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桃夭
第一章桃夭
这里三四月的光景，像其它太阳所照耀到的地方一样，从来都有着与其它日子不一样的美好。
头顶上是彻底的蓝，蓝的无边，你若举了头去看，会被巨大的蓝色的天幕吸引，这时候不论谁都会觉得陶醉，真的呢.
你若受不了这种无边的诱惑，感觉着愉快的晕眩，然后向着汪蓝的天空闭了你的眼……
于是就有一种空旷而深邃的感觉会笼罩了你，使得你长长的舒一口气，打开你的臂膊，发出兴奋的呼叫.
啊……
城里城外都是来了许多闲散的人，脸上都露出新鲜的光彩，亮着眼睛。
互相见了面说着
“啊呀，天气好极了！”，
“是呀是呀，日头好，精神也足！”
“你气色好呀!“
之类的话，互相拱拱手，或者满足的拍拍对方的肩膀，又点点头算是告别，各自走去寻找各自的乐趣。
更有三五结伴的小孩子，跳着叫着，在那白白的阳光下嬉闹，跑到青草蔓延的野外，追逐着，一脸的汗也不觉。
他们就像一匹匹茁壮的小马驹，在如此灿烂的时节快乐的奔跑。
走到城外去，会看到一大片的青草地，满眼的碧绿，一望不到边的绿软的地毯。
远处看，青山绵延，显出柔和的曲线来。三四月里都蒙上了一层层的青绿。
附近的小河的水流也使劲的哗啦啦的唱着歌，惹来一群小孩子在这流水里看水草下的游鱼，啊呀呀的叫着，眉眼儿生动，指指点点。
比一比谁看到的鱼儿最大最调皮，输了的会撩起水来溅向小伙伴们，于是个个呜呜啦啦的笑骂起来。
小河边绕着一大片的桃林，花儿正艳，红红的像女孩子的唇。
听得见许多鸟儿飞扑的鸣叫，这些鸟儿们自然也欢喜阳光灿烂的日子，一只一只的在桃林里穿梭飞舞，搅落了一地桃红。
桃林的对面这里那里郁郁葱葱的树木，各自将明亮的叶子展开，太阳下闪着明亮的光点。
四处蓬蓬勃勃的，无论是哪一个都在这美好的日子里露出他的笑脸。
浓荫下，桃林里，小河边，青草地上，活泼调皮的孩子们，年轻的男子女子。
一阵阵青春欢乐的笑声。
这时候一个一身白净衣裙的女子跑进了桃林。
她面前是大片的桃花，红红的，像这个女子的脸。
她禁不住深深的吸一口气，健康饱满的身躯起伏着。
这个十五岁的女子，有着这个年龄特有的美好。
阳光正晴，她举头眯了眼望，天空蓝蓝的，大片大片的蓝哟，簇簇白云，在无边的蓝天上自由自在，轻纱似的，一丝异样的感觉渐渐弥漫了这女子的心胸。
大片大片的蓝，大片大片的桃花儿红，这女子开始活跃起来，笑着，一跳一跳奔到桃花里，旋舞，裙摆儿飘飘，裹住这年轻女子美好的身体。
阳光洒下来，红红的桃花儿上，红红的女子的脸上，她笑起来，轻跳着，鼻尖儿微微的沁了汗珠，亮亮的。
她才不管呢，长发乱了，也不管，兀自在桃花里穿梭。
轻盈的，年轻的气息！
飞来的鸟儿也伴着她，欢叫，桃花里上下翻旋。
这一个蓬勃的早晨，充满了欢乐。
太阳正热烈。
这年轻的女子眯了眼觑着蓝蓝的天，阳光斑驳陆离，抚着她的脸，她的眼，觉着眼晕，于是她坐下来。
四围软软的绿草，仍举了头看那天，云一朵一朵，缓缓的游移，多自在啊!
这女子心里轻轻叹息，幽幽的将那明亮的眸子投向远方，蓝的天，白的云朵，大片大片的桃花儿红……
风吹过，红红的桃花儿飞落下来，缤纷了一地。
她又叹息一下，捏了那花片儿痴痴的看。
第二章 阿蛮
第二章阿蛮
阿蛮倚靠在床上，黑着眼，嘴唇干干的，他往身上抻了抻盖被，有点凉。
门开了，有人蹑着步儿走近他。
阿蛮咳了下，来的人又退几步把门轻轻的掩上，显出不好意思的样子。
他低了眼把盖被又往上抻了抻，进来的人慌着要帮阿蛮，阿蛮摇摇头，下巴抬了一抬，示意那人坐下来。
那人坐近阿蛮的床边，低了声的问。
“公子，怎样？“
“嗯……“声音也是低低的，又咳了下。
“公子，大夫找来了。“那人仍低着声，怕扰了他喊公子的这人，又拿手指了指身后。
“外面，侯着哩!“
“好。“阿蛮点点头，抬手压了下盖被的角，“让他进来“。
这人听了阿蛮的说话，抬眼望了下，似乎是阿蛮的虚弱影响到了他，有点迟疑，没有起身。
他看到阿蛮又点点头，才躬了腰退几步，压着脚儿走出去。
门掩上的刹那，他瞥一眼阿蛮，倚在床上的阿蛮又咳起来。
一个男人进来，之前的人后面随着。
男人进门，立在那里定了一下，屋里有点暗，他要适应下这个新的环境，随即快步走向阿蛮。
后面的人步子也跟着快，身子前倾，压着脚儿。
阿蛮见有人过来，身子动了动，看上去孱弱的很。
他用眼神向来人打着招呼，嘴唇动了下。
进来的男人坐近床边，也不说话，盯着阿蛮，两人的眼对视一下。
阿蛮咳了咳，向这人点点头，没有说话。
这男人向前探下身子，算是回应，然后捉了阿蛮的手，眯了眼把脉。
阿蛮禁不住又咳了下，引得那人抬眼看看，又继续下去。
一会儿，这人半站起身，躬了下腰，回头看下后面的人，两人对视一眼，接着一前一后轻轻的走出去。
喊公子的人习惯了似的回头瞥一眼，跟着出去了。
一会儿的功夫，这人又进来，新熬的药热腾腾的。
他蹑着脚走近阿蛮，浓重的药味儿刺激的阿蛮连咳几下。
“公子，药来了。”
他靠近阿蛮，伸了双手端药碗给阿蛮。
阿蛮侧起身子，盖被里伸出手接了药，那人鼻翼抽动了下，欲言又止。
阿蛮喝了药，半躺下来。
那人坐下来，低了声的说话。
“公子，大夫说…”他抬眼望着阿蛮。
阿蛮点下头，“外面情况怎么样？”
“大夫说……嗯，外面有守卫，看得紧……大夫说，公子不要多想，还有……”
“不宜……”他鼻翼又鼓动一下，抿了抿嘴唇。
阿蛮突然激烈的咳起来，咳的前仰后合。
那人使劲抽动了下鼻子，好像有什么怪异的味儿刺激到了他。
“往前看哩，莫要伤了……会好起来的。”
那人边说边拿手指在空气中向上指了指，
“听说君上最近很生气……”他住了话头，望着阿蛮。
阿蛮咳得好了一些，脸涨得通红，他觉得眼晴有点发涩。
“南方……又在打仗吗？”
那人站起身，“是，公子。”
躺着的阿蛮嘴角抽动了下，那人望望阿蛮，没有作声。
“又打仗了！”阿蛮叹口气，又使劲咳起来。
“公子！”那人赶紧过去要搀扶。
阿蛮摆摆手，长舒一口气，眼睛瞥了他一眼，又摇摇头。
“听说，楚王亲自带兵来攻，晋国那边迟迟不出兵，我们……打败了！君上很愤怒。”那人低着眼低着声。
“我却不能去帮助国家，我……咳咳……”
阿蛮显得有些激动，鼻子里哼的苦笑一下。
“我有什么资格去呢，你说！”
