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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羽外化仙     帝女太玄txt下载     帝女太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七章

    “这个熙嫔!”李慕缦气得不行,说:“那霍朗就是个流氓坯子,怎么能把四妹嫁给他?你们在宫里有所不知,霍家兄妹在京城没人管,整天胡作非为。霍朗哪个勾栏没去厮混过,屋里还养了一群不正经的!连那霍明媚都养了两个面首,你说说这是什么腌臜人家!”

    曲慕歌被霍明媚养面首的消息吓到了,惊讶的嘴巴都张开了。

    李慕缦见她真的不知情的样子,就没有再怪她,只是着急的拿着纸条说:“霍朗约四妹在蒲香园会面,她怎么敢去这种地方!”

    听李慕缦痛心疾首的口气,蒲香园估计是个不正经的地界。

    李慕缦顾忌着太玄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有些话不能多说,只是叮嘱道:“四妹的事,你不可再跟别人说,我来处理!”

    眼看着她要去抓人,曲慕歌连忙拉住她,说:“长姐你就自己去吗?霍朗身边有燕北护卫,若他真的胡来,你孤身前去可就太危险了。带上京军卫吧。”

    今日来看赛龙舟,也就几位从宫里出来的公主带了一行侍卫。

    李慕缦有些犹豫,她担心李慕贞做了丑事,被侍卫看到,太丢脸……

    曲慕歌强调道:“蒲香园好像不是什么好地方,霍朗更不是什么好人,带上侍卫以防万一吧。”

    李慕缦也没去过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心里多少有些不安,于是点头答应了。

    曲慕歌喊来冯虎,命她护送着李慕缦赶往蒲香园去。

    李慕缦这一去便没回来,直到众人去庆王府吃完午饭,还没任何消息。

    白灵婷问曲慕歌打听:“长公主走的那么急,还带走了你的护卫,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曲慕歌在事情尘埃落定前不好乱说,便道:“我也不太清楚,等会就有消息了。”

    白灵婷没八卦到消息,心里痒痒,拉着曲慕歌说:“你是不是跟我生分了……”

    曲慕歌没办法,只得说:“是四公主,她没回宫,好像遇到了些事。”

    白灵婷立刻重视起来,毕竟人是她请出来的,虽然没到她府上,但若是在路上出了事,也跟她有干系。

    “在哪儿出的事?长公主带人去了半天了,怎么还没消息,我派人去问问吧。”

    正说着,太后身边的郑嬷嬷来到了庆王府。

    郑嬷嬷铁青着脸跟曲慕歌说:“三公主,太后娘娘请几位公主速速回宫。”

    曲慕歌没多问,叫上李慕锦、李慕妍就回宫去了。

    回宫后,郑嬷嬷并没有带她们去慈宁宫,而是亲自送三位公主回自己的住处,什么也没多说。

    曲慕歌立刻让环环去找冯虎打听蒲香园是什么情况,看郑嬷嬷的样子,只怕是出了大事。

    环环打听消息回来,禀报说:“霍朗被京军卫抓回宫,现在关押在宗人府,冯虎带人亲自看着。四公主被带去慈宁宫问话去了……”

    能让京军卫直接动手抓人,就不止是男女私会这么简单了。

    曲慕歌追问道:“李慕贞现在情况如何?”

    环环摇头说道:“只知道是醉着被人抬回来的。”

    曲慕歌心里一凉,不好的猜想越发明显了。

    不过霍朗被抓起来了,她就安心了,不管燕北发生什么事,她在京城都有个人质底牌了。

    她这边回宫没多久,李慕缦就来体元殿找她,刚进门就打发宫女们都退下。

    门才合上,李慕缦就用手帕掩嘴哭了起来,并哽咽着小声道:“四妹……被霍朗糟蹋了……”

    真就到了这一步……

    “是两情相悦,还是怎么?”曲慕歌惊疑不定的问。

    李慕缦擦着泪水说:“霍朗把四妹灌醉了,我去晚了一步!我质问他时,他一口咬定说是四妹投怀送抱,还说有来往情书为证……可四妹刚刚醒来知道发生什么事后,一心要寻死……”

    发生这种事,又疑似“交往”,到底是自愿、强迫还是半推半就,可就扯不清楚了啊。

    碍着两人的身份和皇家体面,曲慕歌估计喻太后会强行压下丑闻,让两人成婚。

    可在燕北情况不明的情况下,曲慕歌不想让这件事这么快被压下来,至少要将霍朗关押到顾南野平安回京才行。

    曲慕歌问李慕缦说:“皇祖母打算怎么处理?”

    李慕缦说:“皇祖母气坏了,骂四妹不知廉耻,并将熙嫔喊过去责问,打算重罚。至于霍朗那边,定然是要让他为四妹负责的!”

    曲慕歌满头雾水,问道:“让霍朗负责就完了?”

    这只怕就是霍朗想要的。

    受害者受罚,加害者却安然无恙?

    李慕缦叹气道:“那能怎么办呢?他们两人本就在议婚,迟早是要在一起的,若是真的将霍朗问罪,四妹以后就嫁不出去了。”

    曲慕歌懂了,难怪霍朗敢对李慕贞下手,他这是将太后的想法估算的死死的。

    三观不同,雍朝女性的独立意识还没有觉醒,曲慕歌觉得没必要跟李慕缦争论这个话题。

    但她坚持道:“不管最后他们成不成婚,此时此刻,必须让霍朗为这件事付出代价!不然容得他这么轻贱四妹,等四妹嫁过去,能过什么好日子?”

    这一点李慕缦还是认可的,点头道:“这是自然,他想从宗人府出来,没那么容易!”

    这边霍朗刚刚被抓,第二天宋夕元就告诉曲慕歌,霍明媚昨夜连夜逃出京城去了。

    “有我们的人跟着,等她靠近燕北边境,就会动手把她扣下。”

    另一方面,宋夕元又告诉她,雍帝要给她提前设立公主府的工作已经安排到了礼部,礼部报了几个选址去三台六部,果然一石掀起千层浪,御史们纷纷上折子弹劾太玄公主。

    因被太后盯着,曲慕歌有段日子没有去养心殿看奏折了。

    想到雍帝现在手上有一堆弹劾自己的奏折,但她一点也不慌,这感觉还挺神奇的。

    不知道顾南野当初被百官告状时,他是不是跟自己眼下一样这么肆无忌惮?

    曲慕歌不问是谁弹劾自己,只是笑着问:“选了哪几个位置?我的府邸要离侯府近一点的!”

    宋夕元笑着说:“那是自然!公主府的选址,侯爷早在提亲之时就在看了,几个好的地方,都打招呼留了下来。”

    曲慕歌心里甜甜的,没想到顾南野一声不吭,早就在安排这些琐碎的事,默默的为两人未来的生活做打算。

    如此一想,她更加思念顾南野了。

    思念之后便是担忧,她问宋夕元:“侯爷那边,有什么新消息吗?”

    宋夕元沉默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从顾南野暗中陪同庆王去燕北开始,他那边每天都会有消息传回来,京城每天也会有消息送过去。

    近一个月了,从未间断。

    但就在这几天,宋夕元已经近三天没有收到顾南野的消息了。

    燕北失联了。

    曲慕歌渐渐挺直了肩背,脸上的神情也变的严肃。

    她静静的望着宋夕元,等着他说话。

    宋夕元在她的视线下,喉头不由自主的滚动了一下,他手尖一颤,久违的生出惊张的感觉。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迅速的清醒过来。

    太玄公主早已不是躲在顾府中的孤女,她进宫日久,又涉政数月,周身已有了不同与一般姑娘家的逼人气势。

    “回殿下,侯爷已与京城失去联系有三日了。不过殿下勿忧,这些情况,侯爷早有推演。”

    曲慕歌的手在袖中捏紧了,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问道:“侯爷如何推演的?”

    宋夕元转身走向门口,叮嘱环环看好门外,再关上门窗,靠近曲慕歌身前,低声的复述起最近一次顾南野的来信。

    曲慕歌听到一半,已震惊的站了起来。

    但她原地转了两步,又坐回去,对宋夕元道:“你继续说。”

    宋夕元简要的将顾南野的安排说完后,望着曲慕歌,说:“侯爷说,若是他失联了,就让我将这些话都告诉给你,命我们都听您的吩咐行事。”

    曲慕歌侧坐在椅子上,握着椅柄,面上浮现出怒色。

    顾南野在下一盘好大的棋!

    而且还是把他自己置于非常危险境地的一盘棋!

    更可恶的是,他独自绘好了棋谱,根本不同她商量!

    宋夕元小心的看着她的神色,试探喊道:“殿下……”

    曲慕歌闭上眼睛,无奈道:“我知道了,我会按照侯爷的计划行事……”

    五月十九日,太平二年,夏至日。

    西岭军八百里加急军报送到京城。

    这封加急军报呈的不是战事,而是一份讣告。

    庆王的车驾在燕山遇泥石流,一行三十人,无一生还。

    太后听闻讣告,当场就晕厥了过去。

    后宫众嫔妃和公主们都赶到慈宁宫,在太后床前哭成了一团。

    曲慕歌也赶了过来,安排太医给太后扎针,指挥着慌乱的宫女们给太后顺气。

    喻太后悠悠转醒时,一眼便看到了站在跪着的众人间的曲慕歌。

    她喘着气坐起身,直勾勾的望着曲慕歌说:“你过来。”

    曲慕歌以为太后有话要跟她说,连忙走到床边,俯身过去。

    喻太后一个巴掌扇到了曲慕歌的脸上,声音响彻殿宇,吓的屋里的妃嫔都不敢哭了。

    曲慕歌完全懵了,伸手擦拭了一下痛的发麻的嘴角,手指上沾满了血。

    “皇祖母?”曲慕歌的耳朵嗡嗡响,自己说话时都有些听不清。

    喻太后表情狰狞,完全不像个刚刚昏厥了的老人,吼道:“都是因为你!你这个丧门星,哀家是绝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曲慕歌从床边站起来,远离了几步。

    她冷静的拿手绢压着流血的嘴角,垂眸看着屋里的妃嫔们,冷声道:“都出去。”

    安美人最先拉着李慕锦和李慕妍退了出去,熙嫔、小向嫔也紧随其后,只有太后器重的褚良人、王良人还犹豫的留在屋里。

    曲慕歌眉头微皱,瞥向她们,道:“滚。”

    两人肩头一耸,偷看向喻太后。

    但喻太后又怒又悲,完全没管这两人,她们只好赶紧起身退了出去。

    环环端来茶水给曲慕歌漱口,端着满是血水的杯子走出去,正要关门让太玄和喻太后密谈,雍帝却来了。

    雍帝先是看到茶杯中的血,又看到曲慕歌脸上的印子,略带责备的对喻太后说:“母后,显儿出了这样的意外,谁都没想到,您又何必拿歌儿撒气?”

    喻太后听到雍帝的声音,更为激动,她扶着床头指着雍帝说道:“你还有脸来见哀家!你故意把显儿送去燕北这个虎狼之地,就是为了借燕北王的手除掉他,现在你如意了?还敢到哀家面前来惺惺作态?雍帝我告诉你,你得意早了!你的皇位是哀家给你的,哀家能让你坐上去,也能让你跌下来!”

    “太后!”雍帝痛心疾首道:“朕知道你悲伤过度,但你也不能如此口不择言!显儿是朕的儿子,虎毒不食子,朕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送他去死?”

    喻太后冷笑道:“到了这个地步,显儿都死了,你还在装!你真是会装啊,装了二十年懦弱无能,将哀家和朝臣们哄的团团转,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了!”

