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六章 棋已出师
上回讲到,李一峰让朱三雄的司机小娄开他的车,一块来到城里,原朱三雄手下的生产厂长,早自己成立了一家公司的王苗红等几个,已在饭店的包厢里,一切准备就绪,单等朱三雄这个大老板了。
李一峰他们三个到后,朱三雄主席位上一落座,见了一桌子丰盛的菜肴,开口笑道:“怎么,王苗红,这么高档的菜,想巴结谁?是不是又想巴结李一峰啦?”
李一峰听了,心里老太不爽。搁在以前,这句话真的不是吹的,在座的几位,除了老板朱三雄外,他们是都巴结过李一峰。
和绅的绰号,真的不是白白叫出来的。但这些年来,这现象早悄悄地变了。
一方面,市场的竞争太现实。朱三雄企业的规模,档次已是国际一流,那些小客户自然而然流了出去。这好象开饭店,象朱三雄这样的老板,他永远不会在小饭店里招侍客人一样。一句话,大公司有大公司的大客户和高端市场,小企业有小企业的客户资源。没必要跟以前那样了。
另一方面,李一峰越来越觉得,师父朱三雄与自己,兴趣与爱好,已是谈不到一块。他自从迷上了麻将后,对象棋的单调和冷清就少了兴趣。他是越来越喜欢人多的时候和地方了,越来越喜欢听吹捧话。
李一峰多次跟师父提起,富而不骄易,贫而无怨难。可师父虽说不骄,却是处处显示出来的是高调,让他说不出是什么味道。
比方说,朱三雄喜欢随便把十几万的一款手机桌上一放,十几万一套西装穿着,上百万的手表戴着。你不说没有人会留意,在意的。偏偏他又捣鼓不端正手机的许多功能,表达不出西装全球顶级品牌的效应,看似无意的,却似随意的说十几万,上百万买的,说什么呢?
所以两个人在一起,李一峰是越来越不自然。
李一峰一直把这归结于自己的仇富心态。
事实上并非如此。
这么多年来,这社会上贫富的差异之大之巨之多,如果说小老百姓要仇富的话,这地球早被老百姓脚都蹬穿了。
这社会,全世界不去管,只管自己祖国。所有老百姓都安居乐业的,享受着富足。
看着那些并不见得是有多富的富翁,用一斤猪肉的价格,乞求着向农民伯伯换一斤,乡下田边地角,多得连猪都不稀罕吃的野菜,小老百姓从偷偷鄙夷的笑,到正大光明的不肯卖了。你说,象朱三雄这样的富豪,还有什么可以值得显耀的?
现在的农民,只要不在田里,随便穿着一下,头发稍微梳一梳,就算跟朱三雄这样的大老板并肩而立,有多少人会小瞧他身边的人穿着土气?若是提起衣服的身价来,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朱三雄穿三五百元的西装和穿三五十万的西装,还有哪个会放在心上?
所以,李一峰真的不是仇富。
物质的富足,让老百姓对此早已麻木了。上千亿的老板都一抓一大把了,还有什么稀罕的?所以李一峰完全不放心上。
好在王苗红跟李一峰关系很好,他忙忙的说:“大老板,我们巴结您都来不及,哪会有时间去巴结小峰呢!”
朱三雄半真半假地说:“那刚才你们几个,并没有叫他吃饭的呀!”
这句话放以前,李一峰早笑怼过去了,但这一次他明显的感觉到朱三雄对他,心里还有出不尽的气。
他有点如坐针毡。
他直接笑着问:“师父,您今天好象不喜欢我出席这顿饭局吧?”
朱三雄并没有笑容,继续一本正经地说:“奇怪,今天的饭局,又不是我设的,我哪有什么权利说三道四?”
凭谁都听得出朱三雄的不高兴。
王苗红毕竟已经是个不大不小的老板了,他自然知道大老板的心思,不过他不可能会让这样的场面继续,所以他连忙叉开话题:“大老板,您们师父徒弟的象棋水平,到底哪个好了?小峰,你说说,我是你手下败将,你与你师父呢?我看你们现在下得少了。”
朱三雄不待一峰接口,早在说:“王苗红,这个还要你讲,李一峰这东西,翅膀硬了,早已会飞了,还会有我这个师父?现在是我要叫他师父了。”
李一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这师父,今天是扛上他了?
他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师父,好了好了!您老人家不要再调侃我了,一日为师,终生如父。我多少次向您说过,我一定敬重您,犹如我父的,就算我的象棋比您好了,师父总归还是师父。”
听听,李一峰的个性,这话说的。
朱三雄当即抓住话柄,说:“你们听听,看看,听他的口气,冲不冲?他认定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了。还师父总归是师父。哼哼!有本事真水平拿出来,我最看不惯的是你这种腔调,孔子说过,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就你这种人,一点不错。”
李一峰心头暗暗发怒,正想接口,早听小娄在说:
“大老板,李老板不是这个意思。您看,菜都上齐了,您挂在这大酒店里的茅台酒,还有大半瓶呢!我叫服务员拿来。”
朱三雄对自己最后一句话,自忖是有点说过了头,为减缓气氛,他说:“这大半瓶茅台,给李一峰这小子尝尝尝完了,去,叫服务员再拿两瓶来。”
王苗红听了,脸色洁白,要知道现在的茅台酒,至少要一干八百元一瓶的,这……
李一峰笑了笑,丢了个眼色给他,示意他,这场景,中午这顿饭,老板会签单的,叫他不必担心。
李一峰心中不爽,自是不再客气,接过小娄递上的一瓶茅台酒,敬过师父和大伙后,自盏自饮起来。
他知道,朱三雄哪怕是大吵大闹过,对喝酒吃饭一块,却是从没影响的,尽管李一峰一个人喝它两瓶三瓶,他都不会心疼,反而很开心。
李一峰却开心不起来。
他对师父朱三雄的最后一句话,说什么都放不下。
这顿饭,缺少李一峰的唱戏,自然有些沉闷而乏味。
朱三雄和李一峰这对师父徒弟,各自差不多都喝了一瓶茅台。
李一峰有点上了,朱三雄正当得令。没有人陪他继续喝了,他也只好鸣金收兵。
饭后,王苗红提议麻将。中午吃饭的总共六个人,一峰乘机向师父等提出告辞。
朱三雄叫司机小娄代他先搓起来,对正准备要走的李一峰说:
“怎么啦,李一峰,灰溜溜的要走了啊?我看你对我饭前的话,还耿耿于怀呢?讲错啦?不服气啊?”
凭良心讲,李一峰是不舒服,当然不服气。朱三雄这句话不说,李一峰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去计较,朱三雄饭前的那句话的。尽管他心里一百个不爽,他也不会这么快计较出来。
几年后李一峰分别跟杜立江,陈建东提起这天的事,陈建东点点头,杜立江还不相信。李一峰只能笑说杜立江这是思维定式。
这是后话。
这天,李一峰听朱三雄这么说来,刚刚平息没多久的那股气,自然而然的冒出气泡来。他微微一笑,说:“不是我不服气,而是师父您技痒难熬,又想借我锻炼锻炼您的大脑,杀杀我的威风吧?”
他不至于当着王苗红,小娄等人的面,直接表露出自己的不快。
于是在王苗红他们几个麻将室的隔壁,李一峰叫棋牌室的服务员,拿来一副象棋,泡上两杯茶。摆开战场。
开局前,李一峰真心地对朱三雄说:
“师父,您饭前的话,我听着是不舒服,孔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后半句是什么?”
李一峰不待朱三雄接口,顾自说:“近则不逊远则怨。您把我比作女子与小人,说实话,这些年来您就算抬场我做过很多生意,但毕竟是互惠互利的,我大不了不办厂,自己吃自己,好坏点总吃得饱的。您以为您的生意不给我做了,我就生怨气了?您认为我与您走得近时,我没大没小了?师父啊,您为什么总把自己看得那么高,把您徒弟看得那么不值呢?”
朱三雄说:“什么?你有哪些地方值得我可以看高?你的一肚子歪心思,有什么看不穿的?”
李一峰笑了,不过是苦笑。他苦笑着说:“师父啊!您这话不错,凡事无求品自高哪!我因对您有所求,想求您多下点单子给我,所以我动着那些不是我本性的小心思,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在您面前,我活得窝囊,毫无尊严可言。现在好了,我说过了,大不了我厂子倒闭,自家吃饱总没有问题的。现在农村连农业税全免不说,还有大田补贴。担什么心?我是农民我有田,自足自给乐翻天。杜立江早说过,我的个性不适合办厂的。可命运作弄人,一个最不适合办厂的人,却成了一个最精明的,成功的大资本家的徒弟,您说可笑不可笑?”
朱三雄说:“你到此刻才发觉,后悔来不及了吧?”
李一峰道:“我这人,对做过的任何事情,错了就错了,从来不后悔的。再说,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朱三雄冷笑几声,说:“什么意思?”
李一峰说:
“师父,我不想再这样的做人了,与其这样窝窝囊囊的做人,还要给自己的师父看不起,这有什么意思呢?我知道,要让您看得起我,除非我的企业能有几千万一年的销售,可这辈子我估计是办不到了。既然办不到,我又何必要活得这么累?活得这么憋屈呢?”
朱三雄说:“你还想怎么活?你都多大了?你还有什么资本可以那么狂?得了吧!象狗一样活着,也是不错的了。”
李一峰对朱三雄的讥讽并不在意,他心中已打定主意,不管怎么说,他要活出自己,活出尊严。
所以他说:“好啦,师父,开始吧!今天您我师徒一战,恐怕今后您我再无机会下象棋啰!”
朱三雄笑了,他说:“怎么啦?今天象棋下过后,你不想做人,真的去跳楼了啊?”
李一峰一字一句地说:“师父,我是怕您再无勇气,敢在我面前说大话了。”
朱三雄见李一峰不是嬉皮笑脸的样,不由得奇怪的道:“什么?你什么时候口气变得这么狂了?来吧!靠两爿头爽爽没用的,看你等会讨不讨饶。”
李一峰心中暗暗冷笑,连棋谱都读不懂的人,难道真的好做拿棋谱当书背的李一峰的师父了?
他已彻底死了心,再不打算做那样的人。
所以他没有回复师父的话。
前三局,朱三雄一如既往的高姿态,让李一峰先走子。
结果,朱三雄三局很快落败。
这过程李一峰本想玩手机游戏什么的,但他一本正经的盯着棋盘,不出一声。连朱三雄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去看,象正规的象棋比赛。
第四局开始,朱三雄主动先下了。
李一峰为了在气势上打压师父,朱三雄的每一步长考后的落子,李一峰都一秒内跟进,步步紧逼。
李一峰常常对陈建东等人说过,他这一生,至少下过二十万局象棋了,平均每天三十局,尤其是手机上可以下棋后,他几乎每天见逢插针的下棋。
他早在拜朱三雄为师后,没一年就自信棋力远超师父了。只不过为了生意,他从没放手一博过。
为了讨好,巴结朱三雄,李一峰真的用心到了极致。
他看到这一生,真的最终要靠自己时,人生已近知天命。
第四局,朱三雄又败。
两个人真的都严肃起来,整个房间鸦雀无声。
李一峰知道,这几年来,他总结出象棋的棋力高低,关键是在布局。所以他对象棋的六大基本布局,六个偏门布局,必胜布局研究得滾瓜烂熟。对胡荣华,杨宫磷,吕钦,许银川,李来群,柳大华等等象棋的特级大师,每个人的棋风都耐心地研究过。尤其是对浙江的拼命三郎于幼华于老师关注颇深,总想浙江的象棋水平,能在全国排前茅。家中的书柜里,如果不是谢丽娜生气,偷偷的拿棋谱书册生煤饼炉,他至少有二十本象棋方面的书。他把中局的弃子攻杀一百局那本棋谱,翻得象读小学时的语文书册,全都卷了边。
第五局,朱三雄想和,李一峰不给他机会。
他明白,都这样了,哪怕他李一峰跪下去求饶,朱三雄都不会回到从前了。与其让他看不起,干脆硬到底,就一定要让他看清楚,他的徒弟真的有比他强得多的地方,除了钱外。而且还不止一二桩。他知道,自己的企业已面临破产,朱三雄肯定比任何人清楚。他连傅大海,吴小江都完全不帮一下的,还会再帮一下他李一峰?
所以李一峰已放弃了所有的幻想。
所以他什么都不管。
第六局,朱三雄输。
李一峰偷眼望着不可一世的师父,见他已经连发怒的资格都没有了。
李一峰真的真的好想大哭一场。他真的想跟师父说:
“对不起!师父,是您逼我的,我早就说过,我不是君子,但我绝对不是卑鄙无耻的小人。”
朱三雄连输六局。
他铁青着脸,一言不发。机械地自己摆放好棋子,要困兽犹斗。
李一峰偷偷看了一下时间,已近傍晚了。
他也下不了台。
他知道,师父的脑子已经昏昏沉沉的混乱了。他想提议罢战,但朱三雄已似杀红了眼。
朱三雄在想,这辈子,他还没有这么输过。尤其是这十六七年来,一直在他面前唯唯喏喏的,这个叫了他十六七年师父的人,十多年的手下败将,却在这个极其平常的下午,突然之间,把他这个做师父的,杀了个片甲不留。
这口气,作为几十年来一直高高在上的他,这是无论如何咽不下的。
他连杀李一峰的心都有了。这个还不是小人吗?
平时声声叫他师父的,难道就这样待他的吗?
朱三雄已不管天暗不暗的,他早已关了手机。他只想认认真真的,安安心心的,把这个不是东西的东西,杀得象以前一样,让他认输讨饶。他不相信自己的象棋水平,退化得有那么快,他一定要赢。等胜利了,他再破口大骂李一峰这个王八蛋。
但李一峰已横着一条心,要死一块死,他连和棋的机会都绝对不给。
他已决定横眉冷对千夫指,哪怕回家去做一头牛。
第七局,朱三雄还是输。
李一峰心已死。所以他决定,除非师父亲口认输,否则就算下到天亮,都不会让他胜一局,哪怕是和棋。
第八局,李一峰已多了一匹马,又捉死朱三雄的另一匹马。他就低着头,静静地在等师父开口认输。
正在这时,隔壁王苗红,小娄等搓麻将的四个人,另外又有三个朱三雄曾经的手下,现在都是老板的人,一下子涌了进来,全围上前来观战。
他们麻将散场了。
这时轮到李一峰走子,他象雪地里开车走落坡一样,一个急刹车,车子一打滑,差点侧翻似的,下了招昏棋。朱三雄已被捉死的那匹马脱缰而逃。在众目睽睽下,只十几个回合后,朱三雄反败为胜。
在场的九个人,除下棋的师徒俩外,另外七人全部拍手欢呼,大声为朱三雄的胜利喝采。
一片媚俗之声,无非是姜毕竟还是老的辣啊,师父毕竟有杀手锏啊,徒弟看来还嫩着点啊,等等等,都是好听话。
一番吹捧之后,这顿夜饭,理所当然的是大老板朱三雄请客。
在一片歌颂声中,朱三雄第一次非常谦虚的笑着打着哈哈。
李一峰看着一脸欢笑的师父,大气地点了一桌比中午更加上档次的菜,叫小娄去大酒店下面的门市部里,一下子买来一箱茅台酒。
李一峰明显感觉得出,这时候,哪怕在场的另外八个人,开口向大老板讨红包,师父都会大方地派送。
他是想用花钱的任性,来刺激一下李一峰,象棋水平的好坏,又不能当钱使,买茅台酒喝。
其他人却以为大老板下午象棋赢了,在庆祝胜利。
看!李一峰这么喜欢闹猛的人,也被他师父杀得没了脾气,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九个人,有五个人不会喝酒的。结果,这顿饭,朱三雄醉了,李一峰醉了。
朱三雄醉归醉,却是坚决的邀请大家去豪华的歌厅里去喝歌,他反正有的是钱,他一定要李一峰服,有钱,就可以这么任性。
李一峰醉归醉,却是从来不会耍酒风,他一醉的话,定能清醒地坚持着打的到家。
尽管第二天,对头天晚上的行为,会短暂的失忆。
所以尽管朱三雄又电话邀来了几个美女,一块去歌厅,但李一峰坚决地拒绝同去。
李一峰的坚定的态度,让朱三雄十分失落。显摆是要有针对性才爽气。李一峰的回绝,这是破天荒的第一遭。
朱三雄也破天荒地关心地问李一峰要不要紧,客气地给出租车司机丢了一张百元大钞,嘱咐他小心开车。
李一峰迷迷糊糊中,却是清晰地知道,他与朱三雄的师父关系,永远回不到从前了。
第一二七章 无处可诉
自那个下午的一番决斗后,李一峰清楚感觉到了,师父朱三雄对他的态度,从这几年的不冷不热,一下子变得不理不睬起来。
这一切,李一峰早有思想准备。
他在那个下午象棋结束时,就有朱三雄当场翻脸的心里预计。好在最后一局,以李一峰完败,保全了朱三雄的颜面。他相信,如果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再把师父杀败的话,那是真的收不了场的。
公众面前,保留师父的颜面,这是李一峰最起码的。
从这以后的许多年后,李一峰只对陈建东说起过一次,很久后又对杜立江提起过外,再没有任何人知道。
李一峰出于真心的敬重朱三雄。他对师父无数次升米斗米的话,对他已所不欲勿施与人的长年唠叨,真的当他是更年期综合症。
一日为师,终身如父。
富而不骄易,贫而无怨难!
李一峰这辈子,前面的高度是达不到了,他能不能坚守住贫而无怨呢?
郑强龙一年的担保时间到了。而土地只平整了五分之一。
没有办法,两条排水和排污管道还没有完工,半路又杂出一桩事情。
原来,李一峰对面的那一百多亩土地,前面讲过,是李一峰的生死结义大哥吴杰的,早在吴杰大哥突然离世前,已经差不多可以生产了的。吴杰的突然一走,把所有的计划打乱了。好在大嫂郑淑萍有魄力,有决断,她当即把吴杰留下的大摊子立即紧缩,用壮士断腕般的手段,把管不过来的分公司纷纷转让,只留下公司的核心产业。她把李一峰土地对面,已在正常经营的公司七折卖断。
前面讲到,这是一家集轧石轧砂,制造九五水泥砖,出售高速公路上用的各种细石子,和商仝的建筑材料一条龙的大公司。
其中,有灌装车五十多辆,每天都要送商砼的,每天傍晚都要把车内冲洗干净。五十多辆的大车,每天冲洗车用掉的水,至少要一百吨以上,自来水价格已要差不多三元/吨。这长年累月的,水费是笔不小的开支。
所以吴杰在时,早已从李一峰的这块土地的山坡下,挖了六七亩的一眼蓄水塘,用无缝镀锌钢管,把水抽到对面去用以洗车。
这是李一峰土地买来前,镇上还没有把这一片土地收回做园区前,已经向村里租下了的,合同签下二十年,已经付了五年的租金……
把吴杰的公司买进的大老板很随和,但与李一峰只有点头之交。可想而知,这事又是十分心烦的事。这事是村里跟公司,村里跟镇里,镇里跟李一峰,一峰跟公司,真的是夹缠不清的心烦。
心烦的事岂止一桩?
李一峰从陆小毛处搬出两年了,搬到新地方两年后,老板来跟李一峰商量,他的厂房,自己儿子上海回来,要办公司了,地方要收回了。
没有商量的余地。商量,只不过是大家熟悉的,给个面子而已。
谁有办法赖着不走?老板客客气气的来商量的?
李一峰没有办法!
五年内搬三次设备。
李一峰十多年来,早添几台设备,晚增几台设备的。三吨重一台的设备,已慢慢的增加到三十几台,加上其它小设备,稍微懂点的人都知道,做好一只机械部件,从材料的落料,到产品的成品,中间至少得七种设备,锯床,车床,钻床,滚齿机,拉床,淬火机,发黑等等。每搬一次,单设备重新安装调试至少半个月才能正常。
想想吧,搬一次家,有多少烦杂?多少头痛?
而机械设备的搬迁,其心烦程度,比之搬家,何止烦十倍?
全部都是油油腻腻的,人的安全,设备的安全……
还有对设备的精密度的损伤。一个产品,如果是出口的,尤其是日本单子,内孔要求零位到正2丝。什么概念?
普通人的一根头发是7丝,零位到正2丝,就是说内孔要控制在零到一根头发剖开成三根还要再细点,三分之一根头发粗都不行。就这个概念。
设备的搬迁对设备的精密度损伤很大。
所以除第一次搬迁以外,随后几次,李一峰和谢丽娜,已经对搬迁设备,产生了严重的恐惧。从而导致夫妻俩,对继续办厂,有种发自内心的厌恶。
这种情况下,这样的氛围中,李一峰那样地对朱三雄的行为,就有一定的客观因素。
厂都不想办下去了,还有什么好忌惮的?何况在李一峰心中,朱三雄除了钱多外,没有其他东西值得他羡慕的。
至于他的言行举止,他的为人处事,李一峰有他十分之一的家业,他都会比他做得好。
这是李一峰这个时期的真实想法。
富而不骄易!
李一峰无法面对郑强龙了。
贷款到期了。
无人担保了。
只能逾期!
只有眼睁睁看着自己十七八年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厂子,倒闭!
慢来!李一峰还有土地。
凡是知道李一峰的人,当然比李一峰还清楚,他还有一块土地。
自吴杰去世四五年来,李一峰始终没有放弃努力。他拼命挣扎,坚决坚持着借债度日。银行的贷款逾期了,李一峰还坚持着按月去付利息。
新来的行长出于真心的敬重李一峰,叫他不要再付利息了,准备打官司吧!
郑强龙明确告诉李一峰,他的一百万借款,限半年内还清。
一年一度的借条更新,明明白白注明,提前三个月通知,三个月内还清的。强龙放宽到六个月,这是几十年交情下的义气表现,再说,担保一年是李一峰自己说的。
李一峰知道,大难终于到了。
但他不想欠银行的钱,也不想欠个人的钱。他不想做失信人,上黑名单。
他开始想方设法的想卖土地,卖厂子自救。
他心很平,不贪心的。
他的厂子,单看得到,还很正常的在运作的设备,买来时的原始表票找出来,统计了一下,不多,三百万不到点。
还有刀具,单滚齿机里用的,各种型号大大小小的滚刀上百把吧,贵的上万,贱的一千左右,算了,折二十万吧!
还有拉刀,各种型号的拉刀,算十万吧!
至于其它有十几公斤的数控刀头,新的去买来的话至少几万,至于淬火的几百只铜圈,至于上百套的模具……
李一峰把所有设备,工量具刀具全部登记统计,四百万左右。
还有业务一块。李一峰这么多年下来,有两家铁杆客户,每年固定订单不多的,两家一百万左右,但利润很好,至少30%的净利,业务卖断吧!订下合同,他保证客户的单子和产值不少,包三年,十年卖断,二十万一年算,底线五年也行,一百万。
全部打包,一口价,厂子连业务两百万。三年付清,一次性付清的话一百五十万。这已经是李一峰的心头滴血价。
当李一峰把所有的一切因素全部考虑进去后,开始暗中物色买主。
这事是必须暗中操作。
这若是被人知道,那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暗中物色,网上推销,用尽所有办法,时间一天天过去,一月月过去,一年多过去,根本没有人来洽谈,哪怕连间接,侧面来打听一下的人都没有。
这段时期前,李一峰又写了人生最大的一笔败笔。
如果说办厂倒闭可以原谅的话,那这一决策,李一峰用一辈子来后悔都不够。
办厂倒闭的人,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真的似长江的泥沙那么多,有客观的因素,有主观的责任。
但这一决策,用一失足成千古恨来形容李一峰,一点不为过。
他把儿子李可歌留在厂里。
很久没有联系的陈建东,电话打给李一峰时,李一峰那时,还是可以有点点洋洋得意的时候。
他也非常牵挂老同学陈建东。知道那些年他的人生,用艰辛和坎坷形容,还要难得多!从某种层面说,他甚至比此刻的李一峰还艰难。
他首先是家庭破裂。其次是企业破产。后来搞工程,却因为工程上面某些操作过程中,涉及到了某些人和事。有关企业领导进去了,牵扯出什么行贿的因头来,他被突然请了进去,前后在里面关了两个多月。
这期间,他手头的几只工程,上千万的工程款,手下的几十号工人。全部陷入绝境。
最后,工程款被手足同胞七折八扣的结算去,所有员工作鸟兽散。
他几乎身败名裂,一无所有。连老家都待不下去,跑去外省……
李一峰把陈建东的人生起伏,当******般的事迹,在儿子可歌面前讲。激励儿子同时也给自己,找失败时的榜样。
早在前面说过,别人以为陈建东立不住了,终于倒下了。他却不仅摇摇晃晃的站住了,而且浴火重生。人虽说起来更清瘦,却是越来越坚轫了。
李一峰一直说他变成钢筋铁骨了。
他嘴上不说,心里是绝无仅有的佩服。
李一峰自己没有多大起色,小日子过得倒是很快。所以他除了一直与其联系着外,很少有碰面的机会。尤其是陈建东最落魄的那几年。
接到陈建东主动打来的电话,李一峰心里清楚,这个老小子,离翻身的日子不远了。
所以李一峰开心的调侃他:
“怎么,起死回生啦?你小子若是从此一败涂地的话,我一定去买一卡车炮仗庆祝庆祝!”
陈建东嘻嘻一笑,电话里传来他,永远年轻而充满活力,却不急不燥的声音:
“我晓得你是巴不得我返不转,我翘掉了,你才抬得起头了。”
李一峰笑道:“呸!你在外省,我在老家,你那里压得着我啊?我还怕你翻身?”
″这么说你并没有巴不得我站不起来了?“
陈建东好象一点不生气的样子。
″你小子真的趴下了,倒是让我死不相信的。你在湖北,你是比那九头鸟还厉害的,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你一个浙江佬,单枪匹马的在那地方,闯荡这么多年,没有被湖北佬斗得死翘翘,那肯定是骑在九头鸟身上了。没错吧?我今天还在跟可歌讲你的坏话呢?″
李一峰由衷的佩服他。
“讲我什么坏话?说说看。“
陈建东很自信,尽管隔空几千里对话,但李一峰仍然感觉得到他的自信。
“我对儿子讲起,二十多年前,那天你我在一起,你连买一包软中华的钱都没有的,你却忽然去商店里拎了十条软中华来。“
“你怎么把这种糗事都会讲给可歌听,你这人,会不会做爹的?”
陈建东好象在生气,但李一峰知道,那是有一点小得意的。
“不!建东,我是告诉可歌一个道理,不要被眼前的一点点小困难,小毛病吓着,就缠足不前。要看到前面,看到远方。当时我也问你,我儿子今天的问题,为什么只须一两包香烟的小事,一下子要去欠十条?上百倍?我把你的回答告诉他,欠一包两包是欠,欠十条二十条的也是欠,一则给自己压力加信心,二则给别人留下会干大事的那种印象。只要信守诺言到时付清,这样的诚信多立立,对今后的人生有帮助!”
“那倒是!可歌不是在湖北读大学的吗?怎么毕业啦?”
陈建东特别喜欢一峰的儿子可歌,每次通电话,一定要问起他。
“毕业快半年了,从实习开始算的话,一年也有了。“
李一峰说。
“那他现在还在哪实习呢?”
陈建东仍然轻松的问。
“我叫他在我的厂里实习。”
李一峰有点自得地说。
“什么啊?”
陈建东的音量突然提高了八个分贝,从湖北传来的无线电波的声波,照样差点把李一峰的耳膜击穿:
“李一峰你有毛病啊?你这鸡笼那么大的一个小厂,当初我和杜立江就反对你办厂的!干嘛?你把可歌拖进来,陷进去啊?你那破厂,靠朱三雄这爿天吃饭的,你靠天吃饭靠得住啊?赶紧赶快!让可歌到其他地方去。年轻人去外面闯闯,吃点苦吃点跌没事,跌趺壮壮。再说,你我都只有四十多岁,你一日到夜牛皮哄哄,我记得你常常自夸:区区耒阳小县,何劳士元大才的,这点点的小厂,让可歌掌管,你做太上皇了啊?”
陈建东一改平时温文尔雅的态度,竟然有点气急败坏似的。
李一峰嗯嗯噢噢的应着,又海阔天空的聊了一阵。BB了。
听过忘记,没有行动。
陈建东却是锲而不舍的,连续好几次,隔段时间来催问李一峰,什么时候让可歌去另外地方工作?并把这一情况,当故事一样讲给杜立江等其他两个同学听。
为此,还专门让一个同学到李一峰厂里作客,把他的想法再三再四地,通过同学转述给李一峰听。
他说哪怕是李可歌在外面讨饭,也比他在这个鸡笼厂里待着好。用杜立江的话说,赶快风险分散。
李一峰的优柔寡断和缺乏远见,变态自信和缺少忧患意识,盲目乐观和刚愎自用,自以为是还一根筋。等等,不适合办厂的所有个性,终于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
他最终不知出于什么想法,没有让儿子可歌去外面闯。
或者说努力了几次,不知是可歌和谢丽娜也觉得闯不出呢,还是娘亲舍不得儿子在外吃苦,反正李一峰把儿子拖住了。
气得陈建东和杜立江等几个同学,牙都痒痒的。
得!不听劝,少搭理。
有一点,李一峰真的感谢杜立江。
杜立江早在李一峰要买土地的时候,知道他的一根筋不听劝,就曾经再三说过,真的要买的话,千万千万不要以现有企业的名义去买地,用自己个人甚至别人的名义去买。
这一点,李一峰倒是听从了。
他用自己个人的名义去买的土地。
果然,因郑强龙的担保脱保,很快,银行把李一峰的厂告上了法庭。
要说杜立江,还真的让李一峰佩服。
李一峰的厂,早在十七八年前从镇上盘接过来时,当时还在银行当行长的杜立江,一定要把法人代表一栏,写上李一峰老婆谢丽娜的大名。
当时李一峰也不去计较,因为所有的萝卜印章都是李一峰掌管的,谢丽娜的法人代表摆设着,根本对李一峰半点影响都没有。办厂起至结束,几乎没有人知道,李一峰其实是谢丽娜的打工仔。
当初杜立江出于什么目的是讲过的,李一峰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而到厂子倒闭时,这才显示出妙不可言的好处。
法院进入执法程序,把李一峰厂里的所有设备,应该说把谢丽娜厂里的所有设备查封。
不得私卖不得转移。
但一时三刻还没有去查封李一峰个人出面买的土地。
法院认为,谢丽娜厂里的设备,抵抵贷款差不多了。先把她的执行光,再去执行李一峰的也不迟。
李一峰知道,他得跟法院抢时间了。
土地暗中卖了三年,问的人上百,看的人几十个。
三年中真正有意向,或者说价格接近的只一家。
李一峰原价转让。
买进时750万,五年后转让价750万。
合同签字什么的,差不多又一年。
私人无权买卖土地,因为没有土地证的。
李一峰动用一切关系,总算签了转让合同。
他没有动用师父朱三雄的关系。
这期间,李一峰仍然三节两寿的,去拜访师父朱三雄。他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敬师如父。
他只想证明自己,他不会″近则不逊远则怨″。
所以,除正月初一的法定拜师日外,他对师父师娘的生日,十几年如一日的各送一棒鲜花。
不是他自己送,而是叫鲜花店的人送。
从没断过一次。
只写祝福语,不标送花人的名姓。并告诉送花人,万一师父问了,就说:“您知道的!”就行!
