时。

    还有就是让全国各地的经销商,知道有自己这家专门生产煤气灶的厂家。

    换句话说,供销员只须多往富裕的地区跑,广发名片提高知名度。

    两个人在一起聊天时,一峰往往大谈对企业从生产,管理,到销售的看法,对类似于工价,福利等有一整套自己的想法。

    并对供销科和运输科之间,存在的运输前后,快慢,多少,公车私用等等矛盾,进行分析并提出解决办法。

    经常是李一峰侃侃而谈,赵子安仔细聆听。有时候甚至拿笔记本来记,对一峰的建议赞不绝口。

    多次表示,要向企业老总,他的舅舅汇报。

    一定要舅舅让一峰来做这个供销科副科长,甚至是企业其它的更高职位。

    一峰听了笑笑,并不十分在意。

    赵子安此时已对一峰处境全部清楚,对一峰高中时的行为很是同情和认可。

    也知道了高中读书时,李一峰对班上女同学叶知秋一直深深爱慕。

    其实他跟一峰坦言,说他也喜欢叶知秋。只是天生不善言表,又没有一峰长得英俊潇洒,知道与她根本不可能有戏。

    而包括一峰在内的大多数同学都知道,高中时,比他们高一届的一个男同学,也在追求叶知秋。

    李一峰与那个高一届的同学,从个人自身角度比较,一峰无论从身高,相貌,才气,能力,口才等等,几乎全部要比那个同学优秀,而且不止一个档次。

    李一峰唯一不能与他比的是,那个同学是居民户口。

    也就是捧着可以吃劳保饭的铁饭碗。

    这是一峰最无法改变的一点。

    但一峰经过高中毕业半年多来的社会经历,已越来越对居民户口产生不肖。

    这一点,赵子安更加体会明显。

    有居民户口的同学,上班的工资,还不到他跑供销收入的十分之一。

    所以赵子安极力鼓动一峰,全力去追求叶知秋。

    他自己虽说不是癞蛤蟆的档次,但自知之明还是有。如果一峰能把叶知秋追到手,他这个一峰的上司,心中多少有点阿Q,所以他不停地给一峰打气。

    一峰已经逐渐从自卑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被子安多次鼓动,觉得信兴大增。

    于是决定先给叶知秋写封信,探一探她的心思。

    当一峰把先写封信给叶知秋,去探探她心思的想法,和赵子安一说,赵子安十分激动。

    简直好比是自己写情书似的还起劲。

    跑供销的,平时不象在车间生产的,不出差时十分空闲。

    所以赵子安当即为一峰买来5刀带花纹的信笺;和直接从财务科,拿了三刀印着XX炉具总厂,厂名,地址的信封,一刀十只。

    一峰见了,笑了起来,问:

    "子安,你做什么?要这么多东西?"

    赵子安也笑了,说:

    "怎么?你想一次就成功啊?"

    一峰想想,这倒也是,就笑着收下。

    李一峰对自己的文采一直很自信,而对自己的一手钢笔字,那不仅仅比较自信,那是相当的自信。

    因为曾经是全县高中生,钢笔字书法比赛,一等奖的得主。

    尽管如此,李一峰写给叶知秋的第一封情书,还是花费了他一个夜晚的时间,和浪费了十来张,印着玫瑰花纹的信笺纸,最后总算大功告成。

    写下了自认为十分得体,既含蓄地表白了对叶知秋的爱慕之情,又直白地诉说了自己对她的相思之意。

    信中写道:"

    知秋,你好!

    三年高中,因为有你,变得转眼即过。

    而今,毕业虽只半年,可我因没能与你相见,相聚,竟有那度日如年的感觉。

    你娇媚的身姿,象一颗种子,已在我心中扎下了根;你甜美的笑声,使我永远如沐春风。

    知秋,因故我不能考上大学,但我不气馁。

    我现在在XX炉具总厂上班了。老同学赵子安也在,他舅舅是厂长。

    这家厂,名义上是乡镇企业,实际上是子安舅舅私人一个样。

    子安已是跑供销的供销科副科长,科长由他舅舅兼的,所以子安他实际上是供销科科长。

    供销科里现有五个人,听子安私下跟我讲,正常的业务提成,每个月竟然有1500元至2500元,甚至更多。

    我现在在生产车间串煤气灶。

    老总许诺过,让我先熟悉产品的生产流程,本来说好熟悉生产三个月后,即让我去供销科跑供销的。

    如今我已经在一线生产三个月半了,我想马上就要过年,老总肯定很忙,我也不急在一时。

    再说,有子安在,他的为人你也清楚,他答应,我一旦进供销科,他一定要举荐我做副科长。

    我对前途充满信心!

    知秋,不知你眼下可好?听说你要去读卫校?我相信,无论你去哪里,那里肯定一片春色。因为你的美,因为你的笑,本就是春天!

    我坚信,在你的春天里,如果有我,那绝对会更加鲜丽多姿,风光无限。

    最后,我想用李商隐的两句诗来结尾:

    身无彩凤双飞翼

    心有灵犀一点通。

    祝你永远美丽!

    李一峰X年X月X日。

    信寄出时,离春节还有半个多月。开头一星期,一峰和赵子安,眼巴巴的算日子,盼回信。

    一直到厂里放年假,仍没有收到叶知秋的信。

    赵子安看上去比一峰还焦虑。

    一峰表面上不露声色,内心深处却惆怅万分,若有所失。

    整个春节放假时分,一峰都没有好好地和强龙,不赌聚会过。

    不赌自上海承包通下水通工程后,有钱了,就天天赌。和寿虽说对赌厌恶,但这时全社会如此,对此他也是没有办法。

    但一峰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一日午后,阳光和暧。一峰约同样喜欢游车骑山峦小山谷的强龙,一块沿着村口大路,到村外庙前,再折而向车骑山脚下走去。

    一路聊天,一峰把心中疑惑跟强哥一讲,强龙就问:

    "小峰,你知不知道你嘟哥在上海的事?"

    一峰说:"只听嘟哥讲起过,他在上海有个女朋友,好像是他表哥陈志高的小姨子。那天你们来看我时提起的,我还说过他,他说已经决定分手,具体情况不大清楚。怎么啦?"

    强龙说:"我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反正与上海那姑娘吹了,这是事实。

    问题是这段日子来,老嘟不是赌博就是打架。本来言语不多的,这下更不多言了。"

    一峰听了,也不知咋办,只能跟强龙讲,请他多多沟通。他自己有心事,至于什么心事,强龙没问,一峰也不明说。

    李一峰正月初八一早即去上班,这是放假前定的。

    正月开工,头几日无非是上班点个名报个到。一峰跟大家一样,初八去报到。

    乡镇企业的老总还未到。厂里有个生产副厂长,姓郑的,三十多岁,负责接待。

    他见了一峰十分热情客气,对一峰这么早,第一个来报到进行表扬。

    然后说代表老总,欢迎一峰前去供销科上班。

    又说初八是报到日,正式上班是正月十一。让一峰再可走亲访友两三天。

    一峰听了,非常高兴,问赵子安来过没有?那郑副厂长说,子安大哥初八结婚正日,所以老板老板娘和子安都走不开。

    一峰心想:"这样也好,去年与同学俞仁昌表哥说好,今年上春头去考美校的,挣钱虽说重要,但毕竟不是自己心中所爱,报考美校,是自己今生心愿。"

    这样想着,就先与郑副厂长告别,委托他向赵子安问好。

    又去与他四哥一谷讲了,说离上班还有三天可休息,想先去一下里东等等。

    一谷问清原委,当然支持。

    就这样,一峰初八中饭前即到同学俞仁昌家。

    同学相见,自是开心,一峰和俞仁昌第二天去仁昌表哥家。

    那表哥与一峰有共同的兴趣爱好,差不多的年龄,因此十分投缘,不愿分别。

    知道初十一峰生日时,俞仁昌和他表哥,更是说什么都不让一峰回去。

    一峰心想反正十一上班,十一早上起个大早,应该赶得到上班时间的。就又在俞仁昌家住了一夜。

    等正月十一,一峰逼着老同学俞仁昌五点起床,用自行车驮着一峰到大马路,赶上头班车到三界,再转车到厂里。

    一峰紧赶慢赶的,还是过了七点半的上班时间,迟到了三分钟。

    一峰一到厂,马上赶去厂长办公室,想解释迟到的原因。

    心里想迟到三分钟,问题应该不大。

    等进了厂长办公室,一峰感觉气忿不对。

    办公室隔壁有间会议室,里面两个正位子上坐着头顶微秃的老板徐厂长外,还有十分和蔼可亲,开口常笑的厂长夫人。

    主管生产的郑副厂长;主管销售的供销科副科长赵子安;另外还有财务科的陈会计,仓库保管员等,全部七八个非生产人员。

    大伙似乎正在开会。却又气氛沉闷,相坐无言。

    一峰进去后尴尬地笑了笑,说声对不起迟到了之类的话后,站在桌边,进退两难。

    离一峰最近的同学赵子安,轻声责怪一峰:

    "一峰,你怎么此时才来?"

    一峰听了,十分奇怪。心想:

    “这个赵子安,什么意思?明明迟到了三分钟时间,有这样大惊小怪的吗?"

    这里一峰还未想明白,那边老板铁青着阴沉着脸,语气严肃地说:

    "一峰,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架子倒老。明明说定,初八报到初十正常上班的,你看看,今天十几了?"

    李一峰一听,头轰地响了起来,急忙解释说:

    "什么?初十正常上班?可郑副厂长明明亲口跟我讲,正月十一正常上班的呀!郑厂长,你说说⋯⋯"

    那个郑副厂长语气坚定地说:

    "有这个可能吗?李一峰,是的,初八报到,是我在值的班,可我怎么会可能说十一上班的呢?老总亲口吩咐初十要正常上班的,我会说十一上班的么?你问问他们⋯⋯"

    这时,一头白发,六十多岁的乡镇企业老会计陈会计,他老人家平时待一峰特别和善,他说了:

    "小李,听错总有的,你就认个错,好在刚刚开工,影响不大的。"

    这边陈会计话音未落,那边厂长夫人早已咯咯咯地笑道:

    "对,对对,还是陈会计说得对,小李年轻,闲头误差总归每个人都会有,这次小李你主动认识一下错误,下次不可再犯。国有国法,厂有厂规,提前请个假,什么事情都没有。"

    "可老板娘我没有听错呀!郑厂亲口告诉我,说可以再走亲访友两三天呢!……"

    李一峰气急败坏地申辩。

    这时,老总用手指节笃笃笃地,在办公桌上重重地敲打着,语气变得严厉起来,提高音量说:

    "李一峰,李一峰,你这是什么态度?让你认个错有那么难吗?照你这么说,是郑厂长故意这样对你的?你这什么意思?这么轻的年纪就喜欢强词夺理,还不会走,就想要飞?⋯⋯"

    李一峰从小争强好胜,有时候有点小错,是要强词夺理,而且往往是夺得来理,更何况这次他认为自己根本没错。

    面对老总毫不留情的口气,无端的指责,批评,年轻气盛的李一峰,只觉心中一股无名火,腾地窜上头顶,无论如何都按捺不住,就大声地顶撞老总:

    "徐厂长,我有错的话,我绝对服从您的批评,可这次我根本没有错,错不在我,凭什么要我认错?"

    徐厂长听到李一峰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沸油进水。

    当下“㗑“地一拍桌子,大声道:

    "什么?明明有错还不承认?老实跟你讲,李一峰,这次就算是你对,我要你认错,你就得认错!哼哼!由你乱来啊?这厂里,谁说了算啊?这样,你不仅要认错写检讨;而且再回生产车间,串煤气灶一个月。这么犟头犟脑,还有没有皇法?让你张张记性!"

    说完,起身就走出会议室。

    厂长夫人笑哈哈地走到一峰跟前,和蔼可亲地说:

    "小李子啊,你徐厂长是火药桶脾气,一点火星就要爆炸。你别放在心里,一个月时间眨眼就过。没什么,噢?写份检讨更没什么大不了。嗳,听子安讲,你的文笔和书法很好,就当练练字,也好给我儿子当字帖。"

    边说边呵呵哈哈走了出去。

    一峰呆呆地站着,脑子一片空白。

    郑副厂长上前,用手使劲一拍一峰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了句:

    "年轻真好啊!"

    随后走了出去。

    六十多岁一头白发的陈会计,近身轻轻跟一峰讲:

    "一峰,火气压一压,有些事情对的,都不一定对,错的当然不用说错了。年轻人,吃点小亏死不了人。去!先向领导去认个错,赔个不是,没什么。另外,老板娘要你的钢笔字,给他儿子当字帖,你更应该好好的,认认真真写了,不难堪的。"

    边说边轻轻拍拍一峰肩胛,也走了出去。

    一峰一脸茫然,表情古怪。

    等还有两个人也走了出去,会议室里只剩下赵子安和李一峰两个人时,赵子安拉着一峰的手,两个人并排坐下,子安轻轻问:

    "一峰,你真的没搞错?是郑副叫你正月十一来上班?"

    一峰气呼呼地大声说:

    "怎么,连你也不相信我?"

    赵子安忙一边示意一峰轻些,一边又轻声道:

    "不是,一峰,昨天上班开会时,娘舅就在点名批评你。说你自由散漫,不服管教,与会的大多数同意娘舅刚才的决定,只有我坚决反对。陈会计模凌两可,倾向大事化小。现在看来,娘舅对你早已有打算,肯定故意叫狗一样听话的手下来逛你。现在除了我相信你的话是真的外,别人肯定认为是你李一峰错了。一峰,你说怎么办?这检讨写不写?一个月车间下不下?"

    一峰此刻心中虽说怨气满满,但脑子有点平静下来,听了子安的话,也相信这里面有问题。

    他并不十分认真地深入想下去,他在想两个问题:

    一,这检讨写不写?

    二,这一个月的车间去不去?

第四十章 美术培训

    在做这两个决定前,一峰仔细回忆初八那天,郑副厂长的表情。

    当时,只觉得这个郑副特别热情,特别亲切。

    那天心里有些许的不习惯,感觉平时对他一般般的,怎么这么客气做什么?

    当时以为正月里喜庆,新年初次见面,似乎是该那样。

    所以一峰并不多想,现在回想起来,越来越觉得郑副表情做作。

    这么说来,说明他肯定故意,而他的故意,绝对是老板的旨意。

    老板这么做,目的是什么?

    一峰并没有把思维历程跟赵子安说出来,只是继续自己心里想着:

    目的一,让自己觉着在这个厂里待不下去。因为四哥一谷的面子,又不好直接了当辞退自己。就来这一出戏,反正没有第三个人可以作证的。让自己明知冤枉,却反而要写检讨,故意让自己知难而退,自动辞职。

    目的二,让自己故意受到不公平的待遇而屈服,从今往后,不敢有半点自己的想法和言语。

    一峰仔细反复地想着各种各样缘由,觉得第一条才是老板的目的。

    他又从老板娘的角度想着:

    "老板娘表面上嘻嘻哈哈客客气气,实际上出的招数比老板还阴毒,明知我李一峰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死要面子的,却要让我写的检讨书,给他要上初中的儿子做钢笔字帖来学写字?

    这岂不是真正的岂有此理吗?

    天下比我李一峰字写得好的人多了去,有多多少字帖可以买来学?

    却偏偏要让她的儿子,来学我检讨书里的字?更何况我明明没有错的?"

    一峰想到这里,不由得心头怒气又升,忍不住桌子一拍,冒出一句:

    "有什么了不起!?"

    声音不重,却把赵子安吓了一跳。

    赵子安见一峰双眉一扬,知道他已决定怎么做,就用拳头轻轻一敲一峰肩膀,低声说道:

    "一峰,我支持你的决定,走,先去我宿舍。"

    一峰点点头,站了起来,和子安一起走出会议室。

    会议室外面即是厂长办公室。只有徐厂长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手拿报纸在看报。

    一峰心里清楚,并不多说,只是上前说了句:

    "徐厂长,我去写检讨。"

    徐厂长轻轻一声嗯,也不抬头看一峰,任由他们两个走出办公室。

    刚进入赵子安寝室,子安就迫不及待地问:

    "一峰,你真的就这么决了?只要你肯留下,我拼着被娘舅骂,也一定要娘舅取消他的决定。他若是不肯,我今天晚上就去找外婆,让她老人家替你作主。"

    一峰笑了笑,对子安说:

    "兄弟,你知不知道?我的性格,你娘舅,舅妈已经根本容不下了。你说我死皮癞脸的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吗?再说了,这样的老板,也真的不是我想要的。你知道,我喜欢直来直去,有话明说,何必要来这一手?你娘舅舅妈的想法,还不是怕我要不了多久,就自立门户抢他饭碗?我敢保证,现有供销科的五个人,除你外,还有四个,迟早总要自己去办厂吃饭的。这煤气灶生意,太简单了,根本没有高科技,不需大设备。说实话,我若是跑两年供销,一定自己办厂。咳!可惜你个性太忠厚老实,眼前不会吃亏,迟早要被淘汰。"

    赵子安说:

    “我没有你那么大胆,若你我长期在一起,说不定我胆子会大起来,现在看来,你非走不可了。我只能得过且过混日子。我知道,供销科里还有四个都蠢蠢欲动,想自己去办厂,只是也没有你的胆识和魄力,不过迟早一定会行动的。你今后怎么办?"

    一峰说:"我一定要去试试考美校。可惜我从没有完整系统地学过绘画。这次正好,离美院招生考试还有三个多月,我索性去城关镇租三个月房子,专门去美术培训班培训一下。去年一个月在速成班,总觉得还远远不够。"

    赵子安说:“那三个月的培训班有吗?”

    一峰说:"应该有,我先去问一下。"

    子安问:"估计要多少费用?"

    一峰说:"初八见俞仁昌表哥时,他说现在一个月的培训费要50元了,半年不到,居然涨了10元。"

    "那房租费呢?"

    一峰讲:"这个我早已算过了,三个月房租可能不够,起码四个月,估计400元,培训费和资料费,估计300元,三个月生活费300元,另外去杭州,JDZ等地参加考试,所有费用加起来,估计1500元左右。"

    子安当即说:

    “一峰,我先给你1000元,你去城关镇一定要记得写信给我,到时我再想办法。本来我有2000元的存款,大哥前些天结婚,我资助了1000,要么我去向娘舅再要1000来。"

    一峰说:"好了好了,子安,我还有一个月工资约280元未结,自己凑个320元问题不大,你的1千元给我,足以让我渡过三个月,到考试时再说吧!问题是我牛皮已吹出,今年去跑供销的,这下我操⋯⋯"

    一峰刚想骂声脏话,寝室外有人在叫赵子安,说老板叫他。

    子安听了,匆匆对一峰说:”我去去就来,你在这里等我,我的钱存在信用社,等会我去拿。"

    一峰点点头,目送子安急匆匆地出去。

    一峰坐在子安寝室的写字桌前,思前想后想了很多。

    他在考虑如何向四哥一谷解释这件事,心里想:

    “总不能把郑副的事再跟他说,这件事,自己只能受委曲,就算子安帮着说,也已无必要。那怎么说呢?干脆不解释,就说自己要去美术培训。”

    按本来,一峰早已想好:

    “就算美院招进去,这几年的学校生活,要吃要用的,虽说转正了,但总归要兄长们资助,朋友们帮忙,总没有跑供销来得自由活络。现在老总夫妇给我唱了这出戏,我只能安心去美术培训了。哼哼,想想可笑,老板竟会出这个主意,还要我写捡讨,居然去给他儿子当字帖。"

    想到这里,一峰不由得又气又好笑。

    对于和老同学赵子安,相互已没有多少秘密。

    一峰就随手抽开并不上锁的抽屉,见里面正好有钢笔行书信笺和钢笔。

    一峰笑了笑,知道子安一直偷偷摸摸在练字。

    心里发笑,读高中时就多次提醒他,练钢笔字一定要多多写来,让大家伙们来指点,评论。可子安知道自己的字难看,始终不肯亮出来让同学们指正。

    这样一来,永远写不好的,就算有点字帖格样,也是生硬没有灵气的。

    这不,一峰看了几张子安写的钢笔字,禁不住摇摇头,笑出声来。

    见到行书纸笺,一峰心痒难熬,就索性铺开纸张,兴趣所致随手写来。

    一峰很喜欢唐诗。十六开纸的竖行写唐诗,一行两句正好。

    一峰想也没想,当即写下最喜爱的崔颢的《黄鹤楼》:

    "昔人已乘黄鹤去,

    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

    白云千载空悠悠。

    秦川历历汉阳树,

    芳草凄凄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

    烟波江上使人愁。"

    四行八句写罢,见还有六行空间。就又默写最推崇杜甫的一首《登高》。

    对他这首八句四副对联,由衷佩服,赞不绝口。

    心想若不是因为李白跟自己不仅同姓,还是同月同日生的同生日,所以实在喜欢李白多一点外,否则真的差一点要最喜欢杜甫了。

    写着写着,忽然想到厂长夫人要用他的检讨书当字帖,自己既然不想在这厂里待下去,何不写下几首唐诗,留给他们?

    不妨如此这样,心念已定,立即行动。

    于是重新认认真真的写了十来张,拿来厂里的大信封装好。

    等做好这些,赵子安刚好回转。

    一峰把信封递给子安,说:

    "好啦,子安,把这个给你舅妈或娘舅,我走啦!"

    子安回转时一声不吭,见一峰写了封信,递过来的信封上,却不具名注字,不禁奇怪地问:

    "一峰,这什么意思?"

    一峰笑着说:”检讨书呀!"

    子安失声道:

    "啊?你真的写检讨了?"

    一峰不置与否,只说:"你此刻回去,给你娘舅,自见分晓。"

    子安本来就很听从一峰言语,此刻见一峰神情正肃,就呐呐说:

    "好的,我去去就回。"

    一峰说:"算了,快中午了,我昨晚睡得迟,今天起得早,我中饭哥里吃过,想休息一会,下午一点半后,你来看我吧!"

    不待子安回应,一峰直接往他四哥一谷单位而去⋯⋯

    一峰是被轻轻的敲门声吵醒的。

    这些天天天夜里睡得迟,中午休息,竟睡了个好觉。

    一峰打开门,见是赵子安,一看时间,下午一点还不到。

    一峰刚笑着要埋怨子安吵醒了他,却见子安神秘兮兮的,示意一峰别出声。

    就放子安进屋,轻声问:

    ″什么事?“

    子安附在一峰耳边,轻轻告诉一峰说他娘舅就在隔壁。

    原来,一谷和一峰兄弟俩寝室是相连的一大间,中间用黄砖打了面隔墙,上面并不封杀。

    刚才子安在取钱时,朝背的站在柜台一角,取了钱刚想来到一峰寝室,见娘舅拎着一个黑包,匆匆走到一峰阿哥一谷寝室前,敲门走了进去。

    子安连忙上前,也轻轻敲门进入一峰房间。

    这边两个刚静下,隔壁那个徐厂长,和一谷客套了一番,直接用略带吵哑的喉咙,气呼呼地在向一谷告一峰的状:

    "李会计,你看看,你看看,你这个阿弟,上班无故旷工一天,叫他写检讨书,他居然写了检讨诗,

    你听听,什么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乱七八糟的在讲什么?你看⋯⋯"

    一谷拿过去,轻声念下去: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那徐厂长打断一谷:

    "喏喏喏,对对对,我刚才还在和老婆讲,真的叫做乱话三千。

    不尽长江滚滚来?长江滚滚来,所有东西还不全部被洪水冲掉,那还有命啊?阴指乌对的,滚滚去还差不多。"

    一峰和子安见老总居然把杜甫的诗驳得一钿勿值。一峰是忍不住地想笑,子安却是满脸羞色,十分窘迫。

    那边一谷轻轻笑笑,说:

    “徐厂长讲笑话了,我五弟若是写得出这么好的诗来,早已名扬天下了,这是唐诗,我五弟记性好,全部默写出来的。喏!我知道这首: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这是李白写的……"

    "啊?你说这十来张纸上,写的全部是唐诗?全部是一峰默写出来的?"

