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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全文阅读

作者:九折肱     那女子txt下载     那女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7章 唯变

    一、齐

    其时,齐国财政危机严重,国库空虚,国际形式严峻,礼乐征伐自诸侯出,各诸侯唯强者视听,各邻国之间倾轧战乱,面对老牌齐国更是俯视眈眈,各自意欲分一杯羹。桓公即位,任管仲为相,致力于改革,内政外交,军事经济,一改积弊,寓兵于农,相地而衰,对内鼓励商贸,对外尊王攘夷,管仲一变,齐国赫然大国,北退戎狄,南遏强楚,九合诸侯,称霸春秋。

    二、秦

    秦僻处西陲,不与中原交通,近邻强大的晋国,即便意欲插手中原,势不得已。于是穆公权衡天下,结好晋国,兵锋西向,求贤若渴,重用客卿“西取由余于戎,东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来丕豹、公孙支于晋。“穆公改政,天子致胙,而“益国十二,开地千里,遂霸西戎”。

    三、吴

    晋楚争锋,晋国在楚国后方培养起一把尖刃,巫臣奔晋使吴,教导吴人弓箭兵车陆战之法,肆掠楚国边境,令楚国令尹疲于奔命,极大程度上牵制了楚国北望中原;楚平王后,伍子胥含愤投吴,协同孙武,五战破郢,昭王奔亡,伍子胥掘墓鞭尸一洗族灭之恨。

    四、越

    面对强势崛起的吴国,楚国疲惫不堪,于是效仿晋国,在吴国边境养成一个未来霸主越国。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任用范蠡革新,一举吞吴压楚。

    五、魏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三国分晋,历史步入了战国时期。韩魏赵新生的诸侯力量,其中魏国最弱。魏国东有大齐,西有强秦,南有雄楚,北有悍赵。魏文侯思强,启用李俚,李俚切中魏国时弊,一举废止贵族世袭,选拔贤能,招募英才,“尽地力之教”,鼓励垦荒,允许土地私权,建立法律制度,颁布《法经》,实行法治,奖励战功。魏因李俚,战国一时称霸。

    六、秦

    卫人商鞅,重用在秦,商鞅变法,富国强兵,商鞅死,商鞅之政不息,于是一扫六合,天下一统。

    天下汹汹,唯变者强,齐之管仲,一变而匡天下,秦重商鞅囊括八荒,勾践霸越,卧薪尝胆以吞吴,李俚在魏,一时战国之雄,燕有乐毅,思变而下齐城七十二;申不害变而兴韩;楚用吴起,国势兴隆。国人思强,明主求变,所谓穷则变,变则通,不外如是。

    先看太史公的记述,在下:

    悼王卒,子肃王臧立。肃王四年,蜀伐楚,取兹方。於是楚为扞关以距之。十年,魏取我鲁阳。十一年,肃王卒。

    非常简略,岂止简略,似乎这短短的文字让我们感到南霸天如此的狼狈:国土丢失,被迫防御,接连遭到蜀国的侵犯,且丢失了“兹方”。又挫败于魏国。雄楚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要知道肃王的老子楚悼王在位期间,于是南平百越;北并陈、蔡、却三晋;西伐秦,诸侯患楚之强。

    比较一下肃王悼王的在位政绩,前后不过十年之久,居然天壤之别,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造成了楚国这样难堪的局面?

    于是有人指出,楚肃王没有继承他老子的雄风,不仅楚国没有继续强大,反而变得懦弱不堪,连蜀国这样的小国都能骑到头上去。于是进一步指出楚肃王昏庸无能,思想保守,而且滥杀暴虐,种种批判。非也。

    抛开楚肃王不说,看一下后世肃王之后的宣威时期。

    楚宣王:

    在位三十年,行政谨慎,休兵息民,保持实力,洞察形势,抓住有利时机,也大力加入兼并战争的行列,攻城略地,开拓疆域,使楚国在战国时期出现了最强盛的局面,为楚威王和楚怀王在后来的争霸战争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楚威王:

    大有作为,继承其父楚宣王救赵伐魏、开拓巴蜀的格局、灭越,泗水大败齐军,楚国的势力扩张到了长江中下游与江淮地区。此间楚国的经济、军事得到了迅速的发展,疆域也得到了较大的扩张。

    再回头看下宣威的老子、爷爷

    楚悼王:南平百越;北并陈、蔡、却三晋;西伐秦,诸侯患楚之强。

    楚肃王:悼王卒,子肃王臧立。肃王四年,蜀伐楚,取兹方。於是楚为扞关以距之。十年,魏取我鲁阳。十一年,肃王卒。

    这样一比较,祖孙三代的执政,最差是肃王的十一年,这样就可以说肃王懦弱无能了吗?非也,恰恰表现出肃王的智慧。要知道悼王期间发生了楚国历史上最强劲的变法改革,悼王重用吴起,极大程度打击了国内觊觎王室的贵族,使得暗流涌动的各种反动政治势力得到削弱,使得楚国避免了三国分晋的恶果,至少将这种趋势打压下去,为楚国宣威时期的强盛复兴打下了基础。

    可惜悼王早逝,随后吴起被害,变法之路戛然而止,虽然吴起的新政没有延续,但是国内政治局势稳定,尽管肃王时遇到外敌的侵犯,但是楚国大局不受影响。

    比较的说祖孙几代,肃王看似疲软,实则不然,正是因为肃王没有急躁冒进,将国政理顺,才有了楚宣威时期的强势复兴。

    楚肃王在位期间,蜀国来攻,失兹方,后魏国来犯,接连失利,肃王给人一种懦弱无为的印象,真的是这样吗?这要追溯到悼王在位时的政治局势。

    悼王在位,启用吴起,厉行改革,最重要的针对目标是国内的贵族,即王室的旁支政治权利系统。要说这事,还得继续往前追,那就是悼王的老子声王。声王死于盗杀,这是楚国历史上的悬案。一切矛头指向国内贵族,当时的国际局势,三国分晋,天下乱纷纷。楚悼王前瞻远见,知道国内的贵族势力渐渐壮大,恐成尾大不掉之势,于是任用吴起大兴变法,旨在削弱越来越压迫王权的贵族力量。

    可惜楚悼王突然死去,令楚国如火如荼的改革停滞,吴起也受到了贵族势力的打击。“楚悼王薨,贵戚大臣作乱,攻吴起,起走之王尸而伏之。击起之徒因射刺起,并中王尸。”在这种背景下,楚肃王即位。初即位便面临极其棘手的局面,如何应对国内贵族势力的反扑?

    “乃使令尹尽诛射吴起而并中王尸者,坐射起而夷宗死者七十余家”

    “荆国之法:丽兵于王尸者,尽加重罪,逮三族。”

    也正是这次国内的血雨腥风,使得悼王时期建立的大好局面萎缩,那么悼王必须如此吗?没错,肃王必须要完成悼王在位时期的任务——压制公族势力,加强王权。悼王时,迫于威严,国内各派势力尚能聚集一致,这也是悼王时国力雄壮的重要原因,也才有“南平百越;北并陈、蔡、却三晋;西伐秦,诸侯患楚之强”的新兴局面。

    肃王肯定知道其中的原因,但是如果放任吴起事件,对贵族力量不予打击,那就等于承认悼王的改革是不成功的,是失败的,是不应该的。诛杀“辱王尸”者,势必整体上让国家暂时处于动荡之中。到底要迁就反动力量,还是壮士断腕,长痛不如短痛呢?肃王选择了后者,铁腕肃清这次事件中的贵族参与者。“乃使令尹尽诛射吴起而并中王尸者,坐射起而夷宗死者七十余家”

    国内的动荡引发了国际上的连锁反应,楚肃王隐忍求安,尽管面对国际上的不利,楚肃王没有组织力量向外扩张,采取了守御态势。这也是我们在太史公《楚世家》中看到的:

    肃王四年,蜀伐楚,取兹方。於是楚为扞关以距之。十年,魏取我鲁阳。十一年,肃王卒。

    于是有人批评楚肃王将楚国带到一种懦弱不堪的地步,完全没有了悼王时的霸气,而这仅仅发生在数年之间。最为主要的是吴起的新政得到废止,也就是说肃王没有将吴起的政策延续,在楚国而言这不是一次彻底的改革。

    即便如此,吴起的变法起到了稳定王权的重要作用,使得楚国宗室集权得到加强,付出的代价也很大,这次政治事件诛杀了许多权贵,影响到国家整体的气运,肃王只能暂时隐忍,休养生息。正是因为楚肃王的貌似苟安,给了楚国上下休息的机会,才有了后来楚宣威时代的强盛复兴。

第168章 屈巫

    楚王让陈国的新君见识过庞大的军容后,立刻出发朝郑国前进。

    “如果说,陈国的君臣还是没有半点反应的话,那可真是一群笨蛋了。”

    楚王对身边的巫臣如是说。巫臣是楚王的宠臣之一,为人机警却不失沉稳,办起事来更是干脆利落,谈吐应对也是中肯适切。因此,关于此行楚王有意听取巫臣的意见。

    “不出明年,陈国就会开城门迎接大王吧!”

    巫臣大胆地预言。

    “哦!这是你占的卜吗?”

    “不!用不着占卜也知道,陈国并不是没有人才,对于楚国士气旺盛,兵源充足,自然心里有数。”

    “嗯……是吗?盲人摸象,当真可以了解象的全貌吗?”虽然楚王嘴里如此说着,心里却肯定巫臣的预言。

    -这家伙会是辅佐朕的左右手。

    楚王有这层直觉。巫臣还年轻,将来就算自己去世了,他也必定是辅佐下一任君主的好帮手。

    这且不提,话说楚军一进人郑国领地,立刻展开严酷的烧杀抢掠,他们破坏村庄,对郑城进行猛烈的攻击。

    一这郑国里已经没有子夷的存在了。想到这,楚王对郑国更是毫不留情,几乎是想要赶尽杀绝。不过,郑国的顽强抵抗也教人意外。以河川为外濠的郑国,弱点在没有河川为屏的北方,所以在北侧建筑了一道高达七八公尺的高墙,真可谓坚城。

    今年就到此为止。

    楚王下令撤军。

    “郑国里已经没有人了。”

    巫臣这里所谓的“没有人”,是指没有可以洞察楚国内情的人。

    “没有人在的城,称不上是座城,看来郑国就要衰亡了。”“真是名言哪!我们静心等待吧!”

    返国后的楚王,让军队休养生息,次年的冬天又再度举兵攻打郑国。

    对楚国来说,所攻打的国家不外就是郑、宋两国。而宋国虽然屡次屈服在楚国之下,只要一有机会又立刻叛离楚国,和楚国形成对峙的局面。至于宋国为何如此顽强抵抗,历史是有迹可寻的。

    夏王朝时,有位中原霸主昆吾氏,楚王室便是承传昆吾氏的支族。后来昆吾氏教商的汤王给灭了,而商朝的末裔正是如今的宋国。昆吾氏与商的对立持续了千年,到了春秋时代就成了楚、宋两国对峙的局面。

    昆吾氏的领土原在许都,到了周王朝时虽然已经没有国家的形式,却附属于鲁国。可是鲁国却又教郑国给灭了,也就是说,郑国现在所持有的势力范围,原属于昆吾氏的版图。楚王也就以告慰祖先在天之灵为借口,攻打郑国。

    楚王再次下令绕道陈国。

    陈公眼见楚军犹如铜墙铁壁似的层层围住陈都,也不禁方寸大乱,立刻与大臣们咨商。

    “日后就顺从楚王吧!”

    “大王英明!”