他知道,每到这一天,师娘送她花的人少点,师父朱三雄送他花的人,不要太多。
他清楚,师父根本不稀罕!
他从来没有想要师父稀罕过。送不送,是李一峰的事,要不要,是朱三雄的事。
李一峰托人把花送出,心意就到。他哪怕是鲜花店里的老板娘有没有送出,都无所谓。
当然,鲜花店的老板和老板娘,都十多年的朋友了。
土地转让合同签了后,李一峰得到百分之十的预付款。
他立马还给郑强龙。
不够,只能再出借条欠一下,准备下一次付款日。
下一次付款规定,平整搞好后。
一言难尽一笔带过,反正拖了十七个月。
这期间,李一峰第三次搬迁设备进去的那厂房,老板坚决的要求李一峰把设备搬走。
不为别的,人家的租金比李一峰高出一倍多,还三年一次性付。
李一峰十五万一年的,那对方把房东的五亩厂房全部租下,一次性付两百万。
乖乖隆的咚,有种你也付。
李一峰没种,只有撒退,转移!
别动!法院查封的。
所有设备视频拍照,到新地方拍照视频。
得勒!同意!
李一峰在卖土地了!谁管得着?
法院!法院先执行法人的财产。
来来来,还款计划呈报上来。
基本账户先冻结。
生意怎么办?
法官毕竟也是人,人心总是肉长的。
基本账户冻结,你去开个一般账户,生意上的进出款,可以正常进行。
只要你按还款计划表上,每个月七折八扣的还上,没事的。
这叫法外施恩!
嘘!绝对不准透露是我教你的。
你懂的就好!
李一峰在卖土地?
地税所拍马赶到。
呔!土地增值税,土地使用税补缴上来!
老爷,我土地买进快六年,我是一分钱不增的,原价转让的呀!怎么要缴增值税了呢?
嘟!大胆!先不治你私自买卖土地之大罪,已经饶恕你了,你还要狡辩?
这六年过去,土地的市场价是增值了几万一亩,你不增值是你自己的事,你削价处理,甚至半送半卖那都是你的事,跟这增值税是两码事。
有道理!草民从没做过这行当的生意。
好吧,钱在他那,你说要多少?
七十五万!
啊!?这钱谁出?
当然是你李一峰出!
出就出,老子豁出去了。
慢来!还有!
还有?
对!还有这几年的土地使用税。
我们只管从卖出土地开始征收土地使用税的,便宜的,每亩6元一月,五年零七个月。关键是要罚交税款!
我的青天大老爷,我这土地买进6年,九支坟拆了一年多,排水排污管道铺铺两年多,那六七亩的蓄水塘事情交涉快一年,这些都是镇上造成的事呀!怎么算到李一峰头上啦?
那是你与镇上的事!
冤枉啊!
冤枉你去告呀!
第一二八章 零五五号
前文讲到,李一峰一方面加快卖土地的进度,为了使自己所欠的个人债尽量多还些,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哪怕变老赖,也一定要先还个人债。
他心中始终没有放弃银行债。在他心中,国家与个人的债,真的一样重要。
但对土地增值税,土地使用税一块,他是无论如何不甘心。
问题是买进李一峰土地的那一方,他们心甘情愿的,把本该李一峰去付的钱,从第二笔土地款中,主动地替李一峰代付了。
有什么办法呢?
李一峰跟谁去申诉?
当初经办土地的工作人员,调的调掉了,退休的退休,有的甚至永垂不朽了。就算全部还原,把这些人召集齐,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何况李一峰最最担心的是,法院把余下的土地款冻结!
所以他捞得蕴草就算虾,懒得搭理他们!行!反正还有几百万,总扣不光的。
另一方面,他与儿子可歌,想尽办法找到一家同行,不管对方什么条件,只要肯合并,没事,先让谢丽娜的厂子寄人蓠下的借壳生存下来。
第四次搬迁。
李一峰急急如丧家之犬,在法院的照妖镜下,把这些投胎不着的设备,再一次搬迁到一家同行租下的厂房里。
凭良心讲,那同行厂家的设备与谢丽娜的厂里设备,数量上差的不是一点点。李一峰却是按30%的股份入股的。
算了,这是去投奔的,人家能收留已经是大恩了,关键是要快。
等所有设备再安装调试正常生产后不久,法院就进入谢丽娜厂里设备的拍卖程序。
前面说过,李一峰自己七折八扣拦腰斩,业务费一块免了,至少二百多万的设备,外加六七十万的工量具刀具陪嫁,心里想再斩一半多,一百万总值的吧?
网上公示一个月。
起拍价18万。
正好是那贷款的百分之十。
十八万就十八万,反正是自己通过外姓亲人去拍卖,这也是法外施恩的。
问题又来了。有三个宁波人,专门做法院拍卖东西这一块生意的,正宗的投机商。从网上知道这信息的吧。在拍卖前,找到李一峰,其中一个盛气凌人地对他说:
“我们两车子来了八个人,老板你看着办。这设备我们也要的,你若是让我们满意,我们就起拍价让你。”
李一峰当然知道,这是想借串标来敲竹杆了。
他明白,他们是看着这些设备,都老当益壮的还在辛勤工作的,就以为李一峰会自觉给他们好处费。
他更清楚,法院拍卖所得的钱,全部是还银行的贷款的。不管拍卖了多少,那180贷款的总数在那,多拍多付,债少了点,少拍少付债多欠点。对于一定要拍下这些设备的他来讲,他是拍卖得越高越好。所以李一峰跟儿子可歌商量后,决定不去睬他们。
最后,这批人,跟李可歌借亲戚的名义,通过网上竞拍,从上午九点起拍到下午两点半,每次限时三分钟,最低加价一千八佰元,这样,连续五个半小时,三十六万,由李一峰的至亲的名义拍进。
期间,那与可歌竞拍的家伙,从三万的好处费,开始与李一峰商量。李一峰答应五千,谈不拢。对方一路降,一峰一路退,越到后面李一峰越不肯出。超过三十万时,对方求李一峰,给他一千八。李一峰已经上火,就逼他,有本事再哄抬上去
因为父子俩的底线是三十五万。心想对方万一真的想要设备的话,把价格抬上去,他们再放弃。
所以他一方面叫儿子三分钟期限内跟进一千八,一方面电话上挤兑对方,说自己一百万也不放的。
就这样一路抬到35万8千2,李可歌最后跟进一次,变36万。父子俩真的觉得办厂没意思了,就准备放弃。
这已是超出李一峰父子的底线了。
在对方竞价的最后三分钟期限内,他拨通宁波的那人的电话,破口大骂。逼他们再哄抬上去,与儿子决定,哪怕再加一千八,他们都放弃了。
对方说:“天底下第一次碰到你这样的疯子。”
也不待李一峰回骂,对方挂了电话。
其实骂他也没有什么,出口心中恶气而已。
说真的,对方也是尽最大的力,恶心了李一峰。
他们若真的拍去了的话,只能是几十台设备。所有的工具量具刀具什么的,李一峰肯定不可能会送。哪怕连机械设备中抽出来的一二吨液压油,都不可能会陪嫁。
法院查封的只是设备。
等心惊肉跳的把土地款七折八扣的拿到手,全部打算还个人债时,李一峰出事了。
这事是偶然,但也是必然。
实话实话,李一峰最后一笔土地款,是通过儿子可歌的卡上逃出的。
法院终于冻结了李一峰的所有银行卡。
科技的发达,让李一峰步步惊心的领先了法院一步。
手机银行和微信支付。
李一峰知道,他是难逃一劫的。所以他把自己的所有银行卡全部捆绑在手机的微信支付上。天天例行公事般的拿10元钱,各张卡里转进划出。
这一点真爽!
哪张卡冻结了,很快心里有数。
让他一直想不通的是,法院为什么不一次性全部冻结他的所有卡?
他当知道自己的一张卡先死了后,立即通过艰辛的努力,把自己的土地余款全部往儿子卡里转。
还有一百五十万。
惊险!等对方最后一笔转出,正是12月31日的16点30分。为此还是对方大公司牛逼,银行有绿色通道。
第二天,法院的有关法律文书送达对方公司。这里面法院其实是12月30日快递出去的函,从某种意义上讲,对方已经有责任。
对方是要上市的大公司,法律上的条条框框,远比法院的人懂得多。
没办法,让李一峰逃过了初一。
李一峰心中大事一了,大意了。元旦去上海喝喜酒,夜酒宴后连夜回转,出事了。
不是酒驾。李一峰知道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的道理。
车子进入浙江时,例行检查。
李一峰开着刚刚为儿子买来不到一年的新车,车上带着朋友的朋友一家三口。
李一峰把身份证,从驾驶室窗口递给那管事小叔叔,那小叔叔用一玩意儿照了照一峰的身份证,李一峰听得轻微的一声嘀,那小叔叔如临大敌,手略一挥,再一个敬礼,让李一峰把车子停在高速过道边。
早有另一个管事叔叔,客气地叫朋友的朋友,从副驾驶室里下来,让他去后排坐,他自己神色严峻又掩盖不住欢快地,坐上了一峰车子的副驾驶室。
驾!走!
一声令下,李一峰第二次享受到警车开道的荣光。
一路上,让他非常奇怪的是,旁边的叔叔态度为什么这么好?他问李一峰大概什么事被捉黄鱼的知道不知道?见一峰有点茫然地摇着头,就提示有没有经济纠纷方面的事出过。李一峰听了,一颗忐忑的心,稍微安定了不少。
他清楚地记得,第一次享受警车开道,是那一年陪师父朱三雄,去师父办在六川的大公司视察。对大西北一个小县来讲,一下子投资十几个亿,让那小县一下子在六川省的纳税榜上,跃居全省前茅,四辆摩托车,两辆警车从机场开道到公司,那风光还用讲?
这一次李一峰知道,麻烦来了。
古人讲,逃得过初一,躺不过十五。而李一峰只逃过了一天。不过理论上已经隔年了。
还好,李一峰不是刑事犯,他是失信被执行人而已。
关进去!
好在李一峰不是犯罪人,允许打手机的。
他立刻把情况跟朋友的朋友讲明,让他们自己去跟朋友沟通如何回去的问题。
他自己连忙把情况打电话告诉儿子,又通过微信语音,把怎么样处理的想法语音给他。
在等待移送看守所的过程中,李一峰和另外的四五位同样事由被请进禁闭室里难友,从晚上七点多关到十点。他终于明白坐他车来的那管事叔叔,为什么严肃中却又有欢快的神情。
原来,这样的捉人,每个案例人捉住,当事人当地的法院,会出500元/人的辛苦费。
这一晚他们大概四个人一个夜班,居然捉拿了八位。
据说枪毙死刑犯那粒子弹钱,都要犯人家属付的,何况这只是临时拘留,这500元当然得各人自埋单。
十点过后,李一峰一行四人,每人一副手铐铐上,在全封闭加固过的警车上坐定。去哪里一时还不明白。
让李一峰明白的是,小说中常常说冰冷的手铐,这对于快五十岁的他来说,感觉手铐好象并没有那么冰冷。
他感觉到的是巨大的恐慌!
所以他拼命的给儿子语音,知道自己最多被关十五天,但他却象临终遗嘱一样,不让儿子回复,他没时间听,他只是一味的语音,语气急促而惶恐。
他一边语音,一边脑子里却想到了竹林七贤中的嵇康,想到了他临刑时的那曲《广陵散》。心里想,出来时一定要去查听一下,这《广陵散》到底有没有失传。
终于,他有点平静下来。忽然坚信,真的就义了,他肯定不会吓出尿。
旁边的难友不知是哪里人,年纪不大,居然会没有手机。
只见他拼命求同车的三位,求求大哥大叔大爷,行行好,手机让他打一下电话,他有急事。
车上他叫大哥的估计三十不到,那斯却横拿着手机,双手快速乱按,专心至极。竟然是在玩游戏。
一峰对面的那个,捏着手机边打电话边在哭,年纪看来比他小。
知道边上的这个,叫大爷的应该是他李一峰了,于是就把手机递给他。
好在刚才在禁闭室他的手机充满电。
这小子捧着李一峰的手机,打了差不多十分钟的电话,叽里瓜啦的听口音应该是东北的。
李一峰自己的遗嘱没讲完,就不好意思的从这小子手上半拉半夺的拿回手机。
看到儿子李可歌发来文字:“爸,元月3号左右,会想办法让您出来的!”
李一峰心想:也好,活这么大,牢饭去吃三天也行。
车子半小时左右到某地看守所,李一峰尽管想装得从容淡定,却还是内心一阵阵的发寒,人都感觉勾着暖和并舒服。本身冬至已过,天自寒了。
看守所里关进去的检查流程,估计比征兵体检要复杂。
长短尺寸量过,体重血压测好,立正稍息向前看,左转右转的。李一峰开始时不知干嘛,后来才知道是三个方位拍照片。
这才暗自庆幸,家里出来的头一天夜里,理了个板寸头,卖相应该过得去。
把所有东西拿出来放一塑料袋里,签好六七张表格,签字处按手印。
做着这一切,让李一峰想起了贷款时的流程!
哎!当初贷款时,不知在想什么?
所有手续办好后,进一小间,跟浴室里差不多的有一小格子,可关门落锁。
事实上李一峰有一种洗澡去的感觉!
全部脱光,穿上跟浴室里差不多的衣服,不过它是长袖衣裳皮筋裤,编号055。
然后一个塑料面盆,洗澡要用的都有。毛巾,香皂,塑料漱口杯,塑料牙刷。与洗澡略略不同的是还有一只塑料饭盆,塑料饭勺和一刀卫生纸。
正准备由带队的领李一峰,等几个进第二道全封闭门时,一个管事的在叫:
“055号!055号!”
李一峰等站着张望,叫谁呢?
李一峰忽然想起自己的前胸后背似乎是那几个数,我靠!李一峰忙答:“到!”
与此同时,对方已叫出:“李一峰,叫你呢!从现在起,在里面的日子,你叫055”
李一峰忙答:“055,055!好的!对不起,055初来乍到!初来乍到!”
那管事抬眼看了055一下,又看着刚才055填写的一份表格,问055:
“055,你这里填写着你有高血压?年纪不大,病龄还不短嘛!请问你平时服的是哪种药?”
055十分感激,他常笑侃自己那过世三十年了的老爸,一生没什么家产留给自己兄弟们,倒是把高血压当传家宝的传了下来。
他忙说:“谢谢谢谢!我这高血压是祖传的,平时一天一粒替米沙坦。”
055真的感动,他是有点担忧这个。
他对管事的细心细致,真的有宾至如归般的好感!
055双手抱着两领被褥,右手上扣着刚才盛着洗澡去的东西的面盆,跟在一个年青的管事后,进入两道安全门,来到一个铁门前。
055知道这是12号房。
哐当一声,打开铁门,055自觉走进。正想回身与送他进来的管事打声招呼,身后的铁门早又哐当一声关上了。
055双手抱着被,只有站着。
他在两盏白炽炽的日光灯下,清清楚楚的看到室内的一切。
三十平方不到的房间,铁门进来右侧,一个自来水笼头,接在一蹲坑的上方约三十公分的位置,水笼头里的水,象男人患了前列腺一样,淅淅沥沥的流着。估计是为了减轻蹲坑的尿臊味。
一米五平方左右的蹲坑前,彻着肚脐眼高的一堵矮墙,墙身里外侧顶面全部用白色瓷砖贴过,看上去干净整洁。
055站着的位置,一米三宽的样子,是条通道,估计有七米长。
055进去右手边,紧靠矮夹墙一溜,五个床位的通铺,已齐刷刷的并头朝里的露着五个人的头。
靠蹲坑的人肯定觉得委屈,却有蹲坑另一半,面积大小与蹲坑差不多的一块空地,归属他用,以示安慰。
房间最里边边上的一床铺,自顾自靠着那横墙面,与通铺隔了二三十公分的过道,上面也已躺着一人。
055审时度势,估计这斯,应是这房间里六个人的老大。
″我的位子呢?“
面对着已经满员的房间,055自言自语般的问。
见右数第二个被窝里,抬起一颗头,两眼望了望两旁,张了张055,竟不出声,重新躺下了。
055知夜已深,其他几位,刚才铁门开时都动过的,这会一分钟不到,睡得死猪一样了?
此刻见这一个头仰起来过,就不多想,放下面盆。
055把两床被子一上一下的,直溜溜的往这斯与右边的,两人中间一放,不管不顾,见缝插针。
那两位被055钻进了他自己的被窝,无奈之下只能往两边挪了挪,让055躺了下去。
055躺下后,才发觉对面墙上有一挂钟,的答的答的,已经半夜三点多了。
噫?不对,刚才055关手机时,明明夜里十一点二十不到的,那时全部体捡好后的事,怎么进这牢门只一息工夫,三个钟头过啦?
055当即怀疑挂钟坏了。
可听它清脆的脚步,没敲乱钟的呀!
055连忙用脉搏进行校对,校对了三次,都正常呀!
难道说自己不正常了?
055有点累了,虽说满心疑惑,却还是在白炽炽的日光灯的照射下,一觉睡到吃早饭。
他其实是被同牢房间的人吵醒的。
所有人第一次进那里面的第一个晚上,都不能睡好的,055却是真的,头一晚上睡得很香,甚至还做了个好梦。
后来他出去后怕有人说他缺心眼,他才冒充说睡不好。
事实上他真的被吵醒的
因为马上要吃早饭了。
055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看挂钟,哇塞!十一点多了,连忙爬起,跟他们几个一样,把被折叠得跟军营里一样。
昨晚隔壁的是036,他没好气的说:“喂!055,象你这样的人真少见,呼噜打的这么响,竟然睡得那么香,什么事进来的?”
055忙说:“昨晚七点不到被兜住,一直担惊受怕的,到差不多十二点才安心好睡,所以睡死了!对不起了各位!”
他见同牢房的他年纪最大了,就叹着苦经的,把自己的情况简单讲了一下。然后问036:
“三六兄弟,这挂钟?……”
036笑着说:“正常正常,只不过你心里要清楚,减它差不多四个小时而已。七点半开饭的,快点准备一下。”
被他这么一说,055是感觉肚子有点饿,连忙跟他们一样,把自己的055号饭盆,垫在一个小窗口的一叠饭盆下。
不一会,外面传来开饭的声音。
早饭,一勺饭,两颗腌大蒜头。
055胃口奇好,他把最后一粒饭粒咽了,不够饱。
比如减肥!他心想。
饭后,连忙刷牙洗脸。
牙刷定制的,很短,没柄,一个孔,食指正好插进。
没多久,开始一天的牢狱生活。
先坐小凳一小时。
七个人排队坐好。
一小时后站起来,排队做早操。三十分钟。
然后看电视。半个小时。
然后自由活动。
七个人大概在约八平方的走道内自由活动。一米三四宽的走道,被一长长的窄窄的条桌占用了一点,这上面中间下面的,全要放七个人的面盆什么的呀,也就占用了长约两米,宽约五十公分的样子。对不起,挤点就挤点。
不好意思,让一让,让我也量一量。
从牢房的铁门口,至内壁尽头,去七步,来七步。一不小心,最后一步小一点。
055号忽然想起来没吃药,连忙按铃……
忽然可以吃中饭了,可以嘛,这半天过得快。
中餐一勺饭,一勺土豆连汤带油星的,还有两小块肉。
伙食不错嘛!就是肉切得太细了,让055联系到猪油渣。
想起曾经跟师父朱三雄下象棋时,每个人吃的那一大海碗饭,放这里至少可以分到四份了,对那时的饭量,055有点发怵。
饭后休息一小时。
然后重复上午的流程。
055忽然觉得说不出的郁闷。
有很多书可以看,这倒是好。
可惜不知是日光灯的无限期的亮着,光力不足了呢,还是055号眼睛已花,看不了几页。
不准坐床。只能坐在小凳上。
时间又疑固了。
055号尽量不乱想,他给六位牢友讲故事。
讲故事是他的特长。没一会,那六位两眼充满着笑意,听得津津有味。
李一峰有点自得,却觉得他们笑得不自然。
″12号牢房的055号,不准高声喧哗,保住安静!“
牢房内的小广播传来严厉警告。
好!故事不讲,我默背唐诗,我轻轻唱歌,我想心事……
“055号,不准打盹!“
″055号,站起来!″
″055号,看房间里的守则,制度。……″
那个郁闷哪!
一米见方的铁网下的铁窗口,浮着好几张嘴,似闷热夏天缺氧水面下的几条鱼,只想吞几口新鲜空气。
那并没有敲乱钟的钟,它忠诚地捍卫着调快三小时四十几分的主人的命令,坚实清脆的脚步,分秒不差地却让055,一定要扳过手指头才能不被它搞混乱时间。
哪怕是最烂最烂的电视剧,也是最令人陶醉的。却只能上下午各半个小时。
尽管饭吃不饱,却也不允许你吃上一个小时。
可以叫管事的买零食吃,一周一次,却是这样的价位……
无所事事得大小便最好分成四次五次,却也要担心牢友们的群愤。
连吹牛都不行!
可是想躺时不准躺,要你躺下睡时睡不着。
那被褥的气味,估计是死过一百只老鼠后,没有洗就被晒干,又泛潮了。
时间,它不仅被疑固,而且被拉长。
看着墙上的挂钟,055真的有撞墙的冲动!
第一二九章 身败名裂
编号为055的李一峰,在看守所,从1号夜十点起关进,至4号下午三点半放出,整整关了65个小时30分钟。尽管进去前就知道,自己不可能被关多久,但李一峰还是快被逼疯了。
怎么形容在里面的感受呢?
郁闷!烦躁!孤独!空虚!恐慌!寂寞!浮躁!等等等等,表达不清。
出来后,李一峰打的到关禁闭的那边,找到自家的车子,驾车回家。
见到儿子可歌的第一句话就是:“可歌,做人千万别进那种地方。”
接下去,李一峰顺理成章的破产了。
不用细述,七百多万的土地款,全部被法院执行完所有银行债务后,李一峰还欠三百多万的个人债。
有人盯着七百多万的土地款不放,只简单地减去四百多万的银行债,以为他的小日子仍然是美滋滋的可以过。
错了!内行的人应该懂,单地税所,李一峰连罚带补交的一百万只多不少。
就只算他四百万,这些年他拼命的借个人债拆东墙补西墙,这五六年的利息,五十万一年,三百万不用夸。
还有法院的诉讼费,执行费,结案费等等,还有单法院的罚款就多达十六万。
银行的贷款,四五年逾期的利息加复息,息上加息的,李一峰不想做老赖,法院会怕你少一分?贷款利率7,8厘的一倍的复息。
银行有一整套的法律手段,途径可借助,你李一峰有什么手段?
懂的人都懂的!罚款三千到五万,谁在把握这个尺度的?
这一时期,国家加大支持微小企业的货款力度,上面的政策初衷是好。
可下面执行起来呢!?
李一峰从绍兴市区某地区,似乎是一夜之间冒出来的那些小额贷款公司里,非常方便快捷地,贷出四五笔十万五万的小额贷款,那个黑暗,狠毒,凶残,和卑鄙龌龊哪!真的如果有枪的话,他是立马想去把他们统统枪杀,然后自杀。
他甚至把这阴暗的内幕整理成资料,想去举报。
他实在是自顾不暇,从而放弃。
很简单的举一例,他从一个什么公司里,出示了营业执照等基本资料后,很快,要不了一天,早上去,下午回,就给他卡里打进了钞票。
十万贷款打进九万三,贷三年,利息超低,一分一。
然后10万除以36个月加以一千一的,每个月还三千九百不到一点点。
急着要用钱的人,好似饿急了的老虎,哪里会考虑漫山遍野突然出现的新鲜肉里,有没有毒药?
等李一峰三十五万左右的钱,分几次很快到卡里后,没过多久当即闻出了血腥味。
为了把这些毒疮去掉,李一峰父子咬紧牙关,用三年多时间才排毒干净。却不知又增加了多少个人债。
这一时期,李一峰的心力憔悴哪!他真的只想早日弄清爽,从此不跟银行打交道,不进法院的大门。
不进银行门,倒是越来越可行。
现在出行,只须一本身份证,一只智能手机,什么都可解决!
前提是,那小玩意儿身份证上一照,不能有嘀音。
不进法院大门?李一峰做不到。
从此开始,李一峰是法院的常客了。
法院的那几个办事人员,从一脸的正气,不肖地看李一峰,到慢慢的表示同情。
几场小官司下来,李一峰照样理直气壮。
欠债还钱!
天经地义!
其中一个姓陈的,叫陈天方。李一峰从他那里借了五万元,一分半息,五年了。
利息付了四年时。多次跟他商量,破产了,利息停止付,哪怕还一千两千的,都要当本金还。
″什么?我借钱给你,你利息不付?利息都已经欠我一年了,我不把那6千向你算利息,已经是从一分半降到一分算的,你还想怎么样?还一千两千的,也要先当本金?你想得倒美!给你面子,你五万钞票一次性还我,我六千利息送你,不要了。“
当李一峰对又上门讨债的陈天方,把实情跟他讲后,用无可奈何花落去的神态请陈天方能谅解。陈天方却这般的说。
“陈哥,你想想,当初头两年,你一季度来领利息的,还给我带四季豆,土豆什么的,那时多亲热?现在我破产了,你就让我慢慢还,好吗?看在六七年的交情上,谅解一下。″
李一峰早已学会了夹着尾巴做人,他低声下气的恳请陈天方。
陈天方说:“这是自然的呀,每个人一样。借钱给你不为挣点利息我为什么?你又不是我的至亲,何况人家爹和儿子的账都斤管斤路归路。难为你这么说,那好,我再给你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后不给,别怪我翻脸。”
李一峰说:“陈哥,我早跟你说过,那厂子并人家了,这几年形势不好,一分钱没有分红过,一个月时间肯定不可能还得出的。”
李一峰耐心解释。
“那三个月,三个月内你若不还的话,我真的要告上去的。”
陈天方大方地说。
“陈哥啊,凭良心讲,你五万钞票,四年的利息三万五六了,五万的欠条又没有失效的,何必这样呢?三个月后再看吧,我能挤多少是多少。”
“我不管,三个月后我要来拿的。”
陈天方说完,发动摩托车,扬长而去。
穷逼的日子,有时候真的一晃间似的,三个月很快就到。
陈天方很准时,见面就说:“李老板,怎么说?我答应你三个月的,今天日子到了,钱呢?”
李一峰说:“陈哥啊,真的一时拿不出,你再让我欠一阵子吧,等我安徽的一年多了的货款讨进来,我一定给你一点,还有萧山,上海的那两家,都欠我两三年了。”
“我对你这些话听得多了,你作为一个老板,说话不算话,怪不得你厂子会办不下去。”
陈天方一副不饶不依的样子,言语上还夹带着讥讽。
李一峰却无所谓了,想到这个陈天方,会烧几桌小菜的,开头几年,连家里烧了条胖头鱼,都一定要特地摩托车到厂,亲自赶过来叫他的人,转变起来就这么快。心里不由得又气又要苦笑。
有什么办法呢?李一峰心想,自己还不是一样?想当初夸口,5万钞票要还的话,一星期内通知。10万的话,提前一个月。想当初他对时间的信守,那是以分钟来考核的,他答应人家什么时候还,就绝对是什么时候。曾经有好几次,师父朱三雄处的货款结不到,这边答应人家的日子已到,他就从那个转个人贷款的的朋友那里,十万二十万的,用转十万二百五一天的利息去临时拆借,目的是为了信守自己的承诺。
可他与师父朱三雄十来年生意做下来,人家师父朱三雄明明账户上,上亿资金都有的,就是不知怎么回事的,不肯爽爽快快的把二三十万的钱,给李一峰打出。
凡是跟师父朱三雄做过生意的人,都说朱三雄的拖欠货款,全中国有名。
可就是这样,人家年年是五A级,讲诚信守信用单位。李一峰想到这里,心中只能叹气。什么都不要说了,欠人家的钱,让他讥讽几句出出气,还能怎么样呢?
所以他说:“陈哥啊!你也不要讥讽我了,那一年你头笔借款是通过谁介绍的?小张噢?那时我记得只借了一年,你还是到期了,我叫你来连本带息的结算走的,你忘啦?谁不想守信啊?你想想,尤其是我们这些银行贷款叫喊不灵的小企业,对信用两个字,那是比性命看得还重啊!前几年我不是讲起来过,我师父朱三雄那里三个月结不到一分款,我是借高利贷来付货款的呢!我没有师父的本事,明明账上钱多得上亿,就是要弄得刹刹清爽才肯付款,尽管那样,一年到头,才在年关退不下去了结款。”
陈天方说:“扯来扯去我不跟你扯,你师父跟我不搭界,我只问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我?当初牛皮哄哄叫,说五万一星期内通知,现在过去多久了?一年多了呢?再不还,我是真的不客气了!”
李一峰心头发怒,却没有办法。有道是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欠人家的理短呀!
有本事你立刻还掉骂他一顿!
还不出呀!只能讲好话。
恳请再宽限些日子。
陈天方咬咬呀,下决心似的说:“好!李老板,我好事做到底,索性让你到年底,年底不付,年外立刻告上去。”
李一峰真的有点忍耐不住,说:“日子都是你定的,你哪天给我自由题?你都是必选题呀!我说我外面的款子讨进来,一定会还你的。我也再说一次,我不可能一次性还得出,我也不付利息的,你要告不告,那是你的权力,别一天到晚这样来吓我。”
陈天方听了,气呼腾腾地说:“你外面讨得进讨不进跟我搭界啊?你说哪里有多少,哪里有多少,谁信你啊?再说了,你说的哪里的钱,哪天讨进了,你不说,照样不给我,我有办法啊?我反正一而再再而三的退了,到过年不还我,开春后就告上去。”说完,管自摩托而去。
李一峰终于领悟到什么叫讽刺。
被别人叫了二十来年李老板李厂的,他已经几乎一无所有了,那些叫惯了的人,明明欠着他们的钱,李一峰恳请他们再宽限些日子,对方却开口闭口的李老板。
他有几笔应收货款,原来厂子没合并以前的。一个上海的,曹老板。一笔萧山的,姓赵。还有一个本县的,姓马。这三个加起来是三十万不到。
另外,李一峰生意上面也有两个人,一个姓方,一个姓蒋。这两个的钱正常讨进来的话,也有十多万。
他从没有停止催讨过。而且往往是别人向他讨得紧,逼得急,他也水涨船高的去催讨。
他与欠他钱的人最大的不同是,他从不关机。而且任何陌生的电话,来电未接两次的话,一定会回复。
他经常语重心长的对儿子可歌说:“可歌啊,爸这辈子欠人家那么多钱,还是肯定还得完的,人家借钱给我,不接不回电话,他们肯定要急煞气煞的。”
所以正常情况下,他从不关机。
而欠他债的人,不仅不接电话,而且把他拉黑或者让你一直打,始终不接。
这是李一峰最发火的。
父子俩约定,原先厂里的货款,儿子催讨,李一峰协助。
他生意上面的,只能自己三天两头的催,隔三差五的打电话。
他最同情欠他钱的那个方平冬。
这小子跟他有点象,差一点,电话给他打三四次,接个一两下,态度很生硬,也很坚决。欠李一峰七万多块钱。两个人合伙做生意,本来说好利润对半的,结果结算好后,两个每人能分二十多万。
一峰与他在前半段合作时,已经从他那里陆续拿到十三万。最后的七万多,跟他们做这生意的老板过年前一次性结给那方平冬的,方平冬来电告急,说他日子难过,这七万多让他先应应急。
这时期李一峰也十分难熬,但还没有破产,就答应让他周转一下。哪知他从此再也付不过来,认债不还。
李一峰动用哄吓拐骗等等手腕,毫无办法!连欠条都不肯写。
最后,李一峰约了三个双方都熟悉的朋友,心平气和坐下来谈判。方平冬一定要李一峰让一部分,说他出力多。大方的李一峰答应只要四万,要方平冬年底结清,保证平时一个电话不打。
方平冬感恩戴德的,当着另外三个朋友的面,一口答应。
李一峰拿出纸笔要他签字画押。
其中一个还是李一峰同村的江湖侠客,嗔怪说:
“李厂!这又何必?男子汉大丈夫,天天出来混的,怎么一点不相信平冬呢?这点钱平冬不付,我来出。”
羞得李一峰头都低下,不好意思至极!