“我身为公子……我算什么公子呢？你说！”
那人没反应，还是低着头。他自然知道阿蛮并不要他回答。
“从小没人理我，我连自己的母亲都没见过，君上估计连我是他的儿子都不记得了。他有那么多的儿子，根本不会记得我，根本不会！”
阿蛮喘着粗气，他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公子，我知道！”
“你自然知道。”
阿蛮合了眼，显得异常虚弱。
“从小你就跟着我，十几年了，我见过君上几次？没人理我，君上忘了我，所有的人都忘了我，都当我不存在。我知道，咳咳，我的母亲……太卑微了，死的又那么早！”
阿蛮垂下头，他抹了把眼，湿湿的。
“谢谢你！哑叔！”被喊做哑叔的人喉咙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什么也没说。两个人沉默着。
“我想为君上出战！”
阿蛮突然瞪大了眼，急促的说话让他又咳起来。
“公子！”
哑叔伸手帮阿蛮掖了下被角。
“我要见君上！”
阿蛮的眼泪流下来，一遍又一遍的嘀咕着，双手紧紧抓住被角。
“公子！你要多休息！”哑叔说。
阿蛮确实觉得有些倦了，重重地喘着。
哑叔没再说什么，躬了下腰，压着脚儿走出去。
这次他没有回头习惯似的瞥一眼，而是盯着身边的空地，似乎在犹豫什么，然后掩上门走了。
第三章 禁地
第三章禁地
阿蛮微睁开眼，叹息一下，脸突然红涨着，眼里闪出兴奋的光，一会儿整个人又懒散下来。
他从盖被里抽出手往上抻抻盖被，咳了一下，歪着身子睡着了。
四围有一股怪异的味儿。
从阿蛮屋里出来，哑叔掩了门，脚步匆匆，往前穿过一进院落。
四下里冷冷清清，这里那里散栽着几棵树，院落的上空却是汪着一潭水的蓝、
他舒了口气，压抑的整个身体一下子松宽了很多。
四望一下，没有人影，嗯，这里本就没有几个人。
再走一进院落，三两个老伙计站在太阳地里，都不说话，看他过来也不语，兀自拿眼晴打量着他。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他也不能确定他们的名字，有时见了彼此点下头，或者对望一眼，话也不说。
常常在他转身的当儿，有苍老的咳声传来。
他快步离开他们的视线，尽管加快了脚，仍然感觉到背后两三双木然凝望的眼光。
他摇一摇头，走出院门，四名守卫戒备森严的立着不动，刀甲不离身。
他在门口顿了下，向着为首的兵士躬了下腰，点点头。
兵士也不言语，几双眼紧盯着他。
他又点点头，静静的往外走。
有一列兵士在不远处来回的走。他望了一望，然后拐出院门，眼前一下子明亮起来。
四围空阔，大片的花木明艳艳的，远处一抹粉红色隐隐约约，桃花正红。
他快步走着，好像要逃离什么似的，他觉得身后的墙冷冷的，眼前又闪出那几双木然凝望的双眼。
他脚步匆匆，他甚至听到了前方热闹的嬉笑声。
“哑叔，哑叔!“
他正急急的走，赶快脱离使他压抑的地方。
听到有人在喊，便住了脚。
“公主。“
他心里轻笑一下，看着面前年轻美好的女子，
“我又不哑。“
“你不哑你不哑，话少哩。“
年轻女子手捏了片桃花，一边说一边又把那花片儿凑鼻子上闻。
“哑叔，嘻嘻，他们都喊你哑叔哩。“
这个蓬蓬勃勃的年轻女子，像阳光下一切美好的事物，茁壮饱满，又新鲜明艳，红白的脸儿，眼亮亮的。
她正双手背在身后，摇摆着身子，一副快活的样子。
见哑叔又不说话，她歪了头，调皮的看着，眼睛一闪一闪。
“公主……“
哑叔从女子的头上向远处望，没有另外的人。
“你怎么在这？“他突然声音压的很低。
“我去看桃花来着，好美啊!“
年轻女子眼里闪出异样的光彩，又蓦地低了头，脸儿微红。
她显得一点不好意思，不过很快的又如先前一般快活起来。
“哑叔，嘻嘻。“
哑叔没应声，只顾四下里望。
“这是什么地方呀？“
年轻女子突然好奇起来，踮着脚看哑叔来过的地方。
几座院落，冷冷清清的，三两只野鸟在远处的树上叫。
哑叔仿佛又看到树下木然凝望的眼，他不禁有点冷。
“禁地！……，你以后不要来！“他说。
“我才不来!“年轻女子嘟着嘴，眼又斜斜的望过去。
“谁稀罕去哩!“
“嗯…那好…我走了“哑叔躬一下腰。
“哑叔哑叔……“年轻女子忽闪着明亮的眼。
那眼里似乎含了莫名的期待，又似乎带了一点焦急。
“哑叔!“
她把桃花瓣儿遮了眼，哑叔分明看到女子眼里的异样。
“花瓣儿真坏，挠了我的眼。“她举起手指抹了下眼，很生气地扔掉花瓣儿。
“我走了。“
年轻女子很快地跑开了，一跳一跳的，带着快活的样子，又突然住了脚，手指撩了下眼前的一缕头发。
哑叔在后面喊，“万万不要再来!“
女子又好像抹了下眼前的头发，也不应声，迅速的跑远了。
她扑闪着眼，觉得眼睛里湿湿的，索性让泪珠儿慢慢流到她的脸颊上。
哑叔望着这女子的背影，木木的立了一会儿，随即向另一个方向急急的走去。
第四章 邂逅
第四章邂逅
门缝里投进一方褊小狭长的阳光的影，这暗的屋里有了一点亮色。
远处野鸟的叽叽喳喳传过来，阿蛮突然觉得生动起来。
这一晚睡得沉沉，有多久没有这样的酣睡了呢。
外面的声音多起来，鸟的鸣啼，有苍老的人在咳。
一股风把掩着的门扑得打开，阳光洒了一地，明亮得晃人的眼。
这情景刺激了阿蛮。
“哑叔说的对哩……会好起来的……“
有几天没见哑叔了，送饭食的人他不认识，更懒得说话。
“哑叔总是忙，唉!“
这样想着，阿蛮坐起身，感觉着温热，他一把揭了盖被，披了衣服，走到门口。
门大敞着，阿蛮立在那里。
早晨的阳光饱满而热烈，覆了他一身，暖暖的。
他微闭了眼，长长的吸一口气，像要把扑面而来的阳光一起吸进去。
这种感觉好久没有了!
晴好的日子，总是年轻男女所喜欢的。
阳光遍洒，绿阴葱茏，嫣红的灿烂之花里，有着他们蓬蓬勃勃的身影，茁壮而饱满着的身躯里，洋溢着年轻人才有的冲动。
年轻的心子，自由而奔放，热爱而激荡。
一切美好的东西鼓舞着他们。
爽朗的笑声，柔婉的言语，飘忽闪现的身影，像那欢快的飞鸟，又如那热烈绽开的花。
这充满无限美好的日子，就有彼此爱慕的男女结了伴穿梭在阳光下的碎影里。
树木青青葳蕤，所有这美丽光景如那些热情的年轻的男子，年轻的女子。
他们唱着动听的歌子，生意盎然。
欢快的年轻热情的人呀!奔跑着，轻跳着，追逐着，脸儿都红红的，眼儿都亮亮的，满世界只有他们。
他们的年轻的心，年轻的欢乐!