    雍帝的眼眶微红,李佑显的讣告让他也深受打击,但听闻慈宁宫出事了,他还是强撑着身体过来了,没想到就被喻太后这样一顿骂。

    曲慕歌看不下去了,原打算给喻太后留几分余地的,跟她两人私下密谈的,但现在她觉得有必要让雍帝也知道了。

    她对雍帝道:“父皇,儿臣有一要事相禀。”

    雍帝心情略烦躁的说:“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曲慕歌答道:“是急的不能再急的要事。”

    雍帝不解的看向她。

    曲慕歌没有看他,而是望着喻太后,说:“皇祖母,您这回可冤枉我父皇了,他的确不知道庆王的真实身份,更不可能是有意加害庆王。”

    一句话将雍帝和喻太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雍帝声音微颤,问:“太玄,此话何意?!”

    曲慕歌回身对雍帝说:“您当太后娘娘为什么如此偏爱庆王?只因庆王是她贴身宫女所生的皇长子?您被娘娘骗了,庆王是太后娘娘的亲孙子,是先太子的遗腹子。他不是您的儿子,是您的侄子!太后娘娘以为您知道了这件事,所以不肯立庆王为储君,还故意让他去燕北送死。”

    雍帝脸色渐渐浮出青色,像是被气堵到嗓子眼了呼不出一样,气得不行。

    良久,他才憋出一句话问太后:“当真?”

    庆王的死让喻太后失去了唯一的希望,她带着哭意笑着说:“当然是真的!不然哀家怎么会容忍你这样的废物坐在皇位上二十年!这龙椅是哀家儿子的!哀家一直盼着显儿长大,盼着他顺理成章的登基,坐上他父亲没来得及坐上的皇位!可你怎么就这么多事呢?立宪改制?公主辅政?你们别痴心妄想了,哀家就不该心思手软,早该废了你这个庸帝!”

    “呼啦啦”一阵碎响,桌子被雍帝掀翻了。

    喻太后一点也不怕,得意的看着雍帝说:“你生气啦?你生气又能把哀家怎么样?你想杀了我吗?动手吧,只要你动手,你就是遗臭万年的那个弑父、弑师、弑妻、弑兄、弑子,如今又弑母的暴君!哀家要让你被人骂千万年,让你死后被人挫骨扬灰!这是你的报应,是你杀我儿子的报应!”

    一口鲜血从雍帝口中喷出,他含着鲜血痛苦道:“朕没有……不是朕……”

    话未说完,他已摇晃的要向后倒下。

第一百六十九章

    仿佛是一夜之间,京城变天了。

    庆王死了,太后和皇上病倒了。

    朝臣们惶惶不安,一方面打听皇上的病情,一方面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向阁老,询问着是否要请皇上早日立三皇子为储君,以防被不时之需……

    曝晒的烈日下,京城闷热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曲慕歌在养心殿里亲自为雍帝打着扇子,守着何医正给雍帝治病。

    一次针灸过后,雍帝幽幽转醒。

    他的嗓子中带着气音,沉重的呼了几声,看到曲慕歌后,又想起吐血前的事。

    他声音嘶哑的问道:“你、你如何知道?”

    曲慕歌知道雍帝肯定会问,早早的唤了应公公在养心殿外候命。

    她将人传唤进来,应公公便跪在御前将当年往事说了出来。

    “……柯良人原先是太后身前的大宫女,因时常替太后给先太子送吃食和衣物,暗中与先太子有染。在先太子坠马去世后,柯良人却发现自己怀了身孕,这事在宫中是要丢掉性命的,她为了活命,便生出一计,求了太后娘娘的恩典,成了您的嫔妃。后来她顺利侍寝并诞下皇长子,可喻皇后却容不得她,柯良人只好把皇长子的身世告诉喻太后和喻皇后以求庇护,但太后为了保守这个秘密,将喻皇后和柯良人都毒杀了……”

    雍帝听完后,闭眼靠在床上,又是半天缓不过神来。

    喻皇后是太后杀的,太后却诬陷是他为了宋长乐而杀的,逼的宋长乐不得不仓皇下嫁顾家。

    曲慕歌望着日渐消瘦的雍帝,心里也替他憋屈。

    先帝、宋先生、喻皇后、左贵妃、先太子、庆王……没有一个是他杀的,却都要他扛。

    无上至尊的人,真的就能扛得住这么多委屈和压力吗?

    她不忍心。

    曲慕歌让应公公退下后,在雍帝耳边小声说:“庆王,没有死……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吓的不敢回京,逃到虬穹去了……顾侯便借着这个机会,向燕北发难,也正好逼太后党现一现原形……您,就不要太往心里去了。”

    雍帝心里真就松了一口气。

    他虽然不疼爱庆王,但毕竟是当做儿子养了二十年,若真的死了,又怎么会不难过?

    知道了真相之后,雍帝喝药后终于能够安稳的睡了。

    可此时此刻的前朝,已是波谲云诡。

    庆王的“死讯”让白家也颇受打击,白灵婷哭昏在庆王府,被陶氏接回白家照料。

    白老夫人原以为长房受此重创,必然没有精力再管三房的非法放利的案子,谁知道白渊回不仅催促着刑部的人办案,还鼓动着族老们一起,要舍弃了白家在燕北的产业。

    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不要了,白老夫人无论如何都不肯,但族老们都觉得燕北将要出大事,不可为了贪恋钱财而让整个家族陷入绝境。

    白老夫人便想出分家的主意,让三房带着燕北的产业分出去。

    这个主意,白渊回并不反对,但他提出要求,要白老夫人跟着三房一起回酉阳老家去经营产业,就不要在京城招惹是非了。

    刑部的案子将要查到白以诚头上了,他本就想回老家躲一躲,这主意正合他意,他便替白老夫人做主,跟三房趁夜色回酉阳去了。

    另一边,向家也是连番召集家族会,密谈立储之事。

    庆王意外身“死”,二皇子被圈禁,四皇子没了母亲,被教养嬷嬷养在宗人府,唯有养在小向嫔身边的三皇子,虽然他生母大向嫔被废,但比较而言,还是他最有资格继承皇位。

    向家部分人跃跃欲试,但小向嫔却将三皇子守的紧紧的,不许三皇子跟任何外臣接触,并给向家写了个字条。

    “唯圣意耳。”

    她只听皇上的意思。

    向阁老愁眉紧锁,额头上的纹路都叠了几层。

    他跟向家几位肱骨说:“向嫔娘娘虽然胆小谨慎,但考虑的也有道理。若如我们所想,只有三皇子有资格,那我们又急什么?该是我们的,自然就是我们的,若是着急了,前有大皇子、二皇子为鉴,我们难道还要重蹈覆辙?我现在怕只怕,皇上没打算在皇子里面选储君!”

    另一人说道:“莫非真的是要牡鸡司晨?”

    向阁老点头:“赐公主府的圣旨已经拟下了,太玄公主尚未出阁就要自立门户,你们以为皇上是什么意思?”

    大家议论纷纷,都说绝对不行。

    向阁老说:“为今之计,只有支持立宪改制,三皇子才有更大的胜算……”

    立宪改制后会改君主专制为君主立宪制,对身处皇位之人的能力并无过多要求,只要能够得到朝臣和宗室的支持,有出色的内阁大臣即可。

    这很适合三皇子,即能弥补他能力不足的问题,他又有向家和宗室的支持。

    向家经多次商议,终于决断不参与立储之争,而是跟士林人士一起,力推立宪改制。

    而喻太后自从彻底跟雍帝撕破脸,她便有些肆无忌惮。

    她掌握皇家宗室多年,又暗中散播着雍帝弑亲的谣言,如今四处跟人说庆王是雍帝杀的,竟有许多人相信了!

    非议雍帝德不配位的言论,渐渐多了起来,宗室间几位共太祖的王爷,走动也频繁起来。

    在五月底最后一次大朝会上,雍帝拖着病躯上朝,正式提出要改变祖制,提议立太玄皇太女,继承社稷大统。

    朝上群臣顿时跪倒一片,九成九都反对。

    以向阁老为首的改制派拥护立宪改制,建立议员制。

    而以御史台喻御史为首的守旧派则将康王推到人前,说康王将封地治理的风调雨顺,有治世之才,与其立皇太女,不如考虑兄传弟,这也是有前例的。

    康王是雍帝的堂弟,也是雍帝继位之初,太后想改立新帝的热门人选。

    雍帝当年平复太后废帝风波后,并没有为难康王,还在鲁地择了大片封地给他。

    雍帝倒没有当朝斥责,而是面无表情的说:“康王是否愿意担当大任,朕需要与他商议,传旨,宣康王进京议政。”

    一道圣旨宣下,喻大人才发现自己上当了!

    康王收到圣旨,他到底是来还是不来呢,这是送命题!

    除了改制派、守旧派,难得的是葛铮站出来,率领朝堂上的新起之秀们支持雍帝敕封皇太女,称为革新派。

    朝中势力割裂为三派,争论不休。

第一百七十章

    曲慕歌做为旋涡中心的人物,压力不在她这里,而是在白家。

    白家做为太玄公主的外家,此刻被改制派和守旧派疯狂攻讹。

    酉阳放高利贷逼死百姓的事被翻出,一再发酵,死者遗下的孤儿被守旧派接到京中敲了登闻鼓,告起了白家的御状。

    幸而白渊回在此案上早有准备,刑部早已将白三爷扣押下来在审,倒也牵连不到太玄身上,无法参她仗势欺人、以权谋私。

    雍帝接到御状,也不过是说了句“着刑部依法审理”就打发了。

    借着这一波势头,白家迅速分家,三房如弃履一般被抛弃,白老太爷和白老夫人也在族老们的逼迫下,正式交出家主之位,由长房大老爷继承。

    白渊回的父亲是个五品侍讲,一辈子都在吊书袋,如今挂个家主之位,不过是替儿子占个虚位。

    陶氏又一心放在“新丧”的白灵婷身上,家中大小事情,都落在了白渊回和谢知音头上。

    曲慕歌听说了白家的进展,半开玩笑的对谢知音说:“倒要谢谢御史大人们了。”

    谢知音苦笑道:“也是,不然族老们没这么快同意移交家主之位。”

    曲慕歌收回玩笑神色,说:“现在你已当家,就要助着表哥快些将白家的那些烂账都整理清楚,特别是燕北的产业,能交公的都交公,眼下日子或许要难一些,但总会好起来的。”

    谢知音点头,道:“已经着手在处理了,只是听夫君说,此时进出燕北实在困难,西岭军、虬穹军和燕北军对峙的形势非常紧张,事情要难办很多。”

    说起这个,曲慕歌就叹了口气。

    顾南野依然没有音讯。

    她暗自将担忧吞下,转而问道:“白灵婷好些了吗?”

