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阳春四月,金陵城发生了一件盛事。
金陵巨擘顾氏一族花重金在城郊的红叶山上修了一座佛寺,庙宇宏大,佛像威严,殿宇沿着红叶山铺成而上,占了大半个山头。
顾氏夫人亲自前往千里之外的峨眉山雷音寺,请回得道高僧无瑕禅师做主持,并将新佛寺命名为“小雷音寺”。
四月初八,是如来佛祖的诞辰,小雷音寺选在这一天办开寺大典,不仅有临近各寺的高僧前来开坛讲法,顾氏还设了施粥堂、义诊堂做善事。
一时间,金陵城内外的百姓,都涌上了红叶山。
曲慕歌就是其中一员。
今日天还未亮,她就被母亲曹氏从床上拖起来,说要带她去小雷音寺给她开开光、驱驱邪。
上山路上,同行的李家婶子忧心忡忡的看着迷迷瞪瞪还没睡醒的曲慕歌,问曹氏:“桃花的病还没好转吗?这都好多天了,看着还是呆头呆脑的。”
曹氏剜了一眼曲慕歌,恨恨的跟李氏说:“这个赔钱货,我看就是欠收拾,我和她爹狠狠抽了她几顿,喏,老实了。”
“光打不行,病还是要赶紧治一下。”李氏略压低了声音说:“曾家听说桃花中邪了,彩礼都打算要回去,我这儿都快劝不住了,我原打算再敲他们一比,这一来一去,可少了好多钱。”
“嘁。”曹氏不以为意的讥讽道:“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就他们那点彩礼,再想讨到桃花这样的媳妇,做梦去吧!不是我吹,桃花这张脸,十里八乡没姑娘比得上,我都后悔彩礼要少了!”
曲慕歌半个月前穿越成为农家少女叶桃花,一个十三岁就要被父母嫁掉的可怜孩子。
她刚醒来时有些惊慌,问了些不该问的问题,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在得知自己即将嫁人后,反抗过于激烈,招来了叶家夫妇的几顿毒打,并被关在了屋里。
在被关的这些天里,她终于冷静下来,接受并看清了自己的处境。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穿越,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去,眼下要紧的是逃离这对狠心夫妇的控制,并想办法好好活下去。
只有自由且平安的活下去,她才能去想自己为何而来,又将何去的哲学问题。
今天上山拜佛,是她好不容易等来的逃走时机!
随着三人靠近小雷音寺,上山赶开寺典礼的人越来越多。
曹氏带着叶桃花在山门前排队,直到中午才挤到主殿前的广场上。
广场上各个方位上安置了很多大香炉,大家争先恐后的上香、磕头,嘴里念念叨叨的祈求着。
曹氏摁着叶桃花跪下磕了几个头,又抓了几把香灰抹在她脸上,口中念叨着:“妖魔鬼怪快快退散、妖魔鬼怪快快退散……”
曲慕歌一阵无语,若就凭几把香灰就能降妖除魔,她一定立刻跳进香灰炉子里,她才不想留在这封建落后的时代!
上香拜佛结束后,李氏说要给自家男人求个高僧开光的平安符,曹氏也说要求高僧给桃花开开光,三人便往侧院的流通处走去。
流通处厢房的门关着,外面的小院里坐了很多等待开光的施主,三人便也找了个位子坐下来排队。
经过半天时间的观察,曲慕歌对寺庙的地形大概已经了解,她计划等李氏先去里面厢房开光时,就撞开曹氏逃走。
在流通处后面有个茅厕,茅厕旁边有条通往寺庙后山的小路。
曲慕歌在上山时,曾经隔着山谷看到过那条临近山坡的小路,只要跑去后山钻进红叶山的野树林里,曹氏就别想找到她了。
她闭着眼睛回想着上山时看到的地形,规划着逃跑的路线,越想越紧张,双手甚至有些发抖。
为了不让自己这么紧张,她分散注意力,去听周围人的闲聊。
这时,一老一少俩婆媳排队站在了曲慕歌旁边。
年轻媳妇搀扶着老人,看到人多,有些不耐烦,抱怨道:“娘,人太多了,咱们改天再来吧。”
老人摇头坚持道:“今天是佛祖诞辰,日子好,开光的东西更灵验。”
年轻媳妇低声说:“听人说,顾夫人花重金建小雷音寺,是为了给顾将军积德。小顾将军每次打了胜仗,屠城、杀降兵,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为这样的人建的庙,小雷音寺怎么能受到佛祖的庇佑啊……”
老人脸色变了变,说:“佛门重地,不得胡言乱语。”
说完,老人想了想,还是跟着媳妇走了。
这两婆媳的话也传到了曹氏和李氏的耳中,两人相视一眼,李氏率先站起来说:“咱们也走吧。”
曹氏啐了一口,拽起曲慕歌,道:“算了算了,真晦气!”
曲慕歌有点慌,若李氏和曹氏不分开,就凭她瘦弱的身体,她可不敢保证能挣脱两人的追捕。
好好的计划,怎么就被一句闲言碎语打乱了?
正焦急着,外面忽然有人高喊,说顾家的粥棚正在发银子!
一听消息,原本还在烧香、求签、等开光的众人蜂拥着往寺外跑去,曹氏和李氏也不例外。
天赐良机!
曲慕歌不再犹豫,趁着混乱使劲推了曹氏一把,转头就逆着人群往后山的茅房跑去。
她人矮身细,三两下就钻到人群里,曹氏发现她要跑,转身要追,却被往外涌的人群拦着,很快就看不到叶桃花的影子。
“你个死丫头,给我回来!你要往哪儿跑?回来!”
曲慕歌不顾曹氏的撕叫,尽可能快的跑着。
绕过茅房,果然如她在路上看的那样,那里有一条小路直通后山。
她沿着路一直跑,就在她以为她要跑离小雷音寺的范围时,山路一转,一座铺着青石板路的院落拦在了路中央。
院子左边是山坡悬崖,右边是寺庙的围墙,这竟然是一条死路!
山林里,怎么会藏着这么大一座院子呢?
曲慕歌出师不利,这回都要急死了!
她焦急的往来路看去,现在折返往山下跑肯定会被曹氏逮到。
她不能回头,只得一咬牙,翻过小院前半人高的竹栅栏,硬闯了进去。
第二章
“佛祖保佑,保佑我能顺利逃走!”
曲慕歌暗自祈祷着,也小心翼翼的在院落里找着横穿过去的路。
这个院落很整洁,房屋呈回字形的布局,很规整。中间院子里种了一个小花圃,房屋外面环绕着屋子种了一片竹子,而竹子后面,则是一排两人多高的石墙,与后山完全隔断!
站在光滑而坚硬的石墙前,曲慕歌有点绝望。
她大概是最搓的穿越女主了,不会武功,没有金手指,现在被堵在这里,肯定会被曹氏逮回去,逮回去不仅要被毒打一顿,还得嫁人。
回想起之前挨得几顿打,曲慕歌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叶氏夫妇打人是真的狠,也是真的疼,仿佛不是打自家孩子一般,拿着竹条和木棍往把她往死里打。
打的时候还会避开她的脸,免得破了相,不好嫁人。
曲慕歌之前从未尝过这种皮肉之苦,穿越到这里尝过苦头之后,也不打算再尝一次。
她捏起拳头走进主屋,她要去找一个武器,如果曹氏追来,就算拼个你死我活,她也要拼一次!
这间主屋的正中堂上供奉着一尊白玉观音,观音像前燃着两座佛莲香炉,堂下放着一只供人跪拜的圆形蒲团。
堂屋右手边有一张被书画环绕的茶几,茶几旁边的圆形窗台下烧着一只红泥火炉,上面正烧着热水。
堂屋右边有扇圆拱门,门上挂着淡青色的纱帐,帐前临窗下有张软榻,帐后便是卧室。
这间屋子简洁而温馨,虽不富丽,但给人一种很精致的感受。
曲慕歌气冲冲的进来,但站在主屋中闻着佛香,心中的慌张和愤怒突然平息了不少。
她静静的望着白玉观音像,看了一会儿后,跪在了蒲团上。
“菩萨在上,我曲慕歌从未做过大奸大恶的事,虽然不知因何机缘落入现在这样的境地,但我相信天道好轮回,善恶终有报,请菩萨保佑我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她磕了三个头,正要起身出去,外面忽然传来说话声。
女声温和而缓慢,很好听,绝对不是曹氏。
应该是屋子的主人回来了,曲慕歌下意识就往青纱帐后面躲去。
一轻一重两道脚步声传来,女人声音更近了:“你不去京城,却一声不吭的跑回来,若让官家知晓,小心问你的罪!我在这里一切都好,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不必为了我和你父亲怄气,更不可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只要你平安,我什么都不求了。哎,每每想到你在前线拼命,我就担心的吃不好睡不好,娘可就你这一个孩子……”
曲慕歌屏息缩在帐子后面,听到这个母亲的话,心头一酸。
这才是正常的母亲啊,会心疼孩子,会因为担心孩子而寝食难安,哪儿像曹氏那样,要么打她,要么指望着拿她换钱。
正愤愤的想着,青纱帐突然被撩开,紧接着,曲慕歌被人掐着脖子从帐子后面拖了出来。
这人动作太快,一切仿佛都发生在一瞬间,曲慕歌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人拎在了半空中。
她的脖子几乎要被拧断了,气息和声音都憋在胸腔里,半点也发不出来。
曲慕歌下意识的开始踢打,奋力睁开眼睛,哪怕是死,她也得看清楚掐死她的人到底是谁……
她慌乱、无助、愤怒的眼神撞进一双极凉极冷静的眸子里。
掐着她把她拎在半空中的男子有一张极俊美的脸,但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浑身清冷的气息仿佛从地狱而来,要终结一切活着的生命。
曲慕歌的脑袋开始发胀,刺痛憋闷的感觉在全身弥漫开,她的手脚渐渐麻痹不能动弹,在她以为自己就要这样不明不白的死掉时,男人把她丢在了地上,毫无情绪的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曲慕歌趴在地上大口的呼吸、咳嗽,半天也说不出话来,眼泪不受控制的往外流,身体也开始抽搐。
男子身后的妇人看到她这幅样子,有些心软,上前蹲在曲慕歌身前查看她的状况,并责备道:“小野,你下手太重了,她还是个孩子。”
男子没有说话,只是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眼神略带探究的看着曲慕歌。
曲慕歌好不容易缓过来,她打量二人。
男人黑衣黑袍,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而面前的妇人身上穿着白青相间的居家道袍,头上用方巾包了发髻,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慈善样子。
她果断的抱住了妇人的手臂,说道:“夫人……我不是坏人,求求夫人救我……”
比起男子而言,这个温柔美丽而心软的妇人,是曲慕歌唯一的救命稻草。
妇人扶着曲慕歌坐下,并给她倒了杯温水,细声安慰道:“你不要怕,我儿子刚刚以为你是刺客,才下手重了些,我们也不是坏人,你告诉我们,你为什么会躲在我院子里?”
曲慕歌把自己被“父母”毒打,又逼自己嫁人的事说了出来。
“我以为这里的路能通往后山,没想到跑到这里却无路可逃,迫不得已才躲到屋子里来。我真的不是坏人……”
为了证明自己的遭遇,曲慕歌把袖子撸起,把自己身上的伤势给妇人看。
细细的手臂上满是被竹条抽打的痕迹,疤痕摞着疤痕,没有一块好肉,想必在曲慕歌穿越之前,叶桃花就常常挨打。
曲慕歌甚至怀疑叶桃花应该是被叶氏夫妇打死了,才导致了她的穿越。
温柔妇人想必是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看的倒抽了一口冷气,眼眶也红了:“做父母的怎么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一直沉默的男子站起来走了出去。
他刚离开,屋子里凝结的空气仿佛重新开始流动起来,曲慕歌终于松了一口气。
妇人见状,无奈说道:“我儿子是个军人,在战场上待久了,难免浑身戾气,但你不要怕,他不会伤害无辜之人的。”
曲慕歌点点头,想起当务之急,便问道:“夫人,您可知道这里有什么别的路吗?我娘肯定堵在外面在找我,我不想跟她回去……”
妇人笑着说:“你放心,若你不愿回家,我保证她带不走你。但是你一个小姑娘,离开家之后,有什么打算呢?”
