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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鸿福全文阅读

作者:闲阶桃花     皇后鸿福txt下载     皇后鸿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皇后鸿福全文阅读

发新书了

    新书《她被反派攻略了》

    简介:大反派是她夫君。

    大反派的计划不成功,她死无葬身之地。

    大反派的计划成功,她就要活着陪葬。

第1章:重生

    大枫历136年。

    枯黄的落叶堆积在小道上,深秋的阳光也显得黯淡。

    一支稀稀拉拉的千人军队停候在路边,兵甲残破不堪,身上、脸上的血渍犹未干。

    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悲凉与绝望。

    他们的目光望向北方。

    家,回不去了。

    国,也亡了。

    他们是最后的国君卫队,可精锐,早已经在半路上牺牲殆尽。

    而敌人,还在不断增兵。

    有个伤臂的士兵不解地望向坡上的国君,“敌人就快追来,为什么陛下要在这里停顿?”

    “是啊。”另一个伤了眼的士兵声音苍凉,“这一停下来,兵士的士气也就散了。”

    附近的兵士,一个个东倒西歪,眼神疲惫,早就没了斗志。

    “大概……陛下也觉得无望了吧。”

    坡上,荒凉的孤坟野草丛生,两个兵卫小心翼翼地清除着周边的杂草。

    他们不知道这里埋着什么人,什么身份,为什么会让他们的国君如此重视。

    在逃避追兵的路上,居然不顾卫官阻止,非要来这座孤坟祭奠。

    枫国国君易鸿,年刚过四十,正该是意气风发的掌权年岁,整个人却显地苍老了十岁不止。

    半头银发,额头布满深深的皱纹,饱经沧桑的双眼盯着孤坟的碑面,满是凄凉之意。

    碑面没有墓主的名字,也没有生死日期,只有两行小字浮在上面。

    半生浮华,半生零落。

    “香尘,逐月来看你了。”易鸿颤着声音上前,干裂的手抚上碑面,眼眶溢出泪水。

    “我该早点来的……该早点来的。可,可如果你见了我,就该恨我了吧。

    我,我不愿看到你恨我。”

    说着,易鸿竟是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身边的兵士都愣住了。

    他们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的国君这些年来,受过敌人的侮辱,也重伤到在鬼门关绕了一圈,如今一路被逼迫逃生,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可国君从来没有露过软弱,更没有哭泣过。

    而现在,国君却对着一座不知名的孤坟流下眼泪,这实在不能不让人震憾。

    墓主人是谁?

    每个人都在心里发问。

    可是,国君不会回答,他们也不敢问。

    他们只知道,这座孤坟的主人,对国君来说,很重要。

    卫官齐鸥轻叹一声上前,“陛下,时间不多了。追兵马上就会赶到,咱们还是尽快撤离吧。”

    见易鸿不为所动,齐鸥看了一眼墓碑继续道:“陛下,奴才还记得西月夫人在信中说过,她最希望看到的,就是天下太平,子民安乐。

    涂国军士一路屠杀无辜子民,涂国君主注定不会是仁君,只有陛下才是天下的希望,陛下,难道要辜负西月夫人的期望吗?”

    闻言,易鸿闭了闭双目,再睁开眼时,目光中已经多了几分光彩。

    在墓碑前蹲下,易鸿亲自刨开一个小坑,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卷经书放入其中,再掩上。

    “香尘,这是大枫国开国大国师亲自写下的祈福经卷,一直深藏宫中。

    如今我把它带来,愿它能佑你来世安乐,不再受这乱世奔离之苦。

    我答应你,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都会遵照你的遗愿,尽力保天下子民少受些苦难。

    若是来世还能再见,我希望,我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你身边。我也会倾尽全力,改变所有的悲剧。只希望,你不会再恨我。”