一个年轻的男子，正陶醉在眼前大片的芬芳里。
他清清瘦瘦的脸颊，这样美好晴朗的日子，他有着别的年轻男女一样的兴奋，眼睛里透露着光彩。
有声音在呼唤他，“蛮公子，快来哟“。
阿蛮笑一下，露出了白白的牙齿，他真想奔过去加入他们的快乐，然而一阵短促的咳嗽让他住了脚。
他挥了挥手，笑起来，好像说了句什么，声音弱弱的。
他似乎觉到了这点，又使劲摆摆手，呼唤他的人早奔跑着远去了。
阿蛮有点失落，但是这样美丽晴朗的光影，任何的失落都难以停下来。
现在的阿蛮正望着不远处的一条小河。小河那边是成片的红的桃花。
他开始向小河走去，嬉笑的声音离他渐渐的远了。
小河明明亮亮，细碎的声音，在阿蛮那里非常舒服。
他捧了水抹一把脸，清清凉凉的，抬眼看小河对面，好大一片桃花。
太阳的光照里，正鲜艳的绽放。
阿蛮觉得从未经历过的愉快，他极少到外面玩儿。
从小有咳疾，更喜欢安静的一个人，或者安静的看着别的小孩子跑来跳去的耍，见他们开心，他也开心，见他们调皮的笑，他也调皮的笑，就这样安安静静的长大。
他捧水的当儿，看到自己的影儿，清瘦样子，然而俊美，虽则不如伙伴们那样健壮，眼晴里一点却也不缺乏年轻人那样的活泼，那样对一切新鲜美好热爱的神采。
这是一个安静的，又有一双活泼明亮眼晴的年轻人。
他有着年轻人的热望与憧憬。他是公子蛮。
河水浅浅。
阿蛮哗哗啦啦的小跑过了河，衣裳湿了一片，真高兴。
他微微有一点喘，索性卧下来，身下的绿草软软的。
蓝的天，大片大片的蓝，像巨大的蓝而明澈的河，蓝天下是红的桃花。
他仰着脸，四围全是成团成团的红。
这自然里的一切，热烈而美好，阿蛮觉着感动，微闭了眼。
他突然笑起来，起身打开双臂，向着无边的蓝天无边的桃红，呼喊……
“喂，你吓到我了!“
旁边闪出一个年轻女子，捏了片桃花，清潭一样莹澈的眼，调皮的跳跳的过来。
“你……“
阿蛮呆住了，刚才的激动让他禁不住咳起来。
眼前这女子，微红的脸，白色衣裙，饱满而健康，两只眼晴亮亮的，歪了头很调皮的样子，正奇怪的望着他。
这女子的眼多像那清清的河水，阿蛮又看到蓝天下那小河。
“坏小子!“
“咦，你一个人？“女子四望一下。
“嘻嘻，你怎么不说话？“
没等阿蛮开口，这女子摆摆手，
“我走了!“一跳一跳的闪到桃花里。
这突然出现的女子，让阿蛮有一点害羞。
他想说什么，那女子已经跑开了，留给他一个飘忽的背影，像一个愉快的精灵，跑远了。
蓝蓝的天，小河浅浅清清。
年轻的白衣女子渐行渐远，阿蛮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鼔涌着，快步向女子消失的方向走去。
他的眼前始终明亮着一条河，清滢，明澈，闪烁着奇异光彩的河。
他的经验里，这一种感觉从来没有过，这时候的阿蛮浑身生满了力量。
他跑动起来，很快就穿越这片桃花，眼前是一大片开阔的空地，满目草色青青，快活的笑声传来。
四五对年轻男女正围了圈歌舞，空气里弥漫着年轻奔放的气息。
阿蛮彻底的被感染了。
这个安安静静长大的年轻人，被眼前的热闹澎湃了，他热切的眼神，红涨的脸，整个人显得异常兴奋。
望着舞动着的热情的年轻的男子，年轻的女子，他开心的笑起来，露出了白白的牙齿。
他要奔过去，他愿意加入到他们的快活中……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
阿蛮奔过来，这群年轻人歌停了，舞也停了，互相望一眼，四散开。
有两个在低声的说话，阿蛮的加入似乎让他们感着一点惊讶，于是三两一伙的各自走了。
阿蛮愣住了，满怀的热情一下消减了许多。
他望着那白衣女子，有点不自在。
白衣女子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热烈里，见大家散开也不以为意。
阿蛮的加入并没有扰了她，仍然自顾自的在一片青青里伶俐的跳着，继而她停下来，望着阿蛮“咯咯咯“笑起来，笑得弯了腰。
“你把人家吓跑了!你看你看……“
她手指着大家散去的方向笑个不停。
那几对年轻人并没走远，在前面的浓阴里相互说着什么，偶尔有人向阿蛮与白衣女子这里指点着，见阿蛮也看向他们，于是两人一伴的走到旁边去了。
前面绿树葱郁，一会儿便不见了影，间或有嬉笑声传过来。
这时已是黄昏里，西面的天空一片霞。
晚归的野鸟一对儿一对儿的，鸣个不停，活泼了一天的它们，似乎更喜欢晚照的时光。
这温暖的傍晚，它们从绿荫处倏地向那一片桃红里，箭一般的掠过，又直直地翻上天空，唧唧啾啾的，向着五彩斑斓的远处飞走了。
多美妙的天气!
这美妙的黄昏里呵！
这是属于年轻人的时刻!
这世间美好的一切都蕴藏在年轻人的心里。
不论是明艳的晨光，抑或深沉的日落，从来都不缺乏他们的热情。
他们的伶伶俐俐的身影；他们的清亮的歌子；他们的柔软媚好的呢喃……
对美好一切的渴想，对一切神秘的好奇，这些无畏又热烈的年轻人啊，如那绿草茵上奔驰的小马，又像那湛蓝云天上的飞鸟……
这些自由的岁月，倾泻了他们对每一天的热望。
白日的阳光，月的夜照，草木葳蕤，桃红缤纷，这自然的光与景无不见证了他们的美丽与奔放，他们那含着些青涩的幸福憧憬……
月亮在远远的树梢上挂着，圆圆的，有着温暖的光辉，俨然一个柔和的女子，俯视着下面的一切。
四下里白白的，铺满了银光似的，哪里的狗子叫声，静的夜晚里若豹声然。
“我走了哩”
女子低低地说。
她拢了拢眼前的乱发，她的脸庞儿像远处树梢上的圆月。
阿蛮没有作声，似乎还沉浸在一种别样的情绪里。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扭身跑了几步，又住了脚，冲着阿蛮喊，还没等阿蛮回答，她已经跑远了。
第五章 哑叔
第五章哑叔
阿蛮染了风寒，几天不见好转的样子，咳得厉害。
哑叔跟着阿蛮十几年，阿蛮有咳疾，平日里安静在家，从小乖乖巧巧，尤其是阿蛮的母亲去世后，更是与人鲜有往来，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哑叔照看。
哑叔见这孩子可怜，不放心交给他人，虽说平日里来往辛苦，各类杂事，但也尽心，丝毫不去怨怪什么。
哑叔寡言少语，看着木木讷讷的，心里啥也明白。
虽然阿蛮是公子的身份，母亲早早死掉了，又不得君上的宠，阿蛮自然也卑微，不受人待见。
哑叔却不离不弃，每日里来往看顾，俨然自己孩子一般。
每次来也会讲一些他听到的里面的事情，阿蛮倒不在意这些，安安静静的过着平常人的平淡日子，更不与别人交通，也少了许多羁绊。
阳光晴好的日子，一个人玩耍，白云与飞鸟的陪伴里，阿蛮渐渐长大。
“公子……“
“嗯“
“早晚寒气重哩“
“嗯“
“上一次……“哑叔停了下，瞥一眼公子蛮。
阿蛮微低了头，捂着口咳了下。
“上次走过河边，嗯，大片桃花那里，年轻人不少呢。“哑叔说着端了药汤来给阿蛮。
公子蛮呷一口汤药，蹙了眉咽下去，有点痛苦的舒一口气，也没应哑叔的话。
