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别有
第四十六章别有
虞叔应了后园相熟人的饭局。
一个人赶到时，却见店里空荡荡的。
正在疑惑，听门外马车声，转进一个人来，不是别人，而是孔宁。
虞叔思想是否走错了地方，孔宁早迎上前来，一把拉了虞叔的手，哈哈笑着引到靠墙的桌上坐下。
虞叔摸不着头脑，一面作礼，一面不解的望着孔宁，竟然说不出话来。
孔宁倒也不介意，客客气气的打着招呼，“虞叔虞叔，让你见怪了，是我安排的。”
虞叔顿时明了，夏大夫那有他的人，既然如此，不知道私下会我有何深意呢？心下想着，赶忙作礼赔不是，“孔大夫，真是意外，勿要怪责！”
孔宁摆摆手，笑嘻嘻的一面倒茶，一面呼喊店家上酒菜，慌得虞叔起身站立，不知所措。
孔宁满脸堆笑，“虞叔自在就好！这次相烦帮带我的人出去历练，诸事操劳。”
虞叔口里只道着不敢当不敢当，些许细事孔大夫看重了。
说着话，酒菜上桌，孔宁便问郑国的热闹事，虞叔也将所见闻备述一些。
虞叔一边应承孔宁，心中仍是诧异，前日在夏大夫那边这些事都有交待，今日单独相见，似乎别有他意。
孔宁见虞叔迟疑，便不再多问，劝一杯酒说：虞叔是经事的人，夏大夫有你在内帮扶，真是让人眼羡！
虞叔不明其意，也不多言，只是起身替孔宁倒满酒，口里说着让您费心！
孔宁话题一转，说起夏御叔的园林，虞叔耳里听着，惊讶孔宁对园林的熟悉，里里外外如数家珍，越发的疑惑。
他突然想起那夜在夏大夫的后园，孔宁与那女子的对视，心中一动，难道那女子……
虞叔顿觉孔宁深意难测，立起身来：孔大夫盛情，些许在外的细事，自会协助料理，明日启程诸多人事需要安排，大夫嘱托自不会忘。”
说完要走，孔宁连忙扯了衣袖，转身拎出一个包裹递到虞叔手里，笑吟吟的说：诸事和顺，早相见！
随后陪了虞叔出门，望着虞叔走远，转身上了车碌碌而去。
这几日，夏姬学到了许多的新鲜事。
她从未有如此的惊讶过，原来阿蛮这女子突发奇想，在园林的一块空旷地儿上，选一处松松软软的，撒了一些野草种儿。
本是玩耍，没想到这天看到那地儿居然蒙蒙着细绿，便快活的喊了夏姬去看，喜欢的夏姬手舞足蹈，兴奋的偏要让阿蛮教她种草儿玩。
阿蛮伶俐，不如种菜呢，这个我可以，只是要到后园去借些菜籽。
夏姬一味欣喜，从不见这样的有趣，催促着阿蛮找菜籽来玩。
阿蛮一路过了小溪，到了后园，四处找寻相熟的人却见几个陌生的年轻女子来往，心里叫着怪哉。
正逢着前园来往的老妈妈，便拉住了手问。
老妈妈四下望望无人，低着声儿说，你这是多久没来过呢。夏大夫搬回后园住了。
这一说吓得阿蛮一抖。
老妈妈又说，这些天倒是不见夏大夫，听说病了，不知哪里来的几个女子伺候着。
后园的人走路都悄没声儿的，生怕惹出什么麻烦来。
那几个新来的女子脾气古怪，随意借夏大夫的口风骂这个骂那个，好几个后园的老人不吃这气，跑掉了。
往日私自离园的都会抓了责罚，现在居然没人搭理，好生奇怪！
老妈妈紧说几句，急急忙忙的走了。
第四十七章 少如
第四十七章
阿蛮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正乱想着，就见夏御叔扶了一个女子从前面转过来，慌得要跑。
只听的后面夏御叔喊，少如少如，吓得阿蛮不敢动弹。
女子扶了夏御叔走近来，奇怪的望着阿蛮，“夏大夫夏大夫，外面凉，我们回去吧！”
夏御叔眼神迷离着，双眼乌乌的，看到阿蛮一把揽住肩膀，口里兀自少如少如的喊，惊得阿蛮使劲儿挣脱，眼泪汪汪的瞅着不敢动。
这时又见夏御叔一脸怒色，“原来是你！”踉跄着来打阿蛮。
旁边的女子连连呼叫，“夏大夫夏大夫，该吃药了！”又大着眼睛瞪阿蛮，使眼色让她快走。
阿蛮转身就跑，不敢回望，跑着就听夏御叔在后面又喊“少如少如！”
阿蛮一路疾跑，见了夏姬张口气喘的。
夏姬看阿蛮这样慌乱，急着问询，阿蛮就把刚才在后园遇到夏御叔的事儿一说，夏姬脸色煞白，惊在原地。
阿蛮见状，又是慌得一脸泪落，摇着夏姬“夫人夫人！”
夏姬缓过神来，猛地跑出去四望着呼喊“夏……征舒，征舒……”
夏征舒正一个人跑着捉蜻蜓，见夏姬呼喊，也慌着过来，“母亲，母亲！”
夏姬一下子拥着夏征舒，泪就扑簌簌的，看的阿蛮呆呆的。
“阿蛮！”
“嗯！”
“少如，是我。”
“夫人！”
“少如是我的名字。”
“嗯！”
“我唱歌给你听！”
“夫人！”
…………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
其名少如兮，宛若清扬
邂逅相遇兮，适我所愿
不见其人兮，伤如之何
清扬婉兮不能忘
少如少如兮慰心肠
…………
“夫人，真好听！”
“他唱的更好听！”
“夫人？！”
“他叫阿蛮！”
“……”
夏姬笑笑，眼里掉下泪珠儿来。
少如是他给我起的名字，他叫阿蛮。
我以前像你一样活泼泼，那时的桃花真美，天真蓝，月亮圆圆的。
夏姬慢悠悠的说着，阿蛮听得入了神。
她仿佛看到夏姬所说的一切，看到那么大那么圆那么美的月亮，还有云霞般的桃花红儿红……
夏姬的眼亮亮的，阿蛮从没见过她这么的美。
“夫人，您就好像美丽的月呢！”夏姬轻叹一下，“他也那么说。”
“他？夫人！”
“嗯！”
大片的青草地，像这里的一样，软软的，我们在一起跳舞，穿着最美的衣裙，都唱着歌。
他说他叫阿蛮。傻傻的。
我们一起疯了似的跑，疯了似的呼喊。
夏姬说着就红了脸，漾着满脸的愉悦。