第三章
曲慕歌做过很多种打算,她偷偷从叶家偷了一些碎银,可以先找个地方落脚。
她有手有脚,还是个文化人,虽然以前读的书在这里不一定有用,但她相信自己肯定不会饿死!
她还未说出自己的想法,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恭敬而和煦的对妇人说道:“夫人,主人吩咐将叶姑娘留下给您做个伴儿,让属下前来安置,若叶姑娘同意,属下这就去叶家拿卖身契了。”
妇人露出讶异的神情,确认道:“留在我身边?”
书生答道:“是,主人是这样吩咐的。”
妇人回过头仔细打量曲慕歌,问道:“你都听到了,你可愿意留在我身边陪我?”
曲慕歌有些懵。
虽然她第六感觉得这位妇人是个好人,但自己也不能不明不白的把自己给卖了。
“不知夫人是什么人?要我做些什么?”她尽可能带着善意的语气问道,毕竟面前的人极有可能是自己未来的金主妈妈。
书生替妇人答道:“这位是金陵顾家的主母,皇赐三品诰命夫人。刚刚你见到的男子是顾家长子、西岭军都指挥使顾南野。主人好心救你,不会逼你做什么不好的事,夫人日常有服侍的人,也不会让你做苦活。”
诰命夫人!都指挥使!
曲慕歌虽不知身处什么朝代,但是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文化人,听也听得出这些人身份不凡。
而且金陵顾家正是建造小雷音寺的金主,有权又有钱,若给这样的人家打工,就算是亲生父母,也不敢对她怎么样了!
曲慕歌真心对顾夫人道:“谢谢夫人救命之恩!但……能不能不写卖身契,我可以签活契,夫人放心,我一定会尽力报答夫人的大恩大德!”
顾夫人本就没想扣下她,于是点点头:“就按你的意思。”
她让书生带曲慕歌回家,把叶家的事办妥了再带她回来。
待曲慕歌走后,顾夫人到东厢房找到自己儿子,好奇问道:“我从家中带出来的人,你一个也不信,怎么就这样放心这个小丫头,你认识?”
顾南野点头,但没有多解释,只是说:“还请母亲招待她一段时日。”
顾夫人又琢磨出一点信息,儿子话中的意思是把小姑娘当客人,而不是下人。
顾夫人更好奇了,看来这个小姑娘是个很重要的人,竟然要被儿子随身带在身边!
她太好奇了,但儿子没有细说小姑娘的事,她也就没有多问。
她很了解自己这个儿子了,凡事都是自己拿主意,若是他不愿说的话,怎么问都是没有用的。
既然儿子这边问不出端倪,那她明天就从小姑娘身上打听好了。
另一边,曲慕歌随着书生离开小院后,书生告诉她,他叫柳敬,是顾将军的家臣。
曲慕歌本以为柳敬会带她回叶家,没想到柳敬直接把她安置在小雷音寺的一间客房里。
“你先歇着,我晚些处理好了你家的事来找你。”
曲慕歌一头雾水的望着柳敬,处理她的事都不需要她在场的吗?
她的确不太愿意去面对叶家父亲和曹氏母亲,有人愿意全权包揽,她也乐得做个鸵鸟。
待到晚上,柳敬果然回来,拿了两份文书给她,一份是她的户籍,一份是跟顾家的活契。
看着这两份文书,曲慕歌问道:“我、我爹娘怎么说?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柳敬用手指点了点户籍,没回答,只是说:“这是你一个人的户籍,从今往后,只要你想跟叶家没关系,那你就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曲慕歌惊讶极了,幸福真的来的太突然,她竟然撞大运,直接抱上大腿儿,并且跟奇葩父母完全脱离了关系?
柳敬见她呆愣的样子,走前笑着说:“若是想道谢,就替我家主人好好伺候夫人吧。”
曲慕歌抱着文书在厢房里又蹦又跳,这位顾将军是神仙吧,竟然这么善解人意!
干净的身份,安全的环境,稳定的工作,她曲慕歌想要的东西,竟然一瞬间都有了,好棒!
“哇,面冷心热的神仙小哥哥!”曲慕歌一扫连日的阴霾和压抑,心情终于放晴,雀跃的要蹦出胸腔。
她摸了摸脖子上被掐出来的痕迹,自言自语道:“行吧,看在你这么会办事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红叶山后山小院中,柳敬在东厢房里恭敬的向顾南野汇报道:“红叶村叶、曹、李、曾四户共十七口人,已尽数抓捕归案,请主人发落。”
顾南野看着手中的军报,不太走心的点了点头,又吩咐道:“留下叶典,其他都杀了吧。”
叶典是叶桃花的父亲。
对于这杀无赦的指令,柳敬丝毫不觉得诧异。
他得令后正要退出去,又听主人补充道:“叶典的手脚先废了。”
“是。”
顾南野处理完手头的军务,已是半夜。
他收起文书,重新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下“曾叶氏”三字。
对于这个女子,顾南野没有太多的印象。
上一世见到她时,她已经嫁做人妇,十七岁就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
她带着三个孩子跪在朝堂上,眼中无光,拘谨怯懦,只有在被询问到想要怎么处置自己的丈夫曾康时,她咬牙切齿的说出:“我要他死!”
这四个充满恨意的字,让顾南野多看了她一眼,过目不忘的他因此记住了她的长相。
但今世再见,顾南野差点没认出来,原来在她嫁人变得形如枯槁之前,也曾是个鲜活漂亮的小姑娘。
顾南野坐回太师椅中,对着棋盘上的残局思索。
若他如前世一样没有回金陵看望母亲,就不会发现她躲在屋里,她应该会如前世一样被曹氏抓回去被迫嫁人,直到四年后被找到。
他今天出手干预了她的命运,很多事情会被影响,他必须推演清楚,每一步都不容有错……
第四章
小雷音寺中,曲慕歌这一夜睡的并不安稳,仿佛坠入地狱。
在梦中,她被曹氏抓回去后,被迫嫁给曾家之子曾康。
她不喜欢曾康,但成亲的头三个月,因为曾康喜欢她的美貌,一切都还好,就在叶桃花以为日子就要这样过下去时,曾康却因为赌博输了田地。
为了还钱,曾家父子把她绑到金陵城的赌庄中,用她的身子来还债。
自那以后,曾家父子会带不同的男人回家,她完全沦为了他们的赚钱工具,也成为了红叶村的笑柄。
她跑回叶家求助,被叶父乱棍打出来,曹氏甚至还找她要钱。
不仅她受罪,她生的孩子也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曾康对孩子不是打就是骂,说他们是野种,不给吃不给喝,最后在一次争吵中,她拿起刀捅了曾康。
人死没死她不知道,但她却被丢进大牢中,被判了秋后斩……
如地狱般的梦境让曲慕歌哭着醒来,梦中的一切都太真实了,仿佛真实发生过。
“是你吗?是你前世的经历吗?”曲慕歌无声的问着叶桃花,没有人回答她,但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曲慕歌坐在床头哭了半晌,手中抚摸着柳敬给她的两份文书,这才有了一点点的安全感。
曲慕歌无法想象自己若是落入叶桃花那样的境地,她要怎么办。
她也许会比桃花更早的选择拼死一搏,但她没有逆天的本事,还是会遭很多罪。
相比而言,她越来越感谢顾氏母子,他们是她的贵人,给她的人生带来了重大的转机。
想着前世今生的种种,曲慕歌脑袋越来越糊,在小雷音寺的晨钟中,她才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的回笼觉一睡就睡到了中午,直到有个老妇人来喊她吃饭,她才清醒。
曲慕歌一下子跳下床,慌乱的穿衣服,道歉道:“对不起,我睡过头了,我其实不爱睡懒觉的……对不起……”
“上班”第一天就迟到的这么夸张,曲慕歌睡前还想着要报答顾夫人,没想到自己身体这么不争气,她感到十分抱歉!
叫她起床的老妇人是顾夫人的乳母,辛妈妈。
辛妈妈原本在顾夫人嫁人之后就随夫家走了,但前不久,顾南野又将辛妈妈找到,请她回来照顾顾夫人。
辛妈妈是个很慈祥的老人,她上午已经听顾夫人说了叶桃花的事,所以并不责怪她睡懒觉,而是笑着说:“可怜的孩子,夫人知道你多日没休息好,所以特意没喊你。只是现在已经到吃饭的时候,你想必饿了,吃了再睡吧。”
曲慕歌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吃了再睡呀!
辛妈妈给曲慕歌带来了干净的新衣裳,曲慕歌利索的收拾好自己,跟辛妈妈一起到顾夫人的小院里。
小雷音寺的开寺大典虽然结束,但顾家的施粥棚和义诊棚会连开七天,顾夫人上午甚至亲自去棚里帮忙,这会儿才回到小院休息。
对比而言,睡懒觉的曲慕歌更觉得脸红了。
顾夫人笑眯眯的看着换了干净衣服的曲慕歌,招手让她一起吃午饭。
原以为顾夫人是高门大户的主母,吃穿用度想必有很多规矩,但没想到她吃的相当简朴,三碟素菜一碗清粥。
辛妈妈从一旁端来一盅鸡汤,说:“桃花,这是夫人专门给你的,快趁热喝。”
曲慕歌非常不好意思,说:“夫人和辛妈妈都没鸡汤喝,我怎么能喝,应该长辈先喝的。”
顾夫人温柔的笑着说:“我和辛妈妈都在佛祖面前发愿吃素,但你还在长身体,不能跟我们一起过清苦日子,你快喝吧。”
曲慕歌昨天在签下活契时,以为自己会过上丫鬟般的打工生活,没想到主人家这么好!
第N次感慨自己遇上了好人后,曲慕歌一口气把鸡汤都喝了,不得不说,无污染的土鸡汤真的香,好喝得她快要落泪了。
她这边没哭,辛妈妈那边却抹起了眼泪。
顾夫人关切问道:“辛妈妈,你这是怎么了?”
辛妈妈拉着曲慕歌的手,对顾夫人说:“夫人,我刚刚看到桃花换衣服时,身上都是伤,没有一块好肉,实在是心疼。”
顾夫人坐直身体,问道:“身上也有伤吗?”她以为叶桃花手脚上的伤已经够触目惊心了。
在顾夫人和辛妈妈的坚持下,曲慕歌被她们按在软塌上脱了衣服。
她的胸前,跟手臂上一样有竹条抽打的痕迹,背上的伤更严重,不仅被新鲜的抽打伤口,还有大块被捶打的青紫,腰间甚至有被烙铁烫的痕迹!
“简直是……禽兽!”顾夫人多年的涵养也有点受不了,骂了一句。
辛妈妈忍着泪意找来伤药给她涂抹,顾夫人则握着她的手说道:“你这个孩子好傻,身上的伤这么重,昨天怎么忍着不说呢?昨晚就该给你上药……一定很疼吧……”
曲慕歌的确很疼,但她不敢说。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好心的主人家,不仅收留她,还给她解决麻烦,她怎么敢娇滴滴的惹人讨厌?
“夫人、辛妈妈,你们别担心我,我真的没事,皮外伤过几天就好了……”
她趴在榻上,正软声劝着,顾夫人突然站起来,惊讶中带着责备叫了一声:“啊呀,你这孩子!”