    那边一谷轻轻一声嗯,这边子安听了,更加不肖,心里在说:

    娘舅啊娘舅,你还是早点回去吧,多出丑。

    要知道,就去年毕业前,班上一个喜爱唐诗,自认为是好手的同学,在一峰等同学面前吹牛,说可以背下唐诗三百首,一峰随口说了句,这有什么稀奇。

    那同学不服,一定要和一峰比。

    一峰在一群男女同学面前受激不过,就放言,说那同学背一首,他背两首,且不准重复。

    于是早有几个同学作证,手拿《唐诗三百首》比对。

    开始时,一峰机灵且语速快,一口气背下三十多首五言诗,当时没讲清楚,一定要五言对五言,反正一首对一首。

    等一峰三十几首五言背下,那同学十六七首七言背了个头昏脑胀。

    等一本《唐诗三百首》里一百多首唐诗被两个抢光,一峰又一下子背出,不在书内的十几首,类似秋兴八首的杜甫七律诗。

    那同学傻眼了,而当一峰一下子又背出白居易的两首长诗《长恨歌》和《琵琶行》时,包括赵子安在内的十几个同学全部目瞪口呆。

    与一峰较好的几个同学,当时就对一峰不读文科而读理科,感到不可理喻……

    赵子安笑着看了一峰一眼,意思为对娘舅的没文化表示无奈。

    两个人相视一笑,只听那徐厂长说出一番话,让一峰终生难忘:

    "李会计啊,说实话,我想不到一峰有这么好的文学底子。我只知道你弟弟聪明,有胆量胆识,调教得好,将来是个人物。但就是太骄傲,骄傲得已经有些狂妄自大,目中无人。所以这次我是故意让我的手下,把上班日子讲错。事实上一峰没错,错的是我的手下,也就是我自己。我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一峰学会忍耐,尤其是长年累月要在外面,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如果一峰连这点点委屈都受不了,今后还怎么生存?⋯⋯"

    一谷为人沉稳,从不肯就某件事情轻易发表意见。

    此时听徐厂长这么说,事实上对此情况也不了解,就说:

    "徐厂,我不清楚你说的具体事情,我五弟就在隔壁,要不我去叫一下?⋯⋯"

    那徐厂估计看到隔墙根本不隔音,知道一峰在边上,那他刚才所说的一切,一峰肯定全听去了,一时十分尴尬,连声说:

    "那不用,那不用,好了,李会计,我厂里事多,我先走了,至于一峰去留,我听李会计的,你说怎么办就这么办。"

    一谷笑笑说:"我五弟已经二十岁了,有些事,他自有主见,做哥哥的没有决定权。有空我会去拜访徐厂,好好,慢走,慢走!"

    这徐厂刚走出信用社大门,隔壁赵子安和李一峰马上走进一谷房间。

    还未等一谷开口,子安早激动地说:

    "四哥,我娘舅标准是个拐子,难怪别人背后拐子拐子的当名字叫。他上午叫我去办公室,很清楚明白地跟我讲,说一峰是匹害群野马。还未等我开口反驳,啰里八嗦的废话一萝筐,无非是不准我开口求情。要一峰知难而退等"。

    子安平时言语不多,可能是轻易不容易激动。这次大慨对自己娘舅的做法实在有些不入眼,对他对待一峰三面两刀的言语,说不出反感。

    他和一峰四哥已经熟悉,所以当着一谷面,忍不住说起自己娘舅的不是。

    一谷笑了笑,并不接口,只是看着一峰。

    一峰知道四哥意思,就说:

    "我不想待下去了,我要去考一考美校。"

    一谷说:"小峰,你画画好,我们都知道。可你没有正儿八经接受过基础教育,去考有把握吗?"

    一峰说:"没把握。趁美术专业考试还有三个多月,我想去城里培训三个月。"

    一谷问:“三个月总的费用要多少你算过吗?"

    一峰说:"刚才和子安算过了,约一千五百元,吃用省些,应该差不多了。"

    子安说:"一峰,一千元你先拿着,不够我再想办法。"

    一谷忙说:"不,不不,子安,我们怎么能拿你的钱呢?"

    子安笑了:

    "我又不是送给一峰的,哪天他发了,还我一万呀!开玩笑,开玩笑。"

    一峰也笑着说:

    "好!子安,等我还你时就还一万。"

    这本是赵子安与李一峰两同学间的玩笑话,谁知,随着时间的推移,物价的飞速上涨,公元1987年的一千元到二十世纪末,真的有一万元的物值。

    一峰子安经此一别,竟要十二年之后才见面。

    世事沧桑无常,令人唏嘘万分。

    这是后话。

    一峰自与子安别后,回家去看了又卧瘫在床的娘亲。

    妹妹一线在家照顾妈。一峰心头大宽,拿出二百元钞票给妹妹。

    说明情况目的,简单收拾行囊,辞别娘亲直达嵊县城关镇。

    因已有经验,就在城关郊区租下一屋。

    房东大爷六十零点,老两口是菜农,每天起早摸黑的,两间三楼一梯棚,刚造不久。

    一楼除去老两口卧室,厨房,厕所不租,其余所有房间全部出租。

    一楼已经租完。二楼楼梯口一大间,是房东儿子与媳妇的卧室,其余也已经租出。

    连同三楼,已有三户人家租住,都是做小生意,踏黄包车之类的。

    一峰一个人,就在楼梯一楼至二楼的中间,还有八九个平方的一小间空着,一峰贪便宜,80元一个月,就先一次性付了三个月的房租,把它租了下来。

    租房离培训班大约一点五公里路。

    一峰安顿好后,天天早上跑步过去,回来时早时晚,有时候外面吃点,大多数回租房自己做饭。

    那些天除天天思念叶知秋外,就攻美术基础。

    几次想去卫校找她,但不知她到底在不在那读书。加上卫校与一峰所在的培训处,一东一西的也有点路程。

    再说去年年前写给她的信,至今没有回音,心中实在没多少自信,所以一直犹豫着不去。

    美术培训,无非是素描,白描。天天对着石膏头像,从不同角度,不同光线进行练习。

    一峰多次问培训老师,如何应对美术招生考试?

    老师每次均以基础抓好再说,考试到了自然会应对得过去。

    一峰听了,疑心疑惑,怀疑老师对考试,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但钱都交了,也就不好意思再多问。

    时间过得正快,李一峰一个人,在培训班和租房间,来来回回的跑,很快一个月过去。

    此时一峰惭惭明白,美术培训班,纯粹是培训美术,与美术招生考试似乎不搭界。

    至少培训老师对美校招生的要点,流程,需要掌握的技巧等,不说他一窍不通,却真的说不出一二三四。

    这段日子,一峰开始寻问如何应对美术招生的办法。

    各有各的说法,知道的,不肯讲的也有,要收费的更多。一峰有种被蒙的感觉,又没什么人可以商量。

    一峰又一次感到失去了方向,变得有些郁闷。

    这天,一峰中饭后,感到非常心烦,郁闷得很想喝酒,回租房的途中,几次想买瓶黄酒,总因心疼钞票而作罢。

    回到租房处,打开院子门一看,整幢楼房空无一人,房东和租客全部在外。

    一峰见状,就放松了许多,放声唱起歌来。

    一峰唱歌,十分奇怪。他独自一人很少唱流行歌曲。

    他喜欢唱唐诗,用越剧唱白居易的《琵琶行》;用绍剧唱杜甫的《登高》,《秋兴八首》;用莲花落唱李白的《楚游天姥吟留别》,用黄梅戏唱张若虚的孤篇《春江花月夜》等等,还有什么王维,杜牧,王昌龄,高适,李商隐等等等,至于苏东坡,柳永,辛弃疾,李清照……等等的宋词,凡是知道的,几乎都拿来用各种剧种调子乱唱,当然是一个人的时候。

    此刻,他从租房院门开进关好后,就开始唱绍剧:

    "远上寒山石径斜,

    白云深处有人家…⋯"

    边走边唱,九级楼梯走上,刚要开租房门,突见二楼楼梯口,脆俏俏地立着一个女子。

    一峰大吃一惊,连忙刹住歌声,定睛一看,却是房东儿媳妇,二十七八岁的少妇张兰芳。

    正似笑非笑的看着李一峰⋯⋯

第四十一章 梦生梦灭

    与张兰芳的接触,让李一峰一下子迷失了自我。

    接下去的两个月中,可想而知,李一峰象一匹野马,无人笼疆,跑马溜溜,从而失去了奔腾的主方向。

    这段时间里,他仍然天天去那个培训班。他已经怀疑那个培训老师,连什么是美术考试都不知道的。

    他根本没有,或者说南能,系统地针对考试,对一峰进行培训。

    除了教有限的素描,白描外,他连西洋画的油画,也跟一峰一样,估计一窍不通。

    李一峰一方面在培训班里混学费,因为学费缴了退不进来。另一方面,他想尽办法打听怎么样画油画和国画。

    来不及实样实地的操作了,就只能买理论书来研读。

    偶尔一次在江边看到有个人,架着画架在画风景画时,他就整天地陪在那是老师还是学生都不知道的人边上,靠甜蜜的两片嘴皮子,尽可能多的请教有关美术考试方面的问题。

    可人家是来画画的呀!又不是来教画画的。

    一峰见那人来了两次后,再也不见露脸,知道肯定是受不了自己甜蜜的骚扰,避自己了。

    一峰真的说不出的沮丧。没奈何,他就自己买来画笔颜料,站在那人作画过的地方,对着那人的风景,比划自己的油画,进行自我强化训练。

    李一峰这样茫然的刻苦地努力着,就是义无反顾的做着成为画家的梦。为了自己的理想,他不肯放弃。

    他一边这样坚持着,一边思想着高中的女同学叶知秋。

    想到情深时,心中隐隐作痛。

    于是就接二连三地给她写信。两个月中,全部写了十六封信给她。

    他在信中向叶知秋告知了他目前的状况和处境。

    他向她倾诉了自己的苦闷,倾诉着自己的压抑。但苦闷也好,压抑也罢,一峰说他不会忘记自己的初心,那就是,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然其身。

    他一定要做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一个诚实,正直的人。

    在信中,他说他对改革开放充满着强烈的期待。他相信祖国的明天,一定会更强大,民族的振兴,一定指日可待。

    他告诉叶知秋,不管怎样,他一定会至死不渝的爱自己的祖国,就好象至死不渝的爱她一样,爱自己的母亲一样!

    他告诉叶知秋,他热爱党,迫切希望加入党组织。放眼全球,这样一心为民的的政党绝无仅有,自己必将一生追随。

    他写适者生存。认为只有努力改变自己,充实自己,提高自己,才能立足在这世上,否则,无用之人必遭淘汰。

    他告诉叶知秋,自己离开煤气灶厂的原因。指出改革开放中,个体老板和员工之间的矛盾。认为只要上面有决心,这一矛盾迟早会解决。

    他对自己眼下不能挣钱表示并不急。

    他告诉她自己绝不放弃人生的理想。说人没有理想,没有信仰,无异于行尸走肉;民族没有信仰,必将是一盘散沙。

    他写自己对现实社会的个人看法。

    他从历史的角度,分析社会改革,所带来的个人之间的贫富差距。指出富的已经在天,穷的还在地下,和社会上出现的种种现象;公正与不公正,公平与不公平,认为这都是很正常很正常的。正因为不公平,才会推动礼会发展

    告诉她凡事都要辩证地看问题,要抓问题的本质,不要被表象所迷惑。

    什么是表象?什么是本质?一峰他承认自己也不全懂,只能说社会上不公平的现象就是表象。比方说谁家因为谁有权,什么都不用排队啊;同样亲人犯了错,罚款不一样啊!等等。而本质是广大老百姓衣食无忧了,讨饭的没了,进出方便了,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了等等等等。

    他告诉叶知秋,凡事都有正反两面,象一块硬币,要洞察正反面。他还用鸦片来举例说明,说这毒害华人百年的东西,其实也有利人的一面。关键是要有度。

    他坚信只要每个人都勤勤恳恳做人,踏踏实实做事,一定都会有收获的。

    他鼓励叶知秋,要有一技之长。同时也鼓励自己,一定要坚持自己的目标,相信自己的选择。

    他把自己眼下的情况告诉了她,他承认,凭眼前他所掌握的绘画技术,如果选择素描白描和中国画中的水墨画,他自信还是有希望的。他表露了对这样的培训体制的不满。等等等等。

    但李一峰所有寄出去的信,均如第一封一样,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李一峰迷茫了。他心里清楚,自己的那十六封信,洋洋洒洒的写了许多,其实也是怕自己这样子下去不行,所以他以此来激励自己奋发向上,不可沉迷于享乐。

    但李一峰一个二十郎当岁的青春男孩,没有人管制,没有人监督的,靠自己的自觉自律,要想在温柔乡中完全觉醒,真的谈何容易啊?

    就算是一个身心都成熟的人,在没有人管控,监督的前提下,要做到洁身自好,也谈何容易啊?

    温水煮青蛙的故事,谁不知道啊?

    所以李一峰他一方面沉沦在美妙现实之中;一方面陷入对叶知秋的相思煎熬的痛苦之中。一方面咬牙切齿地想改变这现状,一方面又贪图享乐,安稳现状,用大多数人的行为来宽慰自己。

    甚至用心中最崇拜的李白的诗句

    “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

    来为自己的荒唐行为找注脚。

    所以他一会儿飘飘欲仙,物我两忘;一会儿后悔难挡,倍受煎熬。

    房间里的一切,已被偷偷置换一新,单身小伙的房门,成天关着的,倒是无人察觉得出。

    两个月时间飞快溜走,李一峰除路费外,一切就绪,准备去考美术专业。

    张兰芳倒是有情义的,在李一峰临别时,给一峰五百元钞票。

    李一峰得到她的五百元钱,无疑是雪中得炭,心中感激万分。

    虽说最后李一峰进美校又成泡影,这中间或多或少有张兰芳的一丝因素,但一峰对她从无怨言。

    从别君后,再无谋面。

    也不知对方好坏,但却是对她心存感激,一生铭记。

    这两个月,是一峰一生都忘不了的梦。

    李一峰先到杭州,在文三路住了一夜。

    打听到自己的专业适合去JDZ考,就连忙乘火车,三转四回到了目的地,正巧赶上第二天开始,考石膏像素描。

    李一峰信心满满,两个钟头的素描,李一峰把石膏头像画得活灵活现。

    别的考生早已交了画卷离了场,只有李一峰还在那里,他还想精益求精,精雕细琢。

    美术院校招生考试的纪律,相对比较宽松。

    这种考试,把石膏雕像屋子中间齐身摆放,用自然光线照着,考生们四圈团团散坐,从各人自己的角度去把它素描下来。各考生之间相隔不远,只要你不挡住别人的眼光,不要交头接耳外,你或站或坐都随意。

    督考老师见别的考生都离开了,就站在一峰身后,露惊讶神色,不住赞许着点点头,又不住轻轻地摇摇头叹息。

    李一峰莫名其妙,见左右已无他人,就大着胆子问老师,您这是什么意思?

    那老师提了几个问题,连呼可惜。

    他问一峰连最最基本的素描要领是什么,一峰都一脸茫然。

    那老师说一峰的画,相当的象了。

    但问一峰,最象的画,有照相拍出来象吗?

    绘画要的是翏翏数笔,就能有的轮壳和神韵。

    他拿来旁边一考生的画卷,见那画面上,真的只不多的运笔,却把石膏像的神韵勾划了出来。

    相对一峰的画,似乎是一峰的画,来得细致。

    却让一峰自己都觉得,自己的画,有太多太多的笔画多余。

    只听老师说:"你这是谁教的?太可惜了!凭你的天赋,凭你现有的基础,你的水平,依我个人观点可以及格,可你不懂得运用。你看,你用了一万次的笔划,却有九千九百多笔是多余的。

    就好像在答问答题,明明1,2,3,4,四个要点够了,你却回答了上百个点,虽说这四个要点也在里面,但你要谁会帮你来理出那4个要点?你被庸师害的,一块玉石,当做路基了。"

    一峰听了,大失所望。

    笼共三堂专业科考试,看样子第一轮就惨遭淘汰。

    一峰抱着一丝希望问老师:"那您说我下面两堂科目,还有考的必要吗?"

    那老师说:

    "小伙子,别气馁,凭你的天赋,若是一星期前,让我等专业老师指导一下,也肯定可以录取的,可眼下却来不及了。我问你,什么是三原色?"

    李一峰摇摇头。

    ″你作为一个要来考美术学校的考生,连最最基本的三原色都不知道,这明后天两堂专业科考试,就是考学生对色彩转换的掌握程度,调色技巧和不同光线之间的色彩变化,搭配……而你居然不知道三原色?!

    言外之意,谁都明白。

    一峰听了,呆立当场。

    好一会才慢慢地踱出考场。

    考场外阳光明媚,碧云篮天,真的是风和日丽。

    一峰突地想起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杜少陵的诗,犹如铅灌一般,又堵又沉。

    仰望着考场外高大的树梢后的篮天,他久久伫立。

    那老师收拾好画卷出来,见一峰木然的仰天而立。

    就走上前来安慰说:

    "小伙子,我姓许,回头来找我学一阵子画,我保证你明年绝对录取。家住市区哪里啊?"

    以为他是本地人。

    当李一峰说自己老家浙江时,那许老师也觉失落,十分宛惜地说:

    "小伙子,要有信心,最好明年考前一个月来找我,我会帮你圆了这个梦。"

    一峰记下许老师的名字地址,十分感激。

    心底却暗暗叹息:

    "谁会来管我?……"

    谁能来管我?

    李一峰进美院深造的梦想宣告破灭!

    他背着画板及一个挎包,神情落漠,漫无目的地走在JDZ的大街上。

    中饭随便吃了碗面,辣得张大了嘴,心情不好,胃口全无。

    吃了几筷,付了钱,问明火车站方位,一路走去。

    到了火车站,排队想买回金华或杭州的火车票,却见挎包不知何时被人割破,包里的二百多元钱不翼而飞。

    李一峰大惊失色,连忙翻转挎包,摸遍裤袋,清点出仅有二十三元散钞,一峰用手搼着这些钱,不禁连连叫苦⋯⋯

    一峰心想:

    "这下糟糕,这一点点钱,连回家的路费也远远不够,回到老家一千多里路,乘车起码要两天,还要吃饭,这如何回得去?第一次出远门就倒大霉。这怎么办?"

    李一峰想着想着,忽然想到二哥在江西当兵的,心下盘算,若是离这不远就好。

    可读书时与二哥通信,只知他的部队番号,却不知部队的具体地址。

    于是,一峰来到JDZ火车站管事所,把情况向管事说明,请问三七二十一部队的驻地。

    管事所人员仔细查看了一峰的身份证和准考证,又检查了挎包被划破的地方,这才通过相关部门了解到,知道该番号的部队地址。

    最后告诉一峰在江西向塘樟树一带。

    一峰知道了具体位置,又问询了离JDZ还有三百多公里,通有火车的。

    就连忙去售票处买票。

    却被告知当天已无班车,最早第二天上午九点有趟客货两运列车,最低价十一块八毛。

    一峰退出排队处,又打听到可以乘坐长途汽车,但车票要二十多元,并不一定还有当天班车。

    一峰一个人在火车站候车室内外,徘徊好长一阵,最终决定还是乘火车。

    于是重新排队,买到了通罐车票。

    一峰不知这通罐车票与别的硬座有什么区别,只知道比刚才问价时便宜二块。

    心中暗自开心,心想这便宜下来的二块,倒是可以应付夜饭了。

    想到吃夜饭,肚子咕咕咕地叫,才想起中饭面条太辣,加上心情沮丧,胃口不好,只吃了几口面,此刻有些饿了。

    一看手表,只下午四点多,心想太早,就东看看西瞅瞅的,坚持着与肚子作斗争。

    实在难熬时,索性忍痛买了本全国火车旅游时刻表,想以精神食粮与肚子抗争。

    一峰坐下来仔细比对自己买的火车票班次,与时刻表上的具体对照,却找不到这个班次。

    一峰心中有些疑惑,怎么会没有?却也并不多想原因。

    等坚持到下午六点,一峰去吃了碗蛋炒饭,竟是三块钱一碗,半饥半饱地吃了。

    心想剩下十块钱都不到了,无论如何不能住旅社。

    就在火车站候车室里,寻得一处长椅子上坐定。

    见候车室里面还有不少人,估计也是在这里过夜。心中略微一安。

    磨磳到半夜,李一峰躺在长椅子上,用挎包枕头,画夹板盖身,居然一觉到天亮。

第四十二章 又气又巧

    李一峰见天已亮开,就上厕所方便后,简单洗了一把脸,在附近早点摊上,吃了一块钱的咸鸭蛋就稀饭后,游游荡荡的,等到九点钟的火车。

    等上了火车傻了眼,怎么整节车厢跟集装厢似的?或者干脆说就是一节集装厢。

    只是倒比正宗集装厢来得高大宽敞些,并且两边各有两眼二十公分见方的小窗,用两根铁栅子焊着。

    整个车厢除了人外,空无一物,更不用说有座位。

    李一峰和一群乘客一道,被列车员赶鸭子似的赶上这火车厢时,一峰的第一反应,这是个装犯人的火车厢。

    心中一阵恐慌,有逃下车不乘的想法。

    左右看看车厢内还有二十多个人,全都一脸从容,坦然自若,心里才感到放心。

    就在小窗口下占据一席之地站定。

    窗口离火车厢地板至少两米以上,李一峰要仰起头,才能望见窗外巴掌大的一块篮天,和偶尔飘过的白云。

    等上下升降的卷帘车门一关,估计外面一锁,整个车厢内,尽管有四眼小窗,却还是立马暗了下来。

    好一阵,眼睛才适应过来……

    火车终于启动。

    一峰这样站着十分不适,见大家直接坐在车厢地板上,一峰就从画夹板里抽出一张画纸,也垫着坐下。

    仔细打量起整个车厢里的人。

    借着小窗口的光,一峰首先寻找这里面,没有穿制服的列车员。

    见里面所有人都是便衣,基本可以确定这节车上,没有吃公家饭的人了,至少没有吃铁大哥家饭的。

    李一峰又仔细观察,有没有戴红袖套,黄袖套之类的协管。

    见车上全部都是青色,灰色的衣着,并且都是男的。

    倒是李一峰自己,穿一套浅白色的宽松衫,在整个车厢内,显得十分注目。

    一峰见大多数乘客都在三十多岁至六十岁之间,自己在这批人当中,估计年纪最小。

    当下就不声不响,独自一人背靠厢壁半开半闭的闭目养神。

    列车出奇的慢,而且还时不时的要停下来,让其它火车先通过。

    整节车厢空气闷热,气氛沉闷。

    忽然,一峰发现那边角一块,有几个人围在一起,好像要赌博。

    一峰心想自己一则根本不认识他们,二则根本无钱可赌。

    又想,在这漫长而沉闷的旅途中,看看他们在赌博什么,倒也可以打发时间。

    一时就睁开眼,立起耳朵,先远远地瞅瞅。

    只见围观的参赌的人越来越多,一节车厢二十多个人,倒有一半多在那边。

    一峰坐处,一下显得宽敞了许多。

    一峰好奇心起,扶着火车厢内壁,慢慢地站了起来,挎包画板不值一钱,就边上一放,自己随着火车的摇晃,三进一退的走到圈子外围。

    围着的人都或坐或蹲的。

    一峰知道,站是站不稳的,就跟大家一样,蹲了下来,看他们赌博。

    只见圈子内,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尖瘦的脸。

    他好像是庄家,赌着很简单的赌术:

    三张扑克牌,分别是红桃A,方块A和黑心A。

    只见那瘦个男子,先用右手拿起牌,正面给大家看清楚,是黑心A,背朝上,放在地板上。

    然后又让大伙看清楚,红桃A,背朝上,放在黑心A左边;方块A一样背朝上,放在黑心A右边。

    说明这赌叫抓黑心,抓住的话,押在黑心A上的钱,闲家押多少,庄家赔多少。

    然后双手慢慢地变换着三张脾的位置,动作很慢很慢,每个人都很清楚地知道黑心A的位置。

    一峰仔细观察,每次有许多人押钱,基本上都赢。

    一峰很奇怪,怎么这么慢的换牌动作,傻瓜也能抓住黑心A。

    只见那些赢钱的十分开心,操着南腔北调的口音,互相在比赢了多少。

    有几个赢得几十元就收手不赌,任由那开庄的男子讽刺挖苦。

    赢钱的几个嘻嘻哈哈的,并不理睬庄家。

    一峰心想,要是嘟哥在,肯定会出手,自己对这赌一行,并不十分爱好,就蹲在外围继续看热闹。打发时光。

    这时,庄家开始也有吃的,并不通赔,但还是赔多吃少。

    于是,打注的,有几个开始押得大起来,又有一个居然赢了两百多,也要站起来不赌。

    那庄家有些气急败坏,言语上也开始不好听,甚至有脏话带出。

    那赢钱的一脸不屑,听到脏话,也粗口相向。

    场面有些乱,被旁边几个各各劝说,两下并不发作。

    接下来,押注的人多了起来。

    有几个运气差的,明明看住中间一张是黑心A,一翻牌,却是方块A,开始以为庄家可能与赌客窜赌,就在那边押注既多又大时,他偏偏押这边,可结果是那边赔,专吃他这边。

    这样一来,有几个赌红了眼。

    只见其中一个,显然输急,在庄家慢动作一样的换牌过程中,看定右边是黑心A,多数人押这里,他也一手按住那张牌,一手摸出十多张10元大团结,押下去,翻开来,却是红桃A。

    看得一峰十分吃惊,百思不解。

    心想,嘟哥在,肯定知道这其中奥妙。

    此刻一峰见那押注汉子一脸都是汗,眼神游离不定,估计是输光了,在想什么点子。

    果然,只见他飞速抓住押下去的十几张10元大钞,心想这庄家小子个子不大,自己这钱,家里实是要急用的,今番输光,做人不成的。

    当即想赖账,口中大声嚷嚷:

    "这把不算不算,定是你小子变戏法。"

    那庄家见这大汉来夺钱,还以为全部连三只牌也要夺去。

    当时立马地用一只手挡了挡,另一只手飞速抄住三张扑克牌。

    见这大汉只把他自己打注的钱搼住,神色立马恢复如常。

    当即大声呵斥:

    "喂喂喂!带柄的,是男人就爽朗些,愿赌服输!你敢耍赖?"

