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曲慕歌这几日心神不宁,夜间多梦,梦里常有叶桃花回宫之后的细碎片段。
叶桃花回宫后,欺负过她的人被皇上下令处置,但她跟曾康的三个孩子被宫人带走,母子再无法见面。
她幽居在太玄观中一心向佛,但皇亲们一直给她说亲事,想让她二嫁。
但因她被太多人欺辱过,宗室及官宦人家都嫌弃她,不愿要这样的媳妇。
为了解决这么麻烦,一众臣子都向皇上建议,派她去虬穹和亲……
上一世的虬穹并不似现在这般被顾南野打的七零八落,而是处处威胁雍朝的强悍部族,雍朝每每受到侵犯,都是割地拨款以求和。
顾夫人曾屈辱的死在虬穹阵前,叶桃花是听说过此事的,自然知道虬穹对雍国女人有多么残忍,叶桃花在梦中的恐惧也深深的影响到了曲慕歌的情绪。
她一股脑的将心中担忧说了出来,她怕此时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
顾南野点头,了解了她的想法。
“和亲、棋子?看来你平日看的话本不少,不仅会看,还挺会写。慕北……你给自己取个假名,本侯就不知道是你写的了?”
完了完了!
说好的不会计较这些小事呢?这不是问罪来了嘛!
曲慕歌扭头去找徐保如,哪里还看得到人?
“话本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但那是好心办坏事,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以后绝不乱写了……”
“既是认错,便该有认错的态度,这几日耍性子又是怎么回事?”他声音本就低沉冷冽,此时听起来,像是在斥责。
曲慕歌惭愧的低下头。
顾家没有收留她的义务,要送她回京认亲也无可厚非,这几日闹脾气是她不对……
“侯爷,我知错了。”
顾南野轻轻笑了一下,要他哄小孩?
稍微吓一吓这不都好了?
顾南野心满意足,让叶太玄去给顾夫人请个晚安,免得母亲一直忧心。
曲慕歌从思齐院出来,两滴豆大的泪珠砸在了地面上。
等在外面的徐保如迎上来,错愕的问道:“你哭什么?侯爷骂你了?”
曲慕歌用手背擦干眼泪,摇头说:“没有,只是想到我马上就要离开了,却没有办法报答侯爷和夫人的恩情,心中愧疚不舍。”
原来是伤别离。
徐保如惊讶道:“侯爷没有告诉你吗?白渊回有要案要查,这次不便带你回京,你暂时还要留在顾家一段日子。”
“真的?!”曲慕歌猛地抬头,眼中带着泪,但脸上已乐开了花。
心情雷雨转晴,曲慕歌觉得神清气爽,抓住徐保如的胳膊说:“徐大哥,你真是个好人,谢谢你!”
“嗐,谢我做什么?”徐保如送她回内院,在路上说:“你该谢谢侯爷,侯爷为了姑娘的事亲身涉险,对姑娘如亲妹一般关照。”
“涉险?”曲慕歌顿住了脚步问道。
徐保如说:“为了在红叶山上困杀京城来的死士,侯爷放出姑娘会在中元节前往小雷音寺的消息,引死士们入瓮。但侯爷不想姑娘亲身犯险,故而引导锦衣卫到府中查案,将姑娘留在府中。本是一切都安排妥当,只待鱼儿上钩,但侯爷担心有纰漏,坚持亲自上阵拼杀。死士们见落入圈套死路一条,而侯爷又在场,那几十人合所有人之力,只为取侯爷性命。这一仗虽不比行军打仗惊心动魄,但也是险象环生,好在侯爷武艺高强,才能杀敌脱险……”
曲慕歌之前虽未同别人说,但对于这次利用她诱敌上山一事,心中有些微想法。
此时听了徐保如的说法,她心跳的很快,小别扭一扫而空,只剩说不出的感激。
为了她的事,顾南野能以身犯险,她又怎么能置身事外?
“徐大哥,这次的死士,是左贵妃派来的吗?”曲慕歌主动问道。
关于文妃的死因、叶桃花流落民间的原因,曲慕歌已在梦境之中了解了。
徐保如安慰道:“是的,但是你不用担心,有将军在金陵坐镇,她不能把你怎么样。”
曲慕歌点点头,左贵妃是不能把她怎么样,她却得考虑一下要帮文妃和叶桃花报仇的事了。
顾南野的《西线战事》不能再写,曲慕歌接下来的日子里又开了新话本,写起《二妃传》,原型正是左嫔丢下临盆的文妃独自逃跑,为了掩盖罪行刺杀文妃的故事。
为了方便传唱,《二妃传》里的主角用了化名,一个良妃,一个优嫔。
朝代背景和地名也改了改,并把起义军改成了虬穹军。
闷头写了十来天,她捧着十来个回合的章节去找顾南野,如小学生交考试试卷一般忐忑。
因有了之前的教训,她不敢再把话本随便往外拿,想跟他商量商量。
顾南野回金陵后也很忙,他从顾夫人手中接过生意,天天有成堆的庶务要处理,还有从前线、京城送来的信件。
曲慕歌见他的思齐院进进出出都是不认识的人,便把话本交由徐保如:“等侯爷空闲下来了,请他看看我写的这个东西,能不能往外发?”
夜间,终于歇下来的顾南野拿起话本看了看,吩咐徐保如:“交给夕元去安排,尾巴擦干净,别让人查到她身上。”
宋夕元是顾夫人娘家的一个侄儿,顾南野请他来帮忙打理顾家的琴坊和墨庄生意,他认识不少曲艺人。
徐保如惊讶道:“文妃之事只过去十数年,稍上了点年纪的人就能猜到《二妃传》写的是谁,任由民间传唱吗?会不会打草惊蛇?”
顾南野无所谓的摇了摇头。
打草惊蛇又何妨?他想看看左贵妃如何堵悠悠众口,只要她有动作,就会暴露出左家的党羽,才方便日后一起斩草除根。
安排了此间之事,他丢下话本,打算去给话本作者提点创作建议。
内院书房的宽大梨花木桌上,小姑娘在油灯下咬着笔头,情节卡在了文妃被刺杀之后,她不知道该怎么收尾,是不是要给优嫔编个很惨的下场才好。
“咳。”顾南野故意弄出一点声响。
曲慕歌手忙脚乱的站起来,墨点都撒在了稿子上。
第三十二章
顾南野走进来看着桌上寥寥几行字,问道:“最终回还没写出来?”
曲慕歌困扰道:“还没想好怎么收尾。侯爷,你看了我前面的稿子吗?我这次写的故事可以发出去吗?”
顾南野说:“你想将贵妃的罪行昭告天下,发自然能发,但只是这样发出去,恐怕作用不大,如果你同意,我要借你的话本一用。”
“做什么用?”曲慕歌惊讶极了,睁着葡萄样的大眼睛看着顾南野。
自六月二十五日朝会上提出御驾亲征收复光明关之事,雍帝御驾已于七月初十启程,于七月底抵达光明关附近的天健城。
只要一声令下,西岭军几日之内便能收复光明关。
为了拉拢边防军,朝廷计划在收复光明关后在天健城开封赏大会,加之中秋节临近,届时会有热闹的军民同欢宴。
“好宴必要配好戏,但《二妃传》讲的是宫妃之间的个人仇恨,不足以在御前献艺。若你在最终章里写皇帝御驾亲征击退虬穹敌军,并在阵前斩杀优嫔,亲手为良妃报仇,借此将皇上歌功颂德一番,就很适合在封赏大会上演出了。”
高手啊!
曲慕歌眼神一亮,连连点头,说:“侯爷好计策!”
顾南野拍了拍她的头说:“写好了送过来,我这几日就安排人送去天健城。”
曲慕歌摸摸自己的头顶,嘟囔道:“侯爷别拍我头,都长不高了。”
曲慕歌本身是个快一米七的高个女孩儿,但时下十三岁的叶太玄只有一米五出头,每每抬头看着身材高大的顾南野,她都担心自己长不高。
“想长个就要多动动,你天天窝在房里,必是个小矮墩。”顾南野闲赋在家多日,竟也有了逗小孩儿的闲心。
曲慕歌自尊心受挫,暗暗决定写完《二妃传》后就加强锻炼。
《二妃传》的最终回不仅加入了皇上御驾亲征为良妃报仇的戏码,曲慕歌还仿照《长恨歌》的个别片段,加入了良妃魂归御前,梦中与皇帝洒泪道别的感情戏。
戏里最后一幕是皇帝抱着良妃留下的孩子,亲笔写下“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的千古绝句。
顾南野收到完结的话本时,看完有些惊叹,将最后几句诗文反复读了几遍,难得夸奖小姑娘:“文采卓然,的确如母亲所说,是可造之材。”
他不禁有些疑惑,前世的太玄公主,有如此资质吗?他竟一点也没发现。
曲慕歌用厚脸皮强撑着接受了顾南野的夸奖。
曲慕歌在故事的最后夹带了点私货,她借用了诗王白居易的诗词打感情牌,是为了让皇上感动,并联想起当年与文妃之间的感情,这样等曲慕歌以后回宫,或许还能得皇上的另眼相待。
顾南野将话本装进封好的木匣子里,并附上书信一封,安排冯虎送到天健城太守何振勇手中。
安排了外面的事,曲慕歌请示道:“夫人让我问问侯爷的意思,中秋宴的事,您想好怎么办了吗?”
一听这事,顾南野脸色就沉了下来。
这几天,他为这件事跟顾夫人有些置气。
自顾老爷被顾南野以养病的由头囚在了农庄上,顾家总有族亲到顾府或是顾家的生意上闹事。
这些人虽都被范涉水的人拦了,但也有不少流言蜚语传到顾夫人耳中。
顾夫人担忧儿子的名声,不想他背上“弑父”的骂名,有意借中秋节办宴,缓和同顾家族亲的关系。
在这件事上,顾南野的立场却是十分极端,不仅拒绝和任何顾家族亲来往,还不许顾夫人将顾老爷接回顾府过中秋节。
如此恩断义绝,如仇人一般。
曲慕歌不禁揣测,顾家上一世是不是做了什么非常对不起顾南野的事……
“夫人或许不理解侯爷的决定,但全是为了侯爷的名声着想才要同顾家来往。夫人这几天睡不好吃不好,侯爷就别跟夫人置气了。”
顾南野皱了皱眉头。
上一世他家破人亡,只剩自己一个,可以全然不在乎名声,但现在他不能让母亲被他的名声所累,还是得有所妥协。
曲慕歌出主意道:“不如一人退一步,中秋宴不请顾家族亲,但还是把顾老爷接回府过节,这样也能堵一堵外人的口舌。”
顾南野手指烦躁的敲了敲桌面,还是不情不愿的点了头。
曲慕歌将消息带回给顾夫人,顾夫人愁了几天的脸色终于舒展开。
“儿大不由娘,小野如今连我的话也听不进,倒是能听你的劝。”顾夫人有些吃味的说。
曲慕歌抱住顾夫人的一只手,撒娇道:“那是因为我说夫人您急的吃不下饭,侯爷心疼夫人才同意的。”
“小机灵鬼。”顾夫人点了点她的鼻头。
而后想到一事,说:“过几日,新太守家的夫人会来家里做客,我请了几家本地望族作陪,到时候家中客人多,客人带来的孩子们,就交由你帮我接待了。”
“啊?我不太懂人情世故,怕是办不好。”
顾夫人说:“有什么办不好,横竖在家里,我和辛妈妈都在,若有不懂,随时来问。”
曲慕歌只好应了此事,而后去找辛妈妈,问这次要来的客人有哪些。
新任太守谢兆林八月初刚抵达金陵,便让自家夫人前来拜访顾夫人,足以见得对西岭侯的尊敬。
谢太守家中有三子一女,三个儿子已经成年,都在外地当官,只有一个幼女谢知音还在身边陈欢膝下。
谢家乃官宦世家,夫人是书香门第出身,谢知音自幼就有才名,是大家闺秀的典范。
曲慕歌反复在“谢知音”的名字上看了几遍,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向下一页。
被顾夫人请来作陪的有卫、梁、林三户人家的夫人。
卫夫人是前大学士卫谦的儿媳,卫谦与顾夫人的父亲宋太傅是同窗,两家有故交。
梁夫人是西岭军镇抚梁道定的夫人,梁道定是顾南野的下属,自然与顾家亲近。
林夫人是围棋国手鲁宁之女、金陵书院院长的夫人,与顾夫人是闺中密友。
都是在金陵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三家其实早在顾夫人给顾南野办接风宴时已经来过顾家,但曲慕歌那时在闹脾气,并未见过这些贵客。
第三十三章
看着客人名单上的这些陌生名字,曲慕歌有点慌,她最怕捋人际关系了。
于是问辛妈妈:“这三位夫人会带哪些晚辈一同来做客呀?”