辛妈妈也手忙脚乱的把衣服盖到曲慕歌背上,哭笑不得的道:“哎,怪我怪我,没关门……”
是有人闯进来了吗?她没听到脚步声啊。
曲慕歌一头雾水,她爬起来回头去看,但除了晃动的门帘,她没看到任何人。
顾夫人有些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一声,交代辛妈妈继续给曲慕歌涂药,自己则带上门走了出去。
顾南野背手站在院中,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眉头微微皱起。
顾夫人过去拍了一下儿子的胳膊,低声责备道:“你进来怎么不敲门,这么鲁莽!”
顾南野觉得很冤枉,大中午的,正是吃午饭的时间,门也没有关,谁会料到里面的姑娘没穿衣服?
顾夫人又道:“小姑娘面皮薄,这会儿指不定多害羞,你待会儿再进去吧。哎,要我说,你就不该总在军营里待着,连男女大防都忘了。”
顾南野无奈道:“母亲,她只有十三岁,还是个孩子。何况,她满身伤痕,任谁看了也不会有旁的想法。”
提起伤痕,顾夫人愤愤道:“叶家父母怎么下得去手,那可是自己的孩子啊!”
“是啊,若是自己的孩子,怎么下得去手?”顾南野似是无意的说了一句。
顾夫人极其聪明,立刻意会道:“你是说?他们不是……”
顾南野看了一眼屋里,顾夫人立刻噤声,低低叹了句:“真是可怜!”
第五章
辛妈妈给曲慕歌涂好伤药,曲慕歌重新穿好衣服,和辛妈妈一起收拾饭桌上的碗筷。
两人端着碗筷往厨房走时,曲慕歌看到顾氏母子在院里说话,她悄悄看了顾南野一眼,没想到跟顾南野来了个四目相对。
顾南野的眼神太过锐利,仿佛要看到人心里去。
曲慕歌心中一慌,立刻低下头,手中的碗都差点摔了。
“就、就看到一个在涂药的光背,我慌什么啊……就当穿一回露背装,没啥好在意的……”
曲慕歌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但脸色还是红彤彤的。
到了厨房,辛妈妈让她把要洗的东西交给下人,并交代道:“院里的杂活儿有人来干,不用你动手,只是将军不喜欢这些人靠近夫人贴身伺候,所以不许他们进院。”
曲慕歌点头,难怪她在顾夫人身旁看不到伺候的人。
曲慕歌尝试着询问自己的“工作职责”。
辛妈妈笑呵呵的说:“夫人日子过的简单,早晚礼佛,上午侍弄花草,下午抄写佛经或写些字画。你若觉得没事做,可以帮着夫人一切侍弄花草,或者研磨洗笔。”
这日子也太清闲了……
曲慕歌心里有些疑惑,顾家家大业大,主母都不用管事吗?
顾夫人年近四旬,看起来却很年轻,虽然穿着和起居都非常朴素,但她本人的气质却是温柔中带着几分少女的活泼,并不似一个要与佛祖青灯常伴的寡淡之人。
就好像是一只灵动的鸟,被关在笼子里,不得不过这种日子。
她转而又想到昨日在寺庙中听到香客说的闲言碎语,也许顾夫人真的是为了减少顾将军在战场上积累的杀孽,才在这里礼佛祈福。
曲慕歌摇了摇头,不再多想,主人家的事,不是她这个刚上岗一天的新人可以去探究的。
下午,顾夫人交代辛妈妈把曲慕歌安置到小院中来住。
她本就没有行李,就贴身带着两张重要的文书。
辛妈妈带她在北面的倒座房里住下:“夫人起居都在正屋,西厢房是夫人的书房,将军暂住在东厢房,我就在你隔壁屋。”
住下后,曲慕歌去找顾夫人道谢。
顾夫人正在西厢房里抄写佛经,听了她的道谢,停笔说道:“若有什么需要的日常用品,尽管跟辛妈妈说,她会安排人给你置办。”
说着,她看了看曲慕歌身上的衣服,说:“你身上这套衣服是临时买来的,不是很合身,等过两日寺中的事了了,我带你下山去买衣服。”
曲慕歌有些受宠若惊,说:“夫人救我已是大恩,我什么都没为夫人做,怎么好再额外花您的钱?”
顾夫人摇摇头说:“我只有小野一个儿子,他十四岁就去从军,常年不在我身边。如今你遇到我,是我们的缘分,我心疼你、喜欢你,你就不要跟我见外了。”
曲慕歌是个嘴笨又脸皮薄的人,道谢感恩的话说不出花样来,千恩万谢都堵在心里。
顾夫人见她脸红了,岔开话题说道:“你喜欢读书吗?若是你愿意,我可以教你识字。”
农家女子一般是没条件读书的,叶桃花日子过的这么惨,顾夫人便以为她是不识字的。
曲慕歌虽然读过书,但此书非彼书,虽然很多东西可以通用,但也有很多东西不同,顾夫人愿意教她,她自然愿意。
顾南野从外面办事回来,脸上虽然一如往常的没什么表情,但眼眸中冰冷如雪,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戾气。
他路过西厢房,听到房内传出母亲的笑声,不自禁的停下了脚步。
透过半开的窗户,顾夫人一脸惊喜的望着曲慕歌问道:“这个字呢?还记得怎么念吗?”
曲慕歌望着顾夫人写在纸上的《千字文》,答道:“阙,剑号巨阙,珠称夜光。”
顾夫人好开心,说道:“短短半个时辰,你就能学会五十个字,这样的天赋,不读书可惜了。”
曲慕歌又脸红了……
这些字虽然有繁有简,但她还是认得的,现在装作文盲从头学,她很心虚……
顾夫人忽然看到窗外的儿子,招手喊道:“小野,你回来了,快进来看,桃花读书十分聪明……”
顾南野顿了顿,收起身上的戾气,尽可能平和的走进西厢房,喊了声“母亲”。
顾夫人将曲慕歌夸了一通,又吩咐儿子:“你派人回府,将你启蒙的书本都找来,正好给桃花用。”
曲慕歌听着顾夫人一直喊她“桃花”,忍不住说道:“夫人,我想改个名,我,不想叫叶桃花了。”
顾夫人也不喜欢这个乡土的名字,想到她应该有个新的开始,便点了点头:“新名字新生活,你可想好要改什么?”
曲慕歌顿了顿,指着桌上的《太玄经》说:“太玄,我想叫叶太玄。”
顾夫人惊讶的望着她,喃喃道:“你可能不太懂《太玄经》,这个名字好像不是很适合女子……”
太者初始,玄者幽深。
《太玄经》是道家著作,是探索天地人三者关系的哲学书。
太玄,又是北方之斗机,北斗绕北极旋转,可作为标定,时空统一。
曲慕歌给自己改名太玄,有她的深意,顾夫人不能理解很正常。
这时,顾南野却说道:“天以不见为玄,地以不形为玄,人以心腹为玄。叶太玄,这个名字很好。”
顾夫人惊讶的看看儿子,又看看曲慕歌,无奈道:“好吧,既然你们都喜欢,我又何必墨守成规。叫太玄,也很好。”
得了新名字的曲慕歌很开心,没有注意到顾南野眼中闪过的讶异之色。
——前世,太平四年,雍帝寻回流落民间十七年的公主,赐号太玄,建太玄观以供其静养。
第六章
雍朝与虬穹部落的战争,已经持续了五年。
在战争刚开始的前三年,雍朝边军疲弱,被虬穹打的节节败退,从西北至东北数千里的边关沿线皆是战场,丢失城池十一座,京城危在旦夕!
两年前的关键时刻,西岭军绕过主战场,跋涉穿过茶哈无人区,如一支利剑直捣虬穹王庭,一举斩杀留守王庭的虬穹四位王子,并火烧都城,屠光所有守城官兵。
史称茶哈大捷。
自茶哈大捷后,虬穹远征军军心大乱,前线接连败退,两年来,在突起的西岭军带领下,雍朝已收回十座城池,只余最西北的光明关还在虬穹手中。
顾南野从西岭军发迹,两年内获得十次擢升,成为雍朝四大边军中最年轻的都指挥使。
一个月前,顾南野带着西岭军兵临光明关。
雍朝百官翘首以盼,以为他会获得第十一次大捷,顺利取回光明关,收复雍朝所有领土。
但他却按兵不动,不论皇上发几道旨意催促他速战速决,他都不做任何回应。
一时间,朝中非议之声四起。
有人弹劾顾南野拥兵自重,藐视王权。
有人弹劾顾南野居功自傲,想在结束战争前获得更多封赏。
也有人弹劾顾南野勾结敌军,必然是受了虬穹的贿赂,才不愿赶尽杀绝。
雍帝看着如雪花般的弹劾奏章,有些心慌。
军中无人可用,只有一个顾南野。
在彻底打败虬穹之前,他只能行安抚之策,再下诏书,封顾南野为西岭侯。
顾南野接受了诏书,并提出要回京叩谢皇恩,这一举措,让百官们百思不得其解。
顾南野麾下将领以命死谏,劝他不要回京。
拥重兵者,最忌讳孤身入京,没有了军队,皇帝是奖是惩,皆由帝心。
何况此时前线怎么少得了他坐镇?岂不是给虬穹反扑的机会?
但顾南野决定了的事,无人能够劝阻,他只带了五十人的亲卫,离开了西岭军大营。
京城之中,雍帝坐立难安,一会儿担心顾南野带兵回来造反,一会儿又期待能够趁着这次机会削一下顾南野的军权。
他派出无数斥候前去打探顾南野的行程,斥候却报,顾将军身体抱恙,在天健城养病,一时无法入京。
本该在天健城养病的顾南野,此刻却在金陵城外的小雷音寺旁的小院中。
今日四月十五,顾夫人命人做了茶点,晚上在小院的花圃中摆了赏月宴,要与儿子、曲慕歌一起赏月看星星。
“小玄儿,你看那颗星星就是太玄,是你的命星。”
曲慕歌自从改名叶太玄,顾夫人就喜欢喊她小玄儿,并开始教她看天文历法书。
随顾夫人相处越久,曲慕歌越来越佩服顾夫人,作为一个古代女子,她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实在是个大才女!
她心中敬顾夫人如师长,非常认真的跟她学起古代知识。
顾南野看着母亲与叶太玄交谈甚欢,心中难得觉得宁静,这一世,他必要守护住母亲的安危和简单的幸福。
曲慕歌见顾南野神情难得露出一分和煦,便主动给他斟了杯茶。
她怀里有一只平安符,里面是她亲笔抄的一段心经,她还专门去求小雷音寺的无瑕禅师给平安符开光。
这个小礼物比起顾夫人替儿子修寺庙积功德的举动,自然是小之又小,但她现在没钱也没本事,只能以这样的方式答谢顾南野的搭救之恩。
“顾将军,”大概是第一次见面时顾南野差点把她给掐死了,曲慕歌说不出理由的,就是很怕顾南野,她小声喊了一声,拿出平安符说:“听夫人说,你过几天就要回战场去了,这是我做的平安符,希望它能保你平安,也谢谢你和夫人救我。”
顾南野看了一眼小姑娘手中的红色锦囊,一看就是佛庙里买的,并不是自己动手做的。
何况无数次从死人堆里走出来的他,并不认为这玩意儿能保自己平安。
曲慕歌见他半天没反应,觉得非常尴尬,只好给自己找台阶下:“我、我不会女红,做不出像样的谢礼。要不,要不还是等我以后学了女红,亲手做一个送给你吧。”
男人手速很快,曲慕歌还没看清,平安符就被他拿走了。
“心领了。”顾南野没有看她,淡淡的说了一句,
曲慕歌长舒一口气,总算是把东西送出去了,平安符拿手里几天了,可她总是不敢跟顾南野说话。
顾夫人在旁忍着笑意,怕曲慕歌脸皮薄,也没有借此打趣她,只是夸赞道:“小玄儿真是懂事,战场上刀剑无眼,平安符一定会保护小野平安无事的。”
顾南野虽然不太说话,但小院里的气氛也算其乐融融。
顾夫人开心,便说明天带曲慕歌进城去玩。
翌日,顾夫人、曲慕歌、辛妈妈三人坐马车进城,柳敬随车陪同。
顾夫人虽然搬到山上住,但对金陵城十分熟悉,各大店铺的掌柜亦认得她。
她先去衣庄给曲慕歌买衣服,又带她去买首饰,中午逛累了便去齐芳阁用饭。
在包间坐下后,齐芳阁的东家亲自过来给顾夫人问安。
东家笑着说道:“顾夫人真是稀客,有好长的日子没光临小店了。您要前来,该提早说一声才是,可惜今日店中主厨休息,不能做您最爱吃的鹅油酥,还请夫人见谅。”
顾夫人笑道:“无妨,只是吃一顿便饭,而且我现在已经茹素,吃不得油腥。你捡几样爽口的素菜做上来,再给我这个小姑娘做几样可口的小点心来。”
“是,我这就去安排!”