    说完,易鸿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墓碑,转身离去。

    ……

    大枫历113年。

    大岚历206年。

    大岚国都,永昼城。

    西城闵宅。

    婢女年雪手里捧着一幅画轴,满脸高兴地跨进二小姐的屋子,“小姐,小姐,李少爷绘了幅新作送过来。

    小姐不是想看新修的蓬壶苑吗?李少爷特意画了蓬壶的景色来给小姐解闷,还说等小姐病好,就带小姐亲自去看。”

    半透明的床帐内,闵西月靠坐在床头,盯着垂吊下来的镂空香囊发怔,似乎没听到年雪的话,也没有回应。

    “小姐?”年雪终于察觉到小姐的不对劲,不由疑惑问,“小姐,不开心吗?

    大夫说了,小姐的病再调养一段时间就能好了。”

    “嗯,我知道。”闵西月终于应声,“我想静一会。”

    年雪的一腔热情被泼了冷水,她不死心地举了举手中的画轴,“李少爷的画……”

    “放着吧。”说完,闵西月干脆躺下,侧转身背对着年雪。

    屋内寂静了一阵,年雪才有些不安地向闵西月行礼,“奴婢告退。”

    退到外间,年雪眼眶微红。

    她不知道小姐是不是在责怪她没有尽到责任,害地小姐生了一场大病。

    可,即便小姐生她的气,也没有理由会对李萧少爷的问安和画作无动于衷啊?

    如果换作往常,小姐一定是满脸开心、迫不及待地要她打开画卷,仔细欣赏才对。

    难道说,小姐和李萧少爷闹别扭了?

    年雪怀着不安与疑惑,将手中的画轴放置在闵西月的书案上。

    不管怎么说,与小姐青梅竹马的李萧少爷,是小姐心中最重要的人,这幅画卷,她可不敢随意乱丢。

    床帐内,闵西月连声叹息。

    重生。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回到十三岁。

    十三岁,多么美好的年岁啊。

    大岚国还没有灭亡。

    父亲和母亲也都还在生。

    哥哥也还只是一个冲动莽撞的少年郎。

    这一年,她将会和李萧订婚。

    李萧,李萧。

    闵西月在嘴里念叨着这个名字,眼中没有太多的高兴,反而流露出悲苦与悔意。

    对不起,李萧。

    今生,我不能再和你结为夫妻。

    想到前世那些经历,闵西月的心便一阵阵抽痛。

    前世的她,做事只凭心意,心中快恨,都显现在脸上,从来不会拐弯抹角,也不会理会别人的想法。

    也正因为如此,她与李萧有一个好的开始,却没有一个好的结束。

    李萧的姐姐曾骂她,李萧是因她而死。

    她也这样觉得。

    如果不是她被亡国家灭的仇恨冲昏了头脑,如果不是她说出那些绝情伤人的话,李萧……大概会一直活下去,也会有不错的官途。

    想到这里,闵西月深吸几口气,平复了心情。

    既然重生了,她就要尽自己所能,改变前世的悲剧。

    而她能为李萧做的,就是不再介入他的世界,影响他的生活。

第2章:不想高攀

    闵西月正在心里盘算,要怎么改变现状。

    另一边,婢女年雪终究是心里不安,匆匆赶向厨房,向正在亲自给闵西月炖药膳的鱼梅禀话。

    “夫人,小姐,小姐……”

    “西月怎么了?”鱼梅猛地听了年雪的音调,心不由扑嗵一跳,以为闵西月的病情又加重了。

    “小姐她,不太对劲。”年雪气喘吁吁地说完整句话。

    “不太对劲?”鱼梅一脸疑惑。

    “嗯。”年雪大大点了个头,然后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闻言,鱼梅的心稍安,不是病情加重就好。

    随即,她不由拿手敲了年雪一脑袋,“死丫头,说话没轻没重的,差点被你吓死。”

    年雪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知道夫人不会真生她的气。

    鱼梅没多理会年雪,倒是对年雪说的话上了心。

    自己女儿对李萧有多喜欢,她这个当娘的自然清楚。

    别说是李萧亲手绘的画作,哪怕是拔了一根路边的草,她女儿也会欣喜地不得了。

    难道真的像年雪所说的那样,两人闹了别扭?

