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怀恨
第三十一章怀恨
夏御叔因了一种突然而来的情绪鼓涌着。
他的手紧握着,骨节兀突,筋脉奋起。
他觉到心头狂跳,于是住了脚,缓了口气,他听到了远处小孩子的嬉笑。夏御叔拧紧眉头。
还有阿蛮!
夏御叔穿过一排枝叶繁茂的树木,他看到了阿蛮和那女人的孩子。
夏御叔静静地立着,看那小女子与孩子的追逐。
这时候,他觉得四围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他好像不再是这里的主人,尽管这里那里的都曾有过他的身影。
夏御叔冷着脸,远远望着,立在那里不动。
阿蛮牵了小征舒一跳一跳地玩耍,这小女子模样玲珑,有着像她这年龄一样的饱满。
阿蛮?
夏御叔歪歪嘴角,四下望望空荡荡的,青青草地,树木葳蕤。
前园后园仅隔一湾溪流,对后园来说,前园就是禁地,没有谁敢随意趟过溪流。
每日都有卫兵沿溪流两岸辗转巡视,除了后园送往前园的瓜果菜蔬,由专门老妈妈来往,其余人等擅自进前园要担罪责的。
夏姬却欢喜这里的清静,没人打扰,自由自在,只有花草绿树,白云蓝天相伴,现在有了小征舒,前园增添了许多生气。
尤其是阿蛮的到来,夏姬得一些闲暇,见这女子清爽活泼,自然放心将小征舒交她照管。
阿蛮又伶俐,又知道外面各样新鲜有趣的事物,小征舒极爱与她玩耍。
偶尔夏姬会想,这阿蛮为什么突然就出现在生活中呢?
阿蛮?
想到这,夏姬就出神,轻轻叹息,于是便有一种美好的回忆来临。
这个时候,看她俩玩的正欢,夏姬便一个人向那青草深处走去。
多熟悉的场景啊,像这样美好的天气,大片的青青草,成簇的灌木生机勃勃,常有一两只灵巧的小兔疾速而过,或者不知什么名儿的小鸟翻飞鸣啼。
嗯,阿蛮或许能喊出它们的名儿来呢,就算不知道她也会编一个好玩的名儿来骗你,夏姬一个人笑出了声。
回头看看,阿蛮和小征舒来往跑跳,她便自顾自地走了散心。
“征舒,征舒,来追我!咯咯咯!“阿蛮拍着手儿。
小征舒颠颠儿地呜啦叫着,高一脚低一脚的,惹得阿蛮笑倒在地。
小征舒就扑倒在她背上,俩人就滚作一团。
正玩闹着,小征舒突然将脑袋俯在阿蛮怀里,也不喊也不笑,阿蛮奇怪,就见征舒歪着脑袋偷眼张望。
阿蛮似乎觉察到什么,猛一回头,吃了一惊,看夏御叔站在身后,脸阴阴的。
小征舒感觉到阿蛮的惊讶,哇得大哭起来,偎着阿蛮瑟瑟发抖。
阿蛮紧揽着征舒,慌得直喊,“夏大夫,夏大夫!“
四下里张望,不见夏姬,一时不知所措,只顾抚着征舒,低头低眼看夏御叔脚步一步一步挨近。
“你叫阿蛮?“夏御叔冷冷地问。
“是……不,不……是夫人喜欢这样叫我……“
阿蛮记起上次的事,不敢抬头,低着声儿答,小征舒害怕地只往她身上靠。
“夏大夫,夫人应该在那边,我这就去找哩……“
阿蛮似揽似拽地拥了征舒便走。
第三十二章 虞叔
第三十二章虞叔
夏御叔猛伸手将小征舒扯到身边,小征舒扑手踢脚地挣脱不开,又不敢看夏御叔,又不敢哭,惊恐地向着阿蛮。
夏御叔一甩,小征舒扑倒在草丛里,这下忍不住,哇地大哭。
阿蛮赶紧伏身去抱,却挪不动脚,身子早被夏御叔从后面双手箍住。
她吓得大叫,使劲挣脱不及……阿蛮急得眼泪汪汪,小征舒吓得缩在草丛里有一声没一声地哭。
“阿蛮,阿蛮!“
“征舒,征舒!“
夏姬喊着朝这边奔来,征舒听了连滚带爬地哭喊着迎过来。
夏御叔将阿蛮一推,斜眼看夏姬,冷着脸不言语。
夏姬奔过来一把拥了小征舒,恨恨地瞪着夏御叔,阿蛮缩在一边呜呜咽咽。
夏御叔冷笑着。
他注意到那个女人怨詈的眼,心底深处涌动着畅快,但是这畅快里又隐隐埋着酸楚。
压抑太久了!
他对这女人的漠视,他对那孩子的冷眼,他的粗野,甚至有意对阿蛮的纠缠,都是报复,他没法子平静下来。
最初相见的美好,一点一点消逝。
同僚的隐约私语;坊间的议论;孔宁那副猥琐骄傲的脸……
…………
后园。亭台。酒。
虞叔从郑国回来了。
“夏大夫,夜深了……“。
夏御叔举头四望。一轮圆月正明明亮亮,四下静的很,这里那里的虫鸣啁啾,远远的哪里的野狗狂吠。
他举起杯一饮透底,夜月浸到云层里又渐渐的晕出来。
夏御叔望望对面,那人不再言语,托了酒壶续酒,然后迟迟疑疑的坐下去,微低了头。
“夏大夫,您最近……“他没再往下说。
“你跟我十几年了吧?“夏御叔打断他的话,把起壶给这人倒酒,慌得这人起身弯腰,双手捧杯。
夏御叔招招手,他又重新坐定。
“嗯,十几年了!“他重复着夏御叔的话。
“夏大夫,最近您气色差的很……“他抬眼望一下夏御叔,似乎并不讨厌他的话,于是接下去,“上次您晕倒了?……“
“听闻朝里流行一种神奇的配药……那些东西伤身!“虞叔低了头不看夏御叔,一味絮叨。
虞叔的话让夏御叔有些不自在,夏御叔也没有在意他提及这些。
这人在身边多年了,前后园各种细事都是他在看护,夏御叔也没拿他当下人待过,里里外外杂事也跟他商议。
“虞叔你操心了。“
夏御叔饮一口酒。坐他对面的虞叔也随着捧杯沾了沾唇。
“在郑如何,累就回来。“夏御叔望望夜空,欲言又止,提酒壶给对面的虞叔续满酒。虞叔弯弯腰。
“商贸往来的事都有流水在册,伙计还稳妥,我放心。“
夏御叔听了点点头。
“有些事……是真的…“
“也只是听闻……“
虞叔抬眼看了下夏御叔,有点迟疑,又找补一句。
夏御叔不作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累了!“夏御叔立起身,走几步似乎要再问什么,停顿了下,向虞叔一摆手,径自走远了。
月已到中天,四下虫声一片。
虞叔捏了酒杯,望望远去的夏御叔,仰脖喝了酒,向着另一个方向走远了。
第三十三章 巫臣
第三十三章巫臣
虞叔的话错不了,一切都是真的,包括那个孩子。
夏御叔感到绝望。
他派人专程去郑国要虞叔查那个女人的事。
公子蛮?