曲慕歌今天进城才感觉到了顾夫人的牌面,各个店的老板都认识她,并且亲自接待她,这是顶层的贵客才有的接待规格。
等菜的空当,顾夫人教曲慕歌辨茶,两人正在品茶,房门突然被人粗鲁的推开。
一个极美艳的女子站在门前,身后跟着四个丫鬟。
五人鱼贯而入,女子极其不客气的直接在桌上坐了。
第七章
“听说姐姐在这里吃饭,妹妹过来看看。有段日子没见到姐姐了,姐姐好像又老了,山上的日子很苦吧?”
闯入的女子娇媚的说道。
来者不善,柳敬在旁喝了一句:“不得放肆。”
那女子冷笑着看了柳敬一眼,说:“一个提鞋的小厮,跟了顾南野几天,就敢在我面前嚣张,你怕是忘了你妹妹的下场吧?”
一向镇定自若的柳敬,此时额头冒青筋,像是想起极其愤怒的事,在努力克制着。
顾夫人放下茶盏,不悦道:“烟娘,我已离开顾家,你还如此纠缠不休,到底想干什么?”
烟娘伸手撑着脸颊,眨了眨眼睛,笑着说:“姐姐这话说的不明不白的,离开顾家?老爷休书都还没写,你怎么算离开顾家?若姐姐真想离开顾家,就该劝老爷早点写休书才对。你既不想做顾家主母,那便早点把事情了解了,大家都方便。”
顾夫人冷笑了一声:“休书。休书写与不写,顾家都是你的了,有何分别?”
烟娘微微皱起眉头,说:“姐姐何必装糊涂?你的三品诰命,本该是我的!”
一向温和的顾夫人听到这句话,终于忍不住将茶盏拂到了地上:“可笑!顾南野是我儿子,就算我死了,诰命也落不到你头上!”
一直在尽力搞清楚状况的曲慕歌终于听明白了。
烟娘是顾家小妾,她想让顾老爷休妻,成为顾家正妻,这样顾南野为顾家挣得的封赏,才落得到她头上。
烟娘不耐烦的看了一眼碎在地上的茶盏,说:“姐姐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妹妹不客气了。你说若是官家知道顾南野偷偷带兵回金陵,会怎么处置他呢?欺君之罪还是谋逆之罪呢?”
柳敬拳头捶在桌上,喝道:“姨娘慎言!”
烟娘看到顾夫人和柳敬的神色,得意的笑了。
曲慕歌在旁貌似无心的问道:“辛妈妈,欺君之罪是不是要抄家呀?谋逆之罪好像还要株连九族,是不是呀?”
没人回答小姑娘的话,但大家都听懂了。
烟娘不会蠢到赌上自己的命去害顾南野,毕竟像她这种贪心的人,最是惜命。
烟娘狠狠的瞪了曲慕歌一眼,说:“咱们走着瞧!”
而后带着丫鬟走了。
被这么一搅合,众人逛街的好心情都没了。
顾夫人忧心忡忡问柳敬:“小野这次冒然回来,真的不要紧吗?”
柳敬安慰道:“主人自有打算,夫人不必忧虑。”
顾夫人依然满脸忧色,回到小院后也没吃多少东西,一直关在书房里抄佛经。
曲慕歌现在什么情况也不了解,帮不了什么忙。
顾南野不在小院,曲慕歌想去找柳敬打听点消息,但柳敬送他们回来后,也不见了人影。
她只得去找辛妈妈。
“辛妈妈,那个烟娘很得顾老爷喜爱吗?”
辛妈妈叹了口气,说:“我前些年没有陪伴在夫人左右,顾府里的事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只听说,自老爷生意做大后,就喜欢寻花问柳,夫人和老爷感情渐淡,老爷甚至把那些腌臜人带回府里玩乐。夫人实在看不过,便搬出来住了,少爷也是因此常常跟老爷吵架,最后离家去从了军。那烟娘是去年才新进的,正得顾老爷喜欢,而且她并不清楚夫人和老爷的过往,所以总想取而代之。”
辛妈妈讥笑了一声,接着说:“夫人多次要求老爷写休书,是老爷不敢写,烟娘什么都不知道,总跑到夫人面前闹。”
“不敢写休书?因为顾将军吗?”曲慕歌问道。
辛妈妈摇头,说:“夫人是帝师宋太傅的独女,顾家生意之所以能做到今天这般光景,全是占咱们太爷的光,若是顾家休妻,太爷的学生们定然会为夫人讨个说法。而且太爷临去前,把皇上赐的所有田产都留给了夫人,老爷唯利是图,又怎么肯放过这笔钱?”
曲慕歌惊呆了。
没想到顾夫人自己也是个家里有矿的大佬,难怪能捐建小雷音寺,她还以为花的是顾家的钱呢!
这时,外院有个粗使杂役跑了进来,跟辛妈妈说:“妈妈,老爷来了,要见夫人。”
辛妈妈面色明显沉了沉,但她不敢随意做主,只得去书房问夫人的意思。
顾夫人脸上露出几分哀伤,叹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让他进来吧。”
顾夫人坐到主屋里,辛妈妈去外面带人进来,曲慕歌在旁烧水煮茶。
暮色中,一个中年男人气喘吁吁的冲进来,满脸怒色,掀开主屋的帘子就指着顾夫人骂道:“你这个毒妇,竟敢指使孽子入室行凶,你们也太无法无天了,我今天就要你给烟儿偿命!”
顾老爷从袖中抽出匕首,挥舞着就冲着顾夫人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曲慕歌抱着一壶热水就冲上去,结结实实的撞在了顾老爷身上。
滚烫的热水泼出来,顾老爷被烫的乱叫,惊动了院里的人。
不知道从哪里飞出四个侍卫,三两下就把顾老爷按在地上,拖到了院子里。
“放肆,放肆!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侍卫们自然知道他是谁,若是不知道他的身份,刚刚就不会放他接近夫人。
他刚刚差点伤了夫人,若夫人有个什么意外,他们也就不用活了。
顾夫人受到惊吓,等反应过来时,赶紧抓起曲慕歌的手,喊道:“辛妈妈,快取冷水来!”
曲慕歌用开水烫顾老爷时,自己的手也被烫伤了。
顾夫人和辛妈妈一顿忙活,给曲慕歌处理伤势。
顾夫人责备道:“你这个傻孩子,怎么这么不管不顾的!”
曲慕歌道:“他突然拿着刀冲进来,我找不到其他武器,只好拿开水烫他,我只沾了一点,没事的。”
顾夫人心疼不已,说:“他只不过是虚张声势,吓唬我罢了,若他真敢杀了我,他也算是做了一回男人了。”
听顾夫人这话的意思,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
原来顾老爷不仅好色,还是个家暴的渣滓!
曲慕歌有点后悔没把开水往他脸上泼!
第八章
顾南野得到消息赶回来时,一脚踩在顾老爷胸上。
原本就被烫起一片水泡的地方,被顾南野用脚底狠狠碾过,痛的顾老爷胡乱叫唤。
“不孝子弑父啦!”
顾南野嫌弃的看了一眼,森然说道:“我敢杀了那个贱人,也敢杀了你。你若再敢扰我母亲清净,别怪我刀剑无情。”
“你、你个不孝子!我要去京城告御状,我要你免官削爵,我就不信没人能治得了你!”
顾南野冷笑一声,说:“你以为你离得开金陵城?”
顾老爷又气又惊,坐在地上颤抖着手指着顾南野说:“反了、反了,打了几场胜仗,你真的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了!”
顾南野丢了一个不耐烦的眼色给柳敬,柳敬上前半提半扶的把顾老爷弄走。
顾老爷被拖出去时,仰天骂道:“宋长乐,你这个毒妇,养出这样的不孝子!我告诉你,你修再多庙、抄再多经、念再多佛,也不会有神佛庇佑这个畜生!他迟早下地狱,咱们等着瞧吧!”
顾夫人面色苍白,眼中噙泪,半靠在辛妈妈怀里。
顾老爷走后,顾南野神色不悦的看向留守的侍卫们,刚想发落,却听顾夫人严肃的说道:“你跟我进来。”
母子俩往书房去了。
辛妈妈带曲慕歌回房继续包扎烫伤。
想着刚刚的事,曲慕歌就觉得被顾老爷毁三观,好歹是大户人家的老爷,竟然对自己的夫人动刀子,还在地上撒泼打滚、指天大骂。
她忍不住问辛妈妈:“夫人怎么会嫁给老爷?”
顾夫人出身名门,顾老爷看起来毫无涵养,这个婚姻明显的门不当户不对。
辛妈妈露出难过的神色,说:“宋家是书香世家,但在祖太爷那一辈,家中被京中大案牵连,家道中落。太爷当时得了重病,给宋家供应菜米油盐的顾家救济了太爷,并出资供他继续读书科考。太爷感恩顾家雪中送炭,便结了娃娃亲。后来太爷做了帝师,宋家沉冤昭雪,但他重情守信,还是把女儿嫁入了顾家,并处处帮扶顾家。只可惜太爷身体不好,早早的去了,夫人没了靠山,老爷就逐渐露出真实嘴脸,夫人在顾家的日子就再也没有顺畅过。”
说着,辛妈妈就落下了心痛的泪。
曲慕歌沉默了,顾夫人也好可怜啊。
书房中,顾夫人严厉问顾南野:“你杀了烟娘?”
“是。”顾南野干脆简洁的答道。
顾夫人有些手抖,她转身扶住书桌,尽可能控制情绪的说道:“她是正经抬进顾家的良妾,虽然做错了事,但罪不至死!就算犯了死罪,也有王法去惩戒,你是王法吗?你竟然直接杀了她?!”
顾南野没有答话。
顾夫人极为生气,拍了一下桌子,喝道:“顾南野!你在战场上为国杀敌,不管你是烧营还是屠城,别人怎么说,我都信你是为了大局不得为之,可是这件事不行!烟娘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你真的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了吗?”
顾南野认真的看着母亲的背影,有些欲言又止。
顾夫人等了半天没等来儿子的解释,转过头来失望的道:“罢了,你走吧。顾家的一分一毫我都不在乎,我不需要你为我争、为我抢,我也不需要你保护我,回你的战场去,到你能放肆杀人的地方去!”