    可女儿生病之前还和李萧好好的,生病之后,李萧也不好来亲自探望,都是托奴才带话,哪里可能会惹女儿生气?

    想到这里,鱼梅也没继续煲汤的心思了,将活计丢给下人,转身便朝东厢房走去。

    屋里弥漫着药味,香熏也遮掩不住。

    看着清瘦了不少的女儿,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鱼梅一阵心疼,“西月,哪里不舒服吗?”

    闵西月看向鱼梅,心里顿时酸楚起来。

    母亲鱼梅与父亲夫妻恩爱,前世父亲去世后,鱼梅始终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日夜饱受煎熬,一心寻死。

    哪怕闵西月一直守着她,也没能挽回她的生志。

    最后,母女畅谈一晚,鱼梅还是去了。

    闵西月本可以阻止,但她没有。

    因为她知道,父亲去世后,母亲的灵魂也就跟着丢了。

    与其让母亲日渐消瘦、肝肠寸断,倒不如成全母亲。

    母亲去世后不久,大岚国便灭了,哥哥也战死在沙场。

    她当时也不知道,父亲和母亲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运。

    至少,他们不用面对更多的苦难。

    想到这些,闵西月的眼泪忍不住地流。

    鱼梅见状却吓坏了,女儿向来是个要强的人,哪怕在她面前,也很少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她不知道女儿怎么了,但知道女儿一定背负了大心事。

    鱼梅赶紧将闵西月搂在怀里安慰,“西月别哭,万事有我和你父亲,你千万别想不开。”

    闵西月抱着母亲发泄一通,良久才平复心情。

    鱼梅也松了一口气。

    这时,却听闵西月开口,“阿娘,我不想与李萧订婚。”

    音落,屋内寂静一片。

    鱼梅怔住了。

    年雪震惊了。

    一时之间,两人都无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不想与李萧订婚?

    这真的是从闵西月嘴里说出来的?

    闵李两家交情颇好,闵西月的父亲与李萧的父亲,又同是左丞相的学生,在官场上与生活中也是相互扶持。

    也因为这一层,子辈们的交情更不用说。

    尤其是李萧与闵西月两人,年岁相仿,从小在一起玩耍,可谓青梅竹马。

    两人间的那点小心思,长辈们也都清楚,也乐地关系更进一步。

    就在不久之前,李家已经准备托媒求亲,打算将两人的婚事先订下来。

    如果不是闵西月生了这一场病,说不定两人已经是名义上的夫妻了。

    可现在,闵西月却说,她不想和李萧订婚?

    “西月。”鱼梅的表情严肃起来,“到底怎么了?”

    鱼梅不觉得女儿是在胡闹,只觉得这当中肯定有什么内情。

    她甚至怀疑,是不是李萧那小子有什么别的想法。

    虽然,李萧在她心里,一直是个斯文懂礼的好少年,但与女儿相比较,她更愿意相信错在李萧。

    闵西月看了一眼年雪,鱼梅会意,吩咐年雪先出去。

    年雪带着满腹的疑惑退了出去。

    鱼梅看向闵西月,闵西月一叹,“阿娘,我不想高攀李家。”

    鱼梅的眉头一皱,“哪里听来的胡言,你李伯父他不是这样的人。”

    话虽然这样说,鱼梅的心里却是另外的想法。

    她夫君闵旋和李萧的父亲李宏辰,虽然同是左丞相的学生,但李宏辰明显比她夫君更上进,官运也更亨通。

    闵旋如今不过六品太学博士。

    而李宏辰则是五品吏部郎中。

    别看品阶相差地不算多,但六品到五品从来是一个大槛。

    更别说,吏部属于中枢部门,哪怕进去当个芝麻官那都是拔尖的。

    论前途,闵旋远远不如李宏辰。

    “阿娘。”闵西月接着道:“女儿听闻,李伯父就快升任四品侍郎了。”