    对于泄冶的直言不讳,平国掩不住内心的欣喜。虽然近来陈国的内政全委任于孔宁之手,但是对于孔宁的外交,陈公平国却无法放心。所以,有关外交上的重大决定,还是以泄冶的意见为主。对于泄冶毫无难色的表情,陈公也顾不得仔细推敲,为什么此刻非得与楚国建交不可,甚至更无心听取其他大臣的意见。他转向孔宁说道:

    “派遺使者到楚王的阵营。”

    这场君臣间的咨商就这么结束。究竟为什么召开咨商会议,仿佛已经不重要了。总之,由于这件事,晋、陈两国间的同盟关系单方面失效。

    “陈公倒也快人快语嘛!哦,不!总之是喜事一桩。”

    楚王促狭地和巫臣互换过眼色,便心情愉快地随着孔宁进人陈都,与陈公平国交换盟约。随后,楚王调集军队向北方的郑国出发。

    夏氏老家宰原本奉了孔宁之命留驻陈都,楚军撤走后,他也回到林里,当他看到夏姬平安无事时,忍不住褒扬道:“您愈来愈会躲藏了。”

    “不过,还是要多准备些口粮贮藏起来。这会儿咱们陈国与楚国建交,怕是晋国要从北方来袭了。”

    老家宰对未来提出不甚乐观的看法。楚军通过陈国后的一个月,晋军果然发动大军前来攻陈,而且比意料中来得还要快。

    目标郑国的楚军,一出了陈国领地,马上停止继续前进,这是因为楚王得到晋军已经展开行动的消息。楚王派遣身边大将袭击郑国的支城,并未恋战旋即撤军班师回国。楚王并不打算与晋军正面冲突。

    晋军的元帅是苟林父,在军事上称不上是杰出将材。但是,自从赵盾的名声一落千丈以后,出身名门的他自然而然地登上军事最高指挥者地位。文武全才的士会就算再怎么杰出,因家世远不及荀林父,他的军阶永远不可能超越荀林父。因此,士会的主要任务,也只是负责朝廷内政的运作而已。从某个角度来看,这未尝不是晋国的损失。

    这且不提,以晋国来说,对于郑国的处境无不出兵援救之理。但是,途中得知陈国背弃晋国,转与楚国建交一事,为了让陈公重新考虑,不得不对陈国施加压力。特别是要让陈国的君臣们看到晋军发兵之迅速,甚至是晋国君臣一起带兵出征。

    ——晋军和以往迥然有别。必须教郑、陈两国的首脑们都认清这一点,才不失此行出兵的意义。

    总之,见到晋军,喜的是郑公,忧的是陈公。

    不管是晋国或是楚国,都是群情所系、名实相副的超级大国,各自展开实力颉顽相抗。苦的是夹在晋、楚攻防前线的郑、陈两国,随着两股强大力量的拉扯,陷人左右为难的泥沼里。日子难过的不只是住在陈都的人民,像夏姬那样住在陈都近郊的村人们,也不得不放弃安稳的生活。

    不过率领晋军的荀林父,并非真有意要攻打陈都。他原是奉命援救郑国,至于攻打陈国则不属计划中事。所以,他的属下也向他进言:

    “我们已经不负使命完成任务了,不要因为攻打陈国,而损伤了在郑国建立的功勋。”

    荀林父一副言之有理的表情,立刻下令撤军退兵。

    功过原是表里一体的东西,在郑国得到的功勋,如果在陈国失去了多不划算,就算在陈国多添功勋一件,难保回国后不会受到其他大臣的嫉妒,甚至因此为荀氏家族招来灾祸也说不定,因此反倒不可不多加顾忌。毕竟功过犹如一刀之两面,只在一线间。

    晋军撤退后,陈国人民总算舒了一口气。一个半月后,晋军又再度举兵来侵。不过,那已经是隔年二月的事了。

    这回不只晋军,还包括卫国的军队也在内。数日后,陈都的四周围已经布满了晋、卫两国的兵马和旌旗。

    陈公又是铁青着一张脸。

    得知晋军元帅是赵盾本人时,陈国君臣无不全苦着脸。这倒不是因为赵盾善于攻击,而是以此刻赵盾在晋国的地位,若是仔细去推敲,那么此刻赵盾倾全力攻打陈国一事,绝非聪明人应做的事。

第169章 陈卫

    第169章陈卫

    事实上,赵盾也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感。自从前任君主夷皋遭人暗杀以来,虽然没有人敢正面指名批判他,他却强烈地意识到众人对自己愈来愈疏离。

    一无论如何要争回名誉。

    正好,能让他消除这分焦虑与争回自信的,就是夺回陈国。不过,与陈国的交战如果延长了,一定会碰上楚国的援军。与楚军正面对决,则非得有三军的强大阵容不可,而赵盾所率领的不过是一军的兵马而已。为此,赵盾向其他国家要求配合出兵。但最有可能出兵配合的鲁国,自从晋国新君即位以来,鲁公一次也未前来参朝。至于宋国,则忙着与邻邦曹国纷讼不断,军容也尚在整饬当中,根本不可能发兵配合。唯一有可能出兵的就剩下卫国了。卫国接受赵盾的要求,派遣卿孙免率领大军前往会师。

    赵盾的颜面算是勉强保住。不过,真要挽回面子,还是这以后的事。赵盾眼睛虽然直盯着前方的陈国,耳朵却随时留意后方的动静,他不得不提防楚军从后头袭击而来。

    陈城一周约有四五公里,大概是郑城的四分之一大。即使如此,攻城的兵数还是守城兵士的十倍有余,然而陈国士兵虽然人数不多,却也奋力守城。对赵盾来说,这是难得倾全力攻击的一场战役。

    城门的攻防,断断续续地僵持了十多天。

    陈公终于按捺不住长期日夜的煎熬,向泄冶抱怨道:

    “楚军为什么还不派兵前来援助呢?”

    陈公几乎是怒吼地询问着。

    为什么楚军还不来?这不是很明白的事吗?陈、楚两国的盟约,才刚签订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这会儿,正是楚王试探陈公诚信的大好机会。楚王为了确实掌握人心,故意装得视若无睹。泄冶对此不言自明的道理,不得不辛苦地加以解释。

    “为此,楚军是不可能出兵援救咱们陈国的。”

    陈公听完,不觉脚下一软。

    ——当初要不是听信你泄冶的话,也不会有今天了。

    当初提议屈服楚国的是陈公自己,泄冶不过是附和罢了。全然忘记这点的陈公,这会儿把责任全归咎到泄冶一人身上。至于泄冶对臣属楚国的判断,的确是明快的抉择。泄冶所感受到的楚王,是个有吞海之志、大器大量的雄伟君主。虽然楚王怀有吞海的雄心大志,却同时也能警惕自己,不教放纵淹没在浪潮里,对于不必要的战争能免则免,这点也博得兵士们绝大的信赖。楚国虽然自古以来王族出身的大夫阅斗不断,但自从前年秋天楚王亲自剿平令尹子越的谋叛后,大夫之间的骚乱终于不再发生。大概天底下已经没有什么事能教楚王感到忌惮的了。此刻的楚国,正逐渐坐大之中。至于晋国,上下也颇能团结一致。晋、楚之间取孰舍孰,就端看两国君主的体力如何,楚王身体强健魁梧,晋公却体弱多病。只要楚王不遭逢意外,先去世的应该是晋公吧!要是晋公去世了,那晋国的权力结构又得重新解体。泄冶也就是基于这理由,才向陈公进言与楚国建交。然而此刻此时,就算向陈公解释,也无法安抚他焦躁不安的情绪。泄冶退下后,陈公一人留在室内咬着大拇指沉思。

    现在立刻向晋军投降倒不成问题,怕的是这以后的事。楚国每年只要一到冬天,必定向郑国出兵,顺带陈国也会受到楚国的攻击。和郑国比起来,陈国在地形上更接近楚国,因此也更容易受楚国的侵袭。而楚军对于背弃盟约的国家,一定不会手下留情。若是陈都被攻陷,自己教楚王给踢下王座,受尽屈辱的下场不是没有可能。-我堂堂帝舜的后裔,岂能受蛮夷之邦的羞辱!

    陈公愈想愈是恼乱。倒不如就这么死守陈城,万一不幸陈城真的陷落了,他还可以亡命楚国,相信楚王会善加礼遇,说不定日后还能助他复兴陈国也说不定。

    相反的,亡命晋国也不是不无可能。不过,陈公却不想去。-晋国天寒地冻,我讨厌寒冷的地方。

    理由只是如此。

    ——到断粮为止,继续苦撑吧!

    在心里打定主意的陈公蓦地站起,吩咐侍者拿来盾和羽制的扇子,在大殿下翩然起舞。

    正巧经过的,见到这一幕不禁看傻了眼。舞毕后,陈公将盾往地上一掷,羽扇举至喉咙的地方说道:

    “这是干羽之舞。”

    陈公脸上一点难为情的神色都没有,在一旁坐下后问道:

    “那是什么呢?”

    “我王室的高祖也就是帝舜,听说曾经以干羽之舞降服三苗的乱民。如今,我借这干羽之舞,希望也能让晋兵撤军。你来又是为了何事?”

    “正是向公您呈上退却晋军的方策。”

    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情。

    膝盖向前挪了些许,他向陈公提出的秘策是——想要让晋国退军,就得先让卫国退军。

    至于要怎么做,才能让卫国撤退军队,当然是陈公急于想要孙免的答复倒是颇为中肯。

    卫国的孙氏,原是由卫武公分出的旁支,西周王朝转变为东周时,当时的卫国君主正是武公。由于援助周王室复兴有功,武公的爵位也由“侯”擢升为“公”。孙免就是武公的子孙。至于孙免所谓的正卿庄叔,就是孔达。武公的儿子庄公有位弟弟叔,孔达就是继承他的血脉。所以,大家也称呼他庄叔。说到这位孔达,在中国历史上被列为第一等贤人。

    受到孙免诚挚的接待,孔宁此行任务可说是几近完成。回到城里的孔宁,接受陈公热情的款待。

    “卫国的使者往返少说也要十天,这期间卫军若继续按兵不动,赵盾一定会疑心生暗鬼,晋国士兵的锐气也会因此大损,总之,你做得漂亮!”

    陈公兴致勃勃地说着。虽然外头已是夜阑人静,两人却秉烛终宵,举杯庆祝。

    隔日,赵盾眺望陈城。

    一咦!事有蹊跷。

    他心里正纳闷着,视线已经转移到卫军阵营,这一瞧更是吃惊。原本早该降伏的陈国,一夜之间守城的士兵个个精神抖擞,士气高昂。相反的,卫军的阵营内却一反前日英勇的锐气,森严中带一分悠闲。

    心中感到忐忑不安的赵盾,为了激发军队的士气,决定强行破城而人。军事会议上,孙免也列席参加。

    “对不起!我军正待命中,不能擅自行动。”

    孙免以沉着的口吻答复后,便起身离去。晋国的将士里,有人因他不逊的态度感到愤怒,甚至拔剑,却被赵盾挡下了。

    ——有事待命,自然是指等候卫公的命令,难道卫国军队里出了情况吗?

第170章 楚兴

    太史公的楚宣王平平无奇,记述过程中,反复强调国际大局,宣王时期,秦齐韩魏赵列国之强。宣王在位三十年,似乎无可记者。事实上我们再加以简化,关于楚宣王的记录,不过是三十年,宣王卒。

    宣的谥号,本就是一种美谥,褒扬意味浓厚,而从历史看,享有“宣”字谥号的一般为一个国家或者朝代的中兴之主。可以比较下关于谥号“宣”的意义:圣善周闻曰宣;施而不成曰宣;善问周达曰宣;施而不秘曰宣;诚意见外曰宣;重光丽日曰宣;义问周达曰宣;能布令德曰宣;浚达有德曰宣;力施四方曰宣;哲惠昭布曰宣;善闻式布曰宣。看上去非常的美好。

    至少我们可以判断,在楚宣王执政的三十年,楚国是处于一种持续发展的历史时期,国内安宁,对外不受辱,差不多是一个国泰民安的局势。

    首先,宣王承自肃王,往前看是悼王,悼王时任用吴起变法,极大程度上削弱了国内贵族对公室王权的压迫,这使得楚国往后几十年近百年没有受到国内政治的动荡,从这个意义上说,楚悼王的功绩非常大,影响了后来楚国近百年。到了肃王,利用吴起遇害的机会,打击贵族势力,当然反面的作用便是国内人才方面暂时处于一个断代或者断层,但是国力并没有削弱。肃王采取了韬光养晦的政策,休养生息,隐忍求安。

    看上去肃王的十一年不算光彩,常常受到外国势力的侵犯,但不至于伤筋动骨,也正是肃王在政治上的谨慎,为宣王时期乃至威望时期做了一个极好的铺垫。楚国历史上宣威时期可谓达到强盛的巅峰,无疑这是悼王肃王父子的为政结果。

    楚宣王时,已经是战国时期,最重要的特点便是各国间恃强凌弱,唯力是强,争霸的局面早已远去,而兼并战争如火如荼。楚宣王即位后一方面继续在国内改革,积聚力量,一方面把握有利时机也参与到兼并战争中去。

    楚宣王十二年,楚伐魏。十六年,伐魏救赵。二十六年,二十七年,灭亡陈、蔡。

    客观的说,楚宣王的一系列政策应该说还是借鉴了吴起的东西,尽管吴起在悼王死后被国内贵族势力攻杀,短时间内肃王没有继续铁腕改革,而是采取了休养生息的办法,安抚内部贵族势力,毕竟国家的运作需要人才,实际上王权公室已经大大增强,到了宣王基本上开始慢慢恢复吴起的一些做法,这使得楚国经济蒸蒸日上,国内又平稳,才有了宣威的巅峰。

    荆宣王就是楚宣王,楚地自古也被呼为“荆”,故而言之。

    昭奚恤,昭氏,名奚恤。战国时楚令尹、封君。封于江,因称江君,掌握楚国军政大权,位高禄重,敢于直言,在诸侯间颇有声望。为此,仕于楚的魏人江乙向楚宣王屡进谗言。他不为所动,仍进谏如前。