“娘。”顾南野无奈的喊了一声。
“你走!”顾夫人伤心至极,她不愿看到儿子为了她变成杀人如麻的恶魔。
顾南野紧了紧拳头,转身出了书房,径直来到倒座房,大力把门推开。
木门撞到墙上的巨响将曲慕歌吓得从床上跳了起来。
“太玄,去陪着我母亲。”顾南野丢下这句话后,又离开了。
曲慕歌意识到事情不太妙后,赶紧跑到书房,顾夫人果然在里面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夫人!”曲慕歌从未见顾夫人这样失态过,一时有些慌了手脚,“是将军惹您生气了吗?您别太伤心,当心身体。”
顾夫人以手帕掩面,伤心道:“我以后只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曲慕歌虽不知道顾家母子到底发生了怎样的争吵,但结合顾夫人为顾南野修建寺庙祈福、百姓骂顾南野残暴,以及烟娘之死,曲慕歌心中猜到大概。
“夫人,您和将军是彼此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他不管身居高位还是手握重兵,都是您儿子。若是做了错事,您尽管打骂管教,但是千万不要放弃他。而且烟娘之死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都不清楚,只是听顾老爷喊了一嗓子。将军是个闷葫芦,大概也不会为自己辩解,您是他母亲,该相信他才是。”
顾夫人只是在气头上,听了曲慕歌的话,渐渐平静下来,但仍然责备道:“杀人便是杀人了,你还给他找借口。”
曲慕歌说道:“我懂的不多,但若将军真的杀了无辜之人,连顾老爷都找上门了,官府怎么会没有一点动静?果真如顾老爷说的那样,将军能够无法无天吗?”
顾夫人愣了一下,回过神来。
顾南野回金陵本就是瞒着众人,他却敢明目张胆的杀人,丝毫不怕惊动官府,这的确有些不合道理。
“你说的有道理。小玄儿,是我激动了,还不如你这个孩子想的周全。哎,我作为母亲却不信他,倒不如你……”
曲慕歌见顾夫人情绪平静了,松了口气,但她随之想到另一件事,更令她忧心!
红叶山上,围绕小雷音寺的几个山峰上都建了暗哨,暗哨把顾家小院监控的严严实实的。
顾南野走进其中一个临时小营地,柳敬迎上来低声喊道:“将军。”
顾南野点点头,将手中的卷轴铺在地上,上面星星点点画着很多红叉,是他这些天斩杀虬穹人的地点。
他在顾府所在的地方,又添了一个红叉,而后问柳敬:“还没找到克尔查吗?”
柳敬摇头,说:“偷偷潜入金陵的这批虬穹人都是死士,根本找不到克尔查的踪迹。克尔查真的在金陵吗?”
克尔查是虬穹王仅剩的一个王子,金陵是雍国东南腹地,他怎么有胆子在这个时候来这里?
第九章
顾南野根本没有回答柳敬的质疑,只是说:“就这几日了,吩咐下去,让大家提高警惕。”
柳敬斟酌的说道:“将军,克尔查若真打算报复您,夫人现在是最危险的。虽然咱们在这里布了暗哨严加保护,但这毕竟是山林中,属下觉得,还是送夫人回城中比较妥当。”
顾南野在考虑,他深黑的眼眸看向树林深处,不知在想着什么。
这时,一名士兵上前汇报道:“禀将军,叶姑娘一直在院中找将军,似是有急事。”
顾南野立刻起身往院子走去。
他在主屋外看到曲慕歌,一边神色凝重的看向屋内,一边压低声音问道:“我母亲如何?”
曲慕歌低声回应道:“夫人有些头痛,不过没有大碍,已经歇下了。我找将军是有件要紧的事要告诉你。”
顾南野侧身探进主屋,见母亲安然就寝了,便带着曲慕歌来到他的东厢房。
“说吧。”
曲慕歌低头站在高大威武的顾南野身前,双手搅在一起,真打算说了,却不知从何说起。
顾南野见她磨磨蹭蹭,有些不悦,耐着性子问道:“为何犹豫?”
曲慕歌十分没有底气的说:“有些事太过匪夷所思,我怕将军觉得我在胡言乱语。”
听到这个话,顾南野反而露出几分认真的神色,缓缓道:“那我且当胡言乱语随便听听。”
曲慕歌定了定神,说道:“自从将军和夫人收留我,这段日子以来,我夜里常常做梦。这些梦光怪陆离,有过去的,也有的好像是未来要发生的事,梦境十分逼真,让我分不清楚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今天夫人带我进城玩,我们在齐芳阁遇到烟娘。初见烟娘我便觉得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直到方才夫人向我哭诉,说气你杀了烟娘,我才想起,我是在梦中见过烟娘的……”
顾南野听曲慕歌说出这些话,神色越来越凝重,但他没有打断曲慕歌,任由她说下去。
“在梦中,我母亲曹氏带我到城中置办嫁衣,我不想嫁人,于是趁着试穿嫁衣时翻窗跑了。我不太认路,在街巷中乱跑,意外跑到一处赌庄的后院。我无路可走,很害怕,便躲在了楼梯下面。透过楼梯的缝隙,我看到烟娘在跟一个人交谈。视线遮挡,我看不到那个人是谁,只依稀听到烟娘说,‘你只管把夫人交到我手中,你的大仇我自会替你报’。”
曲慕歌紧张道:“我做这个梦时还不认识烟娘,根本没听懂这句话,但刚刚回想起来,就很害怕烟娘口中的‘夫人’指的是顾夫人。是不是烟娘要害夫人,所以你才杀了她?”
顾南野一时间没有回答,但他开始在屋内踱步,心中十分不安定。
前一世,烟娘掳走他母亲交给虬穹人,他一直以为母亲不够防备烟娘,才被人所害。
但若叶太玄梦境中看到的是真的,那就说明,比起烟娘,有更让母亲信任的人潜伏在她身边。
“与烟娘谈话的人,你一点也没看到吗?”顾南野追问。
曲慕歌努力回忆道:“我看地上的影子,应该是个男人。不过也不太确定,影子并不壮,身高也不是很高,但衣着发型的轮廓,应该是个男人。”
顾南野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
这时,曲慕歌的声音也低了几分,问道:“将军,你知道柳敬的妹妹是怎么死的吗?”
顾南野的瞳孔猛缩,盯向曲慕歌的眼神冷彻入骨,将曲慕歌吓了一跳。
她连忙后退,挥手道:“我、我不是怀疑柳敬,只是今天烟娘跟他说了句很奇怪的话,所以、所以我才想弄清楚……”
顾南野捉住曲慕歌的手,不让她后退,他将她拉到身前,逼问道:“烟娘跟他说了什么?”
迫人的气息逼来,曲慕歌躲开他的眼神,迅速说道:“在齐芳阁时,烟娘让柳敬不要忘了他妹妹是怎么死的。当时那话听起来像是在故意激怒柳敬,但我又觉得像是柳敬有什么把柄被烟娘抓在手上,正在被人威胁……”
顾南野松开她的手,他不得不承认,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小瞧了这个小姑娘。
竟这样聪明。
“这两日,你要寸步不离的陪着我母亲,若不是我来接你们,绝对不要离开这个院子,记住了吗?”
听到顾南野的叮嘱,曲慕歌醒过神来,有些兴奋的上前问道:“将军,你是相信我说的话了吗?你不觉得我说梦境什么的,全是胡言乱语吗?江湖上说自己可以预知未来的,都是骗子,你不怕我骗你吗?”
顾南野伸出大手按了一下小姑娘的脑袋,似笑非笑的说:“乱世当道,最不缺的就是稀奇古怪的事,信一信又何妨?”
顾南野重生了,这么诡异的事都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他怎么会不信她的梦境呢?
她记得自己的太玄封号,记得前世看到的景象,顾南野在心中断定,叶太玄应该也是重生之人。
有了这个想法,他再看小姑娘,仿佛看到了同类之人,竟生出几分亲近的感觉。
不过小姑娘很单纯,竟然这样简单的就跟他说了这么大的秘密。
他难得啰嗦的叮嘱道:“你若再做了什么奇怪的梦,想找人说,可以来找我,但不可再对别人说,连我母亲也不行。并不是每个人都相信这种荒诞的事,你要学会保护自己,记住了吗?”
曲慕歌点头应下,心中雀跃。
顾南野又拍了拍她的脑袋,让她快去主屋陪着母亲,而他自己,则看了看红叶山之巅,如阎罗夜游般,走了上去。
柳敬直到临死也不明白自己是哪里露出了马脚,他绝望的看着顾南野手中的佩剑。
清野剑下,从不留生魂……
柳敬突然癫狂起来,他在士兵手中挣扎着喊道:“我不会告诉你克尔查的下落,就算我死了,还会有其他人!顾南野,你等着吧,我们兄妹到了阴曹地府也不会放过顾家人!”
顾南野面上没什么太多的表情,心中却觉得有些悲哀。
他淡淡道:“好,记住你的话,不要放过顾家人。”
说罢,清野剑自他喉中穿过,脸上常常带笑的书生柳敬,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再也没有了任何动静。
第十二章
顾夫人和善的打量赵家两位小姐,夸陈氏把姑娘养的很好。
而后牵起曲慕歌的手,说:“小玄儿,来见过两个姐姐。”
顾夫人向母女三人介绍曲慕歌,说是顾家的客人,叫叶太玄。
这个介绍不清不楚的,陈氏不清楚叶太玄到底是什么人,也不便追问,就随便夸了夸小姑娘长的好看。
赵家大小姐赵慧媛有些心不在焉,草草的看了曲慕歌一眼,没有主动招待她。
二小姐赵慧娟则要热情一些,笑嘻嘻的牵曲慕歌的手,带曲慕歌去屏风后面的小茶室坐下说话。
“你是金陵人吗?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赵二小姐问。
不待曲慕歌回答,赵大小姐就呛声对妹妹说:“金陵这么多人,你能都认识?”
二小姐嘟了嘟嘴,但没放在心上,很快就被曲慕歌脖子上戴的莲花璎珞给吸引了。
“哇,真好看,一定很贵吧?”
赵大小姐翻了个白眼,推了一把妹妹,说:“你是没见过好东西吗?丢人!”
赵二小姐委屈的闭嘴了。
曲慕歌有点看不过,温和对两姐妹说:“我之前跟着顾夫人住在小雷音寺,没怎么进过城,所以二小姐肯定没见过我。这个璎珞是在宝华阁买的,二小姐若是喜欢,可以去看看,还有其他好看的样式。”
赵二小姐开心道:“原来是宝华阁的东西,它家东西最好了,我也有个玉佩,是宝华阁的。”
说着就想带曲慕歌去房间里看玉佩。
三人离开茶室往后院走去,赵大小姐不想作陪,中途就回自己房里去了。
回房后,照顾她的丫鬟佩儿规劝道:“大小姐心里再不痛快,在客人面前也该忍着些。”
赵大小姐烦躁的说:“怕什么,不过是个小丫头,又不是顾家的什么人。”
丫鬟噤声,不敢再多说。
过了会儿,另一个丫鬟小跑着回来了,刚进屋,赵大小姐立刻问道:“怎么样?看到了吗?”
丫鬟用手按着自己的胸脯,面红心跳的说:“看到了,顾将军特别帅气英武,没有三头六臂,也不凶神恶煞!我从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几位表少爷完全不能比!”
佩儿欣喜的对赵大小姐说:“小姐这下放心了吧!”
赵慧媛微微脸红,抿嘴笑了,低声说:“这还差不多。”
太守赵大人有心跟顾家结亲,虽然他职位不高,但赵、顾两家是同乡,他帮顾老爷行过不少方便,有这层关系,便想试一试。
陈氏原本是不同意的,毕竟到处都在传顾南野杀人如麻,是个非常可怕的人,她害怕让女儿受苦。但耐不住夫君的意思,只好同意办个宴席相看相看。
赵大小姐心情好了起来,说:“走吧,我们去二妹那里看看去,免得这个傻丫头怠慢了客人。”
赵二小姐在自己房里招待曲慕歌,翻出许多心爱的首饰给她看。
一边看首饰,赵二小姐一边打听:“你在顾夫人身边,是不是经常见到顾将军呀?他是不是很凶,每天都要杀人呀?”