夏御叔想到夏姬身边的小女子,他非常震怒,居然将那女子呼作阿蛮!
虞叔说的,孔宁说,所有人的议论,都是真的。
包括楚国的巫臣。
“夏大夫,楚王派我接待您。其实我们见过面,我是巫臣。“
夏御叔听这人自说是巫臣,很是意外,他早就听说过巫臣的大名。
巫臣在楚国名望很大,善于行军布阵,熟知天下地理民俗,在楚国各级官员的心目中,有一种超越令尹般的存在。
巫臣是楚王手下最得力的助手,在楚王那里地位隆盛,既贵且贤能。
现在楚王志在中原,连中原最强的晋国都要避其锋锐。
“原来是先生,倍感荣幸!“夏御叔急忙拱手作礼,“不知先生所言与鄙人曾有谋面,事在何时?“
夏御叔初至楚国,居然结识这么一个重要人物,心里感叹不虚此行。
这巫臣,翩然雅致,气度温存,目光明澈。
夏御叔乍闻巫臣说早已谋面,思量不及,突然有一种为人所知而己于人无所知的惶惑。
巫臣哈哈一笑。
“夏大夫不记得息地之事吗?“
夏御叔猛然想起当年息地郑侯陈侯楚王会盟,原来巫臣也随楚王在息地,听巫臣如此一说,脸色微红,略显尴尬,心中自责当年竟然不识此人。
见夏御叔有不安,巫臣便携了夏御叔闲步,“岂止故人?当初夏大夫仗义为郑侯申辩,折服我王,巫臣很是佩服呢。“
一番话说的夏御叔又添不安,心中只想此人诚非虚名,倘若有这样的对手,那可就是不幸之至了。
我于巫臣只闻其名,不曾想自己早在人家嘱目之下了,于是心中一面生出钦敬之心,一面又是自责。
“先生过誉了。先生名闻天下,悔不该息地错过,今日得见荣光,果然天下俊才!“
夏御叔自忖在陈不曾有如是谦恭,但是面对此人顿觉矮小下来。
巫臣微微一笑,“息地之时本来有结识夏大夫的想法,无奈国内事急,巫臣及早返国,第二年的厥貉盟会也未曾参加,错失良机,实在是一个遗憾。“
说得夏御叔连连摆手,直说“不敢当不敢当“。
“在下听闻息地之会,夏大夫深交郑国,娶了郑侯之女,此事实否?“
巫臣突然有此一问,夏御叔颇觉意外,一面感叹楚王臣子消息如此灵通,一面又勾起他心底的郁结来,正不知如何作答。
那巫臣旁边观其颜色,见夏御叔隐隐有不悦之意,便打住话头。
夏御叔意识到有些失态,知道瞒不过眼前人,只好如实应答,“确有此事。“
巫臣听了,微微点头,没再多问,便引了夏御叔往驿馆歇息。
巫臣不问,却惹起了夏御叔一肚子疑惑,难道巫臣认识夏姬?
待要问询又觉得不妥,只好随巫臣安顿到驿馆,两人作礼相别。
夏御叔一路车马碌碌,早已困顿不堪,在驿馆内一觉睡到东方明亮才起身。
第三十四章 有悔
第三十四章有悔
夏御叔这次来楚,一面是向楚王禀报陈侯致意,这本是惯例的事,并不紧要,另一面也是希望借此机会避一避扰人的传闻。
但是昨天听巫臣突然问起夏姬,让他疑窦丛生。
这时候正一个人坐那里发闷,思量着如何向巫臣打听一些关于夏姬的传说。
正乱想着,见外面有人来报,巫臣来访,慌忙迎出去,两人见了,各自施礼。
巫臣回应夏御叔已将陈侯致意呈交楚王,楚王别无他意,寄望陈侯坚定双方盟约,且与郑蔡宋多有交通,他日北上再会陈候。
“夏大夫,既然公事稳妥,不妨在楚流连,观光宴乐,增广见闻。“巫臣诚意挽留,夏御叔正有此意。
两人相得,巫臣便邀夏御叔街上闲走,看楚人车水马龙,买卖热闹,人人光鲜明艳,的确是大国气象。
巫臣引着夏御叔边走边说一些各国趣事,秦晋齐宋,郑陈蔡鲁,夏御叔此时早对巫臣敬佩有加。
听得他话说天下如观其掌,又想到在息地当楚君臣的面,为郑侯申辩,更是自愧不安。
倘若那时知此人在,自己必不会如彼从容,现在的夏御叔越发觉得自己的不如了。
巫臣带着夏御叔在一酒馆坐定,吩咐酒菜上桌,一边饮酒一边闲谈。
夏御叔想起心中的疑惑,决定寻一个时机问个究竟,见巫臣只顾说些楚晋等国的闲话,便插口问:先生在楚,却知天下事,乃至儿女细事都有所闻,真是佩服!
巫臣笑了笑,“夏大夫不也有人在郑国吗?”
夏御叔又是一惊,心知巫臣真是智慧超常,便不再隐瞒将郑侯息地允诺他在郑国往来商贸的事说了一通。
巫臣哈哈大笑。
“果然是好一个女婿!”夏御叔不禁面红,“不过,夏大夫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烦。”
巫臣不疾不徐的举杯饮酒,夏御叔顿时局促不安,慌忙举了杯掩饰,却是不小心杯中酒竟洒了出来,一阵仓促。
夏御叔沉吟半晌,皱了皱眉头,低头低声的问巫臣,“先生,不知传闻可为真否?”
巫臣盯着夏御叔半天不说话,夏御叔只好又问一遍。
巫臣叹息一声,“夏大夫,此话鄙人不好说出口。”
夏御叔连连摆手,坚持要巫臣说来听听,巫臣脸色微变,立起身来望着街上车马往来。
“公子蛮!”