阿蛮似乎也沉浸到夏姬的生动里去了。
……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夏姬又轻轻地哼起来。
他喊我少如，他说喜欢这样喊我。
我才不管，才不稀罕什么少如少如的。
夏姬说着就脸儿红红。
“后来呢？”
“后来……”夏姬脸色变得凝重，眼里也失去了光彩。
“后来我没见过他，还有哑叔……”
夏姬突然捂着脸儿，呜呜咽咽，她的眼前浮现出最后见哑叔的模样。
她捏着一片儿桃花，调皮的闪着眼睛质问他。
哑叔不说话，哑叔告诉他，那是禁地！
夏姬哭出了声，眼泪顺着脸颊小河一样的淌。
“我再也没有见过他，没有见过哑叔……呜呜……”
“夫人！夫人！”
见夏姬这样伤心，急的阿蛮扳着夏姬的肩膀摇啊摇。
末了，夏姬止住了声，笑笑，又抹一把泪。
“阿蛮！”
“嗯！夫人！”
后来，我嫁到了陈国。
夏姬平静下来。
“有一次”，夏姬沉吟了下，“夏大夫问我的名字，我就说我叫少如！”
“夫人！孩子是……”
“嗯，他叫夏……征舒！”
“夫人！”
“……”
……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
其名少如兮，宛若清扬
邂逅相遇兮，适我所愿
不见其人兮，伤如之何
清扬婉兮不能忘
少如少如兮慰心肠
…………
夏姬哼着，脸儿漾着笑，眼泪又流下来。
第四十八章 忧心
第四十八章忧心
夏御叔使劲的咳着。
他搞不清自己在什么地方，他记得刚才看见夏姬跑来又跑去。
他愤怒的瞪着她，骂她。
他眼前出现了孔宁那张阴阳怪气的脸，仿佛又听到背后的嘻笑声。
“夏大夫，夏大夫！吃药吧。”
身边的两个女子扶着夏御叔坐起身来喝药。
夏御叔觉得脸非常僵硬，双眼迷蒙。
他要洗一把脸，女子端了盆水伺候着，另一个掬起水来帮他抹脸。
夏御叔一把甩开女子的手，眼光光的盯着水中自己的面影。
他呆住了。
瘦削黢黑的面庞，眼乌着，嘴唇干裂，他惊恐的望着自己的影子。
女子互相望着。
其中的一个努努嘴，另一个端起药来送到夏御叔唇边，“夏大夫，喝点水。”
夏御叔麻木的张口喝水。
女子扶了夏御叔坐到床上去，拽了被子盖在夏御叔身上。
夏御叔突然眼睛红赤赤的，浑身燥热，乱扯着衣服，嘶吼着发狂一般……只顾着一片声儿喊，三人乱做一团……
一会儿功夫，夏御叔精疲力竭，软塌塌的卧在那里，口里不住的少如少如的低呼。
虞叔正行进在往郑国的途中。
这次归来，诧异夏大夫的变化，又觉着孔宁那人阴阳不定，目光闪烁，屈尊约自己喝酒，而且赠送了一包首饰。
以虞叔多年在外奔波的经验，首饰绝非寻常官员能拿得出，这么昂贵的东西拿来送我，这其中究竟怎么理解呢。
这段时间在后园听说了好多的闲话，就有关于这个孔宁的。
那晚上的女子神色飘忽，似乎与孔宁相识，看她眉眼间不像普通人家的女子。
虞叔神色凝重，这次去郑国要待一段很长的时间。
上次去夏大夫再三叮嘱可以商人的身份接触郑国朝上的官员，伺机访问下关于夫人夏姬的事。
其实在虞叔看来，夏姬纯真善良，只是秉性活泼，不像传闻中的那般没有规矩。
看夏大夫心意，对夏姬定是用心太深，自己跟了他这么多年，了解夏大夫的为人，对自己这些人从来都是慷慨相济，从不端着大夫的架子。
园里的各色人等也常与大夫说些趣话，他也不介意。
只是听说夏大夫去前园的少了，而且脾气越来越大，喝酒也多，气色上也不如往日那么清爽开朗，眉目间似有重重心事。
虞叔一路走一路乱七八糟的想，越想越发的觉得不妥。
夏大夫身边人虽多，可是放心的却少，倘若有个事端，里外没个照应。
想到这，虞叔吩咐车夫转头回走。
他决定晚些再往郑国去。
夏御叔最近神色恍惚，每日里燥热的很。
待要出去转转，又觉得身子发软，脚步儿踉跄，身上忽冷忽热，找了大夫抓药也不济事，心下焦躁。
两个女子时刻不离夏御叔，倒是百般殷勤，平日里涂抹画眼，偎着夏御叔撒娇弄痴，寸步儿不离，好似粘在身上一般。
夏御叔心里烦躁，又被这两个女子纠缠，每日里精力消磨，神色愈见萎靡。
第四十九章 前园
第四十九章前园
偌大一个后园，不见往日熟识的伙计，偶尔门前瞭望，见各样树木蓬乱，落叶堆积，满目的荒凉，只觉得脊背风凉。
正在踌躇，见虞叔推门而进，两个女子见了忙整理衣衫，闪在一边。
虞叔奔到夏御叔身前，拉住夏御叔的手，“夏大夫，您……您这是？”
他瞥一眼两个女子，眉头紧皱，摆摆手。
两个女子迟迟疑疑，见她们模样，虞叔冷着脸儿，“以后不要再来了！”
两个女子望望夏御叔，见他神色委顿，没半点反应，待要走，似有不舍，犹豫了一阵，其中一个使下眼色，一前一后走出去了。
虞叔听得门外两人琐碎的说话，渐渐没了声音。
夏御叔见虞叔突然回来，挣扎着问询，连连咳嗽。
慌得虞叔赶紧倒茶，却见桌上散落着各样的药包，有着异样的香味。
虞叔经事多，知道其中究竟。扶着夏御叔喝一杯茶，见夏御叔精神猥缩，便伺候他躺了休息。
夏御叔又要问时，虞叔低声咕哝一句，便走了出去。
虞叔在后园转了半天，看不见一个人影，正疑惑间，见往日的一个老妈妈端了酒菜过来，见了虞叔似乎吃惊的样子，便住了脚打招呼。
虞叔问这老妈妈如何这后园这样凌乱，那些伙计都去了哪里。
老妈妈支支吾吾，见虞叔怒目，回望无人，拉了虞叔到墙角说话。
她见虞叔问得紧，只好将最近后园的事说与他听。
一开始，夏大夫安排一个女子过来，看那女子模样倒也精巧，谁知后来几日女子撺掇夏御叔遣散了不少伙计，另从外面招了些陌生伙计的过来。
