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一章 同学聚会
理论上,时间的流逝是恒速的,事实上有关有慢。
这一点,说出来没人相信。
李一峰相信。
他甚至怀疑,时间常常可以被人偷走。
他要过了很久才发觉,这些年来,从云南嫁到浙江这边的人好象一下子没有了。
当初在云南一块干过活的人,象李和尧,杨雄海,小锉刀等,眼睛一眨,带回来时娇娇滴滴的,忽的小孩都很大了。听说杨雄海老婆跑回云南了。家里是独子的李和尧,居然举家倒迁云南落户了。而小锉刀的女人据说前两年没了。
农村里原本为家长里短的点点小事,要闹得鸡飞狗跳,谁都不肯让步的,怎么忽然都心平气和笑哈哈的吵不起来了?
小镇上家家户户象监狱里的铁栏栅一样的防盗窗,似乎一夜间没有的?
那些讨饭的变成挣钱的一种行业的人,怎么突然消失了?
农村为什么忽然变得比城市都干净了?
是不是因为年纪大了,所以看上去一切都变了?
太多太多的东西,什么时候变的?怎么想不起来?
这十年的光阴被谁偷走了?
怎么?高中毕业二十年了?
当已在上海一家证卷公司做CEO的杜立江,打电话对一峰说,明年正月初三,准备举办高中毕业二十周年的同学会。
作为老班长的他,点名要求在老家的陈建东,李一峰等几位及其他的几个,已经在做校长啊,企业的总经理啊,等等十来个同学筹备时,三十九岁的李一峰和陈建东,说什么都不相信,这么眼睛一眨,高中毕业就二十周年了?
李一峰和陈建东,把退刚休在家的恩师秦老师,接在车里,去超级大酒店的豪华包厢里,进行第一次二十周年同学会筹备会时,面对着其他的八九个老同学,李一峰翻出了老帐。
只听他哈哈笑着,对陈建东说:
“建东,你此刻总好对秦老师讲了吧?”
十年来风采依旧的陈建东依旧是一脸的坏笑,他坏笑着明知故问:
″讲什么?又想起哪几根红萝卜,错上在哪本蜡烛帐里了啊?”
一峰哈哈笑着,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忽然站起来,走到包厢门口,把十年前的那一次去秦老师家的场景,原汁原味的演绎了一遍,在同学们的大笑声中,他笑着对秦老师和大伙说:
“秦老师,你们想想,当秦老师您接过建东的两条软中华,而接过我递给许老师的一袋菜时,您是不是在想,李一峰这小子,到底还是陈建东大气?”
秦老师早大笑着道:
“我哪里还记得住啊?你俩后来不是常常来望我的?到底哪一遭嘛?”
“十年前的那一遭!秦老师,自那次后,后来每一次都是我递上礼物的对吧?我一定会说,这是我和建东两个人的一点孝心,对吧?”
秦老师笑着疑惑地说:“对,对对!这有哪里不对的吗?”
陈建东笑着见缝插针:
“秦老师,您看看,您教出来的这个学生,就这么小鸡肚肠,都十年了还记得铁实。这个您有责任。这叫教导无方。我现在跟您说,那年那两条软中华的钱,是我和这小峰癫子平摊的,那一袋七八十块钱的菜,是他一个人买的。”
说完,又坏笑着问一峰:“小峰,你心里一直搁了十年的,就是这个事吧?”
一峰哈哈大笑:“有十年了吗?我却在想,好象刚刚是上个礼拜的事情呢!”
“是啊!日子过得真快!”
秦老师更是感慨万分。他惆怅地说:
“我三十九岁的时候,你们都刚刚来学校读高中,都只有十六七岁,喏喏,象你郑卫东,那时好象还没发育透呢!还有你,你李一峰倒是小胡子都有了。比现在好象还老眼。”
大伙听了,全都哈哈大笑。
李一峰也大笑着说:
“秦老师,您老是越来越不正经起来,哪有十六岁的生涩小后生,跟现在的我比还老眼的道理?″
在座的同学又大笑着。
忽然,在做影视一块的影视界大佬郑卫东,居然把二十年前的高中毕业的毕业合影照拿了出来。
这下大家都群情振奋地,当即找到了自己的那尊容。大伙从合影中见到本尊后,有夸张地大笑的;有自己怀疑自己的;有暗然不语的;甚至有不承认自己的……
连自己都不认识了,不承认你有什么办法?
等全班同学一个个认领走自己的青春,你不承认也得认!
秦老师当然是点评员。
当他找出李一峰的那尊神时,未卜先知般大笑着的说:“快来看,你们快来看看,这个李一峰,比现在的这个李一峰,是不是差不多年纪的?”
当大伙仔细看看照片中的李一峰,又看看现场暗然不语的李一峰,全都放声大笑起来。
有两个还坚决地认为,还是二十年前的,照片中的李一峰年纪大。
李一峰无话找话:
“秦老师刚才说的是我16岁时呢,这照片中的我已19岁了好不好?”
这一下,笑得大伙出眼泪的,揉肚子的,逃出包厢的都有了……
正月里的生意,其实比其它任何时候都好,这一点李一峰深有体会。
所以在正月初三当天中午十二点多,李一峰就从杜立江的老家,把他接去城里,准备参加下午六点开始的二十周年同学会活动时,杜立江说两点钟去理个发,三点先要开座谈会的。
李一峰果断地直接送他,到他师父的御用理发师那儿。他坚信,一点前是个空档点,两点一过,怕来不及。
果然,等杜立江刚刚轮到一峰师父的御用理发师时,后面一下子排队有六七个人了。
李一峰倒是很自信的,只让理发师的助手洗了洗头发,拿吹风机四面八方的吹了吹,略略的吹了个发型,打了点定型水,双指一扣,搞定。
杜立江面对镜子里,御用理发师用差不多一个小时,如切如磋,如雕如琢般的手艺品,仍是忍不住的长叹:
“哎!小峰,我哪怕用磨光机磨磨,石膏粉塑塑,再粉红嫩白的粉搽搽,怕也没有你随便一弄那般秀溜的啰!”
一峰知道杜立江每次都拿他自己的短板开涮,说明这小子内心之强大,已足以应对一切。
所以就顺他的意再恶意打击:“问题是你脸皮比城墙还厚,比钢板还硬,要多少磨光片才能达到效果啊?”
“这倒是句真话!那就算了,不浪费资源了。”
奇怪就奇怪在,杜立江对自己的尊容,却充满着唐僧般相貌的自信,偏偏还要拉着李一峰和陈建东,两个同学群里公认的老帅哥,一块到报到处的摄影师前摄影。
摄影师也是老同学,他大笑着说:″杜立江,你这么又胖又矮的,怎么会拉李一峰他们两个帅哥做陪衬?你这到底是想绿叶衬红花呢,还是红花衬绿叶?“
杜立江却无所谓,还昂了个头,很得意似的说:
“我哪里矮了?我这十年来,不过是因为横向拓展了十公分而已,错觉,错觉。“
二十年的同学聚会,感触最深的是什么?
是谁变得最老?是谁胖得最快?是谁家庭最幸福?是谁子女最会读书?是谁钞票最多?是谁官当得最大?……
都不是!当所有的女同学稀里哗啦地笑着哭过后,当所有男同学好象相视一笑泯恩仇后,当三年同窗的男女同学交谈都没几句,却在一刻之间无话不谈后。所有人,感触最深的是,这时间过去太快了!
陈芝麻烂谷帐翻出来晒晒哂笑是正常的。
相互添油加醋的,夸大其词地挖掘对方的糗事是最开心的。
谁给谁写过情书?谁又替谁递过条子?二十年来久埋在哥们几个心头的,自以为是隐私秘密的,这一刻,统统曝光。
然后是仿然大悟的,张嘴错愕的,如梦初醒的,恨得牙齿痒痒却笑出眼泪的……
李一峰当然是最被这群破同学,集体开涮的典范之一。
连他自己做过早已忘记了的糗事,却被陈建东这样的搅屎棍一搅,引起的大笑,让喏大的包厢天花板上的积尘都快掉下来了。
这个陈建东,居然把李一峰曾经写在日记本上的一首现代诗,都面目全非地被他回忆出来。
而李一峰却只记得,这是写给暗恋着的叶知秋的,题目是《心爱的姑娘,我爱你!》,内容倒要提个头,才能想起来。
仅仅凭题目就足够吸引同学们了!当陈建东在开饭前嘻嘻哈哈的座谈会中,把只有三个人知道的这首诗的题目一宣扬,哪个男女同学不齐刷刷的静下来望着他?全都鼓动他背来听听。
只见他站起来,走到座谈会场地中央,扶了扶眼晴,做了做喉咙,大声地背诵起来:
“心爱的姑娘,我爱你!
你那飘逸的长发……”
李一峰原本以为这小子,大不了能记得自己暗恋叶知秋这首诗的题目,谁知他居然还真的背得出几句。他悄悄地望了望满脸已泛起红潮的叶知秋,心想不妙,忙跄过去与陈建东并排站在一起,手中居然还捏着一支无线麦克风。
抢这种风头的事,当然是李一峰最拿手的。他麦克风在手,声音自是要比陈建东响亮。
站在座谈会主席位那边的郑卫东,本想按流程,让参会的同学们到时都发表感言的。当然,象李一峰和陈建东之类的活泼分子,节目是肯定有编排,不过还在后面。三点前签到,三点后至六点有三个钟头的座谈会,同学中大佬如云,开场哪轮得到他俩?
谁知在同学们的轰闹声中,陈建东和李一峰就这样的开了头,自是郑卫东始料不及。
好在同学聚会图的是高兴。所以郑卫东索性把两支麦克风递给李一峰。可李一峰是要去抢陈建东风头的,自是只拿了一支就到了场中间。
要抢人家风头,须得一开始就语出惊人。李一峰等全体老师同学都静下来看他小子如何表演时,李一峰笑着说:
“亲爱的女同学们,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女生是被我们男生包分配了的?”
一般学校,大都男生多女生少,象一峰他们这一届两个班,一百零几个同学,女生约占三分之一,三年中一年半后分文理科,基本上打乱了,有的高一时同班,有的高三时同宿舍。这样一来,同学之间关系都很好。
此刻女同学们听一峰这么一说,自是大为好奇,一下子把听陈建东的诗歌朗诵的兴趣给抢了过去。
谁不想知道自己分配给了哪个男生?
谁又不想知道自己能不能被分配到一个女生?
于是所有同学集体起哄,要李一峰快快讲来。
这一下反让李一峰卡了壳。
先说谁呢?这包分配的工作,也就是他和陈建东等,几个为数不多的男生们私下决定的事,闹着玩玩而已。虽说二十年后的今天说出来,也已无伤大雅,但总归还是有点尴尬的。
李一峰脑筋急转,忽的想到杜立江专拿他自己开涮,他就笑着问大家:
”想不想知道我李一峰分配到的是哪个女生啊?“
大伙齐声鼓掌。李一峰偷眼望见叶知秋的脸更红了。
“我被分配到的女生是——”
全场鸦雀无声。
“何赛花!”
哇!大声欢呼!热烈鼓掌!
那何赛花更是羞得又是开心又是无奈。
李一峰知道何赛花这女生绝对不会生气的。事实上她也知道,她能分配给李一峰是她的荣幸,因为她真的一点点赛花的本钱都没有,是这一届女同学中,无人竞争的第一不美女。
只听李一峰接着说:
“同学们,这何赛花同学,本来是分配给杜立江的,可他坚决不要……”
此话一出,同学们更是轰堂大笑。
连在座的十几位老师,望着一本正经的李一峰,也全都笑了起来。
因为谁都知道,这个当时就考了个全市高考状元,如今已是上海某著名证卷公司CEO的杜立江,他的那副尊容,和这个何赛花匹配,倒是真的可以讲郎才女貌了。
一身肥肉,被深青色高档品牌的西装包着的杜立江,此刻居然也不知从哪弄了副眼镜戴着,竟然透露着说不出的富贵荣华,稳重大气。倒让人觉得,杜立江是该这般的,自有让人刮目相看的惊喜。
只见他接过郑卫东递来的另一支麦克风,移动着自己的身子,笑嘻嘻地去和李一峰陈建东凑在一块。让同学们又一阵大笑。
杜立江来到场中间,毕竟是CEO,他首先笑着祝老师和同学们新春快乐,万事如意。然后双手前伸,缓缓地摆了摆,自有那大腕歌星的气派。全体同学和老师们,果然慢慢静了下来。
只听他说:“同学们,在这里我要检举陈建东和李一峰,他们俩假公济私哪!这个陈建东,他利用职权,自己先把班花潘萍霸占,又把其她美女象封赏一样,分配给与他俩臭味相投的男同学。把挑落剩下的,长得比我骄傲点的何赛花,硬性指标分派给我。我一开始是强烈抗议,后来一想,后面还有那么多男同胞还分配不到呢!有总胜无,心里同意,嘴上还在谦让时,这个李一峰,居然主动承包去了。”
杜立江见大伙听得兴高彩列的,自是劲儿更足,只听他说:
″这个李一峰哪,他吃着碗里的,看着盘里的。李一峰,我来问你,你为什么把她雪藏起来,不把她分配掉?还有陈建东,你老实交待,你跟班花到底什么关系?“
陈建东接过一峰的麦克风,信口开河地说:“恋人关系呀!”
那班花潘萍高中一毕业,早随男朋友在杭州打工,如今已是正宗的杭州户口,毕业二十年绝少与同学们联系,这下好,被陈建东这么一说,所有同学都信以为真,全都起哄,要潘萍上去。
潘萍红着脸,倒是落落大方,款款上前,拿过杜立江递给她的麦克风,对着大伙问过好后,大大方方的问陈建东:
“好呀!陈建东,你们既然把我分配给了你,你也说你与我谈过恋爱,那我来问你,我的小名叫什么?我的生日是几时?我家中兄弟姐妹有几个?我又是排行老几?……”
面对这一连串的提问,陈建东吱吱唔唔的哪回答得出一个?于是在同学们的嘻笑声中,脸上贴着的金纸被撕了,可他却仍是胡搅蛮缠的笑道:
“啊哟哟!我女朋友那么多,哪里还记得清这些?反正我和你坐一起看过电影的你忘了?”
说起看电影,杜立江更是气不打一处,他夺过陈建东的麦克风说:
“提起看电影,同学们哪,悲催啊!在这里我要控诉我们敬爱的秦老师,他把电影票的分配权,交给陈建东这样的花花公子,我是连女同学的影子都轮不到啊!他小子,还有这小子……”
同学们又一阵轰笑,谁不知道那可怜的十几场电影,三十来个女同学,几曾何时轮到过他们哟?
李一峰见自己抢风头的目的已是达到,心想再待下去,自己与陈建东的那些小阴谋,和自己暗恋叶知秋的事,恐怕全要亮穿。所以连忙回身要走,却被陈建东一把抓住,接过潘萍的麦克风,对着一峰的嘴,对杜立江和一众同学大声笑道:
“想跑?有那么容易?你先回答一下刚才立江的问题,,你把杜立江也喜欢的那个女生,为什么私藏起来不分配?你说,她是谁?”
李一峰暗恋叶知秋,这陈建东是知道的,正象陈建东私下叫他,给在黄泽中学读书的那女生送信一样,但两人之间的秘密,自是不会说出,所以陈建东故意要李一峰自己说出来。
李一峰为人随和,大大咧咧,差不多男同学都猜想得出,他暗恋的女生是谁,怕那女生难堪,他李一峰自己说出来自是最好。
可李一峰是真心喜欢叶知秋的,他本身已与她有过白头之约,自己也是因为她,从而引出过许多离奇的故事。这是他俩心底的酸痛,这一层,连玩得最好的杜立江和陈建东都一无所知。
所以李一峰无论如何都不敢开口说出。
那坐在同学群里看戏的俞则平,却远远的叫道:
“我知道李一峰喜欢谁!”
俞则平这么一说,反而没有引起同学们的期盼,很明显,这是人家心里的那点点小秘密,你一说出,反而有要你多嘴什么的味道。
俞则平马上感觉出了不妥,所以红了脸坚决不肯再说一个字。
坐在同学群中不显山露水的赵志安,读书时跟一峰不是最莫逆。但高中毕业后两人即在一起同事过,李一峰写给叶知秋的第一封情书,都是他亲手策划的。自那天吴杰儿子办周岁酒,两人分别十二年多才重逢,这些年来与一峰的关系自是更深一层。他自然知道他与叶知秋之间后面发生过的故事,知道此刻一峰的难处,所以就勇敢地站了出来,说:
“我也知道小峰暗恋的女同学是谁,她就是我也一直暗恋了三年的叶知秋。”
这下,大伙都快乐得似掀翻了天,看不出想不到三年高中,从不出过前台的赵志安,居然也在暗恋叶知秋。
那杜立江更是激动万分,对着麦克风使劲喊,自是把所有声音都盖了下去,只听他夸张地说:
“啊!连你赵志安都敢暗恋叶知秋?我还以为只有我这只癞蛤蟆敢暗恋她呢!想不到还有你这个难兄难弟!”
大伙看着杜立江横直差不多的身量,又望望二十年不见,瘦得更象一根竹竿的赵志安,这一胖矮一瘦高的滑稽样,莫不开怀大笑。
陈建东早抢到麦克风在手,一边叫着叶知秋的名字,叫她来到中间,一边大声地笑着问:
“还有没有男同胞在暗恋我们的大众情人叶知秋了?”
这下好了,陈建东不打自招,他只好承认他也算一个。
叶知秋在有节奏的掌声中,优雅大方地来到李一峰他们几个的中间。
二十年岁月的眷顾,让叶知秋越来越有成熟女性特有的风味,她虽说没有班花潘萍的容颜,可两人这样并肩一站,她的内在所散发出的优雅,雍容,竟把潘萍都比了下去。
看样子,美真的不仅仅只是容颜。
这样一来潘萍反而一下子有种莫名的失落感。
杜立江的聪明当然比李一峰和陈建东要领先得多,他马上就拉着潘萍的手说:“班花啊!二十年前你若是能让我这样牵一下手,我的人生轨迹肯定会为你改变了。”
同学们又开心的欢笑起来!
是啊!二十年前,谁又敢拉一拉班花的手呢?
在同学们的嘻闹声中,李一峰悄悄地拉了拉叶知秋的手,只一刹那,万言千语汇总成只有他俩明白的一句:“等会我送你回家!”
二十年的同学聚会,原本筹备规划得好好的三个小时座谈会,却被陈建东,李一峰杜立江这些个活跃分子即兴表演打乱了。什么每个人发表毕业二十年的感言,有这样子活跃吗?
有人要问:一百多个同学聚会,就出了这几个人吗?
你还想怎样?任何时候,任何随意性很强的场合,台上往往就是那么几个人,唱了一整晚的戏!
你要纠结台下的观众,那是你的事。
当然,同学聚会,酒!是一定的,有酒才有故事。
醉!是必须的,一醉解千愁。
李一峰当然醉了,但他仍很清醒,兴奋使他一时醉不翻。
他还要送叶知秋回家。
所以,跟每场好戏散场时一样,他俩的戏,才悄悄上演。
变态的男同胞们哪!不要多想,他真的真的只是把叶知秋送回了家。
真的真的只不过在半道上,向叶知秋讨得她的,或者说给了她的,藏在心头二十年的初吻!
美酒可以深藏!初吻也可以深藏?
不信随你!
第一一二章 师恩浩荡
北枪手陆大毛陆老总的去世,让李一峰又一次深深的感受到,一个人活在世上,跟钱多钱少真的没有多大的关系。
他对自己没能去最后送他一程十分的遗憾。
这也怪不来李一峰,因为最后的一年,陆老总是在上海华山医院最高级别的病房里渡过的。这也是一峰听吴杰大哥和师父这些去看望过他的人说的。
一峰没有去上海探望他。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生活,让李一峰觉得哪怕白天黑夜二十四小时,跟机器一样连轴转都来不及享受。这么美好的生活,这么美妙的场景,时间上真的用不够。
他太忙了!天天不是陪师父,就是和吴小江,傅大海等在一起玩。
还有从小时的结义大哥,后来慢慢变成了好朋友的郑强龙强哥;还有酒量既好,人又豪爽大方,一峰一生引以为知己的赵明钢;还有和服装厂待过的同事陈子明,杜立华等等等。加上陈建东杜立江等,一大批二十年同学聚会过后的那些男女同学。
反正这么着的,一天安排一两个人玩,一年都不会重复。
那个忙啊!李一峰终于知道,时间是怎样丢失的了。
他终于知道有点成就是什么样的境界了。
等他连连想起,已快一年没有去拜访陆老总了时,陆老总在上海,已是连接个电话都很吃力。
等一峰跟他师父商量,要不要赶去看望时,师父说陆老总已经走了,在华山医院病房里走的。
要想去参加陆老总追悼会的人,已经有市政府在安排。显而易见,象李一峰这样的级别的人,是够不上资格去参加追悼会的。
听师父说,陆老总走得心不甘哪!他生命的最后几个月里,是每天10万以上的医疗费用,却还是没法买通阎王爷!
阎王要你三更走,
没人敢留到五更?
可一千万元人民币下去,阎王还不是照样开了三个月的后门?
看起来真的没有攻不破的堡垒。
这世上,到底有没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在操纵人世间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还是这人生本身就是这样的?
还是判官的权力,有时候可以超过阎王?
这一天,李一峰又一如既往的在天各一方大浴场,陪师父在休闲。
不过,这一次多了几个朋友。在吴杰大哥儿子吴继周的周岁宴上,结识的好朋友下山虎吴小江,和另外两个,曾经是他师父手下,现自己也在办厂了的,上面讲到过的王苗红和那个吴科长。
这些年来,办厂办公司,成了一种时尚。
这也难怪,象王苗红等等这些,从李一峰师父手下做过中层干部的人,甚至是再低级,当过车间主任下面的小组长的人,这营业额减去所有成本,不可能出现负数,况且还有至少差不多有四成的铁沫子卖了的收入,那是额外不用交税的,至少有10%的利润。
这个帐,连吴小江这个自己名字都写不周全的人,都算得清爽,何况象从一峰师父办的,这所社会大学上出去的这些人?
所以说,办厂的人几乎是每天以十家的速度,在三界镇范围内十万人口不到的小地方,象近几年的荒山一样,一下子变得郁郁葱葱起来。
李一峰却是稳座钓鱼台。
他知道,有师父这棵大树在,有吴杰大哥在,有郑强龙这个朋友在,有徐天豪,傅大海等等多得连数都数不清的老板在,自己是不用太担心,也不用太操心的。
你看,车子一下买了两辆,一辆货车一辆奥迪A8。房子也买了。一家三口住在带阁楼的,一百七十多平方,够宽畅了吧?
老家造好的别墅,占地面积说出来吓你一跳,不告诉你。但可以透露一点,以N亩计。
另外还有80亩的花木田,是从村里租来的,五十年期限的。知道自己不一定活得过期限,但有儿子在的呀!不要担心合不合法律规定什么的,谁不知道是李一峰啊?
李一峰是谁的那个谁?还要再说一遍吗?
原来的那辆曾经宝贝得象小三一样的小车,早转手贱卖掉了。李一峰是连这一车款的品牌都羞于说出口了。
看着师父,吴杰大哥,强龙强哥等,各不相干却又似乎是你追我赶的,好象是在买豪车比赛时,一峰的奥迪A8算什么那个玩意?
想想师父的两个儿子,单是两百万以上的豪车各有五辆,不会驾驶的师父他自己,单不同品牌的世界顶尖的房车有两辆。全国各地的房子有多少?师父自己也记不清,师娘是根本连地方都不知。只知道单房产证要用专门的保险箱藏,单开门进去的大门钥匙,串一起至少10公斤重。
不要不相信。不相信也随你。
如果说师父喜好收藏世界名表,单七十万以上一块手表,他至少有两百块。
如果说你所知道的手机品牌,他世界顶级的珍藏版,10万一款的有几十款。
如果说他可以一下子从俄罗斯的国际机场上,进口五百箱飞天牌茅台酒,对是茅台。
你会相信吗?
李一峰也不相信?
他有一次陪师父去上海玩,晚饭后无事,临时起意逛南京路步行街。
李一峰亲眼目睹,师父因为金表店的营业员的一句话,故意把一款361万的金表砸地上,面对一下子围上前的四个保安,师父淡定地从他全是卡的皮夹子里,随便抽出一张,递给李一峰。一峰知道,师父有调侃人的习惯,尤其是美女。他见那服务员貌若天仙,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聊天。一开始服务员见他气度不凡,后面还跟着一个小斯,大款味似乎很足。她做成一笔生意有提成,所以在职业笑脸的基础了,拼了命的把笑脸再灿烂些,拼了命的开始巴结。可师父就跟她玩太极,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师父好象连一点想买表的意思都没有。这谁受得了?所以那服务员就开始不理他,把灿烂的笑脸转向给别的客人。他师父却仍然凑上前去消磨时间,服务员不胜其烦,就开始不顾职业修养地讥讽,挖苦他,连跟着打秋风的一峰听得脸上都挂不住了。当服务员最后一句:
″象你这种江湖郎中,本姑娘见得了多了,穿得光光鲜鲜的,骗人容易呀!走开点,再这样骚扰人家,姑娘报警了!″他师父仍笑嘻嘻的一定要她把最好的那款金表拿来看,结果演了开头的一幕……
对!李一峰连密码都知道。
所以他绝对相信!
如果让李一峰用一个词表述有钱人的行为时,李一峰早在心头衡量过无数次。
狂傲?不是!
牛逼?不是!
只是——
任性!
有钱人任性!
人比人,苦煞人!
一峰知道人比人气煞人。
但他知道,这辈子,下辈子,下辈子的八辈子后的下辈子,自己都无法跟他们比了的时候,气不煞也苦煞。
既然苦煞,何必要去比呢?
所以李一峰更加觉得,做人,一定要想得通,落得轻松,落得潇洒!
我拿青春赌明天!
这歌词太美妙了!
你还有青春吗?
但一峰在思考,或者说早在寻找另外的拼比方法。
他经常真真假假的跟他师父讲:
“师父,这辈子我不跟您比钞票比家产,我一定要从另外的层面跟您比。“
他师父笑着问:“你另外还有什么东西好比?这辈子超得过我的东西你还有?”
李一峰信心十足,他说:
“有!师父,我至少有一样东西,我想我一定会超过您!”
其实他已经知道,师父的象棋水平,在他下面了。这个是不能说的。
他师父问他什么东西超得过?他却坚决不肯说。
因为他知道,这东西如今没有人会看得上,也没有人会放心上。
在这个以钱论英雄的现实世界里,没有哪个人能不被盛世繁华的喧嚣污染,而照样守护得住心头的一块净土的。
不忘初心!
难啊!
所以他坚决不肯说。
他心里清楚,物质上没法比,但精神上,他一定比师父富有。
文化的内涵!一定比师父深得多得多!
李一峰坚信!他一肚子的才华,绝对比师父强!
这就是李一峰这个阿Q2,始终坚信的地方!
因为无论如何的忙,每天睡前看书,背《论语》,《道德经》,《三字经》,《百家姓》,补习儿子的大学教材等等等等,是他李一峰这辈子的习惯。
外人从无人知,除了老婆,除了儿子。
他书柜里一千册书左右,他99%的至少看过两次以上。象六大名著,象金庸先生的十四部小说,象古龙的至少三十部小说,象梁羽生,温瑞安等等等等,他全都读过至少两次以上。
他至今为止,每个月坚持看一本新书以上。他甚至连中华中医中草药秘方大全都有三本,无事的时候翻几页。
他甚至连寒山,拾得这些没有什么名气的唐朝诗人的诗都买了来读。
他真的可以把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倒背如流。
他把王羲之的七个儿子的名字编成“玄疑肃重徽操献”的拿来背;当然,车骑山谢玄谢灵运的故事,竹林七贤,江左名士等等,他可以讲上三天三夜。他可以把梁山泊一百单八将的排名,绰号,星宿,姓名一个不漏的说出来,不过,那是他三十岁以前。如今,他只能守住三十六位天罡星了。
他曾经吹牛,凡是你说得出来的民国以前的诗人,他都能背出他的至少一首诗或词。
不为别的,只因喜欢!
否则,就不是小疯子了!
他始终认为,这辈子选择了办厂,是他最大的错误!
有些坚持是会胜利的。
有些坚持纯属浪费光阴!
所以他常认为,坚持就是胜利,写这本书的人,够得上坐牢的资格。
其实他内心讨厌象他师父这样的生活方式。
他的车上都是书。
想起一套新书中还有一本没有读完,他有时候真的恨不得在陪师父休闲时都带着。
这当然是不可能。
陪好师父,是他这辈子的既定方针。
除非师父亲口回绝不要他陪。
李一峰真正领会到了狐假虎威这成语的妙处。
象此刻的吴小江,王苗红等等十多个企业的老总,都是靠李一峰这根线与师父牵上了线搭上了桥。不是他们自己不认识他师父,而是他们没法进入师父的核心圈子。
所有认识和不认识李一峰的人,都知道朱三雄的一个徒弟叫李一峰,是乾隆底下的那个大红人和绅。
而事实上确实如此。
一方面,朱三雄公司里的许多人,通过巴结李一峰,从而在公司里谋得了一官半职。
要知道朱三雄的集团公司手下的一个科长,比政府部门的科长,所得的工资奖金等,只高不低。而且公司里的科长,手下还有十来个车间主任小组长什么的,个个都想上进的。
这个懂了吧!
另一方面,李一峰陪师父一起玩时,服务的细致周到,连他自己都想不到,他李一峰居然还有做奴才的天赋。举个例子。
有一段时间,李一峰的师父突然心血来潮,三天两头要爬山,而且喜欢要爬有难度的山,却也不是荒山野岭没有路可走的那种。
李一峰早早探得一个叫“红佛寺″的地方,并已通过朋友提前两个人去实地走过,知道那是个绝妙去处,顶上还可以吃饭。
于是李一峰就如此这般的鼓动师父去试试。
他师父当然兴趣大盛。
于是李一峰就通知了王苗红吴小江等几位,开两车于周末八九点钟出发,一行人全副武装,李一峰背一背包,一路上去。
等一行人累死累活地爬到红佛寺顶上的休息地,那边早年据说是个寺庙,其实现在也是。只不过没了和尚,哪怕连那些忽然从哪儿冒出来的,穿青灰色长衫的类和尚也没一个。但有人在经营着一家农家乐之类的。
一峰已早早的给师父等泡好了茶。
年轻的他无论怎么样都得先到。先行官嘛!