    昭奚恤是位名臣,要单独拿出来说一说,据说江乙讨厌昭奚恤,应该是昭奚恤在国际上的声望很高,宣王有点吃醋,而江乙借此说些昭奚恤不三不四的话。但是看起来很好玩,江乙也不是那种坏的不行的人,也没有做出很不好比如陷害忠良的事,只是喜欢迎合宣王说些有趣讨喜的话,然后拐弯抹角的贬低下昭奚恤。

    “狐假虎威”这个成语故事就是来自江乙的口吐莲花,说得非常漂亮,很幽默,很值得玩味。当然江乙在这里讽刺昭奚恤,或者说给宣王面子上加点粉,让宣王开开心,也不错。从说话方法上来说很妙。这即是所谓的讽言,借助类似的故事,把要表达的东西藏在里面,听起来很愉快,又非常舒服,而且不得罪人,听者自己去琢磨。假如我是昭奚恤,听到这些话,也只能是微微一笑,并不那么讨厌江乙。

    下面把江乙的舌绽莲花表达一下:

    楚宣王问群臣,说:“听说北方诸侯都害怕昭奚恤,果真是这样的吗?“群臣无人回答,江乙回答说:“老虎寻找野兽以便吃了充饥。捉到一只狐狸。“狐狸对老虎说:'您不敢吃我,天帝派我掌管森林中的野兽,如果您吃掉我,就违背了上天的命令。您如果不相信我的话,我在前面走,您跟在我的后面,看看群兽见了我,有哪一个敢不逃跑的呢?'老虎信以为真,就和狐狸同行,群兽见了它们,都纷纷逃跑,老虎不知道群兽是害怕自己才逃跑的,以为是害怕狐狸。现在大王的国土方圆5000里,大军百万,却由昭奚恤独揽大权。所以,北方诸侯害怕昭奚恤,其实是害怕大王的军队,这就像群兽害怕老虎一样啊。“

    是不是很有趣呢,就算江乙借机骂一下昭奚恤,想来昭奚恤会哈哈一笑,感叹这家伙的语言艺术,并不放在心上去。甚至觉得宣王身边就需要这样的人来宽心舒怀,又不妨碍昭奚恤在政治上做事,宣王那又得江乙的话来揶揄下昭奚恤,彼此欢愉,蛮不错的。

    不可否认,楚宣王赶上了一个好时期,国内安定,没有压迫到公室王权的贵族势力,国际上各忙各的,新兴诸侯韩魏赵频繁的跟周边国家发生冲突,楚国四围相对比较安静,没有外部的威胁,又有贤良的大臣辅佐,乐得享成。宣王在位三十年,没出什么乱子,似乎看上去也没什么大的建设,大体上就是顺其自然,休养生息,时机对了便出兵出去转一下,看哪个破小国家,顺便收纳收纳,比如陈蔡之流。总起来国家向上,一片鼎盛气象,史称楚宣中兴。

    他就是妇孺皆知的“狐假虎威”中被影射的主角,楚国令尹昭奚恤。讲故事影射他的是江乙,下面细说。令尹相当于其他诸侯国的相,掌握军政大权,是楚国非常重要的官员。

    后世史料中关于昭奚恤的记载,多半表现他的睿智与忠良,昭奚恤颇有楚国文王时令尹子文之风。楚国贵族有三闾大夫的说法,“三闾大夫“是战国时楚国特设的官职,:三闾之职,掌王族三姓,曰昭、屈、景。三闾大夫是掌管三大姓的宗族事务之官。“昭”、“屈”、“景”三族,都是楚国王族的分支,昭奚恤便是“昭族”中的杰出人物。

    故事的原文很长,来自刘向的《新序》。这个故事充分表现了昭奚恤对“国之宝器”——良臣的理解,既维护了国家的尊严,又向秦国展示了国之兴衰在乎贤能良臣的楚人信念,是一次成功的外交案例。

    简要记述故事如下:

    秦国自恃强大,想伐楚,然后派使者前往楚国试探虚实。使者在楚国得意洋洋,希望看一看楚国的国宝。宣王一听,问大臣,我们倒是有些宝贝,和氏璧,隋侯珠,这个算是他们说的国宝吗?大臣都没有主意,感觉秦人来者不善,不单纯是为了欣赏国宝而来,不知如何应对。

    昭奚恤站了出来,表示国之宝器在贤臣,不在珠宝玩好之物,愿意承担接应使。昭奚恤马上安排人建筑观宝台,邀请秦使上台观宝,并分别安排国内重臣一一列坐台上:客欲观楚国之宝器,楚国之所宝者贤臣也。理百姓,实仓廪,使民各得其所……为国家达成这些的都是我们国家的国宝,他们就在这里,若怀霸王之余议,摄治乱之遗风,昭奚恤在此,唯大国之所观。这话说的慷慨铿锵,充满大国气象,你们要是讨论称霸天下,有我昭奚恤在此,恳请观宝吧。

    秦使者反,言于秦君曰:“楚多贤臣,未可谋也。”遂不伐。

    若怀霸王之余议,摄治乱之遗风,昭奚恤在此,唯大国之所观——这就是昭奚恤,不卑不亢,维护了国家尊严,使得强秦不敢忽视对待。有昭奚恤这样的良臣,才是楚宣王得以中兴的国家砥柱。

第171章 楚晋

    赵盾只好如此臆测。若是这样倒还好。只是陈兵仿佛也看穿了这点,全然无视于卫军的存在,直接向晋兵挑衅,这是赵盾无法忍受的。难不成陈国已经收到楚国派出援军的消息?或是在晋军攻打陈都时,卫军会绕到晋军后头与陈军相呼应,来个前后夹击?这绝不可能!赵盾不得不如此自问自答。无论如何,在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之前,是不能轻举妄动的,赵盾开始留意卫军阵营的动静。

    对于陷入这种令人不快的胶着状态,赵盾已经顾不得自己的威仪。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晋国的将士们似乎也感染了赵盾的傍徨犹豫,士气陡地一落千丈,而赵盾内心的焦躁与不安更不难想象。

    由侍臣陪同登上望楼的陈公,远眺前方的晋军。

    “瞧!你们瞧瞧晋军那副模样。谋杀君主的人,到头来一定会受到天下人民的放逐。这是上天在警告万民不要忘了,君王乃是太古以来受天所托负责掌管地上万物的王啊!”

    陈公畅所欲言地说着,一副满足的神气。

    过了半旬,一直按兵不动的卫军突然开始行动,全军快速撤退。

    前去晋营向赵盾报告的卫将说道:

    “非常抱歉!敝国决定撤军。还望大人大肚宽容,体察敝国有不得已的苦衷。”

    卫将简短报告完立即退出。这下子,就是赵盾也按捺不住,几乎弹地而起,他大声怒吼:

    “撤兵的理由呢?确实说来!”

    事实上,赵盾的头脑若能保持冷静,应该不会忘记前番孙免所谓的“待命”,以及此刻卫将“不得已的苦衷”,都是出于君命难违。当卫公和孔达接到孙免派出的急使时,两人同时一惊,紧急商讨的结果,决定履行与陈国的密约。不过,撤军的命令则以孔达的名义发出,这是为了避免日后晋军质问时,给卫公带来不必要的难堪,所以一切责任由卿孔达一人负起。八年后,孔达果真自杀以负全责。

    而在卫军巴不得尽快撤军,但赵盾无论如何都会追问理由的情况下,孙免头一回向卫将们说道:

    “咱们卫军理应帮助陈国,但是如此一来,便不得不在此与晋军剑戟相向。”

    对卫军来说,此刻实在不宜公开与陈国私下的同盟关系。陈国既然屈服于楚国之下,卫国的立场便陷于两难。

    无法理解这一层的赵盾与晋国诸将,对于中途撤军的卫军,只有恨恨地骂在心底了。

    苍穹下,卫军的旌旗和兵马整齐划一地消失在地平线上。赵盾原本火热的一颗心,仿佛被一阵冷风突然袭过。

    “我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如此低喃着的赵盾,领悟到自己连最后一次挽回名誉的机会都失去了,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命令诸将撤阵退兵。

    回国后的赵盾宣布引退,正卿的位子由荀林父继任。

    这一年,郑国由于经不起楚国长年的侵袭,终于也和楚国讲和。

    夏姬难得的又回到和平宁静的生活。从前年开始,夏姬向家宰请求让征舒换上元服,名字为“南”。日后,人们也就称呼征舒为子南。“子”原是对贵族的敬称,或者代表王族出身。

    照在夏姬窗台边的秋阳,同时也斜照着楚王宫殿。楚王凝视秋阳,仿佛在阳光的彼端可以见到陈国。

    一陈国这会儿情况如何呢?

    楚王正为此感到不安。

    去年夏天,楚王热心接纳由陈国亡命投诚的二卿,从他们那儿了解到子南叛乱弑上的经过。

    “真是辛苦你们了!”

    楚王虽以安抚的口吻说着,心里却不禁认为:

    ——这两个家伙,不过蠢材罢了。

    事实也是如此。他们对于日夜沉溺于玩乐的陈公不仅未加劝阻,反而于旁怂恿,懈怠政务,甚至连泄冶冒死上谏都遭其杀害,最后则落得亡命异国的下场,像这样的人,人人唾之。不过,楚王对于心中的不屑丝毫未露半点破绽,对楚王来说,像孔宁、仪行父这类卑劣的大臣,毋宁是:

    ——开启陈国城门的钥匙。

    更贴切的说法是,他们正是将陈国送上门的两位使者吧!所以,从政治工具的角度来看,楚王对孔宁和仪行父自然是礼遇有加。只是,楚王并没有立刻着手心中的计划,在这之前,有件事得先解决,那就是郑国的问题。

    楚王正为了和晋国争夺郑国而大伤脑筋。

    晋公黑臀在扈地去世的那一年,也就是联军围攻陈国途中不得不临阵撤军时,楚王也不动声色,悄悄发兵袭击郑国。偏偏出人意料,一向夸示无敌的楚军竟然败于郑军手中。当时郑国上下无不欢欣雀跃,举杯祝胜。消息传到楚王耳里,不禁脸色大变,心中的愤怒不难想见。

    为此,隔年冬天一到,楚王旋即又发兵北上,当时正是陈国发生子南之乱的时候。那时楚王无暇顾及陈国,只可惜他的突袭,仍教敌方轻而易举地识破。就在楚军正准备涉过颍水时,被早已守候在旁的晋军杀得溃不成军,直退到颖水北岸。这是楚王有始以来空前的失败,当时的晋军主帅是士会。

    楚王切肤地感受到:

    邮—绝不能小看晋国士会。

    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楚王一改往年只有在冬天才发兵的惯例,居然在今年的春天聚集军队,直攻郑国。不过,这会儿楚王所采取的作战方式,是包围郑国的副都栎地。以为楚军只有冬天才会来袭的郑、晋两国君主,对此举动也都措手不及,只有瞠目扼腕。

    郑公坚和弟弟子良商谈的结果,决定投降。

    楚王总算扳回了面子,他对郑国使者说道:

    --一就请郑公前往辰陵会合。

    辰陵是陈国的领地,位处陈国北境。楚王决定以该地为郑、楚两国结盟的场所,一来是为试探郑公的诚意,二来则借这个机会,顺道邀请陈国君主子南也列席与会。

    ——这是个陷阱。子南和季畅不约而同都如此认为。先前,楚王对于陈、楚两国间的往来极端排斥,这会儿却主动提出更新盟约的要求,其间的原由,两人怎么想也想不透。

    “楚王打算在辰陵讨伐公吧!”

    季畅如此猜想,子南深表同感。不过,若在这节骨眼上拒绝楚王的邀请,说不定楚王在郑国凯旋班师回国的途中,立刻转向攻击陈国也说不定。

    “与其如此,不如就在辰陵决一胜负吧!”

第172章 箭神

    子南认为,就算陈城受到楚军包围,他国未必会派出援军相救,既然如此,倒不如在广大的原野上,和楚军来个玉石俱焚。“公所言甚是!尽可能率领大军前往。”

    这主从两人倒是意气相投。时序已进人夏天。

    ——哈!郑公和陈公都来得好!

    在辰陵等候两位君主的楚王,内心一阵感慨。

    郑公坚和陈公子南,若从血源上去追溯,应属舅父和外甥的关系。两人相互作揖后,各自登上坛位。不过,以国格来说,子南的陈国要高于舅父的郑国。

    两人都是脸色凝重。

    -不管哪一方,对我都只是表面上的服从而已。

    楚王心里不由得比较起眼前的两位君主。虽然早已听说陈国新君年轻有为,毕竟耳闻不如亲见,一张秀逸俊俏的脸上同时也兼具人主的威风,在风范上应不输给郑公才是,楚王如此估量着。在他端详子南的那一刻,脸上的表情也由阴转晴。

    ——与郑国子夷倒是有几分神似哪!