说出这个名字,巫臣向夏御叔一拱手,说朝中冗务缠身不再相陪,夏大夫若要盘桓游玩可自便无妨,出入凭证已吩咐驿馆人员备办,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夏御叔愣在那里,慢慢举了杯饮酒,本为解闷消愁而来,却平地里增添烦恼,郁闷之极,于是返回驿馆。
在驿馆待了几日,无心出去赏玩,越发烦躁,于是收拾停当,也不向巫臣告别,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更见不得楚王。
此次来楚不成想解了心头困惑,心底更是对孔宁对那个女人怨恨无以复加,深自后悔息地答应郑侯太过草率……
又想起夏姬温婉美好的样子,不似传说中模样,又叹自己遇人不淑,深陷流言,各种复杂情绪笼罩了来,也无心游玩,即刻启程返回陈国。
第三十五章 观风
第三十五章观风
巫臣那日告别了夏御叔,返回楚宫回报楚王,楚王问夏御叔及陈国事。
巫臣应答,“晤谈夏御叔,见他情绪低落,似有隐情,也可佐证陈国内部有隙的情报准确。陈国臣僚不和自从息地会盟已经显露,君王可以静观其变。只是夏御叔烦郁之事似乎与一个女人有关。”
巫臣说完,楚宫上下哄然发笑。
楚王道:“先生博闻之术早有所知,冀望先生早日操演军马,他日中原有变,或可趁机因应。”
巫臣应诺,自此每日操练军士,自不必说。
驿馆来人报告巫臣陈国夏御叔自行出城去了。
巫臣听了沉思半晌,心中感叹,想起郑国遇见的公主,今日却成他人之妇,心中怏怏,若有所失。
这是息地会盟前的一年。
楚宫朝会,通告上下诸臣一律与会,楚王商臣端坐朝宫,众臣陆续进宫,交头接耳,不知今日如此隆重,有什么重要变故。
楚王正襟危坐:“我大楚国自先王励精图治,克服中原,功业彪炳,自召陵之盟,楚威不振,本王有耻,意欲北上,不知众卿何所虑?”
众人正议论纷纷,有人昂声出列,看时却是子反,“报君王!中原积弱已久,我楚军士气盛壮,愿为王征伐中原!”
话音刚落,又有人站出来附和,“报君王!臣愿出征,扬我大楚之威!”楚王一看是子重,微微一笑。
“北伐之心寡人旦暮所思,二卿有此雄烈,甚是欣慰!”楚王说完将目光投向在列不语的巫臣。众人也随着望向巫臣。
子反自重互相望望,似有不屑之意,见楚王目视巫臣,子反便拱手问询,“巫臣先生意下如何?”
巫臣正在心中思量,见楚王望过来,子反又指名发问,只好步出朝列,向楚王拱手,又对着子反点点头,子反将头扭向一边。
巫臣也不在意,向楚王朗声表述。
“君王有志中原,可钦可佩。北上中原,诸侯国不足惧哉,尤以晋国为紧要。近日得晋国来信,晋国新君年幼不能执政,赵盾一手遮天,国内舆情暗涌,其势看来难以东进争雄。此天助我大楚雄起。”
楚王和众臣听了,频频点头,各自议论巫臣有识见,楚王更是面容含笑,“巫臣先生,寡人之股肱也。”
子重子反在那里撇嘴,仍是一副不以为然。
巫臣继续说道,“兵马未动粮草为先,愚以为先行料理粮草兵马,臣几番操演战阵已见效果,正好用兵。此番北伐,在于降服各国,非灭国之战,蔡陈宋郑,郑国为天下之中,郑国若服,遥相呼应,其他各国自然畏惧,晋国方向可派一路兵马中途阻隔,中原在手指日可待!”
楚王非常欢喜,立起身向巫臣走去,巫臣急忙鞠躬作礼。
楚王拍拍巫臣的肩膀,环望众人,“巫臣先生所言极是!”
“报君王!臣愿先行郑国,俗言知其政者求其野,郑国天下之中,商贸繁闹,观郑民风,一路也可以收集各国信息,所谓知己知彼,愿望君王允许。鄙臣会着人定期送报信息,时机成熟,君王可挥兵北上,扬我楚雄威!”
楚王拍手称赞,“就依先生!众卿各自准备,不得延误!”众人称诺。
巫臣辞别楚王,整理妥当,带一队伶俐的家兵扮作商旅随行,直奔郑国而去。
第三十六章 歌声
第三十六章歌声
溱与洧,方涣涣兮
士与女,方秉蕳兮
女曰观乎?士曰既且。
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
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溱与洧,浏其清矣。
士与女,殷其盈矣。
女曰观乎?士曰既且。
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
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
这是他来郑国后学到的第一首郑国民谣。
巫臣轻轻吟诵着,摇摇头无奈的笑了,都说郑人质朴,民风奔放,果然如此啊!
来到郑国的这一段时间,巫臣流连市井城市,乡间田野,往来相见的都是带着异样口音的满脸光彩的普通百姓。
不管是乘着车的,还是粗衫布鞋的,个个街头商贸,野外闲游,更有异国商旅店铺丛杂,各样的真假珠宝罗列不绝。
巫臣一时玩耍的愉快,便将随身携带的一精致镂空镶花的木匣拿到街市去,又觉着空匣不足以引人,便搁珠宝在其内,佯装商旅买卖。
这时就有郑人围观,叹赏不绝于耳,有一人把玩良久,将珠宝还给巫臣,买了那木匣端详着扬长而去。
巫臣整个一天里想起来就哈哈大笑。
想起来郑也时日久了,便嘱咐人携简函先行返楚,自己这几日内便启程。
其函曰:
巫臣敬报君王!
臣经蔡陈宋至于郑,乡民朴野,为政多侈,所经略关卡城池通关小径尽在图索。
君王北上之志达成可期。晋国风云暗涌,不暇东顾,君王可佯设一路兵马在晋东进之地,晋必不敢轻冒,然后服郑,转而向陈,郑服则兵临陈境,威压所致,陈国必然归顺,不可轻举刀兵,免堕陈人算计,落人口实!
切记!巫臣敬拜!
这一日巫臣随着人流出城,眼前豁然空阔,远山青翠重叠,四围花木蓊郁,各样青年男女结伴歌舞。
巫臣逐着歌声寻去,见一队男女聚拢来拍手作歌,歌声清扬动听,旋律绮丽,充满了热情。
巫臣立在远处人堆里观望,听人议论。
“那个女子是公主哩。”
“你也知道?”
“我就不能知道?听说的,怎么?”