哑叔把声音压低，
“听杂事房的人说……有人看到公子也去玩了哩……“阿蛮愣了下，没说什么。
“有认识你的……“
阿蛮咳了下，还是不作声，把头歪了一边。
“公子……“
“谁还认识我呢？“阿蛮哽着声儿，“哑叔，你知道的，这么多年……你知道的……“
“我知道。嗯，公子……人嘴杂……“
阿蛮好像笑了一下，样子很奇特。
他摆了摆手，哑叔看阿蛮倦倦的，于是起身躬下腰走了出去，掩门刹那扭身瞥一下阿蛮。
阿蛮点点头，头一歪合了眼，听到外面脚步匆匆，哑叔走远了。
哑叔望着不远处的七八个年轻男女，看他们愉快的歌舞，眼神凝重，偶尔又闪过一丝兴奋，似乎记忆起了什么。
他嘴巴紧抿着，下巴压了压，好像把浮上心头的的什么东西压下去似的。
哑叔慢慢的走过去，微低了头，眼睛不住的望向他们。
这些年轻人丝毫没有在意有人过来，而且哑叔那样的普通衣着也并没有引起他们特别的注意，他们经常遇到路过的杂事人等，都是哑叔的模样。
还是那样美丽的晴好天气，蓝天上白云悠悠，自由自在，四围繁花正盛，大片的桃花热烈而奔放，一切充满了热情，这自然的光与影，伴着年轻人的快活，一片生机勃勃。
哑叔慢慢的走向他们，他也被这些光景所感动，这种美好属于年轻人的，谁还没有年轻过呢，美丽的日子，美丽的歌……
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
……
欢快热情的歌子，年轻人的曼舞，唤起了哑叔的无限想象，他下巴又压了压。
在他们的不远处，哑叔住了脚，眼光扫向这群年轻人，一个白衣的年轻女子吸引了他。
那女子咯咯的笑着，眼亮亮的，她在这些年轻人里格外的活泼，她这时正伶俐的跳着只有她们懂得的舞蹈。
年轻人渐渐围了一圈，牵起了手，女子巧妙的闪进他们中间，于是各色鲜艳的着装跃动起来，白衣的女子开始优美的旋转，围着的人开始欢呼，不知道哪一个唱起了歌：
桃花红兮，桃花白
有美于斯兮，动人心怀
不见君兮，中心不悦
既见君兮，适我心怀
…………
哑叔走了一半便停下了，然后踅了身往树木蓊郁那边去，在那树下停了，立着，远远望着那些年轻人。
年轻人中的一个觉到他的异样，于是招呼同伴住了歌舞，团一块儿低低的说话。
然后便四散走开，白衣女子一个人蹦蹦跳跳向桃林飞跑，摘了几片花瓣儿嗅着慢慢往回走。
哑叔快步走向白衣女子，她察觉到这点，于是转身向着哑叔，眼睛里透露着疑惑，等哑叔靠近，女子笑起来。
“我好像见过你呢，你叫什么来着？”
女子歪着头，很调皮的样子。
“是哩是哩。”
哑叔有一点不安，瞥了女子一眼。
女子倒不在意，仍然嗅着那花，一摆一摇的走在前面。
“你找我吗？”女子转了身面向哑叔。
哑叔嗫嚅着，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
“想起来了，刚才他们说你叫哑叔。……好奇怪呢。”
“你为什么叫哑叔呢”
“难道……”
“你跟着谁的呀？”
哑叔插不上话儿，女子也不等哑叔回答，只顾自己一个劲儿的问。
等那女子不再问，哑叔上前躬下腰，“公主”。
女子没应声只是盯着哑叔。
“公主，你认识公子蛮？”
“什么公子蛮，那么多公子，我才不认识。”女子愣了下，“你是说……”
女子突然想起了什么，脸儿微红，转过身去。
哑叔静静的立着，不作声。
这时候哑叔四望一下，低着声儿，“公主，我该走了。”
白衣女子低了眼没看他，突然有些微的不自在，这没逃过哑叔的眼睛。
女子这时候显得沉静了些，之前那种欢快从眼睛里消失了。
“你认识我吗？”女子怯怯的。
“我很少跟公子们来往的”。她突然间声音里带了感伤。
哑叔点点头。
“我在里面待了好多年哩”。哑叔仍是低了声的说，“知道一些事。只是，认识公主的不多。”
哑叔看了一眼女子。
“嗯。”女子活泼了一点，“对呀，我在外面玩很少知道的。”然后咯咯的笑起来。
“我走了”女子冲哑叔一摆手，转身跑开，又停下，向着哑叔喊，“你说的人我认识”。
女子跑远了。
哑叔立着，望着远去的女子的身影，愣了会儿，弯了腰慢慢的回走。
他觉得有点累，大概走了好远的路吧，抬头望望，哑叔唇上微微一笑，晃了晃脑袋，老了哩，这才一望的路儿。
第六章 那月
第六章那月
哑叔最近似乎特别的忙，很少来阿蛮这里，即便偶尔过来，也不多言语，里面的事情几乎不讲，随意坐坐，谈谈天气，说些道听途说的有趣故事，阿蛮听得开心。
这几日天气美好，阿蛮休养了几天，身子渐渐好转，也愿意四下里走一走。
他这里僻静，几乎没有闲杂人来往，他从小习惯了独处，倒也不觉得冷清，有哑叔往来，知晓这里那里的好玩的人事，喜欢听就愉快的笑着听，不喜欢呢就任由哑叔自个儿讲，他把眼看天上的云飘啊飘，看远处的山树蒙蒙。
有时候自己随着性儿四下走，累了躺在太阳底下，看看草中的虫儿，看看树上的鸟儿，哑叔总是说，走走就回，外面人杂。
阿蛮远远望见了那条河，滢澈干净的河，就像那白衣女子明亮的眼。
阿蛮想到那女子，沿河快步穿过桃林，他似乎又听到柔美爽朗的歌声。过了桃林，大片的青草地，花还是那么灿烂。
他停了脚四望，安安静静的，只有几只鸟儿天上乱飞，不见人影。他有点失落，垂了头在一棵大树下抱着腿儿坐下，呆呆的望着眼下的一簇乱草。
突然他兴奋起来，向桃林跑去，成团的桃红在他身边飞过，他大口喘着气，索性卧在一片厚厚的缤纷地儿上，身下软软的，幽香缕缕，几片花红在风里起落，落到他的身上，他的脸上。
他卧在那里，静静的，一动不动，眼睛里就溢出泪来，脸颊湿了。
…………
“走，我带你去玩哩”。
白衣女子一把抓起阿蛮的手，向那大片桃红奔过去。
阿蛮一阵木木的，任由女子牵拉着奔跑，脑子里空落落的，只觉得女子的手温软滑腻。
他红了脸，任由女子奔跑，他何曾有过这样的经验呀。
他斜眼瞄那女子，看她伶俐的飞奔，风吹乱了额前的头发，脸儿白净净的透出微红。阿蛮心里一热，就觉得脚步儿软软的，落在女子的身后。
这女子顺势停下来，松了手望着阿蛮。
“你第一次来玩呢？嘻嘻，我也是呢。”
“你听到他们唱歌了吗？”
“你会不会唱？唱给我听好不好？”
阿蛮只顾呆呆的望着女子，嗫嗫嚅嚅的，“嗯……我不会……我很少出来玩儿……”
“哈哈，就知道，我也是很少来玩。这里很好玩不是吗？”
阿蛮点点头，他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怎么个好玩法，只是觉得这女子在他身边让他感觉无比的愉快，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
“我不会唱哩……”
“我，我也没听过”阿蛮红了脸，手捏着衣襟，好像这衣襟里面藏着什么东西要把它揉捏出来似的。
这个阿蛮现在正沉浸在一种特别的情绪里，他的手里还留有女子的温热，这感觉陶醉了一般。
“我唱给你听，我学着他们唱呢，嘻嘻”于是这女子围着一片桃红一跳一跳的唱起来。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