山顶上的凉快,让师父棋瘾大发,一峰早从背包里拿出一副象棋……
农家乐里吃中饭,没有师父喜好的那牌子的高度白酒,李一峰早从包里拿了三两装的一瓶。
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平时极少抽烟的师父,偏偏说不喜欢软中华而想抽一口大熊猫。李一峰立马抽出大熊猫烟来,嗖的打火机火苗不高不低的凑上……
下山时有人不小心扭伤了脚,一峰从包里拿出云南白药气雾剂给那人喷上……
你想想,你做得到吗?李一峰的背包里,有五香瓜子花生米,有劲酒老白干,有可口可乐牛肉干,有电筒比首创可贴,有神丹风油精,有感冒药,有小小的急救包,有扑克象棋纸扇,有《象棋弃子攻杀百招》书,还有针线包。……
一般人想得到的,全部都能从他的背包里拿得出来。一般人想不到的,一峰也有。至于常用似餐巾纸之类的,更是不必提。
有人说他在讲故事,但知道他的人说,这绝对是真的。
如果你提前在做准备,相信你也一样。所以有人开始当面背后的开玩笑说一峰是和绅时,李一峰坦言:“我比和绅要聪明。”
这一点也必须认可。
因为李一峰无贪欲,是真心!
自从走了一个陆老总后,他更加尊敬他的师父。
他认为既然已经拜他为师了,就得这样待他。
他始终没有忘记拜师时对师父说过的话:
“今生定敬您如父,决不背叛。″
二十周年同学聚会的兴奋劲还没完全过去,悲伤的事情却又突然降临。
吴小江参与进李一峰师父的核心圈子后,从来不喜欢打麻将的朱三雄,忽然开始喜欢上了打麻将。
只要不出差,几乎天天打。
有几个亿年产量的公司了,自有专业专职的行政总经理和生产总经理了。
两个儿子各负责一块,儿子手下自有职业经理人会处理好一切的。
当企业达到一定规模时,大老板就轻松多了。
前半辈子争分夺秒的利用改革开放的政策抢钱抢得浑身骨头酸了,已经步入正规了,正好象飞机飞上万米高空进入平稳期了,飞机驾驶员忽然变得相对轻松起来。
所以每天上午爬山,每天下午麻将,甚至夜里连续作战,成了师父的必修课了。
这天中饭后,已经在天各一方麻将室里,正在陪师父刚开始搓麻将的李一峰,忽然进来了自己的班主任秦老师的电话。
平时极少会打电话来的,这次怎么啦?
李一峰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走出包厢去接电话。
他知道师父朱三雄只允许他自己自由接打,不允许底下的人在他面前接听的,所以连忙跑出去接。
电话是秦老师老婆许老师打来的,一峰只听得
”小峰!……“一声,已经哭都哭不下去了。
李一峰头轰的一下,心知不好,定是秦老师出事了。
他来不及回包厢跟师父解释,以最快速度冲向小车,一边从许老师处确定秦老师的位置,一边立即给陈建东,赵志安等在城里的同学去电话……
等李一峰赶到医院急救室,秦老师还有一口气,但已经是出气不是进气……
李一峰知道,跟他自己父亲的病症一模一样,脑梗脑溢血……
杜立江从上海赶回来。
郑卫东从北京赶回来。
另外,从香港,从广川,从全国各地,甚至世界各地赶回来!……
同学又一次聚会。却是一次追悼会!
六十三岁的秦老师就这样悄悄的,偷偷的,突然的,无声的走了!
永远永远看不到从师尊,不自重的降到大师兄位置的秦老师,清爽干练的身影了。
永远永远见不到左手插胸,右手飘扬着讲课的绝世风采了!
永远永远听不到足下一滑,脱口一声:“阿呀不好,马失前蹄!“的风趣妙语了!
永远永远听不到“好你个李一峰!”这般的叫了!“
秦老师,我还有酒,您的故事呢?
秦老师,我还要酒,我有故事呢!
师恩浩荡!您走了,可我无眠!
第一一三章 金融风暴
班主任秦老师的突然去世,真的让李一峰似又一次失去父亲般的悲痛。
父亲59岁,秦老师63岁,两人相隔二十三年,竟是以同样的方式离开了他,而令他深感奇怪的是,他与秦老师相差正好二十三岁,这让李一峰越来越觉得,是上天故意对他这样的安排。
17岁失去父亲后,他的人生把舵人差不多就是秦老师。想起秦老师对自己点点滴滴的关怀,让他心里一阵阵的难过,好长一段时间内,使他失去了前进的方向。
逝者已逝,活着的只有活着。不管怎么样,日子总得过下去。
李一峰更加觉得做人不过如此。
他越来越随性起来。
厂里的生意,好也罢差也罢,并没有让他一定要咬牙弄好的激情。
跟做人一样,皮皮塌塌的过。
身上几千上万的小钱是不会断的,所以他就买书,丰富自己的书柜。
自从国家加入WTO后,市场化越来越严重,这从他所办厂的原材料上最能体现出来。圆钢价格象坐过山车一样,刚刚两千多一吨的,忽然会在一两个月内涨到五(=^▽^=):千多一吨,翻了一倍还多。这让李一峰这样的小厂,象大海里风急浪高中的一叶小舟,随时都有翻船的可能。
这时期,真正体现出了李一峰师父,朱三雄经商之道的精明;为人处世的练达;办事风格的独特;洞察商俩一起的。:蛋一机一↖∫一峰夫妻的敏锐;判断形势的精准。
真正具备了一个优秀神枪手的所有良好的素质。
可以称得上是世界一流的阻击手。
他敢在圆钢似乎还在下跌的时期,一次性几个亿的投资,突然吃进几万吨钢材;他敢在生意一片萧条时,让员工加班加点地,提前生产几个亿的库存。
金融危机的突然爆发,让李一峰这样的小厂,一下子生不如死,命若游丝!
头一年李一峰从他师父处接的订单有七百多万,年终结算时,他还美滋滋的跟师父讲,加上自己其他客户处接来的订单,稍微努力努力,就可以突破一千万的销售了。
一千万的销售,意味着单单卖铁沫子,就可以有至少一百万的收益。
当谢丽娜隔十来天就可以卖三十多吨的铁沫子,每个月有八九万的进账时,兴奋得哪怕自己老公,天天晚上陪他师父睡都无所谓。对他向她录音,说师父每天的铁沫子收入超15万时,竟是跟李一峰一模一样的坦然。
朱三雄却态度严肃的对李一峰说:“今年形势好,并不一定代表明年也一定会好。”
果然,第二年开春复工以后,生意一下子一落千丈。李一峰原本少得可怜的三四家客户单位,有两家全年颗粒无收。另两家也若有若无。原本大小也能细水长流般的订单,变成了要寻寻觅觅的,才能有点点滴滴。
李一峰赖以生存的师父公司的订单,也一下子从上一年的七百多万,消失到这一年只剩下了十多万。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原本三十多个员工的厂子,只须三四个人够了。
员工的辞退,又体现出了朱三雄的高明,他立即采取员工工龄,区域等条件的设置,一刀切的辞退掉了部分员工。
但李一峰没办法学。
他到这时候还舍不得情如兄弟的员工。他的慈悲为怀的心肠,立刻被杜立江恶狠狠的在电话上训了一通,象训他自己的手下一样。
“这有什么好同情的李一峰?”
李一峰知道,凡是这肥仔要讲正经严肃的事了,他他妈的连名带姓的叫:
“李一峰,你脑子清爽点,养着一班吃饭不干活的人,在你厂里一天,你要付一天工资的呢!企业到了生死存亡之机,哪个资本家会考虑员工的实际?他们下岗跟你有什么关系?下岗潮的出现又不是你造成的!你有多少花头?要你做什么救死主?你的员工就算你养着,又有哪个员工会领你的情?听我的,真的没脸皮辞退,你立即把厂里生产停下来。把实际情况告诉客户,挂氧气的那点点生意不做也罢!生意都不做了,哪个员工会厚脸皮待着?人家几千上万的员工都在下岗,你又来了,不要里子要面子了?”
李一峰听杜立江喋喋不休的讲着,真的很是无助。几次想不与他沟通,可往往屁大点的事都当即想到他,一跟他讲,这肥仔立马铺天盖地的一顿说教,顺带着数落他一阵,真的犯贱!
李一峰心里这样想,嘴里那样说:“立江,我是想万一下个月订单就有了呢?万一师父那边……”
“收起你的不切实际的想法。我知道他是照样基本上正常的在生产,可他做的是库存,库存懂吗?他外面的单子来不及做的时候,他给你李一峰一点订单,不仅不需要花他一分钱,甚至还可以利用你的投入,调度他从客户那边早己收到的资金。而且还大大的送你许多人情。一单要他出钱来维护你厂子的生命,你反过来想想,现实吗?退一万步讲,你厂子倒闭掉了,对他有什么坏处?小峰哪,这才是真正的资本家优秀的素质啊!优秀的企业家,利益永远是第一位。”
一峰理不直气自虚的说:“可我若形势好起来,对师父没有坏处呀!只有好处的呀!”
″小峰!那是你自以为是的想法。你的那点点好处,在这么大的老板眼里,一毛不值。不要再自作多情了,理性点,我多少次说过,你不是办厂的料。趁早宣布破产算了。我知道你目前的情况下,亏损并不大的,干脆夫妻俩一起给你师父打打工,凭你自己与他的关系,弄个科长当当,小日子照样过得潇洒的!“
杜立江的话,不知为什么,句句一针见血,直达李一峰的要穴。可李一峰始终吃过肚饥,听过忘记。阳奉阴违地照自己的思路一直走。
如果这时候,李一峰能听杜立江的计策,当机立断,凭后面几年生意上的起起伏伏,他完全能够很高价位的把自己的厂子连同设备,转让给他人。
可命运偏偏安排了杜立江对李一峰的这样说辞,并没有起到根本性的作用。也许杜立江针对李一峰这般个性的人,用的方式不对。
也许,李一峰是个不撞南山不回头,撞了南山命已休的人。
这是后话。
李一峰虽说听了杜立江话,心有所动,但他心虽动,却不行动。
不对!他是拼命行动,只不过是方向不对而已。
他无数次恳请师父施以援手。师父以自己的订单也一点没有作答,最后被逼不过,就让营销科拿出三百多份冲件图纸,问李一峰敢不敢试试做样品?
李一峰拿着厚厚的一叠图纸,兴高釆烈的回到厂里。经过两个晚上的盘点,发现这是一套常用的机械配件,今后的生意肯定是用得上。毕竟冲床冲压的生产效率,比数控加工生产,那是提升了不知几倍。问题是这三百多份的图纸,单单开设模具的费用,至少在800万以上。
是师父朱三雄自己心里想开发,却下不了决心开发的未来项目之一。
不是说他的公司对这笔投入有顾虑,而是这样进行开发投入的必要性?
因为冲压产品,速度虽说比数控车床加工不知要快多少倍,但冲压产品最大的缺陷是产品的粗糙,根本没法跟数控车床加工出来的产品比。
这是一点,另一点,如果用冲床加工了,这就势必会更加要辞退一大批员工。
这对于全国已著名的企业,过多的辞退员工,政府也不允许。
毕竟一大波一大波下岗潮的发生,对地区的稳定都有一定冲击的,作为全市数一数二的企业龙头,这份担当是必须的。
紧要关头替国家力能所及地分担点压力,这是朱三雄义不容辞的责任。
这也是他投资几个亿做库存的另一个重要目的。
这样一来,这冲压件产品的研发,就变得不十分紧迫。
对于李一峰却不同。他这么大的一个厂,对这个社会来说,生存与否根本无足轻重。若这产品开发成功了,却是一个巨大的发展机遇。
这其实是朱三雄对这个徒弟的又一次的支持。
李一峰心里想:连师父自己这么大的公司都下不了决心搞开发的项目,叫他去投入千把万的研发模具?这么多模具研发后,下一步的生产,销售是不是接下去有?
如果能接下一定有的话,合同若能签下来,倒也敢一试,钱的事叫吴杰大哥担保,。以想办法再贷款的。最理想的是自己替师父进行研发,则研发的费用就理所当然有师父出了。
想到研发模具,李一峰知道师父的脾气,不摸透内情,谈都不用谈。
所以他一方面采纳了杜立江的部分办法,让厂里放假。另一方面他静下心来,对这些图纸进行模具设计。
这里需要补充一下的是,十多年厂子办下来,李一峰对车床的操作,除数控车床能简单操作外,其它的普通车床,只能最简单的打打眼子一类能行。其余象车平面外圆,车总高等不敢放胆操作。至于车内孔,那是试都不敢试。因为这是产品的最后一道工序,万一车不好,整个产品全要报废的。
但对于冲床一块,他则从模具的图纸设计,上下模的间隙尺寸,制作模具的模子钢材料的材质型号,制作好的模具需要淬火的硬度收缩性能等,到模具的窜配,去冲床上的安装,调试,并对冲压力的大小,冲床吨位的多少和直接去冲压产品等等等等,可以用精确熟练来形容。
所以他又花了将近一周时间,对这些图纸进行模具设计,和需要多大吨位的冲床进行计算。全盘掌握好以后,然而兴冲冲去师父新公司办公大楼找师父。
没有李一峰的陪伴,朱三雄除了打麻将外,就不会有别的爱好了。
上班时间爬山打球还可以自由点,但搓麻将肯定不行的。
所以李一峰很快知道师父在五楼办公室。
一峰把所有图纸还给师父时说:
“师父,我全部统计出来了,这里共三百六十张图纸,是九大类的档圈。一张图纸一只产品,每只产品从下料,成形到精冲,得三副模具,所以共需一千零八十副模具。有绝大部分的下模可以通用。总的模具仍然需要七百副左右,共计费用约七百八十万左右。”
一峰尽量简单地汇报完毕。
朱三雄说:“奇怪!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一峰笑道:“十天前那图纸是您叫销售科俞经理给我的呀!”
“对呀!是我叫她给你的,这是我公司了内部资料,开后门给你的。别人我看都不会让他看的。你没有看到图纸上红色的绝密两字?”
“我知道的。那师父您的意思是?”
“什么我的意思?我的意思你想做你就拿去做呀!”
一峰听了,高兴地说:
“好呀师父,那您产品的规格,数量呢?合同怎么签?”
“什么产品的规格数量?你样品都没有做出来过,讲这些早来早来。”
朱三雄平静地说。
一峰心想有理,就说:
“师父,那这将近八百万的模具研发费用?……”
他担心的是这个。
朱三雄说:“你什么意思?是不是要我来替你来出这笔钱?”
一峰不出声,给师父一个默认。
朱三雄说:“亏你想得出!要知道我如果把这份资料透露给吴小江,他根本不会象你今天这样来找我,早己开始安排下去开发了。”
这倒是个事实。李一峰想到,近段时间来吴小江连电话都少联系,一天到晚在想法子接单。连师父的营销员里,都一定要兄弟提供手机号,偷偷请她们吃了好几次饭了。这么好的机会,自是苍蝇盯着肉一般了。
一峰点点头说:“那倒是。我毕竟是您徒弟啊!”
“你知道就好!我早就跟你说过的,生意上的机会我会尽量给你,象这一份资料,我本想早己自己开发。你应该知道,我肩上的担子不轻,市政府天天要我公司,上报企业内部员工的情况。我知道你的小心思,心里在恨我,连给你二三百万的库存单子都不肯。实话告诉你,一则我就算同意,上面市领导也不会同意。二来你这里若开了缺口,底下那么多的企业,哪一个不天天盯牢我讨要订单?全市那么多的机械厂,到时怎么办?再说我几个亿的库存在生产,得冒多大的风险?我若把生产库存的计划,当订单分发出去,这风险到时候谁来承担?万一今后库存积压没有销路,你们哪个肯会为我分担?还不是照样要来结帐的?我能说你们先库存着吧这样的话吗?与其自己给自己找麻烦,还不是早作决断!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想不通这一节?”
李一峰听了,细细一想,真的冷汗淋淋,为自己的自私深感惭愧。
他正想继续提这开发的费用,只听朱三雄接着说:
“至于你说的这个模具研发费用,你完全不必一次性开发出来的。你说有九个规格的档圈,我早知道,这九个规格中,最常用的是75,80,85,90这四种规格,而最最常用的是85的这一档,你就不能先把这个开发出来?”
“对呀!师父,我怎么这么笨?居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想通了这一节,李一峰心花大开。知道先研发出一套,自己材料仓库中cr12的模子钢材料,和上下模模具的模架,模套,连底板的,全部应该会有。这样一来,可以尽可能多的,再留一两个员工不用放假。
想到那些不能上班的员工,李一峰真的心里很过意不去。
牛叔真的老了。李一峰心里决定,无论发生什么情况,牛叔他是绝对不会辞退的。
这牛叔,都快八十了,却坚持着要回老家了。
没奈何,一峰开车上去,让他去了一趟他那已经没有家的老家,让他死了这条心,告诉他安心待在厂里,他会养老送终的。
在与牛叔老家的,那个五十岁不到的村干部告别时,牛叔哭了。
村干部认识他的,也红着眼睛握着牛叔的手,一个劲地说会想办法,舍不得道别。
没过多久,牛叔老家,来了两个人。一个就是那村干部,另一个年纪跟一峰差不多的老青年。
那人见了牛叔,放声大哭,边哭边说:
“叔啊!叔啊!我真的以为您死了啊!咋没死我哪会晓得啊?叔啊!我来接您回家,不可在外面过老的啊!”
不用说,仅仅凭同样这般口气说话的,定是牛叔的侄子了。
有时基因的强大,令人惊呆。
牛叔在侄子的坚持下,理所当然的回自己生养之地了。
但牛叔的养老问题是得协商好的。
牛叔的侄子坚持要一峰每个月出五百元的生活费,而牛叔坚持只要三百元。
叔侄俩的对口白,让李一峰肚子里暗暗想笑得控制不住了,连忙跑到厂区一角的厕所边,呆子一样的空笑了一阵,让肚子得以舒适一点后,再去承受牛叔牛哥的对白。
最后,在那村干部的协调下,叔侄俩总算协调好,让李一峰每个月贴生活费四百元,年终一个月满6百。
牛叔百年后除当月的生活费外,额外再付一千五作为安葬费用。
在每个月把钱打到谁卡里时,叔侄俩又对上了。
这时李一峰说:“牛叔,这事您放心,我肯定只会打到您卡上的。”
牛哥没有话说了。
一番签字画押按手印后,午叔就随村干部的车回去。
走前,牛叔老泪纵横,拉着谢丽娜和李一峰的手,不住地说:
″老李,你是个好人,好人一定有好报!老板娘,你一定会有福享的!老李是个好人,老板娘是个好人,你们一家都是好人,好人一定会天照应!“
谢丽娜哭得似悲痛欲绝一般,事实上也是生离死别的,连李一峰这个大男人都流了泪。以至于连牛叔最后的这些话,为什么这么正常都没留意。
“牛叔,您保重!您一定要保重身体!我会带老婆儿子去望您的。“
李一峰泪流满面地说。
第一一四章 面对决择
李一峰用了差不多三个月的时间,终于开发出了师父的冲压挡圈的三副模具,并试样成功。
经济危机的风浪终于有点缓和下来。
在这一两年中,李一峰几乎在前面的十几年来,外出跑业务的次数,还是这一两年中出去的次数多。
他差不多全国各地的跑,北到大连石家庄,南到广川深圳,东到威海烟台,西到成都重庆。至于江浙沪三地,凡是县城以上的,都去跑转遍。
通过老同学的关系,通过熟人朋友的关系,亲戚的关系等等。两年下来,收效却不大。
随着危机的平缓,生意总算慢慢回升,厂子也似跌倒后受伤了的人一样,在师父朱三雄和吴杰大哥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巍抖抖的立住了。
吴杰又去澳门了。
那边有不赌兄弟在,去澳门的方便,真的比二三十年前去城里还便捷。尤其是这里专车送,那边有人接,太便当了。
所以用三天两日来形容吴杰的澳门之行,也不为过。
还有什么更高的追求呢?
儿子都快上小学一年级了,公司已稳中有升,跟国家的GDP一样,虽说没有前几年的两位数,7%的发展速度平稳缓上,已经足够了。
这一次去澳门,李一峰没有送去机场,他知道傳大海一块去的。他已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和大哥见面了。
记得上次见面,也是吴杰大哥去澳门前,还是在庭院里的菜地里。那天老太太还笑着骂儿子,把澳门当家了,连正式的家,还是小峰回来的趟数多了。
吴杰笑着说:“有一个小儿子陪着还不够吗?”然后与一峰聊了一阵,劝一峰趁着形势好,再贷笔款买设备。一峰适时地把想卖了现有的厂的那地方,重新去工业园区买一块地的打算跟大哥讲了讲,吴杰问:“大慨需要多少钱?”一峰说:“单单土地需要七百万。”
吴杰说:“这个数字恐怕我一个人担保不够!”
一峰说:“暂时不用您担保,我打算把那五六亩地的厂区卖掉,再添不了多少的。”
你那块地不是划拨土地吗?这个没权力卖的呀?
吴杰当然知道那块土地的性质。
“是的,当初国土资源局在搞乡镇企业用地调研时,我巧妙利用部门之间的信息不畅,私下做出了土地使用权的红线图,花了不到几千块的钞票。前些日子镇上想把我的土地收回去另作它用,我一则有盘接来时允许我使用三十年的协议,二来我有了这土地使用权的土地红线图,听拆迁办的马主任讲,有了红线图,就等同于有土地证,拆迁赔偿就按照正常的规矩赔,倒让我钻了个天大的空子。”
“有这种好事的?那太好了,这样吧,我明天要去澳门,等澳门回来兄弟俩好好再聊。”
吴杰兴奋地说。
一峰见他又要去澳门赌了,自己想跟他商量的时机也没有,心头有点失落。
知道大哥这几年下来,输多赢少了,因为有嘟哥在,又有济安太公的有言在先,他也就不好多说。只不过劝他晚上不要赌得太迟,一定要多注意身体等等。问了问什么时候的航班,好早点送去机场。
吴杰知道兄弟不喜欢他大赌的,所以就说会叫司机送的。
而这一次去,他不想让一峰知道,去得太勤了,有点难为情。
如今的他,输赢动辄上千万的,已很少再去罗斯壳里大赌场了。那里有不赌兄弟在,有济安先生在,赌得不爽快的。
那种赌赛马,赌球的游戏,已远远比桌面上的赌筹码来得惊险,刺激得多!
赌博,有时候玩的就是惊险,刺激的过程!
做人,何尚不是这样?
哪个人的结果都不是一样?
半年前镇里新上任的主管工业的副镇长姓汤,是一峰丈人家那边的街道办调过来的,与一峰的连襟是朋友,一来二去的与李一峰早几年已熟悉。调来镇上后,自然先以一峰为起点,展开工作。
工业镇长的主要责职自然是工业。招商引资是他工作的重中之重。那么,新的工业园区内,能使众多企业的入驻,当然是他政绩的重头戏,主攻点。
李一峰厂子所在的位置,交通便捷。镇上几年前就有打算,决定收回去另有所用。
汤镇长调来后,自是加快了这一进程。把这双方都有大利的好事,当作见面礼般的提前告诉了李一峰。
李一峰自是大喜,他的土地性质毕竟是国家划拨的,土地使用的红线图,也是捡了个漏做出釆的。追踪问源起来,这土地毕竟不是他的,所以他自然是最好趁机把它转正。土地证到手,才真正放心。
换个地方,不仅名气上会大幅提升,更能把这块心病得以完全医治彻底。
工业园区的那块地,他已多次去看过,20亩750万。
虽说他喜欢的是其它一块13亩一块8亩。如果让李一峰自己挑的话,他当然是8亩这一块地,那样的话,他现在的厂子连土地,转过去根本不用再贷款,甚至还可以多出几十万,前提是标准厂房不要造得太多。
问题是一则汤镇长的面子,他几乎是天天鼓励着李一峰,说凭他的能力和关系,完全而且必须达到市级规模企业以上。
把李一峰吹捧得直接可以上天。让他觉得自己是有一步登天的能力。
二则那小点的两块地,哄抢的人多,投标拍买的话,价格肯定要涨不知多少。而20亩的这块地,相对要的人少,七百五十万毕竟不是个小数目。
最为关键一点,也最吸引李一峰的,这块地是块山坡地,与它连一起的那边有几百亩,都已平整好了。
那垂直的山体全部都是露出的玄武岩。用这玄武岩去轧石子,品质超好,是做沥青路的上佳原材料,因此价格奇高,可以达到42元/吨。
而这20亩的位置,看上去虽说全部柴草復盖着,但从截面上看,厚厚的黄土底下,与旁边的山体,是一脉相承的。那边全是玄武岩,这边肯定也有玄武岩。到时候按10万立方算,一立方1.8吨的玄武岩,每吨市场价可以卖到42元甚至更高,而且还是对方自己会开采的。840万哪!最保守的估计,算对折价,就有420万元人民币……
李一峰相信,凭他的关系,随便沟通一下,这块地是十拿九稳的。因为就算投标,他凭空多出750万的,没哪个人会来损人不利己的投的。
吃进这块地,表面上的弊端,是自己赔来的钱正好买下土地。要造厂房,势必要土地证办出后去抵押贷款。李一峰也打听过,可以贷7折至7.5折,也就560万左右。
利益点说白了就是汤镇长的面子顾了,自己的社会地位大大提高了。
暗中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有这可卖的玄武岩。
李一峰权衡了一下,心里仍不踏实,心想给杜立江打电话。
正巧,杜立江打过来了。
这小子,两个月电话不打,就怕他李一峰会从人间蒸发一样。而李一峰芝麻大的小事,有时要当西瓜般的打电话给他,十有八九遭杜立江一阵数落,实足一块贱骨头。
照例的跟陈建东一般,先打听同学中谁谁谁怎么样了后,杜立江却是当即切入正题。
这又与陈建东有所不同,后者是可以这样来那样去与他绕两个钟头,让一峰以为移动公司委托他免费试打的,或者这小子纯粹是来打听他隐私的。
杜立江说:
“小峰,上星期六你师父来上海,我这里吃晚饭的,提到你想买土地,怎么回事?”
一峰说:“正想跟你商量呢!”
于是他把土地置换的情况,自己的目的和想法,汤镇长的意思,还有那玄武岩,似裸露出的女子雪白大腿般的诱惑,简单的跟他讲了一下。
杜立江在电话那头静音了将近一分钟,李一峰以为对挂了,就喂的一声。
“我听着的,小峰,你坦白跟我说,目前你的情况,资债抵消,还有没有多?”
一峰知道他的意思,却说:“按照我目前的情况,我车子厂子设备全部卖掉,还清个人和银行借款外,还有四五百万盈利。”
“少废话,我知道你那车子买来要多少,你厂里设备这几年是投资了不少,如果你厂子倒闭的话,算你有五百万的投入,你还想值五百万啊?告诉你,一百万甚至连零头都不值的,老实点。”
这家伙一副咄咄逼人的口气。
李一峰笑骂:“你这张乌鸦嘴。”
知道老同学的本意,只好实话实说:“所有债还光,净的还有两百万不到。”
“这还差不多!小峰,听我一句,趁这一次机会,你说全部有七百多万可以赔,土地干脆一亩都不要,现在办厂办公司的是很多,但倒闭的也不少,你随便那里去租一两千平方的厂房,把所有个人的银行的债务还光,让老谢存个两百万钞票,后半辈子你图画画画,陪你师父山爬爬,象棋下下,我们同学中你真的象李太白一样,他诗仙你神仙了!”
“什么?你叫我这么早金盆洗手?你我五十岁远远不到,正是男儿创业时,不发展了?”
我不是叫你金盆洗手,也不是发展了,我是叫你不要盲目发展。不要听你刚才说的什么镇长的忽悠,有多少胃口吃多少饭,我怕你吃下去消化不掉,到时拉拉拉不出,吐吐吐不了,要命的。“
″问题是汤镇长帮了我这么大的一个忙,我若不买土地,面子上落不下。″
一峰想找出说服他的理由。
“面子重要还是里子重要?”
杜立江不留情面地问。
一峰说:“对我来讲,面子里子都重要。嗳立江,你刚才说我师父在上海,跟你吃过饭的,那他怎么说的?”
“你这么聪明,想一下就明白,你师父不好打击你的自尊心,我十年前就说过,你不适合办厂的,想不到你机缘巧合的居然撞了大运。趁这个机会,干快脱手,不要听什么汤镇长的忽悠。按理这话我不能说,但作为老同学,我必须说!他要的是政绩,他帮你金蝉脱壳,这是大忙。是得好好谢谢他!但你若听了他的,到时候你套牢的话,要越陷越深的,拔不出来了怎么办?到时他屁股一搭老早调掉了,就算不调掉,也无能为力的。听我的,赶紧全部弄清,轻装上阵。”
李一峰原本是想,对杜立江汇报他买下土地后,如何样子发展企业的问题,描描自己的篮图,听听他的思路。谁知他倒领先一步,一个劲儿地来泼冷水。不由得心头不爽。当然他没有把心里的不高兴透露出来。
他只是说:“立江,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想,20亩土地到手后,今后也可以转个手卖掉,毕竟现在土地越来越紧张。”
杜立江坚持立场,耐心地分析给一峰听:
“我知道土地会越来越紧张,问题是你步子跨得太大了,先不说你这七百多万块钱只能买买土地,你考虑过下一步吗?七百多万的土地,搞平整的费用,造厂房的费用……就算你全部正常,我就怕你到时单单缴纳土地使用税就够你受的,何况再凭空起码增加七八百万的贷款?加上你以前的,一千多万的贷款了,你吃得消一下子增加的压力吗?衡量衡量自己的实力,不要人家李厂长长,李老板短的,就真的以为是大老板了,到时没有人会替你错误的决策买单的,不要说我言之不预。”
“那二十亩土地,全部是在半山坡上的,可以打石头卖给轧石厂,隔壁买进土地的老板,卖玄武岩发财。我这边初步估算,至少有五六百万以上可以进账。”
李一峰始终觉得放弃不是最明智的选择,他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他心里想:为什么每次谈正事,他从正面辩驳不过杜立江;从反面绕不过陈建东。他甚至怀疑是老天派这两个老同学,专门是跟他来作对的。
他没有十足把握到底有多少岩石可以卖,但至少一定有岩石。所以还想用这绝招来坚持自己的原则。
“哦!这样子的?还有这么多玄武岩的额外收、?这倒是个诱惑!不过我告诉你,这事想想简单,操作起来没有这么容易的。小峰,头脑冷静点,不要经不住诱惑。做人,没几次可跌倒的,你已经吃跌过了。这一次毕竟不是小玩玩。不要眼红这点钱,关键还是你企业自身的后续发展。最后警告你一句,拒绝诱惑!不要到时候叫皇天,我们老同学,你办得好,大不了回来热闹点,你办不好,苦头你自己吃的。到时别想巴望有救世主。”
说完,杜立江直接挂了电话。一峰估计这家伙有点生气了。
我操,CEO毕竟不是一般人,脾气好大。
李一峰听了杜立江的话,心里一阵阵的泛胃。他的思路已经往那边钻进去了,杜立江却一个劲儿的扯住他的牛尾巴,想把他拉出来,结果肯定两头不爽快。
不过李一峰一点没有怪他的意思,他甚至经常跟录音机庆幸,自己能有这么好的同学。老同学绝对不可能会害自己,自己好了发达了,肯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人家CEO,各方面的条件都比他好几十倍!那是真心的要他好,所以李一峰尽管心里不舒服,却还是非常感激他的。
被他这么一说,李一峰有点茫然无主起来。
他在想:″听杜立江的,那后半辈子做人,真的象猪八戒唱的:″老猪巡山,太太平平,天忧无虑!”