年关很快就到,尽管是七八个月前的约定,没有人会不承认的。
所以李一峰就打方平冬的电话,当然是当着同村朋友的面打的。
电话很快接了。李一峰说:“平冬老板,今朝廿四了,一个礼拜不到过年了,我的钞票什么时候我来拿?”
方平冬说:“李哥,我还在外面讨,估计要廿七八。”
李一峰说:“好的,我也在外面讨,讨债的人我也不断头的,我真的没办法,那我廿七打电话给你。”
李一峰知道别人的难处,想到自己这边的讨债人,他的心都揪起来了。
他有一个习惯,已经二十多年了。那就是,他年年过年前,把应付款和应收款列出来。
自土地买下后,他的应收款和应付款从没持平过。
所以这些年来,刚开始,他是大金额的客户,打七折八折的欠下一两家,小金额的全部付清。
后来越来越严重起来,只好连一万左右的也涎着脸商量付个七八折甚至对折。
有一点,从来都是提前而且主动的去商量的。
人生的起伏成败是人性最好的试金石。
李一峰一方面抓紧催款,另一方面反复推算应收应付款的预计。
廿七的日子很快即到,谁都不会忘记有钱可催讨的地方。哪怕是上万亿的牛人,讨与不讨那是另一会事。
李一峰当然记着方平冬处的钱。电话又打通,方平冬说廿八,廿八一定会有。
与此同时,李一峰全力应付欠人家的人,一方面先付一部分,一方面再催收应收款。象陈天方那样的人,坚决扣死哪怕是一千两千,也是当本金的。他不同意,就坚决不付,准备吃官司。
至此,他已经完全领悟了杜立江面子里子的哲学。里子破了,面子上的人皮跟狗皮差不多了。
这时候,他才彻底放弃了面子。
廿八,方平冬仍然没有,说要廿九。
李一峰急了,气急败坏地说:“今年我是讨到大年三十也要来讨的呢!”
方平冬说:“好的,我一定会给你的。”
廿九也没有。
李一峰该应付的,除一二个人外,全部三五折的应付了。明确告诉他们,自己还有多少款子,人家答应的,人家一给,立刻手机转账。
大年三十到了。
方平冬照样接李一峰的电话,这一点至少让他心头火气稍微小点。那另外一个欠他的,上面说的那个姓蒋的,手机早已经关机了。
李一峰心想先抓住一个,那一个只要活着,总不怕他跑得掉。
所以这个年关,他吃定了方平冬。
“方平冬,你现在在哪里?我过去找你。”
李一峰面子不要了,日子难过,还管他什么大年三十。
方平冬照样玩太极:“李哥,我这就去上虞讨,那边还欠我三十多万,答应会给我的。”
“都大年三十了,一定会给你?我的钱你三年了,我不难过会来催讨吗?”
“我知道的,所以我这就赶去,喏!我视频给你看。”
“视频不用看了,你过年过节的开车小心。几点钟再联系?”
“十一点半左右。”
“好的,我等会打你。”
李一峰把情况跟老婆儿子讲了,告诉她俩年夜饭大哥家,四哥新的一家三口也会到的。
这时节,李一峰的老娘又去敬老院了,过年接去妹家里过。李一峰自己磕头碰脑的事情太多,没奈何委托妹妹照顾一下。
儿子可歌已经有女朋友,年夜饭吃过,约定两人去看烛光电影的。
李一峰安排好老婆儿子后,直接去上虞等方平冬,他已经叫方平冬把位置发给他。
面对着同样催讨着他的债主,他也只有这条路可走。
一路开车一路开视频发给债主,真的不是忽悠陶浆糊的。
李一峰车到上虞,很快找到方平冬的车,心如油煎般的等。
好在车上充电设备有,同样的现场直播给他的债主。
中饭都不吃。
一直等到下午三点,方平冬才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一脸的萎头缩脑。
李一峰知道,他自己也比他好不了多少。
但他的债主语音里口气越来越开始吉详如意起来,他也就放缓了语气说:
“平冬,都大年三十下午四点了,欠你钱的人不会忽悠你吧?”
方平冬垂头丧气地说:“他答应哪怕是年夜饭吃过,也一定会给我的。”
李一峰疑惑地问:“真的?”
“真的,李哥,我看你中午也没吃过,喏!这是我买的饼干,矿泉水有没有?”
事已至此,李一峰连忙叫方平冬坐上他的车,毕竟大寒天的,车里暖和。
两人在一峰的车内,用矿泉水过饼干,将就着应付了各自的肚子。
正在这时,一峰大哥一原电话催来:“好回来了,年夜饭早点吃,方平冬的爹我也认识的,人家难过,你莫逼他。日子总会过去的。”
李一峰挂了电话说:“算了平冬,我们赶回去吃年夜饭吧!”
方平冬说:“李哥,年夜饭吃过,我也一定会给点你的。”
“真的?”
“真的!”
“那好,平冬,这是你自己说的,我也实在难过,多一万是一万,我八点半等你电话。”
“好的!李哥,新春快乐!″
新春快乐!
第一三零章 官司缠身
上回说到,李一峰催讨欠债追到上虞,欠他钱的方平冬也在追债。结果到大年三十下午四点钟了,还没有结果。
新春佳节的气氛却是非常热闹的扑面而来。
李一峰听方平冬说,哪怕年夜饭吃过,也一定会给他钱的,一时十分感动。双方相互新春祝福后,李一峰马不停蹄的往回赶!
一路上,李一峰感慨万千。心里想,这个社会,这么和谐了,老百姓生活富足舒适,幸福安康。退休养老金,大病保险的样样齐备,我哪怕把所有家产卖光去还债,后半辈子照样生活无忧。东西卖光还人家,总没有多少债了的,等无债一身轻时,这后半辈子,这么好的生活条件,生存环境,随便活活,活它个三十年包票都不用打。田有地有的,做人该享受的都享受过了,再咬牙艰苦奋斗十年,到那时我也头发染一染,再去陪师父游山玩水吧!当然,这飞来飞去的费用,自然得让他出。
一想到师父如今再没有把自己放心上,自己不涎着脸凑上去,他是肯定不会想起我了,想当初两个人,只要师父在家,哪天不是形影不离的?想到深处,李一峰不由得十分失落,知道明天又要去拜望师父,心头却又有点甜甜的味。
到大哥家时,大哥家一张一米八穿心的大转桌,团团圆圆的,全部坐满了自家人,就在等他了。
大哥标准的儿孙齐全。侄儿可功早婚,六十四五的大哥,孙女都十七八岁了,十来岁的孙子封将之调皮倒蛋劲,一峰说象煞他爸爸可功,而大哥大嫂四哥齐口说,比他这个小爷爷小时还调皮。
一峰望着侄儿,侄儿望着小叔,一脸朦懂。
年夜饭的丰盛,自是不用再述。对再小一辈的几个,居然把咬了一口而弃之不顾的鸡腿,大人们习以为常之余,竟忘了教导要节约之类的话语。
连狗食都香喷喷的,拿来也可以当零食吃了,这世道,什么叫幸福啊?
李可歌早早的吃了要告退,因为有约会。
大伯伯大妈等自然是忙不迭的要给小侄儿,拿袋子装香榧,小京生花生和多味瓜子奶油糖什么的,早被大哥哥可功夫妻俩笑话,这都什么年庚了,还那么背时?
李一峰悄悄叫住儿子,把刚才方平冬答应的事告诉他,说方平冬也住城里,答应会给现金,到时号码发他联系。
年夜饭后,一原一谷一峰加一峰叔叔布铁的小儿子一军,兄弟四个开始麻将。
一军自己的哥哥一卫观战。
谢丽娜和一谷的如夫人加大嫂,忙着在裹粽子包饺子。
可功自不会与长辈凑热闹,尽管小小叔一军,只比他大三四岁。
所有小屁孩,一军两儿子,一谷与如夫人生的小女孩,都比可功儿子封将年纪还要小两三岁,甚至四五岁,却是他的叔叔姑姑。
而一军的小儿子只有五六岁,却拼命的叫封将做大哥哥,巴结着封将让他凑队玩。
一军老婆着忙了,追着儿子,教他直接叫封将的名字,一定要封将叫她儿子小叔叔。
场面搞笑而热闹,喜庆而详和。
大年三十夜,不到初一是不会散场的。
李一峰等到方平冬电话进来,才想起下午他答应的事,忙叫堂哥一卫替他代搓,他走出门外去接电话。
“李哥,怎么办,我是现金,你在哪里?”
方平冬问。一峰忙说:“平冬,我儿子你们认识的,他在城里,你在哪?我叫他过去拿。”
李一峰知道自己身上手机上钱都不多,心想明天师父家一去,礼品买过,去他家那么多人的,肯定会小老K凑搭子,不坐下去难为情。所以听方平冬这么说,就连忙不客气的问。
方平冬把位置发给李一峰,叫一峰告诉儿子可歌,他在那里等着。
李一峰一看时间,十点半了,知道儿子的电影肯定散了,忙语音给他,吩咐他拿了钱告诉一声。并把方平冬的位置转发给他。
李一峰麻将风头不好,看堂哥代他,风头比自己搓好多了,就凑在大嫂妻子她们一块,看她们忙活。
半小时后,可歌电话打进,告诉他方平冬只给了他五千。一峰问儿子方平冬人呢,可歌说刚刚走开。
李一峰心有不甘,打电话给方平冬。
方平冬电话接通,李一峰责问:“平冬,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方平冬落寞地低声叹着气说:“哎!李哥,我年夜饭都没有吃,人家仍没给我,我这是透支卡取现……”
李一峰听了,无话可说,触关了电话。沉吟良久。打电话给儿子,叫他马上把这5千块钱给方平冬送过去。说:“可歌,我们尽管欠债一塌糊涂,总不差这点钱了,你平冬叔此刻连年夜饭都没有吃过,赶紧给他送去,让他早点回家,毕竟这是大年三十啊!”
李可歌二话不说,马上电话给方平冬,把五千元钱还给他……
正月初一,李一峰一如既往的在师父家过日,朱三雄也一如既往的平常样。
李一峰有时真的想试一下初二去,看看师父会有什么反应。但他知道,他已经不会太计较师父的任何反应了。
中饭吃了后,李一峰心想,等会小赌大赌,场面不要太多,自己手机上有多少余额清楚明了,皮夹子里,除了身份证和做做样子的十来张银行卡外,仅有的二三张百元大钞,也是大年初一的,给钱包图个喜庆,讨个吉利。
所以他借故向师父辞行,朱三雄客气几句,自是不会多言。
做好自己!李一峰在车上这么吩咐自己。
那么多债,怎么样才能还得出呢?
这是他最担心的事。
开春了,一年之计在于村,他的计划在哪里?
李一峰又陷入了二十前年的迷茫。但此一时彼一时也,人生哪能轻易减去二十年?而且这是最辉煌的,最激情的年华?
后悔吗?
李一峰从不知道什么叫后悔,他就算后悔,也不会超过一分钟。
日子一天不落队的排队通过,一二三四的向前走着。有时候慢,有时候快。
盼着的日子,天天扳着手指头,那日子还不到来。
怕着的日子,却是一不留神,已在眼前。
李一峰心事重重,他知道,象陈天方这样的人,那是绝对不会退一步的,在他眼里,钱是一切。李一峰记得陈天方说过,开春就要告上去的,却没有说具体哪天。
所以李一峰从正月初八开始,天天提心吊胆的过着。
这二十来年过去,李一峰年年开春有点忙,当然是忙着喝酒吃饭。没能力把别人家的肚子搞大,自己的肚子,却是被他越搞越大。
厂子并掉了,李一峰削职为民,说得漂亮点,禅让了。除非真的没有脸皮,否则他心头比任何人清楚,他只能把这个烂摊子,全部让可歌打理了。
谢丽娜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了,她总算是理直气壮的指责李一峰:
“平台平台!你自以为你多少多少聪明,多少多少牛逼,结果呢!把这只剩下半口气的厂子,交给儿子管,你给他搭了一个什么样的平台哟?”
李一峰心想说:“我也是为你打打工的,你是法人代表,难道说你没有责任吗?”
但他清楚,他这个老婆,这一生当中,除了给他和她自己买衣服有点主见外,其他的事无巨细,真的没有拍板过,去怪她,那真的不是一个男人的担当了。
连工商所批营业执照的单位,年年年检,都忘记法人代表是她的,还有什么资格好去怪她?
李一峰这一点好,敢于承认错误,承担责任。
他从来不说厂子倒闭是他人的关系,所有的责任,都是他的。
该来的总要来,李一峰心虽虚,并不怕,日子过得好坏照样过。
在二月底的某一天,李一峰接到一个眼熟,而不在通信录里的电话。
接通电话,一个同乡的开设法律事务所的熟人。
李一峰赶紧过去,不用说,肯定是陈天方告了。
果然,陈天方一脸的严肃,铁青着脸,在李一峰的熟人的所里坐等他了。
因为是熟人,所以那法律事务所的应律师,热情地为李一峰泡了茶。
大家都知根知底的,应律师早已对李一峰的一切,了如指掌。而李一峰当然知道。应律师根本没有律师资格证书的。
两个人平时关系不错。李一峰还经常向他咨询,有关法律方面的知识。
谁说律师一定全懂法?而象应律师那样的,没有那证书,懂的一定比律师少?
李一峰就常常笑侃同学中的大才子杜立江,对历史和文学方面的修养,杜立江恐怕连他的零头也不到。
文凭不代表文化。
所以李一峰是很敬重应律师的,尤其是对他的敬业。
应律师耐心地开导他,说:
“老李,我知道你厂子的一切,困难来了,是让人措手不及的。这位陈师傅说你还欠他五万,利息也一年多不付了,他说讨得乱毛火都着了,他把资料全部给我了,我已接受了他的委托,要把诉状递交法院,因为咱俩熟,所以我就约你过来,你看,你们能不能在我这里调解调解掉怎么样?”
李一峰说:
“应律师,我的情况你熟悉,我多少次麻烦你过了,这陈天方的钱,我是还欠他五万,可我三四年前就跟他商量,利息没能力付了,你问问他,我手机上也可查,这一年多前,我付了他多少钱?一万六七了,他死活不肯,一定要把这算利息。他告了没办法啊!”
陈天方说:“谁同意你了?你自讲自话说那一万多是本金。你这人还有道德吗?借了你钱三年利息不结清,你看看,眼睛一眨,那6千不算,又快半年了,前后九千了呢!我只告你还我这5万本金,你还想怎么样?”
李一峰说:“我是绝至无奈才这样的,厂子倒闭又不是我第一家,那一万六七还你时,我多少次跟你商量是本金,你一定不肯,都那样了,我只有让你告这一条路了。今天当着应律师的面,我再跟你商量,我重新出5万的一张借条,让我一年内还清,怎么样?”
陈天方问:“那这九千的利息,还有应律师这边四千块的诉讼费怎么办?”
李一峰说:“这我真的没有办法再付的。”
陈天方说:“哼哼!李老板,都这样了,你还是这个态度,既然已经撕破脸了,那我们就法庭上见吧!”
李一峰心头有气,也口气生硬地说:“陈天方,我跟你说,法院又不是你家的,你说怎样就这样,你一定要法庭见,好呀,我奉陪!”
李一峰话一落,心想,为这点钱打官司,毕竟坏名声,所以口气虽硬,却还是想最后挽救一下,放缓语气说:“说真的陈哥,我再来出2千,你把这诉撤了吧?”
陈天方冷笑道:“我九千块都逃去了,还会再在乎两千?”
边说边骑上摩托车,连应律师都不打招呼,愤而离去。
应律师摇摇头,两手一摊,表示爱莫能助。
法院约定的日子很快到,九点钟开庭,李一峰倒是很准时,银行的几场官司下来,李一峰的大名,早在法官中留了号。
开庭,一番程序下来,法官按流程,要原告被告庭前调解。
陈天方一定要按5万9,说利息9千李老板承认的。
李一峰拿来手机,翻出转账记录,一定要算三万五。
调解不成。
判!
法院判定一峰12个月内还清5万。李一峰不同意,坚决要24个月,否则情愿立刻被拘留。
他心里清楚,这事法院肯定会与陈天方商量。
果然,陈天方在法官的劝说下,判李一峰把5万元分四次,二十四个月内还清。若有一期不按时还的,原告有权申请强制执行云云。
就这样,李一峰在两年内,每到付款日,不是少一千,就是迟几天的给陈天方。说白了,他对这斯,心里不痛快,就故意那样的付给他。
陈天方头两次仗着自己理直,兴冲冲的用身份证走安检门,理直气壮的到法院,要求强制执行。
说这个李一峰目无法纪,对已经判下的案子竟是这样的态度。
法官头一次电话给李一峰,告诫他必须严肃对待。见他已是诚心只是故意的这样做,一两次后,反而责斥陈天方:“我听说你从李老板处赚得的利息钱,已经有六七万多了,想想银行利息有多少?现在人家日子都难过,已经在慢慢还的,你连迟几天都要找我们法院,我们几十万上百万的案子都多着,哪有精力应对你的小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手机号,自己去联系吧!真的到期限不付完,再来申请执行吧!”
李一峰知道自己这样5万10万的债主很多,他早已把所有债主的金额日期全部登记下来,放在车上最隐蔽处,然后一个一个的上门商量,说明这几年的处境,恳请他们让他几年内还,利息绝对不能付,再三请他们谅解。
绝大多数债主表示谅解,并关心李一峰一家的目前状况,李一峰一一作答。告诉他们,目前,做了二十年的老板娘的,已在某某公司上班,本身已有退休金的,加上上班工资,每个月收入六千左右。儿子合并的厂子里,两年多连工资都欠了七八个月,如今在一家大公司上班,年薪十二万保底会有。
″那你李老板呢?″
每个谅解和同情的人都会这样问
当然,也有坚决不谅解的。
这样的人有三四个。
除陈天方外。
其中一个姓郑,是李一峰曾经的一个员工的姐姐。
其实这笔钱是李一峰那员工的外甥的。
员工叫郑正德。
那是李一峰还有点旺时,他缺一个全面负责生产的人。
郑正德本身与李一峰熟悉。就毛遂自荐。
开出的价位那时并不高,只比李一峰的前任总管高出一万。而且同意三年都这个价。年终奖有老板高兴。
而让李一峰当即拍板定下的是,这个郑正德,他有投名状。
他外甥在外面挣了好多钱,想月息一分的借李一峰二十万。利息一年一付。
这对刚买了土地,还在陆小毛的厂房里办厂的李一峰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所以李一峰大喜之下,双方一拍即合。
有好事者那时私下对李一峰说,这个郑正德,最早是一峰师父朱三雄处干过的,做了八年多,是一个数控师傅,技术不全面的。
后来凡是朱三雄的公司出去的人,都去春笋一样多的小厂里做管理人员,郑正德也跟风流出,去过好多厂了,都因性格古怪,技术不好而被老板客气的辞退。
而李一峰与郑正德几番接触下来,两人特投缘。
李一峰觉得他特别特别象已故的牛叔。
真的,这两个人之间,无论是个性,言行举止,都出奇的象。
尤其是象棋的一般般,真的是有街头上那些摆棋摊的水平。
所以李一峰对这些背后来搬弄是非的人,直接怼回,叫他们不要空对空。
何况郑正德出于真心的带给李一峰二十万的流动资金。
三年很快过去。
前面讲过,这些年李一峰走背运。
三年中,尽管李一峰走背运,但厂子里的业务,却是上下不大。
李一峰知道,三年的话,总的二十万的样子,郑正德的收益应该有的。
问题是郑正德对经济一块很糊涂,他好赌又常输,家里又买过商品房。一家子全是他老婆掌管,他的工资不上缴的。
他对他老婆说,李老板厂里工资还欠他多少多少。
他老婆上门来查。
好在员工工资有工资单。
李一峰还把郑正德私下向他领去的钞票,把签了字的领款单给他老婆看。
郑正德性格古怪,记性差,居然说这字不是他签的。
好在李一峰有记日记的习惯,他会把郑正德领钱的原因都注上一笔。比如这一千元,是在某某家,一块打麻将时,他输了先垫付,第几天补领款条的等等。
郑正德老婆当然知道自己老公的德性,就约定再让她老公管两年,要求老板每个月工资打她卡里,生活费老板当奖金,多少随意。
李一峰对他的忠心,还是十分欣赏的。就答应再干两年。
就是这两年中,李一峰咬牙切齿地把他外甥的钱还光,却欠下6万利息了。
郑正德的外甥,毕竟因为有娘舅的脸面,知道这李老板日子不好过,就不好意思催逼。
他娘,也就是郑正德的姐姐,却坚决不肯。
而且一定要利滚利,息上加息。
逼着儿子开着车,瞒着兄弟郑正德,三天两头的逼李一峰。
那一年大年三十,李一峰在催方平冬,郑正德的姐姐在追他。
好在郑正德人虽不在李一峰厂里了,情谊还在。
李一峰通过视频把情况告诉他,他赶到他外甥处,逼着外甥回去,说做人不要做得太绝,老李的人不错的。
以绝交要挟他姐,总算让李一峰缓了口气。
但第二年,她就坚决不放弃了。而且自己一个人悄悄出动,利用李一峰电话随时畅通,逼李一峰说她在哪里,不去见她的话,她打的去寻他,车钿要李一峰负责。
李一峰感激郑正德的好,就两千三千的挤,说明不付利息,直接还本的。
他姐收到钱,满口答应。这样拖了一年,最后,她一纸诉状,把李一峰告上法庭。
而且,她认为,李一峰在老家人面广,怕法官卖面子开后门,她是直接去市法院起诉的。
等在本地法庭调解,李一峰拿出已经陆续给她的一万多块钱的记录,她开始是承认的,后来听说那只能告李一峰欠他只有四万多了时,她坚决不承认了。在法庭里大吵大闹,坚决说法官袒护李一峰。
李一峰无奈之下说叫郑正德来。
她就当庭悲伤地痛哭起来。
没办法,六万一分不让,再加800元,说是电话费,车费和损失费。
并且一定要一个月付一万的还。
就这样,李一峰东凑西拼的还了九个月。
法院里又特地去了三趟。
郑正德的姐姐法院里面晕过去了。
第一三一章 四处求职
李一峰自那个看守所里出来,他的四哥李一谷就与侄儿可歌商量好,让一峰去他的基金公司上班。
前面说过,李可歌全权负责的厂子并入同行那家厂里后,生意上一直不景气。李可歌作为股东,辛勤的努力的工作,每天上班都在十个钟头以上,两年下来,却连他的工资都还有七八个月没付。
为此,李可歌只有另寻出路。
这些年来,李一峰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儿子李可歌比他这个做爹的强多了。
这是李一峰自己心里承认外,凡是认识这对父子的人都公认的。
因此讲,谢丽娜的厂子,名义上是谢丽娜的,实际上是李一峰的,而真正知道内情的,象上回说过的郑正德,他很清楚,一家三口,最终的实权还是在李可歌手里。
李一峰心甘情愿的听从儿子指挥。
但对外,当然要他出面。
李可歌见厂子合并两年后毫无起色,他宁愿让他爸李一峰在外闲荡,也决不让他陷入厂里。他自己也当即在一年后,暗中考公务员啊,考资质证书啊,收集,研究大公司的招聘信息。
终于,他找到一个比较适合他的大公司。在暗中实习了三个月后,大胆脱离自己的合并厂。让他女朋友做股东,并不去参与厂里生产,静观其变。他自己跳出陷阱,进入大公司,月工资已有一万四五左右。
与此同时,他把他爸二十年来最铁杆的一家客户,自己保留。通过外加工,赚取差价。一年下来,六七来万的收益,应该还有。
厂子虽然倒闭了,但厂的名字还在,开发票的资格仍然有。
李可歌把这说成是,革命虽然失败了,但革命的火种仍在。
这样一来,李一峰一家,只剩下最牛逼的当家人李一峰,整天无所是事了。
因此,李可歌通过无数次明里暗中考察,多次与四伯李一谷沟通,决定让他爸进一谷。这关键是李一谷也强烈要求兄弟进去,表面上给一峰一个生存空间,实际上也想借助兄弟的人际网和能力。
李一峰并不想进四哥的公司。
不为什么,就是不习惯一谷那高高在上的做派。
所以他在可歌和一谷,已经在12月2号给他办好了所有入职手续后,他到12月底才勉为其难的去公司报到。
在他空闲在家的一年多时间里,他多次去寻找就业机会,均以李老板长李老板短的,遭到都很熟悉的那些老总的婉拒。
他把自己放到最低的身段去求职。托老同学,托朋友,哪怕去外地打工。均没结果。
他知道办管道公司的苏宁树苏老板,文化不高,却非常喜欢在朋友圈里晒自己的玉石收藏品,并每每在图片后,上传他即兴创作他认为的诗。
他当然清楚苏宁树,一个十多年前在大上海搞建筑的大老板。是家乡出去上海闯天下,事业有成后为数不多的几个,回到家乡创办公司的人。
李一峰早知道怎么做人了,他一方面在苏老板上传的图片上,用三颗大拇指翘翘表示点赞。另一方面似乎是以商量口气,微信中私下建议诗中一二个别字,改用正字。
这样一来二去两三年下来,已在虚拟世界里混了个面熟。
那天李一峰正在结义四哥吴小江处消遣时光。
这一对难兄难弟,已很少坐下来喝酒聊天了。
吴小江已经放弃了对朱三雄师父的称呼,对外回复称朱总了。
嶀山门下,大哥二哥走了,连三哥傅大海都似乎消失了。只剩下他们兄弟俩的,所以他认为这世道太现实。从而他也似乎收了心。
前面说过,他的公司倒闭后,他通过另外一个至亲出面,小厂办办,生意怎么样,天知地知他自知。
李一峰坐在他办公室里,兄弟俩抬头的时间,还是低头玩手机的时间多。
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忽然,吴小江的手机来电话了,他一边激动地接电话,一边快步往外走。
李一峰望着他办公桌上,除了一台电脑外,空空如也。正感叹曾经三四台电话机,风光无限的,如今连一台装装摆设的电话机都没有,真的猜想不到,这六G七G来的话,社会到底会往什么样的维度发展时,吴小江早激动的领着一个人进来。
来的居然是苏宁树。
难怪吴小江激动,连李一峰都陪着感动。
这在前几年,开着奔驰宝马的吴小江,毫无疑问可以与苏宁树称兄道弟,甚至可以叫老苏。
连李一峰那奥迪A8的行头,也只须叫声大哥,苏宁树都会连说不敢当的。
如今,兄弟俩已经坐着,各自玩手机快一上午,才迎来了一个电话,而且还是不大不小,家乡可以排进前五十位的大老板,怎不令吴小江激动万分?
苏宁树与一峰一番热烈握手后,吴小江适时介绍了李一峰,对苏宁树说:
“苏老板,这是我兄弟老李。”
一切都不在话下了,哪个好汉没有当年勇过?
所以李一峰对四哥吴小江的介绍非常满意。什么时候从小李变成老李的?让李一峰至今不明白。
苏宁树大笑着说:“老兄,这李老板我听说过的,叫李一峰对吧?”
李一峰连忙说:“苏老板,我已落魄了,千万千万别叫我老板,叫声老李吧!”
李一峰言罢,怕他还要多说,就忙着叉开话题,夸赞起他在朋友圈里的玉石书画的好来。
这一下苏宁树兴趣高涨。当即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点击他这些年来,收藏无数的奇珍异宝给李一峰看。一边说这个多少多少钞票,一边说那个是怎样怎样采得。
一脸的自豪。
同时,把自己七个字一组的四组字,说是诗的要一峰评论。不住口的说,自己是十一岁放的书包,当即开始放牛,与这个上山虎是一对发小。十六岁开始吃江湖饭。如何样喜欢文学,怎么样敬重学者。说这是自己的拙作,请欣赏,并指正。
李一峰适时地提出自己的微信昵称就是某某某,对苏老板的好诗早有过赞美,并说这个字就是他建议的云云。
他知道苏老板的文化水平,对七言诗的仄仄平平,平平仄仄,讲了也是白讲,就直接捡他喜欢的来。
苏宁树听了大喜,对网上的某某某就是李一峰十分高兴,当然很快把他引以为知己了。
不用说,中午他请客。
按此时李一峰的性格,他是不想去的。
自从他败落以来,他几乎极少再涉足上档次的酒店,他怕碰到熟人。
吴小江却不这样认为。他心想,难得有苏宁树这样的老板出面请客,这也是他重返上流社会的先兆。至少可以向外界宣示,还有人没有忘记他。
所以他非常高兴。
象苏老板这样的身份请客,当然是镇上最有名气之一的乐翻天大酒店了。
自吴杰走后,大豹沈天豹的谢灵运大酒店早已转让了,买过去的老板早已改行,经营别的行业。
沈天豹也似乎退居二线,久没音信。
李一峰坐在苏宁树的高档丰田越野车上,路过谢灵运大酒店旧址,不由一番感慨。
与此同时,他适时地向苏宁树老板提出,能不能在他正在规划启动的污水处理公司,讨一个职业,赏一口饭吃。
苏老板说:“老李,我对你不是很熟,不知你想做什么工种?”
李一峰忙说:“不管写写记记,还是直接干苦力,我都会干的。人家一百七八十,二百一天,我哪怕三十天五千,我都愿意做!到年底时,奖金多少由老板高兴。”
苏宁树说:“嗳,我说老李,听说你曾经也是老板,怎么会这样?五千一月六万一年都不到,你都肯放得下身价来做?”