反对的人鼻子里哼一声似乎是鄙夷这人的见解。
“公主衣装也不比我们更好呢?你就认为是公主?”
这人受了呛,一时语塞又不服气,“说那女子是公主,那就是!”说着气呼呼的赌着咒走到另一边去了。剩下那人呵呵的笑起来。
巫臣闻得那人说是公主,便随了过去悄声的问:“果真是公主啊?”生气的人见有陌生人问他,有了找到听众的兴致,“可不是嘛,宫里出来的,多半是公主!”
说完凑到巫臣耳边捂了嘴低声说,“我亲耳听见有人喊公主呢?”说完冲着巫臣挤眉弄眼表示他的信息有多可靠。
“你是外乡人吧?”巫臣点点头。
“那就是了,外乡人自然没见识。”说着上下瞅了瞅巫臣,见巫臣气质别样,衣料新鲜,看似富贵人家子弟,又巴结似的立誓,“我说的是真的!”
巫臣望着远处载歌载舞的年轻男女,没在意这人又说什么,这人觉得无趣,悻悻的走到别一堆人里去了。
不远处,歌声飘扬:
野草蔓蔓露珠闪,
路上佳人美又艳。
不期而遇真正巧,
正好适合我心愿。
野草蔓蔓露珠圆。
路上佳人美容颜。
不期而遇真正巧,
与她幽会两心欢。
第三十七章 初见
第三十七章初见
巫臣慢慢靠近这群人,分明听得清他们的歌子。这朴素热烈的歌子吸引了他。
这群年轻的男女中间,有一个白净裙衫的女子,手臂轻轻挥动,随着歌子的节奏一扬一摆,整个身躯随着扭动起来,越来越快。
聚拢的男女拍起手来,声音也愈发的高亢,远远观望的人群传来惊叹声,甚至听到人堆里起伏挑逗的口哨声。
也许是注意到周围的人群聚集多起来,这群男女停下来凑一堆儿说话,忽而又互相指着,哈哈笑起来,其中几个就追逐着笑骂跑开了,于是剩下的也各自散开各处去玩耍。
巫臣紧盯着舞蹈的女子,那女子先是拉着一个女伴笑着说话,随后独自向巫臣这边轻跳着过来。
他急忙闪避到几株大树背后,见那女子奔向桃林去了。
好一个美丽的女子!
眼睛清澈明亮,像夜空闪闪的星,饱满的身子洋溢着少女般的气息,巫臣望着白衣女子跑过的身影,静静的出了神!
那女子一会儿捧了大把的桃花红奔出来,脸儿红红的像手里的桃花,她将整个的脸埋在手里,忽而又将手一扬,闭了眼任凭那花瓣儿轻轻柔柔的落在脸上、身上!
她咯咯的笑起来,旋舞起来,裙摆飞舞扰动了身上的落花,忽然她停下来,踮着脚张望,随后向桃林那边飞奔去了。
巫臣绕过去站在刚才女子待过的地方,他俯下身去从地上捡拾那些缤纷的桃花红。
他将花红凑近鼻子,合了眼尽情享受着刹那的愉悦,淡淡的幽香,不知是花的芬芳还是那女子的味道。
巫臣醉在那一片花红里,他朦朦胧胧看到那女子就在他身边,唱着歌跳着舞,笑着,眼亮亮的,脸儿红红的,慢慢的正靠近他。
他闻到了一抹幽香,不是花的味道,是那个女子的。
他张开臂膊环抱这女子,瞬间整个人融化了一般……
巫臣睁开眼,一切是一个梦!
他呆呆的坐在床边,想起梦中的情境,想起昨天遇见的女子。
“婉兮清扬……”
他呢喃着,眼睛突然湿润了……
楚王亲自北伐郑国,郑国很快溃败了,这都是在巫臣意料之中的事。
他得到的最新消息晋国出兵未过黄河,得不到驰援的郑国归服楚国。
他来不及见到楚王,又听到陈国阻击楚兵失利,他知道肯定是公子太过轻敌,事实上他早已警示对陈国只需要大兵压境就可折服,不过他也不担心,陈国归服毕竟早晚的事。
既然郑国服楚,楚兵在前郑兵呼应于后,腹背夹击,陈国若有识见之士自然会有所选择。
果不其然,传来陈国归还俘虏的楚国士兵愿意顺服。
于是巫臣打点行装前往息地见楚王,楚王早派人捎来口信,陈蔡郑楚四国在息地会盟。
巫臣一行人步出城外,巫臣远远望着无边的蓝天下的空旷的青草地,他依稀看到一个白衫的女子正在大片的桃花红里,小鸟一样的轻快的跳跃。
后来他知道那个女子嫁到了陈国,那人叫夏御叔。
再后来,陈国传来的消息,夏御叔因为郑国公主的事陷入了流言的困扰。
…………
第三十八章 孔宁
第三十八章孔宁
巫臣对面坐着夏御叔。
他望着那个白衣女子的男人。这个男人正因为女子的流言困窘不安。
他举杯一饮而尽,“夏大夫!没错!”他踱了几步,说出一个名字来,“公子蛮!”
他瞥见那个男人眼神中的绝望,他匆匆离开了夏御叔。
一路上,他坐在车里,眼前似乎又出现了白衣女子飘动的裙摆,动人的笑!
“那是一个善良、纯真的女子呢!”巫臣心里想,想起夏御叔痛苦的样子,他心里开始鄙夷这个男人!
夏御叔离开了楚国,巫臣没有去送行,他爱上的成了这个男人的女人,而这个男人却如此的怨恨那个女人。
前几日,他收到了陈国方面的信息。
“敬拜申公巫臣:愿达楚王圣听,陈本蕞尔小邦,贡赋之事万望迟延。”
来的人呈上了珠宝礼物,看那珠宝样式倒也别致精巧,似乎并非陈国之物,还有几包传说中的奇药。
巫臣捏着这几包东西鄙夷的笑了,随手将那几包药扔在垃圾堆里。
“陈侯精致配方,进献申公!”。
捎信来的是陈国大夫孔宁。
夏御叔去楚国前他已先行辞去了朝内公职,准备沉静一段时间,也解一解胸中的闷气,谁知道在楚国遇到了巫臣。
偏偏巫臣又知晓夏姬的往事,夏御叔倍感羞耻,也无心访问楚国大夫,也不告知巫臣,一路颠簸郁闷返回了陈国。
夏御叔自楚国归来极少去庄园,在园林附近本有一所住宅,日常在那歇息,闲暇时自往后园消遣。
园内伙计对外面的风言风语颇多听闻,往日里三俩一块儿的偷偷议论,每逢夏御叔来,个个说话都陪着小心,也不敢望夏御叔一眼,生怕夏御叔从那眼神里瞧出什么意味来。
夏御叔也觉得园内气氛不如以往,人人躲避着他,问话时也眼神闪烁,只顾敷衍。
这样天天也是无聊,于是夏御叔一大早去朝见陈侯,准备把前往楚国的信息禀报一下,其实他连楚王也没见到,只是依照惯例去楚国报告了一下陈国的外交状况。
事实上这是普通使者往来的公务,自然不需要他这个夏御叔大夫去。
这次去楚王没有给他见面的机会,只是安排巫臣接待了一下,至于延期贡赋的事闭口不提。
夏御叔对楚王的态度不满,准备谏言陈侯背楚向晋。
夏御叔刚下车就见泄冶冷着脸从朝内出来,看到夏御叔犹豫了一下,住了脚。夏御叔赶忙过去打招呼。
泄冶拱拱手,“听说夏大夫前往楚国交涉,何时而归?”