可万一那山坡底下全部跟旁边的山体面一样,都是玄武岩呢?“
李一峰明确知道,旁边的那几块地的交易背景。那几个老板,少说也有五千万的进帐,这里面的分成怎么分他管不着。但自己这一块如果成功的话,收益怎么分心里一清二楚。
为慎重起见,他带着已在读大一的儿子可歌,趁暑假在家,父子俩特地去买了50米的皮尺,带上锄头柴刀卷尺什么的,并带上毫无主见的老婆大人,再一次去那块山坡踏勘。
李一峰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一个人,几个人的去看过了。
虽说这事还没有公示走招投标程序的日期,但镇上的规划设计图纸已经全部出来。一峰通过正常程序,早已有相应资料。他拿着规划草案,再次进行仔细认真的踏勘。毕竟太事关重大了。
后来李一峰因这一决策失误,导致一下子跌入深渊,被任何人埋怨,认为自以为聪明绝顶的他,怎么会落到这一步?
但客观上不能全怪他,每人没有背后眼的。最后,他失败了,在外人眼里,李一峰跟猪同一级别了。这是后话。
这一次,他一家三口,
父子俩用皮尺一下一下的量,叫谢丽娜把数据记在本子上,虽说规划图上清楚地注明了所有想知道的数据,但从等高图上的测算,毕竟没有实地量过后来得放心。
当李一峰无论从长宽高,还是山坡的截面坡图等,从各个方面,通过父子俩一而再,再而三的测算,知道这山坡,无论怎么说,至少有二十方立方以上的土石方量。
因为20亩土地的红线规划图最宽的一条边线,在山坡的最高点上,它的垂直高度超过了32米,这势必得让山坡往里再延伸三五十米做坡度……
通过对旁边已经开挖了的玄武岩岩层结构的分析,李一峰父子最低保守的估计,差不多岩质结构的玄武岩,少说也有5万立方。
5万x1.8系数x42元/吨是378万。
这是最最保守的测算。
那多出的15万立方的土方怎么办?
李一峰立即去找了至少七八家轧砂场的老板,一次又一次的带着,一个一个的去现场堪察。
轧砂场的老板各自来现场看过后,李一峰一下子成了一个大红人。几乎是天天都有人拉着他,请他吃饭,泡脚,洗澡,唱歌的,推都推不掉。
他们不住地自抬价格,一方面拼命鼓动李一峰拿下这块地。一方面主动开价。
出价最低的说,先一次性提前给李一峰100万定金,到时实打实付。最高的先给200万。
李一峰掩盖不住心头的狂喜,全家人都处于极度亢奋之中。
一拿下这块地,就意味着立即有一百万可进账。
而5万立方玄武岩是最保守的数字,万一稍微放放,6万立方呢?
退一万步讲,就算它全部是泥石,据看过的人都说,轧黄砂是没问题的。
而黄砂的价格是对方通吃,18元/吨。
20万x1.6系数x18元=576万。
当务之急是通过关系拍下这块土地!李一峰决定了!
他本想立即把心中的想法告诉杜立江时,知道他那乌鸦嘴肯定仍然要反对,就决定暂时先不讲。他同时想了想,也暂时不告诉师父,因为几百万的在他眼里,跟没有一样。他说出来的话,可能比杜立江都难听。
他知道大哥吴杰无论是轧石子,轧黄砂等等,有好几家砂场的,这事只有他,是直接有关联的。这些年来,他的一大半收益已在这一块。
所以想把这一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他时,傅大海的见面,却给李一峰带来了令人震惊的消息。
作为李一峰是吴杰的兄弟,傅大海当然知道,有些事必须得让李一峰了解:吴杰大哥这次澳门赌球,赌马的,累计输了一个亿的人民币。
李一峰惊呆了。他木然地问傅大海:“这是真的吗?”
“真的!”
“那大哥他人呢?”
“还在澳门。他身上只有一千多万,那边还欠着八千多万,被扣在澳门了。”
“不是有规矩,有10%的返点吗?”
“赌球这一类没有的,你钱不打到那边账户上之前,所有的吃住费用,都是免费的,而且还五星级服务。回来时还可能会送10万。”
“那怎么办?”
“我这次回来,就是为这事而来。老大的公司一下拿不出这么多,缺口至少还有五千多万。”
第一一五章 不赌绝赌
上回讲到,上山虎傅大海从澳门回来,给李一峰带来令人震惊的消息,他的结义大哥翻江龙吴杰,折戈沉沙在澳门,竟然输了一个亿人民币。
这是足以让吴杰伤了半条命的大灾难。他公司无论怎么说,一时根本再也筹集不拢六七千万的资金,除非立即变卖资产。
当李一峰详细询问了傳大海,目前大哥的具体位置和确切数字后,整个人一下子似掉进冰窟窿,以致于对傅大海的离开也全然不知!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刚才傅大海的意思很明显,吴杰大哥想通过他,去他师父朱三雄处,探探口风。如若朱三雄有意向肯帮忙,则吴杰自己打电话给他;若是没有意向,则千万别透露出想法。他宁愿变卖家产,也不会去乞求人家。
吴杰毕竟也是大老板,这点自尊总是有。
一峰陷入沉思,他清楚,他自己目前的实力,抽出三十万左右,也已经竭尽全力了的,这点点钱真的只有当当葱。这事唯有师父能助一臂之力。
李一峰回忆起师父出手的几次大手笔,知道五六千万钞票,对师父来说,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师娘的小金库都完全拿得出。
问题要怎样把大哥的意思不着痕迹的说出来呢?
先不管这么多,这事必须得马上告诉不赌。
李一峰心想,大哥一个人在澳门,虽说这一亿的窟窿,不至于让他有太大的想不开,但真的不是小数字呀,他心情之恶劣郁闷,情绪之烦躁悔恨,肯定在所难免。这么大的灾难,做兄弟的,其他的忙帮不上,陪在他身畔聊聊天,舒舒心的作用总归有。
想到这里,李一峰一看时间,只有上午十点左右,知道此刻若是嘟哥后夜班刚下班话,正睡熟了也不一定,但事关重大,哪顾得了这么多?
当即拨通不赌澳门的手机后,不出所料,是唐巧巧接的电话。
唐巧巧听出是兄弟一峰,自是高兴得快要哭了,问这问那的,就是不问兄弟有什么事?
“巧巧,嘟哥呢?”
一峰知道唐巧巧和不赌两个,毕竟是从小青梅竹马,那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自已淡忘了,加上不赌从此改了邪归了正,两人反比从前更加恩爱。
唐巧巧听一峰找不赌,为难地说:“小峰,你嘟哥正睡得熟呢!他刚下班的,有事吗?”
她明知道兄弟找他肯定有事,可她更清楚,自己刚与老公恩爱缠绵过的,此刻正是他睡得最适意沉香的时候,实是舍不得叫醒他,因而明知故问。
“马上叫醒他,我有急事!”
一峰真的心急如焚!
当一峰把情况跟睡意浓浓的不赌一说,不赌听了,惊出一身冷汗,哪还有睡意?连忙问一峰:″大哥现在在哪个赌场被扣了?″
当一峰把具体地址告诉不赌后,不赌竟出奇的冷静,久浸赌场的他,自是比一峰要来得冷静得多。正好象天天在殡仪馆上班的人,自是比一般人的心肠,来得冷漠一样。
只听他说:“小峰,这事麻烦大了。大哥他一下子输了这么多,虽说他家大业大的,但肯定也要半边乌焦。眼下情况,只有从哪里跌倒,从那里爬起来。再去赌马赌球,已不可能,除非从赌桌上去赢回来,澳门是世界赌都,各种各样的赌都有。”
一峰听出言外之音,忙问:“赌哥,听你的口气,莫非赌桌上有把握赢回来?”
不赌没答。忽道:“小峰,我这就去大哥处,你什么事都暂时放一边,专等我和大哥的电话。”
不赌说完,挂了电话。
一峰在焦虑的等侍中,终于在下午三点左右接到了不赌的电话,电话中明确告诉他,要一峰师父无论如何先帮忙解决五百万钞票,最好能有一千万。
一峰说:“嘟哥,我知道,我师父他几千万钞票,绝对一次性都拿得出,而且他这个人的个性我也了解,一个人若碰到大事难事,耐心地跟他讲,请他帮忙,他是绝对会帮忙的。而且越是大事越肯帮。我就亲眼见到他,几千万的帮人家,已有好几次。但一定要实事就是地,把事情讲给他听。尤其是那个钱到底派什么作用?还是直接去还掉?所以嘟哥你得实话告诉我!”
电话那头不赌说:“兄弟,实话告诉你,我想叫大哥再一次乔装打扮的,去我们罗斯壳里大赌场挖梭哈!”
一峰说:“嘟哥,你是不是想和大哥穿赌?故意放水给大哥?他不是已经常在你们赌场里赌的吗?底下的人早己认识的呀?”
不赌说:“我们的赌场,每天进进出出的人起码上万,单赌场有十五层楼面的大厅,没有哪个职场服务生会注意的,大哥我们赌场里赌的次数又不多,认识他的只有平叔和济安公,而他俩只不过在那天晚上见过面,后来又没照面过。这事只要在赌的过程中不被发现,一般情况下问题不大。”
“那如果大哥赢了几千万走,最终平叔和济安太公调出监控,你的放水行为不是要拆穿了吗?“
一峰担忧地问。
不赌说:“这个顾不了那么多了。”
一峰又问:“你不是说你已很少出面坐庄了呀?”
不赌说:“所以要大哥去七十楼层以上的,赌注很大的赌桌上,先凭自己的实力,跟世界各地的梭哈高手,真枪真刀的杀上来。最后他们通常会邀请赌场的人出面玩的,到时我就出面。所以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和大哥熟悉。如果能从其他两位大佬中赢了最好,怕就怕另两个钱不多或不肯输下去,所以我要坐一门,定要让大哥能翻身。”
一峰想了想,觉得这也是个好办法。四个人在一起赌梭哈,有两个人穿赌,这赢面就相当大,何况两个都是赌中高手?
想到这里,一峰问:“大哥的赌技你俩切磋过了吗?”
“这个自然,否则我也不会打电话给你。大哥他这两天心情不好,我到后,我把自己的想法一讲,兄弟俩又练了练手,大哥的技术不错,足以应付得了一般的高手。此刻他被我这么一劝,心情大好,已吃饱睡了。”
一峰笑着问:“看样子大哥的赌,毕竟还是嘟哥你好吧?”
不赌也笑道:“这个自然,总要有让我好一点的一项呀!这样吧,小峰,你跟你师父讲,五百或者一千万的钞票是做启动资金的。没有几百万的筹码,很难很快的翻盘的。”
“好的,嘟哥,我这就去找师父。”
当一峰直接了当的把吴杰大哥的情况,跟师父朱三雄讲了,并把自己另一个结义二哥,李不赌也在澳门,和不赌的心想,怎样怎样的也一并讲出。
朱三雄就问:
“你所说的嘟哥,是不是你们那里的不氏四兄弟中的老三李不赌?”
一峰点头称是。知道事关重大,师父是肯定要问得越详细越好的,一旦详细的问你了,事情往往有希望成功。
朱三雄接着问:
“既然叫不赌,怎么不仅要赌,而且还是澳门职业赌场里的坐庄高手?”
一峰又连连点头。
有些事情不用解释。
″你还说他有武功,跟你吴杰大哥比哪个好?″
每个人都喜欢打听别人的事,尤其是要帮人家的时候。
所以一峰连忙说:“我嘟哥的武功虽好,但放在我大哥面前,那当然是大哥厉害。”
知道师父肯定喜欢听,所以一峰不等他问来,就把吴杰大哥和不赌在澳门的那场比武,原原本本地讲给他听。
朱三雄听了,点着头又问:“那两个人的赌技呢,哪个好?”
“赌技自然是我嘟哥好,师父您想想好了,否则怎么敢在罗斯壳里大赌场坐庄?”
“你有把握不赌他一定能让你吴杰大哥翻盘?”
朱三雄笑着又问。
李一峰知道越来越接近成功了,就说:“那当然,我敢保证我嘟哥一定行!”
朱三雄笑了:“你拿什么保证?”
一峰正容地大声说:“我拿我的身家性命保证!”
朱三雄哈哈大笑道:“臭小子,你的身家性命值一千万吗?”
一峰大喜道:“师父,我的身家性命是不值一千万,但您签的字值上百个亿呀!”
一峰自从知道阎王都爱马屁后,马屁功力一下大增。
朱三雄当然比不上阎王爷,只听他哈哈笑着,忽问:“几点钟了?”
一峰忙答:“四点二十分。”
朱三雄拿起内部电话,当即拨通,问:“小陈,公司账上现在有多少钞票?噢!噢!知道了!”
搁下电话,对一峰说:“小峰,账户上现在只有三百万,你先马上把吴杰公司的账号问来,我这就先给他打三百万,明天有笔款子会到,明天我再会划七百万过去的。”
一峰听了,连忙打电话给不赌,把这喜讯告诉他。并叫他转告大哥,让大哥打个电话给师父。
通知了不赌后一峰又马上把吴杰大哥公司的账号向大嫂要来,把师父的大恩也一并跟她讲了。
郑淑萍听了,不住地感谢朱三雄。
话说吴杰在澳门,知道不赌兄弟的计谋,虽说觉得有点不大地道,但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办法。
正如兄弟小峰说的,如果单纯的从道德角度去衡量,中国古代的三十六计中,除了走为上计这最后一计,稍微有点不涉及道德层面外,其它没有哪一个计谋,是不涉及道德方面的遗憾,一部三国之中的所有计策,更都不是光明磊落的。
这样一想,心中自是坦然。接到兄弟小峰打来的电话后,吴杰兴奋之余,自是立即给朱三雄打了电话。
电话中吴杰首先对他表示感谢,接着要把他在澳门的事讲给朱总听。
朱总早哈哈笑道:“吴总,澳门好地方,开开心心的,安心玩几天,我现在有客户在,有空再聊。”
说完,道声失礼,挂了电话。并不多讲什么。
越是遇到大事,越是不会过多的打听原因,更不会批评与指责对方,先尽心帮好,再慢慢开导。救急不救难。这就是朱三雄为人处事的特点。
第二天,朱三雄主动多给吴杰打了一百万,加上头天下班前的三百万,全部是一千一百万,及时地通过吴杰公司账户,一下子打到吴杰卡上。
吴杰与李不赌兄弟俩,经过一番精心准备,利用朱三雄资助的一千一百万资金做筹码。
吴杰通过化妆,把自己易容成一个头发花白,一身名牌的内地富豪,先在罗斯壳里大赌场第七十层的赌桌上,凭实力赢了四百万,通过与同桌赌友的交流,邀了两个赌友,请大赌场的职场经理下场参赌。
每一家大赌场,自是有很多这样的高手,在一定的时机参加赌的。
赌场老板钱多呀!所以赌客肯定想从聚宝盆里赢得钱去。
赌博都精彩刺激,但最有味道的是牌九,最赌性格的是梭哈。
一副扑克牌54张,除去大小二王,再除去2到6点的20张,剩下7到A司32张。一般从两张开始叫注,由服务生先每个人桌面一正一反的分好两张,统常由正面点数小的出注,大的跟注。四个人中除出注的不能跑掉,其余三人可依据自己手上牌的大小,随时可以跑路不跟。已经跟注的则须待一轮跟完。
比如甲乙丙丁四人第一轮若甲叫注,乙认为自己牌不合意,可以放弃。丙丁跟牌的话,服务生再给三人分一张牌,变成第二轮。
第二轮开始,梭哈的技巧才真正体现,因为每个人始终有一张底牌是只有自己知道的,于是开始勾心斗角地玩心机。
在一峰老家这梭哈叫梭吓,利用面上的牌点比你大,骗你吓你的意思。
四个人玩梭哈,如果两个人穿赌,则赢面很大。通过打注叫注的关系,一打一拦,另两位很难招架。
梭哈大小的规矩,各有标准。一般的行规,五张牌中,同花顺最大,其次是四带一炸弹,然后是三带一对,乱同花,顺子,两对一杂,一对三杂,杂牌。
同花顺中,四色牌按黑红方草排大小,其它也依次类推。
吴杰不赌他们,四个人在方桌前,各占一方坐定。
兄弟俩面对面,吴杰下手是甲某,不赌下手也即吴杰上手乙某。
四个先有服务生讲好大小规矩,注定好出注最小1万,第一次出注叫注的上限是10万。规定是台面梭哈。
梭哈又分台面梭哈和无底梭哈两种。
台面梭哈是以自己台面上的钱为叫注上限,赢了的钱得始终放在台面上。输了的话允许随时加筹码。
无底梭哈,就是无限制的任意梭哈。规矩和细节又有不同。
吴杰他们赌的是台面梭哈。吴杰操一口中原话,三句不离一中。
下手甲某一口闽南话,上手乙某估计是山西过来的煤老板。
而不赌,当然是一口纯熟的澳门腔。
比月饼要小得多的,薄薄圆圆的筹码,分四档颜色,分别是红黄兰白,白色一块代表1万,兰色代表5万,黄色代表10万,红色代表100万。
经过兄弟俩的钓,送,拉,断,拦等等梭哈的打注叫注技巧,很快吴杰台面上已有四十多块红色的筹码,估计已有四千二三百万之巨了。
吴杰见上下两家均已没有多少筹码了,而不赌台面上的筹码比他还多。估计已有五千多万。
只见那两位大佬,一个嘴叼雪茄,一个搅拌咖啡的,都笑着退出赌局。
早有两位服务生,忙着替两位清点剩余的那几块黄白兰色的筹码,动作轻快,言语得体。
见那煤老板样的老板,各赏了一块白币给两个服务生。出手之豪,令人震惊!
兄弟俩心领神会,开始对赌。
第一轮吴杰又多出两块红币。
第二轮开始,不赌面牌草Q,吴杰红J。
根据第一次出注上限的规矩,吴杰出注一块黄币,10万。
不赌跟上。
一番小心翼翼的剥牌,不赌一张红Q,吴杰一张方K。牌面上不赌一对Q,吴杰是JK。
牌面大的叫注,牌面小的可以跑路。
有对杀无对。不赌一下从筹码堆里推出大概十来块红币,用力偏大了些,一块红币掉落桌外。
站着替他俩发牌的服务生,见自己赌场的大老板的亲属,职场大经理,坐庄大人不赌先生的红币掉了,连忙弯腰帮他捡起来,一脸恭维的笑。
他当然明白,凭大经理的牌技,自是手里稳有好牌出注一千万,是怕对方跑路,先钓一钓。
谁知吴杰跟上。
第四张牌,不赌是一张红A,吴杰是一张方10。每个人还有一次进牌的机会。
从牌面上分析,不赌一对Q一张A,底牌凑上,最理想是三Q一A,其次是对A对Q。而吴杰牌面分析,最大是对K,其次是对J对10,或者是副杂牌。
无论怎么说,不赌的牌面碾压吴杰。
不赌继续钓鱼,怕红币又掉,故轻轻推出二十来块红币,三千多万了。
吴杰拿手帕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
是紧张!毕竟己跟出一千多万了,再跟进的话,风险很大,不跟的话——这最后一张牌万一凑成顺子呢?
所以吴杰咬咬牙,跟进。
不赌进了张方Q,吴杰进了张黑桃A司。
这时,牌已发好。
不赌是三Q一A暗底牌,吴杰是JK10A一喑牌。
明面上,不赌唯一的怕吴杰是底黑Q,而吴杰就算是底牌是那张黑Q,凑成10JQKA顺子,但毕竟怕不赌三Q带对A,火龙烧顺子。
吴杰要输的。
所以吴杰不敢叫注,说声pαs,把叫注权让给不赌。
这时吴杰手上还有十多块红币,加上其它的三色币,估计还有一千四五百万。而不赌则还有两千多万。
不赌通罩。
不赌见吴杰不敢叫注,就大胆罩出。
意思是把吴杰的剩下的筹码通通的罩住了。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吴杰最后跟进。
吴杰是10JQKA,不赌是三QA9。
吴杰嬴!
不赌跌坐在位子上,十分的沮丧。
吴杰胜利了。
两个漏洞。
第一个,吴杰既已被另外一家大赌场扣押的,怎么可以进罗斯壳里大赌场?
很简单,扣押的只是身份证,人身在澳门范围内大大的自由。至于进罗斯壳里大赌场,没有身份证可以进的,就算进不去,不赌不是吃干饭的。
第二点,吴杰赢得不是很惊险刺激嘛!
是的,一点都不惊险刺激。
按规矩,赌场对客户赢了五千万以上的大赌局,一个小时内要回放监控。这段时间,是赌客赢钱走时,所有手续办理好的最慢时间。
不赌沮丧地坐在位子上,象发了呆似的一动不动。
谁都体会得出此刻他的心情。从没失手过的坐庄大佬,这次怎么会失手的呢?
调看监控的权力,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的,除了大老板小老板外,不赌是一个。
等吴杰办理好所有手续,兴冲冲离开赌场,不赌还在对刚才的那局赌沮丧。
没人敢好意思去打扰他,人家心情本已不好,何必去讨没趣?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不赌从裤袋里摸出手机,哟,有信息:
“全部搞定!”
不赌笑了,那种英雄落寞般的笑了。
“去!叫一下大老板和小老板,走程序!”
当监控室只剩下李济安,李和平,李不赌三人时,从慢镜头中,那服务生弯腰去捡掉在地毯上的红币时,不赌的一只右手似乎是不经意的,拂过自己的底牌,再放慢,喏!手回缩时吴杰的底牌动了。
尽管在慢镜头下,不赌对换底牌的过程,还是不十分清晰!
第一一六章 嶀山门下
上回讲到,李不赌里通外国,帮对方调换了底牌。
面对一次次回放的慢镜头,李济安铁青着脸,一声不响。
李和平忐忑不安地,把镜头定格在,这个大侄子放水的对象的面部。
在高科技的关注下,吴杰的身影不得不露出原形。
“他输了多少?”
李济安面无表情地问。
“一亿人民币。”
不赌轻轻答道。
济安问:“什么时候的事?”
“四天前!”不赌答。
济安又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赌犹豫了一会,小心地说:“我兄弟小峰电话打来告诉我的。”
“他今天的本钱是多少?”李济安仍然毫无表情地问。
“一千一百万。”李不赌忐忑不安地答。
“短短的两三天内,谁给他这么多本钱?”
“我兄弟小峰的师父。”
″就上次小峰说的那位?″
″是的!“
“叫什么名字?”
“……”李不赌沉默。
“什么名字?”李济安语气加重。
“朱三雄!”李不赌怯怯地说。
“仗义!豪杰!英雄!他从这里赢去了多少?”
李济安的话让李不赌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赌想了想,答道:“净的八千万左右。”
“你放水送了多少?”
“五千多万。”
赌场出内鬼,这是犯了大忌!按照澳门的规矩,老板有权对犯了大忌的内鬼直接抢杀。
而且,同道中人也可出手,除非他们不知道。
这规矩无人敢破!
这看样学样的本事,全球华人数第一。所以这事真的非同小可。
真正数目巨大了,所有好听的话,自然再也说不出口了。更何况是内鬼放水的?
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李济安父子俩,带着李不赌上老板的办公室,离开前和平请示了爸爸后,销毁了这个监控录象。
李不赌站着不出一言。
李济安怎么下得了手?问不赌:“你打算怎么办?”
不赌说:“安公,大错犯下,早有思想准备,一切您处置,只请善待妻儿。”
“不赌啊!你把公看成什么人了?你是绝对没办法再留在澳门了。小军还在这里读大学,这样吧,你们夫妻俩马上回去,小军让他留在这里,你们住的那套房子,过几日我会过户给他。我父再三关照,一定要我报恩。我这一生,最亏欠的就是家父,家父的话,我自是要听。不赌啊,按照澳门的规矩,你早已懂的。若是知道你这样,你的命难过今夜哪!这次我放了你,就算是我报恩了。对家父也算是有个交待。从此你我两清。但家父坟前,还须你多多跪拜!”
不赌听了喜出望外,他心中清楚,自己的行为,若是被外人所知,那是任何人都可以踩在脚下踏死的,甚至连这赌场大门都出不了。济安公不作处罚,反送儿子澳门一套房子,这等大恩,如何不激动万分?
但他生性不喜多言,自是并没多说什么。
李济安又问:“这个李一峰李小峰,到底怎么回事?居然结交得这般奇异人物?上次我还出言轻责过他,叫他不要一味盯着师父不放,有这样的师父在,倒是让人放心了。”
说着,又转头对儿子和平说:“平儿,你记住朱三雄这个名字,能有如此仗义的人,今后相见,定当好好亲近亲近!小峰这小子,竟有这等福分。”
和平笑道:“爸爸,这个小峰,绝对性情中人,为人义气忠心。可就是让我觉得他对办厂什么的,一点不在乎和热心,倒象似个学者,很与我投缘。”
李济安说:今后你可多多与他联络。好了不赌,无论怎么说,我是不能留你了,我开张支票与你,你们夫妻俩回浙江吧!
记住!若是再敢来澳门赌博,我的手枪不是吃素的!
最后一句话,声嘶力竭!
吴杰和不赌夫妇回家后,知道不赌讨厌回老家,自是把他们夫妇安顿在自己的别墅庭院里。
他与不赌之间,什么都不用多说了。
而感谢朱三雄朱总,这是必须的。
在越州宾馆的天宫阁一包厢里,吴杰再次真心地感激地敬了朱三雄一杯酒。他说:
“朱总,感谢您的话,我就不说了,您是我兄弟的师父,我还是叫师父吧!您的一千一百万,我暂时还不上,待明年四月份才能还您,没事吧?″
朱三雄笑着说:“没事,借你之时,心中已有打算,心里想哪能一下翻盘一个亿的?这位不赌兄弟不错,能一下子扳回八千万。”
吴杰说:″师父,反正这辈子,我也定当跟兄弟小峰一样,敬您如父,您是我的再生父母,我再敬您一杯!”说完,把杯中的一杯黄酒又一饮而尽。
朱三雄连忙站起来,喝光杯中酒,笑着说:“嗳!吴总,你我二十多年的交情了,这点忙算什么?不要这么沉重其事。不认识的人,碰到急难,我都出手在帮的,何况你我?再说,我也不过是替你抛了抛本钱,这功劳还是这位不赌兄弟的呀!”
一旁的不赌连忙站起来说:“师父,您是我兄弟的师父,就是我的师父,我话不太会说,反正我敬您一杯。”
说完,不赌也把杯中酒喝了。
一峰忙着替师父和大哥嘟哥倒了酒,拿过自己的酒杯,满满的加了,敬朱三雄说:
“师父,我嘟哥的心里话我替他说,师父,这一次大哥的坎,如果没有师父您及时出手,那肯定是不成功。就算大哥的路道广,三五天内借得到五百上千万的,但绝对不可能有人一次性肯和拿得出这一千一百万,如果三五天内大哥只有5百万本钱,要想一下子翻本就难。一单日子一拖,澳门赌场肯定要有察觉。所以这事正象那天嘟哥跟我讲,只须一次成功,不可能有两次三次机会的。因为每个赌场之间的信息相当灵通,哪个人如果连着几天,天天都赢几百万的话,三五天当即全澳门所有赌场知道了。所以师父,我真的谢谢您!”
说完,碰了一下杯,忙忙的一口干了。
同桌的另两位,上山虎傅大海,和兄弟下山虎吴小江,同时站起来,也一道来敬朱三雄。
只听傅大海说:“师父,您是我们老大的兄弟小峰的师父,我和小江兄弟又特别特别跟小峰投缘,我们老大都说要敬您如父,我俩自然不要多讲。这样,我们也叫您师父了,来!师父,我们敬您!”
吴杰忙说:“对呀对呀!师父,大海说得对!您是我兄弟的师父,自然是我的师父,既然是我的师父了,那二虎更是不用说,不赌兄弟什么都不说了。早已情逾同胞了。我看这样师父,您看,小峰,不赌和我,我们兄弟仨,早就象小峰说的一样,我是乔峰,老二是谁?″
吴杰笑着问一峰,一峰忙说:“大哥乔峰二哥虚竹,在下段誉。”
″对对!老二虚竹一样,我和他结拜时,他已把老二代入了。这二虎,上山虎和下山虎,与我更是比小峰还要结识得早,只不过没有举行过结拜仪式。而小峰和小江,那天在我儿子周岁酒时就想结拜的。我想,今晚,我们兄弟五个,在您的见证下,正正式式的再重新办一下结拜仪式如何?”
吴杰话音一落,傅大海和吴小江欣喜若狂!
尤其是吴小江。
早在二十多年前,他与傅大海不打不相识,结成生死兄弟后,因傅大海的傅,是老虎的谐音,而吴小江的吴,虽说跟虎搭不上边,但他打架凶猛如虎,虎虎生威的,所以对外号称上山下山二虎。
对于自己两虎谁厉害?下山虎饥饿难耐,当然凶猛有余;但上山虎吃饱回洞,自是从容淡定。谁厉害?反正吴小江服气傅大海,年纪一样却是大海早生几个月,所以甘居其下。
他俩听得翻江龙名声,就兄弟俩个,二虎约战一龙。兄弟俩一块上,虽能在吴杰手下战得多时,依得吴小江血性,还想缠斗下去,但傅大海托的跳出圈外,执手认输。
大海一认输,小江自然贴服,从此听从一龙号令。
兄弟倾心相交几十年了,却是从没提起来结拜一事,因为早已情同手足了,加上吴杰不喜繁杂的礼数。因此一直这样,只称老大不叫大哥!
此刻听吴杰主动提议,要由朱三雄见证,称他为师,底下兄弟几个,他是当之无愧的大哥,自是想带兄弟们投在朱三雄门下。
朱三雄见说吴杰五人要重新结义,由他见证,当然十分乐意。
这见证人嘛!又不是第一次做,记得吴杰与一峰的结拜酒,就是他见证着的一个。
所以他连声称好!
于是吴杰忙叫服务员拿来大红本本若干,笔墨伺候。
不一会,文房四宝拿到。
吴杰叫一峰把五个人的生辰八字等认认真真的写好,又把大哥吴杰,二哥李不赌,三哥傅大海,四哥吴小江,老五李一峰等全部注上。
叫一峰一模一样的写得六本。
李一峰激动之余自是一一照办,浑不管兄弟只有五个,却为何要写六本。
一峰全部写好后,吴杰非常高兴。早重新叫服务员挑最好的酒菜上来。兄弟们一个个,在朱三雄的见证下,依大落小的叫好敬好酒。
然后,吴杰招呼四个兄弟一块站好,共同举起满杯酒,叫朱三雄端坐着,齐声大叫:
“师父!”