李一峰听他语气,已有八九分同意了,非常高兴,连连说肯的肯的。并不住地表决心,一定不会让老板失望。
他心里清楚得很,六万一年的工资,已经是小工的工价了。
但他不在乎,或者说极至无奈。他现在迫不及待的想能在白天,可以有份稳定的工作。
至于八小时以外的其它十六小时,他会排得满满的。
因为他早已暗中开始在做一件,一件他喜欢做的事情。
但没有收入的。
所以至今为止只有他自己知道。
老婆谢丽娜常常怀疑,他坚决不肯透露半点。
这件事,或者说这些事,他已经做了一年多。
天知地知他自知。
苏宁树听他这么的决心满满,当然笑着说:
“这还不容易?明后天我带你去那边的工程部,那里我小舅子在负责的。”
李一峰听了,心中非常激动。他终于相信,天!真的无绝人之路。
苏宁树的越野车饭店前停车位一停好,李一峰就悄悄地走进乐翻天内,苏老板早在电话中预定的包厢里。
见包厢靠路一面的落地窗帘大开,李一峰连忙上前,把双层窗帘外面薄薄的一层纱窗帘拉拢。
这样一来,包厢里的人望外面清楚,外面走过路过的人,对包厢里的人,就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实。跟小汽车的玻璃窗,异曲同工。
吴小江自己开车过来的。李一峰因为心里有事,所以故意把自己破车停在吴小江的小厂外。自己曾经风光无限的奥迪a8,早已退休或者下岗了,就算不破,他也不会开着那车去求职。
苏老板请吃饭,自然是有人召之即来,不一刻,来了三女一男。
李一峰和吴小江都认识。
这样召之即来的场景,李一峰吴小江两个,真的有久别重逢的感觉。李一峰却不喜悦。
很快,苏宁树叫乐翻天的老板白乐天排好菜,尽快尽好的上。
一切是那么的熟悉。
吴小江蠢蠢欲动,十分兴奋。
李一峰神情落寞,已然麻木。
苏老板进主位就坐前,把刚才一峰拉着实的薄纱窗帘,重新拉开一大条缝。李一峰心想,这举动,有点象四哥吴小江以前的做派。
就怕外面的人,看不清里面谁又在请客吃饭。
李一峰已经在背朝包厢门口的位子上坐好了。这样一来,外面走过路过的饭客们,对李一峰在这包厢里就餐,变得一目了然。
这让他很不自然。
但大伙都已落座,对于客人与主人间第一次吃饭的,李一峰若是说重新换个位子,这无论如何多此一举了。
所以他就尽量低头喝酒,不再象从前一样,昂仰着头顾盼生辉。
这不是自卑,这是不必要的麻烦外的自知之明。
苏老板的谈笑风声,咬文嚼字的附庸风雅,作为蹭饭的几个,自然是攀龙附凤,一片赞叹之声。
李一峰对此原本轻车熟路,这马屁功,自只是牛刀小试。当即令苏老板等在座的气氛热烈,笑声连连。
李一峰忽然见包厢外面,师父朱三雄英俊挺拨的身姿,正大刀阔斧地迈步走向乐翻天大门。
李一峰站立着,正在敬苏老板酒的一整套优骓的动作,明眼人自然发觉,他的敬酒的了尾工作没有做好。
可想而知,师父徒弟打了个照面。
自然而然的,苏宁树苏老板,也与朱三雄四目相交了。
毫无疑问,大老板到乐翻天吃饭,那是必须要去敬酒的。
苏宁树老板兴奋地对吴小江等,及三个美女说。
很显然,回老家没多少年的他,并不知道在座的,有一个曾经是朱三雄的贴身秘书。
过了没多久,苏宁树苏老板心想,朱三雄他们应该会开席了,就端起酒杯,跟大伙说要去敬朱三雄这个大老板。
这让李一峰很为难。拿眼睛望了望吴小江,后者的眼神很明显,他是不会去敬的。
李一峰知道师父朱三雄明显的看见他了,这样子如果不去敬酒的话,无论如何说不过去。
看着苏老板已经去了,他还在犹豫时,乐翻天的老板白乐天,亲自端了一盘菜进来。
看起来他的生意是真的好。
白乐天对李一峰当然不要太熟,偏偏站在一峰边上放下盘子时,来了一句:“李哥,你师父来啦,你怎么不去敬他酒?”
李一峰趁势站起,端着酒杯,向他问明包厢号,前去敬师父。
一峰来到朱三雄所在的包厢,苏宁树苏老板微觉突然。正不知如何开口向朱三雄介绍李一峰时,在座的都气氛热闹起来。苏老板忽然明白,这个李老板既然是在本地办过厂的,自然是知道这大老板的呀。所以对他的到来只一秒的意外,当即笑道:
“来来来,李老板,快一块来敬一敬朱老总。”
话音刚落,包厢里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李一峰并不出声。
他笑着端杯上前,等苏老板与朱三雄碰杯喝光了杯中酒后,他近身上前,举杯与朱三雄的空酒杯一碰,轻声道:
“师父,我敬您!”
说完,把杯中酒一口干了。
朱三雄举着空杯并不作势喝,只是也轻声地问李一峰道:
“怎么,你认识苏老板?”
李一峰笑笑。
含糊其辞的用笑笑算是回答。
这怎么说呢?
现在有这个网络虚拟世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凭空多出认识和不认识并存的现象。
李一峰不仅在网络世界上,对苏老板很熟悉,在现实社会中,他也早已知道这个苏宁树苏老板。
而苏老板却只是对网络世界上的他认识,并加设了好友。而对现实世界的李一峰,或许听说过或许面熟的,与网络世界中的人,也是刚刚对上号。
因此,李一峰只能含糊其辞。
苏老板听了李一峰与朱三雄的交谈,心下十分疑惑。他当着包厢内这么多陌生人的面,当然不好说什么。
于是他重新倒满酒,举杯向在座的各位共敬,干了一杯搞了个批发。
李一峰早已望见包厢里的人,都是师父公司里的中层干部。他对师父底下的这些人个个熟悉,只不过这几年与师父少了交往,从而与他们也断了往来。
他这个曾经在他们眼里的和坤,已缺少了巴结的基础,这一点,李一峰心里清楚。
所以他并不去敬他们,连批发都不愿搞。
他跟在苏老板的后面,直接的回到他们自己的包厢。
回到自己的包厢后,苏老板才好奇地问李一峰道:“老李,你怎么会叫朱老总师父的?”
李一峰还未接口,早有吴小江替他代答:“都叫了二十多年的师父了,正儿八经的办过结拜酒的呢!“
苏老板说:“有这种事情?这我倒是等会朱总来回敬时,再问问清楚!”
李一峰苦笑道:“师父不会来回敬的。”
苏老板问:“为什么?”
李一峰笑了笑,并不回答
他知道,现在他与师父的关系,因为有他在,师父是肯定不会来回敬。如若看见过吴小江也在的话,肯定更不会来。
自这后,苏老板对李一峰的态度,起了微妙的变化。
李一峰心里有点担忧,自己的饭碗怕要丢了。
第二天,李一峰不会忘记昨天苏老板的话,他直接去苏老板的办公室。
去得早了点,虽说八点半了,苏老板还没到。听给李一峰泡茶的阿姨说,老板一般起码要九点半后才会到。
好在李一峰手机的充电线随时都带在身上的,有机在手,哪怕等一整天他都无所谓。一则,每天已经绝少有人会打电话给他了。二则,他自己低着头,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
累了,手机里下几局象棋,用下棋的方式,进行休息。下几局后,又继续做他的事。至于在做什么,天知地知他自知。
等苏宁树苏老板的豪华丰田越野车,停在公司前面,老板的驾驶员都帮老板洗好车了,李一峰才发觉,苏老板已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坐了有一阵子了。
李一峰坐在隔壁的房间门口,手机充着电的,忙乎着自己的事,倒把正事都忘了。
李一峰见老板已到,连忙整理好充电线,来到苏老板办公室。
李一峰的来意,苏宁树苏老板自然知道。他当着一峰的面,给他的小舅子打电话。说马上要去工程部,叫他等着。
一峰早知道,他的小舅子,是自己老同学陈建东的好朋友,叫叶如风。
叶如风与陈建东,差不多有三十五年的交情,作为陈建东老同学的李一峰,自然与他有过几次接触。
叶如风一直叫陈建东做建东哥,看见李一峰,一直都叫李老板。
“李老板,听我姐夫说,你想来我们公司上班?”
苏老板把李一峰领到小舅子叶如风的办公室,说声有事找他谈。
就自个走进平时少坐的董事长办公室,把门都关上了。
很显然,这事小舅子说了算。
所以叶如风见到李一峰第一句话,就这么直接了当的问。
“是的,如风……老板。有没有适合我干的活,苦点累点我不怕。”
李一峰一直叫叶如风是如风兄弟的,他知道他是来求职的,自不可再称兄道弟,连忙开口叫老板。
叶如风对一峰的停顿叫法并不在意,只是问:
“李老板,你懂不懂电脑?”
李一峰知道自己在电脑上除了下象棋,看新闻外,其它一概不懂。儿子经常批评他,要他学拼音打字。他理直气壮的说,四十年前,他们那时的拼音5分考试从来不做的,多次说那时他的语文成绩95分满分制。
听叶如风这么问来,李一峰连忙答道:
“懂是有点懂的,可惜只是一般般。”
他又想起了已故的牛叔,想到他象棋自诩的一般般。
叶如风很干脆,他直接说:“李老板,你电脑又不懂,象我们公司,适合你坐的办公室一时没有。”
李一峰心知事情黄了,但还想再努力一下,就说:“如风老板,我还能挑两百斤,让我日晒雨淋的干苦力,这样的活儿总有吧?”
“开什么玩笑?你一个曾经的老板,又是朱三雄大老板的徒弟,叫你做苦力?你愿意我们也不愿意。叫我姐夫的面子往哪放?这样吧,目前公司暂时还没有适合你的位子,等有合适时,我电话会打你的。”
李一峰知道,彻底没戏了!
是啊,如果说出去,苏宁树苏老板,叫朱三雄大老板,曾经风光无限的徒弟,在他的公司的工地上,风吹雨打的在做小工,这面子,谁搁得住啊?
李一峰心想跟叶如风说:“如风老板,我是我,师父是师父,我哪怕讨饭,也跟师父他老人家无关!”
这句话,他始终说不出口。
谁说无关?讨饭也要去外面讨。
李一峰心灰意冷的辞别苏老板他们。他知道,他想在家乡找份活儿挣钱,相当困难。
他还不死心,就又去郑淑萍大嫂处;去那买进吴杰大哥公司的老板处;去曾经的手下败将王苗红处。等等等等。
一年中找了无数家公司。甚至是包泥水匠做建筑的包工头处,恳请让他做三十年前的拌沙工。
都无一例外的被客气地婉拒。
郑淑萍大嫂已经两万,三万的,给谢丽娜悄悄打过钱了。但真的没办法安排某个岗位,让他去做。
李一峰知道,问题出在他的身份上。
第一三二章 走投无路
上回讲到,李一峰四处求职,都被婉拒。
他心里清楚,这主要是他的身份不行。
曾经是老板。又是大老板朱三雄的徒弟。
他知道,师父朱三雄是不可能计较,他在哪里上班的。更是绝对不会背后使拌子,不让李一峰去哪里干的。
问题都出在那些老总的身上。他们把这子乌虚有的面子,看得太重了。也许,他们想用无声的行动,向大老板示好。
这当然是李一峰病急乱投医后,自作多情般的臆想而已。
就算真的如此,他也一笑了之。
但象郑淑萍大嫂的公司里,那是真的没有合适的岗位了。
李一峰知道,她那里,有的是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人。
大嫂通过这几年的整顿,公司和人员都紧缩。但原本为公司出过大力的元老,她哪怕养,也要养他们到退休的。
都已经是这样了,李一峰说什么也不会再去恳请她的。
李一峰通过一个高中同学,请他向在上海的一大老板介绍。老同学知根知底的,把他的经历,特长和优缺点,全部往漂亮的做宣传,结果也被婉拒:
这样的人材,会肯来给我管仓库吗?
等李一峰几天后知道,连忙麻烦同学再去说辞时,那岗位早被一老乡捷足先登了。
害得李一峰笑侃老同学,往后不要讲经历,更甭说特长优点。
老同学哈哈笑着同意,估计捏着手机点着头。
却是一江春水向东流。
四处碰壁后,他决定直接去找师父朱三雄。
李一峰其实有好几次去找过他,不过这一次他心中决定,这是最后一次。
成于不成,只此一次。
此时的朱三雄,事业上更是如日中天。
他不仅在老本行汽车零配件一块,已经是全球领先。更是在房地产,饮食,服装,教育等领域都已是大佬。
尤其是教育一块。
自政策允许,甚至鼓励私人可以办学以来,他在全国各地兴办学校。
李一峰知道,他单单在六川省,就办了三所大学。其中的一所,教职员工就有一千多名,学生更是在三万以上。早在十多年前,李一峰还是和绅时,就陪朱三雄去过两次。
所以他决定,不管朱三雄怎么说他,他都要最后争取一下,在他那里,谋得一份差使。
他开着他的破车,再一次去他师父朱三雄的新办公大楼。
他从来不把他的破车开进师父公司的。他远远的把车停好,关了车门,并不上锁,走向门卫室。
自从那年与师父反目,或者说顶撞他老人家过后,时间过去差不多有七八年。而去现在的新的公大楼,都也已无数次。
前面说过,自吴小江鼓动师父搓麻将开始,朱三雄已很少喜欢搞其他活动。
尽管他占地面积已有一千七百多亩的公司总部,有羽毛球馆,网球馆,排球馆,蓝球馆,台球馆,乒乓球馆,瑜伽馆,跆拳道馆,浴场,游泳馆,电影院,歌舞厅等等等等。只要你想得出的娱乐和健身设施,他公司基本上有。甚至你一时想不到的,他也有。比如说高尔夫球场,跑马场,射箭馆等等。
但师父很少在这些场馆中出现,除非陪上级领导和顶级客户参观外。
他爱好麻将。
他在公司可以容纳两千人,同时就餐的大食堂的二楼,有高档的麻将室十二间。
什么叫有钱人家的任性?你去一下感受一番就知道了。
噢!还有动物园。
动物园里的动物不多,也不过是几百只孔雀啊,几十匹好马啊,三五只长颈鹿啊,十来只驼鸟啊,和可以割鹿茸的那什么鹿几十只啊,等等,一时难以累述。
一句话,好象全都是食草动物。
从中可以看出,朱三雄不喜欢看见杀戮。
从另外一个角度说明,他喜欢软弱的食草动物。
李一峰无数次到这个办公大楼总部,基本上是双休日的下午。因为离他住着的商品房不是太远,不超过八公里。
所以他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快步的走路过去。一个小时四十分钟左右,他反正有的是时间。
时间,对李一峰这个无所是事的人来讲,有时真的可以打包送人。
他平时去师父那里,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去看师父打麻将。
当然,目的不能说一点没有。
他隔三差五的去师父面前晃悠晃悠,目的是想让师父知道,他这个徒弟身败名裂了,却似乎活得比以前更随性。人虽落魄了,气色还不错。原本体重八十八公斤的,二十年后变七十七公斤。令人耻辱的啤酒肚也没了。
那些无数次的见面,聊的也就是那些,气色不错嘛!什么时候把肚子里的打胎打掉啦?走来的啊?等等的废话。
跟皇帝最不缺的是女人一样,朱三雄这样的大老板,最不缺的当然也是人。
女人不好说。
陪他搓麻将的男人不要太多。
但朱三雄不喜欢乱七八糟的人陪他麻将,陪他搓麻将的,原本他李一峰是绝对的铁三角之一。李一峰自动退出后,好象长期轮换的,凑得齐八大金钢。
绝对不可能有女的陪他搓。
这一点,李一峰当然知道为什么。
外面可以彩旗飘飘,里面绝对红旗不倒。
这是成功男人的典范。
李一峰一般进师父在搓麻将的专门麻将室里,跟师父打声招呼后,就在师父和上门或下门之间的边角上一坐,几乎不再言语。
就一直低头捣鼓手机。前面已讲过,他在做他喜欢做的事,两三年了。
至于在做什么,天知地知他自知。
他也会偶尔的关注一下牌面,其间或站起来给他们四个添加茶水。
一个下午下来,一般不会超过十句话。有问必答之外。
这时,他若手机玩累了,也很少下象棋。因为下无声象棋不刺激。而哪怕一丁点“将军”的声音发出,都可能会刺激到朱三雄,导致他当即要骂人的。
李一峰知道七八年前的阴影,这辈子师父是不可能消除的。
所以李一峰在师父面前,绝对不再提象棋一词。
如果说此刻的李一峰,与十年前的李一峰比,肯定没有人会相信,他们曾是同一个人。
杜立江就绝对不相信。
李一峰也从不反驳,辩白,解释。
他把这个,归结为一个人的思维定式。
越解释认为越虚伪!
人是会变的。
江山易改,秉性难移。那说的是秉性。
二十年前,十年前的李一峰的高谈阔论,处处显摆的言行举止,只不过是他适者生存的一种手段,或者说技巧而已,不是他的秉性。
二十年后的他,沉默寡言,深居简出。这也是他面对逆境困境,所选择的一种应对方法而已,这也不是他的秉性。
而世俗的人,他们听到的看到的,都是他李一峰十前以前,最飞扬跋扈的一面。
至于这十来年后,他几乎在世人面前消失了,那还有什么印象可言?
因而留在他们脑子里的印象,仍然,当然,必然是十年前的李一峰!
他们对李一峰的性格行为的判定,就永远都停留在二十年前的,十年前的李一峰。绝对不会轻易改变。
所以李一峰把它归结为思维定式。
其实人是会变的,这例子很多很多。
李一峰就知道,自己高中时候的小跟班张建平,那么腼腆文气的一个人,居然变成高大威武阳刚帅气的人。
只不过他的改变,世人都看到了。
所以都交口称赞。
而李一峰的改变,还没有结果,更没有成果。
象惊蛰前地底下的蛹,它正在蜕变。
或许在不远的某一天,它会破蛹而出,带着它最的绚丽多彩的羽衣振翅飞天。
也许僵死蛹中,溃烂成微生物,溶解于地永不被世人所知。
李一峰会变成什么样?
又有谁知?
连他自己也不知。
他只知道自己是在坚持!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那李一峰的秉性是什么?
有谁说得上来?
做好自己!
是这些年来,李一峰时刻在心头对自己说的话。
但真的很难自己养活自己了,何况还有那么多个人债。
所以这一次李一峰是午后两点多了,开车子去的。
师父公司的门卫,换过没有一百,五十人是绝对的了。
刚开始时代压代的,前任门卫告诉后任,这个原本有点胖,现在身材摩登的中年汉子,就是大大老板的徒弟李某某。
所以李一峰大部分时候,是笑着点点头,打个招呼就可以进去的。
后来不行了,老板专门提醒过了,类似于象李一峰这样的人,一律要登记才能进他的公司。
大多数门卫还是知道李一峰的。还是私下放行的。
当然有例外。
这要归功于师父近二十年的小车专职司机娄师傅。
这个比一峰小十岁的汉子,武警部队转业的。脾气直爽,个性钢烈。最看不惯势利小人。与李一峰两个,曾经是大老板朱三雄手下的哼哈二将。
他每每见到门卫室的门卫,张牙舞爪的要李一峰登记时,立马会破口大骂。
李一峰每次都感激得要流泪,却总是笑着劝娄师傅消消气,正常正常。
而事实上,大多数时机都是娄师傅短号打给一峰,告诉他他师父的行踪和心情。
忘了补充,李一峰的手机号,十七八年了,一直还是师父公司的内部网。
这一次的门卫很和善,还主动告诉他,大老板在前面办公楼里,娄师傅在后面的棋牌室里搓麻将。
李一峰听了,看了看手机,见时间还是有点早,怕师父仍在午休。于是决定先在底下溜达溜达。
他笑着跟门卫招呼过后,来到师父的办公大楼的一楼。
从门卫室到办公大楼,这中间的小广场,那装修估计得五千万。
小广场正中,一整块长大约长四十米,高约十米,厚约一米的照壁,居然是一整块的汉白玉石。正面镂刻着九条大龙,龙口流下的龙涎,滋养着好大一池色彩斑烂的鲤鱼。这鲤鱼大大小小的,少说也有五百条。
大楼正门左右两边,各二十八口大花缸,对称排列。一例的是双龙戏珠,彩凤朝阳大缸。估计有中华五十六个民族,龙凤呈祥的寓意。
听娄师傅说过,这些大缸,特地从瓷都景德镇定制来的。大缸并不贵,一口缸也就4万8千。不过不包含运费。
一峰知道,如果师娘同意,师父哪怕办公楼前堆只金山,他也敢。反正现在的安全环境,全世界中国第一。
一楼大厅可以说是个海底世界。
十几只巨大的玻璃鱼池,里面养的,全都是李一峰叫不出名目的深海鱼。李一峰从娄师傅处听来,这大鱼缸内,绝对的是按照深海的环境定制。每一条鱼的身价,都比他李一峰目前的身价高。
所以他只是近近的观赏,极不会去碰一下玻璃。因为师父曾经警告过。
鱼池的中间,有好几只八哥。在装有格力空调的笼子里上窜下跳,一峰知道,那几哥们吃的伙食,可能比他现在的伙食,要高十六七个档次。
电梯口巨大的世界上最昂贵的什么木,一整块的,正面雕刻着一百个福字,反面雕刻着一百个寿字的屏风,真的让李一峰胆战心惊。听娄师傅说这木头比黄金还贵。
多少人在它面前,一定要抚摸甚至亲吻,据说可以沾满福气,享得高寿。
但李一峰不敢近前,更不敢去摸一下。
他怕万一这玩意哪只角掉下一块色来,那可担当不起!
好在他是隔一二尺的距离立定的,前面背面的看看总不打紧,反正有监控。
屏风两边,居然是同一木质的两大木雕花瓶。高估计两米五,宽度两个人合抱的可能差不多。通体镂刻着百鸟朝凤似的图案。
他有的是时间,就细心地数了数屏风正反面的福寿字数,好象只有九十九个各不相同的福,和九十九个各不相同的寿。
诺大的大厅,有现煮咖啡机,足球模拟机,太空虚拟机,狂躁发泄机,墙面显影机,等等等等,还有许多李一峰叫不上名目的玩意。
搁在以前,李一峰早短号呼来娄师傅,私下问个清楚明白。
私底下,他与他一个叫兄弟,一个叫李哥。公众场合,一个叫李老板,一个叫娄师傅。
李一峰只有娄师傅叫他李老板不感冒。
此刻的李一峰,对一切都没有新奇感。
他太熟悉师父的做派了
他常常在想,师父在城里,在郊区,在全国各地,那些弃之不用的豪华办公室,那本想传承百年的装修,如今怎样了?
在底下大厅,李一峰团团的转了一圈,愉悦过了眼睛后,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去师父办公室。
路过那福寿的屏风,进电梯时,他才反应过来,那一整块的昂贵的木头,一正一反本身就是一福一寿。
不知何故,在电梯里,他想起了和福和寿,想起了不赌嘟哥,和吴杰大哥,内心好一阵伤感。
和禄在台湾,他还健在吗?
不知道。
这样想着,李一峰来到师父朱三雄的十八层楼的董事长办公室前。
师父的办公室前设机要室了。
原本可以带刀进皇宫的李一峰,现在对不起,美丽的机要秘书要验明正身。
李一峰估计师父在里面有视屏,只见机要秘书莞尔一笑,用遥控器对着董事长牌子下一指,一电子锁模样的玩意儿一亮,严丝合缝的董事长门往两边无声闪开,现出一通道来。
高科技。
“谢谢!”
李一峰对并不熟悉的美女小秘书轻声一谢,走进了朱三雄的董事长办公室。
超宽畅,超豪华。
反正师父的办公室永远都是这样,追求的是高端气派。
不过李一峰心里想,这是师父诚心气气政府官员的。
朱三雄见到李一峰后,平谈甚至是冷淡的问:
“找我有什么事?”
李一峰知道废话还是少说,他直奔主题。说:
“师父,我已在家闲荡一年多了,我也多次跟您说过了,想上您底下的哪个公司去打打工。”
朱三雄仍然没有什么好心情,说:
“奇怪,我不是也早对你讲过,我的公司哪里有适合你做的工作?你一不懂电脑,二没有技术,年纪又这么大了。要么干脆我的位子你来坐。”
李一峰苦笑道:“师父,真归真,玩归玩。您要晓得,我这一年多来,家乡附近的公司,都把我去求职当作笑话。说是您的徒弟,您那么大的集团,摆一个人还不简单?所以我是十来家公司都碰壁了。我想,您哪怕把我放到六川,我陪您去过的那所大学里,当个图书保管员也好。”
李一峰走投无路了,所以他只能这样跟他师父说。
朱三雄说:“我记得你好象说过,自己养自己都是活得过去的,怎么,养不活啦?”
李一峰说:“师父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还有那么多债,年龄又远远不能退休,我连自己的养老保险还要交十多年。这跟自己养自己,差距太大了,万般无奈了,请给口饭吃。”
朱三雄说:“我下面的公司没有你适合的位子的。你还是自己另外去想办法吧。另外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还有事。”
就这样,李一峰只有回转。
万般落寞的李一峰,在师父超豪华的办公室待了不到十分钟。
想起自己这一次真的是斋戒三日,来时重新沐浴过,把好久不穿的那套自认为最合身的行当穿戴半新,重新把穿了一年多了的皮鞋,用鞋油鞋蜡打磨得擦刮全新的,前后准备了七八十个小时,在师父办公室待了七八分钟就出来。
在电梯里,对着镜子似的不锈钢面壁,不由得自己在羞对面的自己:
“嗨!小疯子都已经是大疯子了,还不死心吗?”
最终一定要靠自己!
李一峰心想,问题是这都放弃几十年了,自己还有什么东西可以靠呢?自己掏鼓了两三年的那东西,拿得出手?站得住脚?靠得住吗?
先安身立命要紧!
没奈何,李一峰只好去他四哥李一谷的基金公司里去上班了。
前面已经说过,李一谷的基金公司,倒是随时可以让李一峰过去上班的。
事实上李可歌12月2号就通知他,已经给他在考勤了的。
李一峰是12月29日,才算是正式决定去。
可歌告诉他,月工资2300左右,一个月遇双休日休息,上午八点半前刷脸考勤上班,下午四点半后刷脸下班。中间你去游山玩水随便你。
这倒是自由得可以。
李一谷的基金公司,其实也不是李一谷自己个人的。
他的后台老板是个富二代,姓钱。老爸有的是钱,给了他五个亿让他得瑟。
这钱老板就拿这五个亿,注册了一家叫“上海天道投资基金有限公司“的公司。总部设在上海地段最贵的南京西路,静安寺边。
左邻有舍全都是世界顶级的牛单位。比如美国大使馆驻沪领事馆,英国,法国等等国家的领事馆或重要的外事机构。这钱老板敢把总部设在那里,单一年的租金并不多,只不过半个亿多点。
仅仅如此,吓煞一般老百姓。
与此同时,钱老板在全国各大重要城市,设立了二十多家的分支机构。
因为他是浙江温岭一带的人,所以对家乡情有独钟,二十几家分支机构,家乡得了一半多。
李一谷的公司,就是这一半多的分公司的其中的一个。
公司全称是:“上海天道投资基金有限公司嵊州天道投资基金分公司。”简称“上海天道公司嵊州分公司。“
李一谷是上海天道公司嵊州分公司的总经理。有一万元以内的决策权,和招聘辞退,奖罚员工的等等特权。
公司非常非常正规。这是李一峰进公司没几天得出的第一个结论。
第一三三章 天道酬勤
上回说到,李一峰万般无奈之下,进他四哥李一谷为总经理的,上海天道股权投资基金有限公司嵊州分公司上班。
细心的朋友应该发现,李一谷原本是银行的行长。
这就得多费点笔墨,介绍一下李一谷,作为上海天道基金,嵊州分公司总经理的前世今生。
不错,李一谷是银行行长,不过他是镇一级的行长。跟市长一样,上海市市长,嵊州市市长,级别相差多少,知道的人知道。
类似于李一谷镇一级的行长,行业内部规定,五十周岁正职卸任,副职再当几年。一旦到五十五周岁,副职位子也让出,回家该干嘛干嘛去。等国家退休年龄一到,手续办掉正式拿退休金。
这样的单位,五十五周岁后至六十周岁,这年龄段,却正是黄金年龄。
试想,在国字号单位里面,他们是老同志了,而事实上,他们正是年富力强,经验丰富,人脉广布的时候。各方面的阅历,经历,情商,智商,都正处于顶峰。甚至可以说还未至顶峰快要至顶峰的时期。放在最上面的领导层,那正时一年四季之惊蛰节气的样子,大有一声惊雷动天下的气势。
李一谷正是有这样的气势。
可惜他不在最上面,而是在最低层,再下去就是村一级了。村一级好象还没有行长。
问题是他的能力,魄力,魅力仍在。
正如他常说的,那个谁谁谁,高中同学,还同桌过的,想当初还是他怎么怎么的,如今人家在中央了,就不相信他会有多大的能力。
所以李一谷自信心堪比超人。对未来充满信心。
五十多岁的他,照样重新讨了个娇娘,生了个聪明伶俐漂亮可爱的小女儿,人生的事业,家庭都才刚刚起步。
是金子总会放光,这是谁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是真理。
把锥子放进布袋里,迟早会露出尖头来,叫锋芒毕露。这句话是毛遂说的。
毛遂自荐的故事,知道汉字的人,基本上听说过。
上海天道股权投资基金有限公司,在上海南京西路成立,钱老板在浙江老家广设分公司。这信息,自然是他总部一成立,当即有团队进行操作广告宣传了。
新时代信息的传播速度,自是不用多说。
因此,李一谷自然很快知道了这一行情。
作为一个有近三十五年的资深金融人,他当即敏锐地洞悉,国家对基金这块大力提倡的行业动态。
经过近六个月的调查研究,尤其是对行业的发展趋势和前途,进行广泛深入的分析论证。他认为基金,这绝对是个新兴的行业。是继银行,保险,证卷,股票后的新的必然的金融产物。
所以他毅然决然地,象革命初期的先驱们,怀着满腔激情,寻找革命的火种一样,主动去上海寻找钱老板。
老成的李一谷叫了一个老同事,跟他一样的内退同事,各方面的阅历资格比他还牛的夏立秋。一块专程去上海天道总部考察。
钱老板的身份,自不是两个镇一级的内退行长能轻易见得到的。
但李一谷夏立秋两个,已被美国大使馆驻沪领事馆旁边的,天道总部的气势所折服。钱老板手下的行政总裁,接待了李一谷夏立秋两人。这也足以让李一谷俩受宠若惊了。
李一谷夏立秋把自身的简历一递,那姓孟的执行总裁自是高度重视。不一日,派营销崔刀生总经理带队,来嵊州进行实地考察和调研。
很快,决定在嵊州设天道分公司。嵊州天道分公司从三月份就开始筹备,到十一月份才由国家银监会,工商局,公安局,金融办和街道办等,五部门联合审批出了营业执照。正式开始允许挂牌经营。
从这里可以看出,要从事私募基金行业,国家审批制度有多严厉。
李一谷常说,他们通过努力,审批下来的私募基金营业执照,就值一百万。
李一谷自觉能力,资历,阅历等各方面,都比不上夏立秋。就主动向总部举荐夏立秋为总经理,他为执行总监。同时聘请了一个能说会道的,原本做婚嫁,同学聚会一类的节目支持人贾老师,为市场营销部部长。又招了一个大学毕业后,待家闲赋的小姑娘小骆,为前台机要员兼出纳,全部就四个人,开始展开工作。
天道私募基金总部为嵊州天道分公司,花二十八万一年,租下了约五百平方的经营场地,全部装修好起码上百万。就四个人开始,上马经营了。总部胆识之粗,魄力之大,实力之浓厚,足见一斑。
开头两个月,总的营业额十六万。
还是总经理夏立秋和执行总监李一谷,挟行长虽卸任,面子仍然有一点之余威,各自厚着脸皮去讨了一单,一个10万,一个6万。
总部自是绝对不满意。
这么多的投入了,无论如何说不过去。所以把他俩叫去问责。
嵊州天道分公司总经理夏立秋见机不妙,立马引咎辞职。
此时的李一谷,显示出了与众不同的意志和毅力。为了家庭,甚至可以说为了整个家族,他迎难而上。顶住铺天盖地的压力,主动请缨,向总部畅开心志表决心,以立军令状的形式,争取到了天道基金嵊州分公司总经理的职位。
这时节,天道基金嵊州分公司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是总经理李一谷,一个是前台机要员兼出纳的小骆。
李一谷从总监办公室搬到总经理办公室。叫上海天道基金总部,长期聘请着的全国著名书法家董老师,为他书写一副励志对联。
上联是: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梦。
下联是: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足见其意志坚定,气贯长虹!