辛妈妈摇头道:“这可说不准,大户人家里孩子可多了。”
好吧……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宴宾客的这一天,定好是下午前来赴茶会、吃晚宴。
曲慕歌早早的就梳妆好,忙碌的准备好各色点心,等时辰差不多后,跟顾夫人一起在前厅迎客。
来的最早的是梁夫人,她其实比顾夫人还要年长一些,但顾南野是梁道定的上峰,梁夫人便自降辈分,在顾夫人面前十分的恭敬。
她领着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儿,说:“这是我的孙儿梁曙光,光儿,快给顾夫人请安。”
十多岁的男孩儿正是精气神正足的时候,梁家小公子声音洪亮的喊道:“光儿给夫人请安。”
顾夫人十分高兴,拿了金鱼儿裸子当见面礼,夸赞道:“看这小子块头长得多结实,很有梁大人的风范。”
又交代曲慕歌:“好生招待弟弟。”
梁曙光不怕生,一脸热忱的跟着曲慕歌去侧厅吃点心。
没忍一会儿,他就问到:“这位姐姐,侯爷今天在家吗?”
曲慕歌摇头道:“侯爷今日出门了,怎么啦?”
梁曙光有些失望的说:“我听爷爷和父亲说侯爷功夫十分厉害,我最近新学了一套拳法,想打给侯爷看呢!”
原来是顾南野的小迷弟!
顾南野在他人眼中难得有这样积极的一面,曲慕歌便笑着说:“无妨,下回侯爷闲赋在家时,我就接你到家中玩。”
“真的啊!姐姐真好!”梁曙光瞬间喜欢上了这个亲切又漂亮的邻家姐姐。
不一会儿,谢夫人带着女儿谢知音来了。
谢知音年芳十六,亭亭玉立、袅袅娜娜,十分的端庄优美,清高却不孤傲的气质让她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曲慕歌去正厅看到她时,心头生出几分亲近,暗暗道了声“果然是她”。
叶桃花前世所居的太玄观有一位常客,是皇长子的侧妃谢氏。
谢氏每次来太玄观礼佛时,并不主动与叶桃花亲近,只是礼貌的打个招呼,便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叶桃花与谢氏算不上朋友,但在叶桃花落难时,谢氏却仗义直言过。
此时的谢知音也在打量着叶太玄。
出门前,母亲曾十分小心的叮嘱过她,让她对客居顾家的那位姑娘客气些。
母亲虽未明说这位姑娘的身份,但想来十分重要。
只是,她最讨厌人前做戏、阿谀拍马那一套,难免有些心烦,暗自决定要离这个姑娘远一些。
曲慕歌有意亲近谢知音,但还未说上话,卫家和林家夫人一起结伴来了。
除了两位夫人,卫家带了两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林家带了一儿一女,浩浩荡荡一行人,瞬间把客厅挤满了。
几家人在客厅里互相问了好,曲慕歌这才领着小客人们往后院的簪花阁去,把前厅让给诸位夫人说话。
去簪花阁路上,卫家长子卫长风将众人扫了一圈,林、梁二家的人都是旧相识了,他没什么兴趣,谢家小姐十分清高,正眼都不瞧他,让他十分没面子,只有顾家的这个小姑娘,待人和气,长得又不错,让他有些兴趣。
“叶姑娘,你是侯爷什么人?没听说顾家有姓叶的亲戚呀。”卫长风问道。
其余众人也对叶太玄的身份有些好奇,都看向她,听她怎么说。
叶太玄说:“我不是顾家亲眷,侯爷与我家有些交情,因一些缘故,我暂时借居在顾家。”
这个回答十分模糊,卫长风追问道:“与侯爷有交情,想必也是不一般的人家,你父亲是谁?”
叶太玄有些为难,只得说:“只是普通百姓,不足挂齿。”
卫长风便有些泄气,以为是官家小姐,搞了半天是普通民女。
顾家让这样非亲非故的人接待他们,未免太怠慢他们了。
卫家庶子卫问玉怕场面尴尬,连忙说:“普通百姓能与侯爷有交情,那也很不一般。听叶姑娘口音,就是金陵本地人?”
“嗯,是的。”
话题被岔开后,再无人盘问。
林家两兄妹走在一起说着话,梁曙光热情的跟在卫家小姐后面,看来也是熟识的,谢知音则不急不慢的一人走在一旁。
到了簪花阁,环环端来曲慕歌一早准备好的丰盛点心,曲慕歌则准备主持茶会。
长条桌上,卫长风、卫问玉、梁曙光,以及林家公子林有典坐在一侧。谢知音、卫家小姐卫晓梦、林家小姐林有仪坐在对侧。
“今日各位光临顾府做客,夫人特地备下时兴小点和今年新茶,各位不要客气,尽情享用。”
梁曙光特别捧场,说道:“叶姐姐,这是扬州御香村的千丝糕吗?听说这糕点只能吃新鲜的,稍放一些时候就不脆了。”
曲慕歌点头说:“是夫人让人连夜去扬州买的,今早才送到。”
“哇,厉害,夫人对我们真好!”梁曙光惊叹道,率先伸手去拿。
卫长风讥讽的笑了一下,有些看不起梁曙光,武将出身的家庭,就是没见识,一盘糕点,也值得他这样惊张。
卫家是出过大学士的书香世家,他也就勉强看得上林有典,于是转头去跟林有典说小话。
曲慕歌见他们俩单独开小会,也不去打扰,转而对几位小姐说:“这是七彩蝴蝶糕,上面的颜色是用鲜花染的,你们尝尝看,还能吃出花香。”
卫晓梦倒不似她哥哥那么眼高于顶,和气的说:“当初听说顾家捐建小雷音寺,就知道夫人出手不凡,没想到糕点也准备的这样精致。”
曲慕歌笑着说:“各位是贵客,夫人自然格外用心。”
她又去看谢知音,说:“谢小姐是京城人氏,不知道吃不吃得惯这里的甜点。我还请厨房备了些咸味的酥饼……”
不待曲慕歌说完,卫长风就打断问道:“谢小姐是从京城来的,想必知道京城最近出了件大事吧?”
第三十四章
谢知音没有理卫长风。
林有典圆场问道:“卫兄说的是皇上御驾亲征之事吗?”
卫长风摇头:“不是!这件事已举国皆知,不是什么新鲜事,但跟它也有关系。”
他有些卖弄的说道:“皇上御驾亲征后,命二皇子监国,但锦衣卫借机为难二皇子,要捉拿二皇子的舅舅,都察院御史左大人!我听说锦衣卫里都是皇长子的人,啧啧,这是什么用意,显而易见啊……”
他贸然说起国事和皇子间的争斗,纵然在场的都是孩子,但身为官宦世家的子弟,自然知道他的话非常不妥,场面瞬间冷了下来。
卫问玉拉了拉他的衣袖,说道:“兄长,谣言不可轻信啊。”
卫长风皱眉道:“什么谣言?肯定是真的!左大人多年为官,从来都是刚正不阿,锦衣卫都查到他头上去了,肯定是为了打压二皇子。”
谢知音淡淡笑了笑,说:“这件事我没听说过,但听说卫公子的父亲刚擢升了大理寺少卿,负责督办查案。想必卫公子的消息是从令尊那听来的,那也许是真的吧。”
卫长风得意于自己父亲升官,张嘴就说:“那当然……”
“那当然不可能是家父说的!”卫问玉强行接了长兄的话。
卫问玉解释说:“父亲远在京城,我们许久没跟他联系了,怎么会是父亲传的谣言?”
卫长风终于醒过神来,恶狠狠的瞪了谢知音一眼,好狡诈的女子,竟然给他下套!
卫问玉和卫晓梦长舒一口气,好险,他们这个嫡兄,差点坑了爹!
曲慕歌也听出几分深意,看来谢知音前世会成为皇长子侧妃不是偶然,谢家估计很早就是皇长子一党。
“环环,金骏眉泡好了吗?”曲慕歌打破尴尬,给众人上茶,说:“这是福建的金骏眉新茶,现在天气燥热,可以在茶中加颗梅子去暑祛倦。”
林有仪惊讶道:“还能这样喝吗?”
曲慕歌笑着说:“若是你愿意尝新鲜,在里面加碎冰和牛乳,味道也极佳。”
梁曙光年纪最小,也最贪嘴,立刻踊跃的说:“我要试我要试。”
众人便看曲慕歌捣鼓起奶茶,只卫长风一人坐在旁边生闷气。
等曲慕歌做好奶茶分给众人品尝时,她发现卫家两兄弟已不在席间。
她连忙起身去找,却在簪花阁外的树丛旁发现卫长风在训斥自家弟弟。
“你不要总想着压我一头,你一个庶子,还想翻天吗?”
卫问玉给兄长道歉,安抚道:“不是弟弟驳长兄面子,实在是担心兄长开玩笑的话传入侯爷耳中。”
“爷爷与他外祖父有故交,他就算听到了,还能为这点小事到皇长子面前告我们家不成?”
卫问玉低声道:“据说赵太守也是二皇子一党的人,却被侯爷整死了。而且这些天侯爷在金陵城里四处抓人,被抓的人或多或少都跟左家有些关系。”
卫长风愣了,说:“没听说顾侯是皇长子的人啊?若他是皇长子的人,皇上御驾亲征时,他怎么不举荐皇长子监国?”
“顾侯是谁的人尚不清楚,但他绝不可能是二皇子的人。”
卫长风很气恼的样子,说道:“哼,管他是谁的人,不过是个被罢了官、毫无职权、私德败坏的人,不足为惧!”
卫问玉着急道:“兄长,咱们在顾府,说话还是小心些吧!”
卫长风讽笑道:“他为了一个雏妓,在闹市里把一个商贾的私宅都给砸了,那么多人都看着,他敢做还怕人说吗?”
曲慕歌听的纳闷,这又是什么事?顾府内一点消息都没有啊。
她还未想清楚,就听身后传出一声大喊:“不许你说侯爷坏话!”
卫家兄弟吓了一跳,曲慕歌也吓了一跳,惊吓之余,就见梁曙光从屋子里冲出来,直接扑向了卫长风。
卫长风是个十七八岁的青少年,但被个十岁的皮实小孩一扑,依然倒在了地上。
眼见两人滚打在一起,曲慕歌赶紧喊人来拉架。
卫问玉、林有典将两人扯开时,卫长风气得满脸通红,骂道:“梁家小匹夫,粗鲁至极!”
梁曙光“呸”了一声,说:“你背后说人坏话,不要脸!”
“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小杂种……”
梁曙光的母亲在他出生后就被休了,他是被祖母带大的。
被人刺到痛处,梁曙光大叫一声,竟然挣脱了林有典,又扑上去与卫家兄弟打在了一起。
前厅里,卫、林、梁、谢几位夫人其乐融融,已经凑齐一桌摸起了骨牌,顾夫人在谢夫人后面帮她看牌。
顾夫人见曲慕歌气喘吁吁的跑来,便知道出了事,连忙起身问道:“小玄儿,怎么了?”