    在楚王的内心深处,原先对子南的杀意已然消失。

    本来,楚王为了见识陈国新君子南,才故意邀请他到辰陵。说得更明白些,楚王真正想要见识的是陈国的军容。如果陈兵不顺从子南的话,楚王便会立刻逮捕子南,并就地予以杀害。不过,此刻在楚王眼中的陈兵虽然分布四处,却是纪律严谨的军队。

    ——这是有备而来。

    楚王意识到此刻若是加害子南,陈军必定一拥而上袭击楚军,那份锐气充分流露于陈国的军容里。

    —陈国上下一心,如此一来,对陈国的攻略就更加棘手了。

    盟约结束,楚王在返国的途中被这些问题困扰着。事实上,楚王自己也发现,自从见过子南以后,对陈国的态度跟着也改变了。

    -子南并非子夷,子南更不可能是子夷的儿子。

    楚王无法排除对子南的这些妄想,他太在意子南的存在了。根据传闻,子南在陈国施行仁政,并得到陈国人民衷心的爱戴。楚王愈来愈难讨伐陈国了。

    一—这样下去,只有承认陈公一途。

    他念头一转:

    ——不行!子南狙杀与我结盟的陈公,这无异是叛逆我的行为。如果饶了子南,那楚王室的大义何在?

    楚王不禁自言自语。

    在秋阳的余晖里,迷惘与困惑正深深笼罩着楚王。

    清秋的夜晚,楚王和众臣一起享用酒宴。仪行父和孔宁也受到邀请,席间不只男宾,还包括楚王后官的妃妾,是场盛大的飨宴。楚王的军队通过陈国大道时,沿路不断向两旁惊惶躲避的陈国人民放话:

    陈人无动,将讨于少西氏。

    陈国的百姓啊!不要轻举妄动!我的目的只是讨伐少西氏(夏征舒)。这种反复劝告,使楚军一路畅行无阻地来到陈国宫门前。和先前在辰陵所见到的凌厉军容相比,楚王不禁感到:一从没打过这么轻松的战役。

    甚至他还若有所悟:子南之所以会这么快就露出败迹,是因为他将生母夏姬给囚禁起来,风伯一旦被困,便无法发挥他的威力了。如此推测的楚王,脸上浮现一丝诡异的笑容。

    不过,事实并不如楚王想的那么乐观。一场惨烈的激战就在宫门外展开。在宫门上有巨槽挡着,宫室则以木制的高墙防御,高墙上以及墙的缝隙间布满了弓箭手,飞箭如狂雨急下,不少楚军负伤退出。

    在这之前,楚王已派遣孔宁的手下混入陈军阵营,打听夏姬的下落。

    “将车乘横倒当作护盾。”

    在楚王一声号令下,先前撤退的楚兵纷纷将车子翻倒,再慢慢推车前进。好不容易陈国的高墙被突破,两军形成激烈的白刃战。短兵相接的瞬间,楚兵被狂涛似的陈军节节逼退。

    ——陈军果然锐不可挡。在车上远眺的楚王悠哉游哉地褒奖着。就算陈军再怎么奋勇抗敌,区区两千多名的陈兵,又怎是两万五千名大军的对手?楚王让中军(约一万两千五百人)守候在城外待命。

    陈军只要见到楚兵稍稍撤退,便马上又换成弓箭战,结果在箭与白刃战互相交替的情况下,巨檐渐渐地倾倒,而高墙上被突破的范围更形扩大。

    ——差不多是时候了。

    楚王在车上敲击起大鼓,随着咚咚的鼓声,车队前进着。待命以发的中军,也在一声令下直袭陈营,只见楚兵像滚雪球似的冲进陈国宫室里。

    楚王在宫门前下车,绕开颓倒的巨槽,迈步向宫室里走去。楚王对于此刻自己成了箭靶的中心,一点也未留意到。

    瞄准楚王的,正是在屋顶上等候多时的季畅。机会难逢,季畅不禁兴奋得胸口发胀。在战斗展开时,季畅便在人群中寻找孔宁和仪行父的踪迹,没料到进人他视线里的竟是楚王本人。由于楚王的座车与一般车子不同,多了特制的车盖,所以一眼便可识出。

    此时,楚王全身暴露在阳光下,再过不久就要进入屋檐底下了。

    ——如果能射杀楚王,那是再好不过!

    季畅对自己的箭术有绝对的信心,只要是自己所发射的箭,准能教楚王一箭毙命。他迅速地拉满弦。

    ——纳命来吧!

    弓弦的声音响起,箭似流星般飞离出弓,就像是教楚王的身体给吸引过去似的。

    楚王倒了下去,箭却射进一旁的地里。季畅不禁失声叫出,第二支箭已上了弦。对于自己的失手,季畅显然无法相信。

    事实上,并不是季畅失手。楚王之所以能侥幸逃过一命,是得力于身旁的侍卫。这名侍卫在千钧一发之际,推开了楚王。突然被臣下一手推开的楚王,先是在心里骂了一声,紧跟着发现射向自己身旁的箭矢时,不禁哇地扑倒在地。

    只能说是季畅时运不济,这位救了楚王一命的侍卫,正是中原著名的第一神箭手——养由基。

    养由基最近才受到楚王提拔,在这次战役中奉命与楚王同车。季畅就是箭术再得意,也远非养由基的对手。这位仁兄的射艺究竟有多神奇,在《吕氏春秋》里有这么一段记载一养由基有次在练习弓箭时,发现异兽中的异兽-兕。当场还来不及考虑,箭已离弦命中兒兽,走近一瞧才发现,射中的不是兕而是一块石头。原来,养由基将石头的颜色和形状错觉为兒。不过,那枝箭除了尾端羽毛部分露在石头外,箭身却深深嵌进石头里。

    这位养由基在听到季畅放出的弓弦声时,立刻向前推倒楚王,同时自己也扑倒在地。当他一跃而起时,箭已在弦上。季畅虽然比养由基先上了弦,但是,先放箭的却是养由基。

    季畅中箭殆亡之际,向楚王放出第二箭。只见他整个人翻身向空中抛出后,跌落在地面上。

    季畅的箭,无力地落在楚王眼前。

第173章 江乙

    江乙,也呼做江一,在楚国宣王时为官,魏国人据说籍贯是古江国,后楚灭江国,江人北迁,遂为江姓。江乙仕楚。楚令尹昭奚恤因功封于江国故地,身为江国后裔的江乙难免对故国有依恋心,对于封在故国土地上的令尹昭奚恤,江乙免不了常常揶揄之。其为人言谈善譬喻,听来有趣,多道理,亦有所指,所指昭奚恤也。

    当然,江乙并不是奸臣,虽然对昭奚恤常讥讽,并无陷害之意,只是图一个口惠,过一把嘴瘾而已,算是一个机智、圆滑、能洞察世事人心的书生。“狐假虎威”这个寓言故事就是江乙的原创,来讽刺昭奚恤,实际上是来安慰楚宣王的,昭奚恤也并没有狐假虎威的去欺压官员百姓,谋一己之私,这个倒没有。因为昭奚恤国内外名望很大,宣王有点吃醋不爽,于是江乙讲了一个故事,就是狐假虎威,告诉宣王昭奚恤虽然在国际上很有声誉,但是这一切都是来自宣王您的威严,没有您宣王哪有他昭奚恤呢?宣王于是很开心。

    比较的说,江乙的谈吐诙谐如齐景公之晏子,动不动讲个故事给君王听,话也不说透,您自己去揣摩,很有意思。

    江乙恶昭奚恤,谓楚王曰:“人有以其狗为有执而爱之.其狗尝溺井,其邻人见狗之溺井也,欲入言之.狗恶之,当门而噬之.邻人惮之,遂不得入言.邯郸之难,楚进兵大梁,取矣.昭奚恤取魏之宝器,以[臣]居魏知之,故昭奚徐常恶臣之见王.”

    江乙的很多故事风格类似后世的《世说新语》,见其言语,比如江乙不喜欢昭奚恤,也只是个人的私念,有机会就恶心一下昭奚恤,但是并没有找到江乙干政坏政的事,可以判断江乙不过就是“我就是看着昭奚恤不爽,就是想刺挠他一下”。你看上面这个故事:

    江乙一次跟宣王闲谈,宣王喜欢听他讲故事,这次江乙说,有一个人,很喜欢自己的狗狗,曾经一次他的狗狗掉井里去了,后来邻居想提醒他看好自己家的狗狗,但是狗狗在门口狂吠吓得邻居不敢进门,就算要好心提醒也作罢了。

    这是故事,真不真假不假不管,肯定是假的,看来江乙编故事说话的水平蛮高的。宣王一听,这里是什么意思呢,他知道江乙喜欢玩这个,先说故事,重点在后面呢。

    江乙继续,当年邯郸之难,楚军围魏救赵,打了胜仗,昭奚恤私自拿了魏国的宝贝,我当时在魏国任职,听说了这件事,所以昭奚恤很讨厌我,尤其是看我常与大王对话很不满。

    江乙在史料中的记载多半是针对昭奚恤来的,昭奚恤是楚国的一个贤相,为国为民,国内外非常有声誉,对外有事功,很受楚人敬仰,连楚宣王都要忌惮三分。江乙籍贯江国,江国为楚所灭,江人北迁至魏,后楚国围魏救赵,江乙奔楚。江乙对昭奚恤不爽,想来原因有二,一是昭奚恤封地恰恰是江乙的故国,一是昭奚恤击败过江乙任职的魏国,综合两点,江乙很不喜欢昭奚恤,宣王在昭奚恤面前也不自在,所以江乙有机会就在宣王絮叨几句,说个故事来恶心昭奚恤,但是宣王也不是什么昏君,这俩君臣蛮有意思,江乙讨厌昭奚恤,然后讲故事给宣王骂一下他开开心,宣王也对昭奚恤有点吃醋,听江乙说故事骂骂昭奚恤,心里很受用,别的就没有了。至于说做出楚平王陷害大臣驱逐大臣的事,宣王没有。至于说江乙讲故事给宣王,是宣王的美德虚心纳谏,这就有点那个了。

    江乙许多的议论差不多都是针对昭奚恤的,狐假虎威是,邻人与狗是,大抵都是表达对昭奚恤的不爽而发,那么江乙有什么目的呢?挑拨离间昭奚恤与宣王的关系,意图陷害,还是包藏什么祸心呢?我觉得诋毁、构陷这类表达并不合适,没有发现另外的证据表明江乙希望弄死昭奚恤,也没有证据表明宣王对昭奚恤已忍无可忍,意欲置之死地,都没有。

    更多的是江乙对昭奚恤的嘲讽,我以为就是“嘲讽”,再多一点的说,揶揄一下,表达一下不爽,上升不到政敌的程度,更不存在刻骨的仇恨。甚至有时候觉得江乙不过是靠着嘴巴能说会道,是宣王蛮好的一个开心果。江乙的议论没有妨碍到昭奚恤的行政,也没有挑唆宣王恨杀昭奚恤之意。大体上觉得这样。

    “江乙欲毁昭奚恤,故先设是言。”这是有人在注解资治通鉴中记述江乙的表达,似乎江乙为人阴谋老辣,颇有城府,能言善辩的确不虚,至于描述成一个阴谋家,实在是有点过。看了江乙的一些议论,或者给宣王讲故事,反而觉得这家伙很有趣。

    江乙欲恶昭奚恤于楚,谓楚王曰:“下比周,则上危;下分争,则上安。王亦知之乎?愿王勿忘也。且人有好扬人之善者,于王何如?”王曰:“此君子也,近之。”江乙曰:“有人好扬人之恶者,于王何如?”王曰:“此小人也,远之。”江乙曰:“然则且有子杀其父,臣弑其主者。而王终已不知者,何也?以王好闻人之美而恶闻人之恶也。”王曰:“善。寡人愿两闻之。”

    这段话来自刘向的《新序》。

    江乙说,下面的人结为朋党,在上位的人会有危险,下面的人互相竞争,上面的人往往能制衡,反而安稳。有人爱扬人之善,成人之美,这是君子人,也有人宣扬人的缺点,背后攻击人,这肯定是小人。如果只喜欢听别人的美德,拒绝听他人之恶,会对人事了解不全面,做起事来似乎也不公正。宣王听了很以为然,愿意“两闻之”。

    江乙的道理讲得很棒,宣王连连点头,说得对有道理,实际上就是讲对人对事“偏听则暗兼听则明”。

    “江乙欲毁昭奚恤,故先设是言。”如果按照这个逻辑来讲,江乙好好的一段话成了包藏祸心,意思是宣王你不要老听别人的好话,我以后可能会讲昭奚恤的坏话,我先给你设下一个圈套,等我骂昭奚恤的时候你不要怪我。这样的理解似乎有点牵强了。

第174章 陈县

    第174章陈县

    进入陈国宫室的楚王,在确认子南的尸首后,唤来祭祀官命令道:

    “这宫室的里里外外彻底清洁后,将陈公的尸首处以车刑。”祭祀官并不负责作战,不过古时行军作战,通常会随行几名类似神官的人。因为太古时代的战役,也可视之为神与神之间的作战,如果想战胜对方的神,通常得借助神官的力量。

    然而到了春秋时代中期,军队里还有祭祀官随行的简直少之又少,这也是楚国特有的国情。

    子南的尸首被运到城门下,这城门叫做栗门。不过,是否从前就称做栗门,不得而知。或许因为子南在这儿受到严酷的车刑,这座城门才被称为栗门也说不定。

    这且不论。楚王所谓的车刑,并不是现代人理解的五马分尸,那是后来才有的刑罚。在当时,车刑是指用车轮碾碎受刑人的手足。

    对于已经自杀身亡的子南,楚王仍然下令处以如此的极刑,似乎从这里我们也可以看出,楚王对子南的灵魂极度恐惧。不管是在此之前或以后,楚王都未曾再施以此刑。车轮的形状原是仿照太阳而成,因此太阳的神威也附着于轮上。借着太阳所散发的力量,将邪恶的灵魂燃烧殆尽,就是所谓的车刑了。对楚王来说,他若不这么做,便无法彻底摧毁子南的灵魂,子南的灵魂随时都有可能寄附在人们的躯壳上,重新复活。而一旦重新复活的子南,一定会找楚王报仇,这也是楚王下令将子南的尸首处以车刑的缘故。

    车轮需来回九次碾过受刑者,“九”这数字代表着无限的意思。之后,将碾碎的尸体平放于车轮上,再用木桩将车轮架起。这是避免尸体直接接触到地面,因为大地中隐藏各式各样的灵魂,如果死者进入地底,说不定可以借这些灵魂而得到重生。所以,将尸首离地悬置于车轮上,任凭风吹雨打,直到尸体完全腐朽为止。不,尸体在腐朽之前,会先被鸟雀啄尸衔肉,凌空而散吧!

    车刑从某个角度来看,具有如此的宗教性象征。

    楚王立在车上观看整个受刑的过程,直到刑罚结束后,他才舒了一口气。

    ——这下夏征舒再也不能作祟了。

    心中落下一块大石头后,楚王也准备返国。临出发前,他却公布了一项令人吃惊的消息。

    “将陈国纳人楚国的一县。”

    楚王颁下这道命令。县原属于古字汇,本义是将人头倒挂起来的意思,也是一种避邪的做法。它更准确的说法是,为了防止其他民族的恶灵,而将其县的地域改为国境。

    总之,陈国被收编进楚国的版图里,成了楚国北境的一个城都。

    一一上了楚王的当。

    陈国人民无不如此想。先时,楚王不是以讨伐少西氏为名吗?陈国的百姓至此似乎已经看清楚王的真面目。

    然而对楚王来说,就算他有意让陈国存续下去,可是没有君主的国家,还能称之为国吗?既然君主已经不在,只有收编为县。

    这当然只是楚王的一番强词夺理罢了,他心中早想废了陈国。

    楚王确实打着正义的旗帜,为讨伐子南而来。陈国人民也因此在毫无抗拒之下,让楚国大军直袭而人。不过,陈国的百姓倒不尽然认为,非得讨伐子南才算是伸张正义,毋宁说他们衷心接受子南的执政。为此,楚王不得不率领大军尽快攻陷陈城。而为了攻城,他更事先买通陈国大夫为内应。即使如此,至少应还有五千名左右的陈兵会死守陈城吧!如此认为的楚王,不禁为陈国守城士兵的单薄人数感到失望。

    楚王深刻感受到陈国人民现实的一面。

    ——可以为功利而生,却不能为节义而死。

    不!更直接的说法是——一群不知感恩图报的国民。楚王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憎恶。不管子南为陈国出过多少力,这个国家的人民都不会谨记在心吧!若是忘了还好,只怕将来要恩将仇报。与其如此,不如此刻让他们臣服于楚国,熏习楚国善良的国风还好些。

    楚王怀着如此的盘算,离开了陈国。(0

    至于陈国的二卿,因为奉了楚王之命,先行回到楚国,自然对于楚王严厉的处置无从得知。而留在陈宫处理善后的,在得知楚王的旨令后,吃惊之余,不由得大感失望。准备一起拜谒楚王。

    这请愿却被挡了下来,楚王此刻正兴高采烈地举办庆功宴。为怕扫了楚王的兴致,负责传达的人擅自挡下奏折。

    “祝贺吗?国家被灭了,还能祝贺什么……”

    两人秘密协商着如何亡命逃奔晋国。

    后苑里有个闲置的房间,楚王命人打扫干净后,让夏姬暂时安顿在那儿。

    夏姬的脸显得苍白无血色,肌肤也失去了光泽。横卧在床上的她,就像秋天里的落叶,正逐渐枯萎中。

    她的生命里,再也没有希望了。

    当夏姬得知自杀而亡的子南被处以车刑时,几乎每晚她都会梦见无数的鸟雀,争食轮上儿子的尸肉……

    —为什么我会带给人不幸?

    夏姬痛苦地自责着。她的心湖早已干涸,再也涌不出一滴泪水了。而她竟还能活着!就连夏姬自己也不禁感到不可思议。

    ——侍女如何了呢?

    在陈国宫室里,她和侍女同时被救之后,侍女的下落便不得而知。由于长年以来一直随侍在旁,侍女的存在早已成为夏姬身体的一部分,难以割舍了。难道和陈国其他的宫女给混在一块了吗?为什么只有自己被隔开?夏姬心中充满了疑问。不过,她没有太多心力去思考这些问题。没多久,她的心又平静下来。夏姬之所以放弃继续思考问题,是因为她已经没有求生的意念。

    楚国的宫女仍然每日按时为她开启门户,送来饭菜,到了夜里也准时为她关上门户。

    可是,夏姬依旧食不下咽。

    窗外,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地。草地上有细细的流水,流水最后注进浮满藻萍的小池。那池子绿意荡漾,在南方的楚国,冬天的脚步总是让人感到姗姗来迟。

    夏姬慵懒地撑起身子,终日凝视窗外的景色。在池子的彼端,有数亩菜园,菜园再过去便是一片广大的林区。楚国的草木终年常青,似乎蕴藏一股神秘的力量。夏姬对充满旺盛生命力的草木不禁羡慕起来。偶尔起风时,还可以嗅到泥土味和草香。——为什么我会想死呢?

    少女时候,曾经拥有许多梦想。那时,对生命一点迷惘也没有。如今,却记不得是那些幻想了。

第175章 申叔

    每天到房里的宫女,终于忍不住说话了。

    “请您多少用点餐吧!不然,我又要遭大王的叱骂了。”夏姬整个人愈来愈衰弱,也不再眺望窗外的景色。她终日躺在床上,宫女只好搀扶起夏姬,勉强喂她些热汤饮用。

    隔天,夏姬仍然感到整个人虚脱乏力,便将身子斜倚在窗台边,眺望着窗外的景致。

    阳光灿烂地映射在地面上,没有一点风。夏姬视力逐渐衰弱,只觉得眼前鲜明的景致也朦胧起来。

    在那朦胧的世界里,有一位穿着华美彩衣的稚儿。是做梦吗?

    ——征舒!

    夏姬脱口而出,那是母亲召唤儿子的声音。

    稚儿应声回过头,不是征舒。稚儿没有发现夏姬,仍然在草地上奔跑着。就在这一刻,夏姬突然有股不祥的预感:—这孩子会跌进池塘里。

    夏姬想要伸出援手,房门却打不开。她只好踅回到窗边,从窗口爬出去。虽说是爬,几乎是跌出窗外。

    稚儿果真向着池边跑去。

    夏姬不小心绊倒跌地,在草地上挣扎爬行。当她抬头寻找孩子的踪影时,孩子不见了。

    “啊——”

    夏姬沙哑的声音哀鸣着。她仍然拚命往前爬,就在她伸手去抓时,只剩下一撮被水濡湿的稚儿头发。夏姬使劲全身最后的力量,将那一撮头发往上拉,水面上终于露出稚儿的小脸。——凡是被我接触过的人都会遭到不幸,这孩子的命运也是如此吗?

    这么一想,夏姬又陷入失望的深渊里。

    再睁开眼时,她正躺在一间全然陌生的房间里,睡在一张垂挂着彩帐,晶莹剔透的玉床上。

    “能醒过来太好了。”

    四周充斥着女人的声音。而在这群女人当中,一位气质雍容华贵的妇人,对她亲切地微笑。这个女人就是楚王的夫人樊姬。

    樊姬对于夏姬的遭遇早有耳闻,站在女人的立场,她本是同情夏姬的。就算今后楚王将夏姬纳人后宫,樊姬也会善待她吧!樊姬在女人中是少见的心胸宽大、鲜少嫉妒的人,在楚国更是以贤夫人著称。

    顺带提到这“樊”字,它是古国名。周宣王时,有位贤明的大臣仲山甫(仲山父),受封于黄河北边的樊地。至于樊地被封为国家的时间,几乎和郑国是同一时期。后来,周王(襄王)又将樊国划给了晋国,樊姬就是出生于此地。

    樊姬紧紧拉着夏姬的手说道:

    “谢谢你救了世子一命。”

    被夏姬救起的世子名叫审,这时才刚满三岁。楚王旅的嫡子当中,除了审以外,还有贞(子襄)、午(子庚)、追舒(子南)等几位,后来继承楚国王位的就是这位审。

    ——那孩子被救了吗?

    得知孩子平安无恙,是夏姬有生以来头一回因救人而感受到自己真实的存在。她不禁激动得反手握紧了樊姬的手,一抹无力的微笑轻轻地绽放在她的嘴角。今后自己的命运会有所改变吧!夏姬如此想着。

    “你要赶快恢复健康,若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

    樊姬说着。夏姬可以体会到她话中的诚意,于是断断续续地哀求道:

    “我想和其他的陈国宫女一起生活。”

    “夏姬救了审儿吗?”

    从樊姬口中得知此事的楚王,不禁认为:

    一果然是风伯,才保住了我楚王室的命脉。既然如此,就得早点将夏姬纳入后宫才是。

    善解楚王心意的樊姬,虽然不明白楚王为什么要将夏姬与众人隔开,不过,她还是接着说道:

    “夏姬希望能和其他的陈国宫女一起生活。如果王将她纳人后宫,岂不令她失望?更何况此刻的夏姬了无生意,几乎未曾子重耸耸肩回到会场上,将申叔时斩钉截铁的一番言论,一字不漏地传达给楚王。

    只见楚王眉宇深锁,一双眼似睁似闭。

    -这可怪了。

    楚王将心中的怒火压抑下来,苦苦思索着。过去,申叔时从未有过像今天这样反常的举动,亦非高傲自大的人,上奏时言简意赅,切中时弊;对诸国之间的情势和知识,更是了若指掌,也因此才受到楚王特别的器重。难道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突然睁亮双眼的楚王,慢慢地从位子上站起,向堂外跪地稽首的申叔时走去。

    “各国诸侯和县公都齐集为本王祝贺,唯独你一人无话可说?这道理你倒是说来听听。”

    “下官可以说吗?”

    “你尽管说:”

    申叔时稍稍将头抬起。

    接着,申叔时向楚王上谏言。

    在楚国王室的太庙前向王献上谏言,无异是在先王的灵位前责难当今的王。为了避免这一点,申叔时才在庙堂外等候楚王。

    申叔时所要说的是——楚王诛杀夏征舒固然是为了伸张正义,不过将陈国纳为县的处置方式,却大错特错。申叔时并引用了谚语里的话:

    “牵牛夺人田亩的人,结果被激怒的主人给夺去了牛。”这里所指牵牛夺人田亩的人,正是陈国的征舒(子南),牛自然是指陈国的人民。也就是说,和蹂躏田亩的罪比起来,夺牛之罪,罪不可這。

    一你是在责难本王夺走陈国这头牛吗?楚王不禁在心里苦笑,他可不认为陈国人民比得上忠实牢靠的牛啊!不过,申叔时这番话背后所含藏的意义,他却不得不慎重衡量。申叔时此番由齐国回来,路经鲁、萧等国家,自然得知这些国家的百姓对于楚王这回讨伐陈国的战后处置多有不满吧!

    一本王好像失去人心了。

    申叔时只是传送东方诸国人民的心声罢了。

    “你说的好像有些道理,是不是只要我把牛还了,就没事了呢?”

    楚王不得不征询申叔时的意见。

    “正是!从他人处取得的东西,再物归原主,于己没有损失,反得他人的感激。”

    楚王无奈地点点头,心里又是一阵苦笑。当他回头向堂上望去时,发现伍举已经跪在一旁。

    一一好个聪明慧黠的伍举啊!