这下朱三雄猝不及防。
他是见证吴杰五雄结义的,谁知吴杰突然来这一手,连忙站起来说:
“吴总,这个不行不行,哪有这样子的?”
吴杰认真地说:“师父,您本身就是我们老小小峰的师父,这都十多年了的,您不会不承认吧?而今我们兄弟五个,在您的见证下,结成生死之交,这您刚才认可的吧?作为五兄弟的大哥,我们五个,都是出于真心实意的敬重您,今天就投拜在您门下,怎么会当作儿戏?”
朱三雄笑着:“我与小峰,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今天这事,那可不一样。再说,你吴杰已经是一个山大王,手下喽啰何止上千?叫我做你的师父,这可不敢当!”
吴杰笑道:“师父,我这是带艺投师呀!您若是不肯收下我们兄弟四个,那我三天内,无论如何也要把您的一千一百万钞票还上了。”
朱三雄认真地说:“哎!你这又是何苦?都快年底了,你去问其他的朋友借来还我?他们不借你不好,借了你,他们又自身难熬。我又不急在一时的,为何要去为难人家呢?”
吴杰笑道:“那您是答应收下我们四位啦?“
朱三雄笑着说:“你这老大,天下哪有这样要挟人的事?我不收下你们几个,你倒要把欠我的钱,立马还我来要挟我?可我明知道你一下子输了一个亿的,虽说你这不赌兄弟帮你扳回了八千万,可是连费用一下子两千多万的损失,肯定是有了,资金一定紧张的。我既然帮了你,救了你的急,自不可能当即要你还,再让你另陷泥潭的。”
吴杰动容的道:“师父,别人都说你做生意精得来门槛贼精,但我知您的菩萨心肠。所以我一开始就明着讲,这钱暂时不还。此刻我们兄弟,是真心实意的敬重您,要挟您的心真的不敢有。您若不肯收下我们,自是因为我们不够格之故。所以……”
一峰未待大哥说完,也动情地说:“师父,我等兄弟五个,是小峰我最无德无能,您连我都收下了,就一块收下大哥他们吧!”
朱三雄听了,沉思良久,严峻地说:“吴杰,事已至此,我想说说我的心里话,说真的,收下你们另外四位真不是那回事。你们若是能答应我的三个条件,我就考虑考虑,若不能答应,则谈都不要多谈。”
吴杰等五个听了,齐声道:“只要师父肯收下我们兄弟五个,休说是三个条件,哪怕是三十个,我们也一定答应。”
“好!这第一条,主要是针对吴杰不赌,当然二虎小峰也一样。你们几个,从此再不准踏进澳门赌场半步,更不允许在任何场合,任何时间进行赌球赌马什么的。不是说输赢一两千的麻将老K绝对禁止,而是绝不准有上万输赢的大赌,尤其是吴杰和不赌,你们做得到吗?”
吴杰自输了一个亿后,真的后悔万分。与赌的精彩刺激莫不已品尝至极限。有道是物极必反,他已刺激过了头,所以真的已经怕极,从而生厌。此番听朱三雄的一席话,自是更加坚定不再去赌,哪怕是小赌。
这已经赌到最大过的人,如果让他去赌十万分之一的小赌,自然象自己跟自己赌一样,毫无趣味的。
而不赌更是如此。他这些年来,时时刻刻浸在赌场里的,自是对赌场里,输得只剩下一条短裤的人,都真的见到过。至于输光后神经错乱,跳楼跳海喝药上吊等自杀的,早已见得更多。所以老早就生厌。更何况因大哥一事,他已触犯了赌场的红线,已经受了济安公的再生之恩,早就承诺过的。因而更是不在话下。至于二虎与一峰三人,对赌并没有什么大的兴趣。自是无须多讲。
因此五个几乎异口同声地答应。吴杰甚至要带兄弟们发誓。
朱三雄忙笑着说:“发誓倒不必要!这第二条嘛,就是不准打架。我知道你们四位曾经的往事,现在打架的事当然不会发生了。但我要说的是,从此你们几个,不准持强凌弱,欺负平头百姓,一定要与人为善!这一点我知道你们老大吴杰已经做得很好了,我希望你们能始终记住,不要仗势欺人。”
“这个自然。”
“这第三条嘛,我不喜欢拉帮结派,你们既然是我门下,从此不准有江湖习气,动不动哥们义气。我不是说哥们义气不好,我的意思是绝对不允许,借机乱七八糟的去说,你们是朱三雄的徒弟,从而抬高自己。更不能今天拉谁进来,明天叫谁入伙。低调为人,高调做事。明白我的意思吗?”
吴杰等大声道:“明白!”
“另外,我还要在这里申明一点的是,你们几个,往后互敬互爱,互帮互助那是应该的,但各人却不准有依赖性。原则上自己的事情自己去解决。我有言在先,你们几个,不要以为是我的徒弟了,就好象有些事有名份一样,一定要巴望我出面。这一点,你们几个要心里有杆称。尤其是小峰。”
李一峰等听了,严肃地点点头。
见朱三雄答应了,吴杰连忙高兴地叫一峰把六本红本中,注上师父朱三雄的大名,并让师父给他自己取个名。朱三雄被催得紧,想了想,就说:“嶀山门下,好不好?”
大伙全部欢呼叫好!
朱三雄笑着说:“我看今日大家都高兴,你们几个事实上也性情相投,就不扫你们的兴。在这里我再申明一下第三条,我不喜欢那些江湖义气,象你们都听说过,镇上那原本是四结拜的,后来变八结拜,再后来成十六结拜兄弟,这成什么样子了?”
吴杰笑道:“师父您尽管放心,有我老大在,那种脱头烂脚的事,我们绝对不会做。既然您已明确定下三条规矩,我等自当不折不扣的执行。我说兄弟几个,今晚咱们聚义,纯粹是我们几个小范围的,正象师父所言,我们不是拉帮结派,我们一定要低调为人,高调做事,对外绝不要乱说乱讲,一句话,不要声张,不准张扬。尤其是小江小峰两位兄弟,小峰,你俩听到了吗?”
李一峰早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原本想饭后就把今晚的喜事告诉给杜立江,陈建东等几个要好的老同学听,也在想在其他朋友们面前风光风光,见师父一本正经的告诫,并立下规矩。大哥又严肃认真的,此刻又着重点到自己和四哥吴小江,一时尴尬地笑了笑,连忙端起笑脸,认真地说:
“小峰谨记师父,大哥的教诲!绝对不会宣扬。”
大伙对一峰的认真劲,不觉开心地笑了。
吴小江也连忙表态,表示一切听师父的,听大哥的。
一峰早把写着师父大名,及嶀山门下三条门规的红本子交给吴杰大哥,后者接过,双手递一本给师父朱三雄,另外一个人一本分了。
然后师徒六人开怀畅饮,各醉方罢。
第一一七章 风轻云淡
书接上回。吴杰,李不赌,傅大海,吴小江,李一峰五人结义,共拜朱三雄为师,朱三雄以三条禁令为前提,答应吴杰的要求,命名为嶀山门下。其中最关键一条低调为人,高调做事。对外不须声张。众人应喏!
话说第二天一早,李一峰即去找大哥吴杰,他有要事商量,原本是想昨晚的酒席上,先问师父的,但见众人高兴,故把自己的私事捺下。
这事事关重大。
李一峰早饭吃了即去吴杰别墅庭院。
见大哥吴杰二哥不赌都还睡着,就去菜地里,知道吴杰爹妈肯定在地里干活。
到那一看,见唐巧巧连同大嫂郑淑萍,早已和二老一块忙活了。
几个见了一峰,自然高兴,唐巧巧更是笑着说:“老爷子,您看,我们的大才子来了,您刚才说的二十四个节气,哪个节气种什么果菜,你考考他呀!”
原来她们四个一边忙活,一边在议论什么时候种什么蔬菜的事,见到一峰,巧巧知道他有才学,就拿他来开心。
一峰虽然说满腹才学的,平时也热衷于种四季时鲜菜,却是人家种什么他跟什么。对于这一块的知识,肯定远不及老爷子二老,和唐巧巧,甚至连大嫂都不如。听了唐巧巧的话,连忙双手乱摇,连声说:
“老爷子,您休听巧巧乱讲,田地活我干是会干,却是一点不知行情的,我连萝卜白菜什么时候好种都不懂的,人家种我也种,只知道随大流。”
老爷子笑道:“我听巧巧说,你差不多什么都懂,那好,我来考考你,二十四节气中,芒种过后是什么?”
“老爷子,这二十四节气,我是知道的,让我想想……芒种玉秧放庭前,夏至稻花如白练。芒种过后是夏至。″
“那寒露过后呢?”
”寒露……这个寒露过后嘛!……“
一峰搔搔头,一时卡壳了。老太太哈哈大笑,正要提示。
一峰忽的脱口而出:
“寒露菜苗田间绿,霜降芦花飘满天,是霜降。”
老太太笑声刚落,重新又笑骂道:
“小呆子,这二十四个节气,作为农民的儿子,哪要这样文皱皱的掉书包的呀!自然是一口气要说得出来。”
一峰听了,夸张地笑道:
“哟!大嫂,巧巧,你们听听,老太太字都不识几个,能一口气说出二十四个节气?吹牛吧老妈!”
老爷子开心地起哄:
“小峰,跟你老妈赌一赌,怎么样?”
“好呀!赌什么?”
大嫂郑淑萍笑着说:
“赌你输的话,马上去给二老买早饭,老妈想吃豆腐脑过烤饺,老爷子想吃炒榨面。”
“这个不用说,输赢我都即刻去买,包括大哥大嫂二哥他们的,让我听了老妈的牛皮破了即去。老妈,开始!”
老太太停止笑,清了清嗓子说:
“小峰你听着——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清明谷雨立夏小满芒种夏至小暑大暑,立秋处暑白露秋分寒露霜降立冬小雪大雪冬至小寒大寒。”
中间只略一停顿,真的是一口气说完。惊得一峰目瞪口呆。
老太太早在说了:“巧巧啊,我毕竟年纪大了,一口气接不上了,再年轻个十年,我保证中间不要停顿的。”
“服!老妈,我是真的服!大嫂,你去叫一下大哥他们,我这就全部都给你们买来。”
等一峰把吴杰家里,包括连管门的郑叔在内的早饭全部买来时,吴杰不赌也早在等他了。
一峰又吃了一笼小笼包子后,与吴杰不赌两个,到一峰车前。一峰把想买那块地的情况跟吴杰一讲,吴杰招呼老二一块坐上一峰的车,直接去一峰所说的那块地的地方。
路上吴杰就说:“小峰,你说的这块地,肯定是我早已买下,正在动工兴建的公司对面了。”
还未说完,一峰巳到达地头。
吴杰笑道:“好了小峰,这块地我不要太熟悉,那旁边的几百亩地,也是两年前我一块帮他们弄好的。不用看了,喏!这对面的就是我的。”
“那大哥你的意思呢?”
一峰适时地问。
吴杰想都不想说:“呆子才不要!小峰,我毛估估这里有25万立方的土石方。”
″大哥,我多次测算过,20万立方。″
“我知道,你算的是标准的,但这么大的一块地,你是按一万三千三的平方面积乘高得出的,要知道一万三千三只是它的实际平方面积呀,三个方向至少还有五米的放量,那山脚下,这么高的岩头,不可能垂直的呀!底面往里至少得挖进去五米,再做斜坡。这么高的高度,45度的坡度绝对不够,而且肯定要做至少三个台阶,单这上面的石方量至少有10万以上,所以你说的20万立方,我只放了5万立方,而事实上实际操作起来,再多出个二三万立方看都看不出。再说小峰,我在你这对面的一百亩土地上,就是办轧砂子,轧石子,水泥砖,九五砖和商品混泥土,等等建筑业上一条龙的产业链,你这里的岩石土方我全部都要用的,你还要怕什么?”
一峰听了大喜,一下子信心大增。忙说:“那好大哥,我马上去报名,实话讲汤镇长已催我好几次了。”
吴杰笑道:“马上去报名吧!汤镇长那是吓吓你的,你们关系本身不错,加上有师父和我罩着,没事。你上次说你目前的厂搬迁后,全部估计有多少可赔?”
一峰说:“这事师父暗中出了大力的,原本大慨可赔6百万不到,多也多不到哪里去,师父不仅仅帮我疏通了关系,还悄悄的拉来几百万的设备,给我使用。我后来才知道,这设备的搬迁费,还是设备款的百分之十乘以二的,这又给我钻了个大空子,凭空多出几十万。加上师父的面子,总的7百万的样子。”
“那你这块地是750万?”
“是的大哥!”
“这样吧,要快,我马上再给你去银行讲讲,这几天再去贷一百万款,毕竟这山坡上面全是泥土盖着,草木这般茂盛,先得叫几台挖机来清理清理。”
在吴杰的帮助加担保下,李一峰又贷了八十万的贷款。
本来是一百万的,那银行行长说前期工作三十万够了,反正土地买下,土地证一到手,马上就可以再贷的。
一峰心想有理,也就不再多说。
接下去马上到年关,李一峰知道那块土地按正常流程得春节后拍卖了。
于是,他就利用年关这段时间,一方面,把厂区里能搭建的地方全搭建起来,大数不会走,小数再加点肯定会有。
另一方面,把心里也想要这块地的几个老总,一个个亲自上门拜访,跟他们客客气气的讲明:一,竞拍的不对等性。因为毕竟一峰他凭空有七百万赔款的优势。二,竞拍只对政府有好处,竞争者两败俱伤不说,关键是伤了和气。
单这两点,那几个已都连连称是。而一峰知道,还有最最关键的一点,是师父朱三雄和大哥吴杰的面子。这两个人的面子,有一个都已足够,何况一下子两个?
吴杰在澳门的惨败,朱三雄的仗义出手,使得吴杰绝地逢生,这事中间有李一峰这根线,个中关系,已经在老家一带传扬。
而至于有李不赌的暗中放水,这一块是绝少有人知道的,甚至连吴杰父母,一峰老婆等都蒙在鼓里。
因为这事传扬开来,对不赌伤害极大,所以不赌一直不被外人知晓,他是吴杰翻盘的最大功臣。
大家都认为吴杰的赌,本事一流。
鉴于这明的与暗的因素,李一峰竞拍得这块地,自是毫无悬念。
政府单位的工作,除了是突发事件,一般都是稳稳当当,不急不燥。
两个月后就要过年了,自然的,象李一峰等六七块土地要拍卖的事情,又没有硬性规定,一定要几月几号前完成的,所以理所当然的不急,年外的事了。
这段日子里,一峰过得很潇洒。除了每天理论上算算那边的石方,高兴的时候尽量往低算,烦恼的时候自然往高量,真的是白天晚上都是美梦。
陪好师父后,就是去吴杰大哥家玩。
二哥不赌不回老家住,反正大哥早把他的家安顿好了。所以他平时陪大嫂和二老练练手,在没有外人的时候,给吴杰一峰和大嫂她们几个变变牌戏法。
他甚至让唐巧巧蒙住双眼,让大嫂任意洗牌,只要摘了蒙布,牌让他过一过手,他都可以随便报出任何一张牌的点数,花色。让吴杰和一峰叹为观止。
私底下吴杰曾经问兄弟,那天的那场豪赌,不赌的底牌是黑Q,这他也是知道的,问题是自己的底牌9,对换难度除外,而牌面一定是会出现那样的结果?
不赌笑道:“大哥,这不是最难的,你没留意那服务生的牌洗好后,允许你洗过,又允许我检查过的?一副梭哈毕竟只有32张牌呀,已掉发掉的6张,岂不只剩26张了?这记一下不是很简单?又是两个人对赌的,发牌的顺序不会乱,本身就说好我会叫注。要让你赢,还不是很方便?稍微有点难度的是,要输赢看上去都绝对的真。否则,我怕坚持不住一个小时内,底下的人不打小报告。
当然,这只是吴杰不赌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不赌不象兄弟小峰,他不喜欢张扬。
吴杰表面上什么都不说,但暗底下他真的非常非常感激老二兄弟,没有他那天让他赢了九千多万,扣去费用后,净的扳回八千多万,这个年吴杰都无法过安稳。如今老二他,一下子失去了那么轻松,而又高收益的工作,这是一辈子都报答不了的恩情。
自五兄弟投拜朱三雄为师后,一峰贷款的事,电话上都已讲妥,签了字后,当即和一峰俩,送不赌去绍兴参加汽车驾照理论考试。
不赌在澳门,有没有车子,没有什么关系。在老家,却是得立马有车子,这是必须的!
第一天考了三次,尽管吴杰帮兄弟排队,还是只能考三次,人太多了,排到天要亮。
不赌连抄都抄不好。
这事真的邪门,54张扑克牌,只要让不赌一过手,保证一张不漏的报得出点数和花色,为什么700道题目打乱,把内中的100道题目的标准答案,ABCD的抄都会抄不好呢?
一峰只有叹气。他说:“大哥啊,看样子只有明天再考啰!明天我一块混进去,我给二哥抄端正。”
吴杰大笑,说:“兄弟,你休要取笑你二哥了,我也还没有驾照呢!明天我们兄弟三个一块进去考,我今天看老二这么紧张,我是连试都不敢试了。”
一峰也笑了,知道大哥这几年都在开黑车。虽说在老家无人去查询他的,但这样子总归不好,这驾照证是一定要的。这道路的交通法规也是必须要掌握的,万一哪天出事,懂交通法规与法盲比,肯定是后者要吃跌。
于是一峰认真地说:大哥二哥,我看这样,我们先去开好房间,今天晚上我认认真真地,先在电脑上考它几遍,能百分之百通过了,明天去考就十拿九稳。
吴杰不赌一致同意。
不赌忽道:“小峰,老四家你去过吗?”
一峰笑了:“嘟哥,老四家里我没到过,他以前的单位我倒是去过几次了。他不是在金华了吗?″
不赌说:“昨天晚上我电话联系过,他今天在绍兴的。明天要去杭州开会。″
一峰问:”那干脆今晚去老四家蹭饭?”
吴杰也赞同,说:“老二,我不是跟你说过,排起来我和老四还是亲戚呢!”
一峰大笑道:“大哥,看来穷在街头无人问,富贵深山有远亲,这话也是不妥。”
吴杰笑问:“哪里不妥了?”
一峰说:“大哥,你这身价地位,自然可称富贵了,而我们老四这门亲,却不在深山,而在大城这市里呢!”
不赌又突兀问:“几点了?”
一峰笑道:“嘟哥,早来早来,刚才只考了一场,排队排不上了,排到也要明天考。喏!现在三点半。”
他知道不赌怕时间太迟,去老四家反而不便。因而说:“嘟哥,老四处你去个电话,我们这就去买菜。”
不赌笑说:“我不打!你不会打的啊?”
一峰又笑道:“哪有同胞哥哥不打,要我发小打的道理?”
一边笑着说,一边早已拨出了老四的手机号码。
有手机真的方便,当一峰吴杰不赌三人,买了一大袋菜,又买了许多礼品,一峰开着大哥的宝自捷,按照老四手机信息的两条路牌的交叉坐标定位,很快找到了老四家套间那边的路口。
一峰刚想按信息指示右拐进去,不赌早已看见老四站在路口边上,与他招呼了。
一番兴高采烈过后,老四把三个哥哥领进家。早已提前下班的郑贤萍,自是对这个远房的姐夫,比丈夫自家的两位哥哥,更来得亲热。
眼睛一眨,老四的女儿都比他老婆高了。
兄弟几个感慨一番后,老四亲自下厨房烧菜做饭,郑贤萍热情地在客厅,招侍客人谈笑风声。
一峰等感叹之余,赞叹这社会之和谐,环境之优美,生活之美满,风俗之转变,真的有道不尽的好,赞不完的美!
一峰倚在厨房门口,笑着调侃老四:“兄弟,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
老四双手在套在脖子下的胸布上擦了擦,来到客厅,向吴杰大倒苦水:“姐夫啊!我前世在做坏事啦,这辈子要碰到这小峰。”
吴杰一个人错愕着一脸茫然。
“姐夫你是不知道……”
于是老四把从小跟在一峰后面,今天吃清蒸泥鳅,明天吃烤土豆,后天吃带壳野山笋,还有煨罗汉豆、煨白豆,煨蕃薯,蚕豆糯米饭,连同那吃过的叫花鸡等等等等,全部抖了出来。
最后说:“姐夫你想想,这许多名目繁多的原生态的美味,在这个时代,那是听听名目都让人垂涎三尺的,何况我都吃得个畅过的?你看看你这小姨子,那被我养得这身膘肥的……”
“臭老四,我这叫丰满好不好?”
郑贤萍早笑着打断丈夫的话。
在大伙的嘻笑声中,老四接着说:“我把从小峰处学来的厨艺,通过现代厨房的展示,那是获得了她娘儿俩的一致膜拜。从此,厨房的天下,本大人独得啰!”
在大伙的大笑声中,老四一本正经的在请教一峰,他说:“小峰,这管道煤气灶上做叫花鸡,却是真的难倒了我,我早就想请教你这个美食大师呢!”
一峰笑着说:“简单简单,你去把田烂泥搬一大面盆来……”
郑贤萍大笑道:“小峰哥,你开什么玩笑,这么干净的厨房,还一大面盆的田烂泥?这叫花鸡不吃也罢了!”
在一峰的赞许声下,大伙吃了饭,喝茶聊天。
老四理所当然地知道了自己三哥的近况。至于对这个平时不大走动的远房连襟吴杰,当然已是非常熟悉。有了这么一层关系,老四就认真地说:“姐夫,说真的,你虽说开车已有好多年,但这驾照证是一定要实实在在的有的,在家里我是不好意思说你,但在我所在的武康县,最大的老板,见了我都得尊重我,毕竟我已是他们的父母官了。所以姐夫你别生气,在我那地盘,我是情面不留的要批评的,这道路交通法,一定一定要掌握,从而遵守。这不仅仅是对别人负责,更是对家庭,对自己负责。”
吴杰一峰等听了不住点头。郑贤萍笑道:“姐夫,我家老四官不大,官腔倒不小。老四,你好歇哉!还是替三哥考虑考虑。明天的理论考,让姐夫三哥过过关。”
老四听了,对不赌说:“三哥,你这交通道路法规……”
郑贤萍当即打断他的话头,连声说:“又来了又来了,刚刚教育过姐夫,又说教起三哥哉?交通法什么的自是要学,得先让他俩考试过关,往后有的是日子,总不成今天考不出,明天就回去呀!那边管考试的队长你又不是不认识,哪个不在开后门?全国都象你这般,一定要认认真真读过,正正规规考出,那么多的汽车,谁来开啊?”
一峰也说:“是啊老四,现在考驾照普遍这样,你看那汽车驾校之多,早超过学校了,考场里面的监考教官,都是只开眼闭的,嘟哥大哥他们是抄不端正。你只须让人放我进去。等会我去电脑上考几遍,相信没事的。”
老四听一峰这么一说,又见三哥满脸的不高兴,也不多说什么,就去隔壁房间打了个电话,回转跟一峰说:“好了,我关照过了,明天小峰你去找那队长,报上你们三个人的名字,让你混进去。不过小峰说真的,你让姐夫,三哥认认真真的自己考一考,你旁边悄悄的押阵,问题总不大吧?”
“这当然!老四原本闲话不多的,这会怎么那么多话?”
一峰笑着调侃。大家都很开心。
接下去老四问吴杰的近况,吴杰简单地把建筑材料一条龙的产业链一讲。老四听着,不住点头叫好。当听吴杰说把轧砂机上的粉沫想利用时,老四忽道:“嗳!姐夫,山东那边研发出一种叫轻质砖的东西,听说就是你说的这粉沫做的,你何不做做这文章?你的轧砂轧石子,做商仝品,多的是这方面的灰尘,这东西研发出来,既废物再利用,又环保卫生。而且销路一定广,大有前途。”
“好呀!老四!”
吴杰兴奋地说:“我正在为老二,哦你三哥的今后打算伤脑筋,这下好了,我们年后,马上去一下你说的地方考察一下,你把具体地址给我弄来。”
正是太好了!
借老四的光,驾照的理论考试,自是无障碍通过。
一切风轻云淡,顺风顺水。
第一一八章 晴天霹雳
李一峰这几天心中那个爽啊!
土地终于最低价拍买到手,接下去就可以着手安排下一步。
去年老四家里的那顿夜饭,吃得太值。
轻质砖,这绝对是新生的建筑材料。用途之广自是不用多说。
去年年底,吴杰和李不赌,终于有了驾照。
一个是老驾驶员新驾照,一个是新驾驶员新驾照。
别人新手练旧车,李不赌却是直接上新车。
吴杰在驾照还要半个月才能领时,已经和兄弟不赌早已看好一款新车。
李不赌新车到手后,那个新鲜劲,比兄弟小峰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早已自个儿偷偷的不住地亲过方向盘,就差亲座垫上的真皮。他是真的连石子都掷得到的地方,都说是开车去方便。
李一峰知道,这嘟哥,从来没有那么勤快过,一个劲儿的问吴杰大哥的二老和大嫂及巧巧,有什么要去买东买西的,他包干。倒让唐巧巧都觉得他转了性。
李一峰的第一笔贷款,是3月10号到期的。
3月8号这天,李一峰的结拜大哥吴杰,就让一峰去他公司的办公室,把转贷款的表格,在保证人一栏签了字后递给一峰。说:
“小峰,我和你二哥及另外几个人明天去山东,今天中午一块去乐翻天吃饭。你去把师父接来,我电话已打好了。我想让你二哥办家轻质砖厂。”
一峰高兴地领命而去。
他真的太高兴。他不仅自己高兴,他更替二哥李不赌高兴。
这些年来,他虽然跟强龙感情仍然可以。可他心里清楚,那是自己还欠着他一百万的借款之故。虽说这几年下来,约定月底最后一天,是付强龙利息的日子。几年来清晰地记得两次是隔月的1号付的。他更清楚每到月底这一天,强龙都特别特别客气的来电话问寒问暖。几年下来的那两个1号,强龙带着杨素芳,热情地来厂里,拎一大袋礼物来看望兄弟,那亲热劲,凭谁都感觉得出他的司马昭之心。
李一峰这段日子更加没办法,他把所有钱,都投资买了那块土地,并且还在去年底增加八十万。他怕强龙突然说要还的话,因此他不得不经常主动跟强龙联系,巩固友谊。
他在强龙面前从来不提不赌。有什么好提呢?面对着漂亮的杨素芳,一峰不知何故,就是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现在好了,大哥出面,让不赌嘟哥也去办厂。当初三兄弟的铁三角老大强龙,早已自动退出,吴杰成了不赌和他真正的大哥。一峰有一种恨不得立马也跟强龙绝交的冲动。
这种连自己兄弟丢弃的女人都会捡去的人,早不配做兄弟。
没办法,一峰他没办法不跟强龙交往,毕竟他还欠着人家的钱。
李一峰变了,他变得世故起来。爱憎分明的他,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他变得爱憎模糊。
等土地证一做出,无论如何,也要再去贷款下来,把他的一百万还掉,从此断绝往来。
李一峰这样想着,去银行弯了弯后,来到他师父朱三雄的办公室。
他已有一天半时间没见到过师父。只要师父不出差,他几乎是天天和师父在一起的。
他知道,师父是绝对反对自己买进那块土地。
跟杜立江一样。
师父他反对的主要理由是哪怕玄武岩能卖一千万,总归是死钱,马上要花光。关键是那二十亩的土地,得有配套的标准厂房,一定的绿花标准,对应的土地使用税金,相应的亩产销售等等规定的达标指数。
一峰当然知道单亩产销售的最低指标,二十亩土地须100万/亩。两千万一年的销售,那是肯定达不到的。
所以朱三雄坚决反对。
现在一峰土地都买了下来,一切反对自然无效。
担心什么?一峰想:把嘟哥的轻质砖厂,直接办在自己的那块土地上。虽说自己的机械厂里那些数控车床,滚齿机等设备,对环境要求相当严。轧石子,轧砂泥那是漫天灰尘。
不过可以象师父的公司一样,外面封闭,里面搞得比高速服务区里的洗手间还干净。师父是几万十几万平方弄得刹清爽,地面都全部油漆做过。他的公司是世界一流的,一峰自是不可能去比。不过弄几百个平方,地面一做,水冷空调一接,那是完全可能的。
师父的办公室永远宽畅而气派。这个办公室,应该是家乡范围的第四个。办公桌后面的墙柜上,除了原封不同的两排书外,就是琳琅满目的工艺品。
一峰知道,这里面的任意一件小玩意,都比自己花5千多块钱,从一个海军某舰队队长的,老同学处买来的055号作战舰,的原型微缩模型贵得多。看到师父始终把那战舰放在醒目位置,一峰开心地笑了。对正在埋头看报的朱三雄说:
“师父,您带着老花眼镜,看上去气质好多了。”
一峰的马屁拍的,有时候连自己都恶心。
朱三雄笑着说:“你的意思是,我不带眼镜看上去气质很差啊?”
没有人会真的纠结这类小马屁的,但朱三雄有时会。
“不是不是!师父的卖相,本身风釆迷倒一大片,眼镜一戴,更显魅力。”
李一峰相信自己的忽悠功。
″你李一峰的两爿头,那是鸭蛋会走,咸鱼会游!怎么,他们都到啦?″
朱三雄对李一峰的话,每次都十分的受用。这徒弟拍马溜须的功夫,自然不用多说。不过正如朱三雄平时骂一峰,他不想拍马屁时的闲话,有时候会气煞人。
这一点李一峰也承认,讥讽挖苦人的言语,从他口中吐出,有时他自己都想不到会如此刻薄。
此刻他当然不会有半句刻薄话,他笑着说:“大哥叫我来接您去乐翻天,没有告诉我哪几个人吃饭。我知道二哥不赌是一定在的,他俩明天要去山东。”
“去山东这事早就讲过的,就他们两个?”
朱三雄一边放下报纸,整了整本已十分整洁的办公桌面,一边站起来问。
″我就知道他们俩。″
一峰知道师父要出发,不过他不急着走。他知道,师父不管任何时候离开办公室,都先要把办公室里外的灯呀,水笼头什么的全部检查一边。然后到每个科室里去转悠转悠,这是他的众多习惯之一。
师父豪华气派的办公室,有无人能察觉的内房,比五星级的大酒店了房间还要高级,里面的设施一应俱全。
一峰提着师父沉甸甸的包,跟在后面。
朱三雄从他自己的四楼办公室开始,一个一个的挨个巡逻过去。
逮到谁在玩手机,谁在上网玩空档接龙之类的游戏,立马咬牙切齿的一顿训。
训人时的凶狠相,胆子小点刚招进来的员工,立马会吓出小神经。
而转过身时,当即回复原状。让老员工们早就对着一峰做鬼脸。
遇见哪个办公室里没有人,大白天却白晃晃的亮着灯开着空调时,他会立马把灯关掉后,会心疼得站着默哀三分钟。
空调他是不会关的,重新启动的电耗,肯定比平稳运作时要损耗多,这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所以他会要一峰一块凉快或者嗳和一会,享受一下再走。顺便等一下出去的办公室员工,回来时,好借题发挥,老生常谈地讲一讲,质量是生命;交期是人品;节约是利润;服务是亲情。等等自己公司的企业文化。
当然这一次他倒是十五分钟不到就巡视完毕。
毕竟是三月初春,空调已不准开暖气。
所以他提前至少十五分钟就到乐翻天。正好吴杰不赌嶀山门下的都已在场。
傳大海早已笑着说:“师父,这次您破天荒的没有迟到半小时,是不是小峰催得急啊?”