其他在后院待的久的都被派遣出外购置各样杂物，不许接近夏御叔，有那看不惯的，便喊那些陌生的人来打，又打跑了几个。
现在园里的老人不多了。说着话生怕被人发现似的，赶紧走了。
虞叔听了分外吃惊，又独自转了一圈，看见几个陌生人影凑一块儿闲话，看到虞叔四散走开，也不招呼。
虞叔心下明白，急忙忙赶回来见夏御叔。
虞叔的话夏御叔听了却不惊讶，只说自己都知道，园里有些人不规矩你也知道，换些人也是常有的事。
至于那女子，看着伶俐便留在身边。末了，问虞叔怎么突然返回。
虞叔思想了下，便将孔宁约自己吃饭的事细说一遍。
夏御叔也不甚明了，说孔宁做事不正，不要太多勾搭。
虞叔回说往郑国的事迟些再说，眼下要把园里的老人都找回来，新来的全部遣散了去。
夏御叔没说什么。虞叔看夏御叔疲累，于是安顿他休息，自己出去了。
虞叔把园中所有的上下人等凑集了，新来的不问事由一律遣散，又安排人四处把老人找回来，安排妥当，便一路向前园走去。
远远的看到夏姬和阿蛮和夏征舒在前面闲走，便住了脚望着。
夏姬识得虞叔，知道是园里的老人，向来极少到前园，这次来想必有什么事故，便喊阿蛮过去招呼。
虞叔走过来作礼，立了一旁低头站着。
第五十章 幻乱
第五十章幻乱
“虞叔向来不来往这边，听说在外面做事，不知道这次来为何？”
“后园事杂，有些事想跟夫人多说几句。”
夏姬听得虞叔话里有话，便让阿蛮带着征舒去玩。
虞叔仍然低了头，把后园邻近发生的事说给夏姬，末了，抬眼看了下夏姬，“夫人。”
见夏姬不作声，虞叔弯了下腰，“征舒大了，明年估计要去朝里应职，我回头去郑国总结下事务，明年赶回来。夫人诸事留心。”
说完，虞叔又作礼转身快步走了。
回到后园，见了夏御叔，看他神色好转，边将所有事务报告一番，夏御叔知道虞叔老成，也不多问，听他去过前园，心下一懒，摆摆手。
虞叔见夏御叔不耐烦，也不多言，自顾出了门到后园各处查看，见各处停妥，回来的老人见了虞叔热乎乎说话，园里又是往日气象。
虞叔引了几个稳妥人来见夏御叔，夏御叔随着虞叔去做，自己精神倦怠，随便嘱咐几句多听虞叔的安排，便打发他们出去了。
虞叔留下来，夏御叔也不理睬，自顾自的歪了身在床上闭目，好像很不满意虞叔去前园。
虞叔知道夏御叔心事，也不便再多说，只说园里既然停妥，凡事都有叮嘱，夏大夫要自己多保重。
临出门望望桌上零散的药包，又望望夏御叔。
夏御叔沉着眼皮儿，见虞叔神情，咳嗽两声，似有嫌怪之意。
看虞叔走出门，起身坐了，木木的望着，只觉得两眼干涩，口舌发麻，见桌上药包还在，走过去抓了要倒茶来吃，想了想，又放下，又觉得痛苦难熬，索性将药兑了水喝下，竟觉得一阵清爽，香味弥漫，脸烧烧的，浑身暖热舒服多了。
夏御叔起身走几步，越发烦躁，身上蒸出汗来，瞬间又觉得精神迷离，似乎听到异样妖娆的歌声。
朦朦胧胧的见两个女子靠近来，偎在身上。
夏御叔立在那里，仰着头呼呼气喘，蓦地身上一阵抽搐，啊的大叫一声摔倒在地。
半晌夏御叔缓过神来，只觉得头痛，起身不稳歪坐在地上，却觉得身下发凉，低头看时下衫湿了一片，闻到一股异样的味道。
他瘫坐在地上，眼神直直的盯着地面，看到一只小小虫子正逶迤爬行。
他伸了手拍打，那小小爬虫丝毫不惧，径直向他身上爬过来。
夏御叔脊背一阵发凉，赶紧拿手四下扑打，打的腿疼，却不见爬虫的影。
他心中困惑，抬眼时，又见爬虫变了翅膀，向他直扑过来，吓得他蹬着腿后撤，再看时又不见了虫的飞影。
耳朵里似又听到女子的嘻笑，定睛看时，却是两个女子饧眼吐舌的偎在怀里。
夏御叔一阵发热，猛的抽搐，揉眼再看女子已经不见，耳朵里却又传来女子的哗笑。
夏御叔爬起身来不知身在何处，踉踉跄跄四处乱撞，摸摸下衫，又早已洇湿。
正懵懵迷离，见一个人奔进来，一把扯起他呼喊，“夏大夫夏大夫！”
却是虞叔。
只见夏御叔口角歪斜，眼神散乱，晕厥过去。
第五十一章 梦境
第五十一章梦境
虞叔见夏御叔病的厉害，忙招呼人端热水伺候，又喊着去请大夫来看，有人就跑了出去。
不多时，有人引领着大夫过来。把完脉，这人问下谁主事，虞叔便随了出去，吩咐人留下照看夏御叔。
虞叔随着大夫出来，大夫低低的说话。
“夏大夫脉象紊乱，看情况应该是服了猛药。”
“啊？！”虞叔拧着眉头听大夫说下去。
“我听说过这种药，服了会癫狂，须得近女色方解，久之精疲力竭……”
大夫望望虞叔，没有把话说完，虞叔知道大夫的意思。
“此症如何解得？”
“看夏大夫似乎症发的太深，静养些日子再看。”大夫沉吟了下，“此药太猛，切忌！”
虞叔送走大夫，呆呆的回来，见众人七嘴八舌。
夏御叔不见醒过来的样子，便打发众人出去，自个儿眉头紧锁，立在夏御叔身边。
半夜时分，夏御叔醒转过来，虞叔赶忙靠过去拉了手，“夏大夫！”
夏御叔微微睁开眼，只觉得浑身松软，待要撑起身，挣扎了一番，粗喘一口气，也不看虞叔，两眼直直的向上望着，一动不动。
虞叔倒了一碗温水，托起夏御叔半个身子，灌下去。
温水下肚，夏御叔缓过神来，向着虞叔点点头，“你回来了？！”似乎想起点什么，“嗯，我知道了。”
夏御叔神色困顿，两眼乌黑，眼珠儿赤红，整个面色黢黢的。
虞叔伸手握住夏御叔的手腕，就觉得脉沉而缓。
夏御叔见虞叔紧张，竟然露出笑来。
虞叔看去，那模样清瘦萎靡，头发乱着，嘴唇干裂，口里发出怪味来。
“夏大夫！”
夏御叔摇摇头，咳嗽连连，虞叔俯过耳去，听得模模糊糊的，“不要紧，我累了！”
说着那眼又直直的向上望，不知道在看什么。
虞叔随了夏御叔的眼去看，空空洞洞的，又低了眼觑时，夏御叔早已迷迷糊糊的，歪了头昏睡过去了，嘴巴角流下口水来。