    话音一落,当即有散坐在车厢四周的几个壮汉围了上来。

    一峰见都是刚才赢钱的几个,一下子明白过来。

    "这批人原本是一伙的,这是个圈套。这大汉要吃亏了。"

    这边李一峰忙半蹲半跪地往边上一退再退,回到刚才坐过的那张纸上慢慢地立起。

    那边十来个人气势汹汹地在训斥输钱的大汉。

    那输钱的也是个硬骨头,估计这钱也实在重要,任由他们闲话,就是不肯把钱松爽地拿出来。

    那庄家个子虽小,却可能是这群人的头。

    只见他站着,虽与输家大汉差大半个头,却是出手一个巴掌。

    尽管是在闹轰轰的车厢内,一峰还是听见轻脆的一声"叭"。

    那大汉虽身大力壮,却只是一身蛮力,这下一个不留神,被他先下手。

    当即气得哇哇叫,用捏着钱的拳头,狠狠地抡向小个子庄家。

    那小子有的放矢,一着得手,早已退出几步。

    这边大汉扑上,一峰看见有人用脚一拌,列车本身滚动摇摆,站着的人原也立足不稳,那大汉被人一拌,当即全身扑倒在车厢地板上。

    立即有三五个大汉,扑上前去按住。

    那庄家上前蹲着,用手来挖大汉捏着钞票的拳头,一时之间却扳不开手指头。

    当下眼色一递,又有两三个人上前。

    其中一个,用脚踩住大汉手碗,使劲揉踏。

    那大汉嗷嗷大叫,终于忍耐不住,松开了手⋯⋯

    整节车厢,二十几个人,李一峰初步断定,这伙人至少有十五六个甚至还多。换句话说,不是一伙的,可能不会超过八人。

    心念一动,连忙偷偷地把七八元散钞,悄悄地往两只鞋子内放进,以防万一。

    整个车厢内,有三四个年长点的,肯定不是与这帮人一伙的,蹲坐在一边在小声嘀咕。

    一峰心想如何样子才能把这七八个人,联合起来共同抗争。

    其中一个有侠义心肠,见这伙人如此胆大妄为,就忍不住扶着厢壁站了起来,训斥了他们几下。一峰悄悄地往他那边挪动。

    他训斥的话估计是,年轻人不要太仗势欺人之类,普通话实在太过普通,一峰只是听懂个大概。

    这伙人可能是不很远的乡邻,当然听得懂。

    只见那庄家脸色一顿,一声令下,各人找准目标,索性来个坚壁清野,实施明抢。

    抢前申明,说先礼后兵,乖乖的把钱缴出来,若是不配合,等会搜出来,不客气,若敢嚷嚷,拳脚侍候。

    李一峰知道自己满打满算不到八元钱,搜与不搜哪会顾虑?

    见这伙人竟然要抢劫,当即大喊一声:

    “你们这群强盗,朗朗乾坤竟敢抢劫,还有没有王法?“

    那围在一峰面前的三位,被一峰这么突然的一喊,吓了一跳,一峰人又比他们高出小半个头,一时不由自主地住后一退。

    一峰见此机会,当即两腿一蹲,上身前扑,双手狠力往前一推,使出小时候不赌教他的一招“隔山推牛。“

    边推边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多学几招。

    一峰这一下尽力推出,苦在平时,前扑之势被推上之牛一挡,自是能把对方推倒,而自身抵消对方的反力,原是完全能立住。

    此刻一峰人站在前后晃荡的列车上,被他推上的那两位牛,原本立足不稳的,当即往前跌倒,哪来反弹之力?

    一峰前扑之势突的,变成扑了个空,当即几个踉跄,直追前面两牛而去,跟他们滾在一起。

    这一下事出变故,连一峰都不防。

    那瘦个子毕竟历练得多了,当即指挥旁边的两个手下,扑上去按住李一峰。

    那先前跌倒的两牛,翻身坐起,四个对付李一峰一个,自是稳操胜券。

    一阵拳头如雨,一峰动弹不得。只能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大呼其他几个反抗。

    那四位其中两个骑在一峰背上暴打,两个按住一峰双手,有一个趁势扒下一峰手上的上海牌手表。

    要知道这块上海牌手表,是一峰老爹李布钢五十岁时,上海的亲戚,凑份子送给布钢祝寿的。

    布钢在世时视为宝贝,十分珍惜。

    布钢的突然去世,李一峰只得到这唯一的值钱货,作为遗产留着,也算是个记念。

    这表,对于李一峰来说,真的比自己性命都重要

    当下李一峰状似疯子,发狂般乱踢乱抓。

    可任凭他挣扎得精疲力尽,狂喊得喉咙哑掉,怎挣扎得了四个年轻力壮的汉子的合力?估计连不赌也没办法。

    那响应的另外只有四个人,又哪里是这群强盗人多势众的对手?早被这群歹徒或两个对一,或三个对一地全部制服。

    另外三个想出手的胆小乘客,见场面又被控制,而对方还有人手多,连忙缩在一角不敢动弹。

    他们都在心想:命只有一条,失去就永不再来;可钱从来都不是自己的,失去的可以挣过⋯⋯

    殊不知对有些事,在有些时,命又值几何?

    一峰见大局已定,自己被四个壮汉当沙包练的,早已被揍得鼻青脸肿,一头长发正好让他们称手抓住,死命按住,却不知为何不抓住头发撞地板?

    这群笨蛋!

    一峰全身动弹不得,只有嘴巴还算自由。

    于是大声地不停地骂。

    李一峰骂得口干舌头起泡,见骂骂根本不起作用,就再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自认倒霉。

    心下盘算等会下火车时,再作理会。

    就这样,在这暗无天日的火车上,出现了奇怪的一幕:

    一群人,或三个按着一人,或两人的压着一个,竟是静悄悄的。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

    那按住一峰的四个人,不敢稍有松动。

    因为只要一松动,一峰立刻暴动。

    四个歹徒,又不敢下杀手,真的比李一峰还累。好讨饶的话,估计早讨饶服输了。

    这是个疯子!

    也实在难怪李一峰,他长这么大,打架从没有吃过亏的,这一次吃了这么大的亏,他连杀人的心都有了。如果谁不小心让他得到一点点的自由,肯定咬也要把他咬死。

    所以四个按住他的人,真的有点怕,从一峰的脸上,眼中,完全感觉得到,除非把他杀了,否则……

    经过这一折腾,这帮歹徒的抢劫计划,却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实施了。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

    等列车又一次停下,一峰以为又要停车让道时,车厢一侧的上下伸缩门,却哗啦啦地被拉了上去。

    沉闷的车厢里,所有人都有种快要憋不住的感觉,这突然的一股新鲜空气进去,大家都忙着先贪婪地大口吸着空气。

    那几个歹徒更是争先恐后地跳下火车就逃。

    等一峰反应过来,连忙抓过画板连着挎包的跳下车,死命追上并抓住这群强盗中的一人,在另外几个乘客的帮助下,一起扭送到目的地:某某火车站管事所。

    可任凭李一峰等如何心急火燎地解释,气急败坏地催促管事的,先去抓其他同伙。

    可敬业的几个管事,怎会听李一峰等的一面之词?

    照样从容不迫,有条不紊地,按部就班走程序,先各自做谈话笔录。

    等同进去的几个人全部谈了话,做好笔录,李一峰估计时间至少过去一个钟头。

    而那个被扭送进管事所的人,从一进去就叫皇天,喊冤枉。

    笔录过程中,一峰远远地听到他高声呼叫的冤枉声,声音之凄惨可怜,连李一峰这个事亲历过的当事人,都内心动摇,怀疑自己会不会弄错,更何况那几个管事?

    不过说冤枉倒也成立,抢劫不成被人搅黄了。

    因而,等所有人全部谈话谈过,笔录做好,那几个管事严肃地问李一峰他们:

    "证据呢?证据!"

    那年长的几个,还听不懂,这被人抢劫还要什么证据,一时之间大家吱吱唔唔:

    "这哪里来的证据?"

    李一峰说:"管事大哥,我们捉住了这个抢劫分子,难道这不是证据吗?"

    那管事大哥态度严肃地说

    "问题是这个乡亲,他说的比你们还冤枉,你叫我相信谁?″

    小兄弟,我们决不放过任何一个坏分子,但我们也不能冤枉任何一个平民百姓呀!

    你说你钱被搜去三至四元,外加一块上海牌手表?你连自己的钱,到底是3元还是4元都搞不清楚,叫我怎么可以相信呢?"

    那管事紧接着对那个,输了有几百块钱的壮汉,严厉地说:

    "你说你在火车上赌,被杀了瘟猪,输了几百元钱?我来问你:谁叫你们赌的?

    还几百元?这么大的赌可以坐牢了,懂吗?

    你们这叫什么?这叫破坏社会治安!

    败坏社会风气知道不?"

    那大汉想申辩想表白,却无言以对,一时:

    "……这……这……"这的说不出话来。

    李一峰本想说:管事大哥,这不是钱被抢多少的问题,这是性质问题。这是抢劫事件,性质恶劣。何况自己视逾性命的手表还在他们手上⋯⋯"

    突见管事所办公室墙上,时钟滴答滴答的,竟然已是下午15.30,这才猛然醒悟:

    "中饭没吃过,滴水未进不说,自己还要赶去樟树。这里看样子根本不可能会有结果了,早上的那一点点稀饭,肚子早在造反了。"

    于下连忙问:"管事大哥,我还要去樟树,不知还有多远?"

    当那管事告诉一峰,还有六十多公里时,一峰连忙又问:

    "那乘汽车多少钱?"那管事告知,大概二元。

    并说此去汽车站有三公里,要快,好像四点半有趟末班车。

    李一峰连忙向管事讨了杯白开水,太烫。又讨了只大的搪瓷杯,倒进开水后干脆再倒进了些,寻得一自来水龙头,直接加放了半杯自来水,和和的大口大口地喝下。

    向管事的说声:"谢谢!"

    抡起画板挎包,拨腿就沿指点的路,撇开那几个天涯冷落人,大步流星而去。

    等李一峰赶到汽车站,正巧赶上16点15分的末班车。

    到樟树时,已经是17点35了。

    一峰清点了身上仅有的三元六毛钱,下车后东打听西寻问,就是无人知道三七二十一部队的具体驻地。

    有几个更是连自己县城,有没有部队驻防都不清楚。

    这下李一峰傻了眼,饥饿难忍,疲惫不堪,焦虑不安,全涌上心头,不过心里却想:

    "既然已到目的地,总有办法寻找得到二哥部队。二哥在这里,已有十三四年。听他说,曾经得到过全师象棋比赛冠军,应该已有些名气也说不定。

    我去找个大的宾馆碰碰运气,尽管二哥不是部队首长,说不定有爱好下象棋的首长,那是肯定会认识自己手下这个象棋冠军的。

    再说,就算运气不好,宾馆里的人,见的世面多,或许知道具体地址。

    只要知道地址,哪怕走,也要今夜走到。

    可肚皮已经一天没进食,还是先去吃碗面再说,吃饱了才有精神应对困难。"

    当下计议已定,就先询寻到樟树最大的宾馆。

    然后在附近找了家面馆,问了价,还好,一元五角一碗的猪油渣面。

    一峰再三叮嘱伙计千万别放辣的,把三块六毛钱给他,甜甜地叫着叔叔,悄悄地拜托:

    猪油渣多放些⋯⋯

    李一峰破釜沉舟,把身上仅有的三元六角钱,全部下了两碗猪油渣面。

    那淳香松脆的油渣面,是李一峰一生最最可口难忘的。

    尽管一峰后来其它不表,衣食倒是无忧,却再也尝不到象那次一样美味的油渣面了。这是后话。

    李一峰吃了个大饱,不快的情绪顿时减少了大半。

    从而对"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朝的事明朝时"

    这句既是土话又是诗句的句子,终于有了切身的体会。

    等夜饭吃饱,一峰依旧挎着挎包画板,来到刚才的大宾馆。

    一峰见自己浅白色的宽松衫,早已脏兮兮的甚至血渍斑斑。连忙寻一僻静处,把衣衫脱了,翻了个面。

    谢天谢地,里外都可翻穿的。下身的牛仔裤,倒是越脏越时尚。

    至于零乱的长发,嘴角的血渍,早已在刚才吃面条前,那面馆里清洗梳理过了。

    到宾馆门口,本想把挎包画板丢弃一边,自己从头至尾,对着大厅正门玻璃打量后,觉得这一头长发,背副画板,倒不失为是个搞艺术的人。至于眼睛边,脸孔上的些许乌青,不仔细看,倒还马马虎虎。

    于是理了理长发,尽管还有点面色紫青,仍感觉不错,就大着胆自信地走进大厅。

    于大厅正门,不远处摆放一"衣冠不整者免入"的牌子,视而不见,来到大堂总台。

    李一峰正想与笑脸相迎的服务员打招呼,询问去三七二十一部队具体位置。

    心想总台服务员或许见识多,可能知道。

    忽见总台长长高高的柜台一角,有两个干部模样的解放军,正在打电话。

    李一峰平时,长期穿一件二哥部队里的军服。

    解放军衣服年年发的,一年要发好几次。

    二哥有心,每次回家探亲,必带一两件回来,给家里的一个哥哥,三个弟弟穿。

    等到李一峰十六岁,已比二哥高,十五岁早早地讨得一件军衣,连十六岁正月都舍不得穿,等读高中时才穿上。

    当时就觉着这军衣没底袋,只表袋的,十分不满,是二哥告知,这是部队多大的干部以上,才能穿的,心中才适意。

    此时,一峰见这两个军人均无口袋,心想:

    "这两个解放军叔叔,必是干部无疑,说不定,肯定认识二哥。"

    当下靠近前去,想等他们电话打好,就问他们认不认识李一川。

    谁知这两位唏里哗啦地讲好,一秒钟不停留,立马走人。

    可能一则部队有急事;二则见一峰这个长发艺术小伙子,着急的等他打好电话,以为他要打。

    反正不等李一峰嗳字出口,人已快步而出。

    李一峰眼尖耳灵,无巧不巧,那个干部军人不知何事惊慌,竟然没有搁好电话耳机,李一峰见状,同时听到电话机里面还有人在

    "喂!喂喂!⋯"地叫唤。

    说时迟,那时快,一峰真的连一秒钟都不想,立即拿起电话,接上了对方的话:

    "喂!"

    "喂!"

    "老张,你听我说⋯⋯"

    李一峰哪管得了许多?更不会听他说,关他一峰什么事?

    他只是口齿亲晰地说:

    "对不起,我不是老张,我找你们部队的李一川,我找李一川!我是他弟弟李一峰⋯⋯"

    李一峰也不管对方莫名其妙的或大吃一惊,他只是耐心地重复上面的话。

    这样连续讲了几遍,估计对方才慢慢从惊诧中,领会到电话这头的意思。

    当那边也心神合一,才仔细询问李一峰,等了解了情况后,一峰知道对方已惊异万分,只听他激动地连声说:

    "有,有有!在在在!你等一下,我去叫,马上到!马上到!你别挂,别挂……"

    这边李一峰,从电话耳机中,听到对方激动不异地,远远的在喊:

    "李一川,李一川,你最聪明帅气的五弟一峰到樟树了⋯⋯"

    此时此刻,李一峰背朝大堂柜台,面对大厅边角,两眼湿润。

    等电话那头二哥熟悉而亲切的一声:

    "喂!五弟吗?⋯⋯"

    李一峰一声:"二哥⋯⋯是我⋯⋯"

    泪水早忍不住地流了下来。

    你说巧不巧?

    这正是无巧不成书。

第四十三章 行事如棋

    上回讲到,李一峰宾馆柜台上接起未搁下的话机,竟而凑巧接通,事情发生得离奇的巧。

    刚才两个打电话的军人,正在给李一川所在部队的分队打电话,这头一巧;李一峰近前,那两个以为,一峰有急事,也要打电话了,所以三话两句没讲完,让一峰吧,这第二巧;这边一急一忙,话机竟没搁好,而那边对方还有事情没讲清,话筒捏着不肯放,这第三巧;而第四巧是,对方接电话的,正是二哥老乡战友,是二哥亲密无间的家乡兄弟,熟知李一川的一切。

    所以世间万物,机缘巧合的真的太多。故事接着讲。

    李一川是开着部队军车来接李一峰的。他是部队老司机,随同的就是他的老乡,刚才接电话的裘立军。

    相比之下,一峰的二哥一川,谈天说地的口才远没有裘立军好。

    兄弟俩短暂一抱,裘立军早已不停的在讲,一时说一川没有五弟高大英俊,一会又说这么巧的事情,天下少有。

    当李一峰把这次美术考试,自己只考了一场的原因跟二哥一讲,裘立军连呼可惜,又马上鼓励一峰不要泄气。

    一峰马上欢喜上了这个跟二哥差不多身高的立军哥。就把火车上的事,连同老爹留给自己唯一的遗物,上海牌手表被抢一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

    一峰心中有种把裘立军当自己人的味道。

    裘立军听了,立即发作,一定要一川连夜去向塘,决不能让这群恶霸横行了。

    一川向兄弟仔细问了相关情况,说:

    "老裘,这是地方上的事,这火车上的事,你我又不是没听说过。

    说实话,连地方都很难插手,这毕竟是铁大哥的事。铁大哥牛气冲天,他们不管,地方能管得了吗?更何况我们部队?

    这事依我看,还是回部队再说,你囗才好,我五弟文笔也可以,干脆你们俩合作写份情况报告,我俩个签名,上报部队上级,这事情,是得重视。你看这样好不好?"

    裘立军当然赞同。

    于是李一峰千里探望二哥,在部队住了三夜,与兄弟情倒没诉多少,写这报告倒实足写了两天。

    一峰力求还原事情真相;裘立军着力要求实出事态的严重性和对社会造成的危害性;一川则表示,真实地向上级反映情况,是底层民众应尽的责任,虽说不一定有结果。

    但后来的事实结果,却不如一川所言,不久,全国打击黑恶势力之风顿起,社会风气一下子清洁了很多。

    这事跟李一峰写的报告,有没有直接关系,不得而知。

    却让一峰相信,不向黑恶势力低头,是每个公民最起码的必备素质。这是后话了。

    就这样,一峰十分向往的军队生活,因这件事,竟变得索然无味。

    第四天,一峰二哥所在部队,正有车要远赴浙江金华办事,李一川联系好后,送兄弟搭顺风车回浙江。

    一川给了一峰三百元钞票,吩咐兄弟,到金华后转义乌回嵊县。

    一峰接过二哥递上的挎包画板,与二哥挥手而别,一大早随军车而去。

    临行前一晚,兄弟俩下了一整夜的象棋。

    此时一峰的棋力远非二哥对手。

    李一川知道,自己这个小阿弟,有股永不服输的劲。

    一开始,一川就有意摔打兄弟,让他盘盘输得車炮全无,士相不剩。

    可后来他渐渐发现,这个五弟,宁愿盘盘输,也绝不要他让子,更从不悔棋。一见输了,当即认输,只是要求重来。

    虽然看他输得毫无脾气,难受的几乎要哭,可就是不肯轻言结束。

    真的是尽管屡战屡败,却定要屡败屡战。

    他跟一川拼耐力,拼毅力。而且越战越勇。

    看到盘面一有转机,见二哥陷入沉思,就拿言语刺激二哥,说什么堂堂全师的象棋冠军,也不过如此啊!输了棋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等等,还未胜利,提前庆祝。不停的骚扰。

    天都快亮了,仍然精力旺盛。

    李一川被拖得身心疲惫,无力再战。到后来头昏脑胀,昏招频频。被一峰抓住机遇,胜了几局。一川连叫皇天,说跟兄弟下棋,真的尤如与魔鬼打架。最终只有讨饶为止。

    分手时,李一川对自己五弟处境,并不多说什么,只是鼓励一峰,按自己的思路,走自己的路。但有一条,绝不可做违背良心道德的事。

    一峰听了,频频点头,牢记在心。

    离别二哥到了金华,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一峰谢过军车司机,转车到义乌。

    早在出发前,李一峰就决定,要去义乌拜望嘟哥的大哥二哥,不偷不抢兄弟俩。

    李一峰乘三轮车到廿三里镇,一下车,就感觉气忿不一样。

    一个词:忙碌!

    只见一个不大的三轮车停车场,进进出出的车,川流不息的人。

    有货从外面拉来的,又有从这里往外送货的,形形色色的人,各种各样的货。

    收进来绝大多数都是小东西,破东西。巨大的蛇皮袋胡乱地装满杂乱的货。

    而送出去的东西,却全部用标准规范的纸厢包装,整齐统一。

    忙碌的人们个个兴冲冲,乐哈哈。

    一峰发现,就算是为了价格,双方你来我去讨价还价,虽然争得脑筯凸出,脸色红润,到后来一方退让个1分2分的单价,骂骂咧咧地,却最终皆大欢喜的成交。

    一峰见了,不由得想到老家的乡亲,与这里两百里左右,人们大都空闲在家,不是在农田地里劳作,就是几个聚集一起聊空天,柯小九。

    哪象这里的人们,生意有得做,根本息不下。

    究其原因,肯定跟这里的百姓,几十年如一日挑着货担做小生意有关,日积月累的,形成了完整的一套供销系统,产业链。

    想到这里,一峰又想:

    "老家根本没有这方面的基础,唯一可以值得显耀的,只有这车骑山及其山峦,它曾经是谢玄生老病死,谢灵运土生土长之地。

    一定要再牵几个古代名人,倒是还有许多许多,如谢安,谢道韫,王義之及七子一女等,可这些人,如今的李家岙人,知道与这车骑山有多大关系?

    是否清楚不说,就算整个三界镇,连同上面政府,又有多少人知道或者关心呢?

    再说,这些人,这些事,就算与车骑山有密切关联,可跟眼下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时机,根本挂不上勾,当不得饭吃的,想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事干嘛?"

    想到这里,李一峰不自由主地一笑,连忙就近上前,问其中几个生意人,打听李路远家在哪?

    一连问了几人,均摇摇头。

    原来,一峰所寻问的几个,都不是廿三里镇里的人。

    一峰不觉要笑,这么小小的一个镇,却是外地人比本地人还多?

    一峰寻询到一家本地人开的小店铺,那店主问一峰,路远爹爹的名字,一峰告知叫李道平,店主才说:

    "噢!原来是道平老板的儿子,我们都叫他远远的,是不是去年考进浙江大学的哪个?"

    一峰点点头。

    那店主一听自己猜对,当即十分高兴。

    生意叫老婆照顾着,他自己陪一峰出来,来到大街上,一边啧啧夸道小伙子英俊潇洒,一看就是个有出息的人;一边问一峰与远远是不是同学?