    谢知音道:“正要同您说她的事……”

    这次谢知音进宫拜见太玄,外人都以为是白家进宫来求情的,但她其实是专门为了白灵婷走这一趟。

    “瞧着像是有了身孕,但此事干系重大,我和婆母没敢请太医,谁都没有说。”

    庆王新婚第三天就去燕北了,白灵婷若真是有了身孕,还真是“运气好”。

    若她真的有了庆王的孩子,会极大的影响形势,曲慕歌不敢轻视,亲自请了太医院何医正一起出宫,去了白家。

    白灵婷自接到庆王的讣告就伤心卧床,被陶氏接回白家休养。

    白家内部乱成一团,除了亲自照顾她的陶氏,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何医正请脉之后,非常确切的说:“恭喜王妃,您有身孕了,已经三个月了。”

    白灵婷神色有些慌张,也有些惊喜,但更多的是无措。

    她此刻没了平日的跋扈,看看母亲陶氏,又看看长嫂谢知音,最后目光落到太玄身上,有些虚弱的说:“没想到我这么命苦,这可叫我们母子怎么办……”

    说完还哭了起来。

    曲慕歌让陶氏和谢知音先安慰白灵婷,亲自送何医正出门。

    出府路上,她叮嘱道:“太后和父皇因庆王薨殂深受打击,如今庆王妃怀有身孕虽是喜事,但在孩子平安生下之前,都不可传于外人知道,以免孩子有什么意外,太后和父皇再受打击。”

    何医正在宫中行医,有些事情不说就明白,此刻得了太玄公主的叮嘱,更是保证道:“公主所言极是,庆王妃情绪和身体都不稳定,胎相并不好,这事的确不宜张扬,还是先好好安胎为妙。”

    送走何医正,曲慕歌返回卧室,白灵婷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

    曲慕歌请陶氏亲自去盯着厨房熬补药,陶氏也很紧张这个孩子,匆匆去了。

    谢知音也准备回避,但曲慕歌将她留下。

    白灵婷难得懂眼色的问:“你将我娘打发走,是、是要说什么?”

    她隐隐担心太玄要她把孩子打掉,毕竟这个孩子是皇长孙,会影响她做皇太女!

    曲慕歌对白灵婷说:“自然是要好好说说你肚子里的孩子。他是你的保命符,也是你的催命符,只看你怎么想、怎么做。”

    白灵婷瞬间紧张起来了,问:“怎、怎么就成催命符了!”

    曲慕歌慎重的说道:“庆王其实没有死,他是叛逃了,你觉得朝廷会怎么对待一名叛国贼的妻儿?”

    白灵婷惊呼出声:“不可能!!”

    连一向镇定的谢知音也震惊的扶住了床头的雕花栏。

    曲慕歌静静的看着白灵婷,说:“我没有跟你开玩笑,庆王逃到虬穹去了。”

    白灵婷双手抓紧被子,颤抖的问道:“为什么……是不是燕北王在追杀他?还是、还是你要杀他?”

    曲慕歌摇了摇头,将李佑显是先太子遗腹子的事说了出来。

    “……庆王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吓的连夜潜逃,如今连侯爷也说不准他躲到了哪里。为了逼燕北王交出王权,侯爷才假传死讯回京,没想到又引出太后犯乱之心。”

    曲慕歌分析道:“你怀的是太后的亲曾孙,若让她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必定会留子去母,拿这个孩子大做文章。但也因为有这个孩子,我们也有筹码跟太后好好谈一谈。”

    事关自己生死,白灵婷的脑袋转的很快。

    如今太后以为自己孙子死了,没了任何顾忌,一心只想把雍帝拉下王座,绝不让太玄觊觎皇位。

    可她若知道自己有了亲曾孙,为了让曾孙能顺理成章的继承皇位,反而会保住雍帝的位置,不再作乱。

    可这样一来,白灵婷就会沦为太后的傀儡,一旦孩子生下,她就可能活不了了。

    “我……我不要……我不能要这个孩子!”白灵婷突然声嘶力竭的喊到。

    没有这个孩子,不管庆王死没死、叛没叛,她都只是个弃妇,跟她没任何关系!

    曲慕歌失望的叹了口气,说:“这是你的孩子,你当真这么忍心?”

    白灵婷摇着头说:“不忍心能怎么办?让他生下来就活在炼狱中吗?”

    曲慕歌说:“信我就不会。”

    白灵婷摇头道:“你还要骗我……你知道庆王身世,却骗我嫁给庆王,你将我当棋子利用,又想利用我的孩子!”

    她越说语气越癫狂,曲慕歌的眼神也随之越来越冷。

    曲慕歌收起关切的神情,冷冷一笑:“若说起利用,你又何尝不是想利用我和顾侯圆你的皇后美梦?人生在世,万般皆是交易,一时盈亏,就逼得你想撕契毁约吗?”

第一百七十一章

    白灵婷头皮一紧。

    她只考虑到太后会要她性命,现在才意识到,太玄和顾侯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两人剑拔弩张,气氛极其紧张。

    谢知音镇定的喊道:“公主、王妃,我有几句话想说。”

    曲慕歌点头,看向她。

    “在陛下提出要敕封皇太女的那一刻起,公主、白家包括王妃您,都没有退路,若是让康王或三皇子登基,咱们只有一死。”谢知音强调道,“所以不管太后如何、庆王如何,王妃您都是要跟咱们一心的,这个时候可不要再说伤心赌气的话了。”

    白灵婷刚刚被太玄吓到,现在只是听着谢知音说,并不敢回嘴。

    谢知音又说:“至于庆王,不管是真死还是假死,他还是‘死’了比较好,不然王妃腹中的孩子就是先太子之孙、叛王之子,这命运也太苦了,唯有庆王‘死’了,你们母子才能有个干干净净的身世,再得公主庇佑,此生还有什么忧愁呢?”

    “最后再说太后,如今她认定庆王是皇上和公主所害,一心想要报仇,毫无顾忌,你这肚中的孩子,是唯一能拿捏她的把柄,纵然有风险,王妃也得试一试,才能换得以后的太平。”

    谢知音跟曲慕歌想到一处去了,曲慕歌的神情缓和了不少,还好身边有个头脑清白的人。

    曲慕歌放轻了口气对白灵婷说:“庆王虽然逃去虬穹了,但虬穹王女在我们手上,若我拿朵丹去跟虬穹要人,你觉得我会找不到庆王吗?等侯爷抓到庆王,太后也就不能再嚣张。但我没有着急这样做,这是在为你考虑,不然等庆王遣返回朝,你也只能跟着一起幽禁。现在你有了孩子,孩子能代替庆王去掣肘太后,所以他也是你的救命符。”

    白灵婷有些失了主意,只能顺着她的话问:“那你的意思是,要杀了庆王,再用我的孩子去要挟太后?”

    她问出这个话还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主要是没想到太玄会这么狠。

    更没让她想到的是,太玄竟然点头承认了。

    虽然要庆王“死”有很多办法,不一定是要他的命,但曲慕歌不打算详细跟白灵婷说,以免她破坏计划。

    需要考虑的东西太多,白灵婷一时拿不定主意,她喏喏道:“我、我要想一想……”

    曲慕歌怕消息走漏再生变数,逼问道:“燕北和朝中的形势一日三变,没有时间再考虑了。”

    白灵婷手掌覆盖到自己小腹上,咬着嘴唇,终是说道:“我听你的。”

    曲慕歌又问:“你在朵丹身边安插有人吧?”

    王府后宅争斗,曲慕歌相信白灵婷肯定安插了亲信在朵丹身边。

    白灵婷点头,说了一个婢女的名字。

    曲慕歌听后,立刻就去了庆王府。

    在宗人府和礼部忙于准备人手丧仪去燕北寻回“庆王”遗体时,庆王府爆出一件大案。

    庆王妃指控虬穹王女朵丹,伙同燕北王谋害庆王,有虬穹细作和王府婢女作证。

    庆王之死从一场意外变成一场谋害,事情瞬间复杂了起来。

    因庆王出发之前身边带了虬穹亲随,所以被谋害的事,看起来更为真切。

    喻太后知晓后,要求立刻亲自提审朵丹,但朵丹却在进宫的路上逃了。

    虬穹王女的出逃,仿佛印证了他们谋害庆王的事实,一时间,守旧派中呼吁出征讨伐虬穹的声音高涨,但也有一些主和之臣,不建议在储君未定的情况下开战。

    守旧派一分为二,主战和主和争吵不休,太后和宗室之间的立场也渐渐出现分歧。

    六月一整个月,每次上朝,各派只会争论两个问题,立谁为储君,打不打虬穹,在一整个月都没有议出高下时,燕北再传急报

    ——燕北王薨了。

    根据急报所述,燕北王是在亲自入山搜寻庆王遗体时,中了女真族的埋伏,遇袭身亡。

    宗室们又开始吵着要对女真出兵。

    顾南野的密信和急报是一起送进宫的,曲慕歌展开信件时,手都是抖的,生怕看到任何不好的消息。

    看完信,她悬了一个多月的心终于放下,顾南野很好,寄出信的那天,已启程南下回京。

    曲慕歌掰着指头算,顾南野果真如他所说,能在七夕之前回京陪她过节!

    她沉重了数月的心情终于放晴,专程抽出一天时间出宫去陪顾夫人。

    就在她以为顾南野很快就能回来时,金陵传来噩耗,顾老爷病故了。

    顾夫人闻讯后立刻收拾行装要回金陵,而送信来的宋夕元则跪在侯府院中请罪,说:“姑父之死全在我,是我的错!”

    曲慕歌和顾夫人都不解。

    宋夕元说:“公主早先就提醒我,要注意顾盼儿,她可能跟燕北有勾结。我命田庄之人增派人手严加护卫,但没有料到,顾盼儿会亲手害死姑父……”

    顾盼儿还是个小女孩儿,哪怕她前世帮霍朗偷了圣旨,但曲慕歌现在听宋夕元说她杀了自己父亲,依然不敢相信。

    “她……她如何做的?”

    宋夕元说:“毒蛇……”

    中风在床的顾老爷被自己私生女放毒蛇咬死,可想而知临死前是多么的绝望。

    顾夫人听完之后,有些缓不过神来。

    当初顾南野把顾盼儿从抚恤司接出来,送到顾家田庄跟顾老爷一起生活时,顾夫人原是不同意的。

    她不愿顾老爷的私生子女进顾家,怕给顾南野以后添不尽的麻烦。

    但顾南野劝她,说他们母子如今在京城久居,金陵那边只有顾老爷一个瘫痪之人,就不要与他再计较了。

    顾夫人本就不是狠心之人,她跟私生子女划开界限更多的是为顾南野考虑,儿子既然要放过父亲一马,她就没多阻拦了。

    万万没想到,顾老爷死在了自己私生女手上。

    “这又是为了什么?”顾夫人问宋夕元。

    宋夕元说:“顾盼儿的生母兰娘收了燕北的钱,兰娘哄骗顾盼儿,只要顾老爷死了,她就接她回去。”

    燕北王到底是怎么死的,京城中的人或许不知道其中真相,但燕北王府的人已查清楚!

    是顾南野将燕北王进山的情报传给女真族的!

    在燕北王遭埋伏薨逝之后,燕北便对顾南野展开报复,第一个便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要谋害顾南野的父亲。

第一百七十二章

    知晓了这些,顾夫人对宋夕元说:“老爷的死不怪你,你不必自责,快起来吧。”

    说着又让辛妈妈安排马车回金陵奔丧。

    曲慕歌心中警铃大作,连忙阻拦道:“燕北若真的要为燕北王报仇,夫人您也很危险,您哪儿也不能去!万事等侯爷回来再说。”

    曲慕歌又问宋夕元:“顾老爷的讣告,是不是给侯爷送去了?”

    宋夕元颔首。

    曲慕歌觉得更糟糕了。

    顾南野收到讣告,肯定是要回金陵奔丧的。

    这让她有种调虎离山的感觉,心里越发不安。

    她努力沉静下来,梳理着燕北各条线的线索,问:“如今燕北是燕王妃当家吗?”