虞叔拿毛巾给夏御叔抹了一把，拽了被盖好，一个人悄悄的走出门去。
立在月亮底下，远远近近的树木一团黑，显出各自黑的影子，更远处的前园微微透露出几点亮光来。
虞叔就这么立着许久，一只野鸟扑的从哪棵树上飞走，发出呜恶的声音。
虞叔不禁一抖，感觉到风冷，转身去看夏御叔。
夏御叔这时安宁了许多，月光透进屋来，整个人显得憔悴，面容凹陷，鼻孔里刺出长长的毛来。
虞叔叹口气，轻轻拽了下被子，觉到困倦，便倚靠了夏御叔的床打盹儿。
这时候，就见孔宁笑吟吟过来。
手里端了碗酒，酒水在碗里漾着，溢出来淌到孔宁的手上去。
虞叔刚要起身，却不见了孔宁，听到女子的哗笑，好像是夏姬，又好像不是，面无表情的走向他，冷漠的立在他身边，也不说话。
虞叔看时却又见一个男孩儿，怒瞪着眼，挽了一个女子的手。
女子面目模糊，就见男孩儿伸手推了他一把。
虞叔一吓，拿手去挡，整个人跌倒在地上。
虞叔爬起身来，四下看时，什么都没有，屋里斜斜的一方太阳铺进来。
外面树上一阵鸟叫，听得清楚扑翅膀的声音，扭头看夏御叔，人不在。
虞叔一惊，奔出门去，看到夏御叔披了件衣衫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前面的凉亭里。
虞叔松口气，想着见到的种种，知道是个梦。
第五十二章 狂疾
第五十二章狂疾
“夏大夫！”夏御叔身子微微动了下。
“夏大夫！外面凉。”虞叔靠近夏御叔。
“我好多了。”夏御叔的脸上有了点血色，眼睛亮起来。
虞叔看夏御叔好转，心里高兴，便立在夏御叔一侧。
夏御叔招招手，示意虞叔坐下来。
“这园林多年来都是你操持，不能没有你啊！”夏御叔笑着说。
虞叔看看夏御叔，起身去扶，“夏大夫，我们四处转转！”
夏御叔点点头。
两人向着远处浓密的一片树林走去。
一路枯黄的树叶铺在地上，夏御叔走在前面，虞叔紧随着。
虞叔看看夏御叔，虽说有些好转，脚步儿还是踉跄，待要去扶，夏御叔甩甩手拒绝了。
两人穿过一片树丛，看一道亮亮的小溪绕过来。
夏御叔住了脚，俯身掬水，看到自己的面影，觉得懊丧，转身走向一侧的小山，这里大片青草地也显出淡淡的黄，草茎儿硬着，不见各样的小花。
他走了几步便停下了。回头看着虞叔，“不像以前的模样了。”
虞叔点点头。
“天凉了！”
“夏大夫，再走就是前园，您好久没去了。”
夏御叔立住身，望了望，“太远了！”
于是转身望回走，虞叔默默地跟在后面。
“我现在好多了，你改日可以回郑国去吧。那边离不开你。”
虞叔没有说话，看夏御叔额角沁出汗来，便上前几步扶了。
夏御叔没再说什么，任由虞叔扶了，两人又随意转了转，便回转来。
虞叔安排夏御叔卧床休息，忙着热水擦脸，夏御叔走了一转，也觉得乏，便打发虞叔尽管去休息。
虞叔看看没事，夏御叔精神好了一些，想着昨晚没有睡好，便嘱咐夏御叔安歇自己一路回去。
夏御叔大病一场，禁不起这番走动，歪在床上不觉就昏昏沉沉了。
虞叔回去睡了一大觉，醒来看天色已晚，心里骂自己冒失，赶紧往夏御叔这边来。
路上遇到送酒菜的老妈妈，便问夏御叔的状况。
老妈妈回说夏大夫安排前面的凉亭里吃酒，正要人去找你。
虞叔急忙忙过去，看夏御叔没事，待要劝阻喝酒。
夏御叔知道他的好意，直说喝点酒暖一暖，虞叔便也不言语，坐了陪说话。
夏御叔酒意颇浓，脸上透出红来，说一些过去的趣事。
虞叔看夏御叔活泼，心下也宽慰。
两人吃酒说话，看看月亮渐圆，于是散了各自去歇。
虞叔见夏御叔恢复的好，心里舒坦，想着这几日要启程的事，就想到了孔宁，暗暗生出一缕忧虑来。
这么乱琢磨着，加上这几天乏，现在一切都好转，心下无事，头一挨床便沉沉的睡着了。
夏御叔回到房里，兀自精神，喝了几杯酒，身上觉出热来，心下焦躁，看虞叔不在，便从铺底下翻出一包药来，就着茶水灌了一半下去。
药喝下去，夏御叔端坐在床沿，只觉得从脚底心泛起温热，渐渐的蔓延到腰腹，在腰腹那里打个转，直冲脑门。
夏御叔觉得一阵舒服，就看到夏姬走过来，心里奇怪，白日里想到前园去，怎么现在这女人跑到后园来。
夏姬不曾来过后园。
夏御叔伸手去揽却没揽着，睁眼看却是幻觉，瞪着眼在那发呆。
一时间药力上来，呼吸也急促起来，腰腹上热浪一阵一阵。
夏御叔忍不住手在身上乱抓乱搓，末了啊的一声仰倒在地，全身抽搐，手里黏黏的一团，一忽儿整个人安静下来。
第五十三章 如梦
第五十三章如梦
半晌，夏御叔觉得口渴，从地上挣扎了起身。
他猛灌了口水，长长的舒一口气，嘴角拧出笑来。
伸手将剩余的药一股脑儿吞咽下去，又灌一大口水，仰了脖子立在那里，两肩抖动着，又觉得身上一阵阵热浪鼓涌。
忽地一阵风，门大开着，闪进两名女子，分明是熟悉的那两女子。
这俩女子袒露着肩膀，露出白净的臂膊，扭腰甩臀的慢慢挨近夏御叔。
其中的一个咂嘴吐舌，眼波流转。
夏御叔只觉得心潮澎湃，面色涨的通红，两眼骨突，脖子上竟流下汗来。
一个女子挨着夏御叔耸腰晃肩，手攀了夏御叔的脖颈，红拉拉的嘴唇张开，向着夏御叔的脖子就咬，齿印斑斑。
夏御叔麻木了一般，也不觉的苦痛，反而揽了另一女子在怀里。
这女子伸了手到夏御叔身上抚摸，指甲凌凌利利闪着冷光，一道道血痕随着指尖划过。
夏御叔亢奋异常，四肢乱颤，猛然间热浪催心，身体绷直的挺着，僵了一会儿，摔倒在地。
许久，夏御叔挣扎了起身，四下看看不见一个人影，门也紧闭着。
夏御叔哗的打开门，扑棱棱几只野鸟嘶叫着飞扑进来，吓得背脊凉飕飕。