    一峰听不明白他到底在夸谁?对他的自言自语式的询问,只能当作没听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同时又听他喋喋不休地讲了许多,热心地要陪一峰,直接去道平老板家,嘴里不停地说:

    "道平老板的经商之道,精明,辣手,有魄力,有本事;白有白一套,黑有黑一手。我们永远跟不上他的思路;如今已不仅是廿三里镇老大,更是整个义乌数一数二的大佬。啧啧,啧啧!"

    李一峰听这位三十左右的男子,提起李路远,那是真心竖起大母指;而提起这个李道平,似乎有那么一点点味道,佩服,羡慕,这是明显的,想巴结,也是李一峰直接了当的感觉,但却有点说不出来的别味,一峰心想:

    “也许这是妒忌,或者恨吧?"一时也不细想。

    正在那店主告诉一峰,说远远家并不远,还是用摩托车直接送李一峰去时,那店主突然对着前面一个骑自行车过去的姑娘叫:

    "笑笑,笑笑,停下,停下,你弟弟的同学来了。"

    李一峰吓了一跳,循声望去,果然见前面不远处,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停住车回头往这边张望,笑脸如花,正是几年前来过李家岙的李笑梅。

    李笑梅听到喊声,停下调转车头,笑着问:

    "白相哥,谁找我弟弟啊?"

    李一峰连忙点头跟店主道声谢谢,快歩奔向李笑梅,亲热地大声叫:

    "笑梅姐!"

    李笑梅见一个身材修长清秀健美的小伙子,开口叫她,一时半会并没认出,就惊讶地站住,红着脸,轻轻问道:

    "你认识我?……和我弟弟?"

    还未等李一峰接口,那个叫白相哥的人,快口接上:

    "哟!笑笑,他还认识你啊?看看,这小伙子,多帅气,怎么这么长的一头头发,长别人头上,咋看咋别扭,跟个啥似的,长他头上,怎么那么顺眼呢?"

    边说边看着一峰,又看看笑梅,满脸的似笑非笑。说声:

    "笑笑,我任务完成了。"

    转身回去。

    一峰天性顽皮,叫了一声笑梅姐后,见她一时已认不出来,听她疑惑的反问,窘迫的慌张的样子,就故意不自报家门,看着她一脸坏坏的笑着。

    李笑梅呆立一刻,脑子快速转动,回忆自己所认识的帅小伙,仍一脸茫然,此刻见一峰一脸顽皮的坏笑,看着这么熟悉的眉眼,手势,突然大叫一声:

    "小峰!⋯⋯"

    扑了过来,浑然不管飞鸽牌子的女式自行车"叭答"倒地,和路人停下脚步,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下李一峰倒慌了,未等李笑梅冲到跟前,哈哈笑着,连忙侧身一让,快速地把倒在地上的自行车扶起。

    李笑梅笑着追上,在一峰扶起自行车的同时,拎起拳头,作势高举轻落,打了一峰几下,边打边笑骂:

    "你这个小坏蛋,小疯子!谁知道你这几年不见,已经居然长得这么高大帅气啦?"

    原来,李笑梅第一次见一峰,一峰只十四岁,第二次和英姑姑认祖归宗时碰面,一峰仍还是一个少年。

    后来这五,六年来,就一直没有再见过面。

    如今一峰已经二十岁,而李笑梅的弟弟路远,虽说也二十岁了,却白白胖胖的,并不比她高多少。

    李笑梅从不把弟弟当作一个大人,尽管他已经在读大一。

    在她心中,对小峰的印象,也仍停留在十四,五岁时的模样,尽管知道小峰长大啦,但弟弟只这么高,想当然地以为小峰也差不多高大。

    刚才突见那任百强,绰号白相的,身边有一个英俊小伙在,只觉得一头长发,看上去很有气质,只一刹那心想:

    白相哥怎么会有这类朋友交往?

    却并不多想,也不停留,骑车而过。

    谁知白相哥突然间叫,她哪里反应得过来?

    此刻知道一峰时,心里十分高兴,轻轻打了几拳后,忽然有点伤感起来,停住脚步,关心地问一峰:

    "小峰,你现在好吗?"

    一语多义,尽在不言中。

    李一峰知道笑梅所问,却并不直接回答,而是说:

    "笑梅姐,怎么?就让我这样站着?"

    笑梅咯咯一笑,洋嗔道:

    "就知道你天性顽皮,心气高傲,一般的灾难,你不当一会事。"

    一峰笑而不答。

    笑梅接着说:

    "反正离家并不远,三,四里路,天色还早,走回去正好吃夜饭。"

    说完,把一峰的画板挎包夹在自行车后架子上,让一峰推着自行车走在右边,自己掖着一峰左手,慢慢地朝家里走去。

    路上,一峰见路人大都笑着跟笑梅打招呼,听得出他们的语气,十分羡慕和赞许。

    一峰知道路人误会了,有些别扭和尴尬,很不自然,几次把笑梅掖着自己的手脱开。

    李笑梅却不管,面对路人的异样目光,反而更加掖紧一峰,见小峰不自然至极,倒觉得说不出的开心,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一路上,李一峰把自己的经历,简单㧪要地对笑梅讲了讲。笑梅听着,连连叹气,不过却并不安慰一峰,反而说他将来是个做大事的人,这点点小挫折不算什么,读不读大学,不一定会影响他人生的。

    一峰听了,心中又宽慰了许多,就询问起笑梅的近况。

    笑梅告诉他,自那年李家岙回来后,老爹凭关系,用钞票开路,加上自己高中毕业的文化底子,进了镇里税务所上班。

    先临时工干了两年,现已转合同工。常常在市场里转悠,所以几乎所有开店的都认识。

    老爹反正有的是钱,对自己工资多少并不计较。

    接着告诉一峰,自己大哥路遥,早已成家立业,已经自立门户,自己在做服装方面的生意。只不过平时都和爹妈一块吃饭。

    至于老大哥和不抢老二兄弟俩,也已在义乌另外租房而住。

    不过,基本上每个星期六回来吃饭,今天正好星期六。老大哥的儿子都可能有5岁了。老二老左也今年结婚的,听说老婆还是你远房堂姐?

    他兄弟俩目前还跟着老爹,专做些针头线脑,钮扣,别针等看不起眼的小生意。

    听老爹说,已基本上为他俩寻好一处地方,租下十年,适当时候,也让他们分出去。

    两人边走边谈,笑梅说:

    "老爹现在非常繁忙,他的终极目标是,要把整个义乌,甚至金华地区的所有小货郎集中起来,不要他们再长年累月走出去,而是全部聚集在一起,要让全国各地,甚至全世界的人,都到义乌来买东西。"

    李一峰听了,目瞪口呆,说:

    "这,这可能吗?这要多大的影响力?多大的威望?多大的实力?而且,如果没有政府部门的定向政策,有这个可能吗?"

    笑梅说:“我也不相信,但老爹说,只要政府同意,放开,没有什么办不成的事情。"

    一峰问:

    "你说你爹很忙,那他还有精力做这些?他不是要做生意吗?"

    笑梅笑笑说:

    "如今他不是做这小打小闹生意,他手下象老大兄弟这样,专做一两件小东西的人,已有几十号人。

    其实老爹也只不过把这些人统一管理起来,所有货物都按统一的价格进出,老爹管包销售,从中收取一部分管理费。

    比如说3号绣花针,他规定价格1块钱可以买50支,比其他货郎便宜,别人1元只能买比方45支,表面上看,要亏5支,但在他的严格把好质量关,数量关,交货关和服务关等等前提下,他手下的订单生意,远远要比別入多出几十倍,甚至上百倍,这样一来,跟着老爹干的人越来越多⋯⋯"

    一峰听着,还是不甚明了,就陷入沉思。

    两人默默地走了一程,笑梅说:

    "小峰,前面那一头就到家了。”

    一峰抬头望去,只见整齐的一排庭院楼房,估计有五六户,他们正走到东首,笑梅说的那头,应该是西首头幢房子了。

    笑梅忽然轻轻地跟一峰说:

    "小峰,你看⋯⋯"

    李一峰顺着笑梅所示意方向,向东首这第二个庭院望去。

    只见庭院內,一只老黄狗,步伐缓慢地在院子里走,见到笑梅俩路过门口,只微微地顿住一下,并不吠叫。

    一峰疑惑地问:"笑梅姐,什么事?"

    李笑梅轻声说:

    “你看到那黄狗的一只狗眼了么?那是七,八年前被我弟弟和老大哥,用不赌老三送弟弟的弹弓弹瞎的。你说奇怪不奇怪,这黄狗,那时候多猖狂,见人就叫,听说还咬伤过人,可自从眼睛被弹瞎后,居然180度大转变,竟变得出奇的温顺听话。"

    一峰倒从来没听说过这事,不由得慢了脚步听笑梅说:

    “我弟弟远远心怀慈悲,后来慢慢长大后,实在受不了良心折磨,就主动跟这狗主人老王头坦白,狗眼是他弹瞎的。

    谁知那老王头,不知是因要巴结老爹呢,还是事实上道理是这样,他一点不怪远远,反而安慰弟弟说:

    这狗标准的因祸得福,如果没有眼睛弹瞎,凭它狗仗人势的个性,肯定还要狂吠乱咬,就算不被主人家早早杀掉,也定要被左邻右舍暗暗毒杀。

    好在弟弟做了好事,迫使这黄狗收性,主人也见它可怜,反而不忍杀它,这岂不是这狗的福?

    如今,这狗已有十多年的寿命,早好比人的八十老翁,享了天年。若不是远远点化,这黄狗岂还有这么长的狗命?

    我弟弟听了,心结全开。

    小峰,你说世事奇怪不奇怪?这在弟弟心中受尽良心折磨的恶事,从另外一个角度讲,竟是大慈大悲的善事。"

    一峰听了,二十岁的年龄,却哪里领悟得到这人生?于是只能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笑梅收住话头,笑着告诉一峰,到她家了。

    边说边从一峰手上接过自行车,自己先行,招呼一峰跟着,一进院子,大声呼喊:

    "妈!妈!你们看,谁来啦?"

    喊声一落,堂屋里首先跑出两个四,五岁模样的小男孩,差不多的身高,后面追随出来两个女的,均三十不到年纪。

    一峰一眼见到,其中一个,略微矮些的,正是老大李不偷的老婆,本村金银铜铁兰,五朵姐妹花中的老二李银花。

    一峰连忙上前,本想先叫银花的,中途就势对另一个模样俊俏,脸盘略显消瘦的女子,叫声:

    "大嫂!"

    又对着老大老婆银花叫声:

    "老大嫂!"

    还不等银花应声,那清瘦女子尖声笑道:

    "哟!这么个模样秀溜的小帅哥,该不是小叔叔常常提起的,三界和寿叔叔家的,老三兄弟的结拜兄弟小峰吧?哟哟,张得有些象郑少秋昵!"

    银花接口道:

    "嫂子,对对对,这个就是小峰。"

    说完,对着小峰说:

    "小峰,来来来,里面坐,你老大老二哥他们,估计马上也会到了,正好马上好吃饭。"

    这边银花话音刚落,里屋走出金翠花,见到一峰,笑着打招呼。

    一峰连忙上前,叫声大妈。

    两个小屁孩,正围着姑姑笑梅转,不住地叫,同时要姑姑抱。

    笑梅笑着蹲下去,一手一个,吃力地把两个都抱起来,把左手一个递给一峰。

    一峰接过,这小孩不怕生,居然拿一双明亮清沏的眼睛,盯着一峰看,并用小手去抓一峰的头发。

    一峰刚要问小孩叫什么名字,院子外差不多前后开进三辆摩托车,四个人,正是李道平父子各骑一辆,不偷不抢兄弟俩合乘一骑。

    一峰见了,连忙把小孩往老大嫂身上一递,自己快步到院子里,迎接李道平一行。

第四十四章 酒品人品

    李一峰一到院子,坐在老大摩托车后座的老二不抢,早已欢声叫着:

    "小峰来啦?"

    一峰应声,走到李道平跟前,叫声:

    "大伯伯,回来啦?"

    同时又对着路遥,不偷老大分别叫了声:

    "大哥。"

    "老大哥"

    感觉这么叫十分別扭。

    路遥老大同时点点头,停放车子。

    李道平嗯的一声,停放好摩托车,走到一峰跟前,拍了一下一峰肩膀,笑道:

    "小家伙,几年不见,居然长这么高了?"

    顺手轻轻扯了一下一峰长发,说:

    "天热起来了,男孩子养这么长头发干嘛?明天去锑掉。"

    说完,快步走上台阶进了屋。

    老二笑嘻嘻的上前,朝大伯伯李道平背影做了个鬼险,轻声说:

    "我倒觉得小峰这一头长发,十分好看。”

    说是轻声,却是大部分人听到了,于是大伙儿笑了起来。

    道平回过头,威严地问:

    "老二,你说什么?"

    老二忙道:

    "我说明天叫小峰他姐陪着去锑头。"

    道平听了,明知老二谎话,笑了笑也并不论会。

    一峰拉着老二的手,边走边问:

    "二哥,我依红姐呢?她怎么不来?"

    老二见问,脸红了起来。

    原来他和依红结婚,虽说只有四个月多些,却已有六七个月的身孕,此刻住在义乌租房内,怀孕期间吃酸怕辣的,加上坐摩托车太震不好,就一个人留在家里。

    但这事面对小峰和笑梅,两个还没经历过的人,怎么说得出口?

    何况推算起来,还是未婚先孕的。

    所以一听一峰问起,只能吱吱唔唔地,推说身体不舒服。

    大家进了堂屋,翠花早已和银花摆放了一张圆桌,两个人忙忙碌碌地张罗出一桌子菜来。

    两个小孩,刚开始见有陌生人在,总有点拘束,此刻见大家都对这个陌生人那么熟悉,当即回复本性,顽皮地在地上相互追逐。

    一会儿这个向妈妈告那个的状,一会儿那个对着奶奶撤娇。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还未到大家伙们坐下开饭,两个小家伙争先恐后的,抢占自己以为最好的吃饭位置,好不热闹。

    好在各有一模一样的两条太师椅,上面各安放着两条小木凳,在各自妈妈的照顾下,开始吃饭,一时安静了下来。

    大家依次坐下,主人李道平正位,左边老左,路遥,笑梅,路遥老婆和他们的小孩;右边老大,小峰,老大和银花的小孩,加上银花。

    金翠花忙着烧菜,银花时不时地过去端菜拿酒递小碟子。

    大伙团团圆圆围坐着。

    李道平说:"今天小峰稀客,晚上喝金华烧怎么样?"

    后半句,对着老二说。

    老左当然说好,一副跃跃欲试的兴奋情,一眼可以看出,已好久没有畅饮过了。

    李一峰,老大等,心知老左海量,而李道平的酒量,早已远近闻名。

    李道平,路遥等只是听说老二酒量好,却没亲身领教过。

    道平五十七八岁了,自没了放量一搏的豪情和胆气。

    老左却二十五六岁,正是血气方刚年,虽有心想和大伯伯打折拼比,却总不敢轻易造次。

    心想自己老爹,随着年龄的增长,酒量已退了不少。

    知道酒这玩意,喝下去容易,抗得住难,要用身体扛。

    这样一想,心里有些淡淡的的失落,一种没了对手的落寞表情,李一峰等都感知得到。

    李道平当然心里清楚,也并不在意。

    李路遥心中始终不舒服,他一直对自己老爹不满。

    当初心血来潮,在嵊县三界李家岙这么个穷乡僻壤里,结拜了那个老气横秋的和寿叔。

    从此,自己好好的殷实之家,凭白无故要去照顾他们,凭空多出一门穷亲戚。

    后来老大李不偷来,他倒是个手脚勤快,言语不多,为人忠厚的好帮手。

    路遥这才稍稍舒心了些。

    觉得老爹帮着替他操办婚事,也是物有所值。

    可今年又来了个老二不抢,喉咙粗狂,自以为有几斤酒量,一身蛮力,就整日叫嚷嚷的。

    对他这个大哥哥,虽说尊重,也并不见得有多少放在心里,直来直去的性格,路遥不知何故,就是不太顺眼。

    但作为所有人的大哥哥,他当然不好意思表露,就从来都不多言,一副实老实相的老大样。

    今晚见老左一副舍我其谁的样子,心中腾地生起一股火,于面上却一点不动声色,反而笑着道:

    "爹!听老左讲,当初您与叔叔结拜那天,您们两个,足足喝光一大坛子黄酒,十足有五十斤?"

    李道平一边招呼着一峰,老大等倒好酒,一边回答儿子:

    "一坛倒没有,每人二十来斤好像是有。哎!日子过得真快,这一晃眼,竟是十年前的事了,可我咋觉得还在眼前呢!"

    李道平停下杯子,轻声一叹:

    "嗳!老了,我都快六十了。"

    路遥本意并不是想勾起老爹往事,连忙说:

    "爹,今晚难得您老高兴,兄弟们在,小峰稀客,我们几个小辈,何不在您的见证下,切磋一下各自酒量?"

    道平见大儿子今天兴头这么高,倒有点诧异,心里想这小子从来都不多话的,今晚怎么啦?

    又一想,难得他有心,何必扫他兴?加上自己好酒,对拼酒比量的,自是莫名的兴奋,于是点头笑笑。

    老二老左早已倒满了一杯金华烧,约有二两,听路遥这么一说,忙快速地拿起酒杯,一下把杯中酒倒进喉咙。

    酒杯一顿,两眼发光,大声赞同,豪气顿生。

    李一峰也十分喜酒,却最多一斤二两52度烈酒的量。

    见老左这么贪杯,不由得笑了,本想喝酒的杯,重新轻轻放下,静听路遥继续下文。

    老大自衬一斤烈喝不下,刚要说话,银花早已抢过去说:

    "大伯伯,大哥,老大酒量,肯定比不过路遥大哥的,比也白比,他不用比了。"

    这边笑梅和她大嫂,几乎同时说:

    "银花帮得真牢,由你说了算啊?"

    两个边说边笑她。

    两小孩不知大人们所为何事,哇哇叫喊着"爷爷,爸爸"的,站在太师椅子上,来凑热闹。

    老大儿子叫一军,更是拿起他爸前面的小半杯酒,举着喊:

    "我来,我来!"

    路遥儿子叫立强,自然不甘落后,也学着小一军模样,架势十足。

    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李道平笑笑,哄着两小孩,同时叫他们的娘,各自把小孩抱下椅子,小孩儿们对吃饭,没完没了的,也没兴趣,就吩咐两个做娘的,督促小孩吃饭。

    翠花过来,知道小辈们要开怀畅饮,就叮嘱老公:

    "老头子,让他们自管自,你可不能多喝,医生的话总要听。"

    李道平眉头一皱,说:

    "去去去!老婆子只管整下酒菜去,触霉头的话少讲。"

    知道老婆关心自己,前两天身体有点不适,医生说不要多喝酒,但当着小辈们的面,翠花这么说,就有点不高兴了。

    翠花怕扫了大家伙的兴,连忙又进厨房去。

    老左对着路遥说:

    "大哥,你说,怎么个切磋法?"

    路遥见老二这么贪杯,还未开始就先干一杯,心中暗暗一笑,说:

    "老左,听你平时口气,我爹和你爹已都不是你对手的样子了,那我肯定连你的零头都喝不过的,你说怎么个喝法就这么喝!总归要让我等心服口服才是。"

    老左听路遥这么说,要喝得大家伙们心服口服,这怎么个喝场?"

    一时用手搔着头皮,不知所措。

    路遥见老二说不上来,正中下怀,就说:

    "既然你不知怎么比,那我提个方案,你同意不?"

    老左说:"我同意。"

    根本不听什么方案,一副什么都不怕,照单全收的气魄。

    路遥心中也暗暗佩服,但心中存有灌他醉之心,就把比酒的办法说出:

    "这里在座的,除爹和妹外,就剩下你哥,小峰和我。

    我不知小峰酒量,我和你哥都没有多少量,这样,我们三个喝三瓶金华烧,你一个人喝三瓶,如何?"

    老二心想:

    "哥哥与小峰,最多两斤,路遥平时从没见他喝白酒超过一斤,而自己喝三斤,完全没问题,这买卖不会亏。"

    当即朗声说:

    "好!"

    于是,李路遥站了起来,重新到里间屋里拿出四瓶一斤装52度的金华烧。

    期间,叫自己老婆陈晓霞进去,帮他娘一块儿弄菜,重重吩咐,加几个老爹特喜欢的下酒菜,又轻轻地关照着什么。

    桌子上已有三瓶金华烧,路遥拿过一瓶,给他爹放好,同时叮嘱妹妹,她要喝酒,就与爹两人一瓶。

    他把三瓶酒分别递给一峰老大他们,自己一瓶,把余下三瓶归老二。

    规定先喝这第一轮:这边三人三瓶,老左一人三瓶。

    大家各自尽兴。

    既比快,又比量。

    一切很快见了分晓。

    老大一瓶,无论如何喝不下去,就摇摇头认输,说什么也不肯多喝了。

    李一峰初次作客,自是喝下一瓶后,不肯再喝。

    路遥见一峰还无醉态,在老爹李道平的推助下,老大瓶中剩下的约一杯酒,先由一峰负责。

    而此时,老左三瓶酒,居然比他们三个还快,喝光了。

    这时,路遥对里屋叫道:

    "晓霞,再拿两瓶酒来。"

    里屋李路遥的老婆,陈晓霞早应声而出,一手拿着一瓶,上前在老公桌面上一放,右手拍拍酒瓶,说:

    "少喝些,多喝伤身的。"

    路遥应声:

    "有数,你管自去帮娘的忙吧!"

    随手拿起放在前面的一瓶酒,一拧一扭,打开盖子,放在自己面前。

    把杯中的小半杯酒一口喝下,又从新瓶中,给自己倒出大半杯酒,并不为一峰和老大加酒。

    然后,笑咪咪地看着老左,意思十分明显:

    咱俩接着喝。

    这下,在座的除一峰外,全都大吃一惊。

    李一峰因为本不知道这路遥的酒量,以为他是能喝。

    另外几个,尤其是老大,这几年下来,总以为他最多也不过是一斤多的白酒,虽说从没见他醉过,却也从不见他多喝。

    李道平也着实吃了一惊,知道大儿子平时很少多语,在家十分听话,外面虽听到过不少风言风语,眼不见不实,也就不好多说。

    加上父子天生不多沟通交流的,尤其是父亲与长子。

    所以李道平这几年来,很少和路遥交谈,觉得没什么好多讲。

    大凡有事,都是跟老婆翠花讲,由翠花再直接或通过儿媳讲。

    而大儿子路遥呢,更是似乎有许多心事,或者说秘密。

    反正好象从不主动跟忚讲些正事,大事。

    此刻见儿子打开第二瓶,看样子完全能喝下去这一瓶,心中惊诧之余,不免感叹:

    知子莫属父,这句话到底对在何处?

    笑梅对哥哥的架势也吃了一惊,不过她更为关心的却是老大,和两个小孩儿。

    女孩子对拼酒并无好感,反正自己饭已吃好,见老大醉态已有,连忙为他浓浓的泡了杯车骑山云雾茶,悄悄地走到老大面前,重重地在他桌面上一放。

    老大一个激棱,清醒了不少,抬头对笑梅笑笑,轻声说:

    "谢谢!"

    笑梅哼的一声,一声:"充什么好佬!"

    也就只有一峰老大听到。

    里屋银花督促和追逐着两小孩吃好饭,早已在和大妈,晓霞闲聊,却耳听四路,眼观八方。

    对笑梅泡茶给自己老公的举动默默关注着,此刻见状,心中突觉一酸,竟似受了莫大委屈。

    不过只一刹,立马恢复如常,连忙上前,亲热地搀掖着笑梅的胳膊,甜蜜蜜的叫:

    "哟妹妹,怎么要你泡啊!我来,我来!"

    一边叫一边问大伯伯是否先吃饭?

    李一峰把老大瓶中的酒倒入自己杯中,正好二两杯一杯。

    他拿起杯站起来,先敬李道平,说了些客套话;又敬李路遥,说:

    "大哥,我和远远早已十分投缘,情如兄弟,他的大哥,就是我大哥,我真的只有这一点点量,实在不能再喝了。这样,我把杯中酒干了,我就先吃饭了。"

    说完,举杯又向老二一敬,仰头把杯中酒一口喝下,坐下身去。

    引得笑梅一声惊叹!

    路遥说:

    "小峰,你的量肯定不止这些,怎么?说好三打一的,你也退啦?要大哥我和老左单挑?"