朱三雄笑道:“大海你这话不对!我什么时候迟到过?哪天我不到,你们已开始在吃了?”
吴小江说:“师父您不到,谁敢动筷子呢?”
朱三雄笑道:“这就对了呀!都是我到才开始吃,这怎么可以说迟到呢?再多只能说你们早到了。”
吴杰笑着,一边招呼大家落座,一边说:“在座所有人的口才,都没有一个辩驳得过师父的。对不对?”
很少出声的李不赌忽道:“小峰驳得过师父。”
朱三雄笑着说:“喏!总归是从小一起玩大的,不赌就知道小峰的两爿头,比师父的要犟。”
大伙嘻笑着落座。正在拆塑料膜密封的盘碗时,汤副镇长带两个男的赶到。
朱三雄笑着面对刚进来的汤副镇长说:“象汤镇长这样的,那才叫迟到。”
汤副镇长早抢到朱三雄跟前,亲热地拉着他的手,连声说:“师父,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师父您也在呀!早知道朱总您在的话,我肯定赶在您头里,哪会要您等呢?”
朱三雄继续调侃:“哈哈!汤镇长认为,中午这顿饭,定是你老大了,所以自然慢悠悠的到,哪晓得半路杂出我这个老头子,抢了你的风头吧?”
汤镇长也笑着说:“是啊!是啊!在座的各位,我原本来心想,吴总虽是数一数二的大老板,毕竟我和他年纪差不多,还好摆摆老资格。可朱总您一到,自然风头全抢光。”
吴杰笑哈哈的叫一峰去车里,拿了一条和天下香烟,每人一包的分了。余下的一包放桌上供大家自抽。
朱三雄说:“吴总,听说明天去山东,你们自己开车去?”
有外人在时,朱三雄从来不会叫吴杰名字。
吴杰说:“是啊,师父,喏!汤镇长手下的这两位也一道去的。”
朱三雄说:“这么远的路,自己开车去累不累?现在高铁动车多方便,既快又舒适,还是乘动车去好!”
吴杰笑道:“哪有自己开车去来得自由呢!再说加上我的司机,一车子五个人都会开车的,不吃力。去年我们有好几次四五个人,车子开到青海都去过,车子高档的话,坐着还舒服。”
午餐愉快地结束!
饭后,吴杰陪着朱三雄和汤镇长一行,沿着整改一新的曹娥江边溜达。
曹娥江清沏的春江水,两岸初春的风光,美不胜收。午后的暖阳,翠绿的柳芽,真的应着绿杨阴里白沙堤的美景。
吴杰对朱三雄,汤副镇长大谈自己的设想和规划。因为乐翻天大酒店沿江的一带,都已经是他的产业。所以他兴趣勃勃的介绍,这里要弄个大型浴场,娱乐休闲一体化。那边要弄个农庄,跑马,攀岩,野营露宿军事化等等等等。
听得李一峰热血沸腾。
如果真的那样,岂不是真的成了人间天堂?
李一峰心里想。
象吴杰大哥他这样的地位,要做到这一些,真的易如翻掌。
所以李一峰一边听大哥在那里侃侃而谈,一边他自己另是思绪飘飘。
他在想,自己老家一千七百年的车骑山下,曾经是举世闻名的太康湖。车骑山峦中,有太多太多的古迹和传说。单是那一条尘封已久的敕书岭古道,和另一条通往谢家的王路古道,足已让人流连忘返。还有那神秘的墓园埠头,令人倍觉亲切的车骑将军的钓鱼台,李白慕名的谢公宿处……
哎!这一些,如果大哥的农庄能开发出来,那自己心底重振始宁山庄,整理出与之相关的唐诗,把它的诗中美境画出来的梦想,岂不是指日可待?
太好了!大哥二哥,祝你们马到成功,速去速回!
送吴杰大哥他们出发后,李一峰回家休息。
在家的时候,李一峰不会一个人坐着发呆。
他要么电脑上下象棋,要么书房里看书,要么露台里捣鼓种着的类似于辣椒,丝瓜等小作物,再无事的话就给妹妹打电话。
因为老娘在小妹那边的敬老院里。
对于老娘,李一峰实在放心不下。
真的被那医生言中,七十五岁开始,老娘的毛病发作,就不按常理出牌。
这让李一峰头皮发麻。
老娘在一峰厂里时,她喜欢围着他的客户转。有一个韩国客户,精通汉语,她居然和他去聊天,牛头对马尾的敲乱钟。她还不时的要去管理一峰厂里的事务,弄得管生产的叫皇天。
针对这情况,兄弟五个商量,开始每个儿子轮养。一个月一次,轮到后来,五个家庭都鸡飞狗上墙。万般无奈之下,只有送敬老院。
而附近的几家敬老院,知道老人家这情况,试了几次坚决不肯收留。
最终只有送到妹妹那边的敬老院里,委托她平时多去探望。
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一峰尽量做到一个月去看一次,实在抽不出时间的话,责令儿子代望。毕竟六七十公里外,没有顺路可言的,很不方便。
一峰除了国际新闻和海峡两岸外,很少对其它频道感兴趣。
3月13号,这个日子很好记,植树节后的那天。
其实没有哪个日子是很难记,也没有哪个日子是很好记。
主要是这一天发生的事。
这一天一峰根本记不起他还做过什么。
只记得与汤镇长等一块吃的夜饭。饭后汤副镇长接了一个奇怪的电话后,忽然神色大变。看着一峰欲言又止。
一峰好几次开口想问,总因为他们的关系,让一峰不好多问,该说的自然会说。
一峰在疑惑中,见汤副镇长神色不安的匆匆而走。
一峰也在心神不宁中回到了家。
到家九点多,李一峰照例翻开床头正在复读的《三国演义》。没看几页,老婆谢丽娜又照例的开始,一边搞卫生一边重播新闻联播,说贵州那里居然有冰雨啊!汶川地震带还有小的余震啊!哪儿的飞机失事啦!山东发生特大交通事故啦!上海外滩居然发生踩踏出了人命啊……等等等等!
一峰一边说,这么大的国家,哪天不死人?一边对山东的交通事故有点关心。
毕竟结义大哥吴杰和二哥不赌刚刚去山东的,连忙问:“山东的事故,哪天发生的?是新闻直播吗?”
“是重播。好象是昨天,3月12号,还是植树节呢!说奔驰大客车在高速上撞上一私家车,已有四十来人死亡,共计十七辆小车连环追尾……”
谢丽娜轻描淡写的说。
一峰心中一阵不祥,翻身去盯看电视屏幕,新闻重播时间早已过去。
他看了看时间,九点四十几分,心里有点忐忑不安。心想打不赌的电话,连忙心中喑暗的骂自己。
心头却似有什么东西堵着,一时放心不下。
回想起刚才汤副镇长的神色,一峰真的后悔自己那么拘束干嘛。
汤副镇长的电话,绝对不正常。
一峰心慌不定的这么想着,心头上的虚慌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第二天天还没亮开,李一峰忽然醒了,不过他感觉自己并没有睡去过似的,一整夜的似睡非睡似醒不醒中。
天是亮了,可不知这么亮清清的天,没有一丝雾气似的,却为何突然会响起惊雷?
吴小江的突然来电,让他清晨醒来,本已心惊肉跳的神经,一下子绷急起来。
“四哥,你这么早……”
“老小,你听到什么风声没有?”
吴小江的声音,有点颤抖。
李一峰全身突的好象被刚才的那惊雷,此刻才击中似的,背脊骨从上到下透底的一凉,语气都控制不住平稳:“四哥,怎么啦?……我没……没……听到……什么,我就觉得心头慌!”
“大哥二哥可能出了事!”
吴小江尽量不让自己的话显出悲伤来。
李一峰却是被那惊雷彻底击中。
他颤抖着根本无法自制地说:“四哥……你不要吓我!你不要吓我!你现在在哪?……”
谢丽娜也被惊醒,她惊恐地问:“小峰,怎么啦?”
“吴杰大哥……嘟哥……”
李一峰说不下去,他已没时间没办法说下去,他随便穿了套衣服,脸都不洗,冲出屋去……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傅大海,吴小江的眼泪,不是因为什么,他们是被拂面的杨柳扫中眼角了。
吴杰的父母,大嫂郑淑萍,还有唐巧巧,她们的昏厥,是因为可能她们都贫血。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李老四半夜从金华赶回,当官怎么啦?小道消息一定就真的啊?还把不偷不抢都带了回来!
李路远怎么也赶来啦?他亲眼所见的啊?
亲眼所见的就一定是真的了吗?
何况李路远也不过从山东官方得到的电话通知?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要信你们信,我李一峰坚决不信!
不!不!不!
你们也不要相信!
不能相信!
不准相信!
“师父!您也来啦?您也相信啦?”
李一峰面对师父,面对陈福民,面对汤副镇长,坚决不相信!
3月12号中午12点38分的那场特大交通事故,真的会发生在吴杰不赌的身上!
吴杰大哥有午睡的习惯。
不赌二哥是新手。
可另外三个呢?
两天后,面对着真真切切残忍的现实,李一峰仍然不肯相信!
晴天真的会霹雳?
第一一九章 生不如死
任何人都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现实是不需要被人接受的。
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跟现实无关。
李一峰始终想不通几个问题:
一,外星文明要消灭地球文明,跟地球上的一切文明无关。
二,你要把你家养着的狗杀了吃狗肉,跟狗和狗肚子里的小狗无关。
三,上帝要把李一峰,最最莫逆的生死兄弟,吴杰大哥和李不赌嘟哥,召回天堂,跟吴杰不赌无关,跟李一峰无关。
哪怕你李一峰追到天堂,照样无关!
操千刀的阎王!跟你有关吗?
上帝与阎王,你们他妈的谁说了算?
噢!这两野种没妈的!
上帝,是人类对未知世界的敬畏的具体表现。
而阎王,则是对人类对命运归宿的无奈和恐惧,表现出的心头的震慑。
李一峰生不如死了,还要敬畏什么?恐惧什么?
已丧失了敬畏,谈不上震慑!
他恨不得打上帝几拳,踢阎王几脚。骂他俩几句又算得了什么?
可还有什么用呢?
吴杰的躯体变成一盒灰。
不赌的躯体变成一盒灰。
他们的灵魂却还在。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有的人活着,却似死了。
李一峰这段日子里就这样。他虽活着,却似死了。
他无法平静自己的心。
恒定流逝的时间,好象忽然凝固,一下子停顿。
移动的躯壳,在没有思维的引导下,跟飘荡的思维,在没有躯壳的漫舞中,其实是一模一样的。
李一峰的魂灵,早已脱离了他的躯体,在空中,在地下肆意飘荡。他的魂灵,明明知道吴杰大哥的魂和不赌嘟哥的魂,也飘荡在空中,也飘荡在地下。魂灵与灵魂肯定相遇了,却无法进行拥抱,进行融合,进行沟通。
他知道,大哥二哥在那边,按照目前的科技,那边与这边的沟通,一定要进入生死门,通过奈何桥。
但李一峰不进生死门,无法直接找到奈何桥。他不是不敢进入生死门,而是他明明白白的感觉到了两位哥哥的灵魂,在告诉他,他听到了吴杰大哥的声音:
“小峰,死去!是这个文明中最最最容易的,而且快捷的,而且快乐的,而且幸福的事情。活着!才是这个文明中最最最无奈,艰辛,憋屈,和痛苦的体力活。″
“你必须活着,可怜的兄弟!”
能死去,有时候真的很幸福。李一峰必须活着,活得风光也好,活得窝囊也罢,哪怕生不如死,也必须得活着,只得活着。
死去!它是要有资格的,此时此刻的李一峰,他还没有但求一死的资格!
吴杰的葬礼之规模,五百年难得一见!
一万多人的送葬队伍。这在农村,绝无仅有。
有多少个老头子,老婆婆,在吴杰的遗体前,默哀鞠躬,痛哭失声?
有多少对年轻夫妇,拖儿带女,穿白戴孝的,跪地不起?
有多少个七尺男儿,状如发疯,拍棺嚎啕大哭?
傅大海原本清秀斯文的人,一下子好象老了十岁,轻了十斤。
四豹中体形最彪悍的大豹沈天豹,哭得象一个哀妇。
白斑豹祝小宝,更是捶胸顿足,泣不成声!……
李一峰却没有流泪!
这么一个看见不相干的老太太,不小心跌倒,帮她扶起来,人家哭他也会哭的人,居然没有流泪?
人走了,送的人多少,对已经走了的人来讲,有意义吗?
人走了,流的泪最多,对已经走了的人来讲,还重要吗?
人走了,还有人情吗?
人走茶凉!
李一峰看到某某人,一个有头有脸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吴杰在时,明明年纪比吴杰大很多,却当面背后“我龙哥,我龙哥!”叫得欢的人,吴杰突然去世,他居然只随了500元的礼。
这还不奇怪,奇怪的是,这玩意在吴杰停灵的五天中,天天忙前快后的,热情地在一峰小江大海等人的调度下,帮忙接侍陆绎不绝的前来吊唁的客人。
李一峰亲眼看到他所有口袋里,都是80元一包的高档烟。
那么大的场面,上千张桌台面上,尽是那些花生,瓜子和香烟。
别人整箱整箱的送香烟来,他哪怕是整条整条的拿,又有谁会管?还有谁去心疼?
至于饭后顺手拎一瓶没开过的茅台酒,那更是可以理解。
这斯还恬不知耻地对一峰说:“李老板,趁火打劫,发国难财的人不要太多,这么大的混乱场面,我们帮忙照顾着,别人也在拿,不拿白不拿。你怎么不拿点?”
李一峰哀伤之余,还是当即拉黑了这张人皮的一切信息。
在帮忙料理吴杰超大规模的葬礼过程中,李一峰发现,许多许多衣着光鲜,红光满面的人,表现出来的那些勾当,让他喟然长叹:
“物质富裕了,人的精神修养呢?成正比吗?”
不赌的送葬人员,就没有他的生死大哥吴杰的多。
这对他俩在那边,有影响吗?
李路远和李老四,是送别不赌的最高级别的政府官员,这一点,倒是和吴杰差别不大。
李一峰送别了吴杰大哥,又回老家送不赌嘟哥。
吴杰停放了六天,不赌停放了七天。
不赌的两个师父,徐天豪和朱三雄,都来送别不赌。
不赌上海的几家亲戚,也来送别。
陈志高,陈志远,陈志姗兄妹三人。
郑强龙带着杨素芳也来送别。杨素芳哭得梨花带雨,郑强龙也没有流泪。李一峰和他默默地拉了拉手后,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也根本无话可说!
李和平带着不赌唯一的儿子小军,澳门赶回来送别。
义乌的李笑梅也赶来送别。
钱心玉和王改夫妻俩从江苏赶来送别。
连从来不服不赌的,几十年前不赌放牛队里最不服管教的,曾经欺负过唐巧巧,长大后强干未遂的小锉刀,也在送葬的队伍中。所有不赌曾经的手下,他哭得最悲切,最哀伤。
若要不赌,除非落土。
不赌落土了,还有不赌的人了吗?
不氏四兄弟,只剩下三个。
李一峰只能送到坟头,就此打住。
没办法跟生死兄弟一块走,又没办法报仇。他只能抱着王改,泣不成声。
岁月,冲淡了年轻时的激情。好朋友,因长久的不走动,情谊被掩埋在了心中。
李一峰和李路远默默地拉着手,久久的不出声。
最后,路远说:“小峰,做人一定要格守本分。你要坚强!”
李一峰轻轻地点点头,算是回复。
王改流着泪问一峰,三哥哥他是怎么出的车祸?
有无数个版本的故事,各种各样的的说法,不说也罢。
一峰不想说,也说不上来。
但有一点,所有说法都差不多统一。那就是交通法规没有学透彻,违反交通法是罪魁祸首。
对方的大奔豪华的客车司机也好,这边吴杰的顶级版宝自捷的司机也罢,不遵守交通法规,造成的大祸,留下的伤痛,十年,二十年甚至更远,无法消除。
宝自捷是谁在开的?有必要深究了吗?
人类的历史,都往往因某一小事而改变,何外乎个体?
至少李一峰的人生轨迹,可以说因为吴杰不赌的离世,直接的体现出来了。
最快的体现是他的第一笔100万的贷款。
转贷转不了。
这事前面讲到过,3月8号,在乐翻天吃饭前,李一峰的贷款,是3月10到期,吴杰大哥做担保的,他在转贷款的合同上签了字,李一峰拿了放在车上,即去接师父。过路贷款的银行门口时,停了几分钟,把手续办了。因为一则9号10号双休天,二则李一峰自己厂的账户上没有100万的现金。这转贷款的转贷资金,一时还未落实。
这时节,李一峰要调拨一两百万的资金转个贷,一个电话的事。主办他这笔贷款的信贷员小张,自是非常了解这一现状。
所以他热情地叫着:李老板李总李厂什么的,一个劲叫李一峰先去忙来,约定这事11号办理。
一峰急于要去接师父的,就笑着给小张丢了包芙蓉王高档烟,自去师父的公司了。
3月11号上午,李一峰从一个专门做转贷资金调度的朋友处,把一百万的资金打到自己厂里的账户上。
别人转一下需三千/天,他李一峰一天两千五够了。这种花点小钱就能解决的事,李一峰根本从来没想去麻烦师父。
再说朱三雄对贷款担保吃过大亏的教训,几乎天天在一峰耳朵边唠叨的,所以他从来不会因二三千元的小钱去麻烦过他。
小张说要开三天会,让李一峰心中有点窝火了,但算了算了,大不了再多花个三千嘛,何必跟小张这些拿死工资的人纠结这点小钱呢?
吴杰,不赌的突然去世,让任何人都觉得,人活着都没有意义,没有意思了,还会在乎几万块钱?
就算立马让李一峰去借来二十万,让大哥二哥睁开一下眼睛,他都愿意,这两三万块钱算什么?
等两场丧事办好,贷款已延误转贷半个月后,单转贷利息已要四五万倒都在其次,关键是吴杰的签字没有用了。
这才是真正的头痛的事。
叫谁接着给他担保呢?这年头,借钞票给人的有,担保的事越来越少了。关系最好的朋友,因担保的事导致绝交的事例举不胜举。
没办法,李一峰硬着头皮去找朱三雄商量。
朱三雄听了一峰的预先申明,无论怎样,不会叫他担保的,于是他坐在他的皇位上考虑了一下,说:
“你给小江打个电话,不准说是我叫你打的。明白吗?”
一峰疑惑地点点头。
他知道,凭四哥吴小江的性格,担保一下,则是绝对没问题的。问题是他没有担保的资格。何况吴杰担保的有180万之多。
所以他虽说点着头,却是没有行动。他清楚,没有银行行长的点头,这事没门。
而更伤脑筋的是,这个行长刚刚调来,准确地说,是吴杰去世的那几天才报的到。
朱三雄说完,就没有再多讲。他对一峰坐立不安的现状视若不见。管自打电话。
他一个大老板,事情肯定忙,电话肯定多。
一峰只有等师父打好电话,才能把心中的担忧说出来。
他不能凑得太近,师父的电话,哪是随随便便一点不回避一下?
所以他有意在他的办公桌对面,欣赏起琳琅满目的收藏品。耳朵没办法不听进去师父的电话:
“呵呵呵呵!章行长,你这么客气干嘛?理应是我请你的。今天么,就给我这个面子吧!下次,下次你请!好,好,乐翻天,对对!乐翻天。我等会叫人去接你,好的,五点半。”
朱三雄电话搁落,疑惑地问一峰:“怎么,你还不给小江打电话啊?”
一峰想说,叫我说什么呢?忽的他灵机一动,他连忙打通吴小江的电话,说:“四哥,你在哪?在公司啊?师父叫你呢!”
朱三雄眼睛一瞪,想开骂,一峰早笑嘻嘻的,连忙拿来热水壶,给师父的茶杯里加水。
不一刻,吴小江到。
朱三雄说:“小峰,你把银行的章行长接去乐翻天。去吧,时间差不多了,去订只包厢,六七个人。菜叫乐翻天老板给我排好。”
李一峰心头一阵激动,他知道师父的意图,所以他连忙跟小江打了招呼,离开师父的办公室。
在乐翻天吃饭,虽说仍有淡淡的一丝哀伤,但人都一样,不可能永远沉浸在悲伤之中,尤其是李一峰和吴小江这种类型的人。
吴小江是文盲,让他天然的对生死有种无知无畏无所谓的味道。
而李一峰的人生坎坷,本身的文化底蕴,早已对生死有一种超乎常人的悟透。
章行长在坐上李一峰的车子时,自然而然的知道了李一峰和朱三雄的关系。
作为行长,对每个月的贷款到期情况自是一清二楚。
饭桌上,他主动提起:“李总,你这贷款怎么办?吴总的突然去世,他的签字自动失效了。”
一峰尴尬的笑笑,不知道怎么开口。
吴小江自告奋勇的说:“章行长,象我的公司,给我兄弟担保有效吗?”
章行长虽说是刚到任没几天,但对他辖下的各个企业的情况,自然早有所知,他当然知道象吴小江这样规模的企业,给李一峰担保五十万是没问题,一百万就不行。因为大家都不熟悉,所以不好意思直接说不行,但也不敢说行。一时也没有接口。
朱三雄笑着说:“章行长,我们吴厂长会担保,自然是够格了吧?他的企业这几年发展势头还兴猛的呢!”
章行长忙笑道:“朱总您说行,那就绝对没问题。这样吧,李总明天来办掉,吴总别忘了带你夫人哦,夫妻俩一起来签个字。”
谢天谢地,这事总算圆满解决。
李一峰知道,这事师父的功劳,自是第一的。
更让李一峰欣慰的是,那借钱给他转贷款的朋友,居然象征性的收了一峰一万块钱,让他感激了好一阵。
那朋友也受过吴杰大恩。他做这行生意的,要的是临时资金的充沛,吴杰在世时,多次几百万的资助过他,李一峰和他的关系,还是吴杰介绍的。
按照李一峰的性格,那是连一万块钞票都不会收的。
人家做生意,人情归人情,钞票归钞票,界限分得多清楚。
就他李一峰,经常用钞票人做情,把情义放第一,这个性怎么会改不掉呢?
李一峰充满感激之情的辞别那朋友,心里忍不住的这样埋怨着自己。
明明有许多事情根本不需难为情的,李一峰却碍于面子,出于情份,常常的花那些冤枉钱。
比方说吃早饭。
李一峰每天送老婆去菜市场买菜,天天在一家炒面,拉面店吃拉面或炒面,一块大排或大肉,十五元一碗。李一峰只要认识的,甚至是别人热情的叫他李总李厂李老板的,他都积极主动的给他们付掉饭钿。
一张百元钞票递给面店的老板娘,基本上四圈望望,看有没有漏掉的熟人,或者说还有没有认识他,会叫他李总李厂李老板的人。
用一百块钞票换回几颗一元的硬币,是这时期李一峰最大的爱好之一。
尤其是吴杰大哥不赌二哥走了后,他更加不在乎这点小钱了。
以致于只要听到有人在牵挂,感叹,赞美吴杰的话时,李一峰都会毫不犹豫的,把那些人的早饭钿全部付了。
家里的几只储蓄罐,一元币装不下了,李一峰会很耐心的用A4纸,一百块一筒的筒好,用胶水封好,上书“壹百元”三个小楷毛笔字,李一峰孤芳自赏着沾沾自喜。
别人家的保险箱里,藏着的是什么李一峰不清楚,但李一峰自己家里的保险箱里,除了不多的点点硬货外,整整齐齐的码着艺术品一般的″壹百元“,最多的时候,居然有两万多。
李一峰土地买来了,吴杰大哥却突然走了。留下他的二老,留下大嫂郑淑萍及四个女儿和一个未成年的儿子,留下喏大的那份家当。
要完整通盘的承接下公司的一切,对一个从来没有去管过,甚至连公司办公楼都没有到过几次的郑淑萍来说,这压力之煎熬,精力之耗神,可想而知。
郑淑萍一个默默无闻的贤惠女子,突然之间的巨大的伤痛打击,换作任何人,都得压跨!
这时节,才真正体现出她作为一个贤妻,良母,孝顺媳妇的伟大。
她挺住了!
她不仅仅是挺住了,而且很快的让乱成一团的公司稳定下来。并很快正常的运作起来。并在不远的将来,使公司兴旺发达起来。
一个脆弱女子,坚强起来,让所有人肃然起敬。
李一峰除了敬佩,尊敬大嫂外,帮不了任何的忙。他除了多去看望大哥的二老,把那几块菜地打理好外,真的帮不上大嫂一丁点的忙。
他甚至不敢多去大嫂的办公室探望她。
毕竟五十都不到的一个弱女子,承受的压力已经够多了,何必再去添不必要的闲言碎语呢?
对唐巧巧稍微不要紧点。
唐巧巧自不赌走后,就回到自己家里去住了。
两个苦命的女人,整日的在一起,只能泪眼对泪眼,那种哀伤的氛围,让旁边的人都没有办法不感染。
所以李一峰果断的把大嫂和唐巧巧分开。
在老家,所有人都知道唐巧巧和李一峰的关系,所以没人会有闲话。
但李一峰也不大愿意多回去。
想到曾经风光无限的和寿叔一家,那令人翘大母指的,无人不刮目相看的不氏四兄弟,这么旺旺的一个家族,如今只剩下唐巧巧一人,还在老家。而其他的三个不氏兄弟,却火一般的旺在义乌绍兴等地,让李一峰无论如何,感到万分凄凉。
加上他自己老娘的不在老家,让他更是对老家有一种淡淡的忧伤感,很少回去了。
娘在哪,家在哪!
娘不在,家就成了故乡。
第一二零章 买地之痛
李一峰土地刚买下来,吴杰不赌却突然去世。一下子打乱了他的人生。但该做的事,还得按步就班的做下去,只不过耽误了十几天。
镇干部的主要领导,平均待不到三年的,当即走马换人。有时候让李一峰真的倍觉无奈。
汤副镇长如愿以尝的,调到其他乡镇当镇长去了。一正抵千副的,把副字去掉,并不是件容易事。
镇上的其他几个主要领导,在朱三雄等企业老总的欢送宴后,高高兴兴地走马上任而去。
同时也迎来新上任的领导。
新来的书记姓何,戴副眼镜的,看上去有文化,特斯文的一个。
给李一峰第一印象相当的不错。
而何书记不知从哪里听来,这个年纪比他大不了几年的李一峰,居然对车骑山,谢玄,谢灵运,唐诗之路等,有十五六年的研究后,竟是说不出的刮目相看。
而李一峰对这个何书记,对自己是全国著名企业家朱三雄的徒弟的身份不感兴趣,却对他一生想重现古始宁的始宁山庄的梦想,理想,表现出极大的热情。这让李一峰激动万分。真的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
兴趣爱好的相同,自然让李一峰与何书记的关系,一下子变得十分亲近。
这天上午,镇里终于经不起连同李一峰在内的,七块土地买主的多次要求,召开了关于土地开发利用的第一次座谈会。
土地拍下来两个月多了,各业主却动不了工。象土地平整什么的,各个老总心里着急的呀,没有政府的红头文件,擅自动不得的呀!
李一峰等七个老板,等挖机都进场了,才发觉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镇上当初是急着要用钱呢,还不知急着要上报政绩,反正电视台都来过了,土地却还用不来。
别人的,李一峰不知道具体什么原因。反正他的土地,不能动的主要矛盾,是山坡上有九支该地块村民的祖坟。
挖人祖坟,这可是犯大忌。有句老话,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支坟!
李一峰当然没办法,私下能和他们沟通得好。
所以在这第一次的座谈会上,轮到李一峰谈谈看法时,李一峰对第一次见面就有好感的新领导何书记说:
“何书记,别的也没有什么看法,只是想请求镇上,能给个具体的期限。我们土地的钱,付掉已快三个月了,一直没办法动工。老百姓的祖坟,我是无论如何协调不了的。”
何书记重新了解了情况后,对一峰说:
“李总,每支坟不是按八千块一支赔付掉了吗?怎么还有人要来阻挠?不肯自动搬迁掉?”
一峰说:“何书记,这事真的两头怪不来。作为政府,有些政策,是只能一刀切。可作为老百姓来讲,有的坟是太公太太公辈的,一则玄孙辈人多口杂的,没哪个会把分到他们的那点份子钱放在眼里。而二来,有的却是新造的祖坟。何书记你想想,现在的老百姓,对什么都要攀比,那祖坟建造得象皇宫似的,十万几十万的都肯花。而这些肯花大钱的人,往往不在乎钱,他更在乎的是风水。所以这工份作是真的难做。”
何书记点点头说:
“李总的话是有一定的道理。不过镇上既然已经把这一带,规划进入产业园区,自是要以大局为主。这样吧!……”
何书记回头对一峰那块地,所在村的镇联系干部老黄说:
“老黄,你说说,一个月内,今天5月28号,到6月底,这块山坡地上的所有坟,叫老百姓全部搬走,怎么样?”
中等身高胖胖圆脸的老黄,五十多岁,一看就是个办事圆滑的人。他实话实说:
“何书记,恐怕没办法啊!你想想,虽说只有九支坟的,统一搬迁过去的公墓位置,也早已安排妥了,免费的。问题是我调查过,九支坟牵涉到的人家,至少有六十家。有一支坟,底下已有十七八户的后代,清明冬至差不多上坟添土的要排队,说他们太公这坟风水好,后代旺发。这个工作做好,怕也得一个月。何况另外的有几家,刚翻修过,墓道都用条石彻上去的。墓碑做得更是考究,上门做工作,当即被他们赶出来。现在的老百姓,谁会把镇里的办事人员放眼里?”
何书记说:“老黄,农村工作是难做的,这一点你要多多辛苦,但正如李总说的,我们不能没有期限。这事不能拖,这样,我再给你放宽一个月,到七月底,你必须给我把那九支坟的事办妥。”
领导命令下达,下面的人只有领命。老黄虽心头担忧,表面只得服从。而保证完成任务的话,却是说不出口。
会议结束后,何书记对一峰说:“李总,你留一下,我还有点别的事,想跟你探讨。”
李一峰疑惑地想,自己虽说是个厂长,在全镇几百家企业中却是名列末几位的,领导会有什么事,要与他探讨?