工夫不负有心人。
自李一谷几乎单枪匹马,想效仿単雄信独踹唐营时,与天道基金嵊州分公司,办公兼经营场地同一大楼,不同楼层的一家,也是做金融财富的公司倒闭了。
倒闭的原因是公司领导跑路了。
据说公司成立没多久,也没有多少的业务做过。从而几乎没什么损失和影响。
至于老板为什么跑路,似乎与本故事无关,也就不去细究。
与本故事有关的是,这家倒闭的公司,留下了一个精英团队。
准确的说,留下一帅男四美女,五个人的营销精英团队。
而凑巧的是,那姓鲍的帅男,原本是某保险公司嵊州分公司的近十五年的经理,跟曾经是银行行长的李一谷,有久仰之交。
也就是他认识李一谷,而李一谷只面熟,却叫不来名字的那一类。
就在那一天,姓鲍的帅男在大楼的一楼有三道电梯门的,谁上谁下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鲍帅男,在电梯口巧遇了李一谷。
鲍帅男热情地跟李一谷打招呼。
这是他的职业养成的好习惯。
见到任何人都会笑着主动招呼的,何况是曾经的镇一级的大行长李一谷?
李一谷是有心人。他当即是热情地,邀请鲍帅男去他的办公室。
后者也正闲来无事,或者说他也是有心人。
事情就这样一来二去的凑上了。
粗略的一番交谈后,鲍帅男立马把他的团队总监,四个美女之一的梅胜男电话叫来,双方开诚公布的交流了一下午,最终一拍即合。
前面讲过,上海天道基金总部,为嵊州天道基金分公司租下的营业场,有五百多平方的。李一谷坐过的总监办公室,总监位子的余热还在,美女总监梅胜男立马拎包入驻。
李一谷欣喜若狂。他手下一下子有了完整的一个团队,公司有七个人了。
梅胜男真的很能干,她的团队个个是精英。
第一年,李一谷的天道基金嵊州分公司只有十六万营业额。第二年,他的分公司立马做到768万。
在这一年中,李一谷一方面抓紧亲自也出马的跑业务。另一方面,他立即招兵买马。
到这个年底时,他手下已经有三个总监团队,共计十九个人了。
到第三年年底,李一谷挂帅的天道私募基金嵊州分公司,营业额一下子已达2480万。
人员招进的,辞退的,抵消过后,还多出了一个。总人员已达二十人。
第四年年底,也就是李一峰于12月29日,星期一进公司时,李一谷的分公司,全年营业额,已经突破4880万。
几乎是上一年的一倍。
形势一片大好。
天道基金嵊州分公司,已经在上海天道股权投资基金有限公司的,所有的二十五家分公司中,各行业绩指标,挺进了前十位。
李一谷在天道基金总部,一下子名声鹤起。已经可以和钱老板同桌吃饭了。他自己也牛鼻子朝上,自是牛气冲天。
事实上他正好属牛。
李一峰是空手进公司的。
这是李一谷作为分公司总经理的好处了。前面说过,他有这个权力。
一般人要进公司,非得要有年龄,学历,金融方面的资历等才可入职。或者有至少三十万业务的,那叫带单入职。
李一峰是总经理的同胞兄弟,李一谷向上级部门汇报,招聘李一峰时,在推荐表格栏上,把他的人脉关系背景夸大了。说这员工结识几十个亿的大富翁有若干个。并把他的师父朱三雄的牌子也打了出去。
总部看在两个面子上,同意李一峰试用期三个月,考核期三个月。六个月内各项指标合格的话,就聘用成为正式工。
正式工的待遇,堪比国家公务员,享受所有的福利。其中李一峰印象最深的,是有相对应的年休假。
李一峰报到当天,李一谷专门把他叫到总经理办公室,关起房门单独进行谈话。
李一谷说:“李一峰,今天我把你叫来谈话,首先要申明一点,现在你我不是兄弟关系,而是上上级与下级之间的关系。本来今天找你谈话的,是你的总监童总监童剑祥,他也是我刚聘请来的,可能等会才会到。我要跟你讲的是三条,也就是说,我得跟你约法三章。”
李一峰坐在李一谷办公桌前面的软椅子上,一脸正经地看着一本正经的同胞阿哥,心里忍不住的想发笑。
一想到自己这是落魄到底了,前来投奔的,连忙严肃起来,认真地听总经理接下去的话。
只听李一谷接着说:
“这第一,你在公司,从现在起,不准叫我四哥,得叫我李总。对外面的员工,不得说是我的兄弟。“
李一峰插嘴:“那他们说了呢?”
李一谷看了一峰一眼,并不回对,继续说:
“第二,从今天起,你不能擅自进总经理办公室,有事找你的总监童剑祥汇报,反映。第三,必须带头遵守公司各项规章制度,拼命做业绩。至于如何样子展开业务,我等会叫办公室主任,鲍立照鲍主任为你先做培训辅导。”
李一峰边听边点头。
谈话结束后,李一谷把办公室主任,那鲍帅男鲍立照叫来,吩咐怎样培训李一峰。
让李一峰很快喜欢,在嵊州天道分公司上班的,有三大理由。
第一,天道基金嵊州分公司里,美女员工多。具体点说,连总经理在内,分公司全部二十一个员工,其中女员工,公司的职称叫投资顾问,也就是说女的投资顾问有十六人,而且全部都是比较养眼的,在李一峰眼里,称得上是美女了。
尽管年纪最小的三十一二,象前台机要室兼出纳的小骆。年纪最大的六十不到,象梅总监团队的那个费叶眉。
后来李一峰才和道,她是嵊州分公司的一顶梁柱。
第二个理由才是自由。
前面说过,每天上午八点半前刷脸考勤上班,下午四点半后刷脸下班。
换句话就是说,上午八点半以前的所有时间点上,都可以去刷脸考勤。反过来,下午四点半以后,你哪怕半夜十二点以前,去公司刷一下脸就成。中间的时间段自由活动。
这让李一峰很高兴。因为他一辈子不知道赖床的,早上天一亮眼一开就起床,所以他自去公司上班后,都第一个到公司。把原本李一谷的第一名抢了。
他会在六点半到公司的,刷了脸就离开,等到夜饭吃了去补一下刷脸。
不过这样的情况后来很少发生。
有点麻烦的是,下午不管怎样,都得回公司刷脸,这对于上班距离有三十公里的李一峰来讲,这是最大的不便。
第三个喜欢的理由是,这公司对李一峰来说,充满强烈的诱惑,从而是满满的希望。
简而言之,如果业绩做进一百万的一笔业务,投资顾问的收益,到次月底前,即有至少两万的进账。
如果一个月做进三五百万呢?全年累计做到两三千万呢?万一五千万了呢?
而且,你做得金额越大,提成的点数越多。据说上千万后的提成好象有2.5了。再上去的话,李一峰不敢明的痴心妄想了。
签于此,李一峰做起了希望之美梦。
他偏偏敢偷偷的在想,万一全年累计一个亿呢?那所有债岂不是一年内还清了?
因为从前几年的公司业绩来看,费叶眉的业绩就是每年都在一千万以上。而且,它跟贷款的某种层面上一样,一年到期可以续签。
这就意味着,一般情况下,做进一笔业务,基本上两年三年的不会变。
这是李一峰没待几天,就在美女扎堆的职场办公室里,听类似于费叶眉那样的老员工介绍的经验。
这让李一峰一下子充满希望,信心大增。
认为还债有望。
开会历来不是他的爱好。尤其是自己没有发言权的那种会。
但进公司后,五十岁的李一峰,却喜欢上了每周一三五的上午例会。
不为别的,只因为早会里,有十五六个都比王卓君似乎还漂亮的,美女投资顾问呀!在这么多的美女堆中,李一峰自信肯定比总经理李总,办公室主任鲍立照帅,因为年纪比他俩轻。
尽管不可能会有绯闻产生,但仍然是可想而知的好心情,秀色可餐嘛。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样的环境,心情肯定好。
所以说工作环境很重要。
看看吧,象五十七八的费叶眉,李一峰要叫她大姐,她就坚决不同意。
倒也是,除非一米内望去,再远点似乎是看不出皮肤有美白过的痕迹。
作为两鬓微霜的李一峰,叫出大姐来,这叫毛六十岁的,看上去真的似乎此李一峰年轻的费叶眉情何以堪?
所以李一峰大度的让费叶眉,跟着梅胜男梅总监一样的叫他李大哥。
尽管梅胜男比他只小一岁。
在这样的工作环境中,李一峰信心百倍。他觉得机会就在眼前,所以他努力拼命的学习,私募基金方面的知识。
总公司也差不多每周,都会派专职的营销老师,来给他和后面招进的三四个美女,讲解私募知识,培训营销手段。
总经理李一谷,也实在是够敬业的,他几乎天天都为公司的业务劳心费神。
每次开例会前,他都会带领着全体员工起立,穿着上白下黑统一的服装,跟着会议室的大屏幕,合唱他从网上,几百上千首中挑选出来的一首的励志歌,作为例会前的必听歌。
励志歌的题目是:
《不要认为自己没有用》。
歌声优美动听,最关键是歌词激励人心。
李一峰清楚地记得歌词是这样的:
很多时候我们都不知道
自己的价值是多少
我们应该做什么
这一生才不会浪费掉
我们到底重不重要
我们是不是很渺小
深藏心中的那一套
人家会不会觉得可笑
不要认为自己没有用
不要老是坐在那里看天空
如果你自己都不愿意动
还有谁可以帮助你成功
不要认为自己没有用
不要让自卑左右你向前冲
每个人的贡献都不同
也许你就是最好的那种
坦白说,李一峰扎在美女堆中,隔天唱着这首歌,心中真的是满满的正能量。
他认为李总经理这首歌,是专门为他定制的。每一次唱罢,他全身都会充满着激情,充满着活力。
他相信,他一定会重新成功。
所以他更加努力地拼命地动!
当然,他仍然没有放弃自己私底下在干的私事,再说,他天天都跑出去努力的动,其实也是为了私事。
上班后不久就迎来了新年。新年的第一个月,他没有一分业绩。
他不急,培训他的鲍立照主任也不急,总经理李总,他的总监童剑祥也都不急,当然还有十八九个美女投资顾客,她们更不急。
因为所有人相信,凭李一峰如此积极的辛勤的工作,出单,那是迟早的事。
李一峰在天道基金嵊州分公司,如果是在职场,他就拼命的学习理论知识,背诵对客说辞六大纲领。
事实上这些知识,这些对客说辞,李总配合总部,三天两日的要考试,要抽查。对着视屏向总部展示学到的知识。
李一峰业绩虽然暂时还没有,但每次考试,每次演示,每次对着全分公司美女,及上传到总部的那些励志故事,李一峰都是双优三优,连总公司总栽都开始注目。
李一峰重新开始信心满满,斗志昂扬。
新年过后没几天,李一峰有幸去上海,参加了总部的年度表彰大会。
第一三四章 又见希望
上回讲到,李一峰进李一谷为分公司总经理的,天道基金嵊州分公司上班后没多久,即被有幸邀请去上海总部,参加年度业绩表彰大会稽天道公司新春联欢年会。
嵊州分公司上一个越剧节目。由费叶眉和金倩倩领队的,费叶眉自曲自词的,歌唱祖国,赞美天道基金公司的越剧。用各种流派唱出了普通老百姓,对伟大祖国的爱敬的心声,和对天道基金的前途充满信心的心声。
在不到十天的节目排练中,李一峰认为未来,真的充满阳光。
上海天道基金总部参加晚宴归来后,给李一峰最大的感受就是激动,兴奋。对当时的场景,记忆犹新。
全国各地的天道基金分公司里面的营销精英们,加上天道基金总部的所有领导同仁,全部欢聚一堂,共计有一千八百多人。
那振奋人心的场面,让李一峰永生难忘。
唯一觉得有点想不通的是,公司的董事长钱老板,好象并不是真正的老板。
正当李一峰与在场的所有同仁们,对公司领导们滔滔不绝的口才,把双手都快拍得痛了时,酒宴大厅的进口处一阵轻微的骚动。李一峰向旁边的美女同事打听,才知道这是公司真正的幕后老板上场了。
已经是晚宴重头戏都已出过后了,幕后老板才出场?让李一峰心中略略觉得有些不妥或者说遗憾。
也只不过是一刹那的小骚动。他对此并不是十分上心。
李一峰的心,全部都在总部几个高薪聘请来的,全国著名的书画家身上了。
前面已经讲过,天知地知他自知的李一峰,知道这是他千载难逢的学习的好机会。所以他早已跟在,为嵊州分公司李总写那副励志对联的董老师身后,为他递宣纸,压镇纸,拉条福等等,忙前忙后。并见缝插针的和董老师加了微信,拍了视频。对这个比自己大一轮的大师,极尽献媚之能事。
不一刻,董老师已与李一峰无师徒之名份,却有传道授业解惑师者之实了。这对一直暗暗较劲的李一峰来讲,真的心花大开。
以致于对晚宴的其他节目,失去了兴趣。
上海总部参观和欢庆回来不久,嵊州分公司当即举行它的年终晚会。
这是总经理李一谷早在筹备,策划和排演的重头戏。
晚会的规模当然是远逊总部,但气氛之热烈,绩效之明显,那是有目共睹。
鉴于李一峰的文采,作为总经理李一谷,自是一清二楚。所以他指示童剑祥,命令李一峰写一篇现场报道形式的文章,要上交总部的。
因为总部发文通告,全公司底下有二十六家分公司了,每家都在举办年会,名为与客户沟通互动,共庆新春佳节的到来。实则最终目的,是借机为提高业绩作宣传。
李一峰要等无心无事开开心心的喝多了后,才从顶头上司童剑祥处,领得了李一谷总经理的两个旨意。
一,做一篇作文,题目是《写在天道基金公司嵊州分公司的新春答谢会后》,第二天上班前要交。
二,等会把三界下面章南镇的一个客户,叫应大叔。回去时顺便送一下。
李一峰领命后,马上就去找到应大叔,这是投资顾问必须服务好的。
不管是谁的客户。
然后。他向边上的美女同事打听到,文章上缴总部的话,如果文笔出采,有500元奖金。通过审核再评选,登在天道基金公司内部刊物上后,奖金次月会发放。
对于只有两千三百多点明工资的李一峰来讲,绝对是个令人兴奋的消息。
报道完成后,要先交给童总监审阅,然后办公室鲍主任,最后送到总经理手中。这是内部层层把关。
李一峰原本听童总监早光头安排,年会后去唱歌的,因此喝了六两白酒,为了那5百元的奖金,他只能早点回家。因而他冒险上高速,把应大叔先送到他家。然后花了半宿时间,把作业做了。于第二天上班前,总算交差。
全文如下。
写在天道嵊州分公司20xx年终答谢会后
岁月匆匆,光阴如梭。寒冷的20xⅹ年终将过去,充满希望和挑战的20ⅹx年终于迎来!为此,我们上海天道股权投资基金有限公司嵊州天道分公司,举办20xx年终答谢会,遍邀天道基金尊贵的新老客户,于20xx年1月16号下午5点半,在嵊州柏星仟代大酒店欢聚一堂。汇集超高的人气,在寒冷的浙东大地上腾起一股热浪。
我作为天道基金嵊州分公司的一名投资顾问,亲身经历了整场晚会,心情十分激动。感受到太多激动人心的场景,心潮起伏,久久难平。
在嵊州天道分公司全体员工的辛勤努力下,晚会五点半正式开始。
公司员工年轻美丽的萧盈盈,作为节目主持人款款登台,与同样帅气的男主持人贾老师一道,拉开了晚会的序幕。
在主持人的介绍下,上海天道总公司领导,主管投行的副总裁毛曾生,毛副总经理首先致辞。
毛副总明快简洁,充满情感的致辞,让在场的两百多位嘉宾倍觉亲切,给晚会带来了一个良好的开端。
接着,总公司领导,培训中心总监崔刀生崔总的专题讲座,把晚会引向了深入。
崔总深入浅出的论述;条理清晰的剖析;正反案例的举证;激情四溢,丝丝入扣的演讲;配上活泼强劲的肢体动作,把与会嘉宾的注意力一下子吸引住。让人印象深刻,听之难忘。
在这里,我不得不要多写几句。
崔总回顾了坎坷曲折的20xx年。他从贸易顺差收窄;多家p2p公司暴雷;GDp的连续下滑;股市指数的暴跌;固定资产投资增涨的低迷;工业增速的放缓;中美贸易战的恶劣等等等等,多方面多领域阐述了20xx年严峻的经济形势。让人听得胆战心惊,真有山穷水尽疑无路的惶恐。
然后,我们大气,淡定,从容的崔总,却用独到的眼光,专业的角度,精准的剖析,严谨的逻辑,来展望20xx年。让在座嘉宾的心一下子从担忧转向开朗。忽地感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喜。
首先,崔总精僻诊断了20xx年的中国经济。他用国人致富愿望依旧强烈;中国依旧是世界上最大的人口红利释放的国家;依旧是专业门类最齐全的国家;依旧代表最具市场创造力的国家;和党中央改革和发展主旋律依旧不变等五大依旧,来坚定人们的信心。让与会者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久违的阳光。
其次,崔总又对中国未来的,新的增长产业点进行了详细的论述。
他从战略性产业;现代制造业;和服务业等三大区域,详尽地进行讲解。给与会者注入了一剂强心剂。
最后,崔总形象地用冰火两重天,从经济股市;影视文化;p2p暴雷等领域,和五大国有银行争相进军私募业,举证了鲜活的正反案例,把20ⅹx年是充满创造力,充满正能量的时代大背景,展现在与会嘉宾面前。
就这样,崔总紧紧围绕着20xⅹ年的时代大背景,明确地表明了,我们天道公司精准地抓住机遇,与时俱进。
从完善的执业资源;专注的投资方向;审慎的多重风控;独有的投融结合;强大的公共关系;多样的产品配置等六方面进行全面讲述。阐明了我们天道公司的“慎思笃行,天道酬勤“的核心理念。
崔总专业专职的演讲风釆,紧紧地抓住了与会者的心,嘉宾们听得津津有味。
在热烈的掌声中,美女主持人迎下了意犹未尽的崔总。
接下去,是我们嵊州天道分公司的总经理,李一谷先生简短的祝酒词。
在他谦和的外表,敦实的身形下,表述得十分接地气。与崔总的演讲,一长一短,相得益彰。与会者相顾欢笑,场面十分融洽,气氛非常热闹。
然后,我们嵊州天道分公司全体员工的集体上台祝酒,个个男帅女美的,又凭空为晚会增添了一抹亮丽色彩。
晚会场景杯光交融,觥帱交错。热烈而不失和谐,欢快而充满温馨。
而接下去我们公司,美丽妩媚的金倩倩女士柔软和顺,阿娜多姿的印度舞,马上把晚会推向了一个小高潮。
而再下面的有奖问答环节,抽奖环节,更是在主持人的宣染下,把晚会的热闹气氛一步步带入佳境。
会场内其乐融融,宾主把酒言欢。全都满脸红光,让人有种暖风曛得行人醉的感觉。与会场外阴冷的气候形成鲜明对比!
时间很快流去,转眼间进入了现场鉴约环节。
谁都没有料到,晚会的高潮会在此时上演。这要归功于崔总,李总和全体嵊州天道分公司的员工,我们公司全体同仁,用真诚的心,赢得了新老顾客的热烈响应。
二十份意向协议书远远不够。一时间许多嘉宾争相上前,使签约台一下子人满为患。时间安排得也太紧凑,美女主持人因流程时间关系,最后只好用倒计时的方式,把后面的嘉宾卡住。
许多嘉宾面带些许遗憾失落似的回座。
这一现状,被我们的美女主持人马上察觉出来,她用甜美的嗓音宽慰大家:
“因时间仓促,来不及签约的嘉宾,可以到各自的投资顾问那里,领取签约单,第二天下班前签下也有效。与现场签一样有丰厚的奖品。”
话音一落,那些失意的嘉宾展颜欢笑,很是开心。
晚会在主持人的节奏把持下欢快地继续着。
我们嵊州天道分公司的每个员工精诚团结,相互合作,象一家人似的,把每一位嘉宾服务得笑语连连,把晚会搞成了家宴。
随着有奖问答,抽奖环节的层层推进。
十名幸运奖,五名三等奖,三名二等奖和一名一等奖的得主,伴随着晚会的一个个精彩节目的演出而产生。
“真心英雄”在贾老师,崔总,小高等原版式的唱腔,和李总个性化的演唱,交叉互补下,照样唱出了激昂,一样让人热血沸腾。
而在公司头牌投顾美女费叶眉,和跳印度舞的金倩倩的领衍下,越剧“赞天道’的精彩大合唱,把我们公司的整体形象,完美地呈现在嘉宾们的眼前。
高潮一个个到来,光阴一寸寸流逝。
美好的时光谁都不愿放手,晚会却结束了。
明年再见!
只要我们努力拼博,我们可以每一天搞出一个晚会。
努力吧!天道的同仁们!
写到这里,我意犹未尽,想用我们天道公司的宗旨结尾:
慎思笃行,天道酬勤。
然后,我愿与天道的同仁们
行乐足下,天道万里!
天道基金嵊州分公司
李一峰
20xx年1月17日凌晨于家
文章写好后,李一峰又反复修改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觉得拿得出手了。
第二天天不亮,他就早早起床,简单洗漱后,立马开着他的破车,前去公司。
顺便补充一下,这几年来,李一峰的老婆谢丽娜,也跟李一峰一样,失业在家。
好在这个年龄段,外出打工,女的比男的工作好找多了。
就在前面讲到,李一峰四处求职四处碰壁之机,谢丽娜却是非常吃香,早在绍兴一家富女二代家中,找到了一份照顾小孩子的工作。五千一月,吃住全在东家家。一个月两日休息。
谢丽娜本身已经有养老金两千左右,加上五千的外快。活儿之轻松,虽说债还有一塌糊涂,但她反正绝大部分的压力在老公和儿子身上的,反倒非常适意,有忧有虑照样开心。
因为被老公骗了一世的,始终相信老公咸鱼会游,鸭蛋会走的话。
当然,全家的财政大权,早已比一峰还自觉地交给儿子李可歌了。
回头讲李一峰兴冲冲的,轻泛泛的踩着油门,老爷车子除冬天冷点,夏天烫点,声音重点,要它提速,它气得会冒黑烟外,环城路上,六七十码开开已经足够了。
李一峰在开的是买来十年多的江菱宝典皮卡车。
问题是这些年来,李一峰可能是心情烦躁,尽管一到七八十码,老爷车就气得冒烟并狂叫,李一峰照样罚单不断。不是转道不对,就是斑马线没让行人;不是违章停车,就是超了60码的限速。
反正一家子四本驾照,让李一峰去扣扣分都不够。成为除了未来儿媳妇外,娘儿俩一致声讨的对象。
李一峰常常叹气,苦笑着申辩:
“闯一次红灯扣12分,超一次速扣6分,一年到头就这两次够了,都得两本驾照扣了的,谁能那么标准地,下一次只凑个3分的?”
所以他多次跟老婆儿子商量,春节过后,去城里租个最便宜的房间,把师父朱三雄送的,骑了十多年的自行车,带到城里。上下班,外出跑业务的,都骑自行车。
儿子早已点过头了,老婆还没审批。
李一峰向老婆语音道:“你无非是担心我太方便自由了,愁得我手招招人一潮吧?你随时都可以与我视频聊天的呀?”
谢丽娜笑着语音:“你不会叫她躲在厕所里啊?”
李一峰哈哈大笑,语音说:
“呆婆,你跟我视频聊天,角角落落照一照,不就得了?再说,我现在的处境,每天一分不用,一个月也得几百元……”
又语音:“如果真的有哪个老板娘,一万两万的会给我,你还有意见吗?”
谢丽娜语音:“想得倒美?好吧!过年后再说。”
“啊哟不好!可能刚才语音,被监控摄像头拍下了,好了,不聊了。怕又有3分了。”
李一峰到公司后,当然离上班太早。
他就在公司过道尽头一角的小厨房里,烧了一张笋子干菜下榨面。吃了后,把每天要上报的客户拜访表,当日工作计划表等认认真真的填写好。然后开始读私募基金考试问答教材。
好不容易等到美女们陆陆续续刷脸进职场,李一峰早把昨晚,录在手机里的那篇报道,进一个发一个的给她们审阅。
美女都大手指头翘翘的发来表情包。
李一峰爽死了!
知道自己的总监今天早会又不参加,他就直接越级,把纸质稿递交给鲍立照鲍主任,拜托他递交给早在总经理办公室的李总。
对自己的一手钢笔字,不吹大家都已知道的。
早会又在李总的领导下,全体起立地唱《不要认为自己没有用》。完后由美女萧小姐支持,先回顾前几天的业绩。
告诉大家,令人振奋的是,新年刚刚过去半个月,业绩已经突破400万,而头天晚会的预签约的订单统计,这个月突破一千万,那是没多大的悬念。
然后把话筒递给总经理,由李总给大家讲话,大伙刮几刮几。
等全体员工热烈地刮几过后,总经理李一谷神情激动的鼓舞大家,撸起袖子加把劲!
他坦率地说:“亲爱的天道基金公司的同仁们,我们已经看到了希望。你们看,在在座各位美丽的小姐姐的努力下,我作为总经理,在这里我要非常非常感谢大家,因为业绩超过5百万一月的,我的收益就在x万左右,超过750万的,我的收益又是x万的基础上,增加百分之六十还要多了,而这个月,我们完全能突破一千万业绩。美女们哪,跟着我李一谷干十年,我保证在座的,都是实打实的百万富婆,而我的理想,是上千万。成为名符其实的千万富翁。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有!”
“再大声再整齐点!″
“有——!”
”刮几!刮几!“
刮几刮几!刮几刮几!
激动啊!
李一峰内心虽说有许多疑惑,但还是当即被美好的现实打碎了那点疑虑。
为什么?
因为就在这天,1月17号下午三点左右,他的手机上,两下子被微信进账进了两万七千多元钱,两卡的。
原来,因某些原因,童剑祥童总监的业绩,和李一谷李总经理的业绩,他们都做在李一峰的头上的。
总公司工资和绩效奖都是15号后发的。
李一峰知道,这两万七千多的钞票,他只有2339元有支配权。
所以尽管心中万般不舍,却只能忍痛割爱的把属于童总监的一万八千立马转出。而李总经理的几千,却推在微信每天的限额上。
钱是转出去了,心里还在牵挂。这钱是自己的多好!
这已经不仅仅是榜样的力量了。这简直就是真真切切地面对着一丝不挂的美女,谁能不激动万分?万分冲动的?
除非你那两颗玩意儿是被阉割掉的。
李一峰激愤哪!这钱不是他的!
正在这时,前台的机要室兼出纳的小骆微信来了:
“李大哥,李总叫你去他办公室。”
李一峰一边笑着回语音:“知道了小骆,就知道微信不要钱,诚心给马总添堵啊?”
一边疑惑地去总经理办公室。
心里想,是不是因为占用了他的几千块钱,一夜都不行?
还未想完,人已到总经理办公室。
门虚掩着,李一峰轻轻敲了一下,不等总经理开口言进,他就第二次直接走了进去。
心里虽说非常别扭,却还是态度认真的叫声:
“李总,叫我有事?”
李一谷对李一峰未经允许就直接进去,有三分不快,却也无可奈何。
等李一峰在上次坐过的软椅子上落座,李一谷把刚才李一峰给鲍主任,鲍主任给他的那什么,写在什么后的三页稿子,在一峰面前一丢,说:
“这是你昨天晚上赶出来的?你看你写了什么?”
李一峰听了,心里暗暗叫苦:
“完了完了!五百块钱的奖金泡汤了!”
第一三五章 激情变态
且说李一峰见李总经理把他辛苦一个晚上的成果丢在面前,语气平淡的说:“你看你写了什么?”
不由心中叫苦,连自己公司都审核不过关,这500元的奖金,岂不是要泡汤了?
一时心头有点失望,却也并不太在意。心中正在想:这什么水平?耳听李总经理说:
“李一峰,我看了你的报道后,虽觉得有好多地方须得修改,本着尊重作者原创的原则,我叫萧盈盈把你的原稿拍照上传给总部,总部不知什么欣赏水平,居然说这报道写得还一般般的,倒是入围了前十名。公司规定,凡入围作品,次月即有300元的奖金会下放。如果十名入围作品再进行评选,前三名的话,第一名奖三千,第二名奖二千,第三名奖一千。刚才崔总微信给我讲,说这玩意进前三肯定是没问题的。这什么欣赏水平?”
李一峰听了,一下欣喜万分。对总经理说的一般般,他心知肚明,他不计较他的酸劲。
正不知该如何表达开心时,总经理李一谷接着说:
“崔刀生崔总说了,鉴于我们嵊州分公司,还有你这样的人是人才,他指示我把你往这方面培养培养。总公司缺少的是这方面的人才,考虑想抽调至总部。他问我,你这个员工的口才和品相如何时,我已替你作了夸张的宣传。等会我把你的实样上传给他。他说,正月一过就是3月份了,评比结果估计要开春后了。我想警告你的是,尾巴不要翘!这是个好机会。象每周给我们公司来讲课的李老师,高老师,都是在天道基金公司,有两年以上的工作经历的,他们的年收入,已经超过个位数了,少说也在十五万以上。还不包括他们自己做进的业务提成。我想你若是能在上海立住脚,那在上海的那老家的上百亿的富豪,你都认识得不少。这要是……问题是他们怎么会看上你的大作?我真想不通!“
李一峰听着总经理酸醋拌过的话,并不在意,他已经激动得什么都不计较了。他心里早在想,到总部时,如何样子和书画大家董老师沟通的事了。
他太兴奋了。以致于恨不得马上就把这一系列的好事告诉老婆儿子。
甚至决定暂时不用租房子了。
是啊!一生最引为知己的赵明钢就在上海。他虽说不是亿万富翁,但他的名望,他在那些亿万富翁那里的良好印象……
有多久没有联系他了?
一生中,目前只有他的手机号码没存了。
这个还用存?你会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存在自己的手机里吗?
真是的!
从总经理办公室出来,兴奋的李一峰,又轻声哼唱起:
“想当初,老子的队伍……”
我操!为什么高兴的时候净唱这歌?
哈哈哈哈!想当初……
李一峰刚进职场,萧盈盈早在天道基金嵊州分公司的微信群里,把这信息透露了。
红包!红包!红包!
可怜的李一峰,悄悄地从那几张,冻得半死而还过魂来的银行卡上的钱,全部象搜刮民脂民膏般的集中到手机钱包上,兴奋地哆嗦地一下子发了两个最大的红包,一个大包,象有二十个多弹头导弹似的,两次发射出去。
哇塞!自己故意停顿了几秒,哪里还有红包影?早在半空中被拦截了!
他知道李总经理,童总监等肯定不会来抢红包的。
于是乎,李一峰的手机上红茫茫的一片过后,当即是鲜花,掌声,跪谢,拥抱,鞠躬,飞吻,鞭炮等等等等的各式各样的表情包,重新燃烧在手机中。
正在李一峰兴奋过后,担忧明天的100元油钿怎么办时,李一谷总经理的大红包,终于让李一峰想起,原来总经理还是自己的阿哥!