曲慕歌喘着气说:“卫大公子和梁小公子打起来了。”
五位夫人大为吃惊,纷纷丢了骨牌站起身来。
赶去簪花阁的路上,顾夫人问:“好端端的,因何而打架?”
曲慕歌小声在顾夫人耳边说:“卫大公子妄议国事、编排侯爷的是非,梁小公子替侯爷打抱不平,这才打了起来。后来卫大公子又骂光儿没娘养,就越发不可控制了……”
顾夫人一惊,露出尴尬神色。
其余几个没听见的夫人却十分懂眼色,当即便知道孩子们怕是说了、做了什么不合适的事,为了各家情面,谁也不再去追问打架的原因。
卫、梁两位夫人赶到簪花阁,领了自家孩子,各自一顿骂。
卫长风自知说了不该说的话,还被人听到了,闷头不说话,但两眼都气红了。
梁曙光被祖母教训了十分不甘,想要争辩,却被梁夫人吼道:“你给我闭嘴,你先动手还敢狡辩?回去让你爹家法伺候!”
顾夫人从中劝和一番,卫夫人和梁夫人各自道歉,两个打架闹事的主被家丁先送回去。
“哥哥被十岁的小孩儿打,真是丢死人了!”卫晓梦拉着自己的庶兄,觉得太丢人待不下去,也一起先回去了。
卫问玉走之前惊疑不定的去看曲慕歌,也不知道她偷听到多少……
第三十五章
卫、梁两家走了,只余下林、谢两家客人。
林有仪觉得今天的事啼笑皆非,摇头对自己哥哥说:“看来母亲说的很对,你以后少跟卫长风来往。”
曲慕歌向余下的客人道歉:“招待不周,请见谅……”
林有仪解围道:“这与你又不相干,卫长风肯定是说了梁家小弟不爱听的话才打了架。他因为嘴巴招惹人的事儿可多了,你若想听,我可以给你说一天。”
林有典阻拦妹妹道:“这有什么好说的,罢了罢了。”
谢知音难得主动说话:“我在京城听说林家棋艺了得,林姑娘可有兴趣赐教?”
林有仪的外祖父鲁宁是国手,她对自己的棋艺十分有自信,当下便进簪花阁和谢知音下棋去。
曲慕歌对围棋一窍不通,于是坐在棋桌旁想着心事……顾南野抢了一个雏妓呢……
林有典虽会下棋,但志在诗词书画,簪花阁棋室里悬挂的一组画卷引起了他的注意。
画卷共有四副,画旁有题词,组成一个故事,正是曲慕歌之前根据《长恨歌》改写的《长生殿》。
“排空驭气奔如电,升天入地求之遍。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这组《长生殿》是谁画的,这个题词是谁写的?”林有典激动的问。
知道这首词的,除了她,也只有顾南野了。
“这……这是侯爷根据最新的新戏《二妃传》做的画。”
林有典满脸钦佩的说:“好画!好词!以前只听说顾侯行军打仗厉害,没想到书画也这么有水平。”
林有仪下棋之余看了一眼哥哥,说:“顾侯怎么也是宋太傅的外孙,诗词书画怎么会差?”
林有典连连点头,说:“是的是的,世人说他只会逞匹夫之勇,可见他们所见所知,都只是片面的。能画出《长生殿》此等深情画作的人,心中自有一片芬芳天地。”
顾南野无意间又多了一个小迷弟。
曲慕歌眨了眨眼,好像知道该怎么去挽救顾南野的名声了。
她将画作取下来,给林有典:“你若喜欢,就带回去慢慢欣赏,下次来府中做客时,记得还回来就行啦。”
“可以吗?要不要先请示侯爷?”
曲慕歌解释道:“不要紧的,既然是挂在茶室的,就是供人赏玩的,若是侯私藏的墨宝,必然是留在他自己的书房了。”
林有典是半个书画痴,憧憬道:“要是能欣赏一下侯爷私藏的墨宝该多好啊,定然有很多宋太傅的孤本。”
“我帮你问一问,侯爷人很和善,他说不定会同意的。”
林家兄妹、谢知音三人齐齐看向曲慕歌,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们承认顾侯是文武全才,但说他“和善”……那便有些太美化了吧!
林有典哈哈笑了两声,敷衍过去。
顾南野晚上回府,给顾夫人请安时听说了家里的热闹,对于卫家的言论,并未做多的评价,似是早已知道他们的立场一般。
顾夫人感慨道:“可怜光儿那个孩子,是为了维护你才打架,我虽同梁夫人好生说了一番,但回去怕是仍要责罚孩子。”
曲慕歌趁机建议道:“侯爷,曙光弟弟非常崇拜你,想让你指点他的拳法,你能抽空让他见一面吗?也算是安慰他因你而受罚了。”
顾南野望了她一眼,对母亲说:“母亲最近太惯着太玄了,她如今惯会拿我当枪使,听说她今天还擅自把我的一幅画作送了出去。”
“不是送,是借……”曲慕歌纠正道。
顾夫人掩嘴笑道:“惯便惯了,我瞧着没什么不妥。”
顾南野摇了摇头,一幅没办法的样子。
顾南野从顾夫人主屋出来时,曲慕歌也悄悄的跟了出来。
顾南野在廊下驻足,问道:“有事找我?”
曲慕歌左右张望,牵着他的袖角往角落里走了一些。
她低声说:“今天卫长风跟梁曙光打架时,说侯爷在闹市里抢了一个……雏妓回府……这个事夫人还不知道,但今天闹了这样一场,难免会有些风声传回府,若让夫人知道,必然会生气追究,侯爷要想好怎么应对才是。”
“嗯。”顾南野平静的应了一声,垂眼看了看小姑娘的手,还揪着自己的衣服,于是又问:“还有事?”
曲慕歌纠结了一会儿,最终鼓起勇气抬头望着顾南野,认真说道:“侯爷已到了说婚论嫁的年纪,夫人私下也常为此事忧心,只因担心侯爷另有安排,所以没有擅自做主为侯爷张罗。侯爷现在有这方面需要也是正常,可以跟夫人说,还是……还是不要去找娼妓,就算长得再好看,于身体、于名声,都不好……”
顾南野错愕的笑了。
他望着小姑娘晶亮的眼神,一本正经的问道:“这方面的需要是什么需要?”
曲慕歌脸红了,小声道:“侯爷,你明知道我的意思!”
顾南野拿手指敲了敲曲慕歌的脑门,说:“那是我爹的风流债。”
曲慕歌的心情骤然轻松下来,自她听卫长风说了那事,她心中就跟坠了石头一样。
她呐呐道:“哦……是老爷的外室啊?”
自顾老爷被顾南野送去外面的庄子上养病,顾老爷在外养的那些女人就断了供给。
有些找到顾家或顾家亲戚那里的,顾南野都处理了,但偏有个起了歪心思的兰娘。
兰娘娼妓出身,跟了顾老爷十多年,还生了个女儿,取名顾盼儿,八岁。
没了顾老爷做依仗,兰娘嫌女儿是个拖累,于是带着顾盼儿重新回到了她营生的勾栏,并对外四处张扬,说顾盼儿是顾侯的妹妹,炒作女儿身价。
一个富商花大价钱买走了顾盼儿,刚把人带回家,就被顾南野带着人把他家给砸了。
曲慕歌听的目瞪口呆:“她才八岁啊……”
比叶桃花还惨。
又一个卖女儿的人,这到底是什么世道啊?
顾南野叹了口气,说:“是啊,才八岁。”
“那……她现在在哪?”曲慕歌问。
第三十六章
顾南野摇头没说顾盼儿的下落。
他不想给母亲添堵,更没打算把顾盼儿带回顾府。
曲慕歌叹了口气,摊上一个这样的爹,还真是难。
她曾听辛妈妈私下说过,顾老爷在外养了很多外室,生意做到哪,女人养到哪儿,私生子、私生女也不少。
现在那些女人和孩子联系不上顾老爷,必然都找上顾南野了,也不知他是怎么处理的。
女人给钱打发了还好解决,可孩子就不好办了。
“这些孩子,你要怎么处理啊?”曲慕歌问。
对曲慕歌来说,这或许很难,但对顾南野来说,这根本就不是事儿。
雍朝每年打仗死那么多士兵,家中留下的孤儿不计其数,没有族亲收养的,都归由抚恤司教养。
抚恤司会教授他们技艺,也会有人到抚恤司领养孩子,朝廷会安排他们的生活,直到婚嫁。
顾南野便是把顾家的这些孩子都送去抚恤司了。
甚至前世叶桃花的三个孩子,也是他亲自安排过去的。
顾南野突然想起以前的事,再看看眼前的小姑娘,让他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他差点忽略了她已为人母,不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的事实,难怪她会跟他说婚嫁需求之类的事……
曲慕歌心头的顾虑被消除后,安心的回房睡了个深沉的觉。
在这个盛夏的夜里,曲慕歌做了一场大雪纷飞的梦。
叶桃花穿着白色的斗蓬,站在养心殿外的广场上,几乎要与积雪融为一体。
她怀里抱着一团厚重的包袱,面容憔悴的翘首等着什么人。
一行人影从养心殿里走出来,叶桃花激动的上前,眼见就要走上台阶,突然被冲过来的两个太监拉走。
“你们放开我,我把东西给他就走,你们让我过去啊……”
太监不顾叶桃花的喊叫,将她拉到养心殿侧面的角门,一个宫妃等在那里。
叶桃花还未站定,就被一直纤长白嫩的手掴了一掌。
“养心殿是你能乱闯的地方吗?不懂规矩的东西,还不滚回你的太玄观去!”
叶桃花双手紧紧攥着包袱,含着泪说道:“娘娘,求您让我把东西交给侯爷……雪这么大,天气这么冷,也不知道孩子们穿不穿得暖……他们还小,娘娘……娘娘您发发慈悲吧……”
那位宫妃冷笑道:“你给我闭嘴,还有脸提你生的那些孽种?皇上怕你伤心不愿告诉你,本宫不妨告诉你,这些让皇家丢脸的东西,早就被处死了!皇上将他们交到顾南野手中,怎么可能留活口?”
叶桃花的眼睛蓦地睁大,难以置信的跌坐在雪里。
“不会的,父皇答应我会好好待他们的……他们没有错,他们是无辜的啊!”
宫妃嫌弃的看着倒在雪水里的憔悴女子,对宫人说:“把她拖回去,让外臣看到,又要丢本宫的脸!”
叶桃花受到刺激,如生神力,猛得甩开太监,向养心殿外的人群狂奔而去。
顾南野远远的就看到刚回宫的太玄公主如疯妇一般向他跑来,他安静的立足等着她。
叶桃花狂奔一阵导致脱力,在台阶的尽头摔倒在了顾南野面前。
她奋力伸手,揪住顾南野的下袍,嘶喊道:“你这个禽兽,你杀了我的孩子!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顾南野单膝跪地,双手扶住叶桃花,平视着她,冷静说道:“太玄殿下,孩子们都很好。”
叶桃花满脸是泪,头发都粘在脸上,狼狈不堪,唯有一双黑亮的眼睛,视线迫人,满是恨意。
她摇头不肯信:“你骗我,你们都在骗我!如此嫌弃我们,为什么要找我们回来?不如让我们母子在外头自生自灭!”
顾南野扭头看了一眼正追到这边来的宫妃,而后对叶桃花说:“太玄殿下,我以战死士兵的亡魂保证,你的孩子现在很好,你可以信我。”
叶桃花哽咽着望着他,双手紧紧握着他的手腕,一字一句说道:“我要我的孩子!”