夏御叔见泄冶神情奇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回来有一段日子了。泄大夫这是?”
泄冶叹叹气,又摇摇头,扔下一句“不成体统!”便自顾自走了。
夏御叔思量了下,便走进朝堂,一眼看见陈侯正和孔宁、仪行父围拢了说笑。
“你们两个可有用过?欺骗寡人可要问罪的,嘿嘿!”陈侯嬉笑着指了指孔宁和仪行父。
“君上放心用,我搜罗了各种方子配制出来的。我自行试过……”孔宁说着趴在陈侯的耳边嘀咕。
陈侯一边点着头一边嘻嘻的笑,“好!好!寡人也试一试!”
第三十九章 碰壁
第三十九章碰壁
夏御叔听着就知道这三人在闲说外面关于神奇药的传闻。这才明白泄冶是为了这个灰心而去的。
那种神奇的药在朝内大夫们之间互相散播,也有送夏御叔的,那次……
夏御叔知道泄冶为人忠耿贞良,自然看不惯这些上不了台面的行举,如今见君臣公然在朝堂之内谈笑议论,依泄冶大夫的脾气没有当面斥责,撒手而去还是轻的。
夏御叔走进朝堂,仪行父先望见,低声说了句,陈侯和孔宁便端正了模样。
陈侯见了夏御叔,走过来拉住他的手,“夏大夫,终于见到了你了!去楚国路途遥远,辛苦了!”
夏御叔拱拱手,“谢君上关心!”然后也向孔宁和仪行父点头致意。
孔宁在那里干咳两声,“夏大夫辛苦了!”
仪行父也陪着笑。
“君上,此次去楚国交涉,楚王不曾见面,态度上对我们似乎太有失尊重。当年厥貉之会,宋公之辱还记得否?”
“啊这个,那是宋公嘛,好像跟我们不相干,我们国小力弱,楚王不放在眼里也是情理之中,无需计较!”
陈侯似乎只想着去试试神奇的药,巴不得夏御叔说完赶紧走。
“夏大夫旅途劳顿,不必急着履职,在家歇息不妨事。”
孔宁、仪行父连声附和着,“就是就是,夏大夫辛苦!”
“君上,臣以为楚王骄傲自大,中原各国在他眼里不过弹丸之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们是否应该调整一下外交方向,联络晋国呢?”
“这个……”陈侯低下头半晌没说话。
“此言差矣!”孔宁听了,没等陈侯,抢了话头走到夏御叔跟前。
“夏大夫,彼时结交楚王是您的话,此时背楚向晋也是您的话。而且陈国距离楚国最近,惹恼了楚王,我陈国不宁啊!”
“君上您看是不是?”
“孔大夫所言在理,似乎夏大夫的话也可以考虑。不过……”陈侯望望孔宁,转头看仪行父。
仪行父急忙向前一步,“背楚之事应当从长计较,毕竟非一国之事,郑蔡宋等国若不协同,我们陈国岂不是孤立诸国了吗?”
“我也是这样想。”陈侯接过仪行父的话,“夏大夫暂且忍耐,我们不可做这一个出头的鸟啊!”
夏御叔听三人反对,便不再坚持,拱拱手退了出去,还没等走出朝堂,就听到后面嘻笑声传来,本打算返朝履职的心也凉了半截。
夏御叔前面退了出去,这里孔宁和仪行父仍然陪了陈侯说些神奇之药的事。
孔宁见夏御叔怏怏的走了,嘴角微微一笑。
“君上,每年这个时期都要登记朝中大夫子弟,但凡朝中大夫子弟都要备案,这也是惯例!”
“对呀对呀!这事交给孔大夫去处理好了。”陈侯不耐烦,“来来来,把你的方子再说一遍,嘻嘻!”
“好好!”
朝堂内陈侯、孔宁、仪行父又围在一处说着一些有趣的经验,个个满脸涨红,激情洋溢。
第四十章 外宅
第四十章外宅
“孔大夫!巫臣先生说,感谢您的馈赠,贡赋之事,也答允向楚王那里进言,请孔大夫放心!陈国政情依前例按期传报。”
“知道了。夏御叔在楚国有没有其他动静呢?”孔宁端起茶杯嘬嘴吹了吹。
“这个倒没发现……”立在孔宁跟前的家人想了想。孔宁不满的嗯了一声。
家人赶紧弯了腰应答,“不过,夏大夫见过巫臣先生可以确定,后来没过几天有人就看到夏御叔出了城,应该是返回了。这样看,他没有时间在楚国联络。至于为什么匆匆返回,我就不清楚了。”
孔宁点点头,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家人躬躬身子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瘦削,目光晶亮的伙计走了进来。
“孔大夫,您喊我?”
“事情办的怎么样?”孔宁抿了口茶,咂巴咂巴嘴。
“回大夫,都办妥了!嘿嘿。”这人不怀好意的笑着。
孔宁抬眼望他一眼,“要仔细!”那人慌忙点头,“是,孔大夫!”接着凑近孔宁的耳边,“那个庄园有我们的人,巡园守卫里也有,隔两天就会跟我通报。都按您的吩咐做的。”
“天天来报告我!明白吗?”那人机巧,“是,孔大夫!我会传达到。”
孔宁摆了摆手,这瘦瘦的伙计后退着出去了。
战也是他,和也是他,如今和了又要背楚向晋,什么到他那里都是理,仗着自己公孙身份,压着我们一头。幸好这次陈侯没有搭理他,至于陈侯嘛……
想着孔宁就咧开嘴笑了。
他很满意自己的远见卓识,多年前的息地会盟,他也早早的派人结识了楚王手下的红人巫臣,而且他还打探到郑侯与夏御叔的私下交往。
“挟国谋私!”孔宁恨恨的自言自语。
对于夏御叔,孔宁有自己的判断,“外宽内刻”,看上去气度雍容,实则内里拘谨,果然一阵风雨就将他击倒了,“齐大非偶!真是痛快!”