李一谷当然知道自己的这个兄弟,每个月的2300多元工资,刚领过,就上缴给儿子可歌两千的,这四百红包发射过,看你怎么向儿子交代?
于是,他适时地发了个红包给他。什么叫打仗亲兄弟?
当李一峰把这些好事,当作天大的喜讯,分别语音给老婆和儿子时。
老婆谢丽娜的微信是:
“感谢主!老公终于重新找到自己的位置了!加油!加油!加油!”三个表情包。
儿子的微信很简单:
“到手再讲!”
外加一个疑惑包。
李一峰真的快想把,自己这几年来,私下做好的东西发给儿子,心想儿子一时三刻也领会不了,就不再多说。
只是又语音提示,马上又过年了,那萧山,那上海的欠钞,和铁杆客户那耿伯伯的年货千万别忘记。
他自己的两个人的欠钞,那过年就关机的蒋老板,倒是把欠他十一二万的,象挤牙膏一样,分几次挤出来,还了他三万。
而另一个方平冬,态度还马马虎虎,一年了,连去年大夜三十夜还他的五千都付不出。这几个月来,二千一千三百二百的付了这四笔。前几天被请进去了,怕要吃几年牢饭了,让李一峰一时死了心。
李一峰给姓蒋的又是语音又是电话的,却又已似断了线。知道又快要关机了。心想这个年关马马虎虎的,还是可以走过去的。
所以他把老账翻出来,悄悄地重新做过功课,知道赤字在减少,心头暗暗欣慰之余,连忙给所有债主一一作个说明。
终于迎来了新春!
正月初一去过师父朱三雄家多少次了?谁会去记这屁事?李一峰一家三口自己们都搞不清楚了,一峰说是三十一岁开始走的,谢丽娜娘儿俩偏说三十岁的正月初一就开始了,各自又拿不出证据,李一峰笑着叫娘儿俩不要争。
问题是谢丽娜鼓动儿子策反,反对李一峰继续再走这门不是亲戚的亲的门了。
理由是1,这已经二十多年了的,别人是越走越旺,我们家却越走越回去。不走也再差不到哪里。2,少走个一次两次,他家那么多客人,谁会留意你李一峰在与不在?3,这个家,比重新做过还要艰辛,欠债没头颈的,能省则省吧!
家庭会议最终结果,一个要去,一个反对,一个倾向反对。
李一峰不干了。
大年初一的,这多不吉祥如意?
所以实权派儿子李可歌表态,要去可以,他只能给转账五百。
李一峰叫皇天:“可歌!你烂用职权好不好?刚刚还在说的,去你女朋友家,最省五千是省不下去的,怎么,我去师父家只能领五百?”
谢丽娜幸灾乐祸的火着真好看:
“要不要?不要的话儿子别转你爸。”
“要!要要!”
财政大权旁落的苦衷,终于在紧要关头图穷匕现。
好在李一峰毕竟几十年的一根老油条了,私房钱难道谁不会藏?
上面讲过他在方平冬那儿,他就截留了那么三笔。
看样子腐败真的无处不在。
左手也敢贪污右手的钱。
李一峰就这样,这个正月初一,他花了最少的钱,给师父家买去最多的礼品。
原本标配似的一对好酒搭两条好烟,至少两千五六,轻松一袋装。
这下他杂七杂八的买了好多,象收礼只收脑白金呀,做人肯定富哂康呀,旺旺雪饼大发啊!绍兴太雕五年阵啊!各来两大盒,两大坛。总的也就七八百块钱。
看看!大吉又大利,经济又实惠。
他想起杜立江的教导,进行活学活用:里子都破了,还要什么面子!
从师父朱三雄家出来的李一峰,并没有觉得太对不起师父。
因为二十多年来,李一峰每次初一的午宴,几乎年年不是一瓶茅台,就是一瓶1573的五粮液,这一次,他破天荒的居然是两听椰子汁。倒让师父等一桌大佬好不奇怪。
喝酒不开车!
谁说正月初一例外?
所以李一峰理直气壮的辞别众人回家。
正月初七的上班,仍然让李一峰感到迫不及待。
他真的信心十足。
所以他非常努力非常勤奋。
师父送的自行车早已带在公司,他几乎天天骑着自行车,满城关的跑。
三个月名片发光四本,客户拜访量已经是发出去的名片的一倍。
他跑商场跑店铺,还特地去绍兴的耿兄处。又去跑农贸市场,水果批发,水产批发市场,老年气排球协会,门球协会,夕阳红腰鼓队,等等等等的地方去跑。真的是见到人,就笑着脸打招呼,厚着脸递名片。不管愿意不愿,动不动就是微信扫一扫。
然后是广发朋友圈。
为了礼尚往来,每天夜里,抽出差不多一个小时的黄金时间,游览朋友圈。用食指点大拇指的,尽量多的翘几颗,表示在严重的关注,恶狠狠的点赞。
效果有没有?
天都不知道!
反正三个月过去了,李一峰仍然一分钱的业绩都没有。
那篇报道的评选结果倒出来了,第二名,奖金两千。却不知何故迟迟不发放。而年前崔总亲口对李总微信语音过的,考虑抽调他去总部,也没有半点音信。
他悄悄地问了小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又不好意思问李总,心里是在嘀咕:这么大的公司,怎么回事?这语音说话的,算不算话的?
开一三五的早会照常,唱《不要认为自己没有用》依旧。
天道基金嵊州分公司的业绩,跟火一样的旺,一季度已突破三千万了。
公司每月15号发工资的,从3月份开始,改成25号发了。
为此,李一峰还跟童剑祥总监发过小牢骚。说,这虽说是一个小事,但细节决定成败呀!
与李一峰一样年纪的童剑祥,他这三四个月的业绩,那是平均都上百万的,他的总监职位,就是他带了一百万的单得到的。
跟李总一样踌躇满志的他,立马发给李一峰大大的一个红包,说:“老李,不要计较这十天。看!我的钱包里已经有好几万了。告诉你,这个钱包真好,好就好在它永远不会满出来的。”
″哎!别这样刺激人家好不好?童总监!“
李一峰笑纳了红包,只能再笑着这么说。
李一峰的零钱包里,大多数日子都是零的,他哪怕有几十元零钱了,都是转入零钱通的。
月底之前,望着自己手机上,几万几万的钱,分作两天,被自己残忍地转账出去,李一峰真的是起杀性了。
他一方面虚心地向梅胜男,费叶眉等大牌投资顾问请教,一方面更加血性地外出跑人头。
梅总监宽慰和鼓励他,常常说:“李大哥,付出的一定会有回报的。快了,象你这般的努力,一定马上就会有结果的。我们当初都是这样过来的。别气馁!”
与此同步的是,李一谷作为总经理,他几乎每周晚上安排一次产品说明会,一次客户互动会,一次员工招聘会。把底下员工的积极性上调到极致。
这个能力,看起来三十年行长真的不是混出来的。
以上这些,他都在傍晚或夜七点左右开始,十点结束。
同时,他把每周一三五的例会,在常规的晒各团队的业绩,排各员工的业绩名次,激励排位靠中上游的员工,奋发图强。给排位在后的几个,天天刺激,给她们添堵。
李一峰排名自然在前三位,这都心知肚明的,也就心照不宣了。
问题是他比任何人堵心!
同时,李总又增加一个,员工讲励志小故事的节目。并把二四设了总监团队会。每至周六周日,就鼓励各团队,联系客户搞活动。费用每个月绩效考核,达两百万奖两千的进行激励。
李一峰自己强烈地感知到,他马上就可以出单了。
4月份,这是个十分尴尬的月份。古人描绘四月的诗好象不多,李一峰就记得南宋陆游有过一首,也记不起全部,印象中好象有这么几句:
江南四月暑尚微
……
糁径落花犹片片
拂云新竹已离离
……
其实4月,她还是春天。
春天,肯定比其他季节好!
李一峰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单子。
其实这第一单,李一峰是用卑鄙的手段阴谋来的。
这实在怪不得他。
前面讲过,李一谷是总经理,他不用有业绩考核。所以他的业绩理所当然挂在兄弟李一峰的头上,连续一个月业绩排位在前三的,总部和分公司都有三二百的红包的,这个自不用多讲。
平时,李一谷的业务来了,他暗中操作,最后挂在兄弟头上。这一次总经理实在忙,那客户年纪大路途远,而且还是与李一峰同一方位的,巧的是这老头一峰也认识。
所以当李一谷总经理,命令李一峰,把那姓应的客户特地去接来时,李一峰就动起了歪脑筋。他要把这笔业务,真真切切地做进他自己的头上。
其实很简单,根据客户自愿的原则。
他与这个应大叔去年吃答谢饭时结识的,当时总经理说饭后要送,李一峰是胆大包天酒后驾车的,上城南高速出章南高速出口,一路上应大叔就对李一峰有感激之情了。
这一次李一峰在接他去公司的路上,大叹苦经,说自己没有订单的窘境。
应大叔知道李一峰与总经理的关系,所以他想都没多想就说:
“行!小李,我在你哥名下,已经有一百多万了,这次只有10万,我给你做!哪有这种事,噢业务要挂在你头上的,钞票一分不分你的?从今往后,你头上不要给他挂。”
李一峰见大事成了,开心至极。并不多作解释,知道总经理这段时期忙于应酬饭局,就故意在饭点时分,先与应大叔早早的在底下饭店吃了饭,知道应大叔好一口,量却不大,就开了一瓶七量装的会稽山黄酒,他四两,自己三两。
应大叔洒足饭饱后,李一峰早已向儿子讨来一个大红包,去前台微信支付后,马上就邀应大叔上公司,把有关手续办了。
出纳小骆中午不回家休息的,给他创造了阴谋得逞的机会。
等应大叔把要签的七十多个名字,哆哆嗦嗦地签了,投资顾问上李一峰签上自己的大名后不久,总经理心有余悸地回到办公室,面对着一脸皮笑的应大叔,知道了事情的结果
生米已煮成了熟饭。
为此鲍立照鲍主住专门找李一峰谈话,说:
“老李,原则上是客户的意愿为前提,但这个客户,是李总经营了两三年了的,是个大客户。你这样通过套交情,利益返点的掠夺客户话,公司是明文规定不允许这么做的!”
李一峰笑着说:“鲍主任,您们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哪!我知道公司的规定,可这件事真的怪我不得呀!人家应大叔见我可怜,他是感谢我去年答谢会后,我酒驾把他送回去的。他说这是给我的见面礼,往后,他说还要照顾我的呢!”
李一峰知道,三个月后,应大叔的一百万的单子一年期到期了,他已明确暗示过,到时会分一部分给他的。
所以李一峰这么对鲍主住说,算是提前打了一伏笔。
鲍主住向总经理汇报过后,事情不了了之。
鲍主住是有权处理这件事的,问题是他怎么处理?
所以他只能口头警告了一下。
李一峰开了一单后,面对着手机上一捧捧的鲜花,和一塌糊涂的掌声,和李大哥直牛的等种种表情包,他更是信心百倍,干劲十足。
做了二十来年的厂长了,这个能力自不是吹的。
公司此时已经不满编的有四个团队了,所以他适时地向童总监建言,把他的两个人的团队和姚美雅姚总三个人的团队合并,这样每个月三百万的业绩指标都能完成了,每个月的两百万的两千的绩效奖,岂不是唾手而得?至于总监的职位,大男人怎么好意思跟美女去抢那虚名呢?
在李一峰心目中,三个女总监,还是姚美雅美女最能干,最有魄力,当然也是最漂亮。
看样子,要在李总的旗下,背面总监的大旗摇摇,那是不可能的了。
总监轮不到,小头头弄个李一峰有办法。他把公司排位在后的两位,一个年会唱歌过的小高小帅哥,一个姚总监下面的小丁中美女,加上他李一峰,他们三个人,私下组成了天道基金嵊州分公司的小分队。
就叫天道小分队。
小分队口号:
“天道酬勤,所向披靡!”
小分队成立后,李一峰自封小队长。简单明了的设立了小分队的内部责任制度,确立了小分队的目标任务后,他就带着两位,天天跑浙东农贸市场。
已经对市场内二百多家店铺,进行一轮二轮三轮的上门拜访,派送印着天道基金公司字样的纸巾和毛巾雨伞,顺带广发名片。哪怕是前去市场进货的客户,只要有人停下脚步,好奇地前来打听,他们是干什么玩意的,李一峰等都会及时把名片递上。尽量把统一服装的小分队,比作类似于小银行下乡放贷款;保险公司上门做服务;和移动公司主动推广无月租,无限量畅打一千分钟电话业务一样。
然后收集客户资料。
从中通过分析,疏理,归类登记,最后刷选出约二十个,认为绝对会来下单的客户。李一峰给小分队分派任务,他自己挑战难度大点,进行定向定点爆破。
小分队全体都有!
三个人坚信,在小队长的带领下,一定会象一把尖刀,直插敌人心脏。
胜利,一定属于时刻准备着的人们!
第一三六章 灾难降临
上回说到,李一峰每个月把手机上不是自己的钱,象割肉似的转账给童总监和李总时,心头更加激起斗志。
他心想,只要这手机上每个月进来的钱是自己的话,那最多的个人债,也要不了几年还了。所以他想办法动脑筋,把另外两个团队的两只垫底鸭,鼓动起来,成立了特别行动小组:天道小分队。用王候将相宁有种乎?来激励自己和小分队的小高和小丁。
打出“”天道酬勤,所向披靡!“的口号。
单子虽然暂时还没有,但有好几个潜在客户,已蠢蠢欲动。李一峰等知道,假以时日,必有收获。
小分队全体人员,信心瀑涨。
马上就五月份了,上海总部还没有确切答复,倒让李一峰有点失落。
一次偶然机会,李一峰与总经理在公司走道狭路相逢,他忍不住就抽调至上海的话题,向李总提起。
李总的话,与一峰平时经常对自己讲的一模一样,说:“做好自己!该来的总会来!”
说完,擦肩而过。
李一峰听了,心头又嘀咕:“那若不来呢?”
想归想,做还是得做。
忽然想起来早该联系在上海的赵明钢,连忙拨通他的手机。
无巧不巧,赵明钢在嵊州市城里,而且在距一峰他们公司不远的医院里,他老爸年老体弱,在住院。
李一峰一看时间,十点多点,正是探望病人的好时机,于是立即骑自行车赶去。
李一峰与赵明钢,自服装厂相知相交已经几十年,是李一峰最知心的朋友。
赵明钢一生仁孝礼义,知书达理,刚正不阿,不媚不腻。早已在上海安家落户。
双亲年迈,体弱多病。故他一年四季两头为家。
好在交通越来越快捷便利,上海回家两个小时左右即到。而通讯方面的科技,更是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网上交易。从而近年来,赵明钢夫妇反是在老家侍奉双亲日子多。
李一峰的厂子倒闭,赵明钢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深表婉惜。他认识的大老板很多,而且关系也不错,他虽竭尽全力的帮李一峰,后者对办厂已出于内心的厌倦,所以他也无能为力,毕竟,借钱是要还的,他自己只能力能所及的帮,李一峰也不敢太随性,徒增压力。
赵明钢见到李一峰,自然是非常高兴。他老爹与李一峰也很熟悉。老爷子是老毛病,挂几天吊滴自会康复,对李一峰特地去医院看望,十分感谢。不住地要一峰,年轻人自己去忙。
于是一峰把一个红包塞在老爷子床头枕下,说些客套话后,告辞而出。
赵明钢与一峰久别重逢,当然很兴奋,他知道一峰有话要与自己说,就跟爹妈请示,陪兄弟一块去吃饭。
李一峰心中本有此意,自是正中下怀。两个从病房出来后,一峰忙把公司上班的位置发给他,两人约定公司楼下见面。
因路途并不远,倒是李一峰骑自行车先到一步。
一峰领了赵明钢,在上次陪应大叔吃饭的小酒店落座。等酒过三巡后,赵明钢也基本了解了一峰所在公司的情况。他对李一峰所说的基金操作的具体细节没有兴趣,只提了三点心中疑问:
一,一般私募基金的募集起点是一百万的,为什么你们天道基金连五万都做?
二,每只基金产品的金额和具体的投资人数,都是有明确规定和限制的,为什么天道基金听你说起来没有限制?
第三,听你说你们天道基金公司连三个月期限都有,这是违背基金最起码的原则的。请问,一只基金三个月甚至六个月,那它的利润点在哪?也就是说它的利润源在哪?
赵明钢的这三个问题,其实在李一峰心中,反复怀疑过无数次。虽说对客说辞中对这几个必疑的问题,有非常完美的解答,但李一峰自己心里也没有绝对的定心丸。
面对老朋友的诘问,他只能把对客说辞中的标准答案背出来。他从风险的控制,有外部风控三条,内部风控四条;横向的比较,有国有六大银行也进军私募业;国家对私募基金的大力提倡;每只基金的产生有几大严格的把关等等方面大谈特谈一通。
对三个月的私募基金的利润从哪来,李一峰觉得对客说辞都没有说服力。就连忙把他手机里的转账记录,翻出来给他看。说这是四哥的,这是童总监的每个月收入。用客观的事实来说话。
赵明钢说:“小峰,你这个是他们的拉单业绩,根本不是问题的关键点。在我看来,你讲的对我都没有说服力,何况对那些大老板?”
李一峰笑了,说:“钢哥,你想想,我们的产品,收益点并不是很高,只不过比银行的理财产品高一点点,事实上海天道基金公司成立五周年了,她没有一次逾期兑付过。就我们嵊州分公司的业绩,那是一年比一年翻一番的在递增。我进公司快五个月了,去年我们公司的业绩是4880万,现在一季度就超过三千万了呢?”
正在兄弟俩讲得紧时,恰巧李一谷总经理,也带着一个人进来吃饭。
赵明钢与李一峰三十多年的朋友了,自是认识双方的至亲,更何况当初服装厂时,他与李一谷已经认识。
于是重新添酒加菜,更是亲近热闹一番。
李一谷的到场,解了一峰的围。那所有的疑问自然是由他解答。
一峰把刚才明钢的疑问向他提出,一谷自是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随他一块来的,正是来做单的。李一谷举例说明,举一反三,因而更有说服力似的,一定要让赵明钢弄明白,天道基金公司是绝对规范的,利益保障安全可靠。
赵明钢一时如坠入云里雾里,不明白的话,李一谷大有重头再来的劲头,只能拼命点头,表示懂了。
饭后,赵明钢对李一峰兄弟俩说:“这样李行长,小峰,五一小长假到了,村里我的堂外甥上海肯定回家的,小峰也认识的,他的实力,那是肯定比你们村的那个强哥要强好多,到时候我电话给小峰,我帮你引荐一下。”
李一峰连声说好。
五一放假前,天道基金公司上海总部出了个假期开单激励奖,规定从五月一日至五月七日开单的,都奖三百元。
五月艳阳天。
注定好运来。
李一峰五月一号就应赵明钢之约,去他老家与他的堂外甥陈建强见面,相谈甚欢。
李一峰与陈建强双方约定,月中或月底上海天道基金公司总部去考察一下。
对于在大上海能一个亿现金,买下一幢写字楼的陈建强,答应李一峰,考察过后可以考虑先投资一千万试试。让李一峰激动得半夜都被自己:“想当初,老子的队伍……”唱醒。
而五月七号之前,李一峰居然连开两单,虽说都是最小份额的五万,仍让他相信,努力一定有回报。
坦白说这两单其实跟他的努力没关系。
这一单说来令人难信。大家都记得,三十年前李一峰开过小吃部,他有一碗炒年糕,给一个他老爸布钢的同事,范大叔白吃过的。
这几个月来,李一峰天天外出,偶遇过几乎三十年没见的范大叔夫妇二老。见人分名片的他,理所当然的也分给大叔大婶几张。然后热情唠嗑。哪知道八十六七的范大叔,一定说当初吃过一峰的一碗炒年糕,这事李一峰无论如何记不清了。
谁知小假三天后一上班,八十三四满头白发的范大婶,巍巍抖的居然寻找到一峰所在的公司,一定要为一峰开一单。
一峰为此还破天荒地领范大婶进总经理办公室。
李一谷当初顶替老爸布钢的职位,还是范大叔帮的忙,因此李总自是对范大婶非常熟。
一峰本意,范大婶这么大的年龄了,这一单于理于情都没法接受。
他当着范大婶的面不能这么说,就把意思微信给李总。
李一谷回复很明确:“这是一个好兆头,这是一个发掘客户的好方向。管那么多干嘛?”
但李一峰仍然对范大婶说:“阿婶,这是您们二老的退休养老金,大叔和您都这么大年纪了,我心头不忍哪!”
范大婶耳朵已有点背,不过它有助听器。她听了一峰的重复说的话后,说了一句让一峰感激万分的话:
“小峰哪,你爹布钢哥在世的时候,跟你范大叔那是兄弟一样的情谊啊。当初你开饭店,你范大叔知道后,是千方百计才寻着你的。本想去关照你一下,他见你那么勤快,还特地加料给你叔炒了一碗年糕,且坚决不收钱。这事你大叔心里记着呢!今儿个来,先来试试看,放个五万。若是牢靠,这往后几年,大叔大婶的退休金,四个月就能凑5万的,全放你这。若不牢靠,放汤流去也只是这五万。这是你大叔叫我这么说的。”
一峰感动得快要红眼了。
兴奋之余办理好一切,连忙搀扶着她下楼,又掖着她过马路,直接把她送上公交车。
另外一单,这要归功于儿子可歌了。
是可歌未婚妻的姨妈的。
李一峰作为家长,理当为恋爱了十来年的儿子订了婚。
作为女方的至亲,外甥女婿的爸爸,在做这私募基金的,她当然得来支持。
另一个目的也很明确,替她姐,也就是可歌的未来丈母娘来探石问路。
两单虽小,性质不一样,作用更不一样。
接下去可歌未来的丈母娘五月十七日一单,和五月二十五日一单,两单共计九十万。让李一峰兴奋激动之余,底气也足了,开始对总部的政令指手划脚的指责起来。
因为总部单单在五月份,前面说过,已经发布假日促单激励奖,而五月十二号至五月十九号,又出台五月全员出单奖,到五月二十二日至五月底,又出五月开单大满贯奖,前后三项促销活动,且奖励措施重复和界限不清。因为李一峰一个月开了四单突破百万的,自是有点牛皮哄哄叫了。他就直接去总经理办公室,把自己对总部的行为,向李总反映并进行指责。说总部这样混乱的政令背后,会不会有令人担忧的状况出现。
李总当即严肃批评了李一峰,认为他忋人忧天,不用操心的事少管。
一通说教,让李一峰好生不服。
为此,他在天道基金公司嵊州分公司的微信群里,发甚了一首打油诗:
月初促单理应当,
月中催销为哪桩?
还未领会总部意,
何故月未又一套?
朝令夕改主意乱,
三面两刀军心摇。
是否已有窟窿洞,
心急火燎堵漏忙?
此诗在微信群里一出,引起群里二十多个员工,绝大多数人的跟赞,同时当即令李总生气,鲍主任立刻责令李一峰删除。
不过已经造成一定程度的影响。
第二天开例会,一整套仪式流程过后,美女支持萧盈盈公布了最新好诮息,天道基金公司嵊州分公司4月份单月业绩,有望突破一千五百万。
她重点表扬了李一峰先生,并对他两件事予以祝贺,一祝贺他成为上海天道基金公司旗下的一名正式员工。二祝贺他五月份榜上业绩第一名,达236万。
正在全体员工热烈地刮几刮几刮几时,李总发表领导讲话,他首先让李一峰上前,面对着全体美女同事及三二个男同胞,叫他就昨天微信群里的不当言论作捡讨。
这倒让李一峰猝不及防。
好在李一峰大风大浪没少见,他不用书面捡讨书,手拿话筒,面对着眼前的美女同事们,作即兴检讨。只听他说:
“尊敬的李总,各位美女,各位帅哥,本人昨天因兴奋了点,在群里由感而发的作了首诗,对总部的政令说三道四评头论足,尤其是后四句,朝令夕改主意乱,三面两刀军心摇……”
“停!停停!叫你检讨,你干嘛啊?”
李总连忙斥责李一峰停止检讨。底下的美女帅哥们已经哄堂大笑。
平时一脸严肃一本正经的李一谷李总经理,碰到李一峰这活宝,也是无可奈何至极。美女们七嘴八舌的起哄,要李一峰继续作检讨报告。
李一谷夺过话筒,赶一峰回座。
而接下去李一峰担心伽事情,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6月份到了。
原本6月25号发的工资,延迟到30号才发下来。
李一峰对自己的业绩,收益,那是算计到精确到分的。
而发下来的工资和绩效考核奖有巨大的出入。
李一峰知道,至少三笔出单促单和全员出单奖9百元没有,那说好的2千元报道奖也没有。
大数虽不少,这差不多少了三千块钱,难道是小数了?
所以他心里开始不痛快,从而对公司的一切,才真正开始理性地分析。认为公司各种各样的漏洞太大。
这时,他已忘记了李一谷与他的约定,有几次直接去他办公室,把心中的想到的担忧,全盘分析给四哥听,要他尽快去总部核实。
同时,他把在6月份本可做进两单的,只签了一单。
他至少知道,公司每推出的一款产品,比方说私募总数2个亿的,总部募集进度不透明。估计至少3个亿都超了,而总部不仅没停,还没有期限点。尽管有几只基金有期限,却是随分公司的销量信息,进行随意延期。
还有就是,三个月的短期私募的资金,投资去向不详细,只是一个大慨,并且基金的募集数似乎越多越好。
这半年来,李一峰随着对私募基金法律法规的深入的了解与掌握,他发觉,天道基金公司存在太多太多不规范的做法和行为。为此,他经多次与李一谷沟通无果后,他悄悄地把情况与谢丽娜及儿子讲,并不止一次的把心中的担忧跟大哥一原说。
七月份,他几乎开始不去公司上班。并于七月25号口头提出辞职。
果然,6月份,7月份的工资开始不付了。
一切都晚了。
当李一峰从疑惑到担心,从担心到恐慌,从恐慌到失态,他是又急又恨又怨又不敢公开。
这段日子里,他无处可申诉啊!这本身欠债一塌糊涂的,这万一……
别人的他管不着,他做进的单子,都是李可歌未来的丈母娘的呀!都是她的拆迁赔偿款呀!这万一那个的话,儿子刚刚订的婚,年底打算简简单单替他办结婚酒的。
所以李一峰真的似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只能跟大哥一原倾诉。
李一原只能无助地用无力的话宽慰老幺,劝他别急,千望万望公司只是暂时的遇到困难。
这边李一峰苦苦煎熬着日子怎么过,那边他娘在敬老院出事了。
原因也很复杂。一句话,敬老院待不下去了。人家要扫地出门。
作为刚替儿子订婚没多久的李一峰来说,娘亲的最小的儿子的儿子都订婚了,这是多大的喜事?所以李一峰尽管日子艰难,却是仍需要把这喜事告诉老娘的。
因此,在一个相对空闲的日子,李一峰一家三口,带着可歌的未婚妻,去看望在敬老院热闹却是孤独的老娘。
李一峰的老娘,毛病发作得最厉害,对自己生的亲人却是始终认识的。
面对着敬老院里骨瘦如柴的娘,李一峰一家四个,全都流下了眼泪。
而一峰娘见到小儿子,却是笑了。
是的,这个老太太是神志不清,但我们花的钱凭空比其他老人多几百一月呀,你们好意思让她,空调自己卖的,电费自己出的,而大热天不给她开空调吗?
就因为年纪大遥控器丢了好几只这么个理由吗?
就因为她神志不清,不知道收拾衣换洗服,两女儿刚给她买的二十条内裤,只剩下一条穿着一条晒着吗?
就因为她神志不清,吃东西有一顿没一顿的,让她的被窝里全是蛋糕沫子,香蕉皮,还有其它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们把被子抖一抖都没空吗?
就因为她神志不清要骂人,你们就让她睡在这半干半潮出霉了的棉被里吗?
还要说理由?这理由就是我妹妹因为家庭变故,有二十几天没有来探望之故吗?
谁没有长辈?谁家的老人能保证不老年痴呆?
面对着老人家比猪窝都脏的宿舍,李一峰流着泪,已经没有心思跟敬老院里的服务人员争吵了,他已经够烦了。
敬老院里的人态度既和善又明确,一定要李一峰马上就把老人家接走,否则,真的死在敬老院,你李老板字签过的,他们不负责的。
李一峰对同样泪流满面的老婆及儿子媳妇说:
“我把娘接回家去!”
第一三七 章 人逢绝境
上回讲到,李一峰一家四口,去敬老院里探望老娘,见老娘住的宿舍,真的比猪窝还脏,全家人都难过得流下了眼泪。
李一峰当即决定,把娘接回家去照顾。
当时急痛之下,李一峰并没有作任何多想,就马上叫人来拆了空调,把娘的东西往皮卡车兜里一放,接了老娘就回。
幸好李可歌自己开的车,否则,一峰娘身上的气味……
等李一峰老婆谢丽娜,把老人家洗涮过后安顿了下来,才觉得这事做得太仓促了些。
原本谢丽娜在外做保姆的,至少5千一月。这往后怎么办?
李一峰连忙赶回老家,去找大哥一原商量。
李一原沉思了一会,说:“老小,娘既然已经接到你家了,目前的情况,还是住在你家里最合适。小弟妹人又耐心,而且喜欢干净清爽的,照顾起来肯定最好。这样吧,我作为大哥,我拍板,娘的抚恤金什么的全都加起来,1500元总归已有,五兄弟每人再出5百,全部四千,我再出5百,4500元一个月,叫小弟妹负责照顾,你看怎么样?”
一峰想,老婆在外可以净的多5千一月,这老娘接进家,收入少了至少一千五,恐怕老婆一关难过。问题是娘的情况,没有亲人照顾,那是肯定活不长久。养儿防老的,怎么好讲价钱呢?自己虽说还有那么多债,但大侄子可功孝顺,他这几年外面工程包来做做,一年四五十万的收入已有。到时他肯定会来照顾小叔叔的。娘已快九十了,还能再做几年人?就按大哥说的做吧!问题是还有其他三位哥哥。二哥肯定没意见的。这三哥嘛,怕要家里去汇报过。四哥的如夫人不太熟悉个性,又会怎样呢?