    闻言,鱼梅一惊,看着女儿的神色不定。

    “别瞎想了。”鱼梅扶着闵西月躺下,替她盖好薄被,“长辈的事,与你们小辈无关,你先养好病再说。”

    闵西月没再多话,闭上双眼假寐。

    她知道,鱼梅已经听进了心里。

    她也没有骗鱼梅,李萧的父亲李宏辰不但会升任四品侍郎,还会接老师的班,担任丞相一职。

    左右两位丞相的矛盾也会进一步加剧,而她父亲就是第一批受到打击的附党。

    前世她父亲落魄离开永昼城,心灰意冷地回到原籍,性格开始变地抑郁,直到过世前都没有敞开心怀。

    文人,大概都有文人的骄傲吧。

    如果今生她继续和李萧做夫妻,很多事情就没办法改变。

    这也是她坚决离开李萧的原因之一。

    她不想再看到父亲失落,母亲失魂,也不想再孤零零地飘荡在人世间了。

    还有哥哥,一定不能再让他重蹈前世的覆辙。

    闵西月暂且放下心事,安心养病。

    她要做的事情太多,这样病恹恹的可不好办事。

    晚上,闵旋回到宅子里,鱼梅迎上来伺候。

    梳洗完,鱼梅不经意地问,“今天去丞相府了?”

    “嗯。”闵旋靠在背椅上,全身放松地道:“恩师感染风寒,我和宏辰相约去看望。”

    鱼梅道:“王丞相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田丞相那边自然也会有动作。”

    闵旋是个开明的人,不介意与妻子聊朝堂事,“放心,恩师已经有意为宏辰铺路。

    宏辰的本事,你我都清楚,有他继承恩师的志向,再好不过。”

    闻言,鱼梅心里咯噔一声。

    如果女儿的话,只让她顾忌了五分。

    那么,夫君的话,就让她顾忌到了满满的十分。

第3章:任性的哥哥

    如果夫君所言属实,那李宏辰的官路,绝不会就到四品侍郎为止。

    这样一来,也就的确如她女儿所言,这门婚事是他们闵家高攀了。

    当然,她相信李宏辰绝对不会嫌弃她女儿,可李宏辰的夫人,可就未必了。

    从前两家因为交情深厚,经常相互走动,也没什么。

    可自从李宏辰当上了吏部郎中以来,李宏辰的夫人楼氏,就开始渐渐地摆起了谱。

    有些东西,男人家看不出来,也不会多理会。

    但女人间的明争暗斗与攀比,心里哪会不清楚?

    渐渐地,鱼梅也就不爱往李府走动了。

    从前西月还小,鱼梅也不愿西月太有负担,就一直没有表现出来。

    可现在,连西月都感受到了。

    以后如果李宏辰真的升了四品侍郎,或者占据更高的位置,她女儿西月嫁过去,岂不是要受气?

    想到这里,鱼梅的心里顿时跟火烧似的。

    想要发泄,又无处发泄,最后只能恨恨地瞪了闵旋一眼。

    只恨自己夫君不争气,害地她和女儿受气。

    正悠闲地喝着茶的闵旋,突然感觉自己妻子的目光冷飕飕的,一时有点不解。

    他刚刚,好像没说错什么吧?

    不管怎么样,他打算转移话题,“我听大夫说,西月的病已经好了很多。

    上次李家准备托媒来说亲,只是赶地不巧。今天宏辰又向我提及这件事,两个孩儿都不算小了,早点把婚订了吧。”

    “咚”地一声,鱼梅将手里的茶壶往桌上重重一顿,也不给闵旋添茶了,咬牙切齿地道:“怎么,嫌女儿大了,白吃你闵家的米饭了?

    哼!你若不想养她,我就带她回青城!”

    说完,鱼梅气呼呼地离开。

    闵旋:“……”

    闵旋满脸地不解,他,他又说错了?