“好听吗？”女子跑过来捉了阿蛮的手，摇摆着。
“嗯，好……好听……”
“你看你看，天上的月亮真美啊！”女子手指着夜空，“她在看我们呢”。
“……”
阿蛮随着女子的手指看，月儿圆圆的，那么安静的在天上挂着，柔和的光辉铺下来，他突然觉得这夜空的月儿就是眼前的这个女子的脸……
第七章 忐忑
第七章忐忑
月亮正温情的注视着这大片桃红里的这对年轻人。
在这温暖的光辉里，年轻的人都有着美丽兴奋的，斑斓的梦。
她慢慢的在夜的空里漂移，羞涩的躲了轻纱似的云后面，她知道现在是年轻人的时刻……
“你叫什么名字？”女子幽幽的望着阿蛮。
“别说，我才不要知道呢。”女子拿手指压住阿蛮的唇。
……
……
“我走了。”女子的声音突然柔和起来，转瞬间，又恢复了那一种调皮，她跑到桃花树下轻盈的一跳，摘了片花瓣儿跑过来。
“呶，给你。”
“走了哩。”女子跑开几步，又招招手，调皮的一笑，头也没回的向着夜色深处跑去。
月亮露出了头，白白的月光下，女子的身影渐渐远去。
阿蛮木讷的站起身，捏了花片儿盯着，突然他的眼睛湿润了，接着双手捧了脸，呜呜的哭起来。
阿蛮正被一种奇异的巨大的情感澎湃着，他举了头痴痴的凝望着夜空的月，又看到了女子柔和的面庞……
阿蛮显得烦躁不安，过去发生的事情不断的跑到他的心上来。
染病的那几天更是彻夜难眠，脑子里都是年轻女子的身影。
夜月，大片桃花红，女子的柔和的脸，温暖的手的温热，记起这些阿蛮的心里就涌动起来。
他捏着一片褪了色的桃花片儿，呆呆的看，整个人像醉了似的。
花片儿有一点萎，也不再润湿。
“给你”女子羞涩调皮的样子又浮现。
“我走了”，女子轻盈的身影在夜的月光下渐渐消失，“别忘记我哩”。
阿蛮长舒一口气，多美妙的经历。
这个年轻人被一股热情激动地坐卧不安，今天他无比的期待哑叔来。前一次哑叔似言又止的样子，他一定知道了些什么。
哑叔嘱咐他别乱跑，说外面人杂。究竟发生了什么，阿蛮总是不能理解，哑叔又不爱多言语，说话也是吞吞吐吐，没事就盯着阿蛮看，阿蛮哪里猜得透他的心思。
哑叔见到了那个女子，他知道一定发生过什么。
对于很多人来讲，也许是再寻常不过了。但是阿蛮不行……公主也不行……哑叔往回走，一路走了好久，他觉得太疲累了，可能老了吧。
哑叔摇摇头，苦笑一下，又叹息，他住了脚木木的立住，心里很乱，“事已至此，必须……”哑叔定定神，下巴不自觉压了压，加快脚步走起来。
多年的经历哑叔有一种不安的预感，他觉得有必要阻止一些事情，路上的杂草一丛丛的，各自蔓延，正努力的生长。哑叔低了头一路急走。
远处隐隐约约有人影闪现，哑叔注意到了，起初并不在意，渐渐地他开始觉得异样，不像走路的人，衣着普通，但是脚下的鞋子却光鲜。
里面的人！哑叔一惊。
这附近平日里常有年轻男子女子的聚集玩耍，这几日冷清的很，小河边，青草地，桃花红，都显得空旷旷的……
远处的人影似乎没有离开的样子，反而四处张望，有时凑一堆儿说什么，神神秘秘的，又各自向了不同的方向游移。
“嗯，发生了什么”。哑叔忐忑不安，心里乱的像脚下的野草。
第八章 预感
第八章预感
哑叔见到阿蛮时，阿蛮正处于不安的激动中，他被那次奇妙的经历鼓舞着，情绪带着亢奋，眼神坚定而热烈。
哑叔急急的进来，阿蛮有点诧异的盯着他。哑叔站住脚，望着阿蛮，眼睛里突然露出一点微笑。
哑叔这诡异的神情让阿蛮有点不习惯。哑叔低眼看到了阿蛮手里捏的花片儿，阿蛮觉不自在起来。
“外面热闹的很！”哑叔眼里的微笑扩散到他紧抿的唇上，旋即压了压下巴，恢复了一贯的样子。
他微躬了下腰。“……她是公主……”。
阿蛮一惊，脸突然涨红了。
“哑叔……你……”阿蛮嗫嗫嚅嚅的，“你知道了哩。”阿蛮低下头，低低的说，在哑叔眼里像极了小时候的样子。
哑叔点下头，眼睛望着脚下。
“哑叔……我不认识……我不知道……”阿蛮的声儿愈发的低。
“我晓得。”哑叔还是望了脚下，没有看阿蛮。
“公子，近来外面人多了。”哑叔的话里似乎带着什么其他的意思。
哑叔的话让阿蛮一下子记起先前自己又去那里的时候，似乎也注意过有人来往，在那树木蓊郁里三五个哑叔打扮的在悄悄说话。
“会怎样？”哑叔没有回答阿蛮，他微躬了下腰，抬头望着阿蛮好一会儿，阿蛮显得惶惑不安。
“我走了。”然后又似有所思，“风大，少出门哩”。
哑叔转身离开了，阿蛮头一次见他这样的缓慢，这时哑叔半转身，向着阿蛮点了下头，阿蛮也不自主的点下头。
哑叔快步离开了。
“你，就是哑叔？”那人背对着他，声音低沉。
“是。”哑叔不敢抬头，他知道这是君上那边来的人。
他仅从这人说话的语气上就能判断的出，当然，还有一种长期在王宫内生活养成的那种威严，事实上哑叔一进门就预感到了，“君上派人来了！”
一个侍者看到哑叔进来，在背向哑叔的那人耳边低语，侍者从哑叔身边走出去，房间里就剩下哑叔和背向他的人。
哑叔在王宫里待了差不多几十年了，他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进的王宫，自他懂事起就在里面生活了。
所谓的生活也不过是跟了大批打杂的如他一样平凡普通的人做事，他几十年来未曾真正走到王宫里面过，他哪有这样的机会和待遇呢。
“宫里做事，人多嘴杂，少说话！”宫里上了年纪的人都会这么跟他说。
“嘴巴是叫你吃饭的，知道吗？”别人拿眼睛瞪着他，他就点点头。
几十年了，他就像这些人教导他那样去做，现在他被人喊做哑叔，他的名字自己也不记得了，愿意喊他哑叔的他就点头应着，不愿意喊他哑叔的随便冲他呼喊一句，他也点头应着。
所有一切宫里的杂务他都做，直到有一天有人停止了他的工作，派他去王宫内最偏僻的角落照顾一个孩子，后来他知道那个孩子是公子的身份。
王宫内有多少个公子他也说不清，听别人的闲言说差不多有十几个，
“君上真能生啊！”他自己偶尔想，“我一个儿子也没有！”
哑叔也有过一个老婆，也是宫内打杂的粗人，后来染了病早早就死了，没给他留下一儿半女。
一个人过活也蛮自在，白日里忙这忙那出力干活，也不缺饭吃，晚上躺下来做一些王宫华丽的梦，没等梦见什么就睡着了。
第九章 漠然
第九章漠然
现在服侍的这个公子显然是一个落魄的人。
一个落魄的公子是不如他这一个打杂的呢，他都清楚。
“公子蛮就交给你了，你要清楚！”那人说，眼睛瞪着他，怕他不明白，又重重的“嗯？”了一下。
哑叔自然懂得这人的意思，“晓得！”然后是深深的鞠着躬，除了彼此打杂的外，宫里的哪一个在他们面前都是极其威严。
哑叔只能低眼看着他们脚上穿的鞋子或者靴子，那些手工精致又嵌着明的暗的花纹的鞋子或者靴子，都是有威严的人才可以穿。
至于他们的衣冠，哑叔也只能望着他们的背影去想象。
从那时候，他就离开了一起打杂做事的伙计们，去陪伴公子蛮。
其实，哑叔看来，这个公子蛮除了他的身份之外，跟他的起居没什么区别，还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或者五六岁吧，瘦瘦弱弱的，见了人胆怯的低着头，倒是白白的很干净。