最终,叶桃花还是被宫妃带回去了。
过了些日子,一只装着红豆手串的荷包,由白渊回送到了太玄观:“顾侯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请你放心。”
叶桃花捧着手串痛哭流泪,这是她给大女儿做的,他们都还活着。
曲慕歌感受着叶桃花起起伏伏的激动心情,弯了弯嘴角,心中默默说道:“永远可以相信顾南野……”
梦中,白渊回安慰着叶桃花。
“皇上是为了你好,才把你和孩子分开。顾侯将孩子们妥善安置了,你不要太挂心了。”
叶桃花擦擦眼泪,说:“是我错怪西岭侯了……你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进宫,我想跟他当面道歉。”
白渊回摇头,说:“他出事了,马上要被贬去南海平定海患,近期恐怕见不到了。”
“啊……他不是深受父皇信任吗?怎么被贬了?”叶桃花忧心问道。
白渊回说:“顾侯的父亲跟扶桑人做海上生意,竟然将海军巡防图偷的卖了……扶桑海寇绕开海军巡防,将沿海城镇洗劫一空。顾侯亲手捆了他父亲到殿上请罪,但大错已铸成,皇上留了他的性命,贬他为前锋,命他去南海戴罪立功……”
叶桃花的心绪猛得绷紧,曲慕歌的心也重重的沉下了。
早晨醒来时,她多了几分心事,坐在床头半天没醒神。
难怪顾南野那么恨他父亲,不仅因为顾老爷对不起顾夫人,更因为顾老爷通敌叛国。
想到马上要到的中秋家宴,他得多么隐忍,才能答应接顾老爷回来过中秋啊?
曲慕歌心中为顾南野不平,他终其一生都在为国为家付出着,却背负着顾家所有的拖累,承担着举世的骂名,凭什么这样不公?
因有心事,曲慕歌连续几天心情都不好。
顾夫人以为她是在为没办好茶会的事自责,专门找到她说:“林家兄妹约你一起去天音阁看新出的《二妃传》,你快跟他们去吧,多交些朋友是好事。”
曲慕歌默默摇头。
第三十七章
顾夫人关切问道:“你不喜欢跟林家兄妹一起玩吗?”
曲慕歌摇头解释:“不是,明天就是中秋家宴了,家里事情多,我想留在家里帮您准备。”
顾夫人笑道:“家里这么多人,都快准备妥当了,你只管出去玩去。”
曲慕歌依然摇头,但是建议道:“今天不想出去了,但听说明天秦淮河边有灯会,咱们到时候让侯爷带我们去看灯会吧?”
顾夫人有些犹豫,顾老爷目前的状况,并不适合外出。如果不带上顾老爷,让外面人看到只有他们母子,不知道又要编出什么样的谣言。
曲慕歌似是看透顾夫人的顾虑,补充道:“夫人请老爷回府过中秋,是为了让大家都看到老爷还好好的,消除那些侯爷弑父的流言。既是这样,就该去人多的地方让大家瞧见……”
顾夫人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但又怕路上出什么意外,万一顾老爷当众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怎么办呐。
曲慕歌说:“或者跟侯爷商量一下,听听他的意思?”
顾夫人点头,曲慕歌便跑去思齐院找顾南野去了。
顾南野正在思齐院里会客,听说叶太玄来了,便让徐保如带她进来。
曲慕歌高兴的进屋,冷不防看到屋里有陌生人,吓了一跳。
坐在顾南野对面的男子穿着墨竹圆领袍,面容俊逸,乍一看去,跟顾南野有几分相似。但他气质温润,细看下来,跟顾夫人更神似。
曲慕歌心中寻思着,难不成这位也是顾南野的私生兄弟?
男子站起来,看着叶太玄问顾南野:“她就是慕北姑娘?真的好小。”
顾南野颔首,而后对曲慕歌说:“太玄,这是宋家七公子,天音阁主宋夕元。你的《二妃传》就是交由他编成戏曲的。”
宋夕元方才与顾南野说事情时,正好说到《二妃传》和叶太玄。
《二妃传》的故事波澜曲折,将恨意写的深沉,爱意写的缠绵,宋夕元以为作者是个久经世事的人,听顾南野说叶太玄只有十三岁,特别惊讶。
顾南野还夸奖,说她最难得的一点是“知世故而不世故”,这不禁让宋夕元对这个女孩儿特别好奇,所以不住的打量着曲慕歌。
曲慕歌也打量着宋夕元,心道,原来是顾夫人的侄儿,难怪有些相像。
曲慕歌给宋公子问好,宋夕元温和的笑着说:“《二妃传》今天下午试演,明天中秋节正式上映,慕北姑娘务必要来看看”。
曲慕歌转而对顾南野:“我正好要跟侯爷商量中秋夜出游的事。侯爷,您明天晚上能带老爷、夫人一起去看《二妃传》吗?听说河边还有花灯,中秋举家出行,美事一桩。”
闻言,顾南野脸色沉了下来。
宋元夕比较清楚顾家父子的关系,以为小姑娘不懂事惹顾南野生气了,连忙打圆场说:“天气燥热,顾老爷身体不便,恐怕不妥。”
曲慕歌却坚持说:“顾老爷身上的烫伤想必早就好了,哪有什么不便?他被禁足在庄子上数月,心中肯定积怨颇深,是时候该出门散散心了。”
宋夕元没想到小姑娘这么不怕死,敢跟顾南野对着来。
顾南野面色十分不好的挥了挥手,对宋夕元说:“你先去忙吧。”
宋夕元着急道:“慕北姑娘年纪小,你别吓到小孩子……”
顾南野阴沉沉盯了他一眼,宋夕元立刻闭嘴,转身就出去了。
“你想做什么?”顾南野听出曲慕歌话中有话,但他不明白她要把顾老爷带出门有什么目的。
曲慕歌说:“我听说兰娘又在暖香阁接客了。”
她突然说了句不着边的话。
顾南野皱眉问:“你去暖香阁了?”
曲慕歌稍有些心虚的说:“我就在门口看了眼,找个丫鬟问了几句话……”
顾南野声音严厉的问道:“那娼妇如何,跟你没半点关系,你去那种地方打听她干什么?”
曲慕歌将自己心里盘算了几天的主意说出来:“顾老爷要是知道兰娘把女儿卖了,还这么快就找了别的男人,定然会生气。他一生气就容易冲动,上次因为烟娘的死,他能拿匕首刺夫人,这次谁知道他会怎么对兰娘?明日中秋夜出游正是好时机,趁着人多在秦淮河边稍作安排,说不定顾老爷就会冲动行凶,到时候由官府出面处决他,就可以拔出侯爷的心头刺了……”
好厉害的主意,兵不血刃,几句话便安排了两条性命!
“啪”的一声巨响,顾南野把茶盏摔碎在了曲慕歌面前。
曲慕歌吓得连连后退,面色苍白如纸。
“叶太玄!”顾南野森然质问:“谁教会你这些阴谋诡计?我顾家如何与你有何关系?我顾南野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他真的愤怒了。
叶桃花前世不管受了多少人的欺凌,都未生过害人的心思。
他一直很庆幸重生的她还葆有一份纯真和善意,没有被这肮脏的世人所污染。
他还夸她知世故而不世故……
可是她现在竟然跟他说出这些阴谋算计,更可恨的是,她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替他消除心间刺!
这世间有他顾南野一只魔就够了,若他拼命守护的这些人也都变的不择手段,他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曲慕歌背靠着墙瑟瑟发抖。
纵然顾南野平日一向阴沉严肃,但真正愤怒的顾南野却如一只要吃人的凶兽,仿佛下一刻就会要人性命。
曲慕歌吓的哭了出来,她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我……我只是觉得……”
顾南野不待她说话,就一掌打到她耳边的墙上,俯视着她说道:“你觉得如何?你觉得你是为我好?你觉得你主意很妙?还是你觉得我该夸奖称赞你?”
曲慕歌双手捏成拳放在嘴边,克制着自己的哭声。
“我只是觉得命运对你太不公平了……我想跟你一起分担……我不想看你一个人……孤军奋战……”
顾南野沉默了好一阵,看着不断抽噎的小姑娘,他终是叹了一口气。
滚烫的大手将小姑娘的下巴抬起,两人对视着,顾南野认真的说道:“前世的命运或许对你我都不公,但是我们有个重新再来的机会,这已是最大的幸运。可你我不同,我生在阿鼻地狱,双手注定沾血,你明明可以干干净净的过一生,就不该碰这些事。”
曲慕歌倔强的看着他说:“你我没有什么不同,没有谁生来就该去做那些脏事,也没有谁生来就该圣洁高贵,我们都是为了保护自己所珍惜的东西……”
顾南野明显一怔。
小姑娘是说……她要保护他吗?
第三十八章
顾南野还是头一次听人说要保护他,这种感觉很奇怪。
曲慕歌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有点慌,连忙别过脸,解释说:“侯爷是我的恩人,你把我从地狱里救出来,为了报恩,我也要帮你……如果帮不了你,那咱们就一起待在地狱好了……”
顾南野后退了几步,将两人拉开了一些距离。
他审视着叶太玄,忽然察觉自己犯了大错。
眼前只是个半大的姑娘,稚嫩的外表让他忽略了真正的叶太玄是个成熟的女子,并不是个小孩子。
虽然不太确定,但他多少有些察觉到叶太玄对他的心意。
如果真是这样,可不太妙。
他背过身,说:“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以后也不要提什么算计之事,我的事情,我都有安排,你下去吧。”
曲慕歌心中委屈不已,但也只能这样了。
待她走后,徐保如小心翼翼的进到书房,看着一地的碎瓷碗和脸色黑沉的顾南野,他低声问道:“侯爷,是出什么事了吗?”
顾南野思量之后说:“你进京一趟,通知白渊回尽快把叶太玄接过去。”
徐保如有些疑惑想问原因,但看了看一地的狼藉,还是明智的选择了闭嘴。
顾家这个中秋节过的平淡无奇,顾老爷长期喝着药,回到府中的时候,昏睡的时候多。
而顾南野和顾夫人谁也没有再提出去看花灯的事。
曲慕歌被凶了一顿,还泄露了心事,中秋过后便有些躲着顾南野。
顾南野也再没有单独跟曲慕歌说过话。
曲慕歌从未觉得日子过的这么无聊,所以在收到林有典的邀请函时,她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自林有典得了《长生殿》的画作,便对《二妃传》起了兴趣,不仅去天音阁看了几次《二妃传》的演出,还要在金陵学院里发起一场赏画雅集。
曲慕歌没参加过雅集,便去请教顾夫人有没有什么规矩。
顾夫人很高兴曲慕歌能出去多交朋友,给她出主意道:“参加赏画雅集需要带一幅画作给大家共赏,小野有一幅《金鸡晨鸣图》,意在敦促赏画者闻鸡起舞、勤奋学问,很适合带去金陵学院参加雅集。”
曲慕歌好几天没跟顾南野说上话,如今有了正当的借口,惴惴不安的往思齐院去。
守在思齐院外面的人变成了范涉水,曲慕歌跟他说明了来意之后,范涉水便进去通报。
过了一会儿,范涉水抱着一个画匣出来,将《金鸡晨鸣图》递给曲慕歌。
曲慕歌闷闷不乐的接过画匣,三步一回首的走了。
顾南野竟然不见她……
曲慕歌蓦地想起,前世皇上曾经要把叶桃花赐婚给顾南野,是被顾南野明确拒绝了的。
完了完了……她怎么就忘了?如今他肯定是讨厌自己了……
难过而压抑的情绪一直困扰着曲慕歌,到她前往金陵学院参加雅集的那天,她也精神缺缺的样子。
林有典借了金陵书院的圣贤院办雅集,除了与他交好的同窗,他还请了叶太玄、谢知音。
曲慕歌在门口遇到了正在和谢知音说话的林有仪。
三人打了招呼,便一起走进书院,往圣贤院去。
圣贤院中有一面圣贤壁,上面刻着雍朝开国三百多年来的十二位圣贤传道受业解惑图。
曲慕歌只知孔孟,不知道雍国十二圣贤,十分好奇的观望。
其中有一位名叫宋勿的老先生,正是顾南野的外祖父宋太傅,她不禁多看了几眼。
参加雅集的人不少,毕竟谁也没见过顾南野的画作,都想看看这个名声显赫的武将出身的侯爷,到底有几分功底。
林有典迎上前来跟叶太玄打招呼,见她手上抱着画匣,惊喜问道:“是侯爷的墨宝吗?”