想到这里,李一峰说:“好吧!大哥,就按照您说的办!丽娜虽说现在每个月净的在挣5千块钞票,这样一来,她到手只有三千五或四千,还要吃要用的。不过大哥您放心,我老婆的思想工作,我自己会做,我担心的是三哥一家……”
一原说:“老三家的,难道会不听我做大哥的吗?这样吧,你二哥路太远,暂时不用联系。你把你四哥电话叫来,我打你三哥电话,今天晚上我们兄弟四个在我家,为娘的事再开个家庭会。”
一峰忙说:“大哥,四哥的电话你打。我打三哥的。老四这个人,这几天我心头不舒服,堵得很。公司都那样了,他还死不相信,一根筋的妄想公司会正常起来,仍然做着白日梦。”
一峰他说完,就给老三一山打电话,告诉他,娘已接回家了,大哥吩咐今晚开家庭会。
电话那头一山不知在嘀咕什么,一峰知道这老三,肯定要先去汇报家里的。想到老三家的若是一块回老家,这事十有八九要夹缠不清。
于是就跟一原说:“大哥,我有事先得走了,等您们哥三个商量好后,通知我一声,我反正少数服从多数的。”
说完,未等一原回答,早已上车而去。
一路上,他先给二哥一川去电话,把娘的近况和打算跟他一说。一川很干脆地说:
“五弟,二哥始终支持你,不管怎么说,只要你呛一声,随便你派任务。”
一峰知道这二哥真的是兄弟一条心。
心下放宽许多后,就给大侄子可功打电话。
同样的把情况跟他一说。可功更干脆:
“小叔,闲话一句,小婶若肯照顾老祖宗,哪怕我一个人来出5千一个月,我都没闲话的。”
一峰听了高兴地说:“可功啊,小叔知道这几年你生意好,这点小钱你眼不开。我要提醒你的是,一,你千万不要象你小叔,千万千万别大手大脚,这苦头我吃足够了的。第二,这份子钱,是多少就多少,你有四个叔叔,他们几个,扳你主眼,占你漏洞是专的。你不要出面,一切你爸爸说了算。真的下面有人不听你爸的话,到时再说。”
两天后,李一峰还没有接到一原的电话。
这两天中,老太太不知是不习惯,还是想考验李一峰夫妇的忍耐度,根本一点不消停。
首先,她白天黑夜倒过来。白天睡觉,晚上一息不停的吵。其次,大小便失禁。而且不用卫生间的抽水马桶。喜欢随时随意的就地解决。
这让把家料理得干净整洁的谢丽娜火冒三丈,有气只能往李一峰处撤。
李一峰低声劝她声音轻点,高声跟她讲大道理,哪里还见成效?
这道理谁不会讲?面对这样的一个娘,那些行为那些言语,不知内情的人,总以为是媳妇在虐待婆婆。事实上老太太好象故意这样干。
李一峰无奈之下,回老家找大哥一原商量。
一原无颜面对。
原来,前两天的家庭会,果然如一峰所料。当老大一原把娘的情况和老小小峰的处境一讲。开始时老三老四都沉默不语,这是惯例。
老三家的就话说半句,她说:“我听小姑姑讲,婆婆敬老院里待着好好的,怎么,小叔……”
没了下文。
一原说:“敬老院哪里会把有神经的娘放心里?小妹家庭离婚散了,自己烦煞的,已有一个月没去望娘。敬老院当即不把娘当人看待。大前天中饭,娘在老小新屋里一块吃的,我见了,哪里还象个人啊?”
一谷一山两个听了,各不出声。
一谷如夫人说:“我只知道敬老院里别的老人是一千两百块钱一月,我们给敬老院他们是一千五百。老小家的会照顾,这也是应当的。我们在这一千五百的基础上,再加一千块。人家一千五都几年了,这两千五还不够吗?”
一谷家的话音一落,老三家的说:“话是这么说,不过……”
又没了下文。
一原老婆是墙头草,随风倒。听一谷女的这么一说,自是随声附和。
于是,原本兄弟三个开家庭会的,变成了妯娌三个拍板定性,兄弟几个讨论。
李一原忠厚有余,决断不足。
他答应老小一峰的话,变成了一句空话。
当大家要作为长子一原,把会议结果向老小传达时,一原说什么都不肯出面。他对一谷说:
“老四,这几十年了,娘的所有身份证,老年卡,抚恤金的存折啊,都是你掌管的。这几年与敬老院的账目往来也全是你在办的。这事,我已那样跟老小说过了,再要我去讲,实是不好意思,还是你出面去讲吧!”
李一谷知道自己这兄弟的脾气,他也开不了这个口。他心里明白,这几年弟妹在外打工,那是吃用过的净的能多5千块钞票。眼下情形,要他直接去讲,也实在说不出口。
好在李一谷毕竟行长出身,他眼睛一眨,计上心来。一个人自去大哥家边屋,从随身不离的公文包上,抽出纸笔,不一刻,草拟好了一伤赡养老母的兄弟协议。仔细检查了后,又认认真真的重新抄了一份,叫大哥一原有空时给一峰。
于是乎兄弟三个,又叫了一卫来,饭后四兄弟其乐融融的开始搓麻将了。
当老大一原把身上放了两天的协议,递交给一峰时,他也不多说什么。他只怨自己做大哥的,没那个决断。
所以他停好电瓶车,去田畈里查看,单季??还要过几天好收割。顺便把田水缺口破底开,让田板能干燥些,方便收割机操作。
李一峰拿过大哥递来的两张信笺纸,展开一看,四哥一谷方方整整的一手硬笔字,倒是他从小佩服的。
但见他写的《赡养母亲协议》如下
甲方:李一原,李一川,李一山,李一谷兄弟四人,全权代表李一谷。
乙方:李一峰
鉴于李一原等兄弟五人的老母亲,年岁已高,生活难以自理。经兄弟五个多次协商,赡养老人是子女应尽的义务和责任。乙方李一峰自愿承担起赡养母亲的重任,其他四个儿子,出于人道共享,特与乙方签订如下协议。
一,甲方考虑乙方是在自愿的前提下,也不必要让乙方委屈,在母亲每个月的抚恤金中,划出一千五百元给乙方。
二,另外甲方兄弟四个,每个月再出二百五十元给乙方。鉴于这样麻烦,就有大哥一原开始,每人一个月付一千。第一个月大哥,第二个月二哥,依次类推。
三,甲方一致同意,免去乙方本应出的,二百五的份子钱。本该兄弟五人轮的,改作四人轮养。
四,每个月的月底,乙方应得的钱,有甲方李一谷负责催收,并支付给乙方。
五,乙方既然是自己自愿,签于老母的实情,无故不得放弃赡养。也不准把老人当累赘,擅自放到甲方兄弟四个,任何一家的屋门口。
六,乙方须负责起对外的名声事宜,不得诽谤甲方兄弟。
七未尽事宜,甲乙双方再心平气和的协商解决。做到兄弟和睦,妯娌亲爱为前提。
甲方代表:乙方代表:
自x年x月x日起生效
李一峰手拿协议,苦笑不已。
这算什么玩意?
李一峰心想,自己这二十年来,前面的十五六年,那年年过年前是三千五千的,给娘的都还是新钞,鼓励娘分压岁钱给孙子辈。他清楚娘节省的个性,尽管一块豆腐吃一天的,也不肯多放半汤匙酱油。
这十多年来,娘的抚恤金从来都没有动用过一分,娘单单他给她的,就存了有几万了。老四何必要那么复杂干嘛?把娘的钱,每个月支出三千,估计到娘百年后付付工资也足够。
他怀疑,这个老四,几十年来,娘的所有经济账都是他在经手的,难道娘以前的抚恤金和存款,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一峰真是又气又要笑,这么多的儿子,赡养老人还要弄得这么复杂吗?还恐怕背后拆哥哥们的台,坏兄弟们的名声吗?
李一峰真的想把这玩意儿撕了。
他不想打电话给一谷,天道基金公司的近况,他从微信群里一清二楚。他知道自己这个阿哥,已经是走火入魔,他还在作垂死挣扎,听说9月底,还把应大叔的五十万忽悠进去,说是救公司的命。
李一峰本身已焦头烂额;他本身已几乎身无分文;本身已身败名裂;本身已欠债没头顶;本身已官司缠绕。还要这么地摊上这样一个老娘,还要把未来亲家母的近百万的钱套进去。
这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李一峰他望着远处田畈中的大哥佝偻的背影,心中那个悲苦啊!
他把一谷的赡养母亲协议的两张纸对折,放在大哥的电瓶车后兜上,检了块断砖压住,开着破皮卡往回转。
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的手机又破了。这一次手机用了三年。他知道,必须得好好和儿子沟通一下,他明白,可歌也快要崩溃。
这公司的情况,可歌他已偷偷的与四伯伯李一谷深入交流过。他想通过作为总经理的李一谷,有没有办法,把他未婚妻妈的钱,七折八扣的套出来。这事,纸是包不住火的,门角落里撒尿,天迟早要亮。这可怎么办?
李一峰已经没有办法,再隐瞒着老婆与儿子,他手机里的秘密。
这五六年来,他基本上半夜醒来,坐在床头,用手机写文章。
主要是写自己老家车骑山的前世今生。
就是当初那个镇高官的一句话,要他把谢玄谢灵运爷孙俩的故事写出来。
为此,他手机里,已经有近百万字的资料。
他相信,浙东唐诗之路开发出来的话,他的资料或许有用。
也或许根本没有人会来用。
所以他一直不敢告诉老婆与儿子,怕他们说他真的象娘了。净整这些没用的东西。
他们不知道,这是他一生的梦想。他想重现始宁山庄辉煌的过去。
再说,除此之外,他真的无法排遣漫漫长夜。不这样,他绝对耐不住无尽寂寞,忍不住无穷的煎熬。
这辈子,留给子孙是巨债外,他想留着点传得下去的东西。
钱没有,还欠着,但精神财富有。
李可歌很忙,谢丽娜很闲。但她在替人家做保姆的,这闲着的时间也不属于自己。
所以这些年下来,倒让李一峰有一定的外部环境,可以静下心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这么多债,这么多烦心事,对一个原本风流倜傥的李一峰来讲,一下子从盛世喧嚣繁华红尘中,突然到面对青灯古佛时,心中的浮躁,不是一般的人能想象得到的。
为此,李一峰暗暗为自己立下规矩,每天写文章至少两千字以上,练毛笔字一个小时以上。
结果,这些年下来,他实在兑现不了自己的诺言,文章,杂七杂八的,也就二百多万字。
毛笔字倒是真的没有间断的,也只是练了7百多天,以前照样断断续续。
李一峰跟一原招呼都不打,把那李一谷的协议放在电瓶车上回家后,见到家里老娘,连客厅都随地大小便。老婆正在午休。
他连忙清理干净后,陪娘坐着,跟娘沟通。
交流不了几句,李一峰当即知道,娘是害怕重新把她放到敬老院。她的行为是无意识下的恶作剧,她在用她的方式报复。她把一峰的家也当作敬老院了。
一峰耐心的跟娘讲,这个房间,永远是娘的。
要娘相信客房是她的,这办法很简单。一峰把客房门的三个钥匙全给娘。告诉她,一出客房门,您就上锁。
老人家钥匙拿到手,果然神志清爽起来。
她本来就相信小儿子的,这不,连房门钥匙都有了。
她不认识小儿媳妇了。
她已忘记了自己的儿媳妇。
但她有属于自己的新房间。所以她就安了。
心一安,神也安。
一峰不敢把娘不认识她的事告诉老婆,更不敢把一谷的协议书告诉她。
他把娘这样做的原因分析给谢丽娜听。
他笼统地说一切都会解决的。至于赡养娘的补助,5千不可能,三四千没问题。
谢丽娜叹苦经:“我在外挣5千块铁稳的,人还很轻松。现在面对这个呆婆婆,一天到晚还要受气,迟早要被她气死。”
一峰劝她说:“你一个女的在外,家就不象家了。你是有文化的人,你看,安全的安,就是说家里有女人才安全啊!目前这个家,更需要安全。你放心,娘慢慢的习惯了的话,她一定会改。”
就这样,一峰把娘接进自家后不几天,他娘逐渐相信,小儿子这次是真的不会再把她放手不管的,神态大为好转。
10月17日这天一大早,一原电话给一峰,可以收割单季稻了。跟往年一样,中午皮卡车去给他拉谷袋头。
李一峰见娘气色极佳,就鼓动谢丽娜,把娘接回老家。等大哥的两车谷袋头拉去烘干厂后,夜饭别墅屋里简单的可以烧的,吃过回家也不错。
到老家别墅,一切很正常。
大哥家的水稻田,紧邻堂兄弟一康家,一康家先割。
李一峰先两车送去烘干厂,车兜里一峰不让坐人,一康家的短工坚持说这两公里不到的大马路,转眼即至。一峰吩咐几声,顺当拉好。
午饭后拉大哥家的,头一车很正常。
第二车出事了。
李一峰从此,要愧疚至死也不安宁。
大哥李一原,从李一峰的皮卡车上滑落,严重脑损伤。
通过二十多天的抢救,命是保住了,却成了植物人。
李一峰和外地赶回来的侄儿可功,二十多个夜,哪里还有心绪安睡?
生命抢过来后,立马去杭州大医院继续治疗。
十多天后的11月21日,一峰回家有点事。就在一大早,辞别侄儿回家,刚下高速到老家,还在早餐摊上吃豆浆肉包子,李一峰的儿子可歌来电:
“爸!未婚妻从五楼掉下至一楼……”
李一峰神经已经崩溃,他已忘记他是怎么赶到医院急救室的……
生命总算无忧,去杭州浙一医院继续抢救……
二十多天后,12月20日,李一谷被逮捕。
1月初,李一峰未来亲家母,完全知道了这内幕。本已因女儿的伤势,身心俱碎的她,得知自己的后半辈子的活命钱被套住,更是肝胆俱裂。
就这样,李一峰完了,彻底的完了。
他想到了死!
第一三八章 路至尽头
前面讲李一峰两个月内,接二连三地出了这么多大事,每一桩,都足已使人崩溃。何况他厂子倒闭后,欠债没顶,官司缠身!
所以他想到了死。
既然决定了却自己,精神已极度紧张的他,反而平静下来。
怎么死?
这是一个有趣的话题。
流行的死法,跳楼,上吊,喝农药。新潮的玩法,跳海,跳岩。
这些都不是李一峰有资格选择的。他还有几百万元的巨债,他必须要有偿去死。唯一的办法好象只有交通事故。
这是个好办法。
交通事故不要太多。而且对子孙后代影响不大。
李一峰就知道,好几个大老板的儿子,他们的父亲都是死于交通事故。他知道至少有五个。
而且,这与吴杰大哥,不赌二哥的死法一样。
也许,进了同一道生死门,去那边找到他们更方便。
所以李一峰选择好了死法。
但同样是死于交通事故,有人家撞上来,责任是对方。和自己撞山撞树掉悬岩,责任是自己两种选择。
李一峰权衡再三,决定不去害人家,就当做好事,选择自己去撞山什么的。
他马上想到了交通事故意外险。
大哥一原的事故,让他一下子完全变了样。他几乎不再外出,他已不想再听到熟人的那些宽慰的屁话:“如果车子慢点的话……”
“如果车子意外险保足的话……”
他立刻行动,重新为已经脱保的破皮卡交足了意外险。
在办理保险业务的时候,面对曾经很熟悉的汪经理,他笑嘻嘻的问:
“汪经理,这意外险意外险,意味着出意外了,最高有多少可以赔付?”
汪经理知道他的以前,不知道他的现在。就开玩笑说:
“象你吴杰大哥那样的话,赔了三百万呢!不过李厂,开玩笑的哦!你开车小心点,这样巨额的理赔,它还是比较规范的,至少要保险生效一个月后,才能实施,这是以防万一。”
噢!还有一个月。
李一峰从汪经理处出来后,心里盘算了一下。知道一个月后正好在正月初。这倒是个黄道吉日拢群的日期,好时机。
这一个月内,自己必须得做哪几件大事呢?
李一峰心里把要紧的事理了理。
第一,得把心愿完成。
这心愿就是前面说的二百万字的东西,把它系统的整理出来。它全都在手机里。
好在象他这样的移动客户,二十年不换号码的,手机每年可以免费领取。
说是免费,却一定得每个月话费包月。他领了多少只都忘了。
李一峰从前几年的368元包一个月的,降到218元,再到168元,最后到128元一月,去移动公司领了只手机。
叫营业员把旧手机上的所有东西,转移到新手机上。并下载了文件传输助手,和学会了手机文件传送。
第二步,详细罗列出所有债务。应收的和应付所有人的名单及金额及联系方式。
其实还有很多事情未完成,也就算了。
李一峰心想死都决定了,还去管身上掉着灰尘干什么?
所以这段日子,李一峰很平静。明知道自己还没资格死,但自己不想活着了,又有谁会管得着?
单单大哥一原的事,已足以让他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何况还有其他那么多事?
李一峰几乎每个整天都很安静,他想到许多许多。
师父朱三雄那儿,最后去了一趟。重新说了些,己所不欲勿施与人的话,并不想多讲什么。
朱三雄见了他,也与往常一样,平谈之极。
临走时,李一峰说:“师父,我写了部小说,近百万字,不知您能不能帮我出版一下?”
一峰是当后事在托他的。
朱三雄听了,奇怪地问:“你什么时候会写小说了?满嘴跑江湖的调调,写出来的东西会有人要看?”
一峰苦笑道:“师父,您我己有十来年不莫逆的往来,难道您忘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道理?您难道永远把一个人看死的?”
李一峰说完,心中悲苦,怕再待下去,人要失态。就客气地辞别朱三雄而出。
杜立江处打个电话吧!
李一峰心想,说什么呢!哪有那么多婆婆妈妈的话要交待?
算了!陈建东,赵明钢等等知心好友都算了。
死去元知万事空!
李一峰心底长叹。
可陆游的绝命诗,他是想都不用想的,脑海里下一句自是跳出:“但悲不见九洲同。”
哎!人家陆游,死时八十四五了,真的临死都盼着“王师北定中原日”吗?
李一峰摇头苦笑。
自己却是刚刚五十才出头呀!比诸葛亮陨落五丈原还小呀!
想到诸葛亮五十四岁病死的,他就想起杜甫的那句“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来。
算了吧!还要比个鸟!就算你李一峰满腹才华,熟读《史记》,倒背《春秋》!又有鸟用?
连“横刀引一快,去留两昆仑”的资格都没有,这么活着,有意思吗?
红尘是美妙,已是局外人。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镇上主管文化一块的,文化局领导王局长,那是必须去告个别的。
李一峰心里想,至少,他得把手机里的《谢灵运与唐诗之路》,《我为灵运鸣不平》,《我愿骑马代车行》和《始宁县与始宁山庄》等等十几篇杂文,要把它交给王局长。
感谢他,让他这几年一直来,兼职做着车骑山敕书岭等文化古迹的义务文保员。钱虽不多,一年给的,还是普通公务员一天工资高。但它性质不一样。
它至少让李一峰所做的一切,在这喧嚣的红尘中,在这一切向钱看,以钱论英雄的现实社会中,还有人认可李一峰的一份初心!
李一峰来到王局长三楼的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已下午两点多了,没人。
李一峰落寞地回转。
他不想打电话,他知道敬业的王局长,肯定有事去忙了。
回落二楼时,恰巧上来了耿振华老师。
耿老师已退休两年了,退休后王局长聘请他做镇书画协会会长。他的办公室在王局长办公室下面,一个三楼,一个二楼。
耿老师与李一峰,在王局长的办公室见过两次面,聊过两次天。
李一峰对他已认识。
书画协会,本是他的最喜爱去的地方之一。
这几年来,他一直都在一楼展厅,观摩那不多的书画作品。与书画协会会长从未谋面。
知道这耿老师是会长,还是差不多半年前,在王局长办公室,第二次见面时,王局长介绍的。
那时,在耿老师面前,一峰滔滔不绝地侃过大山。
他对耿老师很敬重。个性如姓,耿直。
而耿老师对一峰,属于是认得,可能还叫不上名号的那种。对一峰印象颇深,估计是王局长有所介绍之故。
李一峰是神情萧条,他与耿老师在二楼走廊上碰了个正着。
出于礼貌,一峰往旁边一让,说声:“耿老师,您好!”
耿振华老师见到李一峰,非常高兴而且热情,居然说:
“哟!小李,这么巧!我昨天还在和王局长聊起你,我对你的才学很感兴趣。怎么,好久没来了,很忙吗?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只知道领导叫你李老板的。领导不在吗?”
耿老师这么热情,李一峰自不能太冷淡。他忙说:“是的,耿老师,我也没什么要事,就不打他电话了。”
耿老师说:“那你下午还有别的事吗?没别的事的话,去我办公室喝茶,聊聊天好吗?我正想着你呢!上次与你聊天,我心里痛快了好一阵子!象你们这一代人里,还有似你这般热爱文化的,真的少了。”
李一峰听他这么说,心里想,自己有什么鸟事啊,热爱文化咋了?马上就万事空了。
心里这么想着,兴趣也就不大。不过总不好拂他一番好意,就点点头,木然地跟在耿老师后面,来到他办公室里。
为长者烧水泡茶什么的,这是李一峰十多年师父跟前养成了的习惯,李一峰常常暗称自己是个做奴才的料。
耿老师是长者。
所以李一峰的奴才习惯成了自然。
耿老师非常欣赏他所做的一切。可能是智者的缘故,他等一峰为两人泡了茶后,居然关住办公室门,说是开空调。
其实一峰知道他是有话说了。
果然,耿老师一边遥控器按开了空调,一边说:“小李,我看你虽剑眉双挑的,却眉头紧锁,莫非碰到了什么过不去难事?”
李一峰苦笑道:“耿老师,您会看相算命啊?”
他心想,与耿老师又不是很熟,自己的人生,已经打住了好几个死结,何必讲出来徒增伤感。
所以他并不再说下去。
也许是缘分吧!
耿老师却热情高涨地对一峰说:“小李,你说你是车骑山人,而且上次听你说到始宁山庄,难道你对谢灵运颇有研究吗?”
李一峰淡淡的笑了笑,说:“耿老师,对谢灵运有研究有什么用吗?韩愈不是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吗?”
李一峰的心,已绝望到了极点,从而对自己的命运感到强烈的不公平。所以他内心的狂妄一面又显示出来,他说:
“耿老师,我知道,全国研究谢灵运的人很多。可那些人研究的虽说权威,在我眼里,又有屁用。谢灵运有一首过斤竹涧的诗,那些大家们手指头乱指的,说在浦江的,说在杭州哪里的都有。而我就知道这斤竹涧的地名,真真切切的在我们车骑山的一山峦下。我单是为寻找他写这首诗的灵感,特地去走桐亭楼与临江楼的这条斤竹岭三次。谢灵运的《山居赋》里,明明白白的注明,他的始宁庄园在车骑山下的,又有谁来实地踏勘过呢?就算金老师,最权威的谢灵运专家了。他老人家走过敕书岭大不了三四次,而我呢,几百上千次了啊!我是土生土长的车骑山人呀。从记事起,车骑山的那一块大石头我不熟悉?”
李一峰心有不平,他其实还有许多话要说,但他已经死心,所以他并不想多讲。
耿振华听得正有味,却见李一峰停住了话头,看他心神不宁的样子,他知道这个小李,肯定碰到大事了。他从王局长处,或多或少的听了一峰的情况,毕竟不是很熟悉,所以他也一时不知拿什么话去安慰他。
他只能顺着一峰的话题说:“是啊,小李,你没有名望呀!车骑山不够著名啊!你看,谢安的东山再起,就全国有名了。”
一峰没好气地说:“那还不是他们那里的市政府,花了大力气宣传出来的?象我们嵊州那书圣故里,不是全国皆知了?其实王羲之又不是华堂人,他是退休后在那里养老,然后送终的。象谢灵运是土生土长的车骑山人,却没人花大钱去宣传呀!《剡录》里就明明白白记着的。车骑山下还有太康湖呢!”
耿老师兴奋地问:“你对车骑山的历史这么了解啊?”
“这又有什么用?我不仅仅只是知道这些。谢灵运的诗、书、画三绝,离不开王家呀!王羲之是谢灵运的太外公。哎!懒得讲了。耿老师。”
一峰真的兴趣不大了。他想告辞。可家乡有句俗话,对泡好的茶叫:“头杯苦,二杯浓,三杯戒罪过!”
意思讲主人泡茶给客人,客人得喝了三杯,这才是对主人的尊重。
所以李一峰不好意思当即告退。
正在这时,门外有人敲门。
一峰忙站起来把门打开,来的是章老师。
一峰也在楼上王局长办公室见过面。
章老师进来,笑着跟一峰招呼后,恭敬地对耿老师说:
“耿老师,您好!这是我的一幅书法作品,请您指教。若您认为可以交差了的话,就烦请您代为上交市书画展。”
耿老师似乎对章老师的到来并不热情。
他点点头说:“好吧!老章,先放在那边桌上,我会看的。不过看不看无听谓的,我若是把你的作品拿上去了,市书协的老魏魏会长,肯定会给我展览的。你还有事吗?”
很显然,这个章老师,在耿老师眼里还不待见。
李一峰心里在想,这个耿老师,个性倒是耿直得可以。可惜相交无来日啰!
他心似一潭死水。
章老师忙笑着说:“没事没事,耿老师,您们聊吧!您身体杭州检查了,好点了吗?”
耿老师看了他一眼,平淡地说:“谢谢关心!”
并不想回答他的提问。
章老师尴尬的笑了笑,知道自己不受耿老师欢迎,连忙跟一峰又招呼了一下,带上门出去。
耿老师找到了话题。
他说:“小李,你认识这个章老师吗?”
一峰说:“在王局长办公室里见过几次,很健谈的一个人。听他自己说,他开着一家书法培训班。我问过他的名,他说叫他章老师好了,微信加了半年了。”
耿老师一边把手机递给一峰,叫他微信扫一扫。一边嘿嘿几声,说:
“还让你叫他章老师?我是真的佩服这个老小子的脸皮和胆子。告诉你,他连初中都没毕业的。你愿意听我讲讲他的故事吗?”
一峰漠然地点点头,反正回家只能更添烦恼。
就听听耿老师讲章老师的故事。
原来,章老师全称章正全,与耿老师是同村里的人,五十九岁。十多年前,来镇上街屋边租了个小摊位,专门做烧烤生意。
街上白天行人多晚上行人少,而烧烤店的生意,基本上夜里为主。
所以这章正全白天基本上没什么事。
这人从小喜欢写毛笔字。
闲着无聊,他就讨来旧报纸,天天自个在涂涂写写。这样写了一年左右,纯粹是爱好。
事有凑巧,全市已有名气的书法家耿振华,那天不知什么事去街里,路过章正全的烧烤店。
因为是同村人,自是十分亲热。章正全把耿老师拉进去,一边忙忙的泡茶,一边怯怯的把自己的毛笔字,拉出来在大师面前溜达。
耿老师见他的字已经有根基。
作为书法家,当然对书法爱好者有好感。
所以他就热心地指点他,叫他先从楷书练起。并把正巧手里拿着的一本欧体楷书字帖送给他。
就这样,在耿老师的指点下,章正全练了两三年。书法进步神速,已能在耿老师的指导下,敢写在宣纸上,盖上红萝卜章出作品了。
而烧烤店的生意维持不了他家的生活开销。
这时,他跟耿老师说,他要去杭州市开培训班。
耿老师听了大吃一惊,说他初中都没有毕业的,怎敢怎能去教小学生?这岂不是误人子弟吗?
所以他坚决反对!
耿老师一辈子练书法的,有正经八百的资格证书,作品获奖无数。而堂堂名声的书法家,也不敢轻言开班授课的。所以他劝他不要异想天开。
谁知道章正全一意孤行,大胆的去杭州开了四五年的培训班。
居然赚了五六十万钞票。如今在镇上买了房子。又在老街原来烤烧烤店附近,租了间老房子,有模有样的开起书法培训班。
至今已经两三年了。
耿老师故事讲完,作结时说:“小李,就这样一个人,比我小五六年,应该讲,我对他是知根知底。你看,他一没文化文凭,二没证书获奖作品什么的。他竟然敢去杭州开书法培训班。这绝对是真的啊!我儿子成家立业在杭州,我们杭州有房子。
前几年我也不敢相信。住在杭州时,悄悄地去看过他。这真的叫胆大做将军哪!”
一峰听着故事时,也觉得不可信。此刻听耿老师说亲眼所见,不由得心头一震。
心里想,有这样的人?有这样的事?
一个初中没毕业,一个五十岁开始练毛笔字的人,居然能在杭州市区开书法培训班教学生?
李一峰打心底里感到震惊!
他真的不敢相信!
而耿老师接下去的话,真的让李一峰更是觉得匪夷所思。
耿老师说:“小李,你知道这个章正全章老师,他在杭州市区哪个位置开设培训班的吗?”
一峰满脸迷茫。
“他在浙江美院对面!”
“啊——?”
李一峰尽管对耿直的耿老师十分敬重,但听了他这句话,还是一下子目瞪口呆。
这不是关二爷跟前舞刀,鲁班门前耍大斧吗?
耿振华见李一峰的神色,知道他已是震惊。
所以他说:“小李,说真的,自半年前我与你一席谈后,我多次从王局长处打听过你。我知道你曾经办过厂,我也知道你居然是朱三雄的徒弟。竟然是十来年前,那个真正的豪杰翻江龙的结拜兄弟。告诉你,这两人我都很熟,而且交情非同一般。我跟朱三雄,还是上下届的同学。小李哪,我从王局长处侧面听说了你的人生遭遇。刚才见你眉头不展,所以我是真的想耐心跟你聊聊。你的为人,我知道的虽不多,但只凭这为数不多的几次交流中,我相信,你不是一个普通人。你是个胸怀大志,敢作敢为有担当的人。”
李一峰听了,一股暖流直击胸口。
他真的太激动,居然有人,真真切切的这样夸自己!
他激动得一时忘了自己的选择,正想感激地表迫激动的心情时,忽然,他想到了残酷的现实。
他的心,又一下子往下沉!
算了吧!一切都空了。
他不好意思太明显的把自己的情绪显露出来。就笑着说:
“耿老师,谢谢您!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是说每个家庭都有事,有些人家,屁大的事,纠结不清说经难念。有些人,天塌下来,只要不砸到自己头上,他还乐哈哈的。好啦,耿老师,真的很感激您,您是第一个这么夸奖我的人,再次谢谢您!嗳!刚才章老师说您在杭州检查身体,不要紧吧?”
李一峰站起来要告辞,忽然想起章老师的话,连忙关切地问。
耿老师看着精神非常萎顿的李一峰,也站了起来。同时,他抽开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几张化验报告,递给李一峰。
李一峰接过一看,只见化验报告的结果栏上,清清楚楚的印着四个字:
胃癌晚期。
第一三九章 别忘初心
话说李一峰拿过耿老师的化验单一看,见上面清清楚楚的有四个字:
“胃癌晚期。”
不由得呆若木鸡。
怕以为看错。再仔细看了看,姓名耿振华,日期却是半个月以前的事。
一时心头轰的一下,不知说什么好!
正宗一个将死人。
要知道,癌症晚期,这就等于是宣判了死刑。
可这个耿老师,却一点看不出他有多忧伤哀痛。反倒热切的来关心他,开导他,给他讲章老师的故事。
李一峰惊呆了。
他不知道怎么开口,他只能说:“耿老师,这是真的吗?”
说完,竟是流下了眼泪。
为耿老师,更是为他自己。
耿振华平静地说:
“小李,坦白说,知道化验单上的诊断结果那一刻,老婆和儿子媳妇,还想瞒着我。你想想,我毕竟不是傻子,岂会看不出他们的脸色?本身市人民医院建议切片去杭州化验时,我已确准自己定是得了这恶病。否则,凭目前的医疗水平,普通的胃病,有必要要去杭州大医院检查吗?我知道,得这种病的人,绝大多数是被吓死的。嘿嘿!我就不相信,有吓得死我的病。”
一峰听了,忙说:“是啊!耿老师,内心强大,足以应对这种小毛病。”
耿老师笑了。他说:“内心我肯定强大,但这可不是小毛病。绝不可掉以轻心。我是把它当做最可恶,最顽固的敌人。我坚强,敌人就害怕。我害怕了,敌人就乘虚而入。小李,现在你能向我说说你的烦恼了吗?和我这个将死人比,你还有什么事放不开吗?”