“你愿意就叫我哑叔，公子！”那孩子怯怯的点头。
“你母亲……”，哑叔试探着问，事实上他根本不需要问，像这种境地的公子，母亲多半是失了宠，甚至犯了什么错的。
那孩子摇摇头，眼里漾着对眼前这个问他人的惧怕，那样子真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鸟。
这样的很多年里，哑叔就陪伴着公子蛮，宫里没人来访问过他们，哑叔还能到处去打杂的伙计们那转转，听些有趣的故事，回来讲给公子蛮听。
公子蛮是不能四处乱去的，哑叔知道。
偶尔哑叔在宫里会遇到某一个公子，照例是躬身低头的不敢直视，他望着走过的某一个公子的背影，心里就想，“不如公子蛮白净呢，公子蛮秀气！”
公子蛮渐渐长大了，哑叔渐渐老了。
可是让他震惊的是从伙计们那里听到了一件事，是关于公子蛮的，还有公主，伙计们传说的很厉害，都是从里面说出来的。
他异常惶恐，整日里担惊受怕，终于有一天来了一队兵将公子蛮拘押在了禁地。
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他隐隐约约觉得一定会发生什么。他不去想。但是他有一种预感……
他跟了公子蛮以后就没再见宫里有威严的那些人找他过。
现在背向他的人跟他多年前见过的一样，口气生硬，冰冷的让哑叔瑟缩着，他有一种预感……
他想到了公子蛮，他像对自己儿子一样的公子蛮。
“君上有命令……”
那人停顿了下，没等哑叔开口，他也知道哑叔不会开口。
哑叔向着那人的背影躬了下腰，仍旧低了头等着那人说话。
那人抬手指了下桌上的药瓶，“你知道怎么办！”威严的身影离开了，这次哑叔没有抬头去望，只是躬着腰，听脚步声走远了，才直起身，木木的立在那里，许久没有动。
几个月前，来了一队列兵，带走了阿蛮。
阿蛮惊慌失措的望着哑叔，哑叔什么都没有说，他知道他只是一个卑微的下人，他也知道公子蛮做了什么事，而这些人又要把阿蛮弄到哪里去，他都清楚。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跟着阿蛮去那里，照顾他。
哑叔穿过两进院落，迎面的门卫兵并不理睬他，哑叔躬一下腰快步走进去。
又看到那几双木然凝望的眼，这次哑叔停下脚跟他们对视了一会儿，谁都不说话，都立着。
哑叔突然微笑了一下，第一次向着他们点点头，低头走进阿蛮的屋里。
那几个人呜呜呀呀了几声，有人在咳，哑叔心里想，你们才是真正的哑子，我却被叫做哑叔，想到这哑叔居然又微笑了。
第十章 伤逝
第十章伤逝
阿蛮这几日非常虚弱，药也不济事，蓬着头发，两眼呆滞。
听到脚步声，抬头呆呆的望着进来的哑叔，嘴唇有些干裂。
哑叔压了压下巴颏，“公子！”
阿蛮很久没见到哑叔这么微笑着看他，只有在他小的时候，哑叔陪他一起玩儿的时候才见过这么亲切的笑容。
阿蛮心里一暖，也笑了。
“哑叔！”
哑叔过来扶住阿蛮，“好些了吧……很快就没事了……”
哑叔仍然然笑着望着阿蛮。
阿蛮被这突然来临的温情感动了，眼里觉得一湿，捉住哑叔的手。
哑叔拿自己的粗糙的手搁在阿蛮的手上。
“我见到公主了。”哑叔低下头，声音低低的。
阿蛮没有言语，他脑子里只有那个白衣女子轻盈的身影，至于“公主”，他觉得是那么的陌生。
“我能出去吗？”阿蛮急切的望着哑叔。哑叔定定的看着阿蛮，点点头，“很快！”
阿蛮笑了。他又听到美好柔媚的歌子：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
桃花红兮，桃花白
有美于斯兮，动人心怀
不见君兮，中心不悦
既见君兮，适我心怀
…………
阿蛮慢慢的走向门口，一缕斜斜的阳光铺在他的脸上，他的身上。
那也是一个这样的傍晚，有着白白的月光，大片的桃花儿红，红的像白衣女子的脸，阿蛮握着女子的手，抚着女子的脸，那么温软。
女子的眼睛闪亮又带着羞涩，一缕乱发在她的额前，月光下，女子那么柔和，那么安详，那么美丽而柔顺，她就像夜空的月一样哩！
阿蛮沉静了许久，立在门前，闭了眼，任由那黄昏的夕照抚在脸上，那么温暖，就像女子的手。
他伸了手要捉，却什么也没捉到，只看到远处的一轮红日要坠下去。
外面树上的几只野鸟一阵怪叫，像被什么惊扰了似的，扑拉拉乱飞走了。
“公子。”哑叔悄悄的走近来。
“药……”哑叔的声音很平静。
这一天，阳光依然美好而明亮，它从不为了谁而去把光辉隐去，或者更加的热烈，它从来都是自顾自的升升落落，不会因了天底下任何的人事变化而变化。
从来如此。正如浮游在空中那白白的云朵，飘过来飘过去，又如树上的花，溪河的水……
现在一个年轻的女子正枯枯的坐在树下，树下散落了一地的花。
大概是落过雨不久，虽则已失去了新鲜，却也被雨打洗的干净。
这女子好像叹息了一下，随手捏了地上的花，盯着看，神情木木的。一瞬间，这女子抽噎起来，泪珠儿落在手里的残花上。
她似乎不能忍，起身大步跑了几步，然后弯下腰去，双手捂了脸，呜呜的哭了。
这年轻的白衣女子便是公主。
她再也没见过阿蛮，也没见过哑叔。
有人告诉她，阿蛮和哑叔去了很远的地方，很远很远……她什么都明白，听到消息的几天里，她居然安安静静的，不见任何人，不说话也不笑。
这次她被一种情绪鼓涌着，来到那片熟悉的青草地。
四围的一切还是像以前见过的那样，草还是那么软，天还是那么蓝，鸟儿还是叫的那么热闹……
没有人会知道这年轻女子的心。她哭了很久，整个身子抽动着。
后来她安静了，钉在那里不动，双肩颤颤的，她闭了眼，仰头呆呆的望着，任凭泪水小河一样顺着她的脸颊淌，手里的花儿已揉捏成碎片……
第十一章 无言
第十一章无言
这个年轻的女子正坐在前往陈国的车上。
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是怎样，她也没去想过。既然大家都不喜欢她了，她还能怎么样呢？
她当然留恋一起玩耍过的青草地，玩耍过的伙伴，可现在，没人理她。她知道，宫里的很多人不喜欢她。
离开就离开，有什么了不起呢？这样子已经十几年了，自从她的母亲死了以后。
想到她的母亲，她就抹起了眼泪，自己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死了，后来她就跟着宫里的老妈妈生活。
她很少参加宫里的聚会，因为没人通知到她。这倒不妨碍她渐渐的长大，像风一样的到处跑，从没人限制她去哪里。
一个死了母亲的小女子，自然得不到君上的恩宠，自然不会参与宫里的争竞。
没人搭理她，她也不去搭理人，她才不管有多少个公子忙着争权夺利，那些公子们当然也不会来联络她。
她只是一个被遗忘了的，没有任何机会见到君上的，或者已经被君上遗忘了的公主。
这却给了她十分的自由。于是城外的旷野上多了一个活泼的身影，常常飘荡着热烈年轻的歌子，她就像天上的飞鸟自由自在，直到有一天遇到了一个年轻人……
现在她想念那个在桃花林里一起奔跑的人。