定了定神，看院子里月光铺地。
远远的看见树木蓊郁，那条小溪婉转的从远处绕过来，河水明明亮亮，像银色的锦带。
在那小溪流边，夏姬正和阿蛮徜徉，神色似笑非笑，就见阿蛮向他这边指点，夏姬也向他望了过来。
夏御叔见了夏姬和阿蛮在那边说笑，奔着过去，却又看不到一个，只听到小溪水潺潺而过，呜呜咽咽的绕着后园远远的去了。
他恍恍惚惚，原地团团转转，他瞪大了眼，还是觉得迷离朦胧。
少如少如！
夏御叔低喊着，他仿佛被蒙住眼一般，四处黢黑，什么都看不见。
正忙乱，脚底一滑，整个人扑到小溪流水里，水花乱溅一脸。
夏御叔抹抹脸，冷静了许多，看看四围，不晓得身在何处，张口喊虞叔，口却粘住了一样，声音沙哑低沉。
他摸了摸唇，就觉得嘴唇膨胀肿大，耳朵里又歌声流转，嗡嗡不停。
夏御叔使劲甩甩头，恰低头的当儿，瞥见小溪流里漾出一个影儿了来，面容脏污，蓬着头发。
他大吃一惊，待要拔脚跳出溪水，只觉双腿稀软瘫倒在水里。
夏御叔趴在水里，在他入水的那一刻，他看到夏姬的影子，看到夏姬青青草上活泼的奔跑，看到满地的野花，听到夏姬欢快的歌声飘荡……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
他在一旁看夏姬的舞蹈，裙摆儿飞扬。
月光笼在她的身上，这是她的女人！
就在这样的月光莹润柔和的夜晚，夏御叔拥着他的女人。
他望望圆圆的满月儿，又望望闪着亮晶晶眼睛的夏姬，轻轻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人指着头顶的月亮，“好熟悉的月光哩！”
转身挣脱了夏御叔的手，一跳一跳的跑开了，转过一棵大树，她停下来，看夏御叔还呆呆的立在原地，咯咯笑起来。
“我叫少如！”
夏御叔死了。
第五十四章 征舒
第五十四章征舒
大家发现他时，整个的身子卧在小溪流里，溪流的水并不深，浅的水草都露出硬硬的茎来。
夏御叔裸露着上身，肌肤早已僵硬，几道血痕似乎是被哪里的枝叶划到。
他的指甲发黑，长长的，嵌入了河泥。
大家把他捞起来，眼睛大睁着，有几根碎的青草棵儿在他嘴里。
虞叔落泪了。明明白日里还一起散步，说些往日的趣话。
他不知道夏御叔是因了什么跑到这小河里。
事实上趟过小河便到了前园，前园是夏姬住的地方。
他不会是要去前园吧，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大家都议论着，说些最近自己看到的异常情况，七嘴八舌的强调着自己的猜测。
更有人提到了大夫的话，于是夏御叔失心疯的传说不到半日便传遍了整个园林。
夏大夫死了。
一切的事需要人来打理，无疑虞叔是最适合的人选。
这园林里，准确的说这后园与其说是夏御叔的，不如说是虞叔的。
一切的人事杂务都由虞叔照料，除了前园。
安排完后园的事，虞叔去了前园。
在那里他见到了夏姬，阿蛮，还有夏征舒。
几个人都闷着不说话，还能说什么呢？
夏征舒看看这个，瞅瞅那个，他已经十岁了，他也感觉到今天的奇特，不再疯跳着玩耍。
虞叔看看夏征舒，夏征舒正望着他。这里的男子就他们两个。
虞叔看他的时候，是在看着一个新的主人。夏征舒却不晓得虞叔望着他的眼光。
他只知道发生了件大事，大家脸上的神色让他觉着压抑。
“母亲！”他向着夏姬说了话。
夏姬看了他一眼，又望向虞叔。
“虞叔，指望你了！”
虞叔点点头，抬眼看着夏征舒，然后向着夏姬弯了下腰，也不言语，转身离开了。
后园的人各自忙着虞叔安排的活儿，大家都不说话，静静的来往，偶尔相熟的脑袋偎在一起说着几句什么。
这几日朝里的官员，夏御叔的同僚进进出出表达着各自的慰问，虞叔迎来送往打理着一切。
夏征舒第一次来到后园，看到这么多的人，看到这么多的新鲜事。
每一个来的人都会望望夏征舒，都会摇了头叹一下。
夏征舒默默的跟在虞叔身后，虞叔让他做什么便做什么。
来后园的时候，母亲叮嘱他一切听虞叔的，他便寸步不离，看虞叔做各样他不理解的事。
他也乖巧，有人过来拍下他的肩膀，或者摸着他的脑袋，叹着气说话，他便微微鞠躬。
每个人都说他懂事，说他像极了夏御叔。
“好孩子！”大家都说。
也有人低声议论着什么，向着他指指点点。
“你累了，去喝茶！”
虞叔招呼人引领者夏征舒去旁边休息。
孔宁慢慢的踱进来。
虞叔看到他来，待要去招呼。
孔宁并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的望着虞叔。
虞叔低声打着招呼，“孔大夫！”
孔宁也不理睬，转了一圈，向着夏御叔的牌位作礼。
虞叔看不清孔宁的脸，只看到孔宁立在那里，背朝着他。
接着孔宁走向夏征舒，摸了摸他的头。
旁边的人低声跟夏征舒说着什么。
夏征舒才要作礼，孔宁伸手拦住，轻轻拍着夏征舒的肩膀。
“长大了！”
孔宁走了，始终没有看虞叔一眼。
第五十五章 别意
第五十五章别意
虞叔分明的感觉到一种压力。
孔宁冷漠的眼光过了很久还浮现在虞叔的眼前。
夏征舒的事还要指望孔宁在朝里说话，虞叔望望夏征舒，那孩子显得倦极了，来来往往都是陌生的人，他并不知道他未来要承担一些什么。
虞叔望着他，望着这个新的园林的主人。
“夏夫人！”虞叔没有走近夏姬，立在不远处作礼。
“虞叔辛苦！”夏姬回头看看夏征舒，“他还小，诸事依仗你呢。”
虞叔答应着，迟疑了下，望望夏征舒，“夫人，当前要紧的是让征舒接过这里的一切。”
夏姬点点头。