曲慕歌摇了摇头,林有典略微有些失望,但也不打紧,便请他们入座,等待雅集的开始。
方坐定,一个青年站出来没好气的说:“林贤弟,咱们书院的雅集向来不请外人,你可不能破坏规矩啊。”
林有典解释道:“胡兄,今日要鉴赏的《长生殿》是叶姑娘借给我的,我邀请她参会,有何不妥?”
胡氏青年说:“《长生殿》又不是她的画作,她一个没读过书的乡野丫头,凭什么坐在这儿?还赏画?笑死人了。”
林有典气得不行,道:“胡海生,你注意你的言辞,不要在我的雅集上闹事!”
林有仪有些愤慨,低声对曲慕歌说:“肯定是卫长风教唆胡海生闹事的。”
林有典这次有意没有请卫长风,卫长风被排挤在外,心中有气,而胡海生又是常跟卫长风厮混在一起的人。
一向少话的谢知音这时说话了:“我也不是金陵书院的学生,按照胡公子所说,也不该坐在这里。不过既然是赏画雅集,自然就该以画作论资格,对吗?”
雅集有雅集的规矩,谢知音说的倒没错,胡海生也不便强行争辩。
“既然如此,就请大家先行鉴赏我和叶姑娘带来的画作如何,再决定我们有没有资格欣赏你们的画作吧。”
说罢,谢知音先将自己带来的书画展示出来。
是一幅前朝书画名家的山水图。
“正德先生乃山水名家,他的画作,自然够资格。”林有典说道,没人提出反对意见。
众人都看向曲慕歌,等着她展示画作。
曲慕歌起身摇了摇头,打算回去。
她今天本就情绪不佳,参加了雅集之后只觉得是一群富家子弟凑在一起攀比炫耀,没意思透了。
什么雅集,俗集才对。
胡海生见她不肯拿出画作,立刻起了兴致,拦道:“既然带来了,就展示出来让大家看看,免得大家说我冤枉你不够格。”
谢知音也稍许有些疑惑,她看叶太玄带来的画作是用最珍贵的金丝楠木装着,画匣子的底部还烙着宫中库房的印章,应是宫中收藏之物才对,她因为看出来这一点,才敢说出之前的话。
“我够不够资格,轮不到你来评断。”曲慕歌心里烦透了,只想回去。
第三十九章
胡海生打定主意要让曲慕歌丢人,强行伸手从她手上夺画。
曲慕歌被胡海生推开,画匣子被他拿走,粗鲁的丢在了桌上。
谢知音心惊不已,严肃说道:“你当心些,这是御赐之物!”
胡海生一愣,又一笑:“她能有御赐之物,你哄傻子呢?”
他三两下打开匣子,抖开画卷:“哈哈哈,一只大公鸡,就这水平……”
林有典睁大了眼睛,赶紧上前护住桌子上的画卷:“这是宋勿先生的《金鸡晨鸣图》!”
顿时满场哗然,大家纷纷涌上前。
宋勿不仅是雍朝十二圣贤之一,也是雍帝的帝师,这幅《金鸡晨鸣图》正是宋勿为了鞭策还是皇子的雍帝勤勉学习而作。
雍帝早年的时候,日日将这幅画挂在龙床前,但在宋勿先生早逝后,他就将这幅画收藏起来,谁也不知道他将这幅画作赐给顾南野了。
鞭策过皇上且被皇上珍藏的画作,地位自然不一般。
学子界将这幅画传的神乎其神,只因当初皇上悬挂此画时,他勤勉执政,是个日理万机、心系天下的贤帝,但自从他取下这幅画,皇上就开始懈怠朝政,虽不至于变得昏庸,但……也不好评说了……
曲慕歌在圣贤壁上看到宋勿先生的壁画时,就认出了画作上的印章,知道顾南野和顾夫人给了她怎样一副画。
她也是怕画作被胡海生损坏,所以才不愿展示。
她匆匆上前收起画作,抱着画匣说:“有些人不配欣赏这幅画作,我先告辞了。”
胡海生气的咬牙,狡辩道:“你不敢给我们看,肯定是赝品!就你这种阿猫阿狗,怎么可能有真的《金鸡晨鸣图》?”
“就她这种阿猫阿狗?呵。”一个男声从门口传来,大家纷纷转头去看。
只见宋夕元和白渊回两人结伴走进了圣贤院。
宋夕元不仅是天音阁主,还是金陵书院的琴艺先生。
老师来了,学生们都如老鼠见了猫,不敢出声。
但刚刚说话的并非宋夕元,而是白渊回。
白渊回上前,打量了一下叶太玄,见她没受什么伤害,这才转身看向胡海生。
“我京城白氏家的小姐,是什么阿猫阿狗?你给我说说?”
胡海生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京城姓白的人很多,但敢说自己是京城白氏的只有一家。
雍朝几百年间,京城白氏出过两后四妃,低阶嫔妃更是不计其数,仅是两后四妃这六位贵人养育的皇子和公主就有数位。
白氏与宗室的姻亲关系错综复杂,虽是外戚,但素有雅名,是少有能屹立多朝而不倒的世家。
宗室和朝臣以能娶到白氏女子而为荣,地位卓然。
林有典兄妹、谢知音以及其他众人都好奇的看向叶太玄,都没想到她竟然是白家的人。
但这样就说得通了,她为什么能客居在顾府,顾家为什么肯把御赐的画借她,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最没想到的是胡海生,卫长风跟他交代这个事的时候,明明说叶太玄是个乡野民女,在顾府也只是个丫鬟一样的人。
“你爹是谁?”白渊回问道。
胡海生怕了,他爹只是个七品小官,不然他也不至于讨好卫长风,他们家怎么也得罪不起白家啊……
“宋先生……先生帮帮我……我只是替人办事……”
宋夕元和气的拍拍他的肩膀,说:“学院霸凌是很不好的事,请你父亲来一趟吧,我和白大人要跟他谈一谈。”
胡海生彻底脚软了。
白渊回的解围并没有让曲慕歌觉得开心。
看到他去而复返,她心中就明白,自己恐怕要被带去京城了。
她不喜欢白家,虽然那是叶桃花的外家,但是前世在叶桃花最难的时候,白家没有帮过她,总是避着她,怕叶桃花这个污点染到了白家圣洁的名声上。
除了白渊回时不时到太玄观看望她,白家似乎没有人关心过她活的好不好。
一路沉闷的回到顾府,曲慕歌甚至没有跟白渊回说一句话。
白渊回有些尴尬,宋夕元安慰道:“她刚刚受了欺负,肯定是心情不好,小孩子嘛,过会儿就好了。我们先去跟侯爷商量一下后面的安排吧。”
思齐院中,冯虎正在跟顾南野汇报天健城的事情。
“……陛下看了《二妃传》当众痛哭,连夜命人做法事凭吊文妃,还写了封八百里加急,敕令二皇子立刻行监国之职,彻查左致恒一案……”
范涉水敲门,将宋、白二人领进来。
顾南野对二人点点头,指着对面的太师椅说:“坐吧。”
白渊回客气的对顾南野行礼后,这才坐了下来。
顾南野将冯虎呈上来的奏报递给白渊回。
白渊回看了非常振奋,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次回京,必让左致恒下马!”
顾南野却摇了摇头说:“除掉一个左致恒并不难,难的是左贵妃。”
白渊回犯难了。
锦衣卫这段日子查出了左致恒不少滥用职权、迫害同僚的罪证,如今皇上下令彻查,左致恒必将下马。
但左贵妃在后宫做的恶事,目前只有月嬷嬷的证词。
左贵妃生了两个皇子,其中二皇子还行监国之职,她的地位在后宫十分超然,哪怕是他带着月嬷嬷的证词回京,也不一定能把她拉下马。
“皇上肯动左家,必然也是怀疑左贵妃迫害文妃娘娘,但咱们到底还是证据不足!”
顾南野敲了敲桌子说:“我再交给你一个人,琉庆宫掌令魏公公。你们白家现在能保证把左贵妃除掉吗?”
白渊回激动的站起来,说:“那个老狐狸原来是被你捉了,难怪我翻遍京城内外都找不到他!只要撬开他的嘴,左贵妃就完了!”
顾南野点点头,说:“你带太玄回京后,不要急着送她回宫,待左贵妃事了,再奏请皇上接他回去吧。”
白渊回感激道:“还是侯爷想的周全,不然太玄回宫后,我们在宫外可就鞭长莫及了。”
宋夕元方才一直没说话,见他们事情商量完了,这才对白渊回说:“依我看,还是等皇上下旨承认太玄姑娘的身份后,再送她进京吧,方才你在书院也看到了,有些捧高踩低的,就喜欢欺负人。纵然有侯爷和白家给她撑腰,也会有人因为她的出身欺负她。到了京城,更是如此。”
顾南野抬起眉眼问道:“在书院出什么事了?”
第四十章
宋夕元简单把事说了:“……虽然是孩子们之间的霸凌,但这种事最是伤人,等皇上与她相认时,再接她进京岂不更周全?”
顾南野想了想,狠心说道:“纵然她回宫做了公主,也会有人因为她在民间长大而欺负她,这样的事在所难免,只能靠她自己去应对,早回京早适应吧。”
宋夕元和白渊回对视一眼,顾家不愿再留叶太玄,他们俩也无法再说什么。
待出了思齐院,宋夕元私底下找范涉水问道:“范大哥,是出了什么事,侯爷这么着急送太玄姑娘走?中秋前他还跟我说要带夫人和姑娘去扬州巡查庄子,让我准备接待呢。”
范涉水摇了摇头,说:“我也不清楚,只知道现在侯爷和玄儿姑娘互不搭理,许多天没说过话了。”
宋夕元更纳闷了。
曲慕歌独自坐在房中,看着桌上的画匣暗自出神。
过了一会儿,似是心中决定了什么一样,喊来环环,吩咐道:“将画匣送回思齐院去吧,这是御赐之物,当心些。”
环环诧异的接过画匣,问道:“我去送吗?”
以往去思齐院送东西、传话,叶太玄都是亲自跑的。
曲慕歌点头,让她赶紧去。
前世今生,顾南野对她的态度都很明显,先前他已经有两次打算送她走,自己都厚着脸皮留下来了,事不过三,以后还是不要再给他添麻烦了吧。
之前顾南野一而再的救她,让她产生了错觉,现在她终于明白,原来她之所以特殊,是因为叶桃花的身世。
她曲慕歌对顾南野而言,什么也不是!
曲慕歌将自己埋在床上,不断的说服自己要坚强,要独立,不能把依靠顾南野当成习惯。
以后没有顾家,没有顾南野,万事都得靠自己了。
几声敲门声传来,曲慕歌从床上起来擦擦眼睛走过去开门。
她以为是环环回来了,开门时说道:“怎么这么快?你飞过去的啊?”
定睛一看,却是白渊回。
今天是他们第三次见面。
第一次在船坊,第二次是办案,这一次,白渊回终于可以对她直接了当的说出他们的关系。
白渊回有些拘束,对她笑了笑,说:“我来看看你,能进去说话吗?”
曲慕歌把门口让开,请他进来坐下。
白渊回紧张的说:“侯爷说,你已经清楚自己的身世了?上一次见你时,我还在发愁,该怎么告诉你……这么多年,皇上和白家都不知道你还活着,一直没有找你,让你流落民间受苦了……”
曲慕歌强颜欢笑,说:“你不必这样说,当年我被人抱走不是你们的错,我又怎么会怪你们?”