她坐在车里，嘴角微动了下，顺手抹了下眼角。
哑叔……再也见不到了，尽管以前每次喊他哑叔的时候，她都很调皮的笑，可是现在她笑不出来，还有阿蛮……
想到阿蛮，她长长的舒一口气，定定的望着前面，前面是车帘，她没办法看出去，她也没想看出去。
因为她知道阿蛮永远不会见到她了，在知道阿蛮的消息后她已经愿意追随阿蛮而去。
她想到了那一夜的桃花，那一夜的月光，那一夜阿蛮忧郁的眼神……
她不知道这次将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她只听说是陈国的一个大夫，别人都喊他夏御叔。
据说是一个文文静静的人，却是陈国的司马。
路上休息的当儿她听到外面随从人的议论，楚国连番进攻郑国，又兵临陈国，去年的战事郑国战败，得不到晋国的支援只能归服楚国，君上不得已联络陈国达成意愿一致拥戴楚国。
郑国为了表示重视，将公主嫁给陈国司马夏御叔。
别人的这些议论，她丝毫不放在心上，她也知道自己就像天上的白云一样，任风吹。
她只是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这一去恐怕不再回到这里。
有的夜晚，她睡不着，月光照射进房，一切幽幽的，她就觉得心痛。
她常常记起哑叔紧盯着她的样子，他一定早就预感到了什么，她现在想。
她很难过，她应该多问哑叔些的，哑叔一定会暗示她，也未必，哑叔不会说的，他从来都是那样。
再说了，就算哑叔告诉她又能怎么样呢，事情已经发生了，怪就怪她是公主，而阿蛮是公子。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阿蛮。
第十二章 夏姬
第十二章夏姬
哑叔陪着阿蛮长大，阿蛮身边差不多就哑叔自己在照顾，哑叔少言语，阿蛮也是一样的少言语。
想到阿蛮，她哽咽了。
她怎么会忘记月光下桃花的绮丽，月光下阿蛮忧郁纯净的眼神，白净的脸庞……
她仍然觉得到那晚桃花瓣儿飘落到她的脸上，软软的香，阿蛮拂去她脸上花瓣儿的手的颤抖，想着眼泪就流下来。
她常常陷入到那些记忆里去。
现在，哑叔不见了，阿蛮也不见了。
没有人告诉她他们都去了哪里，她问到别人，给她的是诡异的眼神，支支吾吾的片言只语。
她后来也去过哑叔说的禁地，一片荒冷，一个人影儿都没有，来往的路上杂草丛生，应该是好久没人走动了。
哑叔不在那里，阿蛮也不在那里了。
车子不断的颠簸，她坐稳了身子，眼睛仍然木木的盯着前面，前面只有微微颤动的车帘，外面是跟随人的咕咕哝哝，她也没仔细听，这些都不重要。
她尽量的让自己坐稳，她不愿意去呵斥驾车的人。当跟随的人觉察到不妥而向她表示出不好意思的时候，她只是笑笑。
她什么也没带，至于别人为她带了什么她也不关心。觉得难过，她会咬了牙，直直的坐着。
路还很长，她微低头的当儿，就会想起大片的桃花红，转瞬间，将头抬起，坚毅的望着，尽管什么都看不到，只有微抖的车帘。
她心里清楚，她要做她应该做的，而且必须做的事情。
车子停下来，大家都累了。有人给她吃的和水，“公主，歇一歇再走，天黑就能到。”她不作声。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匹被扔掉的，赶出家门的小猫。没有人陪伴她，没有热闹的迎亲场面，冷冷清清的，就像她的心情。
她不想去那个不熟悉的地方，甚至她干脆在这里停下来，让自己一个人游荡，走到哪里都可以。
那一天，老妈妈跟她说“公主，你要到陈国去了。我不能陪伴你了，你要自己留心。”
她有一点伤心，倒不是因为要到哪里去，而是这个陪自己很久的老妈妈再也见不到了。
没有人来送行，没有人来迎接，她倒没有在意这些，既然她自己不能做主，又有什么呢？随便要到哪里去，随便要嫁给什么人。
她哭了，默默地流泪，她想念老妈妈，想念哑叔，想念阿蛮，想念落英缤纷的桃花林……
她嫁给了夏御叔。
她就是夏姬。夏御叔不怎么爱说话，性子倒也温和。
她被安排在一个宽阔的庄园。这个庄园分前后两大进，间隔着一道小河，她独自住在前园里，有三间敞亮的大房子，周围都是青草地，远处各样的树木，奇形怪状，很多的野花开放。
前园并没有封闭，周围都是夏御叔的封地，偶尔会有马车从远处的僻静处穿过，这是很难得见到的。
有巡园的守卫每日在前园四周巡视，他们都目不斜视，没有哪一个停下来向园里张望。
后园是一些打杂的各样人等，会有老妈子按时送饮食瓜果过来，也不多说话，有多嘴的会赞美夏姬，“夫人真好看”，夏御叔不会天天在前园里，有时候会住在园外的居所。
夏姬从不多问。
第十三章 御叔
第十三章御叔
庄园里常常出现一个白衣的女子。
有时候她会坐在软软的草地上，仰望那蓝天，静静的待很久。
有时候在草地上闲走，逗弄往来的飞鸟，鸟儿也不怕她，她也不去赶它们。有时候会在小河边，痴痴的望着。
后园来的老妈子感觉到她的奇怪，搭讪几句，她也只是微微的笑。
她不再是那个活泼泼的在阳光下玩耍的年轻女子，过去的人过去的事常常会随着风儿吹进她的思绪里来。
天上的白云，她会望半天，草地里的小花，她也会看很久，看着看着，她就轻轻叹气。
她唯一觉得愉快的，就是可以自由的在这庄园里散步，没人来打扰她。夏姬开始喜欢这种安静。
这几天，夏姬觉着精神倦怠，引起了夏御叔的注意。
很长一段时间来，夏御叔参与国事，不得闲，现在事务渐少，留在庄园的时间多起来，见夏姬整日蔫蔫的，便也问前问后，陪着夏姬庄园里玩耍散心。
这庄园夏御叔热心经营多年，春夏季节郁郁葱葱，满地荫凉，各色花儿争艳其间，颇是让人心清气爽。
这时候夏姬正低头俯看草丛里的小爬虫，看它努力的在草茎上攀爬，几次都跌下来，禁不住咯咯的笑出声来。
夏御叔立在不远处望着夏姬。真是一个柔婉的女人！
白天里忙公事，闲暇间就常常想到夏姬，感叹有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子在身边，生活真是愉快。
同僚都打趣夏御叔，“夏大夫，你气色蛮好！”，“听说你庄园里珍藏了一个极致的女子。”
夏御叔只是笑笑，眼前就浮现出夏姬月亮般柔和的面庞。
这样丰润美好的女人他竟然没有亲自去迎娶，夏御叔后来觉得有一点不安，但是当初郑侯与他达成这个婚姻的时候似乎也并没有显出非常的重视，夏御叔偶尔会想起这一点，在他看来，夏姬是超越于他见过的一切美丽女子的。
不过他的小小怀疑又被他自己打消了，“郑侯大概是急于借助陈国的力量向楚国谈判吧，一定如此！”
想到这些的时候他又把那次经历在脑子里捋了一遍。
息地与会的三方自然是楚王、陈侯、郑侯，夏御叔随陈侯参加了这次会盟，同行的还有孔宁和仪行父。
在前往息地之前，陈国内部有一些分歧，这是发生在夏御叔和孔宁之间的。
楚王大举进攻伐郑，陈国与郑国都依附晋国，算是盟友，郑国被楚国围困，陈侯有助攻郑国的想法，又担心不能取胜，反而得罪了楚国。
最好的办法是晋国出兵，然后陈国遥相呼应，楚国摄于中原联军的压力自然解围而去。