    楚王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对于伍举的善体人意,他是打心眼里喜欢。

    “这一切你都听到了吧!赶快请申叔公进入会场。”

    楚王命令着。伍举将头稍稍抬起。

    “不,臣下什么也没听到。不过,这会儿马上就请申叔公入太庙。”

    伍举回答着。伍举本来跟随在楚王背后,对于申叔时的一番话自然也都听在心里才是。楚王不禁怀疑地望着他,这才发现伍举人是站在庙堂内,对于先祖先王都听不到的话,区区一个小臣如何能够听得到啊?

    一我真是幸运!能有这么多贤臣辅佐我。

    楚王胸口一热,满怀感动回到会场。

第176章 商臣

    楚穆王,即太子商臣。如果不看他的即位,看他执政期间的功绩,还算是不错的一位国君,在他治下,楚国日益广大,虽说前有城濮之战的失利,但是穆王在晋襄公死后,晋国内部赵盾专权这种政治环境下,再次挥师北进,给晋国造成巨大的压力,直到他的儿子楚庄王即位,更是将楚带到未曾有的鼎盛时期。

    这是从他治国的一面看,要说他的私德,可不那么完美了,不过也奇怪,穆王弑父成王,却得一个“穆“的美谥,道理从哪说起呢?

    关于商臣在《左传》与《史记》都有详细的记述。且看太史公对商臣的记录:

    初,成王将以商臣为太子,语令尹子上。子上曰:“君之齿未也,而又多内宠,绌乃乱也。楚国之举常在少者。且商臣蜂目而豺声,忍人也,不可立也。”王不听,立之。

    成王要立商臣为太子。令尹子上表达了反对意见,他说现在您还年轻,喜欢的女人又多,以后要后悔,麻烦就大了。一旦确立太子,太子党会逐渐壮大,未来的国君嘛,各种政治势力都会有所选择,如果国君又有偏爱,肯定会引发政治喋血,太子不宜早立。

    有意思的是记述了商臣的面相,说他长的很凶,一看就不是个善茬,蜂目豺声,忍人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大概像蜂眼鼓突,声音尖细,就是长得丑,而且凶狠。至于面相之学有没有道理,普通的人估计也难以说得清。其实单以面相不以其言语行事论似乎缺点说服力,对于商臣的评价相信令尹子上是多方面考察过的,提醒成王若要立太子,可以,但千万不要中途改变心思,看商臣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他可不是晋国献公时的太子申生那等儒懦之人。成王不听。

    後又欲立子职而绌太子商臣。商臣闻而未审也,告其傅潘崇曰:“何以得其实?”崇曰:“飨王之宠姬江芈而勿敬也。”商臣从之。江芈怒曰:“宜乎王之欲杀若而立职也。”商臣告潘崇曰:“信矣。”崇曰:“能事之乎?”曰:“不能。”“能亡去乎?”曰:“不能。”“能行大事乎?”曰:“能。”

    成王真的改变了心思,要废绌太子,看下面的对话可以感受到这个商臣有多可怕。成王弑兄夺权,结果儿子比他还要狠。

    崇曰:“能事之乎?”

    曰:“不能。”

    “能亡去乎?”

    曰:“不能。”

    “能行大事乎?”

    曰:“能。”

    太子的老师也够厉害,你能顺从吗?不。你能出奔吗?不。敢造反吗?敢。于是成王就挂了。成王真是糊涂透顶,有废太子之心却不机密,也不果断,大概人年纪老了,做事不似青壮年决绝,多了些犹疑。

    商臣以宫兵围成王。成王请食熊蹯而死,不听。丁未,成王自绞杀。商臣代立,是为穆王。

    成王想吃熊掌,太子更狠,马上要死的人吃不吃有什么区别,赶紧死吧。临了还要给成王一个恶谧为“灵“,成王不满意,不咽最后一口气,换了“成“,才挂掉。

    楚成王的境遇与齐桓公比较好不到哪里去,齐桓公一世英名不过是有管仲等贤能之人在,成王也差不多,斗谷于菟,屈完这些人辅助成王做了很多功绩,这些人相继死去,连个太子都处理不了,由此可见,这个成王虽不至于昏庸,却也不见得英明。

    战国时期楚国最巅峰当属于宣威时期,宣王中兴,威王称霸,宣威的功绩首先要记到楚悼王的头上去。楚悼王任用吴起变法,削弱国内对王室形成压迫的贵族势力,使得王权振兴,进一步得到加强,国内政治局势的稳定,为楚国后来的发展乃至宣威的鼎盛奠定了厚实的基础。

    楚悼王死后,吴起变法新政被废止,吴起也被贵族势力袭杀。上位的楚肃王大肆借机清洗伤害王尸者,这其中更多的是吴起变法的反对贵族。正是悼王的改革新政,肃王的韬光养晦,才有了后续宣威的稳定局面。

    楚宣王时,三晋始强,唯魏国独大,魏国的强势崛起,使得韩赵包括楚国感受到压力,为了制约魏国的扩张,楚国联盟韩赵来抗衡魏国,西面逐渐蚕食巴蜀,领土进一步扩张,巴蜀被楚国吞并,也很大程度上阻碍了秦国的南下,后世秦始皇灭楚最巧妙的一招便是南定巴蜀,所以巴蜀对于楚国的稳固无疑作用巨大。

    威王即位,国家战略上仍然沿袭宣王的做法,北联盟韩赵以制魏,西吞巴蜀以御秦,威王在位十一年,楚国势力急剧扩张,直逼泗水,长江中下游,乃至江淮,可以说整个战国时期楚威王主导下的楚国声势煊赫,不亚于当年的楚庄王

    不过楚威王面对国际的形势有着清醒的认识,并没有傲慢不羁,其时各国相继变法图强,对楚国有显著威胁的首推秦与三晋,在《史记·苏秦列传》记载,苏秦曾对楚威王说:“楚,天下之强国也;王,天下之贤王也。.地方五千余里,带甲百万,车千乘,骑万匹,粟支十年。此霸王之资也。“

    楚威王显然没有被苏秦的高帽子砸晕,他说:“寡人之国西与秦接境,秦有举巴蜀并汉中之心。秦,虎狼之国,不可亲也。而韩、魏迫于秦患,不可与深谋,与深谋恐反人以入于秦,故谋未发而国已危矣。寡人自料,以楚当秦,不见胜也;内与群臣谋,不足恃也。寡人卧不安席,食不甘味,心摇摇然如县旌而无所终薄。“

    这番对话并不是楚威王的不自信,实在是楚国真切的压力。巴蜀乃楚国御秦的屏障,秦国势力壮大,毗邻韩魏,楚不可与深谋,与深谋恐反人以入于秦。楚国未来的发展威王也是甚为担忧,韩魏不可怕,可怕在于秦,而事实也证明威王的确有眼光,他的这一番话恰恰符合历史的发展,韩魏逐渐被秦国蚕食,也正是失去了巴蜀,楚国才被秦人铁骑踏破,终至亡国,这是后话。

第177章 聘齐

    第177章聘齐

    巫臣一队车马见离了楚境,也不着急赶路,路上慢慢行驶。心情放松,夏姬也渐渐活泼起来,与巫臣同车而行,再也没有过往的提心吊胆。路上偶有商旅来往,现在各国安宁,没有战事,处处所见山清水秀,田间农事,少不了热闹。巫臣盘算着行程,再过十天半月差不多进入齐国边境。齐国从来繁华,商贸辐辏,衣冠天下,但是一路走来,巫臣发现许多衣衫褴褛,拖男挈女的流浪行人,心里自然很是奇怪,吩咐随从去问,回说齐国闹饥荒,国人不得已离乡背井。巫臣听了便吩咐车马停了暂且歇息。

    “先生,前面就是齐国了。依先生名望齐侯必然看重,我们也跟着享受些,嘻嘻!”随从中就有人凑到巫臣跟前说话。同行的几个也附和,“可不是嘛,我们先生到哪都受人尊重。是不是?”大家都说是,都笑起来。巫臣听了只是笑。有一个就说,“听说齐国人最富有,可这一路见得齐国人不少,个个逃荒避难一样。这年头,没了战事又遇上了天灾,哎!”大家又都因为这人的话发挥自己的联想,说些自己的经验。又一个突然就说,“我看哪,先生也不必去齐国,从这转一个大弯一路上陈国宋国到郑国,要是高兴直接过了黄河去晋国都可以。”大家又争论起来,“你这是瞎说。先生有公务在身,如你所说又不是逃难!”“可不是,先生是遵了楚王的令去齐国的。我就知道。”这人一面说一面望着巫臣笑,一副未卜先知的模样。巫臣也不理会,远远看着夏姬。

    夏姬在前面的青青草地上逗弄几只蝴蝶,草地上野生的花儿开的正艳,胡蝶儿飞来飞去,夏姬捉了半天脸上沁出汗珠儿来,脸也红红的。累了就坐在软草上,傻乎乎的望着天空,也不见一只鸟,看到巫臣望过来,撇撇嘴,做个鬼脸又跑开了。巫臣微微笑着,她还是以前的按个公主呢。夏姬追着蝴蝶儿跑啊跑,渐渐离得远了,转上一条大路,迎面走过来几个男女,见了夏姬都惊讶的望着,这突然出现的美丽女子,亮了他们的眼。其中一个四五岁的女孩儿,呜呜咽咽的哭,其余的几个住了脚的斥责,也许夏姬的出现给他们别一种感觉,小女孩儿停了哭声,手抹着眼,满脸的尘灰一道儿一道儿。几个人也不骂了,光着眼只顾看夏姬。夏姬一路上见了许多这样的人,听巫臣说是饥荒闹得。夏姬望着小女孩儿,那小女孩儿闪着眼盯了她不放,谁也不敢说话。这美丽女人的出现吓到了他们。

    不知道为什么,夏姬突然向那小女孩儿招一招手,冲她笑着。小女孩儿迟迟疑疑的,旁边就有人低声的在说什么,看上去语气并不友好。小女孩儿望望那人又望望夏姬,她慢慢的走过来。夏姬一把揽了她,掏出手巾替她抹抹脸,这女孩儿眼睛亮亮的,倒也乖巧。女孩儿一起的一个女人就喊,“没爹没娘的,跟了人算了。荒年灾月的。”另一个男人瞪着她骂,女人仍然絮叨着,“我又没说错,都是一乡人,可也非亲非故的。喜欢就跟了去。”男人急眼了抬脚抬手的作势要打,女人梗着脖子也不服,就哭起来,“打死才好,打不死也得饿死!”小女孩儿愣愣的望望他们,又望望夏姬。夏姬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交给小女孩儿,低低的说“拿去给他们,我喜欢你,你跟我走吧。”小女孩儿接了簪子一步一回头的望夏姬,那女人看到一手夺了簪子,一手推着小女孩儿,“算你命好,有那么个富贵人喜欢。还不快去!”女人说着站起来,挤眉瞪眼的向另外几个,“走啊走啊,看什么看,就你们几个做牛马人家也不稀罕。”说着自顾自就走,发脾气的男人低着头拿眼瞅瞅夏姬,又看看那女孩儿,远远的向夏姬一躬腰,跑着追那女人去了。另外几个也学那男人的一样,欠着身儿向夏姬咧嘴笑笑,飞跑着跟上去了。

    夏姬领了小女孩儿回来,见巫臣奇怪,就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巫臣,这小女孩儿真可怜!我想带着她。”夏姬低了头轻轻的说,小女孩儿歪着脑袋看着巫臣,一只小手紧紧拽着夏姬。“乖,不怕!我喜欢你。”夏姬哄着女孩儿。女孩儿俯在夏姬怀里,一只眼兀自瞅着巫臣。“你喜欢,我们就带着她。你也有个伴。”巫臣笑了笑,过来摸摸小女孩儿的脑袋,小女孩感觉到了亲切,抬起头看着夏姬。“你看她多可爱,眼睛亮亮的,像你一样呢。”巫臣笑着说,“也好,我们收养她!”巫臣不反对,夏姬很开心,带了小女孩儿去青草地那边的小河边去梳洗。

    大家正准备上车赶路,远远的看后面车马飞奔,正惊讶着,车上的人下来喊着,“是巫臣先生吗?”来人抹抹脸上的汗,“可赶上了。我们分头三路赶!”巫臣看是自家园林的守卫,这突然赶来,好像国内出了什么大事。“先生!楚王驾崩,太子即位!”听守卫这么一说,几个人都围拢过来,巫臣一脸凝重,呆呆的站在那里。半晌,巫臣也不说话,转身上了车,一会儿走来望着几个,“你们都回去,把我的文函呈交给新王。”说完催着大家即刻上路,几个人见巫臣郑重,也不多问,接了文函分别上了车急匆匆去了。

    夏姬领着小女孩儿回来,见巫臣面向南方,长跪不起,满眼含泪,口里也在咕哝自语。夏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敢近前,在一边儿呆望,小女孩儿更是拽着夏姬衣衫紧张的看着,夏姬将小女孩儿拥在身边。巫臣祷祝完,见夏姬回来,说起楚王驾崩的消息,夏姬听了只是淡淡的说,“我恨那个人!”巫臣知道夏姬心事,便不再言及楚王,三人上了车,巫臣将车马掉头向西方向而去。

第178章 赴晋

    第178章赴晋

    “巫臣,不是要去齐国嘛?”夏姬有些疑惑。

    “齐国恐怕要有战事了。齐楚为盟,必然惹怒晋国,现在楚王驾崩,新王即位,而齐国又面临饥荒,晋国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一定会出兵东进,攻打齐国。乱邦之地不可以久居。”

    “那我们去哪?”