心中疑惑,面上倒是平静,回转身来笑着说:“何书记,你是个大忙人,怎么有闲情跟我聊天?”
何书记说:“李总,这个不是小事。”
他一边重新给一峰用茶杯泡了一杯茶,替换了刚才会议室里的一次性杯。一边接着说:
“我听说李总对你们老家车骑山,和唐诗一块颇有研究?省里,市里想弄个唐诗之路。”
李一峰听了,大喜道:“何书记,这太好了!你知道,浙东的唐诗之路起因是什么吗?”
李一峰第一次碰到镇主要领导,这么重视老家的车骑山,自是兴奋不已。于是把唐诗之路起因,是因为有王谢两大家族的辉煌居住地,出了最有名气的书圣王羲之及七子一女,又出有谢安谢玄谢灵运。谢玄的大姐谢道韫,嫁给王羲之的第五子王徽之,因何雪夜访戴。谢灵运是王羲之女儿的女儿的儿子。嵊州段唐诗之路三界是起点,而车骑山是第一道山门。等等等等,当即是侃侃而谈。
最后他说:“何书记,虽然李白有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还有自爱名山入剡中,等等好诗描述我们嵊州,但我个人认为,张若虚那首孤篇压全道,也是描述曹娥江这里夜景的。”
李一峰见何书记有这方面的学识,就忍不住想卖弄一番。他知道,一般人不一定熟悉张若虚的那首孤篇压全唐。
“什么,你说《春江花月夜》描写的是曹娥江上的月夜美景?何以见得?”
何书记听李一峰满腹这方面的才华,自是非常诧异。听他最后一句这么说道,更是说不出惊喜。于是脱口而问。
李一峰见何书记竟是熟悉春江花月夜,不由得既是暗服又是高兴,自是卖弄劲头倍增。只听他说:
“何书记,我知道张若虚虽然是江苏杨州一带的人,但他和作《回乡偶书》这两首诗的贺知章是好友,而贺知章是绍兴人。所以张若虚很可能会来绍兴玩。而我们上虞嵊州一带,有象谢安,王羲之等当世顶级的名人在,他自然会来游览一下风景如画的剡溪和曹娥江的两岸风光。而坐船饱览两岸风景,这是那个时代,乘飞机,坐高铁般的最高享受了。”
见何书记不住点着头,李一峰接着说:“何书记,你知道,钱塘江大潮是世界上最壮观的一道风景之一,而曹娥江,理论上是钱塘江同一片出海口的一支支流,当钱江潮水涨时,曹娥江的潮水,其实也是可观的,当然它比不了钱江潮。但曹娥江的潮水涨起来,水面上升三四米的却是正常,而且它涨得比较平缓,没有钱江潮那么汹涌。所以,这春江潮水连海平,描写在曹娥江上,更附合此景。”
何书记听了,笑着点点头,示意李一峰继续。
李一峰接着说:“还有,这首诗里出现过两个名词,就在曹娥江上有。”
何书记兴趣勃勃的问:“哦!哪两个?”
一峰说:“一个是: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中的“白沙“。一个是: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中的′青枫浦′。”
何书记笑道:“这个太牵强了,不足可论可信。”
一峰也笑道:“是的,我也是这样想。但何书记,你不清楚,清风这地名,到底是青枫还是清风,这点不必先去计较,那里有个下洋埠头,却是的的确确还存在的,古时候,浦和埠头,其实差别不大,象我们老家,就有李家浦这地名。所以青枫浦这个名词,说它是清风这里,并不是不可以。还有,你不知道,原来的曹娥江,江面哪里有现在这么宽阔?我小时白沙读过两年小学,那时江东边的沙啊,真的又细又厚又白又多,都被挖沙机挖光了,镇上短短的三五公里的河道上,挖沙机有三四十架,运输黄沙去百官的钢板船几百只啊。哪里还有白沙剩下哟!”
一峰想起儿时在白沙江边,浅浅的江面上,软软的黄沙下,满把满把的黄鲜,不由得谈出了主题。
何书记疑惑的眼神,告诉一峰,他的话有点不可信了。
一峰连忙言归正传:“何书记,我曾经也是这几百只钢板船中其中的一只的主人。我随沙船顺江去百官那边,有过无数次。我很清楚,如果从清风乖小船,晚上退潮时顺流而下,到百官那里正好天亮的样子,而张若虚这首《春江花月夜》,描写的正是一个青年男子,乘一叶小舟顺流而下的月夜美景,象: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纹,只有在小舟中才能感悟得到。”
何书记说:“你说的虽有一定的道理,但毕竟经不起推敲,要引起学术界的笑谈的!”
李一峰说:“何书记,我想说的是,我们就是要引起学术界的争论呀!不管争论的最终结果如何,但争论的过程,足以提高我们镇的知名度了呀!象上虞有个祝家庄,诸稽也有个祝家庄,那时不是炒得沸沸扬扬?结果还不是两边都声名大噪了?何书记,你如果能让我跟哪个学术界的大师,上中央电视台去辩论,我都敢去!我只要把我的观点,我的想法表达出来,又有什么关系呢?就算到时大师说我的论点根本立不住脚。我就会说,不相信的话,弄一小舟,在月圆的春夜,叫个电视台,全程去拍摄试一下,从海上明月共潮生,月亮升起开始,到斜月沉沉藏海雾,和落月摇情满江树那里为止,是不是正好一个晚上?这样一来,我们的家乡,岂不是名声在外了?”
何书记听了,哈哈大笑道:“李总,你这方面的想象力倒是令人叹服。这样,不管怎么样,你先把你知道的,想到的,想象的这些东西,尤其是谢灵运一块和你刚才说的,全部整理出来,变成文字,到时我是敢异想天开一下的。”
李一峰高兴地说:“好呀!何书记,写写弄弄是我的爱好。”
李一峰适时地把自己的特长作了个推广。
何书记见中饭时间已到,热情地留李一峰在镇大食堂里吃饭。
自这次与何书记的单独交流后,李一峰真正觉得,他有点从失去两个结义哥哥的悲伤中走了出来。
何书记命令老黄的两个月期限很快过去,九支坟却是一支都没有搬迁。
李一峰不能因这事去打搅很有知己感的何书记,他只能盯着老黄。
但敬业的老黄实在打不开局面。
好在李一峰的朋友沈天豹是这土地所在村里的人。李一峰无奈之下,通过沈豹,结识原本相互久仰的村书记。一番推杯换盏下来,当即成了酒知己。
在村支书的陪同下,李一峰和老黄三人上门,终于打开了一个缺口。
象攻克雕堡一样的,李一峰亲自出面,通过套人情讲面子,扯拉进上八代的祖宗情,九支坟终于先动了一支,然后陆陆续续的又拆了七支。
时间却已经过去大半年,十二月都到了。
最豪华最考究的一支坟,坚决不拆。任李一峰使出浑身解数,对方其中一个叫癞头阿三的老光棍,就是不同意。
这支坟是他爷爷的。
这么豪华,这么讲究的一座大坟的翻修,是他在外面办公司挣大钱的兄弟出资,他负责施工的。
李一峰当然知道这个六十不到的癞头阿三,他在这项工程中赚了不少钱。
这天,一峰又来到他的新屋,他兄弟是大老板,自是主动提出替他翻建了新房子,答应每个月给他一千五生活费,前提是不要去他公司上班。
一峰已经无数次上门过了,这次是他单独上门的第七次。
一峰仍然客气地说:“阿三哥,你看看,只剩下你了,我土地都买来快一年了,你爷爷奶奶的那支坟不动,我动不了工呀!你想想,七百五十多万钞票,一次性给镇上的呀!过去十个月了,按5厘利息算的话,我已经要损失四十万了啊!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说怎么办呢?”
阿三说:“李老板,我跟你没意见的,你跟我提损失?我们修这座坟,花了几十万你知道吗?镇上赔八千想解决?想得美!”
“阿三哥,你看,人家还不是八千了结的?这事镇上为难的呀!你说你这样久拖不决的,你到底要怎么样呢?损失什么的,你我都不讲好不好?你这样子,还不是吃牢我一个?你说,你到底是什么想法?”
阿三说:“李老板,闲话不讲,你再出两万,这事咱了断掉。”
一峰笑着说:“阿三哥,这钱,我是一分都不会出的,我给了你两万,那另外八支坟的人家怎么办?镇上怎么交待?这不是要乱套的吗?”
“李老板,你老板这么大的,怎么会这么不聪明?我发神经病啊,会跟另外人去讲?算了,我看你来的趟数不少了,再给你让一万,给我一万,我三天内搬迁。”
李一峰心头恼火,这个癞头阿三,把他当小孩了。
李一峰直接说:“我说过,我是一分不钱会出的。你不搬也由你。今天我来,这是最后一次,告诉你一声,给你三天时间,你若再不搬迁,到时别怪我没有提前告诉你。”
说完,扭头就走。
三天一过,癞头阿三当然不会那么听话,李一峰自有准备。
他一下子调来三台挖机,开始动工。
这段日子来,李一峰其实已经迫不及待了,轧石场的,轧砂场的老板,已经开始围着他转了很久。
茂盛的树木杂草底下,那里藏着的岩石,堪比黄金呀!
所以他跟三台挖机中的两台的操作手说,留着那豪坟五十米直径的位置别去动它,往山脚下先把表面的柴草清理掉。
另一台直接从山坡的一边,往山坡腹中挖进去,看看有多厚的泥层。
那癞头阿三见李一峰一下调来三台挖机,声势浩大的动工了,却也没有办法。
他不能强制令挖机停下来,因为挖机操作手根本不会去睬他。
他只能气势汹汹地来到一峰面前,怒气冲冲的说:“李老板,你知道宁拆一座庙,不动一支坟的古训吗?”
一峰仍是客气地说:“阿三哥,我知道,我不会动你家祖坟的,你来得正好,这样吧!你家祖坟在我的土地的上半山坡,你说你要留起多少?一亩够不够?一亩不够的话,我给你留两亩,我保证不动两亩范围内的土。”
阿三急了,说:“你留着两亩,把我爷爷的坟悬空竖在三十来米高的地方啊?”
一峰说:“那你要我怎么办?我买来的是20亩,而我实际上只能用18亩,你还要我怎么办?我总不可能凭空把这地填得跟那坟一样高呀!土地规划图上规定的,要挖得跟那条马路平出的。至于你爷爷的坟,到时比我平整好的土地突兀的高出几十米,我想两亩土地一千三四平方面积的,一下子要风化光的可能是很小的。再说,我到时把这垂直的岩壁,用标号好点的水泥浆封封,我打算再按照攀岩的要求,牢固地做几处攀岩道。那边再给你做座天桥,天桥两边,及你爷爷的坟墓四圈,我给你装好护栏,方便你们家族人,清明冬至好安全上坟。这样你总怪不得我了吧?”
癞头阿三听李一峰这么一说,听他说要把他爷爷的坟弄得象一个耸天而立的孤峰,还攀岩还天桥扶栏的,心里那个气哪!可有什么办法啊?毕竟这块地已经是他正而八经的花七百多万买下的。
所以他气得要吐血,却毫无办法,只能返身就走。
李一峰望着他的背影,暗喑发笑。
他当然不可能会让自己的厂区内,突兀的耸立那么高的坟,他料定这个癞头阿三,更不可能会让自己的祖坟,处于这样的境地。
而理论上,李一峰有这样操作的可行性。
所以没多久,最后那个雕堡终于被一峰拿下。
而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一个月。
第一二一章 商人重利
前面讲到,李一峰略施小计,迫使癞头阿三心不甘情不愿的,悄悄地把他爷爷奶奶的坟拆了,遗骸安放到村里的公墓地。
李一峰见无奈之计生效,就又一次去癞头阿三家,给了他几包香烟,以示安慰。
李一峰在土地上倾注大量的心血的同时,他的厂子按计划全部搬迁完毕。
这一次,李一峰更是感激他师父朱三雄。
他的土地远不能动建厂房,势必得先去租厂房,把厂子继续正常的经营下去。
经济危机过后,各行各业的生意逐渐恢复正常。
李一峰经营的机械行业也一样。
他吸取了一定的教训,在一如既往的,跟在师父朱三雄的屁股后头外,他千方百计的跑出去自己接单子。
客户多了起来,生意自然也好点起来。
他租的厂房,是通过朱三雄的介绍,从陆大毛陆老总的弟弟陆小毛处租来的。
事实上,李一峰对这地方很熟。
它就是原来陆老总的,落地面积有七八百平方办公大楼。
原来,陆老总去世后,他的子女对老爷子留下的巨大产业,因经营不善,很快败落。
陆老总生前银行的巨额贷款,是朱三雄和兄弟陆小毛担保的。陆老总的去世,他名下的公司破产后,作为担保人,承担了相对应部分的银行债务,而公司名下的抵押财产,理所当然的归朱三雄和陆小毛所有。
李一峰租来的办公楼,是陆小毛分得的。
这就不得不提一提这个陆小毛。
细心的朋友应该知道,在前面,陆小毛这个人,已经从一峰的老同学兼好友的陈建东口中听说过。
他是个连同胞哥哥的生意都要抢,生意场上,绝对不留情面和余地的一个人。
跟朱三雄一样,他是个商界奇才,甚至比朱三雄更能干。
北枪手去世前,他已经隐隐取代了北枪手的封号。
加上人长得高大英俊,比李一峰大不了几岁,是李一峰的心中偶像。李一峰虽说认识他,却从来没有面对面的交流过。
为租厂房一事,李一峰通过朱三雄介绍,结识了陆小毛。朱三雄给李一峰打好电话,让他自己去和陆小毛谈。
陆小毛的办公楼早已设在城里。他的生意已遍布全世界,办公大楼在市区闹市中心,一幢二十七层楼自己造的,自是比朱三雄的办公楼还要气派。
李一峰兴冲冲的上去,因为朱三雄的关系,因而他车子刚进办公大楼地下停车场时,出示证件后,当即被保安热情地迎至电梯口,说老总已吩咐过的,让李一峰直接去二十七楼董事长办公室找他。
仅此一点,李一峰就觉得面上很有光,心中对这个陆小毛更加佩服,服务得让客户享受着尊严,自是十分有用。
陆小毛陆总的办公室,那叫一个潮!
李一峰敲门进去后,第一个反应就对室内的装修豪华气派表示惊叹。
如果说朱三雄的办公室,和陆小毛的办公室比,那前者只能说是宽畅气派可言,而后者的办公室,只能用现代智能化来慨括了。
李一峰一进去,办公室门框上方,当即传出甜美的女音:
“尊敬的李一峰先生您好,欢迎光临。”
李一峰猝不及防,环顾身边无人的,略一错愕。
那高大英俊的陆小毛,早在三丈开外的办公桌前站了起来,快步上前迎接一峰,让李一峰又倍感受宠。
李一峰忙伸出双手,握着陆小毛略显温凉的手,一个劲的说着一千多年前的台面话:“陆总您好!久仰您的大名,今日得见,足慰平生。”
陆小毛这点倒不象李一峰,他直接说:“李总,你师父常在我面前提起你的,你我年纪差不了多少,不必这般掉书文的。”
李一峰当即笑道:“好呀!陆总,你说我师父常常提起我的,他怎么会向你提我呢?”
陆小毛笑着说:“这有什么奇怪的,他说我英俊潇洒,夸你不仅英俊,而且聪明,今日见了,名不虚传。”
一峰听了,一边虚委着,一边打量起他的办公室。
被能干的人夸聪明,往往有反话的味道。一峰已经有点体会到的。
陆小毛拉着一峰往办公桌前的宽大沙发上一坐,早有半人高的机器人送上一杯咖啡,一句悦耳的男中音:“李先生,请喝咖啡!”
让李一峰忙着收回目光,盯着这玩意发呆。
陆小毛于李一峰夸张的表情见怪不怪,他当即直奔主题,说:
“李总,你师父说,你要租我的厂房,看中了原来我哥的办公楼,那里不到一千平方,怕你不够用啊?”
一峰忙笑着说:“是啊陆总,那地方是小点,不过我已经跟师父商量过,办公楼前面的那宽畅的道地,是分给他的吧?他说钢棚一搭,足有一千多平方了。加上你的办公楼一楼的七八百平方,近两千平方的场地,一楼生产,二楼办公加宿舍,用用足够,三楼还可以开舞厅呢!”
陆小毛说:“那道地大半是你师父的,不过我也有四米的过道。这样吧!十万一年,房租本该是租几年付几年,你师父帮你说道了很多,就让你一年一付,每年提前一个月付请。”
一峰说:“陆总,你的办公楼只有七八百平方的,这价格会不会太高了点?”
陆小毛说:“李总,你不是说你要在你师父的道地上搭建钢棚?那我的那四米的过道,岂不是也还有一百多平方归你用啦?这一千平方左右,十万一年不贵的。”
李一峰知道,就算是一千平方,这十万一年的价格,放在是城关镇市区,这样的价格,也还是超贵的。他刚想再说几句,陆小毛早又说道:“李总,这样,你要租就租,不租拉倒。价格就这么定了。反正我空在那已有好几年了的,不在乎租不租。”
李一峰本想说:既然都空着好几年了,何不便宜点租了?毕竟房子这东西,久没有人住,过不了几年要漏烂的。
但知道这个人的个性,他是标准的资本家。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再谈下去,恐伤面子。因而他说:“好的陆总,我回去考虑一下,先再请教几点,一,我若是租下,租期先定五年。二,十万一年租金五年不变。”
陆小毛说:“租期五年可以考虑,但租金两年一变。两年后加5%。”
“那合同一次性签六年!”
一峰早有点要逃避的味道。一则碍于师父情面,二则他心中有陆老总的情结。
想起陆老总,自然又联想到自己的班主任秦老师。
李一峰心中自己与自己赌气:不管怎么说,一定要租这里了。
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没办法从这个陆小毛手中讨得半分便宜,就坚持说合同的事。
陆小毛很干脆,直接刹车。
他说:“李总,我再说一遍,一,要租即租,不租拉倒。二,价格十万一年,两年不变,两年后增加5%。三,房租允许你一年一年付,但必须每年提前一个月一次性付清。四,合同两年一签,原则上我不派用场,租你至少五年。”
李一峰知道没有再交流下去的必要了,就站起来告辞。说:“好的陆总,我三天内答复你。”
陆小毛也站起来相送,他说:“李总,我要明确的告诉你一声的是,那地方,就那现状,就那现状出租,你要租就租。别指望要我替你这样那样,我没那份闲心。那儿的自动伸缩门没锁的,你可以去看看,自己考虑清楚,要租就租,不租拉倒!没人强迫你的噢!”
李一峰心中十分不爽,表面上毫无不快的意思,笑着点头告辞。
在女音欢迎下次光临中,李一峰对陆总的强势,说不出的别扭,而对那一小杯没喝完的咖啡,倒是十二分的满意。
李一峰回去后,立即带着放假的儿子可歌,一块去那空置的地方。
见那里真的只剩下一个空壳房子。不仅漏得一塌糊涂,而且三楼的整层办公楼的墙面,全部都已被漏得乌黑外,原先的粉刷好的墙体全部整块整块掉下来,楼板面上高低不平的,早已长满了苔藓。
李一峰站在陆老总曾经的办公室里,见喏大的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那张原本不新的办公桌,破旧不堪的原位摆着。其它的都被搬迁一空。
李一峰对此十分感慨,对儿子说:“可歌,这个办公室,曾经是我们这个市最最有名的大能人的,他是我这辈子比师父都敬重的人。你爸有今天的日子,他帮了我的大忙!他帮我大忙,是因为你的爷爷曾经帮过他。这是个值得我这辈子永远尊敬的人。感恩!是他对我的最直接的教诲!今天,他中年早逝,留下这败落的办公楼,他弟弟上百亿的家产,甘愿让他的同胞哥哥的兴旺之地如此破败,这是我无论如何心中不甘的。所以,不管怎么说,我都要把它租下来,重新装修一新,你看怎么样?”
二十多岁的李可歌理性地说:“爸,您要感恩我不反对,租金贵点租下来我也同意,但装修一新我反对!这两千多平方的老房子,随便整理整理都要花好多钱,如果装修,那没有几十万根本弄不好。”
一峰点头表示同意。
父子俩从上到下,从下到上的全部检查个遍,看到这已无电无水无窗无门无管道的场景,漏得没一处干燥的办公楼,李可歌说什么都不高兴。他说:“爸,这地方要可以正常生产,没有一个月的准备工作,根本不可能,您要感恩报恩的,去您说的陆老总坟头烧几支香,我代您嗑几个头也行,根本犯不着既劳命伤财,又浪费时间和精力的,一定要租在这里的呀!随便哪里,有电有水的厂房要多少?”
李一峰也叹息着说:“可歌,我知道,这马路两边多的是直接搬进去可以生产的标准车间。但你想想,我师父,也就是你师公朱三雄,这么精明聪明的人,他会不知道这个现状?他心中也是十分敬重这个陆老总的呀!否则,他怎么会帮我介绍呢?我是想,他是想借我的行为,给那个陆总一个小小的难堪。我也知道,租在这里,要比其它任何地方麻烦而且多花钱。可钱这东西,它毕竟只是身外之物。这世上,比钱金贵的是一份恩情哪!可歌,我这辈子要感恩的人太多太多,象你吴杰大伯伯,象我师父朱三雄。这都是我今生今世绝对不会忘记的大恩人,还有这个陆老总。所以,你就算依了我,让我完了这个心愿吧!”
可歌听他爸爸这么说了,只得闭口不言。
李一峰虽说决定把这地方租下来,但心中还是有点担心,怕开销太大。
于是,他把这地方要整理修理的地方,全部清点出来,详细地罗列好,并作了细致的预算。
他得把这一切,全部告知师父知道,免得到时又被他唠叨。
陆小毛厂房租赁事宜预算清单如下:
1,房子租期暂定六年,第一次先付8万。2,电动伸缩门必须要修好,预计4千。3,一到三楼,所有的铝合金门窗,大小门全部修好,门锁换过,预计8千。4,一到三楼所有墙壁,顶部全部要沙灰粉过,重新刷白,预计共1万3千。5,所有的电灯线全部拆了重新接过,电灯全部换过,预计7千。6,所有的厕所管道,所有的自来水管道,全部敲掉重新铺好,做过预计6千。7,屋顶洋瓦全部翻过盖过,四周天沟,一大露台的防水重新做过,预计花1万1。8,自来水要从五百多米外面接到场,预计5千。9,三厢电从师父朱三雄处接过来,须买一根巨粗的电览线9千多,全部接通可用电,预计1万5千。10,二楼全部装修过,至少6百平方,打隔墙做办公室,活动室,职工宿舍,食堂,吊顶,铺地板等等,预计12万。11,所有下水道重新开通过,预计5千。12,二楼三楼所有的落地窗帘预计3万。13,一楼的羊粪清理,清洗,二至三楼的垃圾,装修后清理干净至少2千。14,一千平方的钢棚搭建预计5万。
经过预算统计,等李一峰要在陆小毛的那空壳房子里可以正常生产,至少得花36万,这还不包含接空调,网络和安装厨房内的费用。
李一峰看着手上的这份清单,十分为难,觉得有必要要把这件事跟师父朱三雄讲清楚,至少要让他知道,他李一峰有这一份心。
朱三雄听了李一峰的情况说明,又拿起他放在面前的这份预算书,快速的扫了一眼预算总数,对李一峰说:
“你拿这份东西给我看什么意思?”
李一峰说:“我想听听师父您的意见。”
朱三雄没好气地说:“奇怪!你要花大本钱去把那破败不堪的办公楼租下来,那是你的事,我当初只是把这个信息告诉你一声,又没有一定要你租的。陆总的话已经够清楚了,要租就租,不租拉倒。你自己心中到底怎么想的?”
李一峰说:“师父,我受过陆老总的大恩,没有他,我也不可能结拜得到您老人家为师。我看着那破败不堪的办公楼,漏得一塌糊涂的,再不去住人,怕要漏倒了。我心头真的很难过。”
朱三雄笑着说:“你小子叫我什么的?老人家?我有那么老吗?”
一峰也笑着说:“师父,您总归会长命百岁的,到时候您一百岁了,小峰我怕活不到那么久,所以先这样叫起来。反正总归要变老人家的。”
“臭小子,扯淡扯到哪里去了?你心里有陆老总的这份感情,这一点我不多说。但做生意情归情,路归路,这事你不要混为一谈。我想你还是去别的地方看看。”
“师父,既然我已经知道陆老总的办公楼都这样了,我的心真的不安啊!我想,我尽量往省的来,租是一定要把它租下来了的。我心里担心的是,那陆总对情谊一块毫不看重的,他眼里只有利益。就怕他租我两年他要收进去,这样的话,我亏大了。”
李一峰把心头最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朱三雄说:“这一点你要防到的,古人讲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按正常人的思维,你帮他水电管道屋顶全部弄好,关门落锁的全部整好,如果他只租给你两年,这也太缺德了。不过话说回来,他的为人我清楚,他是地地道道的一个商人,商人重利,天经地义。更何况他多次跟你讲明的,真的那样了,你也怪他不来,要怪只能怪你自己,被猪油蒙了心。”
一峰说:“是啊师父,若是那地方是您的又多好?反正我心里不这样的话,定要难受,就让我去试一试,万一陆总真的两年要我走,就算我对陆老总的这份心尽到了,亏个二三十万买个教训。”
朱三雄说:“这是你的事,到时你可不能怨我怪我!”
李一峰说:“师父,您我师徒十多年了,您难道还不清楚您徒儿的为人?我虽说嘴巴的两爿头有时候没有关拦,但说了做了的事,哪怕错了,我从来不后悔的,更是绝对不会怨来怨去恨别人的。我说过我不会背叛您,那就是一定不会背叛。我从小到大,从来不怕死,能熬痛,所以我坚信,放在战争年代,我绝对不会做叛徒。”
朱三雄笑着说:“空对对的,怎么往哪里扯开去了?你会不会背叛,靠嘴巴讲讲鸟用啊?”
″师父之言有误,您自己想想,您这座社会机械大学,毕业出去的生产厂长,销售科长的,您扳手指头算算,已经出了多少个叛徒了?……“
李一峰嘴巴一顺溜,又往他师父犯忌的地方偏去。等他连连发觉,朱三雄已铁青着脸,咬牙切齿起来。
于是他连忙叉开话题说:“师父,有两件事情,要麻烦您的。”
他见师父不出声,就管自说下去:“第一,您的道地上面,您认可过的,我想搭建一钢棚。第二,我的三厢电,想从您的变电房里接出。电管站我全部沟通过了,站长说只要您点头,落户费都不会来收我。”
朱三雄说:“从我的变电房接过去,差不多有一百米路线呢!这落户费要多少?”
一峰答道:“落户费三千八。路线我测量过了,实际87米,电工师傅说买个90米75平方的铝芯线够了。”
朱三雄说:“我也要跟你讲到前头的,你要从我这里搭电,每个月的电费你自己去缴,电费发票我不给你的呵!”
一峰笑道:“师父,我每个月电费至少一万一以上,这电费发票是可以抵扣税的,这个对您来说只一千多元利润呀!”
“一百多元也好的!”
李一峰无奈的点点头。脑海里迸出白居易的一句诗:
“商人重利轻别离……”
第一二二章 师徒反目
李一峰咬咬牙,顶着十人九骂的压力,租下了陆老总曾经辉煌过的办公楼,一步步的步向崩溃之路。
他尽量的省,还是花了约三十万钞票,四十二天时间,终于如愿以尝的把所有设备搬了进去。又经历半个月设备的安装,调试后,才逐渐恢复生产。
厂里的生产,自牛叔回去后,就有李一峰一个初中同学全权料理。
这里简单说一下,牛叔回老家后,过了一年多吧,忽然的走了,走得还安宁的。
李一峰是接到那个村干部的电话后,立即与老婆赶去的,执子侄礼,送到公墓里安葬好,付了约定的一切外,还特意给他换了高一个档次的墓地。立了一块碑,碑的正面,自有牛叔的侄子立xxx之墓字样。碑的背面,李一峰叫石匠师傅刻着一行字:
“他的生平一般般!”
生产正常后,李一峰照样陪师父下棋,走路,游泳,打羽毛球,骑自行车,爬山,麻将等等,变着花样的玩。并跟师父他在全国各地的分公司里,飞来飞去的考察,借机游山玩水,饱览祖国大好河山。
该享受时享受,该吃苦时吃苦。
享受是主动的,吃苦是被动的。没有一个人愿意主动寻找吃苦的活。
李一峰也一样。
现在的他,乐得享受。生意虽不咋样,却还马马虎虎,利息付过,工资付过,平平过也不错了。
毕竟那块土地,是已值八百万的了。
土地上的那台专门探挖泥层厚度的挖机,让李一峰的心,慢慢的,慢慢的跟冬至后的天一样,变得越来越冷了。
整整挖了一个月,挖出来堆在一边的泥巴,比原来的山坡都还要高了。却连玄武岩的影子都没有。
原本天天围着一峰转的那些轧石场老板们,忽然特别的忙了,连接他电话的工夫也没有。
原本非常热心的关心一峰,土地平整进度的那些领导电话,也没人再打来。
而李一峰万般无奈之下,硬着头皮要搞土地平整时,镇里忽然想到,这一大片几百亩的工业园区内,居然忘了还有一条排水沟,一条排污沟没有设计进去。
人有失策,马有失蹄。忘了就忘了,马上补设计呀!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李一峰急了,其他的几块土地,排水排污沟设计师正好把它们设计在用地的边线上,而李一峰的土地,被这两条排水排污管道中间穿过。
李一峰终于知道,什么叫民不与官斗的道理。
时间和精力耗不起哪。
从排水排污管道的线路堪探,到设计,到施工图纸的测绘,审核,到招投标,到施工单位的落实,到施工队的进场,到施工完工,到验收等等等等全部弄好,两周年后的事了。
何书记去哪了?李一峰辛辛苦苦写出的《关于始宁县内始宁山庄的前世今生》,《车骑山的来历》和《谢灵运与唐诗之路》,等几十万的文字资料,只有自己看了。
何书记荣升了。
也许他早已忘记,他曾经许下的诺言。
就算铭记在心,也已是不在其位,难谋其政。
陆小毛在厂房租给李一峰一年不到,就正式通知他,只能租两年。
有人,要把他的五千平方的厂房全部租了去。
李一峰至此才明白,那厂房租下的第二年立夏前,陆小毛唯一一次带着几个衣着光鲜的人,客客气气来他的厂房参观的真实目的。
办公大楼不能说高端气派,至少是干净整洁。
原来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的现象已经没有。
原来天一下雨,一楼的积洼水没到腿肚子上的现象不再出现。
原来的电动伸缩门,你拉我推,都难移动半尺的现状,遥控一按,变得轻松自如。
原来所有墙壁灰不溜湫的,变得雪白如新……
凭谁看着都是一目了然的舒服。
还有什么好说的?