曲慕歌解释说:“你这是听谁说的呀?将军杀敌是为了保家卫国,不会无缘无故杀人,也不是每天都要杀人。”
赵二小姐说道:“大家都是这么说的,还说他身如巨猿,力大如牛,两手一掰,就把虬穹王子的脑袋扯下来了。”
见她讲的绘声绘色,曲慕歌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呀,”赵二小姐坚持道:“赵将军杀虬穹王子时有人看到了,就是这么说的。”
曲慕歌摇头说:“顾将军今天来你家做客了,午宴时你可以亲眼看一看。”
“我不敢……听着就跟怪物一样。”
曲慕歌抿嘴笑着说:“顾将军不仅不是怪物,长得还非常……好看。”
“好看?”赵二小姐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追问道:“你怎么说一个男人好看?”
“你方才见到顾夫人了吧?是不是非常美?顾将军是顾夫人的儿子,他眉眼跟顾夫人非常相似,但因常年习武,并不显得女气,是很男人的那种俊美。”
赵二小姐的好奇心彻底被勾起,正这时,赵大小姐突然推门走进来,对二人说:“快开宴了,我们早点回前院吧。”
正合赵二小姐心意,她便从椅子上跳起来,拉着曲慕歌就往外走。
走到半路,赵二小姐突然说:“姐姐,这是去客厅的路,爹爹不是说今天有贵客,不让我们去吗?”
赵大小姐解释道:“我们又不进去,怕什么?从这里直接去宴厅近多了。”
曲慕歌觉得有些奇怪,但她是客人,不便说什么,只好向赵二小姐投去询问的眼神。
赵二小姐没有吭声,直接跟在姐姐后面。
曲慕歌只好跟上去。
走到前院后,这边明显比后院热闹多了,赵太守请了许多男客,跟着客人来的仆役、护卫更是无数。
赵大小姐熟门熟路的走进客厅后堂,隔着屏风和花窗,探头探脑的往前堂看。
曲慕歌不想给顾家添麻烦,行事比较小心,站在后堂外的石子路上没有进去。
赵二小姐见她不进去,看了看姐姐,又看了看曲慕歌,最后因对顾南野的好奇,还是选择跟姐姐一起躲在屏风后。
客厅主座上,坐的是顾南野和京城御史庞大人,下面两列坐的都是金陵城的官员和大户。
顾南野听着众人客套寒暄,面无表情,也没说话。
大家摸不准他的脾性,只听说过他的可怕,除了恭维的话,其他话题也不敢往他身上扯。
赵太守的妻弟陈恒也在列作陪,他是陈家幼子,刚刚二十。
陈恒幼时有父母宠爱,长大有姐姐、姐夫做靠山,性子难免骄纵。
他今日克制着作陪半日,已没了耐心,正无聊时,他就看到自家外甥女在后堂屏风那里探头探脑的。
反正也无人理他,他就悄悄起身,从前堂退出去,自屋外的走廊绕到后堂,打算去看看外甥女们在偷看什么。
第十章
三日后,虬穹唯一存活的王子克尔查在金陵赌庄中被顾南野围剿,他亲手割下克尔查的头颅,命士兵快马加鞭呈送进京,并命士兵将克尔查无头的尸体送往光明关外,曝尸在敌军之前!
虽然是对敌人,但手段也太残忍狠绝。
一时间,顾家魔王的名声,再次飞遍金陵。
顾夫人这时才知道烟娘是虬穹安插在顾家奸细,对自己错怪了顾南野一事,感到十分内疚。
曲慕歌劝道:“夫人不必自责,任谁也想不到,虬穹人为了报复顾将军,那么早就往顾家安插了奸细,现在误会解开就好了。”
烟娘之事,顾夫人自然可以抛诸脑后,但柳敬的事,却让顾夫人着实有些怄气。
听闻顾南野亲手杀了柳敬,她落下了眼泪,说:“是我对不起他们。”
曲慕歌不知道柳敬兄妹与顾夫人之间发生过什么,她试探追问,顾夫人却只是摇头,怎么也不肯说,只说自己想独自静一静。
曲慕歌从主屋里退出来,正遇到顾南野从外面回来。
顾南野打算去给顾夫人问安,曲慕歌劝阻道:“夫人正在为柳敬之事伤怀,将军晚些再进去吧。”
顾南野沉默了一下,接受了曲慕歌的建议,并说道:“跟我来。”
曲慕歌一愣,还是跟在顾南野身后,去了东厢房。
自曲慕歌跟顾南野说了自己梦中的事之后,因有了共同的秘密,曲慕歌在心中看顾南野便有些不同。
虽然她依然畏惧这个手段狠绝、脾气阴沉的男人,但每每想到就是这个看起来很凶的人,帮自己摆脱了叶家的困境,在陌生世界中给了她新生活,还信任她的“胡言乱语”,她就真的很感谢他。
现下两人独处,顾南野还特地关上了房门,曲慕歌便有些紧张。
她问道:“将军找我什么事呀?”
顾南野将一个碧绿的圆肚小琉璃瓶放到桌上,说:“烫伤药。”
曲慕歌惊讶的抬眼望他,没想到他会记着自己手上的伤,专程给自己找药来。
“给我的吗?辛妈妈已经帮我涂过药了,将军不必这样麻烦。”虽这样说着,但她的手脚已先一步有了动作,将琉璃瓶握到了手中。
顾南野只是拂了拂手说:“你为救我母亲而受伤,照顾你本就应当。这是军中常用的烫伤药,要好用一些。”
曲慕歌道谢收下,正要退出,顾南野却又喊住她。
“等等,还有一事。”他好看的眉眼微微皱了皱,稍顿之后,声音冷了几分,如冰泉:“柳敬死前放走了叶典,我四处派人搜捕,也没有任何线索。如果我所料不错,叶典应该是已经落入贵妃手中了。”
“啊?叶典?贵妃?你在说什么?”曲慕歌懵逼三问。
顾南野挑起眉头,重新凝视曲慕歌,一丝之前赠药的关爱神情都没有了。
专注而锐利的眼神逼视下,曲慕歌慌了,不自觉的退了一步,说:“将军……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见她不像是装的,顾南野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
他原以为叶太玄跟自己一样是重生之人,但她若不记得贵妃,说明她对未来要发生的绝大部分的事情,都是不知道。
所以,她的梦境真的只是梦,是个意外?
他一时没想明白,暂时也想不明白,便摇了摇手说:“罢了,暂时与你无关。”
曲慕歌继续一脸懵逼。
顾南野转移话题问道:“母亲的情绪还是不好吗?她对柳敬之死,说了什么?”
曲慕歌叹气道:“夫人说她对不起柳敬。将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柳敬为什么要害夫人?”
顾南野希望曲慕歌能帮母亲解开心结,于是把柳敬兄妹的事讲给她听。
柳敬的妹妹,死于顾家二叔之手,年仅十五岁的小姑娘,被顾二在床上折磨致死。
十七岁的柳敬拿起刀要杀了顾二,却被赶来的顾夫人拦下。
顾夫人替柳敬兄妹报了官,顾二被关入牢中,但没过多久,顾老爷便使了手段,让顾二轻松出狱。
顾夫人知道之后,怕柳敬再做傻事,一方面将柳敬送到西岭军,让他去伺候顾南野,一方面逼着顾老爷把顾二送到关外去打理顾家的关外生意,不许他再回雍国,希望就这么天涯海角的把人给隔开。
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虬穹人为了对付顾南野,想尽各种办法,他身边的人和亲近的人,自然是虬穹的首要调查对象。
顾二与柳敬的仇被他们查了出来,他们抓了顾二,以他做为交换,要柳敬背叛顾家。
柳敬后来又受烟娘挑拨,以为顾夫人从一开始就是假意做戏给他看,便把顾夫人也一起恨上了。
曲慕歌听完后十分感慨,顾夫人原本一片好心,却没有得到好的结果。
世事就是这样无常。
顾南野说:“母亲不愿看到柳敬为了报复一个畜生,葬送自己的一生,但她却不懂,只有血才能洗刷心中的恨。”
听到后半句话,曲慕歌想到顾南野对待虬穹人的手段。
烧营、屠城、割首、悬尸。
若是只有血才能洗刷仇恨,顾南野到底有多恨虬穹人啊……
“金陵百姓都在讨论你处置虬穹王子的事,有人拍手称快,有人说你手段残忍,应该拿王子做人质,逼虬穹从光明关退兵,这样就能和平终结战事。”
“和平终结?痴心妄想,虬穹王室之人,一个都别想活!”顾南野想起不快之事,眼眸又变的深谙无光,让曲慕歌觉得害怕。
见她缩了缩肩膀,顾南野才意识到自己吓到人了。
到底只是个小姑娘啊。
顾南野不想跟她讲太多战争的事,转而说道:“金陵太守递来帖子,要给我办庆功宴,请母亲同去,你去问问母亲,她是否想出去散散心?”
随着克尔查的头颅呈送到京城,朝中众人自然也知道了顾南野的行踪,虽然有人质疑顾南野欺上瞒下,但大家自动理解是为了迷惑敌人才隐瞒了信息,无人敢在皇上面前问顾南野的罪。
金陵太守甚至殷勤的为他办庆功宴,对于这种宴请,顾南野没有兴趣,但顾夫人在金陵生活,还是需要金陵太守多加看顾,加之他不希望母亲一直沉浸在柳敬之死中,所以顾南野没有直接回绝。
第十一章
曲慕歌接过太守的帖子,回到主屋问顾夫人的意思。
顾夫人没什么心情,自从她搬出顾府,她就不太在金陵城中走动了。
曲慕歌建议道:“若是夫人不去,将军肯定懒得应付这些人,说不定会有人说将军居功自傲。”
顾夫人如醍醐灌顶。
战事就要打完了,若是皇上有意兔死狗烹,顾南野狼藉的名声绝对是他最大的弊病。
“是我疏忽了!”顾夫人立刻改了主意,说必须赴宴。
顾南野得了答复后,吩咐一个叫徐保如的士兵拿着他的名帖去太守府回话。
徐保如是个看起来憨头憨脑的大兄弟,脱下军装就跟地里干农活的大小伙子似的,在柳敬被杀之后,一直是徐保如守在院子里保护顾夫人,可以看出深得顾南野信任。
既然是为了挽回顾南野的形象,顾夫人就重视起来。
“他没几件能见人的衣服,辛妈妈你快去请罗掌柜来一趟。”顾南野的衣服都是军服和官服,要么就是黑的吓人的常服,顾夫人十分不满意。
她吩咐了辛妈妈给顾南野置办衣服后,又开始给曲慕歌和自己挑选着参加宴会的行头。
曲慕歌开心问道:“我也去吗?”
顾夫人笑着道:“当然要带小玄儿去。”
顾夫人从未把曲慕歌当丫鬟使唤,随着这段时间的相处,顾夫人发现她不仅学东西很快,还懂事有主意,她是打心眼里喜欢。
金陵太守的家宴定在五月初一的中午,根据京城传回的讯息,皇上褒奖的圣旨也会在那天送到金陵。
自曲慕歌跟顾南野说了自己的梦境之后,她一连好些日子没有做过梦了。
原以为梦境就此结束,没想到宴会的头一晚她又梦到了奇怪的事情……
梦中的她跪坐在一个空旷的庵堂中,有宫女在窗外聊天。
“听说皇上有意把公主嫁给西岭侯,但被西岭侯拒绝了……”
“啊?公主好可怜。”
“是嫁给西岭侯可怜,还是被拒绝可怜啊?”