    宋夕元答道:“是,燕王妃颇有威信,且霍朗还活着,她主母地位不会变。”

    “对,霍朗,燕北王死了,他们当务之急就是要把霍朗接回燕北继承王位。”

    霍朗端午节时非礼李慕贞,宗室将他扣押在宗人府,太后对此事的决断是,待霍朗继承王位时再放他归燕,并迎娶四公主为正妃。

    原以为这还要等很多年,没想到燕北王就这么死了。

    得依约放霍朗回去了。

    曲慕歌对顾夫人说:“在侯爷回京之前,您进宫陪我住几天吧。”

    之前向贵嫔为什么被贬,顾夫人有所耳闻,对进宫有些顾虑,说:“侯府很安全,就不必了吧。”

    曲慕歌比较坚持:“金陵田庄也很安全,但还是让燕贼找到了机会,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宋夕元才在顾老爷的事情上有疏忽,此时谨慎为上,也劝道:“在收到侯爷传信之前,您还是随公主一道入宫暂住两天吧。”

    顾夫人拗不过两人,只得依言行事。

    曲慕歌便对太后和皇上说,顾夫人丧夫,悲伤过重,侯府无人照料,先由她接回宫照顾两天。

    雍帝知道这事后,还专门来了一趟体元殿,劝慰她不要太过伤心,要保重身体。

    太后则派人来责问,毅勇侯府人与她是什么关系,竟敢要公主照料。

    曲慕歌与太后彻底撕破脸后,倒也不怕她,直接派人回话,说这话问的极好,她和毅勇侯的婚事,是该提上日程了。

    这便又将朝廷纷争推泼助澜了一番。

    改制派和守旧派难得意见一致,都说毅勇侯擅权自专,若三公主与顾侯联姻,不管是立宪改制还是专治,都有极大风险,三皇子或者康王继位更为合适。

    革新派也说顾侯位高权重,但他们认为这样的驸马能否更好的辅佐皇太女,是天作之合。

    这个时候,顾南野身为当事人又出其不意的递了个折子,说父亲去世,他不宜在此时说亲,而且要解甲归田,丁忧三年!

    他没有回京城,直接改道去金陵了,可京城满是他的风风雨雨。

    不管是哪一派,都知道虬穹、燕北甚至是女真,都对雍朝有着极大的风险,都等着他回来重整大军,为两王之死讨个说法。

    他却说他要丁忧三年!

    三年后黄花菜都凉了!

    雍帝拿着他的请辞奏折没有批示,只说等他办完丧事回京再议。

    次月,雍王封霍朗为燕北郡王,承袭燕北王爵位,赐婚四公主。

    在这倒执意颁布之前,曲慕歌去看过一次李慕贞,非常直白的询问过她,是否愿意嫁给霍朗,若是不愿,她可以帮她。

    但李慕贞却说木已成舟,她只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想再折腾了。

    因霍朗着急回燕北继承王位,走的极其匆忙,并说待料理完丧事后在燕北迎娶李慕贞,两人在京城并未完婚,就把人接走了。

    八月临近中秋佳节,雍帝再下旨请康王进京赴家宴。

    康王以骑马摔伤为由,婉拒宴请,守旧派察觉到康王的退缩,纷纷请示喻太后该如何是好。

    喻御史密报太后:“康王今年新提携的王府近臣乃是金陵林氏之人,林家与白家于六月联姻,康王突然变卦,只怕是跟林氏有关!康王生出二心,娘娘不可再用他了。”

    喻太后气得拍桌,道:“好个李太玄,小小年纪,竟然处处棋先一招,她是算定哀家要用康王这颗棋子了!”

    喻御史说:“太玄公主哪有这等算计,定是毅勇侯所为。”

    喻太后道:“我李氏皇亲百余人,没了一个康王,还找不出旁的人吗?”

    喻御史心道,皇亲很多,但有三代皇亲血缘的一双手也能数尽,又要在朝政上有做为的,真就没几个了。

    但这些话他不好明说,只是提醒道:“人选咱们要仔细的挑,还得细细的劝说,咱们若把皇上逼的太紧,恐怕成全了三皇子和改制派,那就得不偿失了。”

    “妄想!”喻太后自庆王死后,心思已经偏执起来,只要不是雍帝的亲生子女,扶持谁坐皇位她都愿意。

    喻御史又道:“宫外有个消息,虽未落实,但臣觉得有必要先跟娘娘商量一番。”

    喻太后近期一直脑袋疼,她闭眼揉着太阳穴不耐烦的说:“有话便说。”

    “太医院何医正近几月时常出入白府,开的又都是安胎的方子。”

    喻太后缓缓睁开眼睛,神情凝重起来。

    若是白家寻常妇人怀孕,喻御史不会专门跟她禀报。

    现在住在白家的,还有庆王妃。

    “是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庆王妃了。纵然庆王不在,她也是哀家的孙长媳,这一连多月不来给哀家请安,的确太不像话了!”

    她说这个话时,戴着义甲的小拇指微微颤抖,掩饰不住的紧张,或是激动。

    白灵婷已怀有五个月的身孕,夏天的衣服遮不住,一眼就能看到大肚子。

    收到太后传见的讯息,她吓的要站不住了。

    谢知音安慰道:“还没到怕的时候,你别慌!你现在怀的是太后的命根子,她绝不会为难你。她说什么你都听着,不要答应便是,再不济,装晕倒脱身。”

    白灵婷也知道自己眼下肯定不会有事,太医院的药方是她们有意放出去的,便是要等太后主动问起。

    只要太后起了把皇位留给皇曾孙的心思,她就不会再撺掇着宗室闹事。

    守旧派就能暂时消停一些。

第一百七十三章

    翌日,太后亲自派车马来白府接白灵婷入宫,来接的宫人还是太后最信任的姜嬷嬷。

    姜嬷嬷一见白灵婷的肚子,脸上的喜色就遮不住了,小心又小心的将她扶上车,命马车慢悠悠的驶进宫去。

    等喻太后见到时,神色同样激动起来,阴沉多日的脸上,重现了一些生机。

    她虽然气白灵婷瞒着她,但现在也不敢问责,只是说:“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瞒着?!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白灵婷哭诉道:“娘娘!接到王爷噩耗时,我天都塌了,我根本不想活,在娘家昏昏沉沉数月才缓过神来。等发现有身孕的时候,原想告诉宫里,但朵丹逃跑了,我担心她报复我,所以才将孕情瞒下来。只要能把孩子安全生下来,我什么也顾不得了。”

    喻太后一心都在孩子身上,点头道:“你考虑的有道理!朵丹这个恶妇,我定会替显儿报仇!”

    太后先是问她怀相如何,身体如何,又请了信任的太医来问平安脉。

    听太医说母子一切都好,太后开心极了。

    “你是个有福的,大婚头两日便能受孕,天佑庆王,也是老天爷可怜哀家!哀家告诉你,你腹中的孩子,以后有大大的福气,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如今朝中三派争论不休,现今的皇子、皇女中,无一人有资格继承大统,宗室皇亲也寒了哀家的心!你怀的是皇长孙,是我朝天选之子,舍他取谁?”

    白灵婷很想问,若生的是公主,该怎么办……

    但她不敢打断太后的好兴致,没敢说。

    喻太后激动了一阵,有些疲累,又担心白灵婷累了,便说:“你便搬进宫里来住,哀家亲自照料你。”

    白灵婷连忙拒绝道:“三皇子、三公主都在宫里住,我还是回娘家住吧,我母亲亲自照料我,十分稳妥。”

    喻太后脸色一沉,但白灵婷担心的也对,这个孩子阻碍了皇子、皇女的前程,保不定谁会在宫里动手,的确不安全。

    思虑之下,喻太后即刻安排了两个贴身伺候的大宫女到白灵婷身边,白灵婷没办法拒绝,只得惴惴不安的带着宫里的人回去。

    送走她后,喻太后忽然冷笑了一下。

    郑嬷嬷不解,问道:“庆王妃怀上遗腹子,娘娘不开心?难道这孩子有问题?”

    郑嬷嬷是喻太后几十年前进宫时家里带来的贴身之人,最是信任,喻太后有什么心事都不隐瞒她:“孩子时间都对得上,料想她也不敢混淆皇室血脉,只是难免也有人在打这个孩子的主意。”

    “您的意思是……”郑嬷嬷问。

    喻太后说:“你觉得白家的事能瞒过太玄?她定然早就知道庆王妃有孕,但一直隐而不告,你说她打的是什么主意?白家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郑嬷嬷有些担心道:“即使如此,您怎么还让庆王妃回去?万一出什么事怎好?”

    喻太后摇头说:“孩子是男是女都还不知道,白家和太玄都不会在此时动手,而且这个孩子对他们也是有利的。比起这个孩子,他们更不想看到三皇子或是其他宗室王爷继承皇位。到了此时,咱们静观其变就好了。”

    之前喻太后着急定继承人,现在却一点也不急了,她得等,等到孩子平安生下后接到慈宁宫抚养,再健康长到懂事的年纪。

    同样的事再来一遍,虽然漫长而心累,但好歹有一点指望,喻太后心中的一点希望又重新燃了起来。

    想定这些,喻太后特地召见太医院的几位太医,问起雍帝的身体情况,嘱咐他们一定要照顾好雍帝。

    再怎么着,也得等到孩子生下来再说。

    曲慕歌从何医正口中得知喻太后关心起雍帝的身体,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她在安排出宫自立公主府的事,很怕雍帝在宫里遭了太后的暗算,现在总算是没有这个顾虑了,白灵婷的孩子果然起了作用。

    太平二年的中秋节,因庆王之“死”,太后做主取消了宫宴,过的极其平淡。

    而顾南野在处理完顾老爷的丧事,守过七七后,也在八月末赶回了京城。

    曲慕歌陪着顾夫人亲自去城外十里亭相迎,顾家的漆黑车马挂着素缟,十分醒目。

    顾老爷安葬在金陵,顾南野只请了他的灵位进京。

    顾夫人看着儿子怀中捧着的灵位,神色复杂,用手绢擦了擦上面的浮尘,没有哭,只是无尽的沉默。

    顾老爷于他们母子来说,是至亲,也是磨难。

    他的离世于他们来说,比起伤痛,更多的是解脱。

    曲慕歌挽着顾夫人,说:“侯爷即已将老爷的后世安置妥当,夫人就不必多想了。天气炎热,侯爷赶了半月的路,咱们先回家再说吧。”

    曲慕歌陪着他们将灵位送到毅勇侯府的小佛堂安置妥当,顾夫人丧夫,心情还是有些难受,说要自己静处片刻,曲慕歌和顾南野就从佛堂退了出来。

    因在自己家中,又没有长辈在旁,顾南野便去牵曲慕歌的手,却一把被曲慕歌甩开了。

    力气还不小。

    顾南野诧异的扭头去看小姑娘,只见她瞪着眼睛,抿着嘴巴,脸上神色很冷,似是生气,又像是委屈。

    “怎么了?”顾南野不解。

    从十里亭一路回来,曲慕歌都是和颜悦色的,怎么就发脾气了?

    见他不解,曲慕歌心里更气,扭头就朝外面走去。

    她小步子迈的极快,踢的裙边翻飞,但顾南野一步顶她两三步,轻轻松松的跟在后面。

    顾南野让侍卫丫鬟都退下,单独跟着曲慕歌。

    曲慕歌撒气似的走了一阵,最后一跺脚站在了毅勇侯府的荷花池边。

    夏日将尽,池塘里的荷花败了一半,临岸边都是些枯荷败叶,看起来有几分萧条。

    曲慕歌看在眼中,悲从中来。

    顾南野从后面握住她的肩膀,柔声问道:“为什么生气?”

    曲慕歌转头看着他说:“侯爷一走五个月,瞒天过海的深入燕北腹地,丝毫不考虑自己的安慰,也不管我和夫人的感受,您说我为什么生气?”