    一峰正要叫银花大嫂盛饭,听路遥这么一说,不由得停住话头,心想:

    "自己现在是扛得住,似乎还能喝点,但保不准再一杯下去,不烂醉如泥。

    初次来这里,又不是老大老二家,喝醉出洋相不行。"

    正要接口回绝,正巧抬头见到笑梅亮亮的目光。

    一峰的天性争强好胜心斗然上来,再想:

    "路遥大哥说得对,说好三对一,就得同进同退。既然此刻还未倒下,等会就算醉了,也随它醉去。男子汉大丈夫,岂可临阵而逃?"

    这样一想,顿觉豪情万丈,大声说:

    "好!我听大哥的!"

    说完,把空杯直接往路遥面前一放,豁出去了!

    可李路遥却嘿嘿笑了笑,并不给他倒酒,只是说:

    "小峰果然豪气冲天,为人讲义气。这样,大哥哥我自信完全能喝下这一瓶,你先吃饭,待我与老左再战,真的吃不消了,你再上。虽说这样胜之不武,但谁叫老左兄弟,是个天生海量,真正的英雄豪杰!"

    老左见状,吃惊之余,豪气顿起,自信再喝一斤白酒,也是不会有大碍。

    当即站起身,把衬衫一脱,露出全身肌肉。胸部一丛黑毛扎眼,更显粗狂威猛。

    一峰暗暗叹服:这老左,活脱脱一个当世鲁智深!

    就这样,这边路遥从从容容,温文尔雅,面不改色。

    那边老左豪气冲天,大口喝酒,满脸通红。

    李一峰已简单扒拉了一碗饭;李道平依旧只吃了一点点饭。

    然后两个退出位置,自在一旁喝着银花泡的茶,顾自喝茶聊天,不去管他俩斗酒。

    李道平不及口的赞叹,说:

    "小峰啊!天下好茶,唯你们村里李家岙的那眼泉水,烧开来泡车骑山的云雾茶,那是天下第一。

    有朝一日,能在李家岙养老,在两棵千年古樟下,躺在懒椅上,翘着二郞腿,喝着李家岙泉水泡的车骑山云雾茶,那场景,万世不修啊!"

    忙碌到此时的翠花,端着饭碗坐在老头子一边,正好听老头子又在大谈山海经,笑着跟一峰说:

    "小峰,你这大伯伯年轻不大,话头老背。每个到家里来的客人,用你们那里的什么山?⋯⋯"

    "车骑山。"

    "对对,车骑山云雾茶,招待客人,必说:若是用你们那,那什么李家岙泉水来泡,那才叫绝配。

    啧啧,来一个,这样讲一次,背不背?我耳朵都听得起茧了。"

    道平听了,对老婆洋怒道:

    "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你知道什么?"

    回过头对一峰笑笑,说:

    "小峰,我不是说你的哦?"

    一峰椤了一下长头发,尴尬地笑了。

    这边大伙管自在聊天,那边李路遥和李不抢斗酒正酣。

    只见李路遥神情自若,越喝脸色似乎越青。而不抢老左,正喝得兴高采烈,已开始手舞足蹈起来。

    老大有些坚持不住了,搭拉着脑袋,一声不吭,不过神志还有些清晰,拼命喝茶。

    银花见了,又重新为他泡了一杯。

    李路遥老婆陈晓霞,似乎对老公和老左的斗酒并不在意,倒是不住要小儿立强洗脸洗手。

    而李一军则粘着要笑梅抱着,听爷爷讲故事。

    第四瓶酒老左也很快喝完,与此同时,路遥的一瓶,居然也同时喝光。

    这时,老二老左不由得心中暗服:

    "想不到这个路遥大哥,平时不声不响的,这两斤烈酒喝下去,居然反应都没有,深不见底啊!"

    路遥笑嘻嘻的,竟然毫无醉意,不轻不重地问:

    "兄弟,还能不能喝?"

    一副不能喝就认输,我还能喝的姿态。

    这时,道平一峰他们停下话头,道平说:

    "路遥,你感觉怎样?"

    路遥轻松地说:

    "我没事。"

    "老二你呢?"

    "老二说:"大伯伯,我不要紧,就是全身热,最好开电风扇。"

    此时六月初,年轻人穿一件衬衫刚刚的,电风扇那是绝不能开的。

    李道平好奇心起,心想:

    "想不到自己儿子,居然也有这么好的酒量,这连头带尾十一年来,自己与兄弟从没分出个上下高低,倒也罢了,可他却有这个老二,酒量惊人。自己年轻时,这么短时间内,喝下四斤高度烈酒,不是不敢,却也不多。而今,老二四斤喝下,只是全身开始热,真的令人佩服。可儿子竟然两斤喝下,反应都没有,这岂不是成了老二对手?咱老哥俩胜负不分,他俩今天虽说再斗下去胜之不武,却倒要试试,一来探探老二的底,五斤烈酒能不能喝?反正自己从没试过。二则测测儿子这酒量到底有多深?"

    想到这里,不由心里一笑,问他俩:

    "要不要各自再来一瓶?"

    路遥问老婆:

    "晓霞,这酒还有吗?"

    晓霞说:"有!"

    翠花这时说:"遥遥,我看你醉哉!少喝些!听听,谁不知道你老爹海量的,家里的酒,倒出来给你洗澡,恐怕也够你洗十几次的,怎么会问酒还有没有这问题?不醉才怪呢?"

    李一峰听了,也觉得有些奇怪,心里想:

    "下午来时,听那白相哥的口气,这李道平大伯伯,是多少人想巴结都来不及的,这么好的酒量,能巴结得到的人,单送礼来的酒,恐怕平常人家可以喝上几年。"

    听了他妈翠花的话,就越发觉得不对:

    "他妈说他醉了,可看他神志清晰着呢!这怎么会问这样的话?"

    李一峰喝下一斤二两白酒,也已有些多,头脑有些发热,晕乎乎的,并不愿多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于是看着老左。

    老左正唾沫横飞地乱讲三千,李一峰听不出什么,只是听老二在吹牛,好像大冬天的,一口气钻过七只水泥船底,浮出水面。

    又好像大雪天,下山追野兔,被他一个下午追捉住过只等等。

    这个倒是真的,一峰知道,野兔前脚短后腿长,大雪天只要往山下赶,这野兔心急惊慌的,雪地里看不清高低,往往后腿一弹,要翻筋斗。自己好几年前也曾经追到过一只。这诀窍是一定要往山下赶野兔。

    李道平问不抢老左,还要不要再喝时,他想都不想,当然要的⋯⋯

    当老二五斤烈酒下肚,两眼发红,舌头打卷,却是坚定坚决地说,还没醉,还要喝,坐在那里,倒仍然稳如坐钟。

    而路遥三瓶酒下肚,竟然好象开始时的模样,尽管似乎摇晃着身子,可李一峰看过去,觉得他十分平静,非常清醒。

    不由惊诧得越发奇怪。他偷偷地打量着屋里的人,两个小孩已睡;老大的头,用单臂枕着,靠着桌子,抬不起来了;银花大嫂守在一旁,全身心在他身上,一时手足无措。

    道平夫妇见大儿子喝下三瓶,居然神色如常,十分欣慰。

    笑梅不知何时已经上楼。

    只有路遥老婆陈晓霞,忙前忙后,对老公的酒量,似乎一百个放心。

    而老左叫嚷着,叫大嫂再拿酒来。

    陈晓霞又拿出两瓶酒。

    此刻一峰留下了心,见路遥倒在自己杯中的酒,竟无半点酒花,而老二那杯,杯壁全是一颗颗珍珠似的的小酒花,一峰心里顿时明白。

    突然对这个路遥,说不出的厌恶。心里想:

    "大伯伯刚才和我聊天聊得起劲,也许真的没有看见杯中细节,自己不是才发现吗?翠花大妈,银花大嫂和笑梅姐或许不懂;老大哥醉了,自顾不暇。

    看来今晚这场斗酒,是这个路遥一手导演的,他老婆陈晓霞是帮凶。

    这个李路遥,肯定是用白开水跟老左比,老左认输则罢,否则,就算有再大的酒量,也必输无疑。

    一峰心想:"此刻老左已喝下十足五斤二两烈酒,再喝下去肯定要伤身体。

    可此时酒又已经倒上,自己站出来揭露真相,怎么落得下双方面子?

    道平伯伯又怎样下得了台?

    可任由李路遥这样肆意妄为,伤了老左姐夫不说,可如此弄虚作假,又岂是我李一峰能容忍的?"

    李一峰洞察到真相,见老左团着舌头,满脸通红,语无伦次,却极度亢奋,不肯停杯认输。

    而李路遥有持无恐,一副悠哉悠㦲的神态。

    李一峰心神不宁,酒又上身,说不出的焦虑不安,一时毫无办法。如何样子,即不让李道平,甚至老左发觉?

    又保全李路遥的阴险之计不露?却又要让李路遥自己收手?不再这样伤害老左,能自觉停止再斗下去,而不露半点痕迹?

    任凭李一峰机智无双,面对此情此景,却真的束手无策!

第四十五章 道自有道

    前文讲到,52度烈酒,老左李不抢,足足5斤2两金华烧,就算武松转世,鲁智深投胎,也怕喝得下扛不往。

    此刻的老左,赤红着两眼,嘴里胡言乱语,已经坚持不住,亏得他体格健壮如牛,居然还坐得住。

    老左自己已几乎没有思维,心中只一个念头,那就是他不肯倒下,不能倒下。

    脑子已有幻觉,喝下去的酒根本已无味觉,似乎淡如温水,又烫如烈火。

    肚子里似滚水涌动,又似有一股滚热的,辛辣的气,翻江倒海的在搅动,在冲撞,只想找个出口。

    几次想往上,从喉咙口冲关,被老左强硬压住。

    老左仅存的一点心志,就是:这下完了。可天生的死硬脾气,真的是宁死不服输。

    这情景,一峰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忽然,他站立起来,故作醉态地问路遥:

    "……路遥……大……哥,卫生……间……在哪?我要小便了……"

    路遥见李一峰一手扶着墙壁,一手按着头皮,摇摇头晃晃的,已快站不住了。听他说要小便,忽然觉得自己也已经尿急,就站起来,一边扶着一峰,一边笑着说:

    "小伙子酒量不错嘛!来,大哥哥也要去。"

    就掖着一峰到厕所间。

    等从厕所里出来,一峰故意重重地靠着路遥,一副走不稳,立不定的样子。

    东摇西摆地由路遥扶着到桌前。一峰双手扒在桌沿,结结巴巴地对老二说:"老左……我……照理要叫………你叔,……可我……和嘟哥,那是……兄弟,你也只……能是……兄弟了,……今晚……大哥……哥一个人,跟你斗,……你也……不是对手,何况……还有……我李……李小峰,你说……你服不服?"

    最后一个服字出口,一峰抬起手笑着,想推老二一把,谁知手已不听使唤,倒把桌上路遥的筷子拨落在地。

    一峰摇晃着要弯腰去捡,路遥连忙说:

    "小峰,没事,我来,我来。"弯下腰,摸索着去捡筷子。

    那边上李道平夫妇见一峰也醉了,道平笑着转头对老婆说:

    "这小峰毕竟只有二十岁,已能喝这么多,不容易了。"

    看他醉醺醺的,把筷子都拨落,还要去捡。连忙一边对小峰说别动别动,一边回过头叫老婆重新去拿双筷子来。

    就在李路遥弯下腰去捡筷子,李道平回头叫老婆重新去拿筷的一刹那间,李一峰突地飞速地把老左和路遥的酒杯对调了一下。

    这动作,只两个人看见,一个是李银花,一个是老左李不抢。

    老左已经神志糊涂,看到也等于没看见。

    李银花虽然全身心在照顾老大,但老大靠着睡去了,所以她一时只是抱着睡熟的儿子一军,茫然地听李道平,一峰聊天,和看二叔老二和路遥拼酒。

    见二叔已喝得神志不清,而路遥却毫无反应,正心中暗暗惊叹:

    "龙生龙,凤生凤,生出老鼠会打洞。"

    这真是不变的铁律。

    忽见小峰也醉了,而且醉得来手舞足蹈跳秧歌舞似的,居然把筷子都拨落地,正觉得好笑。

    突然见小峰朦胧着的眼睛精光一闪,飞快地把二叔的满杯酒,和路遥的那杯对换,正张大嘴:

    "啊?……"

    见小峰精光向她一照,立马回复醉醺醺的模样。

    而等李道平,路遥等回头,起身看银花,李银花居然

    "……哈!"

    地一下,喔!打呵哈了!

    嗯!是该息了,差不多了。

    李道平说:

    "路遥,小峰,时候也已不早,差不多了。"

    最后重重地说:

    "老二,好了,这最后一瓶不要喝了,杯中酒能喝就喝,不能喝剩下,再不许喝了。"

    老二已经机械动作了,直着舌头说:

    "喝!喝……"

    一峰拿起路遥面前的这杯酒,结结巴巴地大声说:

    “路遥……大哥哥,难得……大伯伯……大妈,……这么客气。这……这说好……三英……战……战吕……布的,……结果……大,大哥哥……一个人干,小……小峰我怎……怎说⋯得过去?……这最后……最后一杯,无论……如何,都……都要……我来干……了的……"

    说完,与老左一碰杯……

    说时迟,那时快!

    路遥在这节骨眼上,岂会肯让李一峰代他干这杯酒?

    只见他在一峰与老二碰杯缩回手的一刹那,一把夺过酒杯,一言不发,一饮而尽⋯⋯

    本想喝下后,再说几句漂亮话,谁知……

    李一峰等的就是这一刻!

    老二一口喝下了一杯白开水,浑然不觉杯中酒为何已变?

    醉了!醉到后来,喝白酒是象喝白开水一样,同样,白开水喝下去,也以为是酒了。

    可李路遥却惨了!

    他是当白开水喝的呀!谁知满满的一杯烈酒,在毫无思想准备的前提下,这么猛然突然地倒进喉咙,什么结果?

    当然地眼泪水,鼻头涕一塌糊涂流不说,更是呛得剧烈地咳嗽,一口气回不上来,憋得脸孔血红,呼吸困难……

    余下几个,一个个惊慌失措,手忙脚乱,乱作一团。

    有揉搓胸部的;有拍打背脊的;陈晓霞更是急得哭骂起来:

    "要你争什么强!?……"

    李一峰醉了?!

    他瘫坐在桌边,头靠着桌沿,眼望着地面,咬着牙,强忍住不笑出声来……

    过了好一会儿,李路遥才缓过气来,手指着喝过的空杯,气急败坏地指责老婆晓霞说:

    "这,这,这……酒,怎么变成了酒?……"

    他本想说这水怎么变成了酒的?硬生生地把水改成酒,心知肚明的呀!

    李路遥明知一定是李一峰做了手脚,可自己理亏在先,又毫无证据,更毫无办法,只有忍住,正是哑巴吃黄莲,又是标准的自讨苦吃。

    这么一折腾,老大酒也有点醉过头,醒了。毕竟年轻力壮的,八两白酒一抗,终于扛住。

    一峰悄悄暗示银花大嫂,连夜回义乌去宿。

    一峰知道李路遥心术不正,说什么也不愿在这里再多待一刻,看看老大已清醒,老二虽胡言乱语,但估计还能搀扶着走几步。

    银花冷眼旁观了最后的一幕,知道小峰机灵,肯定察觉出了什么,接到他的暗示,加上她内心深处也不愿老大离笑梅这么近。

    就跟大伯伯大妈说要回去,理由当然是义乌只有二婶一个怀孕女子,实在不放心的话。

    道平夫妇见说得有理,就由道平出门去叫了辆三轮车,与老大一同把老二搀扶着,抬扯着上了车。

    银花抱着小孩,老大再掖着一峰等各上车坐定。

    与道平,翠花挥手而别,连夜去义乌。

    路遥正没好气,就假装还没呛过头,和老婆两人,在屋里一直没出来送。

    李银花在路上车里,就一直问一峰,到底怎么回事?而老大又反过来问老婆,什么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一峰似乎真的醉了,斜靠着三轮车壁,好像睡着了。

    老二已坐不住,这么高大的汉子,瘫倒在狭小的车厢内,烂醉如泥!

    不时地嗷嗷大叫,只喊一个热!

    当天夜里,当老左老婆李依红得知,老二竟然喝下去五斤多烈酒,火爆的脾气见谁都骂,见堂兄弟小峰才稍稍收敛些。

    事实上老二不停的喊叫,已是有点惊心动魄。

    巧的是老大兄弟俩租房的房东,是个土郎中。

    被老二吵醒,知道状况后状连忙起来。

    叫老大,一峰和依红,七手八脚地把老二搬进一只七石缸里,打来,倒满井水,只露出头,全身用井水浸泡。

    有人要问,为什么不用自来水,一七石缸水,井水拎满多累?

    井水性温而活,自来水寒而生。作为老中医,肯定知道其中奥妙。

    老中医同时立即从家里翻出几味中草药,说是护肝保肺解酒毒的,连夜煎熬,让老二服下。

    就这样折腾到天亮。

    第二天,老二还沉醉在床上,不过己嚊声平缓。

    老郎中长长地舒了口气,直夸归来得及时,更夸自己医术如何如何,遇到过还有哪些惊险等等等等,吹了一通牛,人也累乏自去休息。

    在一峰堂姐依红的逼问下,一峰把昨晚拼酒,李路遥用温开水,跟老左52度烈酒斗的情况一说。

    依红当即气得哇哇大叫,立马要冲去廿三里镇与路遥拼命,任谁也拦不住。

    一峰说:"依红姐,我是不肯讲的,你再三保证不发火,可结果呢?我问你,到那里了,你怎么说?"

    依红大声说:

    "我说他这王八蛋,不安好心,用开水代酒。"

    一峰又问:

    "你怎么知道,他喝的是开水?"

    依红奇怪地问:

    "这不是你说的吗?"

    一峰说:

    "我说过吗?姐姐啊!人家好心好意请我们喝酒吃饭,怎么会用白开水代替酒?你说,道平伯伯这么有名气的人,你这样说他,谁会信你?谁会听你?人家若是说,三界佬是白眼狼,黑良心,坏良心的人,估计十有八九有人信。"

    老大此时也已完全清醒,说:

    ″小峰说得在理,换句话说,老二5斤烈酒是自己喝下去的呀!人家可不是白开水哟!你要怪,也只能怪自己老公,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

    "啊?怪我自己?"

    "对!昨天叫你同去你不去,平时你又管不住他,这次是个教训啊!"

    正在大家伙七嘴八舌的劝说依红时,门口传来摩托车的喇叭声,打开院子门,李道平到了。

    老大银花和一峰,还有那土郎中都连忙迎上去。

    依红见了,也只好上前打了招呼。

    李道平问了老二情况后,啧啧道:

    "想不到老二有这等酒量,而我家老大,居然也有三斤白酒的量。"

    一红刚要说,那郎中早已接上话题:

    "这是当然的呀!谁不知道平老板的大名?虎门无犬子呀!"

    李道平哈哈一笑,走进厅屋。

    土郎中本与李道平熟悉,姓张,土草药治肝,小三羊等,方圆几十里地有些名气。

    李道平久经酒场,与张郎中自然有交际,一来二去成了朋友。

    李道平知道他家两间三楼刚造没多久,就与他商量,把二楼一层,和围着的院子,租给自己三界阿。

    那张郎中自然满口答应,并把一楼的一个灶间,也腾出来,归他们兄弟两家用。

    进了屋,银花连忙为几个男的泡了茶,依红心里还有些不忿,就招呼一声,管自上楼去照顾老二。

    李一峰毕竟只二十岁,自思没有资格陪坐,就在一旁逗着一军坃。

    李道平却是专程为他而来。

    他上午从女儿口中得知,李一峰美院之路又落空,昨天刚从江西回来的。

    李道平雄心勃勃,改革的春风,正好使他如鱼得水。

    他要的是大量的人材,缺的是有能力的助手。

    他知道李一峰这人聪明机灵,有文化口才好,尤其能喝酒。

    就他的量,最好,最接近大众,也就说最有一种亲和力。

    酒量太好,肯定不行。

    在社交活动中,自己已深有体会。那种众人皆醉,唯我独醒的苦衷,不经历过,没人领会。

    它意味着自己脱离了群众基础,没有了共同语言,对事业,对为人处事,都没有多少好处。

    所以当他知道李一峰美院之梦又失败时,心中暗暗高兴,他知道这青年有志气,为人正派又正直,而且重情义,他爹己去得早,早就想帮他一把。

    心想这次机会正好,给他一个就业的机会,生存的空间,相信他应该会很开心爽快地答应。

    他坐着喝茶,与土郎中,老大讲着当前形势:

    个体户的越来越多,生意的越做越大,市场的越来越集中;政策的越来越完善,制度的越来越规范。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大展宏图。

    畅谈做小商品生意,不仅是品种要繁多,要集中,更是数量要海量,要有规模效应。说明抱团拢群的优捂,肯定是今后发展的趋势。等等等等,

    大谈特谈。

    老大,张郎中等,由衷地折服他的精辟见解和独到分折。

    李一峰虽说听着,似乎觉得跟自己并不有太大关联,也就提不起多大兴趣。

    李道平谈着谈着,忽然对着一峰说:

    "小峰,你打算今后怎么办?"

    李一峰冷不防被他这么一问,一时反应不过来,反问:

    "什么怎么办?"

    李道平笑笑,说:

    "小家伙,说,考不上大学,进不了美校,你打算以后怎么生活?"

    李一峰高考失败,美校又没进,心里一直很郁闷,沮丧之极,有种引以为羞耻的感觉。此刻见李道平突然不留情面地直接说出,心里有些许不快。但他毕竟是长辈,又不能把有所不满的表显出来,只好说:

    "我也不知道。"

    停止和一军的玩耍,来到道平他们跟前,讪讪地答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李道平语气严肃地说:

    ″小峰,你也二十岁啦,好开始收心工作啦!这样吧!到大伯伯身边来,给我来做下手,怎么样?"

    老大,银花听了,连声说好,着实替一峰高兴。

    那张郎中也吃惊地望着一峰,说:

    "哟!小后生八字好,居然让我们道平老板亲口邀请,还是直接做他下手,那岂不是收徒了?后生哥,祖坟在冒烟了!"

    李一峰十岁时开始,就无比敬仰这个道平伯伯。

    他跟村里大多数人一样,一直来十分崇拜,敬重,敬畏他。

    和寿公一家,自从有了他,整个家庭开始火般旺了起来。

    所以李道平几乎是整个老家村里,每个人都巴不得能结交到的贵人。

    此刻听他亲口要自己做他下手,李一峰心情十分激动,高兴,正想冲口而出:

    ″好呀!″

    突然,昨晚李路遥与老二斗酒一幕,清晰他显在脑海,不由得想:

    "这李路遥跟道平伯伯,虽然父子,却并没有多大关联,道平伯伯肯定不是那种人,我若跟随道平伯伯,他路遥拿我有什么办法?

    可退一万步说,他们毕竟是父子,我昨晚这样反过去作弄得他差点呛死,依他阴险的个性,保不准哪天不下黑手?

    就算我不在乎也不怕,可到时候两个人面和心不和的,天天要见面,这种有屁夹着不放的做人味道,岂是我李一峰所愿?

    可我若是跟着道平伯伯,这是多少人巴不得的运气?那真的是一步登天的机会呢!"

    李一峰就这样,想想机会难得,又想想味道不好,一时呆立无语,左右为难!

    银花站在旁边,见一峰好似老和尚入定,反应都没有,就推了一峰一下,说:

    "喂!小峰,发呆了啊?大伯伯问你呢!"

    一峰回过神来,尴尬地笑笑,不好意思地说:"大伯伯,谢谢您!我⋯⋯我想跟⋯⋯商量,考虑一下行吗?"

    他本想说跟谁商量一下的,可一时半会想不出,自己到底可以跟谁商量?谁又能为自己的前途拍扳?把舵?就只好说考虑一下了。

    这就太过托大了。

    此刻的李道平,和李一峰社会地位,财富实力的差距,如果用双维坐标比较,李一峰好比零位线下面的负数,-1000;李道平就是零位线上面的正数,+10000000。

    这要相差几个"0"?数不清,讲不清,也就不能比。

    一句话,一个在望不到头的天边,一个在深不见底的地下。

    这样子还要考虑一下?

    但事情往往这样,年轻的李一峰,满腔的热血,对自己的未来,充满着莫名其妙的自信。认为凭他的聪明才智,出人头地还不是早晚的事?