“都可怜!西岭侯拒绝公主,肯定是嫌弃公主嫁过人,这事儿传出去,公主又要被人耻笑。若是公主嫁给西岭侯,那不是羊入虎口吗?指不定哪天就被西岭侯杀了!”
“怎么会,公主毕竟是公主,西岭侯怎么敢?”
“他有什么不敢的?他连自己母亲都杀……”
“哎……可顾夫人被虬穹王室羞辱,剥光了衣服吊在王帐前,若顾夫人能选择,她肯定是自尽了。西岭侯射杀顾夫人,也是成全了顾夫人吧……”
“不管怎么说也是他杀了自己母亲!”
顾夫人被虬穹王室羞辱?
顾南野弑母??
曲慕歌在梦境中都觉得自己的脑袋被这些闲言碎语震的发晕。
她挣扎着醒来,半天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那些宫女说的难道是真实发生过的?
柳敬的事已经帮曲慕歌证明过,她梦境中所看到的事,应该就是叶桃花前世所经历的事。
也就是说,在前世,顾夫人和顾将军都经历了那些可怕的事!
“虬穹!”曲慕歌的愤怒瞬间被点燃,她想起顾南野之前说过不会放过虬穹王室的每一个人,她简直不能更同意了!
若是顾氏母子有过那样的遭遇,她终于能够知道顾南野为什么如此恨虬穹!
烧营、屠城、割首、悬尸,绝不放过虬穹王室的任何一个人,他的一切残忍手段,都能够解释了!
但是……等等,顾夫人的悲剧在这一世明明没有发生,顾南野为什么还这样恨虬穹?除非他记得……
曲慕歌在黑夜中瞬间睁大了眼睛,被自己大胆的猜想吓到了!
她怔怔的在床上坐了半宿,一会儿为前世的顾夫人和顾南野感到悲伤,一会儿又对这一世的顾南野惊疑不定。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她第一时间跑到顾夫人房前等她起床。
顾夫人看到守在外面的曲慕歌,惊讶道:“小玄儿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等不及要参加宴会了吗?”
曲慕歌望着温柔美丽的顾夫人,想到梦中的情景,再次庆幸悲剧没有再次发生。
她忍着泪意说:“我从未参加过宴会,等不及想跟夫人去做客了。”
顾夫人摸摸她的脸蛋儿,笑着责备道:“你看看你,激动的都没睡好,眼圈黑黑的,都不漂亮了。”
曲慕歌歪着脑袋凑上前,在镜子前照了照,果然有黑眼圈了!
她略有些懊悔,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她很平安,顾夫人也很平安!
在主屋用早膳时,辛妈妈告诉顾夫人,京城派来颁布圣旨的御史提早到了,顾南野和金陵太守提前去城门迎接,就不跟她们同行了。
待到午宴开始前一个时辰,顾夫人带着辛妈妈、曲慕歌,由徐保如护送着,往金陵太守府邸而去。
在马车上,曲慕歌眼睛晶亮的看着顾夫人,一个劲的偷笑。
顾夫人摸摸她的头,问道:“你这孩子怎么一路傻笑?”
曲慕歌真心道:“夫人今天真美!”
顾夫人本就是个美人,但她之前一直穿着朴素的道袍,不施粉黛,也不佩戴珠宝,美则美矣,但不够震撼。
她今天为了给儿子撑脸面,做了精心准备,虽没有穿诰命夫人的礼服,但身上的蜜色妆花大襟长袍和双鹿衔枝织金纱马面,把她衬托的格外美丽和尊贵。
顾夫人掩唇笑道:“你这儿小嘴儿,今早吃蜜了?”
辛妈妈很久没有看到顾夫人如此精心打扮过,她见夫人变得如此有生气,打心底高兴,也附和道:“夫人今天的确很美,老婆子我看着都脸红。”
她也不忘哄小孩儿开心:“小玄儿今天也漂亮!”
“是辛妈妈给我梳的头好看!”曲慕歌笑着说。
互夸三人组笑意融融的进城,到了太守府后,太守夫人陈氏亲自至大门来接。
顾夫人是三品命妇,比太守的品阶都高。
陈氏恭恭敬敬的给她行礼,请她到客厅里的主位坐下。
顾家原本就是金陵大户,顾夫人与陈氏很早就认识,只是这几年顾夫人淡出交际圈,不太走动。
陈氏主动说道:“夫人两年不见,倒比以前更精神了,儿子争气果然比什么都强!”
陈氏生了两个女儿,膝下无子。
顾夫人看着跟在陈氏身后的两个漂亮姑娘,客气说道:“儿子少小离家,身边无人陪伴,这其中的苦你有所不知,我倒羡慕夫人有两位贴心棉袄在身旁。”
陈氏便趁机向顾夫人介绍了大女儿赵慧媛和小女儿赵慧娟,一个十六岁,一个十四岁。
第十三章
陈恒走到后堂门外,看到一个小姑娘站在那里,她穿着粉色对襟琵琶袖上衫,白色花鸟百迭裙,披着湖蓝色山水小斗篷。
小姑娘安静的望着路旁的杜鹃花丛,娴静可爱。
有蝴蝶落在杜鹃花上,小姑娘像是发现新奇事物一样,露出甜美的笑,轻轻用手中的团扇去扑蝶。
陈恒觉得自己手脚都僵住了,血液都往脑袋上冲去。
他上前,舌头发直的问道:“你是谁家小姐?为什么在前院?是迷路了吗?”
曲慕歌转身看着眼前的陌生男子,摇了摇头:“我没有迷路,我在等赵家小姐一起去宴厅。”
男子直勾勾的眼神让曲慕歌觉得很不舒服,她不想跟他独处,便走进后堂,拉了拉赵二小姐的衣袖,低声催促说:“我们走吧。”
赵二小姐转身就看到自己小舅舅跟在曲慕歌后面走进来。
偷看男客被逮了现行,赵二小姐吓得去扯姐姐的手臂,惊叫道:“姐!”
“干什么呀!”赵大小姐被妹妹的叫声吓了一跳,她慌忙伸手去捂妹妹的嘴,而赵二小姐正吓的后退,两姐妹撞到一起,碰到屏风,引起一阵乱响。
徐保如作为护卫跟随顾南野左右,站的离屏风最近,他警觉的推开折叠屏风,喝道:“什么人?”
三个小姑娘和陈恒暴露在众人眼前。
赵太守看到两个女儿闯入前堂,生气问道:“媛儿、娟儿,你们到这儿来做什么?”
两个赵小姐吓的不行,她们惊慌的看向父亲,又看向父亲身边高大英俊的年轻男人,瞬间都忘了回答,也忘了呼吸。
“还傻站着做什么?退下!”赵太守见女儿失态的望着顾南野,生气喝道。
赵大小姐想挽救一下自己在顾南野面前的形象,慌张道:“是叶小姐,叶小姐有事找顾将军,我才带她过来的。”
曲慕歌愣住了,瞪圆了眼睛看向赵慧媛。
赵大小姐求助的看向曲慕歌,还给了妹妹一个眼色。
赵二小姐也在曲慕歌身边小声说道:“太玄妹妹,帮帮我们。”
陈恒在旁看的明白,他一把将曲慕歌扯到自己身后,对两位小姐说:“明明是你们自己……”
“小舅舅!”赵大小姐打断陈恒的说话,哀求的喊道。
顾南野原本冷漠旁观,不管曲慕歌愿不愿意帮赵家的两位小姐解围,他都无所谓。
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但当陈恒抓住曲慕歌的手臂,将她半圈在身后时,顾南野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出声吩咐道:“徐保如,把太玄带下去!”
他声音本就清冷,加之不耐烦的眼神,显得格外严厉。
徐保如得令,上前从陈恒手中提走曲慕歌。
曲慕歌一脸委屈,想说话,但看看满厅的众人,还是忍住了。
“你要干什么?叶小姐是赵家的客人,你要带她去哪儿?”
陈恒心急如焚,伸手去拦徐保如。
但徐保如看着老实,却是顾南野亲自带出来的兵,只一抬手,一个手刀劈在陈恒手腕上,他的手就麻得动不了了,整个人靠在了墙上。
顾南野的声音从旁边飘来:“顾家之事,轮不到你插手。”
声音虽不大,但着实吓人。
赵太守心惊胆战,连忙上前拦下还要顶嘴的妻弟,连带一双女儿,一起轰了出去。
他处理完家事回到客厅时,满厅的客人都在低头喝茶,无人敢交谈,场面十分冷清和尴尬。
赵太守偷偷打量顾南野,见他坐的稳如泰山,没有半分不自在。
他只得硬着头皮跟众人说午宴已经准备好,请客人们入席。
赵家姐妹被赶回院子后,赵二小姐非常害怕,拉着姐姐的手问道:“怎么办?太玄妹妹会不会被杀了啊?那个顾将军好可怕啊,我们不就是去偷看了一下吗……”
赵大小姐也有点慌,毕竟是她把曲慕歌拉下水的,但她嘴硬说道:“你怕什么?叶太玄是顾家带来的人,是死是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前堂的事传到后院,两位夫人听到的版本是:“叶小姐闯入客厅惹怒顾将军,被侍卫拖下去了。”
顾夫人听完十分讶异。
陈氏慌张的对顾夫人说:“定然是我两个不懂事的女儿没有照顾好叶小姐,这才惹怒了将军,叶小姐千万不要有什么事才好!”
顾夫人并不慌张,只是对辛妈妈说:“去看看怎么回事,把小玄儿带回来吧。”
辛妈妈急忙去找,没走几步就遇到了曲慕歌和徐保如。
见曲慕歌一脸郁闷,辛妈妈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
曲慕歌跟辛妈妈亲近,跑到辛妈妈身边抱怨道:“赵家两位小姐去客厅偷看男客被人发现,却说是我要去的。将军不待我解释,就让徐大哥把我带走。辛妈妈,我好冤枉啊!”
辛妈妈摸摸她的头说:“还有这样的事?回头让夫人骂将军,怎么能冤枉小玄儿。”
徐保如在旁听得头大,解释道:“辛妈妈、叶姑娘,将军不是怪叶姑娘乱闯,是为了叶姑娘的名声,才让属下带姑娘先离开。”
曲慕歌疑惑的看向徐保如。
徐保如神情冷了几分,说:“那个陈恒是个轻浮之人,对姑娘动手动脚,一看就动了歪心思。若姑娘再待在那里,说不得会让人怎么误会。”
曲慕歌想起那个陌生男人,在人前对他多有维护,的确容易让人误会。
只是,顾南野看起来可不是有这么细腻心思的人,真的是为了她好?
她疑虑的说:“徐大哥,你对将军可真是忠心耿耿,这个借口是想了一路才编出来的吧?”
徐保如拍着胸脯道:“将军肯定是这个心思,我跟着将军出生入死数年,怎么会不明白将军的意思?你看我对陈恒动手,将军不仅没责备我,还警告陈恒,对不对?”
曲慕歌心里舒坦多了,对徐保如也另眼相看,还真是将军的贴心好护卫呢。
第十四章
因有了饭前的这个小插曲,女眷并没有去宴厅用饭,陈氏另在后院设了席面招待顾夫人,并不许赵家姐妹出席,勒令她们闭门思过。
庆功宴并不算十分愉快,顾夫人饭后又坐了会儿,便告辞了。
待到晚上顾南野也回到小院,顾夫人单独把顾南野叫到房里说事情。
顾南野以为母亲是要问赵家客厅发生的事,却见母亲满脸愁色的说:“赵夫人向我打听小玄儿的家世,我该怎么说?”