但是陈国得到的消息，晋国方面出兵迟缓，眼见楚军对郑国已是兵临城下，于是陈侯召集夏御叔、孔宁、仪行父等人商议。
夏御叔认为楚王有备而来，兵马强势，与其正面冲突，不如待其攻郑疲惫，掩袭楚军，如此既挫败了楚军的威风，又替郑国复了仇，两全之法。
但是孔宁反对这么做。
孔宁的意思既然结盟于晋国，理应在晋国兵马赶到之前与郑国合围楚国，虽然楚国兵强，但是千里来袭士气会有影响，何况后勤未必能保障的及时，楚国伐郑不过是威吓一下罢了。
第十四章 息地
第十四章息地
陈侯不能决定，询问仪行父，仪行父谁也不得罪，夏御叔有夏御叔的道理，孔宁有孔宁的道理，现在大敌当前，比较稳妥的还是静观其变为宜。
这样君臣最后采纳了夏御叔的意见，乘楚伐郑之弊，分兵掩杀，楚兵败逃，楚国将领被俘。
陈国战胜，君臣高兴，但是夏御叔却突然提出归还楚国俘虏，与楚国议和。
孔宁当场讥讽夏御叔，打了胜仗却与败军之将谈和，陈国也太没面子了吧。
夏御叔说，此战虽胜，实属不得已，不过乘楚之麻痹，侥幸取胜，以陈国的实力现在根本不能抗衡楚国，而且听说晋国兵马未过黄河就已撤军，应该是国内矛盾尖锐，无暇东顾。
何况郑国战败已背晋向楚，这种态势下，陈国独力抗楚，非智者之举，为长远计，理应与楚国讲和。
“夏大夫，陈国的面子可被你丢尽了！”孔宁揶揄夏御叔。
“不然，孔大夫所言差矣。试问如果楚国来伐在前，郑国附和在后，陈国将有亡国之患！”
夏御叔没有理会孔宁的挑衅，他继续向陈侯表达，“能与楚国相抗衡者，中原唯有晋国，现在晋国自顾不暇，郑国已归服楚国，我陈国反要倾国之力抵御楚国，君上有这个把握吗？”
陈侯望了望孔宁等人，摇了摇头，“夏大夫，似乎不能……”
“君上心如明镜，非但不能，甚至会陷入楚国盟军的围困之中，现在归还楚国俘虏，表明无意冒犯楚国，愿意结盟，奉楚为盟主，楚国自然欣喜。
何况我们本是胜利者一方，楚国更会觉得有一种特别的荣耀。如若结盟成功，我们可以借此与楚国谈判，减免贡赋，这么看来，我陈国无虞。此为上策！”
夏御叔的一番话让陈侯禁不住拍手叫好，众人也都纷纷称是，唯有孔宁板着脸尴尴尬尬。
于是陈侯派使者禀报楚王，愿意在息地会盟，楚王大喜，召集郑国一并参与。自此之后，孔宁渐渐对夏御叔有了不满之心。
陈国君臣很快到了息地，却见郑侯早已赶到，彼此见面闲说几句，各自回营帐歇息等候楚王到来。
夏御叔正在帐内闲坐，思量明日见楚王的事，就见帐外走进一个人来，看时却是追随自己多年的虞叔，凡有外事活动，夏御叔都会安排虞叔私下跟从。
虞叔进来在夏御叔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夏御叔点点头，虞叔走出去不一会儿又进来，后面跟着一人，夏御叔点点头，虞叔退了出去。
“郑侯派你来的？”夏御叔问。
“是，夏大夫！”那人弯着腰回答。
“夏大夫，我们郑侯奉上礼物一箱，愿望夏大夫接受。还有……”
“我与郑侯并非故人，这是何意？”夏御叔笑了笑。
“实不相瞒，明日见楚王肯定会商谈盟约之事，前番郑国战败，恐怕此次盟约楚王会借此打压，加重贡赋，听闻夏大夫协同陈侯参与明天的会见，这次陈国击败楚国又主动议和，楚王想必不会难为陈国，到时希望夏大夫为郑国说几句话。”
夏御叔听了想了想，“你回报郑侯，夏某人当竭力为之。”
“我们郑侯有一女未曾出嫁，愿意将此女嫁给夏大夫，一来听说夏夫人故去，夏大夫尚未有新聘，二来结此婚姻，夏大夫可派自己人在郑商贸，郑侯心意，夏大夫意下如何？”
夏御叔见郑侯诚心结交，不好推辞，便打发郑侯使者回报郑侯心安，明日之会自当竭诚相助。
第十五章 温婉
第十五章温婉
第二日楚王、陈侯、郑侯相见，免不了议论盟约之事。
楚王鉴于陈国主动议和，提出免除贡赋，保持信息交通来往，对于郑国，楚王多番刁难，主张郑国应该向楚国缴纳军赋。
郑侯在席间坐卧不宁，身后的大臣公子坚低头不语，上次楚郑交战，公子坚战败被俘，刚被楚国放还，羞耻还来不及。
面对楚王诘问，郑国君臣无言以对。
夏御叔见此情景，起身向楚王施礼，又向郑侯拱手。
“按说楚王这么安排似乎也不为过，不过，陈郑本是小国，当今天下，强国莫若晋楚，居两个大国之间，小国就必须从属于一个强国，非晋即楚。
这有什么罪过呢?国无大小，都有敬尊楚王之心，现在楚王追究不饶，会让友国失望，不但不会亲近，反而会转而向晋。不独陈郑如此，别国也是这样。希望楚王三思！”
夏御叔说完，向楚王、郑侯拱一拱手，退下去了。
楚王听完，沉思了一下，“夏大夫所言在理，今日欢会，不论陈郑，免除贡赋，他日各国齐心，还望表地主之谊啊！哈哈！”
郑侯坐在那里长舒一口气，望望夏御叔，夏御叔微微点了点头。
回国以后，夏御叔迎来了郑国的公主，并且派虞叔跟随着返回郑国做一些商贸交通的事务。
息地的经历夏御叔得到了一个如花美眷。
据虞叔传来的消息说，郑国贸易繁华，居天下之中，各国都有商贸往来，现在正忙着打理店铺，一切停妥之后虞叔会嘱托可靠的人留下，自己返回陈国详细禀报。
唯一的遗憾是这次出行与孔宁大夫有了些龃龉，事实上，国内很多的事务安排上，夏御叔与孔宁并不相得。
息地回来后，二人日常事务少不了接触，孔宁有意无意的也过来找夏御叔搭讪。
“夏大夫，与国有功，还望海涵！”
夏御叔秉性忠直，从没有结党倾轧之事，自然不放在心上，“孔大夫言重了，都是为国而谋，彼此彼此！”仪行父也常拉拢两人饮酒宴乐。
这一次在外酒罢，想起多日不曾来往前园，于是兴冲冲地从后园过小河，远远的就看到夏姬一个人在青草地上闲走。
夏御叔奔过去，看女人如此媚好，禁不住捉了她的手，又有点儿矜持似的，于是牵了夏姬继续随意的走。
夏姬觉得温暖。往日里自已一个人在这庄园里闲逛，满眼翠绿，不由感叹夏御叔的别情。
这真是一个美丽的庄园呢。
夏姬渐渐的愉快了许多，初嫁时的阴郁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了。
她变得像以前一样的活泼，甚至会拉起身边男人的手，在蓝天白云下奔跑，激动的夏御叔不知要怎么样才好，只是咧着嘴傻傻的笑。有几次夏御叔被她扯着跑的气喘吁吁，夏姬就指着他笑个不停。
夏御叔就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夏姬就做个鬼脸儿，自个儿跑开了，夏御叔在后面傻傻的望着。
快乐起来的夏姬真是美好！
“你变了呢。”
吃饭的时候夏御叔痴痴的望着夏姬。
“同僚们都说我娶了一个好女子。”
夏姬停下来，微微一笑，别人乱说呢。夏御叔就埋头吃饭，吃的一脸汗。
夏姬看着这男人，心里轻轻叹一下。
你的庄园真美，真没想到你侍弄的这么好，夏姬赞赏的话使得夏御叔有点不自在。
于是夏姬笑起来，笑着跑到一边，你看你看，你这么个大男人还害羞哩。
夏御叔看着夏姬开心的样子，心里怦怦然，她就像月亮一样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