第一百七十四章

    顾南野有些错愕。

    他在燕北时,收到宋夕元的传信,说公主知道了他的去向,那时他猜到了曲慕歌会生气。但在后来与京城的通信中,曲慕歌没有责备他,只是关心和叮嘱,并与他推演形势、分析利弊,丝毫没有生气的苗头。

    他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没想到是等着他回来一起算账呢。

    小姑娘以大局为重,生生憋了几个月的脾气,此时才撒出来,顾南野想到这一点,心都软了,更为愧疚。

    他伸手去抱曲慕歌,却被曲慕歌挣开。

    “跟您说正事呢,别动手动脚的。”曲慕歌气呼呼的说道。

    顾南野见她一副炸毛的样子,偏想抱。

    他强行把她打横抱起来,大步流星的往思齐院走去。

    曲慕歌被他禁锢在臂弯里,挣扎道:“您一句解释也没有,要把我带哪儿去?您怎么蛮横不讲理啊?”

    顾南野觉得她像滑溜的泥鳅一样,都快抱不住了。

    他顺势在她腰上捏了一把,道:“你再喊大点声音,全府都听见了。”

    “我……我才不怕他们听见,也好叫你手下人知道您是什么样的人……”话是如此说,但曲慕歌终究是闭嘴了。

    顾南野将她抱进思齐院的书房,放到椅子上坐好,然后转身去找装礼物的匣子。

    曲慕歌见他把自己送的“特权卡”拿出来了,笑道:“侯爷怕是忘了,您清明节前已经把‘原谅卡’给用了,这回可不顶用!”

    顾南野翻出一堆卡片,拿出其中一张,单膝蹲到曲慕歌身前。

    “抱抱卡,可兑换一次深情拥抱……”顾南野念着卡上的字,道:“先来这个吧。”

    曲慕歌不依道:“您怎么这样啊,我在生气呢,此刻不可用。”

    顾南野凑上前道:“你之前可没说。难不成免死金牌在要死的时候不许用了?没这样的道理。”

    曲慕歌竟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没得办法,自己送出去的承诺就得认。

    她不情不愿的伸出手,松松散散的搂住顾南野的脖子,背上却被顾南野大力一按,撞到了他怀里。

    阔别多月的胸膛,还是一样的滚烫和可靠。

    曲慕歌感受着顾南野特有的气息,心情一点点平静下来,反倒生出一丝依恋。

    “您太赖皮了,什么交代也没有,打算这样蒙混过关么……”曲慕歌说着,声音已经可闻的软了下来。

    顾南野安抚的摸了摸她的脊背,又从茶几上拿起一张卡:“还要这个。”

    亲亲卡,可兑换一次甜蜜亲亲。

    曲慕歌看到卡片上的字,后悔自己去年太过幼稚,怎么写出这样令人羞耻的字……

    “不要,现在的亲亲不甜,是辣的、苦的!”曲慕歌将头扭到一旁。

    顾南野一笑,捏住她的下巴,问:“真的?我尝尝就知道了。”

    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触感冲击而来,曲慕歌情不自禁的仰起头迎合着他。

    顾南野将她紧压向自己,两人贴在一起,渐吻渐深……

    暮夏的午后,还有稍许的燥意。

    曲慕歌的头上都生出了密密的汗,脸颊红的要命,而且不知怎的,她整个人都挂在顾南野身上了。

    她大大的换了一口气,感受到自己身体上密密麻麻的奇怪感觉,她带着羞怯说:“你松开我,好热……”

    顾南野不善言语哄人,只是想用这样亲昵的方式把人哄好,但两人数月没有亲近,这一吻就停不下来,现在连他也觉得有些难以收场。

    若此刻放开小姑娘,他身体的变化只怕会一览无遗,难免丢脸。

    他索性抱着曲慕歌坐到太师椅中,让她蜷在自己怀中,示弱般说道:“陪我歇一会儿,这几个月太累了。”

    曲慕歌听他如此说,果然心软了,乖乖的靠着他,不再闹脾气。

    自顾南野陪庆王北上,他就没有歇过一天,先是暗访燕北各处,查清楚燕北王的兵力、财力,又悄然潜入女真,面会女真族长,谈拢合作。最后南下处理父亲丧事,将顾家的族亲全部打发。

    这期间,他还要在赶路时,在夜里,处理朝中及宋家送来的事务,难得有这样安静休息的时候。

    “当初不告诉我要去燕北的计划,不是怕你不同意,是知道你会理解,会同意,只是不忍让你忐忑不安,毕竟那个时候,我还不确定要花多长时间解决这个隐患。”顾南野突然解释着。

    曲慕歌情绪已经消解,此刻带着撒娇的意味说:“我担心你一下怎么了,又不会少块肉,哪儿就一点苦都不能受了?”

    顾南野笑出声来,宠爱道:“就是舍不得你受苦。”

    曲慕歌抱怨道:“比起担心你,朝中堆积如山的政务才是让我受苦,您终于回来了,快救救我吧!”

    说起政务,顾南野也打算好好聊聊她的事。

    他离京这五个月,曲慕歌做了不少事。

    朝堂上,她被雍帝推着从幕后走到朝上,已开始讨论立皇太女的事,这比顾南野的计划要快很多,足以见得雍帝的决心,或是他的身体已容不得他慢慢推进了。

    后宫中,她探知庆王的身世,与太后决裂,又利用庆王遗腹子来牵制太后。她到底打算如何利用太后和这个孩子,顾南野也想听听她的想法。

    还有白家,曲慕歌帮长房拿到家主之位,断了萧蔷之忧。

    这一桩桩、一件件,顾南野都没能帮到她,她已能自己闯出一片天地了。

    两人聊了雍帝不容乐观的身体,说起太后的决裂,分析了一下自己在朝中的局势,又谋划了一些后面的安排。

    听她条理清晰的梳理,顾南野心情复杂,即感慨小姑娘快速长大,又不想看到她这么快独立。

    曲慕歌心中想的就要简单很多,在讲完重要的事后,她心中轻松了一截,按捺着笑意说:“明天陪我去看看公主府吧!在你选的清宁王府的基础上改建的,已经快要完工了!”

    清宁王府原本是雍帝的皇叔公清宁王的府邸,在清宁王去世之后,他这一支的后人不显,迁去了封地上,朝廷多年前就收回王府,一直空置着。

第一百七十五章

    清宁王府的位置离毅勇侯府不远,格局又大又阔,顾南野早就相中了。

    他在燕北时就知道了曲慕歌想自立门户的事,他并不反对,只是有些遗憾没能跟她一起修缮府邸,毕竟那里很有可能是他们两人以后共同生活的地方。

    顾南野把头埋在曲慕歌的脖子间,有些郁闷的说:“抱歉,没照顾好你。”

    曲慕歌摇头道:“侯爷不用抱歉,你照顾大‘家’,我料理小家,男主外女主内,很合理。”

    顾南野道:“咱俩换一换,你主外,我主内,如何?”

    在燕北王死后,顾南野也轻松了不少,其他政事于他来说,都不是什么生死存亡的大事,可以徐徐图之,辅佐着雍帝和太玄治理好就行了。

    相较起来,媳妇的事才是他当下一等一的大事。

    曲慕歌也懂他的意思,但在做皇太女一事上,依然有些犹豫。

    顾南野将自己的打算告诉她:“这次丁忧是个好机会,我忙了六七年,想歇一阵子,空出时间来好好安排一下咱俩的婚事。”

    提起婚事,曲慕歌终于同意了顾南野致仕的想法,毕竟他们需要有个人抽出精力来筹备。

    顾南野在致仕之前,秘密拜见雍帝多次,又分别会见改制派和革新派的臣子。

    对于他暂别朝堂的决定,喜的特别喜,忧的特别忧。

    曲慕歌虽有一定的忧虑,但知道顾南野一定会帮自己,所以没有多想。

    在顾南野正式致仕后,曲慕歌再次回到养心殿,帮助雍帝处理朝政。

    她虽不能受封皇太女,但朝臣们在长达八个月的争执后,渐渐习惯了太玄公主参政这件事。

    太后因为考虑曾孙的缘故,又因顾南野的放权,没有再激化矛盾,没再因为太玄参政为难她。

    九月二十六,礼部帮忙挑了个宜乔迁的好日子,太玄公主府正式开府。

    曲慕歌设了乔迁喜宴招待亲朋好友。

    说是她办宴,其实事情都被顾南野包揽了过去。

    公主府的府臣除了应公公,其余人选都是顾南野安排的。

    曲慕歌整日缠在政务中,乔迁宴则是顾夫人帮忙张罗。

    乔迁这天上午,白灵婷挺着六个月的大肚子出席,众人便都知道她怀了庆王遗腹子的事,无比感慨。

    来做客的长公主李慕缦关心说道:“你不该露面的,朵丹还没有抓住,万一被她知道了,加害你怎么办?”

    虽然李慕缦和李佑显不合,但终究是一家人,在李佑显“死”后,她做为大姐,不自禁的关心照顾遗孀。

    庆王的死对外宣称是死于泥石流意外,但是坊间流言很多,有说是虬穹的阴谋,有说是燕北王的阴谋,也有说是女真干的。

    李慕缦便认为是朵丹为了报复雍朝而谋害大皇子。

    白灵婷不自在的笑了一下,说:“现在太后满朝的抓她,她逃还来不及,哪里敢回来害我。”

    李慕缦依旧说:“那还是要小心些,这可是庆王仅剩的骨血。”

    白灵婷点头应下,又四处寻找曲慕歌的身影。

    前几天,曲慕歌派环环跟她说庆王有消息了,请她来参加宴会时面谈。

    曲慕歌此时在前院中忙着接待前来恭贺的外臣,多是些支持她的革新派人士,她不能草草应付,一谈起新政就顾不得后院了。

    临近开宴了,还是顾南野来打断他们,才将曲慕歌从臣子中解救出来。

    曲慕歌道:“今天一多半的大臣都是为您致仕的事来的,但见到您,他们反倒什么都不敢说了,都要我劝您。”

    顾南野卸任工部尚书后,如今只是个闲散侯爷。

    他笑着说:“殿下也要劝我吗?皇上和殿下想推行的新政令,已够百官干个几十年了,如今改制派和革新派都支持新政,我在不在朝上都不要紧。燕北和虬穹之忧又解决了,近年来再无大战,军中也不需要我。”

    曲慕歌很自责,她知道顾南野隐退是为了她。

    若顾南野一直手握军政大权,改制派和守旧派会拿她是顾南野的傀儡的事来攻击她。

    为了将她送上至高之位,也为了两人的婚事,顾南野唯有隐退,唯有牺牲自己所有的前程,甚至是人生。

    可是这样一个优秀的人,曲慕歌真的很心疼,他不该被雪藏,她甚至觉得顾南野比自己更适合那个皇位。

    顾南野把她所有情绪都看在眼里,笑着揽了她的腰,似是打趣的说:“虽是致仕,但等着我办的事还不少。不说别的,殿下的公主府实在是太穷了点,看来殿下不善经营,也不知以后国库的银子从哪儿来,说来说去,本侯得养家,想偷半日闲也不行了。”

    曲慕歌瞬间懂了他的意思,一改懊恼和沮丧,兴奋的问:“侯爷想好啦?”

    曲慕歌曾与雍帝私下商议,想设立商务部,大力发展经贸。

    但因为雍朝重文轻商,各派人士都不太重视,也选不出能担大任的人来,此事迟迟没有进展。

    若顾南野肯全心投入商务,也是极好的。

    曲慕歌高兴的挽住他的胳膊,蹦蹦跳跳的跟他回后院吃喜宴去。

    顾南野宠溺的看着一脸开心的小姑娘,被她需要的感觉,真不错。

    午宴后,曲慕歌带白灵婷去内室单独说话。

    白灵婷憋了一上午,进屋后立刻就问:“王爷有什么消息了?是在哪里发现的?”