白渊回长舒一口气,总算安心了。
叶太玄今天对他十分冷淡,他以为她心中怨恨白家呢。
“你能这样想真的太好了,我们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你,永远都不会让你再受苦了。”
永远……这个词太假了。
曲慕歌勾了勾嘴角,问:“你这次来金陵,是接我回去的吗?”
白渊回点头:“是的,京城中的事安排的差不多了,我们过两天就回去。你在金陵可有什么要道别的朋友吗?明天可以安排一下,以后再见恐怕就难了。”
除了顾家的人,曲慕歌没有想特别道别的人。
她第二日如常的起床去陪伴顾夫人左右,却发现顾夫人眼睛红肿,似是哭了许久。
见到曲慕歌,顾夫人将她搂在怀里,说:“小野昨晚跟我说了你的事,他要送你回家了。这太突然了,我给你定的秋装还没有送来,去了京城,天气就凉了,也不知道那边有没有人给你准备好衣衫。京城的东西不好吃,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我这几个月才把你养胖几斤肉,可千万别瘦回去了。辛妈妈给你买的那些伤药都带上,你要日日记得涂,这样身上的疤痕才会慢慢消……我给你的字帖,你也要记得写,你这孩子聪明是聪明,就是字写不好……”
短短四个多月,却仿佛过了半生。
顾夫人絮絮叨叨的,哭着说了半天,曲慕歌反复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让顾夫人牵挂,最终还是忍不住,在顾夫人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夫人……我会给您写信,以后也会回金陵看您……您别忘了小玄儿……”曲慕歌真心喜欢顾夫人。
顾夫人拍打着她说:“傻孩子,你就跟我自己女儿一样,我怎么会忘了你!可是我不放心你走啊,我以前还想着,哪怕你找到家人了,我还能去看你,可是没想到你是金枝玉叶,我不能去宫里看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曲慕歌哽咽道:“您也要照顾自己,不要熬夜看账本了,身体要紧。等我成年能够出宫了,我就回来看你。”
顾夫人连连点头道:“对对对,等你以后到了嫁人的年纪,就能出宫了!我好歹是个三品诰命夫人,小玄儿的婚礼,记得请我参加啊!”
辛妈妈在旁劝道:“夫人、姑娘,都别哭了,姑娘是回去做公主的,这是喜事啊!可比在咱们家做姑娘要尊贵享福啊!而且日子过的很快的,咱们肯定还能见的……”说罢,她自己也开始哭了。
顾南野入场来给母亲问早安,刚进院子就听到里面哭声一片,连环环都站在门口哭。
他在窗外站了会,忽然生出罪恶感,仿佛让众人伤心,都是他造成的。
等了一会儿,顾南野让环环进去通报,里面的哭声很快就停了。
等他进去时,只余下顾夫人在洗脸,曲慕歌不知道躲去了哪里。
“……车马都准备好了,范涉水亲自送她进京,白家也安排了车马出京来接,已经在路上了,保证安全送她回去。”
这会儿叶太玄不在,顾夫人才说:“皇宫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你或者白家的人,在宫里到底有没有些准备?别把小玄儿丢进火坑了!”
顾南野说:“白家做外戚这么多年,宫里自然是有人的。儿子原没想着会跟后宫有什么关系,是少了些准备,但京军十二卫中,还是有几分薄面,母亲就不要太担心了。”
顾夫人不依,说:“我如何能放心?若如你说的那样,是左贵妃害死了文妃,不扳倒贵妃,小玄儿不能和杀母仇人同居一屋檐下,可扳倒了贵妃,二皇子和四皇子又怎么能容得下小玄儿这个杀母仇人?我昨夜想了一宿都睡不着,这孩子的路怎么就这么难?”
说完,她又责怪顾南野:“你说说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让白家的人找到她?她在我们家,倒比回去当这劳什子的公主要好的多!”
顾南野低头听训,一直没有说话。
顾夫人发泄了一会儿,也知道改变不了什么,便又张罗着准备叶太玄进京的东西。
“你可真是气死我了,这么憋得住,要把人送走,昨晚才告诉我,这一时间,我哪儿准备得好?”
顾南野被劈头盖脸的反复训了几遍,终于从主屋出来,眼尖的他立刻就发现一个小人影从门外跑开了。
他下意识的提步走过去,但走了两步又停住。
他找叶太玄做什么呢?
眼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第四十一章
十月的京城,桂香满京都。
白府管家勤伯脚步匆匆的穿过庭院,直奔主屋中。
“老太爷,太玄姑娘进城了,再过小半个时辰就到府上了。”
白家老太爷白以诚抽着烟袋在看书,说:“让老大媳妇好生照顾,休整后再领她见见家里的长辈。”
勤伯哭丧着脸说:“姑娘好像不太好了,六哥儿请老太爷速速请太医到府中候着。”
“怎么?病还没好?”
从金陵接到人后,白家就收到消息,说叶太玄水土不服,在途中病了。
勤伯摇头:“已经喝不下药了,醒的时间也很少,眼瞧着怕是不行了……”
白家老太爷惊的掉了手中的烟斗,气的剁了一下脚:“速速拿我的名帖去太医院!”
自离开金陵,叶太玄就病了,白家的车马走走停停,这一路进京竟是走了一个半月的时间。
而她喝了一路的药,也没见好转,反倒是越病越重,临到京城时,已是起不来床了。
白府里瞬间乱做了一团。
原本听说文妃的遗孤找到了,大家都挺高兴,但若是人在白家手上没了,他们可没办法给皇上交代啊!
曲慕歌是昏睡着被送进白府的,在专为她收拾好的白玉堂中,仆妇和郎中进进出出的,直到深夜,三名御医才敢拍案定论,对白家太爷说:“姑娘这是中毒了……”
白家太爷白以诚攥着拐杖问道:“可还有救?”
太医院案首为难道:“不好说……毒素太复杂,需要逐一尝试,才能确定解药……”
香山上,天音阁京城分店外,一行穿着黑衣斗蓬的人从快马上跳下,迅速而有序的往天音阁中走去。
顾南野遍布阴霾的脸笼罩在斗篷阴影下,只看得见绷的笔直的唇线。
他一个星期前才收到范涉水的报信,说叶太玄疑似中毒,病情急转直下,请他定夺该如何是好。
顾南野当即便动身前往京城,今天恰好与白家的车队同时抵京。
他在城门外看了一眼昏睡在马车中的小姑娘,不过一月未见,脸上已瘦得不见一丝肉,面色更是灰白如土,只见气出,不见气进。
徐保如跟在身后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自城门至香山这一路,顾南野只字未发,这是他怒极的表现。
从白府赶过来的范涉水跪倒在顾南野面前,请罪道:“太玄姑娘已送至白府,现在正由太医救治。未保护好姑娘,是属下疏忽,请侯爷责罚!”
顾南野冷冷道:“疏忽?这一路月余时间,你竟瞒到最后才报信于我,何至于疏忽至此?”
范涉水有苦难言。
起初他和白渊回都以为叶太玄是晕车,或是水土不服,连叶太玄自己也这样认为,并且不许他跟顾南野说。
当时叶太玄神情恹恹的说:“我既然离了顾家,便与侯爷没了关系,难道连我晕车也要让他知道吗?你就跟他说,我想沿途游玩,车队才走的慢了些。”
范涉水是知道叶太玄和顾南野在离别前闹了情绪的,他身为下属,此事不便插手,也不便多嘴,便依着叶太玄的意思瞒了一嘴。
谁料竟至今天这样的地步?
徐保如与范涉水兄弟多年,猜测其中必有隐情,但此事不好求情,只好旁敲侧击道:“范统领失职该罚,但眼下姑娘的性命最要紧,咱们在京城缺少人手,不如让范统领戴罪办差,待事情了了,侯爷再罚他不迟。”
顾南野自然也不是为了兴师问罪而来。
他虽未说话,但已提了笔开始写信。
很快,他将随身令牌与信件交给范涉水说:“将密信送去宫中亲手交给皇上,若再有差池,提头来见!”
“是!”范涉水做为顾南野的亲兵统领,曾多次进宫送急报。
待他走后,顾南野又吩咐徐保如:“去把魏德贤提来。”
贵妃手下的人善用毒,全是得益于魏公公所教。
叶太玄的毒若是左贵妃派人下的,那魏公公必能解此毒。
徐保如担忧道:“左贵妃在玄儿姑娘进京路上有很多机会动手,但她却选择了下毒,分明就是故意引魏德贤出来,我们不可中计呀。”
顾南野坚持道:“去提人过来。”
押解魏公公进京的并不是白家的人,也不是顾南野军中的人,而是一早就被宋夕元混在戏班中秘密带到了京城天音阁。
宋夕元亲自带人过来时,也跟顾南野说:“天音阁没有多少守卫,若被人发现魏德贤在这里,咱们可保不住他。他是关键证人,若是出了问题,想扳倒左贵妃就难了。”
顾南野摇头道:“无妨。”
反正过了今夜,魏德贤留着也没用了。
傍晚时,范涉水带着皇上的密信回来了,他邀皇上在白家密会,皇上同意了。
顾南野看了回信,亲自提着魏德贤去白家。
出发前,宋夕元担忧的劝阻:“侯爷,您怎么能将一切赌在皇上身上?若皇上不信您,认为您这是做党羽争斗,您性命堪忧啊!伴君如伴虎,您不能这么冒险!”
顾南野披上斗蓬说:“宋七,我唯一不该冒的险就是提早将叶太玄送回京,在此事上我们已经输了左贵妃一步,若无法保下太玄,才是真的任由左贵妃为所欲为。如今皇上肯见我,便是信我,你无需担忧。”
白渊回早已收到宫中和顾南野两边的通知,早早就安排白府的人回避,将后门通往白玉堂的路全都清理干净。
顾南野提着魏德贤进入白府,白渊回迎上去,领他往白玉堂走去。
顾南野在路上问道:“太玄情况如何了?”
白渊回摇头道:“太医试了几服药,喂下之后不见好转。”
顾南野不再多问,提着魏德贤加快脚步。
待走到了白玉堂的病榻边,他将捆着手脚、堵着嘴的魏德贤按在床边,说:“你儿子活不活得成,就看你今晚的表现了。”
魏德贤早年是太医院的太医,曾陪文妃在金陵待产,因文妃之死受了宫刑,才变成宦官。
第四十二章
魏德贤有家人,也有儿子,但常年不得相聚。
在他成为宦官后,因会用药也会用毒,非常受左贵妃器重,但他的家人却一直被左家控制着。
这次处理左致恒时,顾南野暗中派人去拿他的家人,但晚了一步,他的父母和兄嫂一家,都被左贵妃的人灭了口,只救出他的儿子。
魏德贤知道左贵妃的行事手段,他已落入顾南野手中,左贵妃断然不会救他,更不会留他,他如今反而只能靠着顾南野了。
“侯爷放心,公主中的是我研制的苗毒,我这就写解药的配方。”
顾南野不动神色,但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药方刚刚写完,徐保如便来报,说皇上来了……
曲慕歌昏天暗地的睡了多日,一直陷在前世叶桃花的梦境之中,始终回不到现实。
她一度觉得叶桃花要回来了,她大概真的要死了。
昏昏沉沉之中,耳边传来一阵嘈杂,许多人絮絮叨叨用紧张的语气说着话。
不一会儿,又突然安静下来,只有一个男人压抑的哭声传来。
曲慕歌抬起沉重的眼皮,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坐在他床边,牵着她的手,正在垂泪。
床边忽然有人惊叹道:“姑娘睁眼了!陛下,姑娘醒了!有真龙护佑,姑娘必能化险为夷!”