李一峰听了,心中大受感动。
于是他重新坐下,把自己这十来年来的人生遭遇,尤其是这两三年来,因找不到工作,几乎与外界隔绝。咬着牙迫使自己静下心来,写小说练书法;后来进四哥公司前后半年,结果未来亲家母的近百万的拆迁款被套;因去看望老娘,见敬老院如此对待神志时清时浑的老人,一怒之下把娘接回自己家;娘是怎样的因担惊受怕,而似乎故意的把房间弄得一塌糊涂;老婆原本在挣工资,结果只能在家照顾婆婆;自己大家庭有四个哥哥,大哥因为娘一事心里烦恼,怎样的因自己,因大哥自身,事情好象有鬼缠着一般的,从他的皮卡车上滑下;怎样的抢救了两个月,至今还昏迷不醒;儿子的未婚妻,又是怎样的从五楼掉至一楼,怎样的杭州抢救;开公司的四哥又是怎样的被逮捕;未来亲家母又是怎样的知道她的活命钱被套,犹如在原本急痛的伤疤上撤了一把盐;而自己还有许多个人巨债,且又官司缠身。到如今,老娘要照顾;自己又被闲困在家;儿子的婚期无限期延迟;大哥的病变成无底洞;四哥至少要判几年;自己已看不到半点希望。只想把心愿一了,决定驾鹤西去一了百了。等等等等,全盘相告。
说到后来,已是情绪失禁,泪流满面。
耿老师静静地听着,表情疑重。
李一峰把心中悲苦,终于向并不是很熟悉的耿老师倾诉以后,郁闷的神情大为缓和。
一想到耿老师的处境,他感到非常愧疚。耿老师自己都这样了,却还要把他的烦心事说给他听。
所以一峰说:“耿老师,对不起!您自己都这个样子……”
耿老师打断一峰的话说:“不!小李!感谢你这么信任我,把这些隐私透底告诉我。我问你,这些事,你师父知道吗?”
李一峰想了想,说:″师父应该知道我四哥进去的事,至于另外象我大哥,儿媳妇等几件事情,师父恐怕不是很清楚。象我自己的近况,他是应该知道的。″
“你现在的情况,他关注过吗?”耿老师关心地问。
一峰说:″前几天,我跟师父说起,我有部长篇小说,想让他帮我出版。″
“那他怎么说?”
耿老师问。
一峰苦笑道:“他不相信我会写小说,说我满嘴跑江湖的调,没有人会要看的。”
耿老师听了,并不发表意见。只是说:“小李,我对你的处境深深理解。是的,你太难了!我不说同情的话。真的,我内心倒是很尊重你想一了百了的选择。换作我,我也会把这当作一个选项。”
李一峰更是感激,他感激的是耿老师的耿直。他的话,真诚而不做作。所以一峰不出声,静静听耿老师说下去。
只听耿老师说:“小李,我之所以敢直面死亡,因为我知道,人固有一死外,在特定的外界压力下,选择有代价,有尊严的死,是一件明智的事。象我这样,我自从知道自己得了这个恶病以来,二十来天了,我就算计过好多种死法。尤其是听到,见到,那些接受化疗的人,他们有的挺过来了。有的而且是大多数挺不过来,走了后,我也动摇过。但我想,与其我选择直接去死,让我一世耿直出名,一生自诩看得透的人,结果背上懦夫的骂名,我何不放手一搏?那百分之二三十挺过来了的人中,为什么不能有我一个昵?想通了这一节,我就信心百倍。”
一峰听耿老师这么说,也替他鼓劲。说:“是啊?耿老师,胃这器官,主要是起消化功能的,而且它大小会收缩,据说哪怕割一半掉也没事。您不用担心,准备什么时候去动手术呢?”
耿老师说:“医生说总要过年后了。小李,我是看穿了,问题我有许多事情要做,手头一时放不下。”
一峰忙问:“耿老师,什么事情,我可以替您去做一点吗?”
“写春联。你会写春联吗?我每年都要写一千多副春联。尤其是年关这两个月里。我根本没有休息天。这是我几十年来的习惯,年年要送给广大群众的,”
“都是义务而且免费的吗?”
一峰动容地问。
耿老师笑着说:“这个当然。不过小李,付出的,不要刻意去追求回报,回报有时候却会不知不觉的来。一则,自己的字会越写越有劲,越来越会好。二则,有许多朋友,会自发的送我笔墨纸砚。你看!那隔壁还有,堆积成山呢!”
一峰顺着耿老师的示意,这才留意自己坐着的位子身后右边,有一长条桌,上面铺垫一块白色的绒布,墨迹斑斑的。靠墙摆放着一只笔架子,上面吊挂着好多长短大小不一的毛笔,笔尖下有一乌漆嘛黑的砚台。
长条桌这头边,那三四条椅子上,堆满着一叠叠安徽产的万年红七言,五言的对联纸。
听耿老师说的,敢情这些都是人家送来的。
见到这些,李一峰倍觉亲热。
他自己这几年穷***笔只有两支,砚台是用烟灰缸替代的,而练毛笔字的,都是讨来的旧报纸,很少有机会在宣纸上写。
他看着耿老师的一整套家伙和那么多对联纸,心里痒痒的,好想一试身手。
知道耿老师是大家,一时不敢显丑,又十分想上手的状态却坦露无遗。
耿老师见状,笑着鼓励道:“小李,听你说你也在练的,看你的样子,我就知道你很喜欢,来!试一试,让我看看你的功底。”
一峰听了,欣然应命。
见长条桌右边角一叠旧报纸,上面有几个红底黑字的福已写好,相信这定是耿老师的手迹。于是他就摊开报纸,照着那几个福字,照样画胡芦地写了几个。
耿老师见了,忙拿来一叠方方正正的红纸,让一峰直接写在那上面。
李一峰大胆照办,一口气写了好几张。自忖与原来放在桌上的那几个福字,可以以假乱真,不由得脸露得色。
耿老师见着他的书写过程,对着桌上的福字连声赞道:“哟!小李,想不到你随便一写,竟比竹玉红练了三四个月的字要好,可以拿去给人家屋里门上张贴了。”
“啊?耿老师,这几个字不是您写的?您说的这竹玉红,是不是镇上的那个妇女干部?”
耿老师说:“是呀,你认识她?她在我这里学书法已有小半年了。她刚开始时,字写得真难看。现在已有气势了。”
耿老师一边说,一边拿过一峰手中毛笔,蘸满墨汁,信手写了个福字。
李一峰见了,喜出望外。有对比和参照,才显出差距来。
他正在为自己的字,可以超过竹玉红而沾沾自喜时,见了耿老师的字,当即一下子看到了自己的差距。他兴奋地说:
“耿老师,您的字真好,我起初以为,这几个字也是您写的呢,原来那是竹玉红写,我们熟悉的。要知道我练字有些年头了。她只练了三四个月,都这么好,看来我在书法这块,也没天赋哪。”
李一峰又有点泄气。
耿老师说:“哎!哪里?小李,我从你的书写过程中,知道你是自个爱好而写写玩玩,你没有经过专职老师的指导是吧?”
一峰点点头。
耿老师说:“这就对了,其实你在这方面有极高的天赋,只不过没有名师指点,一时领悟不到个中深旨而已。”
一峰忙道:“耿老师,那您教教我好吗?”
话音未落,一峰后悔莫及。人家耿老师已有大病在身的,哪还有什么心思和时间并精力呢?再说,自己不是要放弃了吗?
耿老师听了,高兴地说:“好呀小李,我能在有生之年,再教出一个大家来的话,我何其幸哉!”
一峰说:“耿老师,幸运的是我,问题是您的身体,我哪敢再让您劳心费神呢?”
″嗳!没事!小李,实话告诉你,我真的后悔,不能早几年认识你,若是早就认识,我一定会要你,把我最大的心愿传承下去。“
耿老师有点伤感了。
一峰忙问:“耿老师,您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问出以后,又觉失礼,心想,这不是有点触霉头吗?
耿老师并不介意,他说:“小李,你肯定知道,我们市现在在开发一条浙东唐诗之路。我最大的心愿,是唐诗之路我们嵊州的起点,把它挖掘出来。也就是从我们家乡镇上的曹娥江上去,所有的唐诗把它整理出来,相关故事把它编撰出来。”
“啊!”一峰失声惊呼,激动地说:
“这是我从小的梦想啊!耿老师,这太好了!我的老家叫谢家,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问过老爸,为什么我们是谢家人,却不姓谢?老爸文化不高,回答不上来,只说我们的上代出过一个谢阁老。我要等到读高中后,才知道怎么回事。耿老师,您应该清楚,为什么会出现这条唐诗之路吧?耿老师,我从小喜欢画画,读书的时候又特别喜欢唐诗宋词。后来知道自己老家车骑山的历史,和有这条唐诗之路后,更是梦想着,比方把白居易的那首,绿杨阴里白沙堤,画出来并配上诗,做成精美的风景画,安放在白沙村边的白沙堤上。我要把我所知的谢公宿处画出来,把谢灵运的南楼,临江楼,桐亭,望江楼,南山精舍等等古迹画出来,再配上诗,制成风景画,各各去安放。耿老师啊,星期八休闲山庄风景幽美,现已名声鹤起。可比起我们车骑山,那是根本不能比的。我早已注册了车骑山户外活动中心,领得了执照的。可惜哪,没有哪个志同道合者来助我啊!”
讲起这个,李一峰哪里还停得下来?
李一峰听耿老师说他的最大的心愿是这个,心中大喜,几十年了,这耿老师E是志同道合的知己啊!
所以他的激动,他的兴奋之情真的难以言表。
耿振华听李一峰这番言谈,知道他肚里有真材实料。看他这么激动,也是非常高兴。他想,听小李意犹未尽的样子,定还有独到的见解,不妨再听他说说。
于是就问:“小李,你说说,唐诗之路是怎么来的?”
李一峰兴奋地说:“水路呀!耿老师,浙东唐诗之路,其实就是水路。当初唐朝的大多数文人墨客,知道我们嵊州有王谢两大家族的别居地,所以慕名而来。从杭州钱塘江,西湖,至曹娥江,绍兴鉴湖一路沿江,乘着船游山玩水的上来。到绍兴,到上浦的东山,到我们家乡的车骑山,到剡溪,往王书圣的华堂去转转,又到新昌大佛寺,到天姥山再往天台相国寺等等,就这一条江水和溪水的两岸。正如唐朝诗人刘禹锡说,有'旧时王谢堂前燕'之故。当然,刘郎这首诗讲的是江苏南京的乌衣巷。但我们这里也一样,王羲之大书圣加上他七个儿子,个个都是当世奇才。加上谢家的谢安及子侄谢玄谢道輼等,后来又有山水诗鼻祖谢灵运,有太多太多迷人的传说和故事。要知道,那个时代,乘船游是最舒适的旅游方式呀!唐朝两百七十九年,单有名有姓的,慕名来凭吊王谢的诗人就有四百多位。诗仙李白一个人,就写了三十六首描写剡溪,或和我们嵊州有关的诗呢!我知道的诗圣杜甫有十首;诗魔白居易十三首。其他象元稹四首,诗豪刘禹锡三首,其他还有诗佛王维,诗奴贾岛,诗鬼李贺,诗囚孟郊等等等等,太多太多的人都有诗,我说得上名的有几十人,都来到过那个世界,都写了诗,从而引成一条诗路。而且,我早几年跟那时的镇委何书记,也谈起过,张若虚的那首孤篇压全唐的《春江花月夜》,也是描写曹娥江的夜景的。″
说起这个,李一峰忘记了烦恼,至于打算自杀,更是言而无信起来。
耿振华听着,他兴奋地听着,不住地点着头。
一个欲死人,一个将死人,竟是忘记了恶运还缠绕着的事实。
两人更加相见恨晚。
都沉浸在唐诗宋词中忘记了一切。
耿振华毕竟智者,他兴奋劲虽在,人却十分理智。
他刚才听一峰的心声,知道眼前残酷的现状,已使这个半百人身心疲惫心力憔悴。他不想看着一峰这么消沉下去。而眼下的困境,只有他自己挺住,才能渡过这劫难。
所以耿振华说:“小李,你我有缘,来,你说,你喜欢哪首诗词,我现场创作,送给你。”
一峰高兴地当即说:“好呀!耿老师,您送我一副伟人的卜算子.咏梅吧!我把词句写出来。”
不一刻,李一峰把咏梅的词默录好,递给耿老师。后者马上就书写完毕,盖上章。
边盖边说:“小李啊,此时此刻,你正是到了悬崖百丈冰的边缘,但你想想梅的品格:越是严寒,越是在残酷的生存环境中,它却越是顽强,照样犹有数枝俏。而它的俏,不是为了去争抢春的风光,也不是为了享受春天,而是要昂首地告诉大家,眼前处境就算极端残酷,春天一定马上就会到。我相信你,一定会有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的时光。”
一峰也动情地说:“耿老师,我知道,这也是我想跟您说的话。您是我的榜样,您也一定要挺住。耿老师,我的亲人都叫我小峰的,从今起,您叫我小峰吧!”
“好呀!小峰,你是处境艰难,我是身体艰难,而且都可以说面临绝境。你我一起努力,相互激励,共同抗争,决不向艰难屈服!”
耿振华神情坚定地说。
李一峰更加动情地说:“耿老师,实话说,我今天本是来向王局长作最后的告别的,谁知道让我遇见您。您都这样了,仍然乐观豁达,而且毫无恐惧,更是热心积极。您是全身充满着正能量。而我却有一了百了这念头。现在想起来,我都觉得可耻!我今有一事相求,不知您可否答应?”
“我答应,不管您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耿振华想都不想地说。
李一峰一字一顿地说:“耿老师,我想拜您为师,请您教我书法,教我如何做一个坚强的人。”
耿振华听了,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地说:“小峰,书法一块,贵在坚持!假以时日,你一定会成功。至于你要拜我为师,坦白说,我非常高兴,能有你这个志趣相投的徒弟。可我的现状,虽说我有坚强的内心,我就怕万一。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开春后要去杭州动手术,听医生说至少要化疗五次,每一次须得一个多月的时间间隔。与其在这大半年左右中,根本没有时间相聚的,还不如待我手术做好,化疗全部结束后再说。若是那时我挺过来了,则我一定收你为徒。你说行不行?”
“不行!”
李一峰一口否决。
他说:“耿老师,我知道,您我都面临绝境,越是这样,我们越是要有明确的目标。我办厂已是失败,但我内心绝对不服!您想,我曾经是多么风光!而今,除了讨债电话,就是法院电话。除有限的几个真心朋友会来电话外,常常好几天没有一个电话的。我已经习惯了寂寞,自己认为也做到了穷则独善其身。下一步,我一定要重新活出个人样来,不为别人,只为自己!您知道我己有一个师父,所以我从开春起,正月初二去您家。不管您收不收下我,我都这么决定了。我的目的很现实,就我眼前的处境,我必须得有一个意志坚定,品德高尚的人,做我的人生导师!”
耿振华说:“好!我答应你。就为我们共同的梦想,我们不忘初心,坚定地活下去!”
第一四零章 重头再来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
这几年浙东大地,几乎没有下过雪。
风雨送春归,十分应景了这个大年三十。
李一峰一家三个人,老娘加上他夫妻俩,吃了一个凄凉的年夜饭。
儿子可歌,于情于理要去陪本只有娘俩的未婚妻。
李一峰第一次年夜饭上不喝酒。自从六岁与四哥一谷偷偷喝酒开始,年夜饭的酒,成了他的绝对!
但这个年夜饭的酒,他没有喝!
他没心情喝!
欠他钱的蒋老板,拥有的三部手机,一峰打电话给他,就腊月廿七廿八两天,至少打了三百个,实在没办法啊!一个家,除这几年积攒下来的还有几千硬币外,谢丽娜身上只有一千块钱了,而讨债的人,盯着不放的,还有三个。
没奈何,李一峰只能一直的打蒋老板三个手机号码。
一峰没办法放弃,他只能持之以恒地打到廿八夜九点。
廿九上午八点五十四分,实在坚持不下去的蒋老板,终于主动回复给李一峰电话了。让一峰夫妇感动得差点流泪。
蒋老板说:“李总,你电话也不要再打了,今天下午五点前,我一定会给你五万钞票。”
一峰说:“蒋老板,这十四五万钞票,三年了,你只给了我三万,你自己说每年几千万的生意在做的,还有十二万钞票,就算帮帮忙,挤出来给我吧!我家里已有人在了。”
“李总,闲话甭讲,电话也别再打,下午五点前给你五万。”
蒋老板不容置疑地说。
“蒋老板,那好吧!下午五点就五点,这个年我真的难过,那下午我上去哪里等你?”
“你不要等,我会转账给你的,你把卡号发我。”
“卡号发过好几次了,我等会再发一下。蒋老板,我们夫妻俩再相信你一次,我可是把我们的通话录音了的哦!”
“不管录音不录音,反正五点前我会给你的。”
一峰说:“那好!我四点半打你电话。真的请你帮帮忙,站着借跪着讨,算我求你了!”
蒋老板早挂了电话。
谢丽娜埋怨老公,她说:“你每次都这样,催命的催,你看蒋老板都讲得那样了,你还要再多说一句录音不录音的话。”
一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蒋老板的钱有多难讨。这笔钱,他答应我多少次了?每次都信誓旦旦的,礼拜一讲礼拜五,礼拜五讲礼拜一的,次数太多了。今天下午他若真的给我五万,尽管还欠我七万,好歹我还是会谢谢他的。”
说完,他拿出应付必付的欠款名单,把每一个应付出的金额,再与老婆商量了一下,把数字降到四万五,告诉她只能水涨船高,潮退船低了。
李一峰主动把情况,电话上告诉了要上门来讨债的几个,再三请他们原谅。
等到下午三点,李一峰实在没办法安心待在家,就早早的上去城里,都腊月二十九了,他也不好意思去熟人处晃悠,就去四哥一谷的公司。
李一谷人虽说进去了,但公司办公场地的租期远没到期。所有员工虽都作鸟兽散。不过象办公室主任鲍立照等,还是偶尔的在坐镇的。
李一峰在一谷总经理办公室里,打开空调,烧好开水,为自己泡了杯茶。
然后静下心来,继续在手机上创作他的小说。
室外风雨交加,室内温暖如春。
有事做时间过去无知觉,等他从虚幻的小说世界回来,已经下午五点差几分了。
李一峰连忙开始打蒋老板的电话,三部手机,一部已经关机。
一部通的不接。
另一部正在通电话。
五分钟后再打,在通电话的那手机也关机了。
李一峰一颗心悬了起来。他抓住通而不接的这根救线,一边打一边心里祷告。
祷告主,千万别让蒋老板最后的这根线断掉。
这些年来,谢丽娜已归依基督教。她始终说,主是万能的。只要天天做祷告,主一定会用她万能的神灵,让信徒的合理的诉求得以实现。
李一峰天天耳闻目染的,也能整几句祷告主的话。
李一峰的诉求很正常,也很合理。
他心中祷告,请主用万能的灵,让蒋老板信守他自己的承诺,都下午五点半了,让蒋老板把钱转账给他。
他知道,再怎么忙,转账的时间要不了一分钟。
祷告主,至少,让蒋老板千万千万别把这最后的一根线断了。
李一峰知道,都已经腊月二十九傍晚,虽说主是西方世界的,但在华人圈中,信主的人们,规模已经超过一个亿。华人都有春节,春节前的祷告肯定比平时多。
所以主肯定非常非常忙。
她哪里照顾得转每一个信徒的祷告呢?
蒋老板最后一部手机号码关了机,李一峰断了线。
他慌了,真的慌了。
凭记忆,他来到蒋老板在城关相公殿路的家附近,把车子停好。打着伞,去寻找六七年前去过一次的蒋老板的家。
只知道大慨方位,不知道具体位置。
他就在这看上去都差不多的十多条弄堂里,上百家人家的屋前,大海捞针般的找。
从下午六点,一直徘徊在这十多条弄堂里,整整到夜里十点。
风雨好象没有停过。
风雨送春归。
李一峰想起自己的处境,已经泪流满面过三次。
在一条弄堂中段,他见到一个骑着老爷自行车,穿着雨衣的男子,忍不住地问他。
因为李一峰见到他,在这弄堂段出现过两次了。
所以他问:“这位大哥,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蒋玉建的老板?”
那男的说:“这个畜生,我已经来找过他无数次了,喏!就是这一家。”
李一峰连忙把他指点的门牌,用手机把它拍了下来。然后问:“你确定吗?”
那男的说:“我要确定干啥?因为这本是我家呀!”
面对着李一峰的疑惑,他直接拿钥匙开了门进去。
李一峰跟进去一看,不错,记忆之门也打开,是这里。
什么情况?
这个男的是房东。
很简单,这个蒋老板,租下他的房子十一年了,付过四年房租费后,就一直拖欠着不付。
房东是老城关人,多的是房子。他见相貌堂堂一表人材的蒋玉建,就答应把房子卖给他。
等房产过户手续全部办好,这个蒋老板,忽悠功举世无双,房款全部欠着不讲,却连房租都不再付一分了。
这房子,法律上归他了。
自己的房子,那还用付房租吗?
李一峰暗暗叹服!
事不关己,他只为自己的钱。
找到了不是蒋老板家的家,李一峰决定只有等。
尽管十一点多了,他已别无选择。
他真的连回家又要上来的油钿都要省。
他把车重新停到准对蒋老板家的弄堂口的停车位上,车里过夜。
大年三十凌晨五点左右,风雨又一次把李一峰冻醒。
他本无睡意的,就索性打开车门,举伞来到蒋老板屋前。见屋门口不知何时,已停了辆车子,依稀记得是蒋老板的牌照。
他用手机照了照驾驶室,相貌堂堂的蒋老板,没奈何地从车里面打开了车门。
最后,身材比李一峰师父朱三雄都高大的蒋老板,给了李一峰一万现金。
“再要想多的没有,要命还有一条!你若不要这一万的话,再过十分钟,怕连这一万都没你的份了。”
李一峰缠着他都快到七点,蒋老板才拿来一万块钱,而这一万,让他实在没办法应付。
蒋老板却气势凌人的这样说。
李一峰气苦。吵!已经没有任何意义!骂!只能适得其反。
所以他说:“我再不会有慈悲之心了,你哪怕只是给我一千,我也要先抢到手再说。做人一定要讲信誉,不能言而无信的话,我已没资格跟你说了。我自己的承诺,叫我拿什么去兑现啊?”
蒋老板理直气壮地说:“又不是我的错!欠我钱的那个大公司老总,欠着我一千万哪!却只给了我一百万。我下面那么多员工的工资,付清的话也要三百多万,何况我手下的几个中层干部,还要年终奖。李总,谁真的寻开心啊!后半夜才归窝,天不亮就要跑出去躲债主?没办法呀!年年过年,年年难过得想上吊。可我始终相信,困难都是暂时的。那个大老板欠着我,有钱了的话,他迟早总会给我。他给我钱了,我迟早也会给你。”
李一峰说:“道理是这样的,问题是这点点钱,我付付银行利息,交交房贷都不够,我房贷已经欠了一期。银行是不会来管您的呀!你叫我怎么做做人?”
“老李,你要不要?要的话拿了快走人。你看,都七点多了,我只有再出去躲一天。讨债的人,个个都说难做人,真的要逼死人的啊!”
李一峰连忙把桌上的一刀钞票拿了,用手捏了捏,放进口袋。
还要点个屁!
但一定要他再出个保证书什么的,尽管蒋老板嘀嘀咕咕的,一边在一峰起草好的保证书上签字,一边警告一峰,今后的生意拉倒。
拉倒就拉倒,谁稀罕这样的生意?
想到与师父的十多年生意下来,他的付款方式,忽然感觉是这个世界上最守信誉的了。
李一峰没有什么可说,他并不后悔断绝与师父的业务往来。
回到车上,车上昨晚一碗方便面的气味,刺激着李一峰,让他觉得又饥又累又乏又冷。
却毫无胃口。
他只得回转。
快到家时,他接到了曾经也是师父下面的一个跟班,在做外加工的王得传的电话。
一峰知道,他与自己,一对难兄难弟。
没有欠他任何钞票的呀!李一峰边想边接:“兄弟,八点不到,怎会给我来电话?”
王得传说:“李哥,这个年过得去吗?我是人都难做啊!”
“彼此彼此!”
一峰没有心情跟他聊。
“我和你去你师父处借借看呵?李哥,毕竟我和你与你师父,都已十几,二十多年的交往了,这点忙总是要帮的。”
王得传说。
一峰说:“要借你去借吧!我早不跟师父有生意往来了,厂子也半死不活的搭在别人厂里,师父不会借我。”
王得传说:“哎!走投无路之下,总归只能去倒倒霉看。”
一峰说:“你在生意上还要碰着师父的,可能会借你。”
说完,一峰挂了电话。心里叹着气想:哎!都这样了,这点点钱,给银行都不够,这大年三十的,除了师父,哪个会有钱可借?倒霉不捡日子,试试看吧!
于是李一峰短号打朱三雄的电话,把自己的处境和实情简单地向他说了一下,最后,在朱三雄不耐烦的催问中,李一峰说想借一万,让他过个年。
“我哪里有钞票!”
这是李一峰听到的一句原话。
就这几个字。
本不抱希望,也就没失望!
这就是李一峰这个大年三十晚上,不想喝酒的最主要的原因。
第二天,真的没有钱去师父家了。
一万块钱,一个债主等着的,一峰付了五千。
付了一期房贷。余下一千多,全部上缴。
好在还有几千块的硬币。
谢丽娜坚决不让他花钱买东西去师父家,说要送酒的话,年前侄女婿的两瓶茅台酒送掉算了。
一峰早有打算,这两瓶酒,初二要送二师父耿振华的。
老婆总是搞得定的。
李一峰提着有点沉的一千块硬币,略施小计,大年初一的,把钱去开超市的朋友处,向他换了十张百元大钞。然后又去另外超市,买了七百元左右的礼品。直接去师父朱三雄的老家。
当然不会在头家超市买东西,嘴唇搽猪油的典故,他不会不知道。
打肿脸痛不痛?
最后的脸面,其实是最低的尊严。
一路上,李一峰在想,哪天跟杜立江再辩论一下脸面与尊严的话题。
跟去年一样,李一峰中午又不喝酒,这一次,他喝了四听椰子汁。
因为他心里有点忿忿不平。
王得传在师父家,谈笑风声的,吃中饭前的常规麻将中,他一个钟头不到,输了七千九百元。
李一峰已懒得去问他,这钱是谁借给他的?
三国演义《战官渡本初败绩》那一回,曹孟德烧书信一幕,李一峰读过好几遍了。
正月初二去二师父耿振华家。
什么形式都没有举行过的师徒俩,大年初二不避讳,畅谈生死事,定下君子约。
耿振华面对死神,挑战死神!
李一峰面对绝境,挑战绝境!
作为师父,耿振华给李一峰定下明确的任务。先练欧体正楷毛笔字一年。
作为徒弟,李一峰激励师父,一定要挺过去。死神算什么东西?
二师父去杭州治疗。
李一峰在家做功课。
一切重头再来。
他没办法出远门打工,家里老娘年近九十,已经是差不多一周老毛病发作一次,发作起来的威力不大,时间也是极短,两三天即会恢复。
发作时就一个人白天黑夜的自言自语,自问自答。此时若突然打断她,问她:“要不要喝茶?”
她会立马回答:“要的,不过我要放点茶叶,水要开,给我泡一杯。记得你爹那一天乡里归来……”
就这样无限制地往下讲。
李一峰没办法,只能不去理她。
只能在娘发作时把药片从三颗增加到四颗。
谢丽娜去附近的公司打工。
李一峰在家练书法,写小说,整理有关车骑山的资料,和收集唐朝诗人咏剡诗。
老娘正常时,她不习惯整天待在套间里。
李一峰就每天天一亮,就把娘接去老家。
老家的别墅没有装修过,关门落锁的,做饭是可以的。
所以一峰就让娘去村里转悠,自己整个白天待在别墅写小说,练书法,整资料。
然后给二师父发练欧体的字,天天互相关注,打气鼓劲不间断。
在台历的记事本上,他就这样的极简单的写日记:小说,书法,问候师父。偶尔加:今日俞则平来电,或建陈东聊天字样。
这样的日子过了没多久,一峰发现不行。
娘的老毛病发作频率更繁。一则因为娘去村里转悠,招呼的人一多,难免要受刺激。她快九十的人,眼明耳聪记忆力好,出嫁外面几十年的女的回娘家来,她都叫得出名来。
所以那些回来的外嫁女,肯定要与她常家常,自然而然的要提起一原一谷一峰等七个子女的事。
娘一生要强的个性,能不受刺激吗?
二是因为这天天转悠,每天上下五楼的,毕竟不是年轻人,容易累。两者一加,毛病更容易发作。
没办法,一峰就陪娘窝在套间里。
前面讲过,一峰的套间是五楼到顶带阁楼的。
一峰就让娘在房间和客厅游荡,他在阁楼做功课。
这样也没多久,问题又来。
一峰无法安心功课。
娘的小事太多。
娘正常时,她对小儿子从小就象野猪一样的个性,而今个在阁楼一待就是一整天。她担心,她怀疑小儿子肯定想不通了,怕要闷出事来。所以她不停的在楼下叫,要一峰想开点,别整天闷在楼上。
任凭一峰解释,她一如既往的关心。
若是毛病发作,则更加变本加厉。因为她更加确信一峰的不正常,所以不停的要一峰为她干这干那。
没办法,一峰只能把娘留在家,把房间门倒锁,自己天天回老家别墅。
这样,麻烦事又来。
门不倒锁的话,娘经常要跑出去。
为寻找跑出去的娘,一峰吃足了苦头。
所以不管一峰夫妇在不在家,门始终都得倒锁的。
一峰夫妇不在家,把门倒锁,她娘就跑不出去。
她娘不知怎么办,捣鼓了无数次门把手,终于有三次捣鼓成了反倒锁,把一峰夫妇关出门外三次。
第一次一峰与儿子都在外地,谢丽娜无奈之下,等到夜八点半老公与儿子回来,由可歌爬上屋顶,从阁楼的小阳台上,敲破玻璃门进入阁楼。
另两次都是在傍晚时分,由一峰爬顶楼进阁楼的。
经过一峰严厉的反复的告诫娘,一峰娘才不敢靠近进房的防盗门了。
从此后,李一峰与谢丽娜夫妻俩约定,每天五点不到,一峰就起来,为提前至少起床一个小时的老娘,烧好早饭。然后一峰锁好门去老家别墅。中午一峰在老家简单自烧将就。娘由小媳妇回来替她做饭,饭后小媳妇锁了门再去上班。傍晚夫妻俩一起下厨房。
一峰不敢面对成了植物人的大哥,每次握过大哥的手后回别墅,一峰无法静心做功课。
如此已有两年。
这期间,李一峰促成了一桩婚姻。
话说李一峰每天六点左右,必到老家别墅。
他的别墅,在谢玄钓鱼台至车骑山的中间路段。距左邻右舍有一定距离,相对非常的幽静。
李一峰一到家,就关上房门,一整天都待在家做功课。除偶尔有乡亲会上门,其他根本无外人会打忧。他就先写两个小时左右的小说,然后练书法至中午,中饭或煮面条,或电饭煲一插,腌鸭蛋什么的,随便将就。
没过多久,李一峰每天早上到别墅门口时,发现门口或茭白,或四季豆,或白豆,青瓜,土豆什么的农家蔬菜,几乎天天有人放着。
一峰问了大嫂及三哥一山,均说不是她(他)所放。
一峰知道,自己在老家,平时是有村民会送点笋干菜,鸡毛菜什么的。但那些都是乡亲们大白天正大光明的送来。
这样的地下工作,那会是谁干的呢?
一峰为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