    曲慕歌说:“庆王这几个月逃窜在女真、虬穹和雍朝的三国边境之处,他颠沛流离数月,生了重病,虬穹侍卫认为他没救了,丢下他逃回虬穹王庭。”

    当初朵丹逃跑,是曲慕歌故意放走的,就是为了通过朵丹找到李佑显。

    就算朵丹逃回虬穹后不去找李佑显,她之前放在李佑显身边的人也终会联系她。

    果不然,入秋之后,虬穹侍卫那边泄露了行踪。

    顾南野安插在虬穹的人也顺理成章的知道了李佑显的行踪。

    白灵婷追问道:“你们找到王爷之后,打算怎么办?”

    曲慕歌说:“妥善安置,请医救治。”

    “请医救治?”白灵婷诧异不已,问道:“你不是说……不是说他必须得死吗?”

    曲慕歌说:“只要太后和世人认为他死了就好,真相如何并不重要。”

    白灵婷似是发狠般说道:“还是死了最好。”

    曲慕歌掀起眼皮看她,好狠……

第一百七十六章

    “庆王虽不是我亲皇兄,但也是正宗的皇家血脉,就连父皇,也没有对他起杀心。当初他若肯多相信父皇一些,其实连逃都不用逃的。你做为他的结发妻子,又何必赶尽杀绝?”

    曲慕歌试图开解她。

    白灵婷紧张的说:“万一他哪天回来了,只会拖累我们母子,他这辈子已经完了,可是我肚子里的孩子得光明正大的活着,他的父王是因公殉职的贤王,不是身份有假的逆王!”

    曲慕歌继续劝道:“据说他连日高烧,已经变成了个傻子,就算回来,只要太后不说,父皇也不会提陈年往事。”

    白灵婷有些犹豫不定,问道:“真的吗?万一哪天病好了呢?”

    曲慕歌有些不耐烦,道:“罢了,此事与你多说无益,你就当他死了,回去安心待产吧。”

    曲慕歌是真心想留庆王一条命的,一来他如今烧坏了脑子,对她造成不了任何威胁;二来雍帝并没有打算处置庆王,若她真的把庆王弄死了,这会成为她一辈子的把柄。

    她不愿落任何把柄在任何人手中。

    于是曲慕歌又私下与顾南野商量。

    对于如何安置一个傻子,顾南野多的是办法,而且他很欣慰看到曲慕歌没有在权力的争斗中变的铁石心肠。

    另一方面,在顾老爷丧期百日之后,顾夫人再次进宫,跟雍帝提出求娶太玄的请求,这一回,雍帝终于痛快的点头了。

    礼部将此事做为一等一的大事,即刻开始筹谋。

    钦天监占卜出几个吉日,最后由曲慕歌自己挑了个明年六月十六的大吉之日,订婚大礼则定在了曲慕歌明年三月生辰日,与及笄礼同一天。

    终身大事敲定了,曲慕歌长长吐出一口气,格外的春风得意,恨不得时间再快一点!

    在朝政和婚事的忙碌中,夏去秋来。

    在一场大雨中,雍帝旧疾复发,当着朝臣的面咳出一滩血。

    这滩血淋在了百官的心头,也淋在了宗亲的心头,大家都明白,雍帝没多少时间了。

    曲慕歌红着眼眶半跪在雍帝床头,亲手喂他喝汤药,这一刻又希望时间走慢一点。

    雍帝缓缓推开药碗,喉头如破风箱一般说:“不喝了,朕想跟你说说话。”

    曲慕歌别过头放下碗说:“那我们待会儿再喝。”

    雍帝望着她,露出慈爱的笑,说:“一晃眼,你就要出嫁了,也不知道朕等不等得到那一天。”

    这句话一出,曲慕歌的眼泪就忍不住了,哽咽道:“父皇别乱说,歌儿等着您送我出嫁呢。”

    雍帝说:“接你回宫时,你又瘦又矮,小小的一只,没想到两年时间,你就长成了大姑娘,还能担负起朝政,让朕十分欣慰。朕原想再替你多收整些河山,让你轻松些,但眼下看来,是不成了。不过有顾侯在,朕也不是特别担忧,倒也能安心的走……”

    曲慕歌哭道:“父皇别乱说!您要快些好起来,我什么都不懂,还要您手把手的教我!”

    雍帝摇头道:“朕是个不称职的皇帝,二十多年毫无建树,连儿子,也教不好。若不是顾侯,朕连祖宗的山河也保不住,朕又能教你什么呢……朕在龙椅上浑浑噩噩的坐了二十年,没了至亲,没了师门,太孤单,也太累了。朕想歇歇了……”

    曲慕歌怕他失了生存的意志,鼓舞道:“您乱说!您知人善用,信任顾侯,不拘一格降人才,而且您敢于突破旧规,不管是立宪改制还是更改宗室传承,先帝们谁敢做?怎么能说没有建树!”

    雍帝笑了笑,想争辩却没了力气,只得点了点头,断断续续的说:“朕唯有把最后这点事做好了,才能闭眼……拿笔墨来,你再替朕写道旨意。”

    雍帝颁下旨意,召集宗室和内阁,请出祖宗法典,要求把皇女可继承皇位写入宗室法典中。

    这样的会议从五月开始,召集了不下十次,但这一次,众人格外慎重,没有急着开始吵架,因为他们亲眼见到了雍帝吐血,都知道今日必须有个结果。

    曲慕歌之前没有参与过这种会议,但会议的情况雍帝都会告诉她。

    这一次,她陪着病榻上的雍帝参会,直接开门见山的道:“诸位长辈和大人们的意见,父皇已十分清楚,但此事议了半年,一直未能达成一致,如此内耗下去不是个法子,今日便以投票的形式定个结论。”

    满堂的人都惊讶了,以葛大人为首的革新派连忙说:“公主,不可!”

    曲慕歌摇了摇头说:“并无不可,少数服从多数,很公平。”

    守旧派和改制派的人议论纷纷,他们的人数占了多数,若是投票,皇女绝不可能继承皇位。

    喻太后做为皇家宗亲族长,发话道:“皇上和公主的意思若是投票,哀家并无意见,其他大人呢?”

    守旧派和改制派点头同意,革新派在曲慕歌的坚持下,也只得同意。

    莫心姑姑端来纸笺,纸笺上写着“同意”和“反对”四个字。

    此次投票并非匿名,莫心姑姑先请雍帝选择,雍帝直接在同意二字上按了手印。

    第二个便是喻太后。

    喻太后按下手印后,拿起纸笺吹了吹,并说:“哀家也同意。”

    宗亲们惊讶的站了起来,有人出声问道:“太后娘娘,您……您是不是意会错了,这是在议是否同意皇女有继承皇位权啊!”

    喻太后将纸笺放回托盘上,道:“这些日子哀家想了又想,不论是缦儿还是歌儿,皇帝的公主们极为优秀,只要是皇帝血脉,又有何不可呢?”

    众人一愣,瞬间意会到喻太后的意思。

    若是皇女能继承皇位,首当其冲的该是长公主李慕缦才对。

    这下可为难了守旧派。

    守旧派的人,有些是唯太后马首是瞻,但也有些是真的重男轻女,无法接受女皇帝。

    这番变故下来,守旧派有同意也有反对,局势便发生了些许变化。

    雍帝听到太后说的话,有些烦心的低声对曲慕歌说:“你皇姐,也起了心思了……”

    曲慕歌到雍帝耳边说:“昨日柱国公夫人进宫,带小世子进宫看望太后,私下跟太后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连家?”雍帝诧异不已,柱国公府与顾家关系极好,他没料到连家也对皇位起了心思。

    曲慕歌道:“是顾夫人专程求了柱国公夫人的。”

第一百七十七章

    雍帝想了会,明白了过来。

    连家看似是想替长公主李慕缦争取继承权,实际上是在帮曲慕歌。

    只要皇女有继承权,他们再支持哪位公主,谁又说的定呢?

    曲慕歌道:“还有太医院那边有消息,据说庆王妃的怀相,是位郡主……”

    种种考虑下,喻太后终是被柱国公夫人说服了支持皇女继承皇位。

    到改制派投票时,变故再生!

    改制派首领向阁老竟然也投出同意的一票。

    雍帝欣慰的笑了笑,说:“看来歌儿在会前做了不少功夫啊。”

    曲慕歌抿嘴笑着说:“是三弟有志向。”

    李佑翔喜欢习武,曲慕歌答应送他入伍,若是他将来能从军干出一番功绩,就将功抵过将大向嫔从冷宫里接出来。

    年仅十五的李佑翔要去从军,把向家给吓坏了,若顾南野让军中之人“照顾”一二,也不知他保不保得住命回京。

    为了三皇子的安危考虑,向阁老不得不屈服。

    一番投票下来,结果出乎意料的,竟是通过了皇女继承权的提案!

    如石破天惊,此番决议由中书省、宗人府、礼部盖章,雍帝颁布旨意昭告天下,朝廷、宗室和民间皆为震动。

    喻家第一时间进宫求见喻太后询问缘由,喻太后只是笑着说:“若是皇女能够登基为女帝,那哀家垂帘听政时,谁又敢再说哀家后宫干政?”

    到底是私心作祟!

    在极大的争议声中,宗室法典完成修改,众人以为雍帝立即就会提立皇太女的事,但他没有提,只是写了一份遗诏,封入“正大光明”匾之后。

    这封遗诏的内容是什么,大家或许都猜得到,但谁也不愿捅开这层窗户纸,只是在为各自的打算做着积极的准备。

    太平二年的冬天来得很早,雪下的极大,雍帝在寒冬之中一直未能下床,昏睡的时间也越来越久,皇宫上下皆无心过年。

    唯有一点喜事,便是庆王妃在新年之际诞下一个男婴。

    孩子在第一时间被太后安排在庆王妃身边的人抱走,白灵婷流着血从产房里挣扎着追到雪地中,也没能抢回自己的孩子。

    陶氏哭着到公主府找曲慕歌,但等曲慕歌追到慈宁宫时,孩子根本没被送进宫。

    天大地大,也不知喻太后把孩子藏到哪里去了!

    喻太后泰然自若的笑着说:“去白府问诊的太医都说庆王妃怀的是位郡主,哀家原就没打算抱来养,现在还在不见了,怎么找到哀家这里来了?莫不是你们想来一出狸猫换太子,刚出生的女婴不见了,等再找回来就是个男婴?”

    喻太后记恨曲慕歌拿假的怀相消息骗她,故意倒打一耙!

    曲慕歌见喻太后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也淡定下来,笑着说:“孩子是男是女与我来说并无区别,我只是原打算等孩子出世后,悄悄接庆王回来看看孩子的,如今孩子不见了,倒省了我一件麻烦事。”

    喻太后猛的看向曲慕歌,手中的茶盏抖了抖,最终没拿住掉在了地上。

    她扶着茶几站起来,一手指着曲慕歌激动的说:“你……你说什么?庆王还活着?他在你手上?”

    曲慕歌笑了笑说:“庆王在不在我手上,要取决于孩子在不在你手上。庆王活没活着,要取决于您把不把孩子还给我。”

    “孽障!你敢!”喻太后拍着桌子声嘶力竭吼道。

    曲慕歌反手就把桌上的茶壶扶到了地上,大声道:“我有何不敢?庆王横竖都是死过一次的人,再死一次,谁又会知道?”

    喻太后跌坐到椅子中,摇头喘气道:“不会……一定是你在诈我……”

    “那咱们就赌赌,你若不在元宵节前将孩子还回来,我定会带着庆王的尸身给您贺岁!”