    “去晋国!”

    楚国新王熊审即位,召集文武大臣。新王年幼,群臣都摸不清君王的底,谁也不第一个站出来议论国事,个个左顾右盼,都看着子重子反,这两位可是随着先王出生入死打天下的,何况又是新王的叔父,他们不说话,别人更不会贸然表达什么言论。照例新王首次群臣会议要宣布重要官职,令尹司马当属子重子反兄弟无疑。没等侍令官颁布任命,子重子反先已走到群臣前排,新王看着两位叔父,不免略显尴尬。侍令官见了赶紧宣读,“子重令尹”“子反司马”,二人站在那里不动声色,似乎早是囊中之物。按资历按宗亲按功绩,子重子反当仁不让,大家心里都明白,都低了头不语。侍令官宣罢,文武群臣出列高声恭贺新王贤明。子重子反满脸得意。

    熊审望望两位叔父,又望望群臣,“先王崩颓,不谷不肖,愿效先王博采众言,承先王余烈。众卿可畅言。”众人听了,都默然低头,熊审又问一遍,殿内鸦雀无声,这可是新王即位的第一次群臣大会,要说自然是君王的叔父子重子反,谁也不会傻到僭越他们二人。子反左右看看,见子重不说话,自己站了出来,“禀君王,臣有言!”熊审点点头,“叔父请讲!”子反瞅瞅子重,子重在那里目不斜视,丝毫不管他要说什么,子反撇撇嘴,心里暗骂子重总让自己出头。

    子反向熊审拱手躬身,熊审身子动了动,表示一种尊敬。

    “禀君王!臣以为当务之急,须先治内。”话一说完,熊审瞪着眼睛莫名其妙,群臣在下面也是低声议论,不知道子反所谓的“治内”是何意思,各个心里觉得一股寒意,议论几句,各自噤了声,齐刷刷望着熊审。

    熊审更是懵懵然,疑惑的望着子反。子重还是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似乎子反所说早已知晓,又似乎与他无关,见子反望向他,也只是微微咳一下,大有“你继续说”的意味。

    “臣的意思,要先惩治一个人。”下面议论声音又起,新王熊审更是惊讶的盯着子反,自己刚刚即位,子反却要自己惩治大臣,不明就里。

    “不知叔父所言是何人?”熊审问。

    “巫臣!”子反慢慢的说出一个名字,“哗”下面群臣声音大了起来,交头接耳。

    熊审听了疑惑顿解,瞬间觉得轻松许多,他笑了笑,“巫臣先王所尊贵,何罪之有?”

    子反一时语塞,抬头看了眼子重。子重见子反狼狈,这才出列向熊审躬身行礼,又半转了身望着正窃窃私语的群臣,大家见了也静下来,听听子重如何作答。

    “禀君王!正是因为先王尊贵巫臣,才要惩治他。先王崩摧,巫臣非但不返国,却与一个女囚私奔。不合大体,理应判罪惩治。”子重说完,子反在一边应声跟着,“巫臣实属叛逃!”大家听了,有摇头的有点头的,也有默然不语望着新王的。一会儿大殿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等着新王表态。

    熊审看了看子重,又看了看子反,最后望着群臣,“众卿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殿内众人见子重子反主张,都不做言语,连那要为巫臣抱不平的也都拧着眉头不发一言。熊审见了,转头向侍从低语了几句,侍从随后走进内宫,一会儿便出来望着熊审,手里捧着一卷文函。熊审望望子重子反,望望群臣,“巫臣之事,本王起先也觉着疑惑,后来收到巫臣先生文函,你读给大家听。”熊审指了指侍从。侍从展开文函,“巫臣拜见君王。巫臣受先王之命牛马奔波使齐,惊闻先王噩耗,巫臣悲痛者再三。先王令牌交予随行人带回呈交君王。晋楚交换人质事,当竭力为之。巫臣再拜!”侍从读完,将令牌呈给熊审,熊审举了向群臣展示,交给子重子反。子反接了翻来覆去的看,看了半天不见破绽,又递给子重,子重也不细看,双手呈给熊审。

    “巫臣使齐,无人知晓,既然是先王所遣,仅凭令牌似乎并不确认。”子重说,子反听了连声附和,“令牌我们也有,那个不能佐证。”熊审又唤侍从过来,吩咐几句,侍从转身进内宫,不久带了一个人出来。大家看却是先王在时随身侍候的,子重子反也认得,这人进来后见新王允许他说话,便低着身子把巫臣那天与子重子反在大殿相遇,后来先王又单独召见巫臣在后宫花园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说“先王与巫臣先生在园内待了很久,小的并不曾听到说些什么。自那天后巫臣先生便出了城。”这人说完,下面申叔也站出来说,“那次我路上见过巫臣先生,不知何事出城,原来如此。”熊审听了点点头,又看看子重子反。子反不依不饶,待要再说,被子重拉了一把,只好闷住嘴在那里瞪眼咬牙。子重笑笑,“既然如此,还须异日探听巫臣消息才可确定。请君王定夺!”熊审见子重不再强求,也不再说什么,吩咐各有司将本部紧急事务报告完毕,朝会散了,熊审自回宫歇息,众人也前前后后议论着离开大殿。子重子反走在最后,子反一肚子不满,子重倒是从容,附耳向子反嘀咕了几句,子反一个劲儿点头,两人出了宫殿各自回家。

    巫臣三人进入晋国境内,走了几日,前面几辆车迎面而来,大老远的车上人便下来在路旁等候,巫臣见了心中纳闷,走近些才发现原来是郑国人皇戌大夫,赶紧下车,皇戌见了巫臣也是异常欢喜。

第179章 楚庄

    楚国史上堪称最牛的人物出场——他就是楚庄王,说他最牛在他的功业超越楚国历代国君,不鸣则已,一鸣灭庸,肃清若敖氏,饮马黄河,问鼎中原,击败强大的晋国,《韩非子·有度》篇说:“荆庄王并国二十六,开地三千里。”这个荆庄王就是楚庄王。楚国八百年历史中,兼并六十多个国家,扩张土地达五千里。按韩非子所说,楚国有一大半的领土扩张是由楚庄王实现的。

    连苛刻的孔夫子也禁不住赞美楚庄王:贤哉,楚庄王!要知道楚国在儒家的心目中始终以“楚子”呼之,视为蛮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楚国自建国以来,奉行扩张政策,历代国君无一不践行武力兼并,开疆拓土的国策,最终的目标便是“意欲以观中国之政”。中原各国不得不慑服楚国的武力,但是内心中对楚国在文化上给予一种鄙夷的态度。从这点看,楚庄王能得到孔夫子的“贤哉”的评语,真是不简单,也大概如此,楚庄王列入春秋五霸,赫然史册。

    要知道春秋最厉害的霸主国,现在来说应该是晋国,毕竟晋国霸天下有200多年,强大的秦国在晋国面前也只能扼腕叹息,不能东进丝毫,南面的雄楚与晋国争霸百余年,除庄王外无不处于下风。晋国霸主晋文公在孔夫子那里得到的评语“谲而不正”,可见孔夫子对晋文公是有看法的。得到孔夫子嘉奖比较正面的霸主一个是齐桓公,一个是楚庄王,一个是秦穆公,比较说,齐桓公、楚庄王死后,霸业都迅速衰落,秦穆公在春秋时期也只是称霸西戎,因为晋国的强势遏制,没有机会染指中原。

    齐桓公、楚庄王不过是昙花一现,之所以得到孔夫子的嘉奖,是这两位身上有着孔夫子标榜的儒家色彩,比较符合儒家理想中的君王,很遗憾的,他们身死霸业立即崩塌,那位被批评“谲而不正”的晋文公死后,晋国霸业持续近二百年,是不是有点耐人寻味呢?

    楚庄王最脍炙人口的便是那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但是这个说法有两个版本,说得是两个君王,一是齐威王,一是楚庄王。

    《史记·滑稽列传》:“此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齐威王之时,喜隐,好为淫乐长夜之饮,沉湎不治,……左右莫敢谏。淳于髡说之以隐曰:“国中有大鸟,止王之庭,三年不蜚又不鸣,王知此鸟何也?“王曰:“此鸟不蜚则已,一蜚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韩非子·喻老》记载:“楚庄王莅政三年,无令发,无政为也。右司马御座,而与王隐,曰'有鸟止南方之阜,三年不翅,不飞不鸣,默然无声,此为何名?'王曰:'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不飞不鸣,将以观民则。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

    太史公在楚庄王、齐威王的记载中都有所采用,最早的为战国韩非记载的春秋楚庄王的典故。这或许并不矛盾,可能齐威王也被问过这个隐语,然后效仿楚庄王也有可能。

    《韩非子》中提到“荆庄王并国二十六,开地三千里”。荆庄王便是楚庄王。历史的看楚国立国八百年,拓地五千里,这样说,楚国有一大半的土地扩张是在楚庄王时期完成的。这样一个纯粹的奉行****的国家,缘何让崇尚“礼乐治国”“仁义治国”的孔夫子赞叹呢?

    先看一下奠定楚庄王霸业的关键一战——邲之战。这是一场欢乐的战争,说它欢乐实在是因为战争过程中的风趣和幽默,无论如何战争是残酷的,怎么可能以欢乐与风趣冠之呢?

    邲之战是晋楚城濮之战后进行的第二次重大较量,一举将楚庄王推向了春秋五霸的宝座。

    “晋人或以广队不能进,楚人惎之脱扃,少进,马还,又惎之拔旆投衡,乃出。顾曰:吾不如大国之数奔也。”

    《左传》记载:晋军在逃跑时,有些战车陷入泥坑,动弹不得。但是,追来的楚国士兵并没有趁机上来杀戮,而是教晋国士兵怎么让马车动起来。楚国士兵说:“你们把马车前面的横木抽掉,马就可以跑了。”晋国士兵抽掉横木,但马车还是没有跑出来。楚国士兵又说:“你们把旗子拔掉,把车辕前的横木也拔掉。”晋国士兵照做,马车果然跑动起来。晋国士兵为争回点面子,逃离的时候还说:“吾不如大国之数奔也。”意思是,我们不如你们楚国这样的大国,你们逃跑的次数多,逃跑经验比我们丰富啊!楚军就这么让晋军逃跑了。

    相反,战争的残酷与血腥倒是在晋军内部体现的淋漓尽致,“中军下军争舟,舟中之指可掬也”,晋楚对垒,甫一冲锋,晋军溃败而奔,争先上船,互相砍杀,舟中之指可掬也。可见当时场面之惨烈。但是追击的楚军却很友善的帮助溃败的晋军,才有了上面有趣的对话。

    “吾不如大国之数奔也。——你们逃跑经验丰富啊,谢谢啊!这是晋军的自嘲,多逗!楚国从来杀伐兼并,怎么突然这么温情脉脉了呢?要知道,楚国向南向东的扩张可不是这样的温情,唯独北进中原,楚庄王竟然玩了这么一手,这是不是在告诉天下,你们中原的那一套我们也会玩。但是必须弄清楚,这是建立在强大的武备基础上,像那个不自量力的宋襄公明明势不如人,却玩仁义,结果身亡兵败,为天下笑柄。

    还有一点,楚庄王打败晋国,一时天下霸主,但是楚国有没有吞并晋国的实力呢,没有,有没有吞并其他如宋、郑等的实力呢,一对一的话肯定有,但是面对中原联盟有吗?没有。也就是说,春秋时期强国玩争霸,就是天下我们实际上说了算,哪个国家出了问题,要来报告,要定时进贡完成盟约中的条款,这是争霸,而不是争天下,到了战国时期,争霸已经都不喜欢玩了,玩就玩大的,天下!