孔宁起身来回踱着。
夏御叔自请去楚国之后,孔宁就派人尾随而去,窥探此人是否有借机交通楚国的大夫。
“这家伙有的是宝贝,他有个虞叔在郑国!”
“假惺惺的,还不是为了一己之私?”
“听闻他很不爽利,他会得到一些特别无比的愉快的。”
孔宁哈哈笑起来,举起茶杯一饮而尽,很满意的抿抿嘴唇。
这日离了后园,夏御叔见夜已深,便也急忙忙赶回外宅。
推了门进去,隐约有亮光透出来。听得他来,便有个女子迎着他作礼,月光下看时,模样还算标致,身段虽说没有夏姬的饱满,倒也苗条可爱。
前日后园人说荐了一个年轻女子过来处理杂务,想着便是这个女子了。
夏御叔也不言语,径直进里屋,那女子乖巧的准备热水,伺候着泡脚。
他见这女子晓事,心生喜爱,于是扯了衣衫拉在怀里,那女子不敢挣扎,却是又羞又怕。
夏御叔使一把劲紧紧抱住,就觉得身子发热,竟把持不住,心下懊恼,挥手让这女子自去歇息。
看那女子时,低头敛眉,似乎有一点怏怏,他便随手捡了一枚首饰给她。
女子连连作着礼出去了。
夏御叔愣在那里,想起虞叔的话,越发有道理,又记起孔宁陈侯仪行父的嬉闹,心里一阵自责,向着自己嘲笑一阵,便躺下了歇息。
第四十一章 狐疑
第四十一章狐疑
第二天起身,昨晚的女子早已伺候了热水洗漱,连并做了一碗羹汤。
夏御叔见她殷勤,人又干净乖巧,不由地欢喜。
待要出门,却见后园来人,不敢上来打扰,一味在那转来转去。
夏御叔晓得有事,思忖不着,便喊他来问。
那人忙不迭行礼,捂了口挨到夏御叔耳边说话。夏御叔觉得奇怪,摆摆手让他尽管说。
那人看看一边的女子,又看看夏御叔,见夏御叔不作示意,便说起一大早孔宁大夫突然到了后园,说找夏大夫商议公务。
后园的人怕误了紧要,赶紧的着人来报告,一面接待孔大夫。孔大夫说要自己过来,便要人陪着往这边正来。
前面的人早早在外侯着,恰见得夏御叔起身,便把孔宁来访的事说个详细。
夏御叔听罢,有些狐疑,听得孔宁就要过来,便安排接待,自己也换了衣服走出去张望。
远远的看见见后园的人急急地又来,后面马车上孔宁端坐。
夏御叔见了迎着便过去,孔宁也在车上欠身笑着脸。
两人行礼罢,夏御叔客客气气引导孔宁往宅院里走,孔宁连连摆手。
“夏大夫,今日事急,老早去过前园……“
夏御叔听了皱皱眉,没言语。
孔宁看夏御叔神色,哈哈一笑,“谁知夏大夫前园门紧,侯了半天不见人,才想起夏大夫所言,前园是夫人私宅。“
夏御叔低眼一味只是听。
见他不搭话,孔宁微觉着尴尬,兀自呵呵干笑。“后来记得大夫说过,常驻后园,便赶过去……“
夏御叔这才接话,“劳您麻烦,不知孔大夫何事登门?“
孔宁笑了下,有点神秘地低声说,“听闻大夫手下有人来往郑国,天下商人多半辏集在那,想着派几个人跟去郑国做些商贸往还,不知夏大夫能否安排?“
夏御叔听了不语,心想孔宁真是灵通,虞叔的事他竟然也知道。
孔宁又说,“钱财谁能嫌多呢?“
夏御叔点点头,“这不难,孔大夫尽管派了人随虞叔去,或者能相助。这几天虞叔就回郑国去。“
见夏御叔说话痛快,孔宁欢喜,“那就劳烦夏大夫了!另有一件事与大夫的儿子有关……“
话说一半,孔宁顿了话茬,看夏御叔,见他又不言语,“您知道,按规矩,官员子弟但凡八岁以上,可在朝内注册在案,或文或武,有所专项,以备将来人才之需。想起夏大夫爱子,也有资格备册,特此一问。“
夏御叔不知他究竟何意,孔宁所说他自然清楚,况且此类事务一般由各人申办,为何孔宁这般言语。
“孔大夫的意思是?“夏御叔瞥了一眼孔宁。
孔宁又一笑,“夏大夫莫多想,只因有同僚嘱托一并注册,今日见到,问您一下算是提醒,并无别意。“
夏御叔点点头,说声多谢便让着孔宁进门喝茶。
孔宁连说不打扰,往宅里望望,又说些感谢的话,告辞走了。
马车行了不远,见孔宁在车上立起,又向他这方向看,不几时,车转个弯不见了人影。
第四十二章 闲趣
第四十二章闲趣
夏御叔望着孔宁远去的方向立着不动。
后园的来人见夏御叔神情,不知何意,互相看看不敢多言语。
半晌,夏御叔招手后园的两个靠拢来,询问始末。
这两人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瞪着眼你看我我看你,见夏御叔没有恼的意思,其中一个便小着心的说孔宁如何去前园张望,如何被守园人巡见,又如何在后园问前园的事说了一遍,末了说起孔宁打听虞叔的话。
夏御叔听了点头,虽说觉得孔宁此番来访的奇怪,又不能想到个中原由,又想到孔宁那副阴阳怪气的模样,似乎隐隐有些什么在那家伙的眉眼心上藏着。
这样乱七八糟的想不清楚,心中便觉不痛快,便打发后园人回去,嘱咐把这边的新来女子安排到后园去。
夏御叔一面安排一面想到孔宁所说官员子弟登记备册的事。临了告诉后园来人,但凡有什么人寻他且去后园。
孔宁说的朝中子弟登记备册的事并不新鲜,每年都会惯例进行,但是这事从孔宁口里说出来反而让夏御叔觉得不舒服。
不过,他仍然决定将“夏征舒“的名字信息上报备册。
想到那个孩子,夏御叔就闷闷的。
这一天日头刚露脸,夏姬已经在前园走来走去,她俯了身子似乎在寻一些什么,一边找一边望望不远处的阿蛮和小征舒,看她俩的样子活泼泼,挎着的篮子顺了几把新挖的野菜。
夏姬看看,自家的篮子还空空的。“看呀看呀,那边有好多!“阿蛮叫着便跑,小征舒也咯咯咯地笑着追逐。
夏姬看阿蛮快乐的样子想起了多年前的自己,多快活啊!她心里想。