    年青人的冲动与草率,不经历过摔打永远不知道。

    李一峰此时的草率决定,到后来,再想要有这样的机会,却是多么的难!

    这是后话。

    所以李道平没办法再坐下去了。嘴里"好好,呵呵"地站起身来就要走。

    他这么大的老板,面子有时比什么都重要。天下什么都缺,独不缺人材。

    这边张郎中连忙说:

    "道平兄,家里昨天小儿捉了只野鳖,足有三斤重呢!我早已让老婆子生好炉子,此刻已炖下,一个多钟头定烂熟了,中饭这里吃,这里吃。"

    张郎中心里明白,只要道平老板肯在家里吃,那是一百只一千只野生鳖的机会都会来的,自家小儿也快二十了……可这长发小子,竟是不领情,还要考虑一下?

    李道平略微一停,就坚定地开着摩托车走了。

    走前也就不问一峰,要考虑到什么时候?

    这边道平一走,依红就下了楼。

    当银花把道平想收小峰做他下手,小峰居然说考虑考虑的事一说,还在忍不住的叹息。

    谁知李依红大声说:

    "好!兄弟,好样的!有什么了不起?"

    她对老二被灌得一塌糊涂的事,始终耿耿于怀。

    当着外人张郎中的面,又不能说什么,就拉着银花,叫声伯伯,小峰,抱起一军,招呼大家上楼,并不住地叫:

    "郎中叔叔上去坐坐!"

    张郎中知道他们自己有事,也就并不跟随。不住地还在摇头叹息。

    一峰等到得二楼老二家房间,依红放下一军,就对老大说:

    "伯伯,你来义乌也已有七八年了吧?你说,我们能不能自己单干了?"

    老大估计对这一问题早有思量,所以对弟媳妇的话并不吃惊,胸有成竹地说:

    "这有什么难的?现在我进出货的所有环节,都比路遥要内行得多,大伯伯有多少利润,我比任何人清楚。"

    一红说:

    "那你说,大伯伯另外的几十个合伙人是怎么干的?我们能不能按他们的比例,交大伯伯管理费?"

    老大说:

    "如果大伯伯能让我兄弟单干,哪怕交其他人一倍的管理费给大伯伯,我也十万个愿意。"

    一峰问:

    "这是为什么?"

    老大说:

    "小峰,你不知道,这生意里面,有太多太多诀窍,我一时半会说不全,你也听不懂。

    反正只要让我们单干,我们保证,要不了几年,就发大财。"

    "那你为什么不单干?怕什么?"

    "小峰啊!事情没有想想那么简单。首先,我是大伯伯一手带出来的,做人要有良心,大伯伯不让我单干,我是到老都不会背叛他的!这是原则,也是我的宗旨。其次,就算我们单干了,我也绝对不会做损害大伯伯利益的事。换句话说,我们单干,一定要大伯伯说出来,因为他答应过。他答应过的事从不失信。"

    一红急了,说:

    "那大伯伯若十年不让我们单干呢?我们就这样一直干下去?反正伯伯,我话说在前头,从今往后,我是绝不允许老二再去廿三里镇大伯伯家了。"

    老大说:"依红,你这是何苦?"

    银花插嘴说:

    "对对!我也不许你再去见笑笑妹,我见你一看到她,全身骨头都稣了。真是的,都二十三四岁的姑娘了,怎么还不嫁人?"

    一峰说:

    "老大哥,要想大伯伯主动,尽快提出让你们单干,我倒有个办法!"

    银花一红同声说:

    "什么办法?"

    李一峰笑了笑,叉起两根手指头,说出一番话来……

第四十六章 探叶知秋

    上回讲一峰竖着两根手指,对着老大讲:

    "大哥,趁着这次老左姐夫酒醉,你们不去上班,休息几天。第一,那路遥心中有鬼,肯定知道原委。

    第二,道平伯伯心思绸密,一定会察觉出什么变故。

    按照平时路遥的酒量,他昨晚只是喝了一斤多些,若真的喝下三斤白酒,作为老江湖,大伯伯不会不知道。

    也许他此刻就已经知道路遥耍奸的事。你们正好趁机不去上班,一天两天,大伯伯可能想不到你们的心思,两三天甚至再过几天,凭着他的聪明,不可能不体会出你们的处境和意图。

    到时候他自然而然地会来找大哥你,那时你们顺坡下驴,水到渠成。你们说好不好?"

    一峰话未说完,依红早已大声嚷嚷:

    "好!好好!就这么着。老二这人到此时还醉不醒,没有三天五天,肯定返不转头。我不管伯伯你怎样想,反正这些天,我是坚决不会让老二去上班的。"

    银花听了,也觉得好。她说:

    "小峰说的也是,反正迟早要自立门户的,干脆趁此机会。不过这样突然几天不去上班,与大伯伯大妈处,多少有些讲不过去。毕竟这个不是什么大的理由。……"

    老大李不偷一直静静地听着一峰等人的话。

    此刻见大伙略微静了下来,全都望着自己,不由得更加沉默起来。

    他知道事关抉择,更不肯轻易出言。

    见他坐在一旁,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包"万宝路"外烟,抽出一支,对一峰试试,一峰摇摇头说不抽。

    老大就自己叼着,裤袋里摸出流行的打火机,嗖的一声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浓浓的吐出一股烟。

    辛辣的烟味,醺得一峰依红呛了几下。

    银花忙说:"又抽烟,你看看,一峰,妹妹都呛着了,快不要抽。"

    老大知道弟妹有身孕,连忙起身走了出去。

    本想掐灭烟火,只抽了一口丢掉心里不舍。就走到走廊里,带住房门,使劲儿地又抽了几下。

    连自己都呛了起来,这才掐灭香烟,把烟蒂丢进房门口的垃圾桶,重新进屋回到原处坐下。

    整个过程不出一声。

    此时依红已重新为老大,一峰泡了茶。

    老大拿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然后放下,缓缓地说:

    "小峰的话,虽有道理,办法也行,就是这样子一来,太过直接了当,有伤情面。"

    说着,又顿了顿,喝了口茶接着说:

    "大伯伯对别人怎样我不管,反正对我们一家,那是天地良心,一等一的好!娘娘在世时,就再三说绝对不可忘记大恩,更不用说做出对不起他的事情。

    路遥哥喝酒耍奸,那是我家老二他太牛逼,他路遥哥一个对老二一个肯定喝不过,只能投机取巧。年轻人要胜性强,这也难怪。所以小峰,依红,这事我们不要再提,也不能再去计较。

    至于小峰的办法,我是不会采纳的。

    我们还年轻,我不急。就算要单干,要么我直接了当去跟大伯伯商量,要么等大伯伯的安排。

    象小峰这样,玩心眼的事,我不干。"

    一峰听了,面孔一红,刚想说话。老大已对着他摆摆手说:

    "小峰,我们两家,世代交好,有些话我就直说了。我比你长十来岁,说过头的话你不要放进心里。

    你聪明绝顶,这是值得肯定的。做人做事,一定要脚踏实地,聪明的人,象你,就给人一种浮躁浮夸的感觉……"

    银花忙打断老大话头,拦住说:

    "你说什么来的?小峰哪里不踏实,哪里浮夸了?他为我们出点子,你自己笨,不能领会接受照办不说,却也不能说他呀!"

    依红见堂弟一峰被伯伯这样一说,看他脸上虽笑着,却实在有些下不了台似的。心里也有点不平,刚想替一峰辩白几句,见大嫂已在抢白伯伯,也就不好再说。

    老大听了,也觉得太过分,就打着哈哈对一峰说:

    "小峰兄弟,大哥哥的话,你可不能生气啊?"

    一峰听了,心里早已对老大的话思虑几番,是觉得老大为人处事,方法得当,自己实是操之过急,太急功近利。于是笑了笑说:"

    大哥教训得是,我绝不会有心的。"

    老大见一峰这么快就领悟出自己的心意,心底不禁对他有点佩服:

    "这小子,气度不一般。"

    一峰见时间还早,就跟依红等打了招呼,自去外面街上把长头发剪了。

    回来已是中午时分,老二也刚刚才醒来。

    好在白酒比较正宗,并不伤头。

    中饭后,老大对大伙说:

    "刚才我说小峰的话是重了点,现在想想,他的办法也有一定道理,我想来个折中。老二,依红,你们两个下午同小峰回家,我和你嫂子明天正常去上班。跟大伯伯请假的理由,就说,一则老二酒醉伤身,要静养几日;二则弟妺依红要去老家一个老中医处,检查一下胎气。正如小峰说的,大伯伯思绪周全,凭他的聪明才智,或许也已能知道我们的心思。大家说怎么样?"

    老二不知情,因而不知怎么回事。

    其余几个,都点头称好。

    一峰心下更是暗暗佩服:

    老大做事,滴水不漏。

    一峰与老二夫妇是下午三点半左右到嵊县北站的。

    一峰考美校失败,心情沮丧,并不想回家,一路上在想,却一时编排不出不回家的理由。

    车辆进站后,三个人从出口处出来,李一峰就东张西望,盼望着能碰上一个熟人。

    事也实在凑巧,李一峰真的在车站口,碰到一个高中男同学俞则平。

    李一峰读书时本十分活泼,与几乎所有男生都玩得来。

    当下不用说,告别堂姐和老二,随同学俞则平而去。

    俞则平是居民户口,分配在一家大企业上班。

    这天正好星期天,去老家探望双亲回来。

    同学俩毕业快一年没见面,这时与李一峰车站巧遇,自是非常高兴。

    当即两人揪肩搭背,嘻嘻哈哈地,到车站边上一点心摊里,要了一盘花生米,二十几只烤饺,打开流行的艇湖啤酒,边吃边聊。

    李一峰从俞则平处了解到,他所在的大企业,是一家国营大集体企业,企业的老总是政府局级以上干部。

    据说现在开始改革,马上要变成大公司。把原来的属于国家集体的企业,通过转制,变成个人私有股份制公司。

    李一峰不懂,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姓国的企业,里面象设备,员工等所有东西不变,只是改变一下所有制的性质,怎么着就能变得不可思议的,好得出奇呢?

    李一峰对于分田到户的好处,却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好,所以对这个体制的改变,有种发自内心的相信和期待。

    他和俞则平一样,他们这个年龄段的男该,感兴趣的话题永远不是这种肤浅又深奥的制度,他们只对:

    ″⋯⋯你到我身边,带着微笑,带来了我的烦恼⋯⋯"

    "⋯⋯你就象那冬天里的一把火⋯⋯"

    "⋯⋯酒干淌卖无⋯⋯"

    这些流行歌曲感兴趣,和普遍的,对女同学的情况感兴趣。

    于是,两个人慢慢地,把话题引伸到了,高中时某某女同学现在干啥,某某又在哪里的话题上来。

    于是李一峰迂回曲折地,终于看似无意,实是有心地问到了叶知秋的身上

    ……"噢!知秋啊?"

    俞则平听到李一峰无意中问起高中的女同学叶知秋,表情夸张地告诉李一峰,叶知秋其实今年上半年就在嵊县卫校读书,两年制,毕业后包分配做护士。

    一峰听俞则平一口一个知秋的叫着叶知秋的名字,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心在想:"怎么,俞则平读高中时,好像与叶知秋并不很热情呀?此时听他这么叫着似乎已经很熟悉了,这是怎么回事?"

    李一峰知道了叶知秋的近况,也知道今天正好星期天,她肯定刚从家里回到学校。

    于是心下暗暗决定,等会要去探望探望她。

    李一峰和俞则平的同学关系,没有与赵子安,俞仁昌他们走得近。当然更没有与陈建东玩得好。

    李一峰和陈建东玩得好,是因为他们两个都有一个铁杆小跟班。

    他对俞则平略微有点的娘娘腔,多少有些感冒。

    所以李一峰的心事,俞则平并不知情,只是俞则平平时经常猜测,说一峰喜欢叶知秋。

    一峰并不想告诉他,对他的猜测不置与否。

    一峰心里想:既是同学,不管怎么说,今晚和今后来城里,就多了一处落脚点了。

    心中也有点有悔,上半年美术培训,为什么不去找找俞则平,虽说那培训班地方有点偏僻。

    这样想着,心中已有计较。就起身到小摊主前,再要了几只茶叶蛋,叫摊主又炒了一盘干菜四季豆和一盘螺蛳。

    重新拿来6瓶啤酒,对俞则平略微用言语一挑一激。

    俞则平从不知道李一峰酒量,他自己已经上班近一年,自以为完全能喝下一斤半黄酒。对一峰的挑战,理所当然地不怕,还大声说他会请客。

    结果,两个人每人五瓶一斤二两半的11度的啤酒下肚,俞则平当即醉翻。

    李一峰叫来一辆黄包车,付了酒水钱,扶着俞则平车上坐好,直接去他单位。

    俞则平已醉醺醺的,坐都坐不住,口中嚷嚷着说是今天状态不对,天气不好,还要换地再战。

    却已说不清去自己单位的路。

    好在他的单位名气大,拉黄包车的一听就知道。

    黄包车师傅直接把他俩拉到俞则平单位大门口。

    大企业的确与众不同,轻易不让一峰他们进去。好在俞则平已与门卫很熟,加上一峰嘴甜,就任由黄包车把他俩直接拉到俞的宿舍门口。

    一峰叫师傅稍等,安顿好俞则平躺下后,大声告诉他晚上要前来借宿。也不管他能不能听得明白,就返身出来,叫黄包车师傅直接把他拉到卫校。

    李一峰付了钱下了黄包车,来到卫校门口,却迟迟不敢进去。

    他兴冲冲而来,临了有点难为情,甚至怕起来。

    他还根本没有想好,待会见到叶知秋,怎么开口说话。

    他在卫校门口徘徊。巴望着碰到个熟人,见进进出出的那么多人,自己没一个认识的。心里不禁犯嘀咕,以前常常无巧不巧的,今天怎么运气这么差?想碰见一个熟人都那么难。

    后悔刚才为什么不从俞则平口中,多打听一些叶知秋的情况,现在倒好,不知她是哪个班?

    此刻夜饭时分,又不知道她在教室,还是在宿舍?

    李一峰平时做事比较果断,此时却有些迟迟疑疑,犹豫再三,不知所措。

    这样徘徊良久,只见他忽的把头一昂,大步走进卫校。

    从身边路过的女生口中,问询得知女生宿舍方位。

    于是就大着胆子,直至女生宿舍,几番打听,终于问明了叶知秋所在的寝室。

    初夏的傍晚,李一峰冒昧地来到一女生宿舍半掩半开的寝室门口,明知里面有己心仪的姑娘在,一颗心还是突突突地跳了起来,全身忽然变得十分燥热。

    说不出是慌乱还是紧张,竟站着不敢开口叫,更不用说上前敲门。

    里面有好几个女生的声音,却听不到那柔软甜美的嗓音。

    李一峰不敢确定,叶知秋到底在不在里面。

    一颗心砰砰跳着,更加忐忑不安。

    一时立着,手足无措。

    忽然,半开的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走出一个女生。

    体态丰满,个子不高,圆圆的脸蛋,皮肤皎白,脸上带着天然的笑。

    正端个面盆,哗地倒了一面盆洗脸水。

    这女生突见门外站着一个长身俊秀的男孩,自己差点点把脸盆里的水泼到他身上。吃了一惊,马上夸张地大呼小叫起来:

    "哟!哟!!嗳嗳??你干嘛站在那?你找谁?这样贼头勾脑,偷偷摸摸地想干啥?"

    其实李一峰并没贼头勾脑,他只是迟疑着不敢上前敲门而已。

    你差点把洗脸水泼到人家身上了,犯得着这样先声夺人吗?

    李一峰心里有点又气又想笑。

    被胖女孩这样夸张一叫,李一峰一时更加窘迫起来,呆立着更是手足无措。

    寝室里早已两前一后的,拥出三个女生。

    前面两个,一个身材高挑,却偏单痩,长长的瓜子脸,戴一副眼镜,穿白色的细花蓝底长裾,一脸的精干。

    旁边一个中等身材。皮肤略微有点黑,短发,一身白色运动装,精神饱满,显然喜爱体育运动。

    这两个齐头并出,倒把后面那女生的脸挡住了。

    这两个女生一见李一峰,好奇的目光炯炯,都微觉失望。

    外面点的三个女生均盯住一峰几妙,几乎同时,全把目光投向后面那女生。

    那两个并排出来的女孩,同时往两边一让,露出后面女生脸。

    那女生突然看到李一峰,全身似乎抖了一下,不知是被三个同寝室的同学目光注视着,难为情,还是突然见到一峰激动,紧张。

    只见她娇美的脸,泛起潮红,面对现状,有点慌乱,一下说不出话,只轻轻地,结结巴巴地:

    "你……你……你怎么来了?"

    语气中充满惊喜,却明显的略带着怨意。

    李一峰乍见心中时刻牵挂的叶知秋,一年不见,羞涩美艳不变,只是清纯中带着淡淡的忧郁。

    一呆之下,张口结舌,本想说:你让我找得好苦。说出口的却是:

    "……知秋,你让我……想得好苦!"

    话音一落,三位女生同时激动不已。

    那瘦长精干的女生,张着嘴连忙用手去扶眼镜,一脸的错愕。

    那中等女生连声呼好拍手欢笑。

    那胖胖的象洋娃娃的女生,更是激动得似乎要哭了。

    一峰自知失言,但由感而发,并不太难为情。

    倒是叶知秋,被李一峰当着同室闺蜜的面,这样直白的表露,心中虽窃喜万分,表面却更加羞涩地窘态毕露。

    一张好看的脸孔,刹地通红,难为情地只好朝向地面。两手相互扭捏,一脚轻轻擦地,不自然至极。

    胖胖的洋娃娃这时大叫:

    "秋秋姐,这个就是一峰哥吧?"

    李一峰心中一动,若有所思。

    卫校面向全县招生,年龄初中毕业,高中毕业均可以,这胖女孩初中毕业,即被招进,自是比高中毕业的叶知秋她们小三四岁。

    所以她对同寝室的学友,开口闭口地叫姐姐。

    此刻她不等叶知秋回答,早把面盆随手放了,上前拉着一峰的胳膊,一口一个一峰哥哥,边叫边拉着他,又用另一手拉着叶知秋,侧着身让李一峰进了寝室。

    寝室不大,却不拥挤。

    两张白鸽笼上下铺床,分别靠着北首,东西墙壁,南北两窗对开,北面窗口,两张书桌对放,上面齐整地放着四只饭盒,显然正要吃夜饭。

    另有两张书桌分别在白鸽笼床铺这边。

    整个寝室整齐整洁,让李一峰不由得回忆起,自己读高中时男生寝室的脏,乱,杂。

    洋娃娃拉着一峰进去后,张罗着凳子让一峰坐。

    一峰笑说谢谢,缓缓坐下。

    在洋娃娃的掺和中,一峰很快恢复活泼大方的性格,说是来想请叶知秋吃饭。

    洋娃娃狡诘地笑说她们也要同去,一峰心知她不会去的,就点点头,笑着说下次。

    叶知秋说:

    "我们已经好吃了,要不……"

    未等到她说完,另两个一直来不及出声的,那穿白色运动装的女孩,心直口快,快言快语:

    "姣姣,别打插!知秋,人家一番心意,特地来看你的,怎么可以不去?反正今晚星期天,夜自修可上可不上的,快去快去……"

    大有你若不去,让我代劳的味道。

    那瘦长女生也帮腔:

    "是啊,是啊!今晚天气多好,风清月明,不冷不热的,饭后一块散散步,聊聊天,看场电影,那多美妙!?"

    一脸的憧憬。

    叶知秋心里当然一万个要去,只是表面上不能太直接。

    现在听闺蜜们都这样说,就羞涩地对一峰说:

    "那就近近地去吃一些……"

    李一峰听了,心中大喜,忙站起身来,顺势要去牵拉叶知秋的手。

    被叶知秋轻轻一甩,李一峰尴尬地笑笑,辞别三位,双双走了出来。

第四十七章 情果难结

    李一峰和叶知秋走出卫校后面小门,穿过马路,即是嵊县鹿山公园。

    叶知秋说:

    "这鹿山公园离学校这么近,我还从没去过呢?你去过没有?听黄姣姣说,山顶有家茶食品店,我们去那坐坐如何?"

    声音低低的,却是说不出的柔糯。

    李一峰听了,一颗心又无缘无故跳得快了起来,心想,只要知秋愿意,他愿分分妙妙陪伴左右。

    偷眼见她一袭白色长裙,俏生生,羞答答的,亭亭玉立,楚楚迷人。

    一股此生永远要爱护她,呵护她的心思油然而生。

    此刻只要两人能在一起,不管去哪,他都愿意。

    借着横穿马路时避让来车之机,一峰自然而然地牵住叶知秋的手。

    两手相握,湿润柔软的感觉,似有一股电流击中一峰心窝。

    叶知秋略略想甩掉,被一峰重重握住,知秋知道难甩,反过来用力轻轻一捏一峰的大手,两个心有灵犀,相视一笑,又飞快地看着别处。

    就这样,两个牵着手,迎着漫天晚霞,穿过马路,进入公园大门。

    沿着山间青石板铺就的小道,慢慢地向山上走去。

    一路上,飞鸟归林,叽叽喳喳的噪杂的声音,听在一峰耳中,却是说不出的悦耳爽心。

    机灵调皮的小松鼠,时不时从头顶的树枝头掠过,引得知秋十分开心。

    她告诉一峰,她对小松鼠十分喜爱,小时候最高兴的事是,差不多年年秋天,老爹总会抲来松鼠让她养。

    养到后来,见它病㤿㤿的,就放归山林。

    松鼠毛䇯茸的尾巴,一直是她心里柔和的感化……等等。

    而一峰最最讨厌老鼠等鼠类小动物,如老鼠,田鼠,黄鼠狼,松鼠等等,因为叶知秋的缘故,导致李一峰从此,独不讨厌鼠类中的松鼠,反过来也十分喜爱。这是后话。

    两人一路说笑着,李一峰从叶知秋口中得知,同寝室的瘦高个女生,叫王燕飞,绰号阿飞。

    中等身材的叫尹若霞,绰号老爷。

    见一峰对此觉得诧异,知秋说这个尹若霞为人热情,豪爽大方,很象男人样,加上她天生不喜干家务,力气大,象个丈夫,名字取得若爷,干脆叫老爷得了。

    一峰听了,回想起刚才这女生的言语作派,是有点那个,不觉哑然失笑。

    "那那个胖嘟嘟的洋娃娃呢?"一峰问。

    "你是说黄姣姣?"

    叶知秋不等一峰点头,早已咯咯咯地娇声笑着:

    "这名字好听吗?"

    一峰说:

    "如果单是姣姣,那是很好听的,可加上这个黄字,这黄姣姣么!⋯⋯"

    未等一峰说完,叶知秋咯咯咯地笑得更欢,边笑边吟唱起来:

    "黄姣姣,黄姣姣,上山割茅草。

    茅草割来当柴烧,煎根黄鱼两头翘,

    煎块豆腐黄姣姣

    ⋯⋯咯咯咯咯"

    李一峰听了,也哈哈大笑,十分开心。

    知秋笑得有点累了,李一峰连忙站住,让知秋站着,缓过气来,再慢慢往上走。

    "那你的绰号呢?你是不是叫秋秋?这些人的绰号都是你取的吧?"

    叶知秋咯咯笑着,算是回答。

    她告诉一峰,这个洋娃娃,真名叫黄雪姣,长乐人,天生是个开心果,很会耍小孩脾气,常常因一点点小事要生气,却又马上就好。有时快得连安慰她的话还没说出口,她自己已嘻笑如常。

    忽然,叶知秋神秘地说:

    "嗳!一峰,这个黄姣姣,我们高中一个同班男同学,在追求她呢?你猜猜,是谁?"

    李一峰立马想到是俞则平,换作平时,他可能想破头也猜不到的,但下午的巧遇……

    李一峰忽地想通,下午与俞则平一块时,俞则平一口一个知秋,这么熟络的叫,和刚才还未听到知秋介绍,这个黄姣姣,就脱口呼出他李一峰的名字,这下两事一合,李一峰确定无疑,当既脱口而出:

    "是俞则平!"

    "啊?!你怎么会知道?"