第180章 盈盈

    第180章盈盈

    原来上次皇戌来晋国商议晋楚交换人质的事,尚未返国,又听到楚王驾崩,巫臣离了楚国,思想巫臣非齐即晋,齐国那边正乱着,没有巫臣去的消息,便派人在晋国边境张望,巫臣一入境早有人报知皇戌,皇戌亲自来迎。巫臣听了皇戌一番解释,心中感激,没成想昔日郑国一面之交,皇戌如此重情,再三致意。皇戌倒也实在,笑说巫臣来晋,对晋国自然好事,他若推荐了晋侯,也有光彩,惹得巫臣哈哈大笑。

    巫臣将夏姬引见给皇戌,皇戌对夏姬并不熟悉,但是早有耳闻,巫臣一说,慌忙行礼,偷眼看夏姬,的确超凡脱俗,心中连连感叹。皇戌见过夏姬不曾提及郑侯,夏姬也不问,各人自别有心意。皇戌要引领巫臣去见晋侯,巫臣只说私人来晋,此时不方便接触。于是皇戌带了巫臣在晋国城内偏僻处安歇,自己隔三差五来欢谈饮宴,说起当年郑国一面,二人也是唏嘘感慨。

    有一日,皇戌带晋大夫荀首来见巫臣,巫臣知道是为了晋楚交换人质的事。三人再次议定晋楚双方在郑国交涉,皇戌致函楚王细说相关事宜,并不曾向楚王提及巫臣在晋的信息,也是巫臣小心嘱咐皇戌不要泄露他的踪迹。人质的事讨论完,荀首邀请巫臣面见晋侯,巫臣再三不允,连说非关乎公务,今日在晋纯属私人事务,不宜公开接触。荀首体谅巫臣心意,便安排巫臣在晋宫侧殿相见,巫臣答应,于是皇戌启程返郑国办理人质事务,与巫臣夏姬相别。

    过了几日,夜色渐浓,荀首来请巫臣,巫臣随了荀首一路悄悄绕过宫殿,拐几个弯到了偏殿,巫臣在外候着,荀首进殿,不一会儿荀首出来向巫臣点点头,二人又静静的进去,看见晋侯独自在偏殿内坐了。晋侯见二人进来起身笑呵呵相迎,巫臣连忙拱手作礼。晋侯请两人坐定。

    “久闻巫臣先生大名,今日相见,果然气度不凡。”晋侯夸赞巫臣。巫臣起身连说“不敢当,不敢当。“巫臣今日见晋侯,实属一己之私,非关国事。愿晋侯体谅。”晋侯笑说,“倒也无妨,倘若先生有意在晋,晋国上下自然欣喜。听闻楚王新崩,不知楚国谁人当政?”巫臣略一沉吟,“新王年幼,想来为政者必是子重子反兄弟。”“此二人如何?”“二人楚国之股肱,子反性躁,恃功而骄;子重多谋,为人稳健,失于褊狭。虽然这样,他们确实是楚国当仁不让的柱石之臣。”巫臣言举得当,晋侯听了点头赞许,“先生知人者也。”

    “依先生看,楚国如今比其先王怎么样?”

    “先王仁心为国,名震天下,武功赫赫,问鼎中原,饮马黄河。天下颂声不绝于耳。”

    荀首听巫臣赞扬楚先王,生怕晋侯不爽,待要打住巫臣的话,晋侯早已看到,忙向荀首摆手,“巫臣先生说的好,寡人所闻,也的确如此!”

    “新王年幼,子重子反弄权,久而久之,恐失天下。”

    晋侯听了,眼睛一亮,“不知楚国内政军事如何?”

    “兵精将广,车马娴熟,但是不杀降,不并人国,伐陈安陈,列国思齐,楚虽僻处南荒,但有中原礼仪之美。”巫臣一番话说的荀首坐在那里不安,桌案下频频向巫臣摆手,巫臣装作没看见,自顾自的说完,丝毫不加理会,听得荀首暗暗叹气。

    晋侯邲之战早领教过楚先王的厉害,现在听巫臣颂扬,脸上有点挂不住,红红白白,只急的荀首咳咳连声希望巫臣会意打住。

    “不过,依臣对晋国的了解,三军六卿独步天下,楚国政体冗杂,积弊难消,先王事业恐怕终归让于晋国。”巫臣说完,向晋侯拱拱手,又看看荀首,荀首听得巫臣后面说话,颇为受用,晋侯也顿时喜形于色,荀首心内安稳,心想巫臣的确非常人可比,既不自降身份,又哄得晋侯高兴,若得此人致力为晋,晋国之福。

    晋侯听巫臣夸赞,早忘了先前的不悦,“依先生看,天下大局如何,晋国又如何复兴?”

    巫臣想了想,“外臣不敢妄言。”“先生直言无碍。”晋侯立起身来,巫臣一番话说的晋侯内心澎湃,执意要巫臣细说。巫臣也站起来,拱拱手。

    “晋国依山带水,有天堑之险,自古以来,天下四雄,晋楚秦齐,晋国历代明君能臣,国力为第一,强秦不敢东向,东齐也不敢妄自西进,列国宾服。但是晋国北顾有戎狄之忧,北境不宁,难以争衡天下,若降服戎狄,晋国山河表里,西向可以遏秦,南楚不敢轻易北上,黄河以东,尽是晋之与国。晋有三军六卿相辅佐,未来天下非晋即楚,但是楚先王不幸崩殂,后世楚国恐怕难与晋国争锋。”

    “先生言之有理,当下晋国如何?”

    “北伐戎狄,东迫强齐。”

    “如何应对楚国?”

    “恕外臣不敢言。”

    晋侯哈哈大笑,“巫臣先生驰名天下,言语有据,寡人想请先生仕晋,不知道先生意下如何?”

    “巫臣不敢!能得一栖息之地即可,不敢言政事。”

    “好!赐先生邢地安居。”

    “外臣谢晋侯!”

    巫臣辞别了晋侯,荀首送巫臣返回,又急急忙忙来见晋侯。

    “不知晋侯对此人有什么想法?”

    “名不虚传!这人要是能为晋国效力,晋国之福!”

    “臣有一办法,可促使巫臣在晋。”

    荀首凑近晋侯低低的说着,晋侯面露微笑,连连点头。

    巫臣和夏姬在晋地隐居,白日里山水游玩,无事家中闲坐,并不与晋国大夫往来,荀首来见,多半闭门无人,偶尔遇到也只说些逸闻,从不妄言各国政事。荀首见巫臣议政之心渐冷,也渐渐来的少,数月不访问一次,巫臣乐的逍遥,与夏姬母女养花种菜,看绿踏青,尽享人间清福。

    小女孩儿长得越发齐整,眼睛儿乌黑明亮,也白净。夏姬说,叫她盈盈吧,看那眼水一般明澈。

第181章 在晋

    第181章在晋

    巫臣就笑,像你哩,也像天上的月。三人居处幽僻,四围也有几户人家,都做着普通农耕的事。黄昏时分,三人闲坐,盈盈就喊着叫着到处跑,于是便结识了附近人家的年龄仿佛的小孩儿,每日里你来我往的跑跳嬉闹,快活的很。巫臣便带着几个小孩子认认字,将一些故事给他们听。这些小家伙可爱乖巧,听巫臣讲的有趣也常常聚拢来缠着听。夏姬也凑着热闹教他们唱歌,经常的就听到可爱的唱歌声飘荡: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巫臣听着歌儿就入了迷,就又想起初见公主时的愉快。有一个名叫叔向的小男孩儿但凡巫臣在家,便天天来寻盈盈玩耍,这孩子尤欢喜巫臣讲说各国趣闻,也跟着背诵一些文章,聪明老实。不听故事便跟盈盈搬东搬西的在外面嬉戏,叔向就说,盈盈,盈盈,长大了你给我做老婆吧。盈盈就丢他的脸,谁给你做老婆呢,我才不。那个就说,我非你不娶。这个就说,不嫁不嫁。那个就咧着嘴吧哭,盈盈就说,依你依你,哭鼻子丢人。哭的就笑了,骗你的哩,我才不哭,说着抹抹泪痕。夏姬见了就逗他,叔向叔向,你喜欢做什么?叔向就说,做一个故事里的大官。巫臣哈哈笑,做大官干什么呢?叔向歪着脑袋想半天,指指盈盈,做了大官可以娶她做老婆。巫臣看看夏姬,夏姬看看盈盈,盈盈就红了脸跑开了。巫臣夏姬就哈哈的笑。巫臣说,我们得同意你娶盈盈才行,不同意你怎么办呢?叔向为难了,托着下巴想啊想,就想出一个办法来,我做了大官,可以见国君,你们不同意,我就叫国君帮我说话,怎么样?夏姬笑的弯了腰,一个劲儿的说巫臣,别逗别逗,他都当了真。叔向果然认真起来,撅了嘴巴跑回家去了。巫臣在后面喊,你说的可要做到啊,做大官,娶盈盈。叔向去的远了,却听得分明,住了脚,远远的大喊,做大官,娶盈盈……盈盈从此就害羞,叔向再来玩,她就躲起来,躲到门后面偷偷的听,偷偷的看,叔向纠缠着巫臣说故事,两只眼四处找寻,找不到就抿抿嘴唇不高兴。巫臣就对夏姬说,你看你看,他们长大了呢。夏姬就笑笑,我们老了。巫臣就说,你不老你不老,我老了。两个人就哈哈笑起来。夏姬笑的满脸的红。

    这一日,巫臣夏姬正在外面山上游逛,远远的看见大路上晋国兵马严整一队一队的过去。巫臣就出了神。难道东方又有战事?这几年虽然并不热心国事,街头闹市里也偶尔会听到一些晋国的闲谈,知道晋国在北方打的紧,现在兵马调度,看阵势似乎有大的行动。这一路过去,会过黄河,过了河……齐国?巫臣突然大惊失色,夏姬看到赶紧询问。巫臣一言不发,没了赏玩的兴致,匆匆赶了回来。夏姬再问时,巫臣神色张惶,“只恐族人有难!”巫臣说。夏姬不解,“你说晋国要过河与齐国交战,你的族人在楚国,这其中有什么关系呢?”巫臣说,“晋国若败,则没事,若胜,族人危矣!”见夏姬惶惑,又说,“晋国伐齐,楚国必救,晋国败,什么都没有,若晋国胜,楚国子重执政,必然要推卸责任,归咎于我。我在晋国的消息肯定已经传到楚国去了。族人必危,楚王或者会念及我昔日有功于国,只怕子重子反怀恨。”巫臣说到这里,冷汗涔涔。夏姬见巫臣这样急迫,也没办法劝说,眼泪就扑簌簌落下来。

    子重子反怒气冲冲的来见楚王。

    “齐国兵败,与晋讲和,我们援军去的迟了。”子重说。

    “齐国向了晋国,中原各国也都会背叛我们!”子反忍不住,怨声连连。

    “君王,据说巫臣已经投奔了晋国。这绝对是叛国!必须严惩!”子反喊起来。

    “臣也耳闻,近来朝内都在议论这事。”子重说。

    “我去把巫臣一族拿了,叛国之必诛,以儆效尤!”子反说着转身就要走。

    熊审连忙喊住,“且慢!”

    “巫臣先王贵臣,有功于国。并无叛国事实,何况襄老遗骸已经从郑国带回,公子谷臣也安然无恙,巫臣何罪之有?”

    “君王!巫臣受先王所托使齐,如今齐国新败,与晋讲和,巫臣反而在晋国流连,齐国投晋我楚国尊严何在?”

    “一定是巫臣怨怪我们兄弟,公报私仇!”子反嚷起来,嘟囔着一定要去拿巫臣族人惩治。

    熊审沉吟半晌,“巫臣族人尚在,他怎么会做出不利楚国的行为呢?即便居晋不归,也是自谋而已,并不等同叛国,还是慎重为好。”

    “不如君王派人去晋国请巫臣返楚。”子重看看子反。

    “对,看他敢不敢回来!”子反跟着附和。

    熊审望望子重子反,“巫臣在晋,若对晋国无有影响,晋国必然不会重用。我若派人去晋国召回,晋国又岂能放巫臣回来?先王所以允许巫臣离开楚国,必有先王的道理。巫臣之事不宜再论。”

    子反见熊审并不赞同缉拿巫臣族人,仍要争辩,却见子重频频使眼色,便按住脾气闭嘴不言。两人离开楚宫,子反抱怨子重,子重笑笑说,“君王主意已定,争执无益。巫臣之事也不可放过。不如先斩后奏!凡事我来承担,你尽管去做。”子反听了大喜。

    巫臣这几日在家坐卧不宁,只觉得心惊肉跳,听闻晋国大胜,心中忧心忡忡,夏姬见巫臣烦躁,也不敢多言,自知巫臣为了自己避难晋国,恐怕连累了巫臣族人,巫臣始终无有一句半言的怪怨,心中郁结,只一边儿偷偷抹泪。巫臣见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了夏姬,有些不忍,独自出了门,沿路闲步散心。远远的看见一辆车飞速而来,心中蹊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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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介绍:
汉儒刘向说,"夏姬好美,灭国破陈,走二大夫,杀子之身,殆误楚庄,败乱巫臣,子反悔惧,申公族分。"一个弱女子惹起偌大风云,你信吗?那女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那女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那女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