“一般通例，征舒要正式接管这里，须得有同朝的大夫举荐。”
夏姬没作声，伸手抚着夏征舒的头。
夏征舒几日来跟着虞叔，上下诸事也看在眼里，虽说虞叔说得话他并不十分明白，看样子却是要母亲拿主意。
见母亲为难，便拽了拽夏姬的衣袖，“母亲，这几日虞叔照管，凡事虞叔看着办好了。”
夏姬见征舒乖巧，也高兴，“虞叔，舒儿说的对。但凡有什么事，你拿主意。”
“夫人吩咐，我自会料理。至于托付同朝大夫的事，孔宁多番来往，我寻思着带小主人去拜访一下，求个照应。”
夏姬对朝内诸事本就懒散，有虞叔愿意扶持满心欢喜，忙让阿蛮准备些来往财物，好让虞叔使用，又嘱咐征舒凡事多问虞叔。
夏征舒也伶俐，一味点头。
虞叔带着夏征舒去拜访孔宁，虞叔想不到还能去找哪一个，不过看上去孔宁对夏大夫这里更多一点热情。
夏征舒从小待在园林，几时见过外面的热闹。
一路上各样车马行人来往，喜欢的他在车上坐立不安，向着虞叔问东问西。
虞叔也不经心，只是点头。
夏征舒并不觉得虞叔的敷衍，其时虞叔跟他说他也听不到耳朵里去。
他的心神早被街市的热闹占据了，只顾闪着亮亮的眼睛四下张望，指指点点。
到了孔宁的大宅，孔家人通报上去，等了许久不见回应。
再问时，回说孔大夫有客正忙，尽管耐心候着。
看看日头高挂，里面喊虞叔进去。
虞叔低声嘱咐夏征舒别乱说话，夏征舒第一次跟着虞叔出来，各种惊奇，见这家门院高深，便紧跟着虞叔身后。
虞叔领着夏征舒走进大院，远远看见孔宁屋内端坐，家人围绕议论着什么，四下里花草玲珑，绿意盎然。
虞叔迟疑，站院里等候，不一会儿有人出来指引了虞叔两人进屋。
这时就孔宁一人立在那里，其他人等早已散去。
虞叔赶紧上前作礼，又招呼夏征舒作礼。
孔宁也不说话，望望两人，自顾自的踱来踱去。
虞叔将两样包裹搁在桌上，口里连连说着答礼孔大夫。
孔宁瞥一眼，看看虞叔，“你倒是老实，送你的东西何必再拿回来呢？”
虞叔低着头，弯弯腰，“不敢当！能效劳孔大夫已是幸事！”
孔宁嗯一声，看看夏征舒，“又长高了！叫什么名字呀？”
虞叔听了赶忙扯一把夏征舒。
“回孔大夫，夏征舒！”
孔宁笑起来，“好！夏，夏……征舒！”
走到夏征舒跟前，摸摸他的脑袋，“不错，挺有夏大夫的气派！”
一边说一边望望虞叔，又笑起来。
虞叔只觉得他的笑声里，另有别意，心中忐忑。
第五十六章 佳音
第五十六章佳音
夏征舒看看虞叔又看看孔宁，虞叔没有作声。
见孔宁说完，他揽了一把夏征舒，“烦孔大夫看在与夏大夫同僚之谊，辛苦做主！”
孔宁早知道虞叔的来意，沉吟半天，皱了皱眉头。
“夏大夫早前已经在朝内注册，按惯例夏大夫的儿子自然会承继他的封地职位，上面点头同意就可以了，只是近来朝内繁忙，尚须等候机会。你说呢？”
虞叔明白这是要些人事，但是恐怕拖延过久，超过规定的期限，这事就麻烦了。
另找他人举荐一时半会想不到，又怕孔宁从中使绊。
想到这些，虞叔便说：“孔大夫公务人事都熟，今日来访专意求大夫举荐，至于各口人事，孔大夫尽说无妨，我家夫人诚意相嘱。”
孔宁听虞叔这么一说，没再继续问，反而问起园林的事，知道虞叔追随夏大夫多年，一片园林清幽爽净，一直想前往观赏，始终不能如愿，不知道虞叔可否陪伴逛一逛园林呢？
虞叔不知孔宁何意，不敢应承。
孔宁哈哈一笑，“你尽管回去告知你家夫人，事情我会考虑。改天登园访问。”
虞叔见孔宁答应举荐，心下欢喜，忙拉着征舒作礼答谢，告辞走了。
孔宁看着两人出门，脸上露出笑来。
回来见到夏姬，虞叔将访问的事备说给夏姬，夏姬本就对朝中事务不通晓，见事情有眉目，自然高兴。
夏征舒把这一路见闻说个没完没了。
虞叔起身离开，“大小事宜，夫人要做主张。我好去办。”
阿蛮一边听了虞叔的话，歪着脑袋想半天，“夏夫人，孔宁这个人我好像听后园的人说过，不是个正经人物。夫人可要当心呢。”
夏姬笑笑，“虞叔老成人，自然会办理。”又摸着征舒的脑袋，“舒儿，你马上要做官了呢。”
夏征舒大着个眼睛，“做官是做什么，我只想出去玩。外面真热闹呢。”
又说些他见过的新鲜事，阿蛮听了早笑成一堆儿，“有什么新奇的，我比你熟悉多了。我以前呀天天在外面玩儿。”
夏征舒便央求她带自己出去玩。
阿蛮眨眨眼，“那得看我高兴嘛，嘻嘻。”
夏姬见两人笑闹，知道夏征舒的心思，便哄着他说，“舒儿要做官了，有的是机会出去玩。”
夏征舒就冲着阿蛮撇嘴，阿蛮就吐舌头扮鬼脸，两人又叽叽喳喳的闹起来。
阿蛮就说，你长大了，做了官怎么对我们呢？
夏征舒一愣，我都不知道做官是什么样的，管他什么呢，我做官可以保护母亲。夏征舒很得意。
阿蛮一面拍着手儿一面笑，夏征舒就跑到夏姬跟前，摇着夏姬的手臂，母亲母亲！什么是做官呢？
夏姬就说着你都对你都对，你做了官要保护母亲哩！
夏征舒就朝阿蛮皱皱鼻子，阿蛮又哈哈笑起来。
这时看到后园老妈妈送过饭菜来，三个人别不再打趣，见饭菜新鲜，阿蛮想起往日种下的菜蔬，嚷嚷着说要拿自己种的菜来做，夏征舒听了也兴奋的蹦跳。
夏姬就笑话他，都要做官了，还跟小毛孩似的。做官要稳重，要这样，于是端着身子走了一转，笑的阿蛮弯着腰直不起来。
夏征舒倒也认真，也学着夏姬的模样端着身子走，这下夏姬也绷不住了，拽着阿蛮直呼别笑别笑。
两人早笑作一团。
第五十七章 惶张
第五十七章惶张
晚上吃饭的时候，夏征舒又说起跟着虞叔一路去孔大夫家的事，新鲜的出行让他觉着外面是一个精彩的世界，嚷着非要让阿蛮带他出去玩儿。
阿蛮却也调皮，“出去玩？外面的人可坏着呢。你要吃了亏，我可要被骂了。”说完嘻嘻笑着努嘴儿给夏征舒。