    喻太后目眦欲裂的看着曲慕歌扬长而去,大叫着将桌子掀翻在地。

    曲慕歌离开慈宁宫之后,直接出宫去了白府。

    白灵婷产后在雪地里受冻,如今发起高烧,神志不清的哭喊着孩子,看着实在可怜。

    谢知音抹着泪跟曲慕歌说:“抬回产房后就开始大出血,抢救了好久才止住血,这会儿又烧成这样,太医说……说不知道救不救得回来……”

    曲慕歌沉着脸去问何医正,何医正单独跟曲慕歌说:“王妃生产时被人做了手脚,服用的参汤里有活血药物,如今能止住血已是老天保佑,但这烧若是退不下去,也保不住性命……”

    曲慕歌紧紧的握拳,恨不得再冲回慈宁宫去找喻太后一次。

    听闻庆王妃这边出了事,顾南野知道曲慕歌不会置之不理,也赶到了白家。

    曲慕歌将诸般事告诉给顾南野之后,顾南野安慰道:“白家亲自照顾白灵婷,你又安排了心腹太医,但还是没防得住太后,可见她手段厉害、势力不小。如今再生气也无济于事,咱们还是要小心太后的后招。”

    曲慕歌皱着眉点头。

    她将庆王还活着的消息透露给太后,太后并不是乖乖被人拿捏的人,她必定会有所动作。

    她的确是得小心些。

    顾南野带着曲慕歌回公主府,召集了宋夕元、徐保如、范涉水等几位近臣后,商量起雍帝的后事。

    雍帝身体一直没有好转,礼部和内务府已悄悄的准备起丧仪,曲慕歌虽不愿在雍帝生前谈论这些,但皇帝驾崩不同于普通人家的老人去世,不可不未雨绸缪。

    顾南野比她更理智,除了丧仪,更重视社稷的稳定。

    范涉水汇报到:“燕北王虽死,但燕北藩军的交接收整并不顺利,更有消息说,虬穹与燕北开始来往。还有康王,近几月,进出康王府的陌生面孔越来越多……”

    徐保如说:“京中也不太平,亲卫军、五营军、三千营、神机营各营中的宗室子弟与喻家来往也频繁起来了。”

    京军各营经过顾南野的几次清洗,主要首领都是他可信之人,但军营人数众多,京军中又有众多的宗室、官宦子弟,难免有可乘之机。

    顾南野说道:“北境交由梁道定防守,在幽州、兖州各增兵五万,另传信女真,若皇上驾崩,请女真率兵逼近燕北边境以做牵制。如此一来,京城外的局势不会太过动荡。至于康王,太后不动,他必不会先动,皇城的情况才是最紧迫。”

    曲慕歌涉政数月后,越来越了解情况,便提出自己许久以来的疑惑:“哪怕京军中有许多宗室子弟,但喻太后手中并无兵权,父皇和侯爷为何如此顾忌她?”

第一百七十八章(完)

    顾南野之前一直没有告诉曲慕歌太多军事上的事,是为她的安危着想,眼下却是必须告诉她了。

    “朝中一直有传闻,当年先帝驾崩时,因担心皇上不堪大任,写有密旨留在太后手中。密旨不仅可以弹劾罢黜皇帝,还可以紧急调动京军。”

    曲慕歌震惊了,这个密旨这么大权利?!

    难怪喻太后一直都敢对雍帝私欲而为。

    但顾南野补充道:“但这封密旨是先帝在弥留之际,由太后和宗室的几位皇叔拟下的,朝中内阁大臣及起居郎,都不在场。”

    曲慕歌懂了,顾南野是对密旨的真伪存疑的。

    顾南野说:“若太后得了宗室和朝臣的拥护,这封密旨就是真的,若太后惹了众怒,那这封密旨也可以是假的。”

    真假之间有极大的操作空间,就看他们怎么做,太后怎么做了。

    “当初支持太后的皇叔们,是因为对皇位存了念想,如今庆王出事,父皇要立我为储,皇叔们对皇位的念想必然更大了,也不知道他们商量好了没有,在先皇密旨上到底写谁的名字。”曲慕歌略带玩笑的说道,似是对密旨并不放在心上。

    顾南野明白她的想法,点头说:“的确,千载难逢的机会放在他们眼前,谁能不想要?据悉,他们之间已经疑心渐起,并有互相倾轧的迹象。”

    曲慕歌便道:“那就由得他们先乱斗一会儿,我倒是更关心你,你什么时候重回朝堂?”

    顾南野卸任已有半年时间,如今已完成修宪,等开年就会组建上下议院,然后选出总理大臣,再由总理大臣钦点内阁,正式开始新政。

    虽然顾南野总拿筹备婚事和运筹商务的事搪塞曲慕歌,但曲慕歌还是希望他能回到他应有的高位上。

    在她心中,总理大臣一职,非顾南野莫属!

    顾南野给宋夕元、范涉水等人一个眼神,他们即刻就退了出去。

    等只剩下两人,顾南野对曲慕歌摇头说:“我并不打算参加选举。”

    曲慕歌难以置信的望着他。

    顾南野收起谈公事的态度,靠近曲慕歌,亲昵的摸摸她的头,笑着说:“我只想做你的驸马。”

    曲慕歌并没有被他的笑容迷惑,反而绷着脸说:“不行!”

    顾南野打趣道:“你想悔婚不成?”

    曲慕歌不跟他贫嘴,瞪着他,是动气了。

    他们之前早有讨论,在顾南野卸任工部尚书时,她尚能理解他是为了让她这个皇女有继承权的一时让步,还想着,等她继承了皇位,谁还能管着她和顾南野不成?

    但她没料到,顾南野自己已经放弃了。

    顾南野用手指抹着她紧皱的眉头,说:“若你是寻常公主,驸马的身份无法拘束我,正因为你要继承皇位,我必须放弃退下来,你难道想做人们眼中的傀儡女帝?便是你愿意做,我也不愿青史中说我‘挟皇女以令天下’。何况,我们夫妻二人一人称帝,一人做总理,这是对立宪改制的正统性的挑战,伤的是国本。”

    见曲慕歌要反驳,顾南野用拇指按住她的唇,说:“我已想清楚了,我守着你,在你身边辅佐你,就很好。”

    曲慕歌知道他说的都对,一时也没想到好的解决办法,只得不快的说:“还没成婚,谁跟你是夫妻二人……”

    顾南野笑着上前吻了吻她,尽力安抚着她的情绪。

    元宵夜前夕,喻太后身边的嬷嬷悄悄将白灵婷的男婴送到了公主府,这便是喻太后服软了。

    曲慕歌也未失言,在开朝之日便安排北境送来军中急报,说是在收整燕北藩军时,查到了重伤幸存的庆王下落。

    曲慕歌当即安排人将庆王接回送到天津行宫养病,喻太后知晓后,即刻起驾往天津去了。

    喻太后离京后,京城和宫中的氛围也随之一松,曲慕歌和顾南野终于可以全心投入上下议院的组建中去。

    “改制派中支持刘阁老的呼声最高,革新派中以葛尚书为首,而宗亲们各有心思,所以守旧派意见不一,尚未成势。”宋夕元将近来的情况汇报给曲慕歌。

    曲慕歌问道:“葛尚书有几成胜算?”

    宋夕元看了眼与曲慕歌同坐的顾南野,含糊道:“与刘阁老不分伯仲吧。”

    曲慕歌想了想,转头问:“侯爷觉得呢?”

    顾南野从一堆婚礼的仪程单子中抬头,说:“刘阁老胜算大些吧。”

    曲慕歌点了点头。

    刘阁老是翰林院大学士出身,又坐了中书令,位居丞相要职,改制派的官员和革新派的士林们,都有支持他的。而他出身显贵,母亲是汾阳王的女儿青阳郡主,所以在守旧派的宗亲中,他也有很多支持者。

    “那侯爷回头要好生安慰葛尚书一番了。”

    顾南野笑了笑,他近日躲着葛铮,可不太想见他。

    葛铮近日烦心不已,按照他的意思,革新派应该推举顾南野去竞选,没料到顾南野直接把他推到了浪尖上。这整日的到处游说活动,政务都没时间办,只得通宵达旦的补差,将他累得够呛。

    如今刘阁老势头比他强,他也不急。他与刘阁老同朝为官多年,对刘阁老颇为认可,当初顾南野向皇上进言要提拔刘翰林入内阁时,他也在旁费了不少口舌,所以最后不论是他还是刘阁老当选总理大臣,都妥。

    唯一就是可惜了顾南野,竟然要被“金屋藏娇”了。

    不过叹过气,他又释然了,太玄公主虽然聪慧出众,但毕竟威望不足、经历尚浅,也只有顾侯在旁辅佐,她的皇位才能坐稳。

    权衡之下,也就接受了。

    曲慕歌也看出顾南野的意思了,刘阁老或是葛尚书上位,他都认可。但她看顾南野完全不把心思放在选总理大臣一事上,就想打趣他。

    “选总理大臣可是一等一的国家要务,你如今要卸职,就真一点也不操心啦?侯爷可真心宽。”

    顾南野拿着毛笔在礼单上勾勾画画,说:“咱俩的大婚是我现在一等一的要务,殿下做为新娘,真一点也不操心?可真是心宽。”

    他原样将话打趣回来,倒惹得曲慕歌心虚。

    且不说六月的婚期就要到了,曲慕歌在三月的生辰那日,还要完成及笄礼和订婚仪式。这几个重要的事,她半点心都没费,全是顾南野在张罗,如今后宫里的那些管事嬷嬷,俨然都已接受顾南野的差遣在办事了。

    曲慕歌坐到顾南野身边,依在他身旁,装模作样的问道:“谁说我没操心呀,来,咱们来看看及笄礼的正宾请谁好呢?”

    顾南野宠溺的点了点她的鼻子,说:“你啊,叫我说什么好,正宾不是早就选了柱国公夫人了吗?”

    “啊……”曲慕歌想了想,顾南野好像是给她看过一个名单,因她信任顾南野的安排,全然没往心里去,就说安排的很好。

    顾南野重新翻出参礼人员的单子给她看:“懿文贵妃早逝,太后又不在宫中,所以请了安昭仪做仪式的赞礼。”

    曲慕歌点头,这个她记得,为了选及笄礼的赞礼主持,皇上特地做主给安美人的位分晋了一大截,做了九嫔之首的昭仪。

    为此事,李慕锦没少谢她。

    顾南野继续说:“于私来说,我原是想请我母亲做你的正宾,但母亲极力推辞,一来我父亲去世不满一年,母亲担此重礼与礼不合,二来母亲说她算不得有福之人,便请了父母高寿、子孙满堂的柱国公夫人为你做主宾。”

    曲慕歌感念顾夫人的救命与教养之恩,待她如自己母亲一般,听到顾南野转述的话,曲慕歌说:“谁说夫人不是有福之人?我一定会好好孝顺她,让她后半生有享不尽的福!”