男人异常惊喜,俯身上前看曲慕歌:“孩子,你看得到朕吗?朕是你父皇啊……”
曲慕歌眼神有些飘忽,不是她不肯回答,实在是身体不听使唤,来不及说一个字,又昏睡了过去。
雍帝激动的传唤道:“御医,快来看看,怎么回事!”
御医上前检查一番,回禀道:“皇上,姑娘的脉搏好转了不少,看来解药起作用了。”
“那就好,那就好。”雍帝释然道。
白以诚恭敬的垂首站在旁边,欣喜道:“这孩子昏睡这么多天,从未睁眼,唯独今日皇上来看她,她就好转了,必定是父女连心,感受到了皇上的牵挂啊!”
雍帝点头道:“这个孩子与朕有缘,朕今日就带她回宫,交由御医好生照料。”
白以诚大喜过望。
前不久,陛下刚从光明关凯旋,回京途中就收到白家的上书,秘报了叶太玄的事,但皇上一直没说要见这个孩子,更没说要相认的事。
白家以为要让叶太玄认祖归宗需要费些功夫,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皇上昨晚突然私服到白家来探病。
据白家下人说,皇上在白玉堂中还密会了其他人,但到底是何人,下人不清楚,唯一知道实情的白渊回又不愿意说,直接把白以诚气了个半死。
皇上昨晚探病后,今早下了朝,又急巴巴的赶来了,现在还要把叶太玄接回宫,看来遗珠还朝,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叶太玄要被皇上带回皇宫医病的消息从白玉堂传出来,在院中等消息的白渊回却皱紧了眉头。
眼见着宫人们开始准备车驾带叶太玄进宫,白渊回立刻骑马出府,往香山赶去。
天音阁中,顾南野穿着日常便服,正坐在里面看着桌上的一个匣子出神。
见匆匆赶来的白渊回脸色不好,顾南野不由得捏紧了拳头站起来,问道:“解药没用吗?”
白渊回药头道:“解药有用,太玄的情况好转了一些。”
顾南野松了一口气。
白渊回继续说道:“可是,刚刚皇上又来看望她,还说今天就要把她带回宫,这可如何是好?”
顾南野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昨夜雍帝微服私访到白府,叶太玄闭目睡在床上的瘦净面庞,与昔日文妃如出一辙,雍帝来了一瞧,还未听顾南野说任何话,心中就已信了大半!
顾南野跪地请罪,向雍帝承认《二妃传》是他派人编写的。
“臣当时捉到月嬷嬷,但只听月嬷嬷一面之词,也无法判断当年事情的真伪,只得剑走偏锋,借《二妃传》逼左贵妃动手,成功捉住了魏德贤。”
他将魏德贤提上来,魏德贤跪地说道:“当年奴才奉太医院命,留在金陵侍奉文妃待产,乱军进城时,文妃动了胎气,不能行动。当时的左嫔娘娘刚刚查出怀上了身孕,她便命奴才陪着他先逃出城,丢下了文妃娘娘。后来左嫔得知皇上要割城将文妃赎回来,害怕自己母子难保,便命左家死士前去刺杀文妃,嫁祸到乱军头上。文妃死前已诞下公主,是侍奉左右的月嬷嬷亲自接的产,月嬷嬷原本就是左嫔安插在文妃身边的人,所以左家死士将他们带了回去另行发落。左嫔原不想留着公主,但她的胎相一直不稳,她担心保不住自己的龙嗣,便先留下公主,万一不成收养文妃遗孤也可以做为退路。后来二殿下顺利生下,左嫔见文妃之事已按下去,便让月嬷嬷将公主送了人……”
雍帝听完,心中大恸,看着濒死的孩子,想起枉死的文妃,痛哭不已。
“这是朕的孩子!”
雍帝命人将魏德贤提回宫中交给锦衣卫严查此事,可顾南野今日一早就收到消息,说魏德贤已被人灭口在了囚所之中。
虽然魏公公的死是预料之中的事,但左贵妃动作这么快,足以说明她在宫中有足够的势力。
徐保如愤慨的捶了一下桌子,说:“左贵妃实在是狡猾至极!三番两次在我们眼皮下杀人!”
顾南野虽未说话,但面色十分不好看。
他现在担心的不是左贵妃的威胁,而是皇上。
皇上明知左贵妃未除,叶太玄此时回宫有危险,为何还要带她回宫?
宋夕元问道:“侯爷,是不是皇上还是疑心太玄的身份,想以此试探?”
顾南野摇头,苦笑道:“左贵妃在锦衣卫手中杀了魏德贤,必然触怒了皇上。皇上正是相信太玄的身份,才想以太玄为饵,拿到左贵妃新的证据。”
白渊回着急的说:“不行,我不能看着太玄妹妹就这么进宫,我回家找祖父去!”
“等等!”顾南野忽然将他喊住,说:“皇上正气在心头,必不会听你们劝说,而且皇上并不是心狠之人,不至于白白葬送太玄性命。”
第四十三章
顾南野思索片刻后,对白渊回说:“我这里有个服侍太玄的丫鬟,白家能否想办法送进宫去?”
白渊回说:“应该没有问题。”
顾南野对徐保如点点头,徐保如便从外面把环环领了进来。
徐保如对环环说:“小妹,进去宫里,务必小心行事。”
环环原名徐环如,是徐保如的亲妹。
“侯爷、哥哥,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尽力保护姑娘的。”
深宫之中,子夜之时,万籁俱寂。
琉庆宫的灯彻夜的亮着,左贵妃扶着额坐在八仙床上迟迟不肯歇息。
她不敢睡,于她来说,头顶悬着一把剑,随时都会下来砍掉她的头,也断送她皇儿的前程。
几声轻微的扣门声传来,守在屋外的宫女立刻飞奔过去,将琉庆宫的院门打开,悄悄将一个太监放了进来。
“您可算来了,娘娘熬了两天没睡觉,就等您的音儿呢!”宫女飞翠压低声音抱怨道。
太监挥挥手不与她多话,疾步走进寝宫。
左贵妃见胡公公来了,连忙下床,但因僵坐太久,脚下发软,险些摔了。
胡公公连忙扶住左贵妃,将她送回床边坐下,说:“娘娘切莫自乱阵脚。”
左贵妃没了平日的傲气,软声道:“皇上将那个野种带回宫了,教本宫如何不慌?她醒了吗?跟皇上说什么了吗?”
胡公公摇头,说:“一直没醒,我问过御医了,虽然药对了症,但她中毒日久,要彻底清除毒素,还需要十天半个月的,这些日子,够娘娘筹谋了!”
左贵妃松了一口气,又问道:“皇上有没有说什么?”
胡公公低声道:“对这位新主子的事,皇上尚没说什么,但是今日翻出二皇子监国时处理的政务,挑了几个错处,训斥了二皇子……”
左贵妃听了又急又气,玉掌拍到桌上,咬牙道:“他这是彻底疑心本宫了,连带着皇儿也要受牵连。那个小孽种留不得了,你一定要找到机会动手,越快越好!”
“在养心殿里动手,风险也太大了!”胡公公不肯:“您昨夜连夜派人除了魏公公,已是惹了皇上震怒,若敢在养心殿杀害公主,皇上定会为自己的安危想想,您这不是逼皇上对您和皇子动手吗?”
“是本宫糊涂了……不能在养心殿动手……”
胡公公安抚道:“娘娘先稍安勿躁,您最忧心的魏公公已经除掉了,皇上查不到证据,就不能把您怎么样。新主儿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民间丫头,在宫中也无靠山,日后还不是任由您捏扁揉圆?”
左贵妃心中稍定,但依然如鲠在喉。
皇上在没有查实身份的情况下,就把这个孩子带回宫,是故意给她出难题。
她动手则被抓,不动手,则如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会要她的命!
曲慕歌悠然醒来时,已分不清是何光景,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满屋子跪了一地的人,都是生面孔,唯有远远跪在角落里的环环,是她认识的。
她惊讶于能够再见到环环,便强撑着身子起来,喊道:“环环,是你吗?”
环环立刻起身,小跑着跪到她床边,说:“姑娘,是我!您终于醒了!”
“什么姑娘?该改口叫公主了!”有不认识的盛装妇人说道。
“是,娘娘,公主终于脱险了。”
一旁被曲慕歌忽视的雍帝忍不住上前问道:“皇儿,你终于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先前说话的宫妃亲切的拉着曲慕歌的手,说:“太玄,这是你父皇,你快喊人呀。得知你还在人世,皇上不知有多高兴。”
曲慕歌望了望雍帝,又望了望不认识的宫妃,没有作声。
让她喊“爹”,她有点心理障碍。
雍帝说:“无妨,快宣太医来。”
几个太医背着药箱匆匆跑进来,望闻问切一番,长舒一口气说:“殿下终于脱险了。”
皇上放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宫妃在旁说:“公主,这是雍朝皇帝陛下,也是你的父皇,你不可不敬,快行礼谢恩啊。”
皇上见叶太玄垂着头,以为她害怕,便说:“贤妃不必心急,皇儿大病初愈,现在休养身体要紧,旁的以后再说。”
贤妃笑着应和道:“还是皇上贴心,是臣妾着急了。”
“我没事了,谢谢你们的关心。”曲慕歌低头呐呐的说,心里空落落的。
她之前觉得自己昏睡的时候听到了顾南野的声音,醒来又见到了环环,以为顾南野就在身边,谁知屋里的人都被她看遍了,也没看到他。
一道压抑的女子哭声从门口传来,紧接着就听贤妃问道:“贵妃娘娘,太玄公主清醒过来了是好事,您哭哭啼啼是何意?”
曲慕歌闻声,立刻抬头去看,在人群后,一个盛装打扮的宫妃刚刚赶来,用手帕捂着口鼻,正在哽咽哭泣。
左贵妃!杀害文妃的幕后凶手!
左贵妃边哭边走上前,说:“这孩子果然跟文妃姐姐长的好像!看到她我就想到可怜的文妃姐姐,如何不心碎?好孩子,你别怕,以后你跟着我吧,由我来照顾你,我定会把你当自己的孩子般疼爱照顾!”
听着这些话,曲慕歌心中有些作呕,扭身躲开左贵妃伸过来的手。
贤妃才吃惊的看看左贵妃,又看向雍帝。
“皇上?贵妃娘娘这是何意?您之前不是说会由臣妾照顾公主吗?”说着还挤开左贵妃,坐到了床边。
雍帝带叶太玄回宫,就是为了试探左贵妃,至于是将叶太玄放在贤妃宫中还是贵妃宫中,问题都不大。
“你们两人都对公主关爱有加,这是好事,但太玄愿意跟谁,等她身体大好了,就看她自己的意思吧。”
一直没说话的环环突然跪在雍帝脚下,插嘴道:“公主从小没了母亲,叶家人又一直虐待公主,当公主得知自己身世,知道还有亲生父亲时,公主就期待着跟皇上的团聚,求您不要再把公主送人……”
贤妃怒道:“没规矩的丫头,皇上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交由宫妃抚养,怎么能叫送人?”
第四十四章
环环为什么会出现在宫里?
为什么会主动说这些不该说话?
曲慕歌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环环必然是得了顾南野的指示,在帮她!
她立刻说道:“父皇恕罪,娘娘恕罪!”
强权面前,该喊的还是得喊……
“是我不好,我一直同环环说,等我找到了父亲,一定要多跟父亲亲近,我一直渴望能够在父母膝下承欢。父皇,女儿这次进京险些丢了性命,女儿不想跟这些不认识的人一起生活,女儿只想待在您身边。”
雍帝本就是多愁善感之人,加之御医给叶太玄祛毒时,还检查出她身上有旧伤痕迹,这个孩子的确受了许多苦,他亏欠她很多。
现在听了这一番话,看着孩子欲哭无泪的眼神,雍帝有些心软了。
左贵妃纵然要除,但他也没想真的把孩子的命葬送出去。不如就留在自己身边,若连自己也护不住她,那左贵妃真的是胆大妄为到不可再容的地步了!