房子是陆小毛的,陆小毛说要收回去,你十个李一峰也没有办法!
陆小毛是谁?是一个比朱三雄更牛逼,更英俊潇洒的新北枪手呀!
全市全省全国全球的榜上有名的企业家呀!
李一峰算什么的东西?
信誉,诚信,它也是要讲究门当户对的!它也是势利的!它也是有社会地位的!它也是要讲经济条件的!
世界上最牛逼的国家,会跟一穷二白的三流国家平赶平坐?讲诚信?讲信誉?
陆小毛和李一峰之间,讨论一下诚信?讲一下信誉?
陆小毛明确说过,只要他不派什么用场,原则上同意至少租5年给李一峰的,现在他要派用场了!人家给的租金是55万一年。
谁叫你装修的?谁叫你接电接水修门窗的?谁叫你掀屋翻瓦打夹墙通管道的?他明明白白说过,现状出租。就是那个现状出租给李一峰用的。李一峰擅自把一楼到三楼,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拆东补西的,陆小毛一声不响不言语,已经够意思了。
是的,可以看合同!合同上就清清楚楚的,白纸黑字打印着:“现状的房屋出租″的几个字样。
现状出租,用得用不来,跟陆小毛一根小毛的关系也没有。
李一峰气得口吐白沫,却毫无办法!
噢!办法倒有一个,就是赖房租。
当李一峰面对着高大英俊的陆小毛,再三确定不肯再租时,李一峰无奈之下,第二年的租金只付了四万。
陆小毛气得暴跳如雷,却也没有办法。
一则,毕竟朱三雄的面子,多多少少总归有。
二则,他这么大的一个老板,实在没有脸面亲自上门,来拉电断水阻挡路。更何况水电路都是李一峰自己弄好的?
在陆小毛三番几次,派亲信去跟李一峰交涉,被李一峰动怒出手要打人。那亲信抱头鼠窜的回复过后,李一峰坚持到第二年到期,又延期了一个月,才没奈何搬出所有设备。
有什么办法?陆小毛对李一峰没有直接的办法,但间接的办法不要太多。
什么叫新北枪手?
陆小毛的社会地位,围着他身边转的,都是些什么人?
他会说李一峰的好话吗?
他会说他自己做得是没有道理,缺德坏良心的话吗?
他当然不会!
他当然是说李一峰这个人,嘿嘿!小人!无赖!恶霸!混混!当初他是怎么怎么帮过他,而李一峰不记情,不感恩倒在其次,象他陆小毛的,也并不会计较。问题是李一峰他耍无赖,他房租费一分不付还可原谅。他竟然赖着坚决不走!把去跟他讲道理的人打了一顿,头都出血。还说看到他陆小毛,也要他的命……
等等等等,陆小毛凡是对认识李一峰的人,都这样津津有味地,无中生有地当笑话,当真话,当闲话的讲给所有人听。至于这中间的内情,自是一句不会提起。
他的社会地位,他的财大气粗,他说的话,会相信的人,自然是比李一峰登上台,拿个喇叭的去广播,听的信的要多得多啊!
陈福民就直接打电话给李一峰,他已经是更高一级别的领导了。李一峰自吴杰大哥突然去世后,后来再没有联系过他。
他一如既往的正派,开口就说:
“小峰,你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跟陆小毛陆总扛上了?”
“没什么的福哥,你这么忙的,也来管我和陆小毛之间的事?”
李一峰多少有点不舒服,因为他没地方可申诉,事实上类似于柬埔寨要去控诉美国怎么怎么,有用吗?
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所以他没好气地这样说。
不买任何人的帐,是李一峰牛脾气一上的一大特点。不管对方来头有多硬。
他就常说,哪怕对方是哪个****,只要他认为有理的,他都敢顶敢吵敢闹,有没有那资格和机会,那是另一回事。
陈福民说:“小峰,算了,早点搬出。算我相信你!人家陆总现在是什么身份?省优秀企业家,绍兴市人大代表,你别得过人家吗?改一改你的犟脾气,别让你师父朱总为难!你俩到底怎么回事?说我听听。”
“好的,福哥,我只能跟你说一点,我保证不会做过份。我知道了。”
不喜欢过多的辩驳解释问题的结症,也是李一峰这些年的一贯做派。
朱三雄的突然来电,破口就骂,倒让李一峰倍感委屈。
朱三雄不等李一峰手机一通,早已破口骂来:
“李一峰,你哪根神经搭牢了?把我拖了进去!我吃了你多,还是拿了你多?要替你背这恶心的臭名声?你这坏良心的东西,还是不是爹娘生的?我早看穿你这贼胚,是个一斗米遭恶的小人,你拿得棒槌来敲脚掌,你哪根骨头在发痒?……嘟!嘟!“
李一峰被师父劈头夹脑的一顿骂,弄得个莫名其妙。刚刚想等师父喘气的间隙回复几句,朱三雄却挂了电话。
这一下李一峰那个气哪!他长这么大还没有这样被人骂过。不是说骂得厉害什么的,而是骂得他根本没有机会辩白。
这可不行,师父他老人家发怒了。
李一峰想象得出他师父生气发怒的样子。心想,这可不行,得跟师父去解释清楚,自己所受的委屈和原因。否则,师父永远不知道怎么回事,以为真的是他李一峰全错了。
李一峰当机立断,立刻驱车去师父公司。
他一时不敢确定,师父在哪个办公室。师父的规模越来越大了,单在老家的办公室已有三处,所以他马上从师父的专职司机兼保镖的娄师傅处问到,师父在城里的办公室。
半小时后,李一峰赶到师父朱三雄的办公室。
事后,李一峰对他这么火急火燎的行为,追悔莫及。
这么聪明的人,难道会不知道朱三雄现在正在气头上?或者说气头刚刚有点伏落,你李一峰送上门讨骂,岂不是火上加油?
回避一下,有时候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之一。
但李一峰急于想向他师父解释情况。他认为这事很好解释,他认为两年前师父就已很清楚了的。他认为师父这样不问皂白的骂他没道理。
所以他急冲冲的上去。
急燥和冲动,往往是连在一起的。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
这是后话。
李一峰一进师父朱三雄的办公室,后者看到他后,大吼一声:“把门关好!”
一峰心说不好,要关门骂狗了。
他知道师父的脾气,上了肝火的怒气,他是一定要骂得天昏地暗,唇焦舌燥才会罢休的。这事一峰领教过一次,但那一次不是骂他。
这一次,看来难逃恶狠狠的一顿骂了。
他一边把办公室门关上一送,知道外面已没办法进来,一边快速扫描了师父宽畅无他人的办公室,心里更是不住地喊糟糕。
没有一个旁人,那是有的放骂了!
果然,朱三雄挟雷庭之怒火,毫不顾忌地,咬牙切齿的破口大骂。
李一峰拜师十五年来,大大小小的,遭师父无数次骂过,但大多数次的骂,李一峰早已忘记。
这一次,实是对李一峰今后的人生走向,产生了深刻而深远的影响,所以他印象深刻,可以说刻骨铭心。甚至对师父骂人过程中的,某些肢体动作细节,都记忆犹新。
他骂李一峰的根本的原因是:李一峰租下陆小毛的厂房,花了三十万进行装修,如今李一峰赖着不走,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朱三雄幕后策划的。
一句话,是朱三雄叫李一峰这么干的。
这一切,当然是陆小毛亲口告诉朱三雄:
″是你的徒弟李一峰亲口说的!″
李一峰平时大大咧咧的,夸夸其谈的,口无遮拦的,牛皮哄哄的,这些话,是会讲的。
每个人都相信陆小毛的话。
每个人都认为李一峰是会这么说。
因此朱三雄被陆小毛鬼火一点,阴风三扇,当即火从心头升起,导致七窍生烟。
在朱三雄势似奔雷般轰骂下,李一峰终于明白,王朗是怎么被诸葛亮骂死的了。
骂人的最大本事,不是骂得对方哑口无言,不是骂得对方体无完肤,狗血喷头。
而是骂得对方根本没有回嘴的机会。
你刚迸出一个字,对方万马奔腾地把你的一个字踩踏死了。骂人的人一口气可以吊一个钟头,听骂的人想回怼被逼回,想回怼被逼回,急得吊着一口气,却吊不过一分钟,就只有死翘翘。
朱三雄不是诸葛亮。
李一峰不是王朗。
李一峰应付他师父骂人的办法是,″聋子听不见狗叫″的反过来:″狗听不懂聋子叫″。
因为毕竟他是师父。只要不骂出格,李一峰是不会太多的去计较的。
但朱三雄骂过头了。
其实骂人一万句,真正认人忍受不了的只有那么的一两句。
朱三雄轰轰烈烈的骂了一个多小时,还不口燥,要怪只能怪李一峰不住的在给他加茶水。
这一套平时行之有效的小把戏,这一次没作用。反而让朱三雄借题发挥:
“你这畜生,你以为你这样想我不骂啊?我偏骂你的斩头斩脚的神经病的儿子。”
李一峰停止了加茶水的动作,脸色一下子转青起来。
朱三雄骂上岗了,岂会留意李一峰的脸色?他是照样这般骂出:
“你这嘴巴犯贱的东西,我就相信你对陆小毛说过那样的话。花头没有,大话连天,你说你会保证,你这畜生,你把那一千一百万的钞票还来呀!……”
“够了!师父!你有没有骂畅啊?”
李一峰大吼一声,倒让朱三雄刹刹吓了一跳。
朱三雄毕竟不是诸葛亮,他给了李一峰回复的机会。
李一峰对师父常常骂他是畜生这句话从不生气,因为师父哪怕是骂自己的两个儿子,尤其是骂小儿子,开口闭口的骂畜生。
所以朱三雄骂他畜生时,李一峰心里笑着叫师父。
但李一峰从来不允许任何人骂他娘神经病,所以当朱三雄骂出这一句话时,李一峰停止了添加茶水的小动作。尽管师父的茶杯茶水已经没有。
但他仍然忍着不敢发作,他想起今生敬您如父的话。
但朱三雄最后的一句话,真的刺痛了他的心,因为他牵扯到了李一峰一生最最敬重的吴杰大哥!
“师父!您骂我其他的所有,我都能受!是的,我是保证过,我用我这身价性命来保证,我知道,在您眼里,我已不是个东西。您也说过,我不值您那一千一百万的,这样好不好,我从这五楼跳下去,是死是活,大哥的钱算我还清了!好不好?我立下字据!作为我的死跟您无关的法律依据,您敢不敢答应下来?说!敢不敢答应?”
这样一来,朱三雄被李一峰逼得,那个气哪!
他哪里会留意,他骂得正溜达顺畅时,李一峰会突然打横的啊?他骂得跑马溜溜的,真的连在骂什么都不清楚了,谁知道李一峰会这样一下把他将死的啊?
天下有哪个法律,规定自杀者当着现场者的面,立下被他逼得跳楼,却注明生死无关的文书有用啊?就算真的有用,哪怕甚至有奖,朱三雄也不可能这样做的呀!
而看李一峰一副视死如归的激昂样,如果他点点头的话,说不定这个李一峰真的会跳下去。
这一下,真的倒过来把朱三雄活活的气了个半死!
而李一峰的牛劲,他却还在对他师父那句,骂溜口的无心话纠缠。他说:
“师父,在您眼里,金钱是第一,但在我眼里,情义是第一。”
朱三雄气得嘴唇都哆嗦起来,但他不敢追逼一句:“有本事你李一峰跳下去试试看?”
因为他知道,这个李一峰,绝对的性情中人,他不敢冒那个险。可他气得真的够受了。大凡这样的事情,他不可能会说,刚才我那句话是开开玩笑的,如果那么一说,这就等于变相认错,这不是朱三雄的风格。
所以他继续骂:“你这个活畜生,没有我朱三雄,你李一峰人都难做,猪够不如!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换作平时,李一峰对师父的这句话,说不定会一笑了之。
但这一次不行了,因为他们有前面的火药味的争论铺垫过。
事实上李一峰仍然处于极度激动当中,他本身对吴杰的突然去世,哀痛得真的有种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的冲动。
所以他没有感觉到朱三雄口硬心软的语气,他仍是激愤地说:
“是的,师父,没有您的抬举,我李一峰是不可能有今天的日子。但绝对不可能人都做不下去,没有您,这人我是照样要做下去的。既然您今天说话绝情至此,那好,师父,我从今天开始,不接您的一张单子。您可以记一下,今天是十月十七号,我李一峰若是再接您的单子做,真的猪狗不如!我倒要看看,没有您师父,我李一峰做人真的会落魄到什么地步!师父,我再跟您说一声,我今生绝对不会背叛您,我一定跟十五年来一样,一如既往的敬您如父!至于您睬我也好,不理我也罢,我除了不接您的单子外,一定跟以前一样。您骂够了的话,我这就告辞!”
李一峰说完,站起身来就走。
朱三雄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咬牙切齿的连脸色都变得刹青,这现状,李一峰自是一点不知。
他自已都快气疯,哪里还顾得那么多。
第一二三章 倒海翻江
上回讲到,李一峰一气之下,对着师父朱三雄,说出那番虽有余地,却断退路的话,气冲冲的管自回转。
剩下朱三雄一个人,更是气不打一处,但也没了办法。
事已至此,朱三雄自己知道,从此,要这样酣畅淋漓的骂人的机会少了,更是绝无可能对李一峰这样的骂了!
这小子,翅膀硬了,出师了吗?
朱三雄气呼腾腾的这样想着。
他忘记了刚才骂李一峰的到底是哪一句话,导致他敢这样直接怼他。
他虽说心疼资助给吴杰的一千一百万,但他心里清楚,吴杰那么大的产业,随便哪块土地抵押给他都够了。他之所以不急着去交涉,实在是看吴杰的妻子,一下子要担起这么重的担子,他怎么忍心会去催逼她?相反,他早已经给郑淑萍打过电话,明确告诉过她,他的钱尽管先不要放心上,先去应对其他的事情要紧。
再说了,他这二十多年下来,单给他人做的贷款担保,受到牵连的直接损失,已经两个亿以上了,他都没有去逼迫人家,连恶恶毒毒的骂都没有骂人家一句,何况是吴杰的?毕竟他创立了嶀山门下,这刚过去不到一年,会去逼自己一直看重尊重的吴杰,诚心诚意的甘愿做他的大徒弟的遗孀?
李一峰啊李一峰,我骂你怎么啦?骂你越凶对你好处越大呀!别人还轮不到我去骂他们呢!都说聪明的一个人,看样子并不见得有多聪明呵!
倒要看看他到底有多少能耐?这小子,这样一点不计较成本,不节省,不一门心思扑在厂里的人,今后怎么能在这越来越严峻的经济形势下立得住脚呢?
咳!我怎么那么喜欢骂人呢?
这小子,他的个性,怕是个不肯来认错的硬头颈了。
看来是得改一改骂人的习惯了。
朱三雄被李一峰这样一弄,气倒是消了一大半。
象他这般身份地位的人,除非是故意与外界隔绝,否则,是很难空闲得下来,让自己沉浸在烦心的事情中的。没有李一峰的巴结,只要他愿意,在他身边溜须拍马的人不要太多。
这世上,钢烈的人,坚守道德底线的人不多。见风使舵,拍马溜须,搬弄是非,欺善怕恶的人,太多太多!
这一点,朱三雄十分清楚。
吴杰的突然离世,对家乡的企业界,好似引发了剧烈的八级地震。
因此引起的巨大影响,在他离世不久逐渐暴发。
影响最深,伤害最大的是傳大海。
前面讲到过,上山虎傅大海,也是一个上了规模的大企业的老总。他与吴杰的关系,无论从时间,交情和兴趣爱好方面,都比李一峰还要深一层。
李一峰与吴杰,是一种惺惺相惜的互敬互重的兄弟情谊,而傅大海与吴杰,是在此基础上,更有过一段共过患难的经历。
吴杰的企业已经两三个亿的规模了,傅大海的企业,也有五六千万的规模。
企业要发展,势必靠贷款。
傅大海的企业贷款,有四千多万。绝大部分是吴杰担保的。
他的企业,表面风光,其实负债率超过80%,这样的企业压力已经很严重。
贷款逐渐的都到期了,却转不了贷,从而都产生逾期。
李一峰是嶿山门成立后没多久,才从三哥傅大海的口中得知,投靠在师父朱三雄门下的最终目的是,兄弟五个都有企业后,以大哥吴杰为龙头,师父朱三雄做靠山,凭朱三雄和吴杰的社会地位和关系,五家企业联名互相担保,共同承担风险,一荣俱荣的,把兄弟们的企业都带动起来。
这是吴杰在去山东前,单独与傅大海商量好的大计。凭吴杰的规模,他差不多有朱三雄三分之一的实力,他是完全操作得好的。把企业团结起来,捆在一起,共同应对下一轮的经济危机。这肯定是个好办法。
吴杰走了,让嶀山门一下子散了架。所有的办法无法实施,所有的计划全部泡汤。
傅大海的贷款,因没有哪家匹配的大企业肯担保,变得严重逾期。
贷款一逾期,所有的负面影响,全部恶性循环地出来,被迫打官司,成为失信人,上了黑名单。
走投无路之下,傅大海只有宣布破产。
在他宣布破产前的一段时期,他无数次的恳求师父朱三雄,希望后者能施以援手。
通过他自己一个人,通过李一峰,甚至嶀山门下剩下的三兄弟一起,三五次的恳请朱三雄帮忙。
担保,是比借钱给别人还要严重的事情。钱借出去了,讨不进来,它不会影响借钱给别人的人的信誉。但替人担保,却是要受信誉等各方面牵连的。钱从银行借去的人还不出了,担保人不仅要替他还上,还要承担信誉,征信等多方面的损失。
朱三雄不可能会不认识到这一点,相反他是太清楚。他经担保的损失,已经上两个亿了,所受的教训,自然是败血症一般的沉痛,加上吴杰的一千一百万借款,还不知道怎么个结果。
所以他不答应帮忙。
所以傅大海只能宣布破产。
傅大海一破产,没过多久,把生死兄弟吴小江拖倒了。
吴小江的两千多万贷款,是与傅大海相互担保的。
一个流动资金本来就紧巴巴的企业,哪有一下子抽走两千万而不倒的实力?
吴小江一拖倒,直接影响到李一峰。李一峰有吴杰担保的180万贷款,转到吴小江头上了,吴小江自身难保,再给李一峰担保,自是无从谈起。
这跟生死兄弟的情谊没有关系,派不上用处。
因此,李一峰的所有银行贷款,全部陷入困境。
这几年来,小银行象雨后春笋般的开张营业。
银行靠什么生存?
当然是靠贷款。
所以至少有三家小银行企业,几年前主动上门给李一峰送贷款,不多,每家都客客气气的要求李一峰货五十万。
担保人的要求不高,门槛很低。差不多有身份证,户口簿,结婚证的都行。关键是看谁去贷。
象朱三雄,他的身份证一出手,至少一千万,根本不用担保的,而且银行还会立马上门服务,送卡到手上为止。
李一峰嘛,档次降它个二三十档,五十万简担保,还是要做做样子的。
所以小银行里加起来一百五十万。
也不多,银行贷款全部五百万不到。
信用卡。别的小银行贷款有了,我们小银行信用卡办几张吧!利息老低的,身份证,只须身份证原件出示,复印件够了。全家人都可以,对!三万一张信用卡,不要太方便。
好的,全家三口,各来几张吧!
三十万不到。
现在李一峰开户行的贷款逾期了,小银行立马先撤退。
五万十万的还,很快的。
可李一峰一时没有钱还银行的钞票,为了信誉,为了面子,个人借款。
凭着十多年积攒下来的良好信用,凭着李一峰是朱三雄徒弟的这块招牌,凭着李一峰有八百万的一块土地,从个人处借一两百万,还是比较容易的。
所以这几年,李一峰借个人债,还银行贷款。
只不过利息高点,借银行里的钞票,还是从个人处借干脆和简单快捷。
这是李一峰的经验。
李一峰买来的土地烂在那里,无可奈何,根本无法做土地证,从而用土地证抵押去贷款。
因为做土地证,势必要先得土地平整。
人家镇上还在搞排水排污的管道设计,你李一峰敢施工搞平整?
事实上这一时期来,李一峰应付银行一块已经够头痛了,哪有精力时间和心思去应对土地这一块?
原本是想这里掘个金矿的,现在,金子的影子都没看到,反倒摊上了大麻烦。
前面讲过,不错,是有二十五万立方的泥石方。等一个人要倒运了的话,所有的厄运,匪夷所思的全会给凑上。
首先,这山坡泥层之厚,出乎所有人意料。
其次,这山坡上的土,极具粘性,根本没有办法轧成砂。
因为所有原生土它们都是潮湿的,等把这山坡上拉去的土,倒入轧砂机的进料斗,几下翻动搅拌,里面全部象糯米饭拌湿面粉,粘得一塌糊涂,根本没办法继续。
听轧砂场的技术师傅讲,办法倒有一个,就是晒干。
″神经病,你脑子进水了啊?″砂场老板大声骂!
怎么办?
做填方倒是上好的料。
李一峰求爹爹拜娘娘的托关系,找路头。终于找到一个填埋场,有多少要多少。
一百公里外的海涂边。对方出的价钱,做做运输费差不多。这边挖掘机的费用二百元一个小时的钱,李一峰自己承担。
二十五万立方的土方,乘以1.8的系数,至少有45万吨,
单单挖机的装到运土方的牛车上的费用,少说也在一百万以上。
提起挖机费用,李一峰两年前的三台挖机一个月的费用都欠着。
当初挖机进场,全部是一个轧石场的大老板叫来的,说好只要有玄武岩,他马上就给预付款。
挖机挖了三天,没有岩石的影,那老板鼓励,不急,没那么快。
一星期后仍然没有,别急,换个地方再试试。
还没有?!
″有了!李老板,有很大一个面积,都是这玄武岩的外表。″
李一峰专门派一个人在现场监工的,那人激动的把这好消息告诉他。
李一峰接了电话后,高兴得快要哭了,连忙放弃他厂里的一切事务,赶到挖机现场。
他真的要哭了!
是的,挖机师傳挖出来的是岩石,用标准的朮语,这是玄武蜂窝岩。岩石里面有蜂窝大小的孔,而且,这蜂窝大小的洞孔中,全部是粘性更重的强粘土。
手一捏都立即会粘住的那种,似乎有胶水拌过的。
那大老板笑着说:“办法是有,李总,你做机械的,用几支大型的输送带,把这些岩石,输送到那块平正点的地方,架一个巨筛轮栏,一边转动,一边用高压水枪冲洗,可能有效果!”
李一峰哭笑不得!
难道钞票多的人,放个屁,闻着的人都得笑着默许香吗?
花至少要上百万的成本,去冲洗,用以提炼玄武岩?
李一峰哭笑之余,当即提出大老板出资,他负责设计制造,提炼出的玄武岩利润平分。
那老板笑着说:“这开什么玩笑?”
李一峰知道,说什么都是空的了,就叫挖机停下来。
反正已经堆得比那最高处还要高的小山头,已有两只了。
挖机的费用谁出?那大老板人呢?
李一峰打电话给他,商量挖机费用的事情。那大老板说:
“你总,你哪怕有一百万立方的石头,我都要!定金先付一千万也行。但要给我看到石头的呀,你石头的影是有了,可这石头里面,跟藕里灌了糯米饭一样的,谁敢要啊?这个我不可能会要的。
至于你说这一个多月来,所有挖机的费用,李总,大家都是出来混的,我只问你一句,它到底是为我挖的,还是为你自己挖的?这一点,你要弄弄清楚的哦!好啦!有石头告诉我一声。我有事去了。”
李一峰还能说什么?
从此,他路过那里,从心里那个美滋滋的,到看到去土地的那条路,胸口都要喘不过气来。
这滋味,只有李一峰自己知道。
杜立江照样隔三差五的打电话给李一峰。
一句话:“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都到这地步了,什么风凉话都似毒箭射心。
杜立江当然不可能会说风凉话。
他说:“小峰,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是空的,两条路,第一,立即把土地原价钱作股权,抵押给你的好朋友郑强龙,以八百万的价值,哪怕算七百万,抵押给他,叫他给你,把你说的180万银行贷款担保。这是你认为可以坚持下去的前提下。第二,立即把土地变卖掉,有多少算多少。记住,先还个人债,再还银行债。在绝至无奈的情况下,你宁可做老赖,也不可把个人债拖着不还,而先去还银行债。”
“立江,谢谢你仍然这么关心老同学,我还想坚持一下,走第一套方案。”
李一峰已经没有底气了,他还不敢把他与师父之间的关系,透露给杜立江,所以他轻轻地这样说。
杜立江看问题很直接,他说:“你要走第一步,我没有决定权。但我建议你走第二步。因为郑强龙这个人,多次听你说起过的,不知他内情,我怕他变数很大。”
李一峰立即给郑强龙打电话,他估计郑强龙在越州宾馆。
郑强龙果然在越州宾馆。
自杭州湾跨海大桥通车,尤其是绍兴至嘉兴的跨海大桥一通,郑强龙有时连早饭都要从上海赶回老家吃。
毕竟家乡的美食,从小滋润着的胃,是情有独钟的。
郑强龙本来经常在上虞落脚的。自从与前妻离了婚以后,他虽心里时刻牵挂着前妻,心底下是想在上虞落脚,毕竟曾经是半个家乡。
但杨素芳不允许他住上虞。
随着郑强龙的财富的雪球,跟他自己的身体一样,越滚越大,越滚越圆后,杨素芳的容颜,那是越来越滋养得富贵荣华起来。
她几乎对郑强龙一步不离的,开始享受美好生活。年轻时既追求富贵,又要求自己的先生,得英俊潇洒的虚荣,被实生活所改变。使她安于现状,尊享现状,变得越来越现实。
李一峰知道强龙在越州宾馆后,同时知道嫂子也在,他心中明白,这事得先私底下和强龙谈。
所以他直接跟强龙说,有要事想单独跟他聊聊,就在越州宾馆对面的兄弟茶楼见。
强龙接到一峰电话十分为难,他不能告诉他老婆,这个电话是一峰打来的。
好在他有回避旁人接电话的习惯。
他一边在茶厅一角哈哈地与一峰打着哈哈,一边在一峰已经按了终止键时,仍逼真的打着哈哈进了洗手间。
在有没有尿意都无所谓地撤了半泡尿后,他心里已有主意。
面对着坐一块聊天的另外两个朋友,强龙心底明白,除了自己的一身行头比他俩要高档外,他已没有与他俩可比的资本。
钱,在这个场合已不起作用。
所以他得让老婆一个人乖乖的回房间。
尽管杨素芳已徐娘半老,但强龙却越来越没有自信。
他回到茶吧,大方地先付了茶钿,顺便又买了三包大雄猫香烟,一边丢给那两个朋友一人一包,一边说着不好意思,有点小事,得出去,有空再喝再聊天的话。
那两个识趣地告退。
杨素芳跟那两位老帅哥聊得正开心,见强龙接了一个电话后,冲散了聊天的好景,心情有点不开心。上海贵妇人的通性,却是十分得体地顾全小局的。
所以她笑着招呼那两个朋友走后,面对郑强龙,杨素芳嗔怪道:
“啥人啦?阿拉跟人家聊得老开心的。突然介叫人家走,好意思啊?”
郑强龙知道不能告诉她,是小峰的电话,因为如果她知道是小峰打电话的话,那是一定跟牢的。
小峰不要太熟悉噢,为啥勿让她跟?骗人。
所以强龙哄着陪杨素芳到电梯口,轻轻告诉她,是陈福民陈书记的电话。
杨素芳舌头一伸,不再出声。
顺便说一声,强龙和杨素芳已生有一女,虚岁三岁了。自在上海有八千多元一月,雇着一个年轻的乡下阿姨在照顾的。
当郑强龙来到兄弟茶楼,李一峰早已迎上前,热情地拉着他的手,一边往包厢里引领,一边亲热的叫着强哥。
一峰早已知道,叫他″强哥“,只是类似于职称一样的称呼了。
因为两个人之间,已经没有过去的任何东西,值得双双回忆,更是无从谈起。
他俩之间,因为曾经中间还有过一个不赌,如今,不赌没了,所以他俩仅有的,只有现在。
两个刚结交成朋友的人,对朋友的过去,那是充满敬意的关注的。而作为他们两个,他们都知道,他俩没有过去了。
不能谈过去,这是现实朋友中少见的一种现象。
他俩只有现在,没有过去。有现在已经够了。
有将来吗?
不知道!
郑强龙和李一峰默默的坐了一阵,强龙看着一峰,很明显的意思。
李一峰只好直接了当地说:
“强哥,兄弟我碰到难处,想把我那块八百万的土地,作价抵押给你,通过第三方律师出函,把相关手续出给你。请你帮我的180万贷款做个担保。就担保一年,一年内我土地平整好,土地证做出,我用土地证去抵押贷款后,立即把这180万还掉。怎么样?”
郑强龙听了,足足沉默了三分钟,说:“小峰,这事让我考虑一下,明天到夜答复你。”
两人握手而别,前后不超过十五分钟。
第一二四章 强龙担保
上回讲到,李一峰想用八百万的那块土地,抵押给郑强龙,给他的180万贷款做担保。
有人会问,既然土地可以作价抵押,为什么不直接抵押给银行?
对不起,银行只认可土地证。或者说银行认为可以的人担保,或者有认可的东西抵押,比如说黄金,存折什么的。
一句话,要征得银行同意!