“阿蛮阿蛮,别跑远!“
“快来快来,好多呢!“
这几日阿蛮在园林青草地里发现一些野菜,青绿青绿的,尤其是在清晨,日头似露还无的时候,挖一些回来。
阿蛮手巧,保准一天有可口的野味儿吃,比后园送来的新鲜。
于是她们就常常早起身,在一天清新的空气里去青草丛里,去林木边上兴奋地搜寻。
这也成为她们的乐趣。
她们是多么地容易满足呢,哪怕奔了很久,四处寻不见,可那种暗怀的期待足够她们快活一整天。
有时候你发现了一株,她便来抢,她发现了一株,你又来夺。
小征舒嘻嘻哈哈的一会儿跑向这个,一会儿跑向那个,园林里就漾着热闹的气氛。
偶尔夏姬或者阿蛮被草丛里突然跃出的甲虫吓得惊呼。
小征舒便勇敢地飞起他的小而有力的脚,将那甲虫踢得远远,看那甲虫翻滚着逃跑,他便拍着手儿哈哈笑。
夏姬看着就高兴。
“那边,你看!“阿蛮手指着远处。
夏姬有些迟疑,阿蛮手指处似乎脱离了园林的范围,平日没有人会接近这里,总会有巡园的守卫出现。
远处偶尔会有官员贵人们的马车过去,他们也晓得这附近的园林主人,也自然不会下车来扰。有那要拜访主人的,自会着人往后园去寻,决不会在这里停歇。
第四十三章 奇怪
第四十三章奇怪
“小征舒,快回来!阿蛮!“夏姬就喊。
听夏姬喊得紧,阿蛮住了脚不解地望着。
“再那边,外面的人就多了哩!“夏姬说着就拉了征舒回走。
小征舒跑疯了,夏姬拽也拽不动。
这时就见远远的大路上一辆马车缓缓走过,车上有人立起身向这边张望,慌得夏姫低头躲闪。
阿蛮也拢了征舒在身边。
马车没有停留,前方一队巡园守卫迎车而行,见马车靠近,都立在一旁看样子十分恭敬。
马车上的人问了什么然后挥挥手,不多久马车走得看不见,巡园的守卫又如往常一样,整整齐齐地走开了。
阿蛮看看夏姬。
夏姬没说什么,牵了征舒的手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遥望马车远去的方向。
阿蛮随后跟了,这突然的遇见似乎让她们感到不愉快。
前园固然稀少有人往来,可夏姬也从不到外面去,后园也少有接近。
前园很大,各样的花草树木,蓝天白云,小溪流水,鱼虫飞鸟这些都让夏姬觉到快乐,至于外面的世界她才懒得去管。
现在的夏姬有它们陪伴,还有她的小征舒。
她记不清在这里住了多久了,也不记得这里树木长了几次新叶,风儿吹散了几次落叶,她只记得小征舒跑呀跑呀的就长大了。
在她的眼睛里,一切早就变了,她越来越安静,每当看到阿蛮活泼泼的玩耍,总会想起以前的自己。
每每想起都会牵引一些忧愁,于是她索性不去想,索性就这样安安静静的。
想玩就玩,想不玩就不玩,小征舒想玩就陪他玩他若不想玩,随他怎么着都行。
阿蛮的到来,给夏姬的生活增添了别样的趣味。
她是一个可爱的女子。
她似乎连夏御叔都忘记了。
没人可以欺负小征舒,夏姬常常这样想,我死都不会让人欺负他的。
夏姬抱着小征舒的时候一边儿摇啊摇,一边儿亲他的脸。
夏姬懒得去理那辆马车,管它呢,只是恰巧路过罢了。
阿蛮却有她的看法。
她歪着头,眼睛眨啊眨,不对呢,这里是夏大夫的地儿,寻常的人怎么能随意的从这里绕过呢。
而且,巡园的守卫似乎对那车上的人有些忌惮,除非是夏大夫熟识的官员。
这队巡卫也识得那人,就算是朝里的大夫,可为什么会从这绕道呢?
阿蛮自个儿琢磨不出来,夏姬更不去想,只顾跟夏征舒说笑。
夏征舒却对阿蛮的自言自语颇觉得兴趣,一个劲儿的摇着阿蛮讲一些外面的故事。
阿蛮就笑了。
天哪天哪,我哪里知道许多,我只是一个普通农家的女儿,只是外面听三道四的胡乱知道一些。
不过,阿蛮偷眼看看夏姬,夏姬也奇怪她,要说就说,知道你外面事儿听得多,你不光知道别人的事儿,你连虫虫鸟鸟的都知道呢。
阿蛮就哈哈的笑。
不过呢,外面确实很好玩的嘛……
张家老婆婆啊,李家公公啊,各样的男子女子,各样的衣衫,卖各种玩意儿的,吃的,很热闹呢。
第四十四章 谢仪
第四十四章谢仪
阿蛮调皮的炫耀她的见识。夏姬只是哼哼的取笑她,才不管她说的那么花哨。
小征舒可入了迷,托着腮帮儿亮着眼,听阿蛮说有趣好玩的话。
阿蛮突然低着声儿,要不,我带你们出去逛一逛,说完了又笑,似乎觉得这根本就是她的乱想。
夏姬怎么会跟她似的疯跑乱逛呢。
阿蛮说得高兴,自个儿捂着嘴嘻嘻不停,可小征舒当了真,巴不得跟着阿蛮去看看呢。
小征舒就眼巴巴的望着夏姬。
夏姬拍一下阿蛮,少勾引他,他才多大的人,跑丢了打不死你,再说了,外面人多又乱,教坏小孩子的。
小征舒就嚷嚷着,我不是小孩子了,我都十岁了呢,然后站起来比着个子,好像自己瞬间又长大长高了。
夏姬揽过小征舒,是啊是啊,你都十岁了呢,你哪有十岁啊,不过征舒长得高,我看都十岁多了呢。
小征舒撅着嘴巴昂着头,表现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惹得夏姬和阿蛮又笑起来。
夏姬心里却想,我倒是喜欢安安静静的在这里过自由的生活,可是小征舒的确是应该到处逛一逛玩一玩的呢。让后园的人带着吧,那些粗人怕带坏了他。
阿蛮?这女子倒是伶伶俐俐的。
“孔大夫,前面是夏大夫的地儿,再走就是他的园林了,前园隔着后园一条小溪,我们过来的那河就是。”车夫扭了头跟孔宁说话。
夏御叔的后园孔宁倒是不陌生,不过也去得少,夏御叔这个人,孔宁想着就歪着嘴笑。
“往前走!”