雍帝前后一想,愧疚说道:“好孩子,朕不会再丢下你了,你就留在养心殿,朕亲自照看你!”
贤妃和贵妃难得同心,一起说:“皇上,这不合规矩!”
雍帝拂袖道:“什么规矩不规矩?朕与女儿分离十几年,你们难道还想拆散我们?”
二妃都不敢当这个出头鸟去顶撞雍帝,比起将叶太玄交给对方,还是留在养心殿省事。
雍帝果然让宫人把养心殿的侧殿收拾出来,给叶太玄做暂时的寝宫。
养心殿的大宫女莫心姑姑指挥着一众宫女将侧殿布置好后,叶太玄便搬了过去。
莫心姑姑恭敬的叮嘱道:“殿下,养心殿虽然是皇上的寝宫,但时常有外臣来这里商议政务,您切记不可去前殿打扰。您现在所居的侧殿,以前也曾做过大臣们的临时议政场所,我会嘱咐宫人们好生看守,也会告诉大人们再不来打扰,您就安心在此养病吧。”
曲慕歌乖巧答应不会乱跑,将莫心姑姑送走。
等侧殿只剩下她和环环二人时,她赶紧拉着环环的手问道:“你不是留在金陵伺候夫人吗?怎么进宫了?”
环环说:“夫人和侯爷得知您中了毒,非常担忧!侯爷带着我日夜兼程的赶到京城,还把我送进宫,就是让我贴身保护您!”
“侯爷进京了?”曲慕歌心中狂喜,忍不住站起来,但又怕宫中隔墙有耳,好不容易憋住没追有问顾南野现在在京城哪里。
问了又如何呢,她出不了宫,顾南野在京城还是在金陵,都没差。
环环看了看她的神色,小心试探道:“我听范统领说,您离开金陵时,还在跟顾侯闹脾气,一路上气都没消,现在总该消气了吧?”
曲慕歌扭开头说:“我哪儿敢跟他闹脾气,是他讨厌我,一心要送我走,我才尽量躲开一些,不给他添堵而已。”
环环劝道:“您又说气话了吧?顾侯哪里讨厌你了?得知你中毒了,他冒险给你找解药,担心你进宫有危险,四处找人张罗,再没人比他更对你尽心尽力了。”
曲慕歌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小心翼翼的问:“是侯爷帮我找的解药?”
“是啊,”环环将魏德贤的事说给她挺,并叮嘱道:“左贵妃杀害文妃娘娘的证人死了,咱们现在动不了她了。宫中危险重重,侯爷让我们千万小心行事!”
曲慕歌苦恼道:“眼下我能求皇上保护,但这样肯定不能长久。”
环环的声音小之又小,说:“侯爷说皇上也靠不住,皇上急于清除朝中外戚力量,想借您惩治左贵妃……”
“我猜到了一些。”曲慕歌担忧着说。
环环以为她害怕,安慰道:“别怕,我带了好东西进宫!”
说完,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翻开给曲慕歌看。
小本子上写着目前所有妃嫔的出身背景、子女情况、前朝牵连、彼此的关系等等,信息十分全面。
曲慕歌睁大了眼睛,低声道:“这是什么?”
环环说:“这是侯爷费了些功夫从白家拿到的,让我们仔细研究,牢牢记住。”
又指着最后一页的一个名单说:“这些宫人跟白家关系不错,我们若有事,可找他们。”
曲慕歌有些感动,顾南野为了她能够在后宫立足,逼着白家把家底都掏出来了。
曲慕歌沉寂的心又活了过来,顾南野没有不管她,她要好好的在宫里活下去。
该报的恩要还,该报的仇也要清!
雍帝御驾亲征彻底剿灭虬穹敌寇,又找回遗落在民间的公主,双喜临门,打算于冬月廿七冬至日祭天告祖,大赦天下!
曲慕歌也将在冬至大典上被赐予公主玉牒,正式写入皇家宗谱。
离大典尚有一月有余,但消息灵通的宫妃、宗亲都听说了太玄的事,纷纷递牌子要进宫探病。
东六宫、西六宫有品阶高低不一的妃嫔十七位,宫中有皇子四位,公主三位,出嫁的公主还有两位。
宗亲王爷、王妃就更多了。
曲慕歌虽然解了毒,但身体到底是亏损的厉害,每日起来坐一会儿,就觉得非常疲累。
看着莫心姑姑怀里抱着满满一盒子进宫对牌,曲慕歌有些自闭。
当年叶桃花落魄回宫,无人对她问津,如今到她这儿怎么就这么多人来看?
在她跟雍帝一起吃早膳时,曲慕歌试着问道:“父皇,我时常觉得困顿、眩晕、手脚发颤,我还不想见客,可以吗?”
雍帝原本是想让更多的人认可太玄的身份,可若她身体不适,也不用本末倒置。
他吩咐莫心道:“公主养病时闭门谢客,待病全好了,命内务府办宗室家宴,再让公主正式露面。”
莫心领命,又说:“白渊回大人今日进宫谢恩,原本想求见公主,那奴婢一并回绝了。”
莫心特地看了曲慕歌一眼,但曲慕歌只是说:“你告诉表哥我一切都好,让他不用忧心。”
并没有特别对待白家人的意思。
雍帝笑着说:“能将你找回来,白家要居首功,朕已经擢升白渊回为千户,你觉得好不好?”
第四十五章
千户是正五品,白渊回也就二十出头,虽不能跟顾南野相比,但对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已是非常不错的开端了。
“我不懂,父皇觉得好就好,不必为了女儿特地赏他。”
雍帝对自己把叶太玄从白家带回来很满意,这个孩子还没有被白家人养熟。
在祭天大典之前,曲慕歌除了休养身体,还有很多事要做。
头一件事就是改名,“叶”氏肯定是不能再用的,但“太玄”这个名儿是她和顾夫人、顾南野一起定下来的,她不想换。
商量来去,最后雍帝决定给她改名为“李慕歌”,封号“太玄”。
雍帝怀念的说道:“你母妃的小名儿就叫歌儿。”
曲慕歌……李慕歌……
她震惊了,也不知道新名字是巧合,还是命中注定。
改了名儿后,还要做大典穿的礼服,学大典礼仪。
礼部派了执事来教授礼仪,原本以为民间公主毫不知礼,非常难教,但半天下来,执事已连连夸赞,说她有皇家气度。
雍帝听说了,更是开心,倒是礼部侍郎葛铮起了疑心。
“皇上,太玄殿下十分知礼,行止有度,世家调养出来的小姐,也就是这个模样了。”
雍帝看了葛铮一眼,说道:“葛卿,你服侍了朕近二十年,这朝中与朕最亲近的也就是你了,有什么话,你大可直说。”
葛铮虽受雍帝信任,但仍旧知道分寸,请罪说道:“是臣逾越了,但皇室宗嗣是大事,臣心中有疑不能不说。太玄殿下的言行举止,并不像是乡野间长大的姑娘,倒像是专门被人教出来的,臣是怕皇上被人蒙蔽了!”
“朕先前不愿认这个孩子,也是有这个顾虑。朕派人去金陵走了一趟,也的确查出了些事情。这孩子的确受了不少苦,若不是被顾南野救下,不知还会遭什么罪。南野这孩子心思深沉,怕朕疑心他,向来离后宫和外戚远远的,这才过了白家的手将太玄送回来。太玄在顾家的这半年,是长乐亲手带着的,知书达理也就不奇怪了。”
葛铮面色一喜,释然道:“原来是顾夫人亲自教的孩子,可见顾夫人与皇上还是有缘的……”
雍帝听闻这个话,不知想起了什么往事,喃喃道:“是有缘……”
葛铮趁机便问道:“顾侯辞官归隐的半年时间眼见就要到了,不知皇上打算怎么安置顾侯呢?”
雍帝笑着哼了一声:“辞官归隐?他那是故作姿态给百官看,他这个混小子,最会拿乔作势这一套,还要朕陪他演戏!”
葛铮说:“之前因左致恒一案,拔了萝卜带出泥,空了不少要职。臣听说吏部正在拟名单,其中并不见顾侯的名字。若皇上有意让他回朝,臣就放些消息出去。”
雍帝却摆了摆手,指了指手边的一份密奏:“不必,他自己挑好位子了。”
香山天音阁中,一桌小宴席摆在水榭上,宋夕元亲自奏着琴,给客人助兴。
顾南野给对面坐着的葛铮斟了一杯酒,说:“大人知道我在京城,必然是见过皇上了。”
葛铮的神色没有在宫里时那么淡然,而是有些焦虑的敲了敲桌子:“若不是今日和皇上说起你,我竟不知道你要去做京卫指挥使!你连二十万西岭军都不要了,现在却跑去管京卫的事做什么?不是说好了,驱除鞑虏之后,就进三台六部,协助皇上重振朝纲吗?”
顾南野笑了笑,安抚道:“京卫担负拱卫京师、护卫宫禁的要任,也是为皇上分忧解难。”
“是你当初跟我说,力气要花在刀刃上,我才说服你母亲,同意你去从了军,现在哪里是刀刃呢?京师现在有什么危险吗?宫禁有什么危险吗?现在臣纲不振,内阁和三台六部一片乌烟瘴气,皇上苦苦支撑,你怎的还在这里浪费时间?”
顾南野见他不喝酒,自行饮了一小杯,而后说:“大人以为,朝纲不振、民生疾苦的根源在哪里?”
葛铮肃然说:“如今权门林立,结党争斗,百官不思治理,争名夺利,百姓苦不堪言,民心思变。”
顾南野点头说:“前几日左致恒被二皇子亲自监斩于午门,但除掉一个蠹虫,左家很快就会扶植起第二个左致恒,不从根源上遏制,权门争斗、百官夺利就不会停止。”
葛铮听明白了,但脸色也苍白了。
葛铮俯身上前捉住顾南野的一只手腕,说:“皇上之所以信你,大胆把兵权放给你,是因为你从不参与皇权争斗,你若要插手后宫、外戚和立储之事,就不怕失了帝心吗?”
顾南野笑了笑:“心中有所畏惧,就会掣肘难前,还谈什么推行新政、重振朝纲?大人是想我做个得皇上喜欢的宠臣,还是做个为国为民的纯臣?”
葛铮看顾南野的眼神渐渐变得凝重,恭敬的道:“侯爷不愧是先生的外孙,学生自愧不如啊。”
顾南野举起酒杯敬葛铮,说:“葛大人沉浸官场多年,尤能保持风骨,晚辈也是敬佩不已。”
雍朝京军分为城防四十八卫和亲军十二卫。
城防四十八卫分五军、三千、神机三大营,平日五军习营阵、三千主巡哨、神机掌火器。
十二亲军卫分锦衣、羽林、虎贲、金吾等卫军,各司其职,共同宿卫京城和皇室。
这些都将归新上任的京卫指挥使顾南野管。
皇上在十一月初五的大朝日上宣布此事,掀起一片动荡,群臣激愤的反对,都攻讹顾南野穷兵黩武、手段凶残,若由他掌管京卫,将成为皇室最大的威胁。
曲慕歌在养心殿侧殿中等雍帝下朝吃早饭,已经饿得肚子咕咕叫了,还不见下朝的动静。
“环环,你去太和殿看看,是出什么事了吗?怎么还不下朝啊?”
环环前去打探了一番,回来时,身后却多了一个人。
顾南野走进养心殿侧殿时,正看到曲慕歌撑着腮帮看着满桌的饭菜吧唧嘴。
“环环,要不我就先吃吧?父皇应该不会怪罪我的……”
曲慕歌边说边转头向脚步声看去,高大的男子身影逆着晨曦的阳光走进来,橘色的暖阳照在京卫指挥使的银色铠甲上,如神明在人间,直接把她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