李一峰认为这事很简单。
第一,他从郑强龙处借来的一百万钞票,已有十年了,他7500元一个月的,从来没有少过利息。而且前面说过,这么多年只有两个月,付息时延误过一夜。相信单凭着这一点信用,他是会给这个面子。
第二,毕竟自己土地,真金白银的用现金去买来,750万的买土地的发票。那是有绝对正规的手续,通过第三方律师出具手续,让郑强龙握在手,那是万无一失。
第三,就签一下字的事,损失为零并已经有土地作反担保。
第四,毕竟有四十多年的交情了。
所以李一峰一点不担心。
任何人也不会担心。
当李一峰从兄弟茶楼出来,直接去他四哥李一谷的办公室,把这事情的具体情况,跟他李一谷一讲,李一谷默默点头,并不作声。
李一谷这十多年来,职位其本上没变,但地方换来换去,人的思想变了很多很多。
离婚快二十年了。
一峰一谷兄弟俩的性格,有一点出奇的相如,那就是自以为是。
所以两个人言语做事都很高调。
但李一峰高调中还算不出格,估计跟他师父朱三雄的动不动就骂有关系。
李一峰见他四哥的另外一个目的,是为老娘的事。
快过年了,李一峰把他娘从敬老院里接出,直接到他的厂里过年。
这事是他与师朱三雄闹翻后的事。
那时,李一峰还没有从陆小毛的厂房里搬出。
这段时间一连串的事情太多,是有点乱,并不矛盾。
李一峰接娘回厂里住的直接目的是,娘八十岁了,他想为娘庆寿。
这是他明的目的,暗中他的心思,是想缓和一下,与师父朱三雄之间的关系。
他与朱三雄闹得不愉快,是陆小毛想赶李一峰走的办法。
所以师徒两个争论过后,李一峰不得不面对现实,他只能答应到期后搬。而这时节一峰还没搬出。
一峰想借为娘做八十大寿,请师父来吃寿酒。
尽管正月初一等,李一峰从不会间断的跟师父有交往,那是他往师父处,而不是师父来。所以他想与师父重新有往来。
办寿酒,去请师父,他就不得不来。
一峰娘有这么多的子女,却似乎没有一个条件出众的好,也就是说没有一个是老板。
李一峰本来还有点象老板。但银行贷款的事,土地的事,都让他焦头烂额,穷于应付。
厂里的形势又不好。本来朱三雄的公司,多多少少总归有一点单子,自李一峰豪言壮语地说不接他的单子后,生意就更是阴阳怪气了。
所以他必须得马上改善与朱三雄之间的关系。
若在以前关系正常时,朱三雄常常会主动打李一峰,叫他做这个做那个。
类似于前几年专门开发的档圈之类的,相对只有一峰能做的那些产品。
朱三雄主动要求李一峰做,那跟李一峰去讨单子是两回事。
李一峰发誓不接他的单子,现在他师父若硬的塞上来,那就另当别论了。
其实李一峰发誓时,又无外人听见,就算反悔,也只有朱三雄会取笑几句,调侃一下。
但做人,有些话一旦出口,是要算数的。
李一峰就是这类人,标准的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无奈之下,所以他想为娘祝寿。
在外人看来,李一峰与朱三雄仍是很好,连谢丽娜都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事。
一峰目前的状况,早已是外强中干,没有多大起色了。
他当然不会把这事跟李一谷说出来。
李一谷却说不要办酒。
理由当然是兄弟太多,酒宴的档次高低定不好,客来的人情债还不清楚。
李一峰清楚,这是因为这个四哥,这几年什么都不顺。职位虽说不变,那是行长级别的职位,但银行部门有闲职,有实职。加上年纪已属于老同志一类。
没有实权了,暗中在职的做了几笔类似于安利化妆品之类的生意,自视很高,却亏得一塌糊涂。自然手头也就拮据起来。
李一峰知道,五个兄弟中,表面上条件最好的是一谷。他不同意办,这事情就麻烦。
但娘的八十大寿,这是一定要办的。
李一峰心想,这五个儿子两个女儿的,如果不给娘风风光光办一次,那是要遗憾一辈子的。
所以他决定自己一个人办。
他心里想,四个哥哥两姐妹的份子钱,不要他们出,省得几个嫂嫂,对酒宴的档次高低,意见不统一。叫他们都来白吃,白拿长寿回货,堵住嫂嫂们的嘴。
另外,自己操办,相信有那么多亲戚朋友,他们的人情礼收进,自己暂时不会再要出多少钱的。至于今后的人情债,零打碎敲的去还上,一时压力也不大。
李一峰心中计议已定,就不再出声,辞别一谷出来。
他不敢直接把想法告诉一谷,不是怕他再反对,他自己花钱办,一谷反对也无效。
但反对有效的有两个。
谢丽娜和李可歌。
李一峰越来越感觉得出,随着儿子李可歌的长大成人,原本家里一言堂的他,慢慢的变成两派。老婆在儿子的撑腰下,逐渐有凌驾于他之上的趋势。
除非他先斩后奏。
但这事先斩后奏不行,操作不了。
不过李一峰有拿下谢丽娜的绝招。
他看看天色已晚,就一个电话给大舅子,告诉他要去吃夜饭。
李一峰直接去龙虾馆买了5斤香辣龙虾和两斤猪头肉。知道八十多的老丈人独好猪头肉过酒。
二十多年的女婿了,丈母娘见从来都是夫妻双双把家还的,这一次破天荒的只有女婿一个人回来,自是十分重视。
二老自己吃住好几年了,一单有重要客人到家,自是在长子家招待。
小女婿上门,自然是重要的客人。
李一峰的大舅子肯定要把二老和兄弟叫了,一块家宴的。
谢丽娜同村的姐姐自然也到。姐夫几年前去世了,她就更是差不多日子兄弟家吃饭的。
谁都以为妹夫一个人上门有要事,原来是为他娘庆寿的喜事。二老前一二年都刚刚风风光光办过八十寿酒的,哪有亲家母八十大寿不办的道理?
所以当李一峰把这层意思一说出,丽娜的娘家人没有一个反对。日子都是大舅子帮忙参考的,定在来年的正月初八。
农村老辈子人的风俗,这等大喜事,这个人情红包,因为至亲,所以得提前送到。
所以一峰就顺利成章的约定两位阿舅老爷,十二月十五,来家里吃夜饭。
这边心事已了,李一峰饭后兴冲冲回转。
还未回到市区,郑强龙电话进来,约李一峰越州宾馆茶厅喝茶。
李一峰从电话里听不出什么意思,就连忙拍马起去。
到越州宾馆的茶厅时,一峰还在张望,强龙早在一角起身招手了。
一峰上前,见四哥一谷也在,当然杨素芳自然在场。
一峰心里预感不好。
果然,还未得他招呼过后落座,那服务员茶还未到时,杨素芳一口正宗的上海话随之而来:
“小峰,阿拉强龙讲,侬叫阿拉担保,这事勿来山的。”
尽管心有所防,但这样直接的开场白,到教李一峰难以开口。他悻悻地看了看强龙,后者正抽出一支烟来丢给一谷。
一谷不抽烟,忙接住回递给强龙,同时似回复,似专对强龙说:
“强龙,这事我弟下午已跟我讲起过。按理,这样子担保一下,你是没有风险的。”
强龙说:“四哥,这怎么会没有风险呢?万一小峰他贷款还不了,岂不是我圈圈套住了?”
一峰忙说:“强哥,你只要给我担保一年,这一年内我土地肯定平整好的,土地平整好后,我马上去办土地证,土地证一办出,立即可以去贷款,嫂子,侬讲风险在啥地方?”
一峰知道矛盾的突破口在杨素芳身上,所以连忙转头向她。
而事实上强龙也有这层意思。他毕竟受到过一峰四哥一谷不大不小的忙,所以他也望着杨素芳,一脸的商量表情。
杨素芳是个聪明人。她知道强龙与李一谷的关系。自己老公能有今天的身价,虽说她姐夫陈志高功劳很大。可后来上海滩的场面,关键还是靠陆老总曾经的手下,那两个超级富豪的关系。
而这两个专修高速公路和建跨海大桥的老总,居然曾经和李一谷称兄道弟的。
虽然目前的情况,李一谷与他俩的关系,已不一定有强龙与他俩莫逆了。但一则李一谷在那两个大老板面前,还有一定的发表意见的机会。二则强龙不大高兴经常把她带去,在那两个大老板面前晃悠。
而杨素芳心里更清楚一点,强龙应该是个孝子。尽管他的家族,强龙是个皇帝般的存在。但皇帝还有皇太后。而这个皇太后,恰恰不喜欢她这个西宫娘娘坐东宫。她仍是喜欢强龙的前妻。对强龙前妻十年前买的几百块钱的那呢子大衣,感恩戴德般的念念不忘。而对她送她上万一款的衣服,鸡蛋里挑骨头的闲话。
表面上强龙娘对她客客气气,实际上三个妯娌之间,杨素芳最不待老太太见。
尽管强龙对她是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可在皇后与皇太后之间,强龙却没有余地的站在娘的一边。
好几次因为一点小事,强龙都先声嘶力歇地斥责她而回护娘,尽管后来回到两人世界时,强龙跪搓衣板都不止一次。
而女人往往注重的是颜面。她当着婆婆的面受强龙训,和强龙私底下跪搓衣板,这两者杨素芳都抬不起头,说不出口。
所以结症还是在强龙身上,他若不高兴,她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尽管眼下她是杨贵妃一样的受宠。可毕竟快50了。
下午强龙已经讲起过一峰的事,此刻见一谷如此,强龙的心意自是明白,所以她适时地改变了初衷。
她说:“强龙,阿拉有点困了,这种事情是男人家的事,阿拉呒有闲话,侬自家作主。”
说完,辞众人别回房。
强龙见杨素芳放权给他,自是十分开心。当即打电话,叫老家住在城里的一个发小过来搓麻将。
一谷一峰兄弟俩当然奉陪。
在等那老家发小的过程中,一峰适时地把想为娘做寿的事,悄悄告诉了一谷。
一谷听了,沉思良久,认为可行。
一峰就当即邀请强龙,来年正月初八,参加娘亲的八十寿宴。强龙自是应诺。他为爹娘七十八十的都做的,一峰肯定在场,这事他自不消说。
那发小很快就到。
一峰一谷对穿门坐好前,强龙当着大伙的面,把一峰想叫他担保的事,一五一十的讲给那发小听,谁都明白,强龙是要叫他来,做个旁证人。
他最后对一峰说:“小峰,兄弟一辈子,有些话要讲到头里,你既然说180万担保一年,一年后你土地证办出贷款,把我担保的180万还掉,那好,咱们的发小也在的,我就给你担保一年。我也不要你土地作价抵押什么的,反正一年后,我不再担保的。”
李一峰自是满心欢喜,一口答应。
强龙接着说:“四哥,这事你在场的,作为同胞阿哥,你也得在这上面签个字。我知道一峰的贷款是你们这银行系统的,所以你要作个证,事实上你们银行是看在我的面子上的。”
李一谷没有办法,打仗亲兄弟呀!
他只有答应!
李一峰以最快速度,办好了所有转贷手续。
在办理过程中,李一峰对郑强龙的未卜先知般的要一谷一块签字,表示惊叹。
因为吴小江宣布倒闭后,李一峰的贷款已经严重逾期,没有李一谷的出面,相当麻烦。从而银行也顺势让他也签了字。
尽管这个年,李一峰过得很不如意,因为土地的事,因为贷款的事。
但时间不会因为李一峰日子难过,而停下来等他一等。大年三十夜该来的,照样一秒不差的按时到。
好在李一峰的两个舅子十二月十五按时赴约,倒让谢丽娜惊喜之余心下适然。
毕竟娘家人的人情红包收到了,这使得她面上无限的荣光。
正如她大哥说的:“就承当亲家婆只生得妹夫一个儿子,这娘的八十大寿,风风光光的,人情面子还不是你们的?今后早一千晚五百的去还人情,还是划算的。”
夫妻俩意见统一了,作为儿子可歌,自然是只有高兴的份。
正月初一,这是李一峰去师父朱三雄家拜岁的法定日子。十五年了,哪怕那一年为儿子二十岁庆生去北京,也是两个娘舅和他妈陪去的。
这一次李一峰去师父家有点小尴尬。毕竟师徒俩这样子面红耳赤的争还是第一次。好在李一峰脸皮厚,而朱三雄却是毫不在意的。
年年的正月初一,朱三雄家都有七八十个客人,多一个一峰少一个小峰,谁会顾得到。
师父的小气和大度,这是李一峰常当面背后都要说师父的。
说他小气,他为因为公司某一厕所灯开了一夜,会叫来相关人员骂得手下要扶哭孝棒。
说他大度,朱三雄他娘去世时,三百桌正席。茅台酒花了一千多瓶。几乎每桌有人顺手牵羊的拿。后来他是干脆整箱整箱的叫一峰他们搬出来,放开让人拿,却反而刹住了顺手牵羊之风。
所以一峰这年的正月初一,又一如既往的去师父家,朱三雄也一如既往的见面点点头,一切好象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李一峰在敬师父酒的时候,悄悄地把正月初八要为娘办八十寿宴的事提出,邀请他务必捧场。
他知道,只要师父听进去了,他是肯定会到的。
鉴于行业形势的不景气,李一峰除了师父和郑强龙外,其他任何人都不邀请。甚至连吴小江。
傳大海哪怕去叫他也不会来的。师父朱三雄在,会让他觉得尴尬的。所以一峰什么人都不叫。
但老家的至亲,娘的娘家至亲,这个道理得到。
正月初八,李一峰风风光光地为娘操办了八十寿宴。
一切欢快,热闹而顺利。让他们兄弟姐妹得到空前的团结。
强龙没有来,礼到了,老太太由杨素芳陪着,倒让一峰意外之喜。
朱三雄果然到场,而且好大的一个红包。让李一峰心头大喜。
大喜的当然不是红包的大小,而是师徒之间关系会有转机的可能。
李一峰心想,这太好了,从此师父把他当正常人看了,不会动不动骂人了。
而事情往往这样,一单两个朋友也好,兄弟也罢,越来越客气了,关系肯定变疏远。
李一峰与朱三雄也一样。原本讨厌朱三雄动不动骂他的,现在朱三雄见了一峰面,变得客气起来。
等李一峰想让朱三雄骂时,双方反而都变得别扭起来,微妙的关系让两个人都不习惯了。
开工后,朱三雄没有主动打电话给李一峰有关单子的事,而且命令营销科,李一峰的订单没有他的同意绝对不准放给他。
朱三雄想李一峰跟从前一样,去向他认错。
李一峰从朱三雄的销售科长处知道他的心意后,心中暗暗生闷气。
没有了单子,就没有什么理由去师父处。
这些年,朱三雄主要娱乐活动,一是歌厅二是麻将。
这两样都是烧钱的。
尤其是歌厅。虽说去歌厅基本上不用他李一峰出钱。但一则麦克风永远轮不到他手上;二则那见得着的美色,闻得到的香味,却没办法动真的玩法,根本不是李一峰所喜欢的。
有些人喜欢欣赏美丽的鲜花,看着闻着心满意足,而有些人喜欢把花折下来,连花瓣都吃下去。
李一峰属于后者,所以他常常被师父教训,说不懂赏花怜花。
三番几次后,一峰只好跑路。
麻将李一峰更不喜欢陪师父搓了。本身兴趣不大,而朱三雄搓麻将的脾气,更让他受不了。
慢是一悔是二电话多是三。
几次过后,李一峰宁愿在家看书。
反正朱三雄再慢再悔电话再多,要陪他搓麻将的人,不要太多。
谁稀罕所有麻将牌摸得出的李一峰搓?
这样一来二去的,李一峰与朱三雄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客气,从而越来越生疏。
而从这时期开始,李一峰越来越喜欢看书,一个人一有空,就更加安静地写写东西,练练书法,作作画。
第一二五章 师徒交心
郑强龙给李一峰担保的180万贷款很快要到期,而李一峰预定一年内土地平整好后,办理土地证用来抵押贷款的事,根本连影儿都没有。
不是李一峰不行动,而是实在没办法进行土地平整。
前面讲到,李一峰的土地上,从中间穿过两条管道。
政府的工作,前面已经说过,除了突发事件,那是雷厉风行的。一般的工作,是宁愿稳妥,决不出错。
所以这两条管道从设计前的堪探,到施工结束到验收合格,前后时间整整两周年还多,连头带尾的拖了三个年头。
李一峰急啊!他上窜下跳的,天天去跑部门,去闹去吵。甚至和新来又去的主管领导拍桌子的吵。
拍照片,整资料,录视频的,想去上面甚至省里反映情况。但一切都似青蜓撼石廊柱,屁作用都没有。
而屁的反弹,倒是差点让他自己熏死。
镇上对这个李一峰是知根知底,他的三寸要穴在哪,自然有多事者悉而告之镇上领导。
镇领导稍微的向朱三雄施点压,朱三雄一个电话,甚至叫手下亲信一个口信,李一峰就没办法继续行动。
这段日子来,他因厂里的事焦头烂额。新搬进去的厂房,各方面条件比陆小毛处要好得多,只一点,没员工宿舍。因此对员工的稳定性有极大的隐患。
鉴于镇上多如牛毛的机械加工厂,员工的争夺几乎到白热化的程度。员工工资那是芝麻开花一样,节节攀高。李一峰想用兄弟般的哥们义气拉拢他们,根本不起作用。
为此,他还借这个理由隔三差五的往师父朱三雄公司跑,想鼓动师父成立一个企业协会什么的,给所有的机械企业定规矩立制度,用协会的名义,来规范一系列混乱的现象。
协会是成立了,朱三雄当之无愧的是协会会长。可问题依然多,矛盾始终在。这个协会,它没有法律的约束力,或者,它没有巨额的资金用以奖罚的权利,纯粹是良心活,靠小厂自觉。
面对利益的诱惑,经济形势的不稳定和不确定性,没有哪个小厂会排队上车般的耐心和自觉。
员工的工资,产品的价格,客户的掠夺等等,都处于混沌混乱常状。
李一峰在这种氛围下,根本是毫无办法。
他自己以为对员工,对同行企业,都是出于真心的对待,一切以员工自愿,客户自愿的原则,绝对不去同行企业间挖员工,抢单子。
他宁愿一个人开车去城里,甚至去永康,义乌等地的劳务市场去招工。
这时期,朱三雄这家大公司,太多太多的员工,都被镇上的大大小小的同行企业,明的暗的挖走。
但李一峰自始至终,没有去任何企业挖过一个人,更没有从师父的公司挖过一个员工。可有什么用呢?没有一个部门,甚至一个人会表扬,相反,谣言反而不断。
为此,李一峰又与师父朱三雄争论过一次。
李一峰跟朱三雄的关系,已经是有间隙了,那些一天到晚,跟一峰以前一样,围着朱三雄他身边转的人,其实都有李一峰一般聪明,甚至某些地方更加强。所以他俩之间的一丝风吹草动的,他们全知道。
朱三雄喜欢听小报告,喜欢听小道消息。
所以围着他转的那些人,巧设时机地在他面前,说李一峰怎么怎么,他厂里的员工,个个都是大老板公司待过的人,哪天哪时,李一峰在老板您几个公司门口,亲眼看见他与谁在聊天,甚至在谈价钱等等等等,讲得天花乱坠,有依有据。
这天上午十点左右,那些人大慨又说了李一峰什么,反正朱三雄当即怒气又上,或许他也想借机改变一下他与李一峰的状况。所以他直接打电话给李一峰。
李一峰正茫茫然无主意之机,突然接到久违的朱三雄的电话,心中自然万分激动。以致于声音都有点抖了:
“师父,您好!您怎么有空想起我了?”
朱三雄的语气很平淡:
“你在哪里?”
李一峰知道师父有事找他,心中非常高兴,忙说:“师父,您在哪?我可以十分钟左右到。”
李一峰正在去城里的路上,他知道哪怕师父在镇上的园区公司办公室,他立即调转车头,也要不了十五分钟。
“浦口园区公司的办公室。”
李一峰十分钟不到,就出现在朱三雄面前。
见办公室里有几个同行的小老总,李一峰全都认识,王苗红,那个吴科等三个人,都曾经是朱三雄的中层干部,如今早已经是小有名气的老板了。于是他热情地打了招呼。
王苗红等几个见了一峰,都笑哈哈的拉过一峰的手,然后一一告退。
王苗红他们几个人走后,朱三雄直接了当的问:
“李一峰,你厂里面,我公司的员工都有几个了?”
李一峰知道,连名带姓的叫了,关系疏远不说,又有哪些小人在讲闲话了!
听他这么问来,李一峰心知肚明。他心里核计了一下,实话实说:
“八个人。”
“你他妈的王八蛋……你不是我面前发过誓,绝对不会挖我的员工的吗?你这张比女人的那个都不如的臭嘴……”
朱三雄咬牙切齿地说。
李一峰知道朱三雄肯定会这样骂来,他也有一种久违的那种舒适感。
真如朱三雄常骂他:″不骂不成事!犯贱骆驼!″
李一峰听他骂得差不多了,心平气和地说:
“师父,您所有在家乡的公司,最多时我知道,单车间主任以上就有二百多位,员工全部加起来一万多都到过。现在呢?还有多少人?还有,家乡大大小小的机械加工企业,没有一千家,至少五百家以上,哪一家企业没有从您的公司里出去的人?我就知道,有好几家企业,甚至连老板,老板娘,到下面所有的员工,哪怕连门卫老太公,都一个不漏的,从您公司里整体出走的,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就象刚才出去的那几个,还都不是您曾经的得力干将?还要我多说吗?是的,我厂里是有八个员工,都是您公司待过的,但那是曾经的曾经的曾经呀!人在做,天在看。师父,您那么精明,您难道真的一点分不清好坏?辩不出忠奸吗?十六七年了,我李一峰的嘴巴,是比那个都不如,但您哪天听见我针对某个人,说三道四过吗?”
李一峰见师父低着头在看报,知道他在听的。就继续倾诉自己的心里话。他接着说:
“师父啊!我无数次跟杜立江,跟陈建东等要好的同学,探讨过一个问题,那就是,当我和您两个人在一起,没有第三个人在场的情况下,我们一起评论某一个人时,评论他为人处事的好坏,这个不能算在背后讲他坏话。您也许不明白,从您口中出,进了我耳中,没第三个人知道的,这背后讲别人坏话的,这句话从何谈起?您多少次跟我说过,某某人这么样怎么样的,过几天有人把您的话面目全非的,回传到您耳朵里啦?没有吧?所以两个人之间的聊天,那个叫交流,或者说沟通。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的。如果隔天,有人把你我两个人之间说过的话,让第三个人知道了。那就是您我两个人中间,有一个人出问题了,说得难听点,他在搬弄是非了,这是个叛徒。师父啊!有人这样在你面前,说我在讲您坏话什么的,他们出于什么目的您知道吗?您仔细想想,我在您面前,我具体讲过谁的坏话?我自信天在头上,没有的。我连他们的坏话都不会讲,我会讲我再三再四向您表白过的,您是我最敬重的人的坏话吗?”
李一峰想为去年跟师父因陆小毛的搬弄是非的话,重新作个解释和澄清。
朱三雄捏着报纸说:“照你这么说,他们都是凭白无故的捏造你,冤枉你了?”
一峰说:“师父,话不是这么说的,我承认我这个人太相信别人,也喜欢对人对事品头论足。您别生气,打个比方,在您和我只有两个人时,您来问我,对杜立江这个人有什么看法?我肯定会,自以为是客观地说,杜立江这个人,丑陋的外表下,有颗睿智的脑袋,冷峻坚轫的个性,理智的思维中有颗慈善的心。而您,比方说您转个背,告诉他,说我李一峰在讲,说杜立江是个相貌丑陋,个性冷峻坚硬的人。您想想,杜立江听了会怎么样?依我李一峰的性格,首先,是对您这个人的话,表示怀疑。而师父您呢?您自称是乾隆皇帝,十全老人,可您听到的,或者说您喜欢听的,都是些什么人的什么话呢?”
朱三雄冷冷地说:
“你倒反过来教训起我了,我只问有些话,你会不会信口开河的泛滥。”
“我会的!”
李一峰坦白地说:“但我绝对不会在有两个人以上的场合乱讲,除非是有些客观的事实。我坦白跟师父说,我无数次,跟陈建东,或者跟杜立江两个人在电话中谈起您!”
“都说了些什么?”
朱三雄神经一顿兴趣立马上来。
李一峰说:“杜立江说您小事糊涂大事精明,而我说您小事精明大事糊涂!这些都是吃得空闲的聊聊而已。我们两个人,都是出于真心的敬重您,评论的都是您有些事做得对不对。只是对您做过的某些事,发表不同的看法而已。他无欲则钢。而我是想有个依靠。但尽管这样,我照样有话直讲。我只问您,我说过杜立江其他什么没有?杜立江对您说我如何如何没有?我相信,他不会的。陈建东也不会的,跟我相交的许多人都不会的。当然,对我的个性,客观的评价,相信肯定有的。比如说我做事讲话随便,比如说我喜欢充好佬自以为是,比如说我看见美女眼睛都移不开了。等等。这些我都不会计较。我只坚持一点,问心无愧!所以我对您有一句话,始终铭记在心。”
朱三雄问:“哪一句?”
“您常说,不是你做的,他们说了也白说,真是你做的,只有让他们说。可问题是师父您呢?您就喜欢听小报告,尤其喜欢怀疑来怀疑去。有些事有些话,我明朋没有做过,没有讲过,您却从有目的的人那里听到,信以为真。我凭着您的教诲,从来不向您辩白,以为您迟早有一天会明白。谁知您深信不疑。”
李一峰叹着气说。
朱三雄说:“嘿嘿!照你说来,你还是个正人君子?”
李一峰说:“我不是正人君子,但我绝不是卑鄙无耻的小人。我是对是错都会认,坦坦荡荡,是个有原则有底线的人。”
朱三雄嘿嘿冷笑,说:“说说看,你还有原则有底线?看你不出。”
李一峰心中喑暗有气,不由得抬高点声音说:“我的原则是,我希望活得有尊严。人格上我与****都平等。您始终念叨一升米记恩,一斗米遭恶。十多年前我一时不明白,此刻想来,师父啊,当初您就看错我了。对韩信来讲,一碗饭的活命之恩,和对鲁肃来讲,他送周瑜一垛粮仓之恩,有区别吗?是的,我明说,我认您师父,我是想从您公司多多的接些单子,这个有错吗?我现在这个样子,我不来求您下单,您不给我单子了,我怨过您恨过您吗?我说师父您小看我了。尽管我永远达不到您的财富高度。但我的人生,自有您也比不了的情怀。我做您的单子,都是双方有利的。您高兴给我做,我不反对,当然更不会拒绝。但我不会再象以前一样,涎皮赖脸的求您了。我就算厂子倒闭破产,我仍对嗟来之食不肖也。”
李一峰一边溜口说着,一边心里后悔。
为什么不象以前那样,小心翼翼的巴结朱三雄呢?难道真的是一斗米之后,朱三雄断了他企业的活命之路,产生的那种怨气了吗?
一升米感恩,是因为去借一升米的人,知道他自已经有谷在轧米,有钱可买米了。这一升米,只不过暂时救救急而已。
而一斗米遭恶。是因为接受一斗米的人,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谷轧米有钱买米。所以对那让他活下来的借米给他之人,有种你既然救我了,就要一世让我活着,不让我活着,当初何必救我的那份怨恨。
李一峰知道,他是到了一斗米吃光了的地步。
但他绝对不怨任何人。
这也许是他自己认为的清高。
所以他说着说着,忘记了他兴冲冲赶到朱三雄面前的初衷。
他是想缓和与朱三雄的关系,谁知道言语上偏离了主题。
朱三雄问:“你刚才说杜立江说我什么?小事糊涂大事精明?而你却好象反过来?什么意思?”
李一峰笑着说:“师父您看看,您就喜欢打听别人对您的评价。我刚才只不过打个比方。您就要刨根问底的,我不说不好,说说又怕出错。这些都是无伤大雅的笑谈,您又何必当真呢?”
朱三雄说:“既然是无伤大雅的笑谈,那你倒说说呀!”
李一峰说:“师父您要我说的,您可不能生气,听过忘记吃过肚饥。”
朱三雄迫不及待似的看着李一峰。
李一峰说:“师父,杜立江的评论,以后您自去问他。我说您小事精明,大事糊涂,也并不一定对的。您真的不要生气。我说您,因为您总公司里,那个办公室一夜到天亮忘记关空调了,您都狠得下心,罚那个最后离开办公室的员工五百块钞票,导致人家一气之下,立马辞职去别家同行企业。这样的小事有几次了?您口口声声不担保的,结果三千万,五千万的那几家,这样的大事,您糊涂到什么程度?总的亏了两亿多的……”
李一峰见朱三雄脸色发青,似乎冒出阵阵青气,连忙闭口不再言语。
但已经来不及。
李一峰哪李一峰,就喜欢自作聪明,不会点到即止,定要揭朱三雄的伤疤。
怪不得别人的。他说的小事精明,其实是被那个员工使了个反客为主计。
那个员工,本早想跳槽,碍于情面,一时不好意思,找不到辞职的理由。就利用老板,对细小事情违章必究的个性,设了这计。知道朱三雄肯定会调监控,肯定会作处罚……
结然,朱三雄已勃然大怒。
他抓起办公桌上的那只高级的磁性茶杯,掂了掂又放下,双手一把抓起桌上的几本杂志报刊什么的,使劲砸向李一峰。边砸边大声吼道:
“滚出去!你这个王八蛋!”
李一峰见了,连忙起身就跑。
一出朱三雄办公室门,他就停下脚步。但他心里清楚,这次师父朱三雄虽然生气,却没有动肝火。说明他是被他刺中了痛疤,一时恼怒而已。
于是他站在门外并没有离开,心中略一思虑,连忙给刚才出去的王苗红打电话,问他们都在哪了?
他心里估计,王苗红这几个人,肯定要和师父一块吃中饭的。
果然,王苗红说他们在城里,一块等大老板吃饭的,饭后麻将。还问一峰他们什么时候过去。
一峰听王苗红说,你们什么时候可以过去时,心里已有计较。
他站在朱三雄办公室门口,约摸又站了五分钟,就重新推门进去,涎着脸叫了声师父。
朱三雄知道李一峰并没有离开的,却故意问:“你怎么还没有走?还有什么事吗?”
李一峰尴尬的笑了笑,说:“我是不肯讲,又再三再四讲过,您不要生气的,结果……”
朱三雄怒气未息,又开口想骂,忽然不知想到什么,反而不出声了。
就这样沉默了一阵,朱三雄打破了尴尬的气氛,问李一峰:
“他们几个在哪里?”
李一峰知道他问的是王苗红几个,估计刚才的电话,他有点听见。就说:“王苗红他们几个在城里,问我们什么时候过去?”
放在前几年,李一峰几乎是朱三雄的生活秘书。这几年随着师徒间关系的疏远,李一峰有种失落。
想当初,朱三雄只要在家,任何人都是问李一峰,朱三雄的行踪。那怕连他的专职保镖兼司机的,都是请示李一峰,大老板的饭哪里吃?吃什么?下一步怎么办?
如今,这样的关系永远不可能再重现。
李一峰口中这样说着,心中十分落寞。
他想再试一下,能否回复到以前,就说:“师父,您坐我车去,小娄让他先回去?”
这在前几年,基本上都这样,只要李一峰在师父身边,除非出外县,否则他是朱三雄的专职司机一样。
朱三雄淡淡的说:
“随便!”
李一峰大喜,忙用短号打小娄电话,待他接通后,李一峰原本想叫他回家午休的,忽的临时这样说:“小娄,你人呢?走!一块跟我们去吃饭。”
朱三雄经常酒后吐真言,说这辈子最喜欢小峰与小娄了,这在平时,一峰叫上小娄,两个人陪朱三雄爬山,骑自行车,打羽毛球,走路的,太习以为常。
所以李一峰再试探了一下。
朱三雄毫无反应。
李一峰心中暗暗高兴!
有希望回到从前的那层关系上了。
他心里想。
小娄一到,自然是让他开一峰的车。
三个人很快到王苗红所说的饭店,进入已经全部准备好了的包厢。
准备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