    一峰笑而不答。

    此时,两人已经来到鹿山公园山顶茶食品店。

    一峰和知秋在外面,捡一偏静处坐下,招呼店主拿些果食来。

    一峰刚才和俞则平吃得已差不多饱了,但既是叫心爱的姑娘来吃饭,当然不能说自己吃过点心了的话。就一定要店主烧饭菜。

    店主说专炒是不炒的,就推荐熟食菜几份:一盘刚蒸熟的猪头肉,厚实的肉香阵阵;一盘水煮鹌鹑蛋,带壳的有些熟透;另外似兰花豆,豆腐干之类,不一一累述。

    一峰知道知秋能喝酒,就又叫了两瓶加饭酒。

    两人侧面而坐,对筷双杯,相对而饮。

    一峰边喝边把今年去报考美校又失败,下午从义乌回来,在车站与俞则平巧遇,得知她在卫校读书,马上赶过来找她一事,原原本本告诉叶知秋。

    当然漏讲了许多不该讲,不能讲的话。

    着重把心中想法一讲,说出一定是俞则平在追求黄姣姣的理由。

    叶知秋痴痴地看着李一峰,听着他滔滔不绝的在讲,却不知他在说什么。

    一颗心早已飘回过去,回忆着三年高中,与李一峰讲过的话,加起来还没有今天讲得多。

    她早已对这个英俊帅气的李一峰情素暗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自己也弄不清楚,为什么对他的一言一行,点滴小事都说不出的关心。

    好像是十七岁开始吧!

    反正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只要耳朵一听到李一峰的名字,心中都会莫名其妙的激动起来,一颗心忐忑不安起来。

    为李一峰高兴而高兴,为李一峰难过而难过。

    叶知秋想起:去年高考前的一个月,李一峰无缘无故失踪十六天。

    那些天,是她一生中最落寞,最无助,又最无奈的十六天。

    心中那无处申诉的苦啊!

    以致于她在那些天中,神情飘怱,心无归属,终于导致高考也名落孙山。

    叶知秋想着:

    咳!这个李一峰,今生不知是我作了什么孽?

    要我为他这般牵肠挂肚?

    这个没良心的,在读书时,听女同学议论,说他喜欢自己。

    可三年来,尤其是高中毕业一年来,这个花心汉却从不对自己说什么,表白什么,不知我在他心中,到底有多少份量?

    而今,我最敬畏的老爹多次催促,要我与那个男的,订下婚事,我已心有松动时,这冤家却突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而且这么直白地说:想得我好苦!这叫我又是高兴又是怨恨,又是为难又是难过!……"。

    那边叶知秋心中思绪起伏,愁肠百结,悲苦难言,不知如何是好?一时欢喜一时忧愁。

    这边李一峰夸夸其谈,讲着讲着,忽见心爱的姑娘,眼睛虽看着自己,心却已走神,那模样,真的叫楚楚动人!呵!不对,那是楚楚可怜!

    李一峰见了,心中爱怜万分,慢慢地停住话头,双手合握住她的一双小手,任由她思绪飞流,怕打扰着她,不忍惊扰她。

    叶知秋忽地惊醒,看着李一峰,不好意思地笑笑,轻轻柔柔地说:

    "你说呀!"

    李一峰忽然说:

    "知秋,这大半年来,我给你写了十七封信,你为什么一封回信都没有呢?"

    "什么?"

    叶知秋忽地站起,正视着李一峰,语气急促地问:

    "你什么时候给我写过信?还说有十七封?"

    李一峰见叶知秋一脸惊诧,显然对自己的十七封信毫不知情,看样子不象撤谎。

    于是就把自己去年十二月几日第一封,还是赵子安帮忙寄出;今年三四月份,自己又接二连三地给她写信的事,跟叶知秋一说。

    边说边脑子里闪过张兰芳的身影,心里想到自己居然做出那种事,一股无法面对自已心爱之人的负罪感,油然而生。

    口中不自禁地一声长叹!

    叶知秋张开樱桃小嘴,啊呀一声却说不出话来,回想起:

    "去年十二月份,老爹有一天,凭白无故地问起高中读书的情况,好像无意中提起过一峰。

    当初怀疑老爹怎么会知道,班上有个叫一峰的?当时以为是同村的一个男同学告诉老爹的,自己心中有事,也就不敢多问。现在想来,今天又一对照,那肯定是老爹私拆了一峰给她的信了。

    村里书记是自己堂伯,老爹私下拦截信件,那是一定肯定必定的了!怪不得老爹催命的催,自己还只有二十岁,就一定要自己订婚。⋯⋯"

    想到这里,叶知秋全身似乎有点儿冷,悚悚地发起抖来。两个美丽的眼眶窝,两汪眼泪流转,强忍着,却是根本无法忍住,突眶而出。

    一峰见知秋流泪,心中说不出的痛,连忙安慰着,呵哄着:

    "别哭!别哭,知秋,我信中所说,无不过是有多爱你,有多想你,和其它海阔天空的一些话,如今,我们真真切切地坐在一起,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吗?好啦!秋秋!"

    李一峰早也站了起来,搂过叶知秋,轻轻地拍拍她的后背,温柔地安慰着。

    可叶知秋心中的痛,一时无法说出口。

    她想到:"自己这一年来,尤其是今年三月份来,以为李一峰无心,认定自己是一厢情愿的单相思,在老爹的几番催促下,已经答应与那个男的接融,交往了。

    自己对老爹的既敬又怕,既爱又听他的话,那是全村人所共知的。

    若早知一峰的心意,说什么都愿搏一搏,而今,虽说还未定局,可却是多么的被动?可这事又怎么能和一峰说?"

    想到这里,不由得又心头一酸,刚忍住的眼泪,又止不住流了下来。

    知秋心中有个声音在呼喊:"我就这样放弃吗?"

    叶知秋望着李一峰,脑海中那个男的身影浮现而出,思绪翻滚:

    "他的粗壮矮实,木纳少言,五官胡乱拼凑;与一峰的挺拨健美,风趣幽默,剑眉隆鼻,顾盼飞彩比,那真的相差太多,太大。

    可姻缘与爱情似乎不是同一回事,老爹的上辈情结,先入为主加上家庭的实际现状,由不得自己随心合意。

    可事关自己终身大事,这事无论如何总要回去与爹争一争。”

    想到这里,叶知秋忧思纷纷,焦虑连连,再无心情吃东西,肚里头堵得实,吃不下去了,就提议回去。

    李一峰不知道叶知秋心里装着心事,还以为在为老爹私自截留信件一事生气。

    见她神情萎顿,无精打采,本想饭后去看场八点半的电影的话,也就说不出口。

    付了钱后,沿原路返回,一路上竟无多少言语,与来时光景,大不相同。

    只是同样的牵手而行,两人各怀心事。

    快到山脚时,一峰停住脚步,轻声问知秋:

    "知秋,我哪天再来见你?我看你怎么心事重重的,有什么事吗?"

    叶知秋幽幽地一声轻叹,柔柔地说:

    "没什么,你下个星期天,下午五点,在山顶老地方等我,我们再一块吃饭。"

    "那这七天里,我可以去见你吗?"

    "不要来见,我心有点乱,让我静静!"

    一峰点点头,牵护着知秋穿过马路,来到卫校后门口。

    知秋坚持着不让一峰送进去,就在门口,与一峰挥挥手,飘然而去。

    李一峰望着叶知秋倩秀的背影,夜幕中淡淡一身白裙,竟是那么的飘逸,真的犹如仙子。

    李一峰不由得心中一阵甜蜜,一阵后悔,这么美丽的身影,刚才近在咫尺,居然不尽情欣赏,甚至于刚才搂着时,竟忘记就势拥抱。

    想到这里,不由得心中爱意大炽,心想七天后又能相见,到时定要深情相拥,大胆亲吻!

    想到那美妙时刻,面对天空中那一轮弯月,李一峰兴奋得手舞足蹈,放声高唱: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浑然不管卫校后门口,还有男女生进进出出,投来的好奇目光⋯⋯

    七天时间对李一峰来讲,实在有度日如年般的漫长,而与人生的进展却是一掠而过。

    转眼已是第七天,又一个星期天。

    李一峰中饭一过,就早早来到鹿山公园的山顶,怕那老地方被其他人占去。

    其实那山顶小店,生意并不好,李一峰大可不必如此,可他就这样,激动得坐立不安。

    到山顶后,告诉店主那个地方预留。

    然后把整个鹿山公园游玩个遍,觉得实在毫无新奇处,干脆回到原处,在树林的一长石条凳子上,仰天睡觉。

    太阳终于失去刺眼的光芒,变得通红如血。

    李一峰睡足后,精神抖擞,看山顶店里的闹钟,五点已快到,一峰早早地精心点下几个小菜,并要了一瓶黄酒和一瓶白兰地。

    初夏的傍晚,已有蚊子扰人,连忙叫店主点来一股蚊香。

    一切准备就绪,静候叶知秋的到来。

    正当李一峰在闹钟前面进进出出,焦虑不安时,半山腰上一袭白裙缓缓上来,李一峰欣喜万分,快步奔上前去,果然是叶知秋来了。

    李一峰高兴得恨不得立马抱住她,往山顶跑,知道那样子不行,就硬地牵着她的手,来到上次吃过的地方。

    叶知秋并不是十分开心的样子,一峰马上察觉到。

    她似乎比上次还要心事重重。

    从刚才见面到现在,她只轻轻地问了句:

    "你早已到啦?"

    然后就没有说话。

    李一峰知道不对,也无语起来。两个人坐着,知秋黄酒,一峰白兰地,各自喝酒,气氛变得有些沉闷。

    过了良久,一峰说:

    "知秋,我感觉得到,你遇到为难了,但我的心意已明,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讲出来,我扛!"

    叶知秋幽幽叹道:

    "你扛得住吗?"

    话未说完,泪已流下。

    把面前的一杯黄酒一口喝下,重重地叹了声气,缓缓地告诉李一峰,她这次回家的一番经历。

    原来,叶知秋周六下午早早乘车回家,到家时还早,就去帮爹妈在地里劳作一阵,又提前回来,替娘亲烧好夜饭。

    叶知秋一家四口,爹妈加上弟弟知勇。

    弟弟他也已从三界初中部回来,比知秋小五岁,再过一年上高中。

    爹妈苦农民,爹爹是长子。

    婚后从爷爷奶奶处分担得一屁股债,前几年债刚还清。

    家里只有一间老屋,从爷爷处分家分来的。楼上很低矮。

    知秋,知勇大了,一间屋再也铺不下三张床。

    老爹又东凑西借的,在前年造了一间二楼,又欠下一屁股债。

    这次回家,知秋等老爹喝好酒,连忙盛来一大碗饭,服待着老爹吃了,又连忙泡了茶递上,一切轻脚轻手,小心翼翼。

    农村里乡邻夜里有窜门的习惯,知秋怕老爹出去,或有人进来窜门,就在爹爹喝茶时,轻轻地叫了声:

    "爹!"

    她爹威严地嗯了声,问有什么事?

    知秋怯怯地说出信一事来。

    知秋爹还算开明,知道这事迟早要捅破,就叫女儿随他上楼。

    把李一峰的十七封信,除一封开封过外,其余全部原封不动的丢在知秋身边的床上,语气威严地说出一番话。

    归纳起来几点:

    一,婚姻大事,由不得女儿作主。

    二,知勇学习成绩好,明年高中了,家里欠着一屁股债的,却还要培植至少八年,加上知秋还有年半的卫校,两只书包压得透不过气了。

    三,那个男的爹与知秋爹有过命交情。

    四,男方财礼一万。双方决定,过年前,十二月十六,压小帖办订婚酒,卫校一读出就结婚。

    知秋老爹丢下信和这几句话,还未等知秋出声,已作了总结发言:

    "这事不用多讲,你目前的主要任务,就是把卫校的书读好,我叶家,算命的早说了,望子成龙的时候马上到!你做姐姐的,什么歪思想,新念头甭有!"

    说完,下楼就去窜门,任由叶知秋呆立当场。

    当叶知秋把一切经过,凄凄惨惨切切地讲给李一峰听,李一峰如遭雷击,一时呆坐着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突地血气上涌,冲口而出:

    "不就是一万块钱吗?有什么了不起?"

    叶知秋精神为之一振:

    "是啊!你若有一万元块钱,老爹或许能转口,咳!不过他们还有过命的交情。⋯⋯"

    李一峰听了,几欲发狂,心中乱想:

    "这一万元钱,本已能在城里买下半套房子,自己就算把自己卖了,也值不了那么多,更何况人家还有过命的交情?再说,我从哪里去借?去偷?去抢这一万元?问子安?刚欠他一千,什么时候还上都不能说,再借?有这心也没这脸,何况绝对有也不一定?嘟哥?可能还会有,也许肯定肯。可一则他和强哥创业要花钱,二来我李一峰年纪轻轻,讨个老婆也要去借钱?这叫我今生今世,还有什么脸面立足人世?而知秋的家庭现状,这件事情已经铁板钉钉,我还有什么办法?可我难道就这样,从此失去心爱之人?"

    李一峰气血翻涌,无法言喻。

    叶知秋也是雨打桃花,手脚冰凉。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难处,两个心心相印的人,只能徒坐叹息,毫无办法!

    面对一桌菜,两个均无心绪动筷,知秋差不多喝下一瓶黄酒,坐立不住了,李一峰强打精神,告诉店主,等会还要再来。

    就扶起知秋,送她回校。

    就在卫校后门口,叶知秋咬咬牙,大声说:

    "李一峰,我再等你一年,明年此时,你若是正当挣得两万钞票,我定做你的女人。"

    说完,连跑带哭而去。

    李一峰重新回到山顶原处。一路上念个不停:

    "明年此时,2万块钱。明年此时,2万块钱!……"

    一时不知所措。

    拿起喝过的一瓶白兰地,仰起头,一口气喝下,酒瓶一丢。

    大声叫店主再来一瓶,又一口气灌进喉咙,和身摊坐在地,口中不停念叨着:2万元,2万元⋯⋯"

    不一会儿就烂醉如泥!

第四十八章 理想飞天

    李一峰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条竹榻上,上面盖着一领被单。

    白茫茫的太阳光正穿过树林密叶照在脸上。

    一峰连忙起来,店主人见李一峰醒了,走过来轻声责备说:

    "小伙子,干嘛喝那么多酒啊?看看你,这多伤身体!"

    一峰对着这五十多岁的店主,不好意思地笑笑。

    讨来脸盆毛巾,洗了把脸。

    里面走出女主人,见这小帅哥昨晚醉得一塌糊涂,此刻脸一洗,倒又容光焕发精神抖擞。

    不由得爱怜地说:"小伙子啊!你这么帅气,还怕娶不来媳妇吗?干嘛喝得那么多呢?啧啧,身体倒是蛮棒的,醉得这么厉害,一觉醒来就没事,真棒。"

    一峰笑了笑,说:

    "对不起婶婶,打扰了。"

    那女主人话一说开不断头,说什么昨晚看看天气好,就让他小店檐下过夜了,否则一定抬屋里的。

    又说他们家小儿子也似他这般大,书包放落去大上海打工了,等等。

    一边唠叨着,一边给一峰烧了一大碗,笋子干菜蛋榨面。

    一峰正感觉饿,也就不客气,三下五下扒拉下肚。

    吃好早饭后,一峰叫店主叔叔把昨晚的酒菜账算掉,那店主同情或许欢喜一峰,只是象征性的收了10元钱,连早餐在内。

    一峰再三说不够,反倒惹得他夫妻俩要不高兴了。

    就并不强求,再三说了谢谢,起身告辞。

    下山时一看闹钟,已经上午九点多。

    李一峰下到半山腰,来到一凉亭内坐下,把昨晚与叶知秋的事,重新仔细地过了一遍。

    心里想了很多很多:

    "按照目前的社会行情,正常去上班挣工资,那是三至五元一天,一个月150元撑足,一年1千8,这两万块钱,不吃不用,也要十一年还多,何况还要吃用?

    一个不小心,这点点工资,吃过用过,还剩屁股。

    这上班肯定不行!

    那去做什么呢?做生意?

    先不说本钱没有,要去借。就算有,就算借得来,什么生意能保证不亏,一年下来净挣两万?

    若万一亏了呢?"

    李一峰靠着凉亭的柱子,继续深思:

    "听强哥说现在大上海,正在开始大整改,有的是拆屋、挑船泥、通下水道的拓宽,延伸马路的活,这要去求嘟哥强哥,分口饭吃了。当初要我去时,我再三不去,如今有难了即去投奔?跟他们解释急着要讨婆,需要至少三万元?自己几岁?二十岁呀!就这么心急火燎的要老婆了?强哥二十三了呢!他都不急。说出来都难听,不去不去!

    自己老爹的上海老亲,那是得了算了,连老爹去世,都不来一个人奔丧,我这个落魄人去投靠,讨什么白眼看?

    上海是肯定不去的。

    眼下三哥在大连做木匠,做包工头。听说还不错,可自己一点没这手艺,就算立马学,就算三哥立马给我大师傅的工资,可有三嫂这样的女子在,我这钞票,肯定拿不安稳的。⋯⋯"

    李一峰想到手艺,想到木匠,泥水匠,十分后悔自己读什么书?二十岁了的人,除了会念几句唐诗宋词外,好像什么都不会,真的还是不要读高中三年的好,看看人家初中毕业就去学手艺的同学,日子哪一个不过得好好的。

    可一想到若不读这三年高中,又怎么会认识这千娇百媚的叶知秋?而若不认识叶知秋,又怎会有一年要内挣净的两万块钞票,这样的难事?

    虽说对徐厂长那样的老板,挣钱是多么的容易,可对普通打工上上班的人,这万元户仍跟上天一样困难,何况两万元?

    可为什么人家挣钱那么容易?

    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为什么我就不能是一部分人里的一个?

    李一峰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恨恨不平。干什么呢?只有接着又想: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定要叶知秋?

    可我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一片云!

    一想到今生若是得不到她,这做人还有什么乐趣?

    所以他一会儿仰天长啸,低头叹息;一会儿双拳紧握,咬牙切齿!

    想到天无绝人之路,没有试过做过,怎会知道失败?

    想到这里,他腾地站起,心想这样坐着,永远解决不了问题,不如先去城里转转,也许还会有机会。

    就这样,李一峰重新来到卫校后面,绕过卫校下去到城里。

    在卫校门口徘徊了好一阵,心里盼望着,能远远的瞧见叶知秋。

    但事与愿违。只好漫无目的地,沿着孝子坊路,来到市心街。

    市心街上商铺林立,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但热闹的是他们,李一峰身处闹市,却是说不出的孤单。

    李一峰东张西望的,见街边一墙面上,密密麻麻地贴着,大大小小的广告纸。他反正闲来无事,就停下来仔细查看,看看有没有适合自己的商机。

    广告纸上,大多数是店面出租,住房出租。还有类似于书法美术,拳击武术,乒乓球,舞蹈,围棋象棋,等等,各种各样的辅导培训班。

    一峰对培训班已经有一年被蛇咬,三年怕井绳的那种味道。所以有点后怕,岂有兴趣?

    他看到有招收厨师,缝纫,理发,油漆等等学徒工,不觉来了兴趣,这是学技术的。于是就仔细地查看这方面的信息。

    他见有一招收学缝纫广告的,写着保证三天会做,七天內会裁剪,若有美术基础,有高中学历的,更是保证一个月内,可以自己开家缝纫服装店。

    不由得兴趣大盛。

    有这种事?一个月可以开家缝纫服装店?

    仔细再看,哟!还是在卫校下面的孝子坊路呢!学费只须25元……

    李一峰见了,心中暗喜,心想:

    这儿离卫校这么近,我若是在这里先学一个月的缝纫技术,不仅可以经常去看叶知秋,学成后,有那么多店铺在出租,我还可以就近开一家服装店,到时候来个既做又卖,还能时不时,哪怕偷偷去看看知秋,岂不一带两便?!

    想到这里,李一峰摸摸裤袋,知道自己还有两百多块钱,这一个月的学徒,包括生活费,那是足够了。

    至于晚上住宿,在这七天中,他已通过俞则平,走通了十来个高中同学,都在城里的。

    其中还有一个更是自己同一乡的,他有一间宿舍,只他一个人住,床倒是有两张,自己何不这样这样⋯⋯

    李一峰心下盘算得停停当当。

    想象着美好的未来,心里喜滋滋的。

    照着广告上的具体地址,不一会就找到。

    李一峰见这里距卫校直线距离100米都不到,更加欢喜,还用多想什么?

    根本想都不想,就走进缝纫服装培训班。

    服装培训班的阿姨四十多岁,中等偏高,胖胖的,一脸和气。

    正站在门口,似在欢迎一峰。

    李一峰上前,怯怯地说想学裁缝做服装,那阿姨兴高采列地把一峰迎了进去。

    李一峰跟随她进了一个院子,走进旁边一厢房。

    里面已经有六七个年青的男女,准确地讲,是六个二十一二岁左右的女孩和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

    李一峰的到来,让大伙全都围了上来,那阿姨欢笑着说,现在的服装,设计的发展趋势,肯定是男人的天下。

    说着马上让一峰简单地报了名,交了钱,马上现场入学。

    李一峰很快与这伙人打成一片。

    他忽然发现,有一个女孩,长发飘飘的,说不出的酷似叶知秋。

    李一峰心里一激动,就对她特别地留意,自然而然地偷偷多看了几眼。

    发觉这女孩,除了身高稍微比叶知秋矮点,皮肤稍微比叶知秋黑点外,其他似乎比叶知秋还要漂亮,尤其是同样的一双大眼睛,更是似乎比叶知秋还迷人,或者说勾魂。

    很快,李一峰知道了她的名字,名字很好听,谢丽娜

    李一峰心有所属,对这个叫谢丽娜的女孩,除了多几分好感外,并不放在心上。

    就这样,李一峰白天学服装设计,制作;晚上或去俞则平处,或去同乡同学处借宿。

    这几处路都不远,一峰从小翻山越岭走惯了,于这城里的水泥路,走路跟溜冰似的,那叫一个爽。

    在这一个月中,李一峰与同在一起学裁缝服装的几位玩得很熟,尤其是和那个谢丽娜。

    时间一长,谢丽娜明显地表露出对李一峰的好感。

    李一峰跟她实话实说,把心中的烦恼向她倾诉,说出了不到绝路,决不放弃的心意。

    谢丽娜认定这绝不可能,除非有贵人相助,否则不可能产生奇迹。

    在这段时间内,李一峰慢慢知道,自己当初学服装想发财的想法,无异是白日做梦。

    是的,三天包会,一点不错,事实上用缝纫机踏鞋垫,一峰当天就替自己做了好几双,可这玩意跟服装不搭边呀。

    当那阿姨让一峰试着踏儿童裤子时,那并排的两条直线,怎么看着都象一条乡村公路,弯弯扭扭的。

    几次重新大眼盯细缝的拆了,让一峰对踏裤子的直线,有了种提心吊胆的恐惧。

    看来服装这行业,根本不是自己喜欢的。

    那几日,李一峰纯粹因为谢丽娜在,才坚持了差不多一个月。

    最后几天,他觉得前途无望,十分迷茫,决定放弃。

    谢丽娜一直暗中默默关注着李一峰,甚至多方为他留意各方面的信息。

    这天傍晚,趁大伙走散,她告诉李一峰,新昌有家油漆培训机构,能用最新奇的彩色花鸟图案,写出每个人的名。

    也就是说,能把每个人的名字,画写成花鸟样子,非常好看好玩。

    而这样写几个字竟然能卖5毛钱,她们村里有个人买来过,她看了非常喜欢。她鼓动一峰说:

    "你有美术基础,钢笔字又写得这么好,何不用学学那个?既学得来技术,又马上可以卖字赚钱!"

    李一峰听了,连声说好,心思又马上活络起来,心想:

    "这样倒好,我不仅学到油漆技术,还可以写字卖,别人只写三个字的姓名,我干脆给他们写一首七言诗,把他们的名字嵌进去,我有这方面的特长,别人三个字5毛,我28个字一元,这样岂不是薄利多销?

    再说,新昌大佛寺闻名天下,学成后,我何不在大佛寺门口摆个字画摊?⋯⋯

    自己不辞辛劳,一天写七八十首七言诗,岂不竟然就有七八十元一天?⋯⋯"

    李一峰想入非非,全身心都感觉到了成功的希望。

    以至于忘记了谢丽娜的存在。

    谢丽娜见李一峰眉开眼笑,神游天外。

    使小劲儿在他腰部一扭,李一峰夸张地叫声啊哟,好在只是他们两个人,其他人都回家了。

    于是两人约定,第二天一块去新昌。

    李一峰提议,最好能有辆自行车,这样不仅方便,而且省钱。

    李一峰他二哥给的三百元钱,一个月多了,已所剩无几。

    谢丽娜连声称好,她家是城关镇郊区的,自己自行车还没学会,就说:

    "家里姐姐有一女款26吋,哥哥有辆28吋,借哪款?"