顾南野一听就意会到了,问:“赵夫人想替陈恒求娶太玄?”
顾夫人讶异问道:“好像是这个打算……你如何知道?”
在午饭之前,赵夫人一直打听顾南野的事,并时不时的提一下自己的长女如何乖巧。
顾夫人以为赵家是想跟顾南野说亲事,没想到午饭之后,赵夫人却突然说,她看着太玄觉得亲近有缘分,想知道她是哪家姑娘,想跟她母亲认识一下。
顾南野冷冷道:“不必理会他们。”
顾夫人也的确看不上赵家和陈家。
但依然担忧问道:“可是小玄儿这样跟着我们,始终不是个办法。她一天天长大,若有好人家来说亲事,我该如何回应?总不能让小姑娘自己出面吧?”
“母亲过虑,她才十三岁,说亲还太早了。”再过几年,自有人来操心她的终身大事。
顾夫人以为儿子是个男人不懂这些,耐心说道:“十三岁说亲不早了,相看好人家、准备嫁妆、学习中馈都是需要时间的,可惜小玄儿没有母亲替她操心这些,我倒是想帮她,只是……”
顾夫人眼神一亮,说:“不如我收小玄儿做义女吧!”
顾南野想也没想就拒绝道:“不行。”
顾夫人没想到儿子拒绝的这样干脆,拿奇怪眼神看他,喃喃道:“为什么不行?难道你对小玄儿……”
顾南野脑壳疼,他打断母亲的胡思乱想,说道:“太玄的生父尚在人世,只是现在不适合相认,她的事我会放在心上,母亲就不要乱想了。但凡给她说亲的,都先拒了便是。”
怕母亲再问什么,顾南野说完就走了。
一场庆功宴结束,顾南野的名声不仅没有好转,还更恶劣了。
传闻说他在宴席上处置了一个不慎犯错的小姑娘,还将太守妻弟的一只胳膊给废了。
胆大妄为,残忍至极!
顾夫人叹气不已,但也无可奈何。
辛妈妈建议道:“夫人该物色个媳妇啦,将军已经二十,家中怎么能没个贴心的人?若有了少夫人,年轻人多交际走动,外头人自然就清楚将军是个怎样的人,这些事儿哪儿还用夫人操心?”
自从太守府回来,顾夫人也在考虑这个事。
头几年是因为战事吃紧耽误了,如今只剩下最后一个光明关没有收复,儿子的婚事是该抓紧了。
顾夫人懊恼道:“我这几年深居简出,一时间哪里知道谁家姑娘有待嫁,又哪里找得到合适的人?”
顾南野身居高位,也不能像普通百姓那样去找媒人说亲。
顾夫人想来想去,又叹气道:“小野马上就要进京受封,等他爵位加身,想结交的京城权贵应该会很多,他的婚事只怕也不是我能做主的。”
曲慕歌坐在顾夫人膝下的脚踏旁,正在一针一针绣着扇面。
她静静偷听两位长辈聊顾南野的婚事,听到顾南野要进京了,曲慕歌忍不住问道:“将军什么时候走?”
“小野说时间还没定,但我看徐保如已经在整顿队伍,应该快了吧。”顾夫人不舍的说道。
顾南野已经在金陵待了整整一个月,曲慕歌都忘了他不会在这边久留。
他要进京受封,而后回西北边关继续打仗,待光明关收复,一军将领多半还是要继续带着自己的兵马留守边关。
下次再见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分别的情绪突然涌上心头,曲慕歌觉得自己眼睛酸胀,情绪怪怪的。
大概是这段日子顾南野给她带来的安全感让她产生了依赖,突然要跟这个世界中值得信任和依靠的人分离,曲慕歌有些心慌。
她努力克制着,装作没事的样子跟顾夫人说:“夫人,我下午能进城一趟吗?赵二小姐写信给我,说她和姐姐想给我道歉,请我去齐芳阁吃饭。”
顾夫人虽不喜欢赵家两个姑娘,但她不是把事做绝之人,既然对方主动道歉了,也没必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那让徐保如送你进城,早些回来。”
“好。”
午饭后,曲慕歌早早的就下山了。
进城后,她并没有直接去齐芳阁,而是在街上的各个茶楼间转悠。
碰上有说书的,她就坐下听一会儿,然后再换一家。
逛完茶楼她又逛书店,翻看里面都是卖的什么书,是不是有好看的话本。
待逛完了,她又问徐保如:“徐大哥,你到金陵的船坊去听过小曲儿吗?听说秦淮河旁有很多有名的歌舞坊。”
徐保如大吃一惊,摇头说:“将军治军严厉,我们是断不能去那种地方找乐子的。姑娘你难道想去玩?那可不行,那不是姑娘家能去的地方。”
曲慕歌摇摇头,但没多解释。
来到这个时空的这一个月,曲慕歌在顾夫人身边做米虫,虽然乐得轻松,但她心中总是不安。
一是自己无法自食其力,靠着别人不是长久之计;二是她想报答顾家母子的大恩,但发现自己一无所长,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近来顾夫人因为顾南野名声败坏的事十分怄气,曲慕歌想来想去,心里渐渐有了主意,想尝试一下。
她前世原本是报社编辑,别的事情不会,但写点小稿子还是可以的,也深知掌握舆论的重要性。
想要掌握舆论,首先就得掌控宣传渠道。
她想把顾南野打仗的故事写成小话本,不管是给说书先生讲,还是在书店卖,亦或是编成小曲来唱,只要有一条路走得通,都能慢慢的引导舆论,让顾南野变成人人爱戴的英雄,而非人人惧怕的魔王。
第十五章
金陵是个好地方,百姓生活还算富足,处于追求精神生活的阶段,又是顾南野的家乡,从这里出发,是个不错的选择。
调查了一下市场之后,曲慕歌觉得计划可行,便问徐保如:“徐大哥,你能跟我讲讲你们打仗的故事吗?有没有非常曲折,或者惊心动魄的呀?我想听听将军打仗到底有多厉害!”
徐保如自豪道:“那可多得去了,将军刚到西岭军的时候,年纪小、资历浅,说什么都没人听、没人信,几乎每一次都是将军力挽狂澜,从兵败如山倒,到智取敌军首级,可别提多英明神武了!”
两人提前到了齐芳阁,赵家人还没来,他们便要了间包房讲起了西线故事。
曲慕歌认真的听着,渐渐听入迷了,直到赵家姐妹来了,她还有些意犹未尽。
赵慧媛见到曲慕歌身旁陪着徐保如,有些害怕,问道:“咱们姐们之间吃顿便饭,能请这位壮士去外面回避一下吗?”
赵慧媛和赵慧娟毕竟是官家小姐,徐保如是该回避,便退了出去。
曲慕歌替徐保如说道:“你们不必怕他,徐大哥人很好的。”
赵二小姐嘴快说道:“他上次把我小舅舅的手打断了,他到现在还吊着胳膊呢!”
曲慕歌笑了笑,没说话。
赵大小姐想起今天来的正事,主动放下架子,客气的点菜招待曲慕歌。
“上次在我家,是我不好,在客厅时,我很怕父亲骂我,想着你是客人,父亲不会苛责你,便把罪责推你身上。为了这事儿,父亲和母亲狠狠的责罚过我和妹妹,不仅关禁闭,还打了手板子。看在我和妹妹已经受罚且悔过的份上,希望你能原谅我们。”赵大小姐泪光闪闪的说着。
曲慕歌没有料到赵大小姐会如此正式的道歉,她是个很容易尴尬和难为情的人,连忙说道:“没事呀,其实将军并没有生气,也没有责罚我,这件事都过去了,我没有怪你们。”
赵二小姐问道:“顾将军真的没有为难你吗?他让士兵把你拖下去时,把我吓死了,我还以为你会死。”
曲慕歌无奈道:“你们误会将军了。”
赵大小姐看了妹妹一眼,低声说道:“其实我们今天约你出来,还有一件事。”
曲慕歌心中略有些不好的预感,果然,她看到赵大小姐打开门,领着陈恒走了进来。
曲慕歌从位子上站起来,问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陈恒一只手还废着,他看向曲慕歌的神情很焦虑很担心。
“叶姑娘,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你先听我说!”
房中的窗户开着,外面街上的人声传进来,让曲慕歌略微安心,
他们总不敢在临街酒楼里做什么过分的事。
见曲慕歌没有说话,陈恒走到曲慕歌身边坐下,说:“叶姑娘,我要告诉你一件重大的事,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不要太震惊,也不要太难过,一定要坚强。”
“你到底想说什么?”曲慕歌稍微离他远了一点。
陈恒叹了口气,说:“自从在赵府见过姑娘一面,我就对姑娘念念不忘。我请家姐去找顾夫人,希望能够与你和叶家深交,但被拒绝了。我不得已只好找了些关系,四处去打听你,可是,竟然让我查到……你的家人都被顾南野杀了!红叶村叶、曹、李、曾四家人十七口,都被顾南野以窝藏敌寇的名义抓起来杀了!”
曲慕歌震惊了,脸上露出非常真实的吃惊的神情。
她并不知道顾南野杀了红叶村的那些人。
最初柳敬把她的户籍给她时,只说她跟叶家没关系了,曲慕歌完全没有料到是这样一种方式脱离关系。
后来顾南野跟她提过叶典被柳敬放跑了,现在想起来,叶典应该就是叶家中的一员吧,叶桃花的父亲骂?
陈恒见她震惊的说不出话,伸手去握她的手:“叶姑娘,你别怕!顾南野贪图你的美色,把你骗到手,又把知情人都杀了,这等丧心病狂的人,实在是人人得而诛之!我一定会帮你从他手中逃出来的,我已经在想办法了,你、你再等我一段日子……”
曲慕歌厌恶的甩开陈恒的手,远离他,说:“你误会了。是我自己愿意留在顾家的,而且顾将军只杀该杀之人,若那十七人被他杀死,那说明他们的确该死。”
回想到梦中的叶桃花被家人和夫家百般折磨,沦为赚钱工具,曲慕歌觉得这些人恶心得要死,的确该杀!
陈恒和赵家姐妹被曲慕歌的话惊到了。
陈恒结巴的说道:“那、那是你的家人啊……”
曲慕歌无声的笑了笑:“家人?他们不配!”
说罢,她就开门走了出去。
她在齐芳阁楼下找到徐保如,拧着眉头说:“徐大哥,我找将军有急事,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徐保如有些意外,但想到她上次说有急事找将军,就捉出了柳敬这个叛徒,便不太敢忽视她的话。
他点点头,带她往顾宅走去。
金陵顾宅,曲慕歌第一次来。
夜色中,她看不太清楚这座巨大府邸的模样,但空旷黑暗的院落让她感到无尽的孤寂。
“怎么见不到人?”曲慕歌惴惴不安的问道。
徐保如说:“将军借烟娘之事,说要清查顾府的虬穹奸细,把府丁都打发了,只余下几个人在内院照顾顾老爷的身体。”
“顾老爷病了?”
徐保如点头说:“烫伤没有及时医治,恶化了,如今已起不来床。”
曲慕歌上次用水烫顾老爷,顾南野特地给她拿了烫伤药,顾老爷却因没有及时医治而伤势恶化,她觉得八成还有其他内因。
不过她并不关心。
她在顾宅书房见到了顾南野。
顾南野略有些意外,问:“有急事?”
曲慕歌点头,而后对徐保如说:“对不起徐大哥,请回避一下。”
如此认真的态度,引起顾南野的重视。
“又做梦了?”他放下手中的书信和笔,静静的望着对面的小姑娘。
曲慕歌摇头,靠近了几步,说:“方才我在齐芳阁遇到陈恒,他告诉我,你下令杀了红叶村十七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