    顾南野笑着吻了吻她的额头,道:“母亲知道你的心。”

    他接着往下说:“赞者由大公主李慕缦担任,摈者是小向嫔,执事则由你的三位姐妹五公主、六公主和白灵嘉担任。”

    曲慕歌笑着道:“安排的很好呀,不是我不操心,是根本不用我再看一遍嘛。”

    顾南野自然是把能帮她做的事都做了,这些私事不在话下,唯有怎么做一个统治者,是他帮不了她的,只能靠她自己。

    “去批折子吧,等御器监将笄礼的簪子送来了,我再喊你看。”

    曲慕歌不舍的在顾南野怀里腻歪了片刻,才整理好衣冠,端正的坐回桌案前,再度开始阅览国事。

    等到三月十八日的正日子,皇极殿的正殿大门打开,太玄公主将在这里完成笄礼,并举办订婚仪式,在京中的百官命妇及宗亲贵戚,尽数到场,唯有重病在床的雍帝无法亲临,只得由小太监们一波又一波的将仪式进程转述给病榻上的雍帝听。

    笄礼毕,胡公公捧着雍帝的圣旨突然送到。

    众人跪地,原以为是给太玄公主的赏赐,但胡公公却看向顾南野说道:“请毅勇侯接旨。”

    顾南野上前与曲慕歌并跪在一起,道:“臣顾南野接旨。”

    这道旨意褒奖了顾南野平定燕北藩军动乱和治理水患的功劳,皇上特地颁谕,赐一等忠勇公。

    皇极殿前,众人心中震惊,若说侯爵可以承袭,尚有年纪轻轻就做了侯爷的勋贵,但这一等忠勇公,却是头一回落到了如此年轻的人头上!

    皇上选择在太玄公主笄礼和他们的订婚仪式之上加封,这不仅是对顾南野的赏赐,也是对太玄公主的支持!

    而所赐的“忠勇”二字,更是饱含了皇上对顾南野的期许和训诫,望他忠于太玄,守护太玄,忠于雍国,守护雍国!

    二人相视一眼,长叩在地,颂道:“儿臣叩谢父皇!”

番外一:更替

    入夏后,皇太女婚期将至,宫中张灯结彩,满目喜庆,但人们脸上却不敢流露太多喜气,因为雍帝已病入膏肓,大限将至。

    礼部和内官们都很担忧,不知白事和红事哪个会先至,万一雍帝走在了前面,皇太女大婚的诸多事宜,必然都会被打乱。

    这一应事务,都由顾南野在统筹,准备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曲慕歌此时已正式搬入养心殿的侧殿,日夜在病床前照顾雍帝。

    偶有总理大臣和内阁大臣来前殿禀事,曲慕歌也会领他们到寝殿,在雍帝面前择关键事情禀奏一二。

    雍帝清醒的时候不多,若有应答,也只是说:“由你监国,朕放心,你决断即可。”

    他不放心的只有两件事,一是怕熬不到曲慕歌大婚,二是忧心太后手中的伪诏。

    好在太医院使劲浑身解数保着雍帝,倒是平安的熬到了六月十六。

    曲慕歌穿着隆重的喜服,与顾南野进宫后先到养心殿给雍帝行礼,而后前往交泰殿正殿举行大典。

    雍帝靠坐在床上,目送这对新人行礼后离开。

    他恋恋不舍的望着满眼的热闹,笑着对胡公公说:“宫里好久没这么喜庆过了。”

    胡公公笑着接话道:“听说满京城都热闹起来了,盛况空前,百姓们都涌上街头,围观大婚的车驾,皇太女天未亮就从公主府出发,车驾走了两个时辰才到宫门口。”

    雍帝点点头,透过寝殿的窗户望着外面的宫墙,听着隐隐约约传来的礼乐,喃喃说:“朕如今只剩下一件事放心不下了……”

    胡公公十分贴心,懂得雍帝的所思所虑,宽慰道:“陛下不必烦忧,太后娘娘如今一心扑在庆王身上,五湖四海的搜刮名医给庆王看病,她如今顾不得京城的事了。”

    雍帝摇头说:“如今她顾不上,是存了一丝希望,认为庆王的傻病能医好。等求遍天下名医后知道无药可救,必会绝望又憎恨,将一切账都算到太玄头上。朕不能让太玄跟朕一样,一辈子都被她控制在掌心!”

    过了一会儿,他问胡公公:“天津行宫的暗道,你还记得吧?”

    皇宫和行宫,都修建有供皇上逃生的密道,这密道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可启用,旁人也不知入口和出口在哪。

    胡公公有些错愕,而后颔首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雍帝沉重的点头说:“去办吧。”

    曲慕歌在宫中行完大婚典礼,又返回公主府办婚宴。

    不同寻常人家嫁女,她做为皇太女,环环扣扣都需要她参与,直到月上柳梢,她才被一众宫女扶着,和自己的驸马一起回到喜房。

    两人按照仪程在喜房喝完喜酒,点了喜烛,吃了喜果,又结了长发和衣袂,好不容易遣散宾客,终于能休息一下。

    虽是洞房时刻,但两人都没有什么心思温存,特别是曲慕歌,身子都快累垮了。

    命侍女帮她拆卸了发冠和礼袍后,顾南野将她抱在腿上,轻轻的揉着她的脖颈,问道:“要不要先吃些东西?”

    曲慕歌逼着眼睛摇头,说:“我现在头晕眼花的,甚至有点想吐,让我先缓一会儿。”

    她这是颈椎被压迫了一天,又磕了太多头导致的。

    顾南野心疼不已,只得一下又一下的帮她松肩膀。

    曲慕歌被揉的太舒服了,竟不知不觉在他怀里睡了过去,以至于第二天睁眼时都有些难以置信,她竟然就这么把洞房花烛夜给浪费了。

    她略有些愧疚,掀开帐子四处寻顾南野的人影,但找了一圈都没看到人。

    她只得扬声唤人,环环立刻带着宫女从外面进来服侍他洗漱。

    梳妆时,她问道:“国公人呢?”

    环环小声在她耳边说:“宫里一早就来人传信,说是皇上病重,想见庆王最后一面,夜里秘密的派了胡公公去天津接人。国公爷知道后,现在招了几位大人在书房议事。”

    曲慕歌听了觉得奇怪,雍帝已经知道庆王并非他的骨肉,为什么弥留之际要见他?

    她梳妆好了之后,顾南野也回来了,两人坐在一起用早餐时,曲慕歌便问到这个事。

    顾南野说:“不管皇上因何要见庆王,太后都不会放庆王回京的。你不必担心,行宫那边有冯虎守着,出不了什么大错,只是皇上的身体,是真的不行了。”

    曲慕歌放下筷子,问到:“昨日去行礼时,我看着他精神很好,怎么突然恶化了?”

    顾南野说:“许是心情高兴,回光返照吧。”

    曲慕歌心里着急,便吃不下东西,两人匆忙给顾夫人行了新妇礼后,就即刻进宫去了。

    雍帝的情况的确很糟糕,脸上已经开始浮肿,深知昏迷,气息也很微弱。

    何太医等一干人等守在旁边,皆是摇头。

    曲慕歌只得忍着悲痛,召集内阁大臣、后宫妃嫔和皇子公主全部前来养心殿,送雍帝最后一程。

    殿内殿外陆陆续续贵了几十人,刘阁老做为新任总理大臣,最牵挂的还是皇位继承之事,便斗胆提议:“皇上去年曾写有密诏封入正大光明匾之后,不若此刻将密诏取来公布于众,以免陛下百年之后,再节外生枝。”

    虽然众人都知道曲慕歌将以皇太女身份继承王位,但毕竟不同于皇子登基,此事容易被人攻讹,还是要把每一步都做扎实为好。

    众人都附议,曲慕歌也点头应下,便由刘总理亲自带着大臣们去前殿取密诏。

    密诏取下后,刘总理未敢开启,而是拿回养心殿交到了曲慕歌手中。

    曲慕歌坐在雍帝病床前,当着众人的面将遗诏打开。

    遗诏中指明三件事,一是由太玄公主继承大统;二是指定顾南野为皇夫人选,荣升亲王,拥有三军指挥权;三是明令皇夫不可称帝,不可入内阁,若有违逆之心,内阁有直接废黜皇夫的权利。

    曲慕歌露出错愕的神情。

    雍帝如此信任顾南野,但终究还是担心顾南野日后会造反,给太玄留了一张保命牌。

    曲慕歌将遗诏交给顾南野,顾南野看了却点了点头,毫无介怀,直接将遗诏交给刘总理,说:“直接昭告天下吧。”

    众人知道雍帝时日无多,皆不敢离去,都在殿里守着。

    从白天到黑夜,又从黑夜到黎明,当值守的太医不知道第多少次检查雍帝脉搏时,惊觉雍帝已经悄然离去了!

    在朝阳破晓的那一刻,皇宫中丧钟齐鸣,新婚的红绢被换下,顷刻间满目素缟。

    皇帝殡天,举国大丧。

    曲慕歌换下喜服,穿上孝衣,率领众臣于灵堂前跪拜,礼尚未完毕,宫外又传来急报——

    天津行宫昨夜失火,因太后私设护卫强锁宫门,导致行宫守卫未能及时进宫灭火,太后与庆王双双殒命于大火之中!

    顾南野牵着她的手,捏了捏,低声道:“据说火是从殿宇内部烧起来的,等护卫发现时,宫殿已经开始坍塌,火海中也找不到太后和庆王的踪迹,最后是在一处逃生密道中发现两人残骸的。”

    曲慕歌满心震惊于疑惑,不禁想到了胡公公连夜被派去天津的事……

    她眼中的热泪忽然滚落下来,向着雍帝的灵堂重重一拜。

    雍帝不是一个称职的皇帝,他没有治理好江山,没有照顾好百姓。他也不是一个好丈夫,没有守护好自己的妻妾,也没有管理好后宫。

    他也算不上一个好父亲……但在他最后的光阴里,他却为曲慕歌做了一切能做的事,行了不可为却不得不为之的事,只为了给她铺就平顺坦途,扫除一切阻碍。

    曲慕歌内心悲怆,泪意久久不能平复。

    已升至内务总管的应公公在旁劝道:“陛下,请保重龙体。”

    曲慕歌还未行登基大典,但遗诏已昭告天下,她已是钦定的天子。

    她再抬首,望向雍帝的灵柩,心中决议已定,对应公公说道:“朕要重新翻查太祖、先皇后、宋帝师等人的命案,你可愿助朕一臂之力?”

    应公公一脸震惊,但平复过后,又觉得理所当然,女帝怎么会让先帝背负着弑君、弑父、弑妻的罪名入陵呢?

    如今太后意外暴毙,她没有了伪诏的后顾之忧,必是要与太后清算清楚的。

    “是,老奴必不辱皇命。”

    顾南野上前扶起她,说:“我也替母亲谢谢你。”

    宋帝师屈死就义,成全了雍帝,却也耽误了顾夫人的一生。

    为宋帝师平反,便是为宋家平反,虽然如今的顾夫人已尊贵是国母,但她父亲的枉死,终究是她的心结。

    顾南野从未在曲慕歌面前要求她重翻此案,便是担心她在皇室中为难,如今,她主动提出,他自当与她一起,查清喻太后的种种罪行,还世人一个真相!

    太平四年春,耗时一年有余的喻氏弄权大案终于尘埃落定,三司会审列出的喻氏罪名长达数页,毒杀嫔妃、迫害忠良、混淆皇嗣,罪行罄竹难书!

    喻氏一族相关人等皆下狱服罪,先太后也被剔除皇家官碟,迁出皇陵,不得与太祖同葬!

    同年,雍帝皇陵修缮完毕,与追封为懿文皇后的女皇生母合墓同葬,谥号“怀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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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女太玄介绍:
自从被顾家救下,曲慕歌就走上了默默发育、弱女逆袭的青云之路。
这条路上有前恩旧怨,有阴谋诡计,有白骨累累,幸好,这条路上也有他一路相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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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重生,武将出身,转战朝堂,一手遮天,口碑极差,所有的温暖都给了女主。
女主穿越,前期低调,后期大佬,不白不作,有点手段,一根筋喜欢男主,所有的真心都给了男主。
1V1CP,没什么狗血争情夺爱,就讲两个人携手共进,所向披靡。帝女太玄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帝女太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帝女太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