夏征舒知道她的用意，便一个劲儿的怂恿母亲答应他，说要做官了总要见识一下，至于做官是什么他才不知道。
但是他知道做官对于母亲来说似乎是一件颇为值得骄傲的事。
夏姬想着也对，毕竟孩子长大了，总要出去做事，有阿蛮这个聪明伶俐的带着也放心，就答应了。
欢喜的夏征舒饭也不吃了，忙忙的去躺下睡觉，说等不及了呢，睡着了免得熬心，阿蛮又取笑他一阵。
第二天一大早，夏征舒就起身准备，昨天跟着虞叔总是有些拘束，现在母亲答应跟阿蛮出去玩，没人看管，乐得去转一转。
阿蛮过来时，夏征舒很不高兴的样子，埋怨阿蛮不早一点。
阿蛮就说病了不想出去，夏征舒无奈又忙不迭的说好话去哄，惹得阿蛮前仰后合的笑。
夏姬见夏征舒急切，嘱咐阿蛮多留心，看着两人蹦蹦跳跳的走了。
夏姬一个人默默的在那坐一会儿。
最近的好些事情，真是烦恼。
夏御叔的突然离去，让她没了依靠，尽管往日夏御叔并不怎么来往，可毕竟他是当朝的大夫，很多事情由他顶着。
现在倒好，夏姬想起虞叔的话，不禁叹气。
想的烦，便一个人走出门到园林里四下散心。
夏姬正在园林的青草地上闲逛，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见远处一辆马车绕过来，自己赶紧躲。
却见那马车竟然停下来，下来一个人，看那打扮是一个做官的。
夏姬吃了一惊，忙忙的往回走，心里想着这可不行，得让虞叔多安排些人看管，这样人来人往，总不是好。
走了一阵，回头一看，马车上下来的人径直走进园林，四下张望一会儿，向她走过来。
夏姬呆住了，这分明是她的地儿，怎么能允许陌生的人进来？一时涨红了脸，她转身就跑。
可那人丝毫无所顾忌，像追一匹猎物一样的跟在后面。
夏姬只好站住了，回头瞪着那人。
过来的人满脸笑着，口里直喊着，“夏夫人！”
夏姬愣在那里，她抬手指着那人，“你是谁？你不应该在这！”
那人又走近一步，还是满脸的笑，“夏夫人！昨天虞叔找过我。”
夏姬一下子懵了，“啊，您是孔大夫！”
正是孔宁。
夏姬别过身去，又似乎想到什么，又转过身来，她不知道说什么，更不知道孔宁怎么会突然出现。
待要冷脸相对，又想到夏征舒，待要跑开，又觉得不妥，一时间脸红似烧，傻傻的立在那里。
夏姬正心神乱麻，孔宁早走近来，看他一点点走近，夏姬心里急的似火，望望四围，一个人都没有。
远处也不见巡园的卫队，又不敢看孔宁的眼睛。
夏姬非常害怕。
这个孔宁直盯着她，每走近一步，她心里就紧张一下。
第五十八章 猎物
第五十八章猎物
“夏夫人！你这园林真是美！”孔宁停住脚，拿手四处指点着。
“谢谢孔大夫赞赏！”夏姬松口气，不由得退后一步。
夏姬的目光四处游移，她在等待逃离的机会，可站在面前的这人，正是自己儿子夏征舒要依靠的。
她的一切早被孔宁瞥眼看见，他就像欣赏一匹猎物一样，他知道只要他再看夏姬一眼，这个女人马上会瑟缩一团。
没错，就像他往日里追逐的一匹小鹿，或者一匹小的野马。
他享受着这种满足，他喜欢夏姬慌张的样子。
“美哉，奂焉！”他扭转头，这一次他的目光非常放肆的笼罩了夏姬。
夏姬没有听到他说什么，只感觉他的目光热辣辣的扑面而来。
她的整个脸庞瞬间烧红了一片，她不自觉的往后挪了一小步。
这个男人带来一种巨大的压力。
她想赶紧逃开。
“就像……”孔宁的话打住了。
夏姬没有抬头。
孔宁又说一次，“就像……”
夏姬感受到他的语气分明有一种异样，甚至她觉察到孔宁正在靠近她。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想到了虞叔，她猛地一转身，希望虞叔就站在不远处。
可是没有。
“就像夏夫人您一样的美！”
夏姬的心几乎要跳出来，她不敢抬头，她害怕盯着她的那双眼，她低眉低眼的看到孔宁的脚，它还在动，还在向她靠近。
夏姬要崩溃了一般。
“啊……孔大夫！”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提起裙摆，转身就跑。
可她停下了，一动不动，她感觉到自己的衣裙被人拽住了，一股热气扑到她的脖颈上来。
她什么都顾不得，使劲力气一拽，也不回头，踉踉跄跄的闷着头便跑，她跑啊跑，摔倒了又爬起来，她觉得脚痛的很，可她管不了这么多。
那双眼多可怕，自己就像被笼在一张网里。
孔宁远远的望着，他好像拉起了一张弓，正射向前面那个裙摆飘扬的女人，不，一匹小鹿，或者一匹小野马。
他慢慢的笑了，他抬起手指在鼻尖嗅了嗅，然后闭了眼，长长的吸口气。
孔宁上了马车，又望望园林，“美哉，奂焉！”
马车动起来，他非常满足的靠在车背上。
这是一座猎场，那里有他的猎物。
一队巡园守卫走过，见了马车都立在一边弯腰作礼。
孔宁没有理睬，他脑子里尽是夏姬摇摇摆摆逃跑的样子。
他禁不住又抬起手指嗅了嗅，然后他笑了。
这时候，他看到了两个人，没错，是夏御叔的儿子。不，是那个女人的儿子。
孔宁拍拍车夫的肩膀，示意他转弯绕路。
背后传来夏征舒的声音，“明天我还要出来玩，你带我！”就有一个女子咯咯的笑。
虞叔自从拜访孔宁之后，信任孔宁会在一个适当的时机将夏御叔的儿子顺利扶持进朝堂。
但是不信任又有什么法子呢，夏御叔这几年鲜有跟同僚交通，自从卸职以后，虞叔真的想不出夏御叔私下里跟哪一个来往更多。
倒是这个孔宁，这两年经常出现在他面前，也有过几次接触。
但是虞叔敏感的察觉到孔宁别有一种用心。
究竟是什么，虞叔思想不清楚。