车夫犹豫了下,径直向夏御叔的前园绕过去。
“孔大夫,听说夏大夫手下的人经常来往各国做生意,尤其他手下的虞叔我们都知道,前几日刚从郑国回来。听说郑国外国人很多,都是做生意的呢。”
孔宁点点头。
“孔大夫,你看!”孔宁顺了车夫的手远望,园林的不远处正有两个女子在那闲玩,孔宁探着身子眯了眼望。
“孔大夫,夏大夫这里有巡园的,我看那边走来的就是。”孔宁坐正身子,嘟囔了一句“走你的。”
巡园的守卫见了马车正要拦,其中一个招呼一队人拢了说话,向着孔宁的车指指点点。
待走到跟前,那一队人让到路边,说话的那个向着孔宁弯了下腰,“您是孔大夫吧?”孔宁点点头。
“我在后园见过您来着,很久的事了,您这是来找夏大夫吗?夏大夫一向不在前园,您从这绕一个大弯,到后园有人会接应您的。您走好!”
孔宁冲那人笑一笑,车便碌碌的往前去了。
这一队人又凑一起嘀嘀咕咕,在他们看来整日在这转来转去是难得见到一个外人的,何况是朝里的官员。
孔宁忙了一天,想起早上看到的两个女子,不由得赞叹夏御叔好运气,都说夏御叔的女人绝佳,嗯,孔宁点点头,所言非虚啊!
看看日头西落,吩咐人去准备一桌酒菜送到夏御叔后园去。
“我随后就到,就说我答谢夏大夫!”
孔宁的来访让夏御叔颇为意外。想起早上孔宁的话,于是便喊了虞叔过来。
三人上下坐定,虞叔有些惶惑不安,挨着桌子坐了低头不语。
第四十五章 迷离
夏御叔安排新来的女子斟酒。
这女子乖乖巧巧,惹得孔宁频频注目。
夏御叔看在眼里,心里不悦,又不好发作,只一味的让孔宁喝酒,说些麻烦孔大夫费心的闲话。
孔宁倒也爽快,满口儿赞虞叔识见广博,期待虞叔给一些生意上的引领。
虞叔也欠身弯腰的应承着,见夏御叔不言,自己也不乱说,任由孔宁不尴不尬的吹嘘。
孔宁看话不投机,于是笑着脸儿询问夏御叔虞叔何日启程,夏御叔说就在这几天,孔大夫可吩咐人准备了随时出发。
孔宁应着又向虞叔说几句多多费心,便告辞走了。
夏御叔陪了几步,孔宁见四下无人,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来,嘻嘻笑着塞给夏御叔。
“新鲜物儿,新鲜物儿!”不待夏御叔反应过来,上了车拱拱手走了。
夏御叔疑惑的捏捏孔宁塞过来的东西,皱了皱眉头。夏御叔回来,虞叔还在一边儿等着,便招呼虞叔再喝酒。
新来的女子挨了来斟酒伺候。虞叔见天色已晚,便说改日启程,些许私事尚须承应便起身告辞。
夏御叔点点头,拍拍虞叔肩膀,说一句“凡事留心”,虞叔欠身辞别,似乎欲言又止。
他见夏御叔自顾举了酒杯饮酒,瞥了眼一旁的女子,略一沉吟,转身走了。
夏御叔一个人捏了杯喝酒,女子也不言语,只顾往夏御叔的杯子里续酒。
他想到孔宁如此低三下四的过来答谢,摇头不解。
又想起白日里去有司给夏征舒备册时,当值的人一脸疑惑,告诉夏御叔这个事上面还没有具体安排下来。
虽说年年惯例如此,总还要等候几日,不过今天夏大夫既然来了,可留下相关信息等公文下来一并登录。
夏御叔心里恼火,临走听那几人低低嘻笑,夏御叔就一阵不自在。
孔宁在时待要责问他,又觉不妥,不过迟几日的事,况且不是孔宁提示他竟然也忘了此事。
旁边女子见夏御叔似有心事,便挨近身端了酒杯递给夏御叔,软语轻声的,“夏大夫,您的酒!”
夏御叔抬头看这女子,月光下尤其白净温和,心中微动,伸手牵了这女子的手在身边坐下。
那女子端杯举盏极其殷勤。
夏御叔看时,虽不及夏姬的婀娜,却是体态窈窕……
他心中一荡,想起孔宁临走送他的东西,怀中掏出打开,一股异香扑鼻,比起他用过的尤觉奇妙,便倾倒酒杯,端了一饮而尽。
饮罢即觉浑身发热,双眼火辣辣的,颤抖不已,这女子此时饧着眼儿,醉醺醺的软做一团。
恍恍惚惚夏御叔似乎置身于园林的花丛中。
他正握着夏姬的手,看夏姬月光下媚媚的。他将夏姬拥着,一种奇特的香味笼罩着他。
忽而他又看到夏姬在青草地上活活泼泼的奔跑,他在后面追逐……
月光铺在夏姬的脸上,夏姬的身上。
他轻轻的拂去夏姬脸上的青草叶儿,看夏姬温润红白的脸,看夏姬迷离惺忪的眼,听她哼着柔美的歌。
现在仿佛夏姬就在他怀里,这是他最爱的女子,是他的女人。
他只觉的火烧一般,蔓延到他的全身。
夏御叔迷迷离离的,这个时候他的眼里心里是一片朦胧的月光,月光下是醉倒的夏姬。
夏御叔颤抖着,少如,少如!
他嘶吼着,他感觉自己要融化了一般,蓦然间他微微睁开眼,口里兀自少如少如的呼个不停……
“夏大夫夏大夫!”
一阵慌乱的喊声惊的夏御叔急瞪大眼,吓得怀里的女子瑟缩发抖。
“夏大夫夏大夫!您的眼……”
夏御叔只觉得双睛赤热热的,似乎要鼓突出来,身上却是冷汗直流。
这才看清眼前的女子,慌得一把推开,浑身抖动,吓得女子赶紧斟酒端了送到夏御叔口边。
夏御叔一口咽下去,慢慢觉得身上有了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