    一峰说:"28寸呀!"

    谢丽娜犹豫了一下,说:

    "我还不会骑,26吋自行车是拖过的,28吋还没拖过。"

    一峰说:"那就26寸吧!"

    于是两人讲好,第二天七点,一峰在东桥头等。

    理想与现实的差距,有时候真的不是差多少的问题,这简直就是一条不能跨越的鸿沟。

    李一峰的新昌之行就是这样。

    当李一峰骑着谢丽娜从她姐姐处借来的26吋自行车,后座上驮着这酷似叶知秋的女孩,一路兴冲冲骑到新昌。

    东问西打听,终于在新昌城关镇,靠104国道边的,一家旅社前,找到这最最新潮的,油漆培训速成班。

    价格奇贵,四十之元十二天,加上住宿费二元一天,二十四元。

    随到随学,包学包会。

    李一峰决定先进培训班上考察考察,再作决定。

    于是和谢丽娜两个,先把自行车锁好,又用带来的链条锁,把它固定在一电线杆子上。坐凳上用捡来的一硬纸板盖着,上面搁了半块断砖。

    一切安排妥当,双双前后进入那速成班。

    速成班内很简单,就旅社二楼两个农村格式的房间,里面中间一间四周摆放着几张长条桌,已有十来个人,正在练习写花鸟字。

    速成班的老师,听口音是个外地人,四十多岁,戴副眼镜,斯斯文文。

    正在隔壁一房间,对着面前六七个小青年现场表现写字,绘画。

    李一峰他俩到时,他正在写潘金龙这三个大字。

    潘字五颜六色的,有花有鸟,金字真的是金光闪闪,尤其是那龙字,居然是一条盘旋着的龙,显然是个繁体字。

    这条龙气势磅礴,十分逼像。

    因为龙笔者从没见过真的,所以只能说像。

    潘金龙三个字写好后,其中一青年见状,十分高兴,估计是想不到,自己这个全中国同名最多的名字,竟然有这般与众不同的写法。

    当下非常激动,马上决定报名。

    那老师笑着示意他,去旁边报名缴费。

    并说这报名的学生,写的字免费,算老师给学生的见面礼。

    言语温和,态度谦恭。

    一副谦谦君子的举止,马上赢得了李一峰和谢丽娜的好感。

    两人相视一笑,点了点头。

    等前面几个年青小伙接待完毕,李一峰和谢丽娜,自然站到速成班老师的桌前。

    那老师抬头看了两个一眼,当即啧啧有声,满口的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天生一对等等奉承话。

    惹得谢丽娜面飞红霞,却好像十分受用。

    李一峰也不作解释,只是尴尬地笑了笑。

    为考量这老师的真水平,李一峰报出谢丽娜三个字,要请老师作字画。

    谁都知道,谢丽娜三个字笔划繁多,画来定是不易。

    只见那老师略一思索,当即把这三个字画出来。

    远远望去,繁花似锦,蝴蝶翩翩,群鸟飞舞,仔细看着,居然是花儿蝶儿,树儿鸟儿组合成的谢丽娜三个字。

    一画好,谢丽娜当即拍手欢呼,欢呼雀跃!

    当李一峰三字,一峰见他居然把最简单不过的这个一字,画写成一条畅游入海的鱼,神态逼真。

    写下后,竟把字画拿起来卷好,两副全给了谢丽娜,并寓意深深的对她说:

    "这条鱼儿,你可要管住啊!"

    李一峰欲言又止,谢丽娜心花怒放!

    接下去不用多说,缴费报名。

    李一峰因钱不多,就悄悄跟谢丽娜商量,住宿免了,天天回嵊县同学处借宿,就是这个自行车,能不能借骑十多天?

    谢丽娜本意坚决要为一峰付掉住宿费,拿出50元钱一定要给一峰,但一峰说什么都不肯要。

    没办法,谢丽娜只好答应,自行车借他骑。

    心里盘算着说出什么样的理由,姐姐才会相信,继而放心。

    油漆速成班很快结业。

    李一峰听老师讲,他是所有学员中天赋最高的人,假以时日,必成气候!

    李一峰岂肯假以时日?他是立马行动。

    那几日,在谢丽娜的陪同下,说干就干,买来纸笔,颜料画具,当即到新昌大佛寺门口附近,摆起了画字摊。

    字摊非常之简陋,简直不能算摊位。

    说穿了,是谢丽娜姐姐的26吋自行车作架子,一块画夹板,一把大雨伞,几十张素描白纸等等而已。

    李一峰年轻胆大,挂出招牌:

    姓名作诗,

    吟唱入时。

    书画随意,

    意思意思。

    最后的意思意思下面,注上若是不合意,不要钱,若是合意,随便给点,意思一下。

    李一峰本来想明码标价的,一想,还是这样好。

    就这样,李一峰胆大包天,谢丽娜异想天开。

    两个人坐在大伞下,小凳子上,静侯开张。

    过来看热闹的有,真要写的无。

    两个人等了大半天,终于迎来了第一笔生意。

    只见四个与李一峰差不多年纪的青年,两男两女,看样子就是谈恋爱的。

    其中一个小姑娘,近前念着李一峰的摊位招牌,大声招呼另三个:

    "来来来,快来看,这人说会把名字作诗,哟!真伟大!不合意不要钱的!哪个来试试?"

    那三个不约而同地说:"当然是你试试呀!"

    李一峰笑脸相迎。

    欢迎欢迎!欢迎试试!

    "好!试试就试试!我叫潘笑笑,若是诗写得不好,我可是一分钱不出的噢!"

    李一峰一听到这个名字,头都大了:

    怎么是重叠名啊?还笑笑?这可怎么笑得出来?这不是诚心看我笑话吗?

    李一峰一边拿起画板,一边从里面抽出一张白纸,用钳子夹在画板上。

    整个过程看上去从从容容,实在是故意慢吞呑的。

    一边调着颜料,一边搜肠刮肚地,又叫绞尽脑汁地想。

    同时,拿来铅笔,写下潘笑笑三字,征询那小女孩是不是这么三个字?

    那女孩点点头,和三个同伴一起,歪着头,脸上各都似笑非笑的望着一峰,不出一声。

    谢丽娜早立在一旁,示意一峰,有没有可以帮忙的地方。

    凑热闹,你能帮什么忙?

第四十九章 为爱摆摊

    潘家少女飘然来,

    笑脸如花带露开。

    笑煞一旁如意郎,

    好比手捧元宝归。

    李一峰心智急转,口中轻声吟唱,手中笔走龙蛇。

    不一会儿,就凑合出四句诗来。

    并在四句诗的边角空白处,各用毛笔吸了不同的颜料,翏翏几笔,勾画出一二枝桃树枝,几朵桃花。

    一副桃花配字图立马完成。

    知道这几个年轻小伙,不是诚心来考较自己的真才实学,纯粹是好玩,只要自己的字写得好,画作得清楚干练,相信可以过关了,就挥毫写下上面这四句话。

    写好,先大声念道:"潘笑笑好!"

    引得那女孩咯咯笑了,十分开心。

    然后李一峰边念边为她们讲解,顺带恭贺小伙子,说女朋友象观音娘娘一样,不仅端庄漂亮,而且肯定菩萨心肠。

    拣所有好听的话,不管肉麻不肉麻,全部说出口。

    惹得这个小姑娘十分高兴,另外三个纷纷要求一峰,写出他们的名字诗来。

    这下好了,另三个报上名字,谢丽娜帮着一一写在准备好的本子里。

    那潘笑笑的恋人潘小平,瘦瘦高高的一个。

    另一对恋人,男的叫张卓,中等身材。

    女的叫李婉珍,相貌平平。

    这几个,都属于看过十遍以上才记得住的类型。

    那李婉珍叫着女士优先的话,要一峰先给她写。

    李一峰笑着招呼大家别急别急,很快很快!

    飞快地拿白纸在画板上夹好,略一思索,当即三首都一挥而就。

    并在每首诗的边上,或兰花或梅花,或山水或草木的,简约明了地配上图画。

    三副诗画图就算成功。

    只见前两首诗是:

    "李树银花满园春,

    婉约仙子下凡尘。

    珍珠带来一萝䒰,

    天女散花成星星。

    张飞当阳挺蛇矛,

    卓尔不群势呑曹。

    大吼三声似惊雷,

    神勇无敌世无双。"

    两首写好后,写到潘小平时.,一峰见这哥们人虽高瘦,却很是疼爱自己的恋人,看样子还十分的温顺听话。

    就童心一起,写下了一首歪诗:

    "潘安貌美人人夸,

    小伙模样也不差。

    平时多吃维生素,

    健壮体格闯天涯。"

    那张卓他对张飞十分敬佩,是不是自己祖先并不深究。但见一峰赞美姓张的,当然非常高兴。

    此刻见潘小平的诗,居然把"平时多吃维生素"都当作诗句,不由得大声念了出来。

    引来李一峰,谢丽娜在内的六个年轻人,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毕竟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年青小伙,当时就嘻嘻哈哈地玩在了一起。

    潘小平毫不在意,见自己心爱的姑娘笑容灿烂,真的笑脸如花。

    不由得心花怒放,当场就大方地拿出一张10元钞,递给一峰,说不要找了。

    说完,四个人各自拿着字画诗,嘻嘻哈哈地扬长而去。

    一峰和丽娜,见不到一个钟头,居然做了10元生意,非常开心,更加信心十足,精神百倍。

    当天下来,一峰共做成了53元字画生意,扣除两个人中饭,净多出50元。

    李一峰兴奋不已,谢丽娜也十分高兴,浑然不管李一峰挣钱的目的。

    接下来的两天,谢丽娜始终陪伴左右。

    第三天一大早,来了批上海老太太和老头子,二十多人。

    都是退休在家,相约一起来参拜新昌大佛。

    看到李一峰简陋的字画摊,觉得新奇,就有七八个人前来围观。

    一峰这两天下来,摸索出了办法,早已趁空闲时画好几幅山水花乌画,各配上自己调制的诗句,当作广告宣传。

    此刻这批老人对这小伙子的满腹歪才,和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深厚的书画功底,十分惊奇。

    内中不少都是高级教师退休的,免不了有持才自傲却又爱才惜才的。

    有几个当即要小伙子以最快速度,写作二十个名字诗画,先写十个。

    李一峰年少胆大,不管文句通不通,顺不顺,对着谢丽娜记下来的这些老人的名字,边写边想的,不一刻全都写了出来,然后用画点缀几笔。

    那几位老先生,对画得好不好不作评论,而诗读来居然都朗朗上口。

    一时引起这些老头阿姨们十分好奇。大家全都围观着,纷纷赞叹不已。

    这下引起了大佛寺管委会的注意。来了两人上前干涉,说是影响了他们的正常秩序,不准摆摊,要来掀摊了。

    在这群上海客人的交涉下,他们才安静了下来。

    结果,这群老头老太太们,不知是感觉过意不去呢,还是鼓励一峰,居然每个人凑出10元,全部240元,由一个教授模样的老爷子,把钱按到李一峰手上。

    李一峰大吃一惊,张开嘴巴,激动得说不出话。

    只听那老爷孒一个劲地夸一峰:

    “好!很好!叫关好!!”

    李一峰不停地点头,不停地说着谢谢!

    目送着这群老人往大佛寺里面进去。

    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混出个名堂来,来报答这群毫不相识的老人们的知遇之恩。

    正当李一峰和谢丽娜沉浸在巨大的欢乐,激动之中时,小摊前不知何时,站着两个穿制服的管事。准确说,应该是副管事。反正是那差不多的制服。

    估计是有人电话告状了。

    一峰天生看见这种制服的人怕。其实可能大多数人也都怕。

    所以他当即绕到26吋自行车前,怯怯地叫声:

    "管事叔叔!"

    还未交流,心已发虚。

    "谁叫你们在这里摆摊的?"

    两副管事中个子矮点,年纪大点的一个,口气生硬,威严地问。

    "谁叫我在这里摆摊的?"

    一峰心里想:

    "这还用问,当然是自己呗!"

    但一峰此刻象犯了错的小学生,面对老师严厉的责问,低着头,看着对方的凉鞋尖,来一个不声不响。

    "这自行车哪来的?"

    "借来的。"

    这倒不难回答。

    "借来的?谁作证?她?她是谁?她又是你什么人?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你知不知道?你们已违反了社会治安管理条例,知道不知道?走!跟我去管事所。……"

    面对一连串的连珠炮似的提问,李一峰根本无遐回答。其实也不用回答。

    李一峰和谢丽娜两个,只能收拾起东西,乖乖地跟随他们身后,来到新昌一XX管事所。

    先把自行车院子里放好,锁了。

    然后两人上台阶进去。

    谢丽娜早吓得索索发抖了,一双手紧紧地抓着李一峰衣角,紧张地在问一峰怎么办?

    李一峰见丽娜怕极了,不由得腰板一挺,轻声说:

    "怕什么?我们又不做坏事!没事,有我在。"

    进入管事所里面,那矮个子把一峰俩领进一屋里。

    那屋里已有一个正管事,一脸正经地坐着。

    那矮个子简单汇报了一下,走了出去,顺便带了门。

    屋里的正管事,严肃地叫一峰俩,把身上的东西,全拿出来放在桌上。

    李一峰一边摸索着拿东西,一边跟那管事说:

    "管事叔叔,这事跟她没关系。她是我朋友,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干的。管事叔叔,我干什么坏事了?"

    天晓得,自己干了什么事?连好事坏事分不请。这个李一峰。

    那管事一声不响,只默默地威严地看着一峰拿出来的东西:身份证,自行车钥匙,三百多块散钞票。

    只见他拿起身份证仔细对照了一下,口气生硬地问:

    "这是你吗?"

    "是我!"

    "姓名?⋯⋯"

    "姓名?"

    "管事叔叔,问我吗?"

    "废话!不问你问谁?"

    "这身份证上不明写着吗?"

    一峰奇怪之极。

    “身份证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在自己十不全的照片下,注着李一峰这大号,偏偏要来问,反说我废话?“

    李一峰说什么都弄不懂。

    "你这人怎么这么多屁话?态度严肃点!姓名?"

    正管事不耐烦了。

    "李一峰"

    李一峰见正管事脸孔一顿,要翻脸了?心里想,这么快翻脸了?算了,犯不着冲犯这身皮。

    当即认真地大声回答。

    "地址?"

    "浙江省嵊县三界镇李家岙村。"

    "年龄?"

    "二十。"

    "职业?"

    "职业?——在家务农,喔不,没有职业!"

    "知道为什么把你们叫进来吗?"

    "不知道!"

    这句话李一峰回答得理直气壮,或者说气呼腾腾。

    自己好好的在做生意的,害着谁啦?

    但这样想归想,说是不敢说出来的。

    "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己触犯了社会治安管理条例?

    你们知不知道?

    这新昌大佛寺,是国家级旅游风景区?

    你们这样子乱七八糟的,哪天外国游客来了,看到你们这现象,如果拍了照,到国外去一登报一宣传,会造成多大的国际影响?

    知不知道?……"

    李一峰蒙了,心里想:

    “怎么着,上纲上线了?我一个小老百姓,就摆个摊,居然会造成国际影响?“

    乖乖隆个咚,猪油煎豆腐!

    这可吃不了兜着走了。

    一峰看场面不对,连忙闭口不言……

    事情结果还算可以,自行车借来一事,在谢丽娜泪水涟涟的哭诉声中,总算不追查了。

    擅自乱摆地摊一事

    罚款50元,驱逐出境,保证不再犯。

    李一峰听得居然要罚款50元,人都要晕倒了,再三再四地恳求。

    说自己初来乍到的,人生地不熟,实不知贵宝地的规矩,恳请管事叔叔高抬贵手……

    把自己看到过的,摆地摊卖武膏药的,那一套江湖开场白用上了。只是把有钱的出个钱场,无钱的捧个人场省了。

    那正管事见一峰丽娜两个,都长的眉目清秀,清纯无邪的,断定不是不良之人。又见这小伙子说话倒溜,有点滑稽。

    但既已触犯了社会治安管理条例,被叫进了管事所,岂有不处理就放走的理?

    见一峰求得紧,却也动了恻隐之心,就按规定,取罚款30元—300元的最小值,罚款30元了账。

    两人出得管事所后,一峰心情沮丧。

    刚尝到甜头,答出味道立马一棍子被打死。

    今后何去何从呀?这两万元的担子,怎么办哟?

    经历了这些天的一块相处,谢丽娜已经是越来越喜欢上了李一峰。

    管事所里出来后,她竟然好像说不出的开心。

    很少哼歌的她,居然轻唱起歌来:

    “……妈妈的吻,甜蜜的吻……”

    李一峰白了她一眼,不由得自己也笑了。

    这些日子两个人早出晚归的相处下来,李一峰对她又多了几分好感。

    但因为心里已有心爱之人,所以对她始终礼义相待,不肯多跨越半步。

    两人一骑,很快到了谢丽娜家的村口。

    谢丽娜几番要一峰去她家坐,哪怕是去她已嫁在同村的姐姐家坐一坐。

    但一峰笑着,坚持不去,谢丽娜没办法。

    分手时,李一峰把自己的画板,挎包之类的东西,交给谢丽娜,说是留作记念。

    谢丽娜接过,自行车把手上挂了。见分手在即,不由得红着眼,问他今后有什么打算?

    一峰说,他原本打算,先在这大佛寺下做几天,然后到杭州西湖边上,再这样去做生意。

    连大佛寺这种小地方,都管得这么严,杭州恐怕更不用说了。

    看样子这碗饭是吃不成了

    眼下不知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谢丽娜又重新把自己的联系地址写给一峰。再三叮嘱一峰,不管到哪里,一定要记得写信给她。

    她也会时不时往一峰老家写信的。

    说完,谢丽娜己身不由己地要流眼泪,怕一峰看见,就转身拖着自行车而去。

    谁知一转身,泪水已止不住地流下。

    谢丽娜任由泪水满脸,怕一峰知道,也不敢用手去揩,更不敢回头,拖着26吋,一步一脚印。

    李一峰望着她的背影,一时感慨万千。

    本想告诉她,挎包里面,有120元钞票,算是这些天在一起的酬劳。一想,这若一说出来,她肯定不会要,肯定不高兴的。再说了,这样的情谊,岂是酬劳,这么俗气的话可以说出?

    心想她回到家,自然会知道,就远远地对着谢丽娜喊:

    "丽娜!保重!"

    谢丽娜这才停住缓慢的脚步,回转身来,大声地哭喊:

    "小峰——!给我也写首名字诗!记得一定要寄给我!……"

    "好!……"

    李一峰挥着手,大声回应!

    这些天来,李一峰断断续的把自己的事情,多多少少告诉点了她。

    尤其是自己还有一个名字,凡是亲热,熟悉的人,都叫他小峰这事,也一并告诉了她。

    此刻听她这么叫自己,心中一阵温暧。

    忽的想到,自己深深爱着叶知秋,她也爱着我,却好像从来没叫过自己小峰。

    想到这里,心里一阵心酸,一阵难过,掉头而走。

    李一峰躺在同乡同学的宿舍床上,又陷入迷茫……

    老同学去上班了。

    年轻小伙子,什么都不保密,一峰当然知道宿舍钥匙放在哪。

    躺在床上,忽然想到娘亲和妹妹,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回去看望,心中一阵愧疚。

    看看时近中午,就决定饭后回家。

    回到家后,正碰上一峰老爹的一个堂弟去世。

    也就是一峰堂叔,村书记一江父亲。

    堂叔也有四个儿子,三个远在云南。

    老二益贵已在云南安家落户。

    他是泥水匠出身,这十来年在云南搞建筑,已经通过小工程承包的资金积累,聚集了第一桶金。

    益贵为人厚道,非常乐于助人。

    李家岙虽说山清水秀,地灵人杰。

    可村外面一条汹涌的曹娥江,阻档住了村民们的出路。

    要去杭州上海的话,白沙渡口是要道。进出要渡船,十分不方便。

    所以李家岙村成了相对闭塞的世外桃源。

    村里小伙子,虽然个个模样上得了台面,但邻近各村的姑娘现实,有机会尽量嫁去江对岸,绝少有人肯嫁到这么个山岙岙里来。

    李益贵就成了村里大龄青年的救世主。

    相比较云南,浙江的富,浙江的美,那是童话般的迷人,更是天堂般的存在。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是地球文明对外星文明的十大广告词之一。

    而"……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西子西湖,更是地球人都知道的。

    所以云南姑娘喜欢浙江,如过江之鲫,趋之若鹜。

    六百人口不到的小山村,几乎三分之一的小伙,讨得云南姑娘做媳妇。

    这功劳,就全是李益贵的。

    所以,益贵在村里,是个人人敬仰的大善人。

    李一峰与这堂二哥已经有十年没见。

    这次见面,益贵赞叹不绝。拉着一峰的手,十分亲热,问寒问暖。知道大伯伯的小儿子非常聪明,大伯伯突然去世,身在云南的他,也十分牵挂这小兄弟的前程。

    回老家后又多方得知一峰遭遇,也觉十分感慨,真想帮上一帮。

    当得知一峰如今闲暇在家,初学得油漆手艺在身,就征询一峰,想不想去云南闯闯?

    说好油漆活儿他会保证让兄弟做不完。

    一峰问清做油漆活儿,只要肯吃苦,连做带包的,月收入在二千左右。

    心中大喜,正愁无处去,当即非常高兴,一拍即合。

    于是两人约定,益贵带一众家小,先飞机回云南,留下详细地址,叫一峰自己择日乘火车去找他。

    一峰顿时信心百倍,踌躇满志,着手准备去云南。

    这期间,李一峰收到两封信,一封是叶知秋的,一封谢丽娜的。

    叶知秋信中充满爱恋,充满期待,充满鼓励。同时也充满无奈,充满无助。一切听天由命的想法,跃然纸上。一峰看了,唏嘘不已,悲忿不平。

    谢丽娜的来信,字迹娟秀。信中首先对一峰的120元钱表示嗔怪。接着把对一峰的一片爱慕之心,相思之情,直白无遗地写在纸上。真真切切,如诉如泣!

    一峰深受感动,深感无奈。他知道两万元的压力,比山还大。

    一个多月过去了,只有两百多块钱,这差距,天地之大。

    一峰四哥李一谷,这次也回老家来为堂叔奔丧。

    一峰把想去云南的想法跟四哥一讲,当然没说为什么要去,有这么大的压力的话。

    一谷从来不多顾问一峰的打算,只是告诉五弟,在外一切小心谨慎,千万不要逞强逞能,收一收自以为聪明的性子。

    分开时,拿出一百元给一峰,嘱咐兄弟自己照顾好自己。

    一峰分别给叶知秋和谢丽娜回了信。

    给知秋信中,首先对她倾诉了相思之苦,告诉她自己绝不放弃的决心,叫知秋静候佳音。并不告诉自己要去云南。

    在给谢丽娜的信中,一峰除了对她表示万分感谢外,把自己要去云南闯一闯的决定,也告诉了她,说到云南后一定会给她写信云云。

    最后附上谢丽娜的名字诗一首作结:

    容谢感激知遇恩,

    佳丽莫愁相爱人。

    婀娜美女胜文君,

    哪能不得司马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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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骑山介绍: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一个秋天的下午,义乌的小货郎李道平,正在嵊县一个叫李家岙的小山村里,用小货担里的小商品,兑换乡亲们的鹅毛鸭毛等杂货,小生意快结束时,天要下雨了。一个叫李和寿的大汉热情地邀李道平去他家躲雨。两人义气相投结拜成兄弟。
故事就此展开。随着祖国改革开放步伐的逐步推进,李道平凭着吃苦耐劳,用小货担慢慢地挑出了小商品市场……
李家岙里的三个发小,李不赌,郑强根,李一峰学大人样也结拜为兄弟。其中木纳的老大强根,利用兄弟不赌在大上海的亲戚,从挖下水道,通阴沟起家,逐渐发展成一个房地产大亨……
为人豪爽孔武帅气的老二不赌,机缘巧合地走上了职业赌博的行业……
结拜中的老小一峰,从小机灵古怪,长大更聪明绝顶又英俊,凭聪明创下了上千万家业,却因故身败名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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