第五十九章 迷茫
第五十九章迷茫
虞叔觉得迷茫。
要说孔宁为了夏家的田产吧，打夏御叔辞世后，虞叔没发现孔宁侵占地产财物的企图，而且……
他想起上次酒馆的遇见，尽管那次虞叔一直觉得蹊跷，似乎是孔宁的一种安排，可他回家后打开孔宁的包裹，却是一些珍贵的首饰。
以他在外的经验，这些首饰绝非寻常大夫家里能拿得出，至少夏大夫家……当然，也许有……
他笑着摇摇头，夏大夫家的事自己也只是尽心操劳，说起夏大夫的家当，自己又怎么能明了呢？
何况夫人……
虞叔对夏夫人的尊敬只是一种忠诚的本能，他隐隐约约觉得夏夫人比起夏大夫来距离自己更加的遥远。
他知道一些传闻，国内听人议论过，在郑国他也有所耳闻，不过像郑国这种浪漫不羁的地方，有一些传说并不奇怪。
他自己就亲眼目睹过青年男女结伴游玩的场景，唱着年轻人的歌子，跳着柔媚热烈的舞蹈。
“这并不奇怪。”他常常这样想。
但他似乎觉得夏御叔倒是极其看重这些传闻，甚至很长以来影响到夏大夫的情绪，而且夏御叔的放纵一定与这个有关系。
“夏大夫总是太执着，从小就这样！”
虞叔知道夏大夫的为人，毕竟跟随了他那么多年。
“传言勿信！”
虞叔点点头。
他思量着夏夫人的言行，夏夫人僻处前园，并不穿街走市的，而且，夏夫人的目光里透着一种纯真。
他能感觉得到那个女人的活泼，但是这种活泼似乎只是夏夫人的一种态度，是什么态度他倒说不清。
至少……他觉得夏夫人不是一个坏女人。
想到这里，虞叔竟然对自己有一种不满，怎么能胡乱揣测夫人呢？
他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
“不过，夫人的确是一个美好的女人！”
虞叔正低头在园林的小径上随意的走，他伸展了下臂膊，长长的舒一口气，将刚才乱七八糟的念头打住。
郑国那边捎来口信，生意还算顺利，有几宗大的交易需要等他来定夺。
少主人的事得赶快办好！然后可以放心的去郑国。
孔大夫那里也没有消息，虞叔想着已经过去好一阵子了，据他的了解，如果朝中官员子弟有在朝中按惯例备册，倘若有变故，通常不会很久可以补上先人的缺。
夏大夫生前提到过给夏征舒登记注册的事，他记得很清楚。
夏大夫毕竟明事理的人，一些随便的说法怎么会当真呢？
想到夏御叔，虞叔就摇摇头，表现出非常困惑的样子。
必须找一下孔大夫去，虞叔心里想，自己那里有刚从郑国捎来的宝玉，本来预算着给夏大夫经营人事用的。
现在……用在少主人身上也是一样，总要有自己的心意。
虞叔打定主意，便拐弯踅过一片树林。
只要从树林穿过，再沿着溪流一路走，有一大片空旷的青草地。
青草地尽头便是夏夫人的居所。
他对这里非常熟悉，只是夏夫人搬进来之后，尤其是这几年，他很少来这边。
至于外人更是不会涉足这里，有他安排的几队巡园守卫在呢。
第六十章 异样
第六十章异样
虞叔踏着软软的青草，奇怪，这么久也不见巡园的活动。
夏大夫辞世后，园林里的人事自己也进行过调整，事务忙，有时也交待自己信任的伙计去办理。
他记得巡园的人事好像有人给他报告过，有新人的加入，当时并没有思想太多，毕竟人手更换也是常事。
可是今天……
虞叔转过草地，径直向边缘的大路上去张望，远远的看见一队守卫聚拢在一起闲谈，散坐在青草丛里。
那队人看他走来，都立起身来，虞叔发现有两三个陌生的面孔，知道是新来的。
这个园林四围没有围墙障碍，日常也没人会轻易靠近，可是这样散漫却也不该。
虞叔质问这一队人，有熟面孔的就说走累了恰好停歇下。
虞叔问那新来的人，适才说话的就抢着说是孔大夫推荐来的，说是孔家伙计的熟人。
虞叔一听愣了一下，待要仔细查问，听说是孔宁家伙计的相熟，便打住话头。
这队人见虞叔不高兴，也赶紧招呼着起身做事。
虞叔立在那里，想了半天，事实上他也不知道究竟感觉哪里不对劲，只是模模糊糊的察觉到现在的夏家被侵犯了的意思。
虞叔想到刚才一队人的眼神，有什么东西丢失了呢？
他转身远远的望着那一队人的身影，他没有感觉到对他这位园林老人的恭敬。
没错！
这时候他看到夏夫人的身影。
夏夫人似乎也看到了他，但是夏夫人带着一种惶恐躲闪的姿态，似乎害怕什么。
虞叔立住脚，他希望给夫人一种安全，他等夫人招呼他过去。
夏姬的确看到了虞叔，只是她觉得意外，其时当虞叔与巡园的守卫在一起的时候夏姬已经注意到了。
最近夏姬非常害怕，哪怕草丛里突然跳出的什么小飞虫也能吓的她惊叫。
往日里巡园的守卫从来不会向园内张望，最近，夏姬常发现他们走过时的指指点点，这增加了她的忧虑。
现在夏姬最信赖的只有虞叔了。
那天，孔宁的突然出现，她脑子里最先盼望的是虞叔赶紧来到。
虞叔在她面前始终保持着一种敬畏，这是一个老成人。
她想到了哑叔，虞叔有着哑叔一样的特点，不多言语，忠诚。
夏姬看到虞叔过来的时候，她瞬间觉得园林安全了许多。
她回头张望，不远处阿蛮正和夏征舒热烈的讨论，大概还沉浸在外出游玩的兴奋里。
她喊阿蛮去迎虞叔过来。
阿蛮快活的跑过去，“虞叔好！夫人等你呢。”
虞叔点点头，跟了阿蛮走过来，夏征舒也显得很快乐，这阵子他对虞叔充满了好感。
他见了虞叔开心的拉了他的手，虞叔略弯弯腰，表示对少主人的恭敬，然后立在那里望着脚下。
阿蛮扑哧一笑，夏姬瞪了她一眼，示意阿蛮跟征舒去旁边玩耍。
阿蛮便扯了征舒笑着喊着跑开了。
虞叔望着夏征舒和阿蛮跑去的背影，他觉得少主人一天天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