    很快,院子里响起鱼梅的痛骂声,“你个混帐小子,整天正事不做,就知道去外面鬼混!

    你妹妹病成这样,你也不关心。以后我和你妹妹被人欺负死,你也没个屁用!”

    屋内闵旋缩了缩脖子,嗯,妻子最近心情不好,不要招惹她地好。

    而院子里,闵玉书刚偷溜进门,就被母亲劈头盖脸地臭骂了一顿,然后又被罚跪半个时辰,不由一脸地生无可恋。

    嗯,今天回家的时辰没选好,下次注意。

    可惜,现在妹妹病了,也没人为他求情。

    一刻钟过去,闵玉书已经跪地不耐烦了。见院子寂静,母亲去了厨房,父亲也没出来监督他,正想抽空起身偷个懒。

    一道声音低喝起来,“少爷,你这是做什么呢?”

    闻言,闵玉书吓了一大跳,不停地朝对方打眼色,“好年雪,别折腾我了行不?”

    年雪看着闵玉书站也不是,跪也不是的模样,一阵好笑,“奴婢哪敢折腾少爷,是小姐唤你进来。”

    闵玉书立马心领神会,一脸乐呵地进了闵西月的屋子。

    他娘罚他跪,可如果是妹妹叫他进去有事,那他娘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他们闵家对他这个儿子,奉行棍棒教育,但对闵西月这个女儿,却宝贝地不得了。

    小时候因为觉得父亲母亲偏心,没少捉弄自己这个妹妹。

    不过自己这个妹妹也是个性子倔的,骂不过就打,打不过就咬,小时候两人天天闹腾。

    但不管谁对谁错,最后受罚的总是他。

    等大些了,妹妹居然学着父亲母亲的样子,三天两头地训他。

    唉,真是没办法。

    活在闵家最底层的人啊。

    但总的说来,闵玉书还是挺宝贝这个妹妹的。

    如果妹妹那刚烈的性子,可以再改一改就好了。

    “还是西月对哥哥最好。”一进门,闵玉书先奉上好话,妹妹肯定爱听。

    “哥哥今天去哪儿了?”闵西月盯兄长一眼,对方去了哪里,她清楚地很。

    父亲和母亲给哥哥取名玉书,是希望他能好好读书,出人头地,为闵家光宗耀祖。

    可她这个哥哥,偏偏喜武不喜文。

    小时候,不知道被抽了多少回,怎么也看不进去书。

    请回来的先生,也是来一个,气一个。

    后来父亲亲自教导,结果差点没被气地吐血。

    她哥哥被狠狠收拾了一顿,命都去了半条,也不肯认真。

    她父亲也就想开了,不再指望这个儿子能有出息。

    但让哥哥走武官的路子,父亲与母亲也是不愿的。

    不为别的,当今朝廷的党争越来越凶劣,父亲自己被划分成了左丞相一派是没办法,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也受到牵制。

    如果是文官,他还能想办法让儿子远离朝廷漩涡。

    但武官,他鞭长莫及。

    尤其是,眼下北边景国与枫国正在开战。

    很难说,岚国什么时候会被牵连进去。

    如果敌对势力有意将他儿子送上战场,那就真的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而她哥哥闵玉书,偏偏不理解父亲的苦心,一心只想当英雄,上战场痛快杀敌。

    这段时间,她哥哥不知怎么遇到了一位厉害的师傅,每天都偷偷跑去学武,还瞒着家里。

    直到不久后,岚国加入景国与枫国的战场,她哥哥报名参军,这件事才给捅了出来。

    家里顿时闹地鸡飞狗跳,哥哥被暴揍一顿,父亲两天没吃饭,母亲哭花了眼,也没能挽回哥哥的心意。

    最后,家人只能怀着万分的担心,将哥哥送上战场。

    这一战,岚国并没有出多少力,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哥哥所在的队伍偏偏立了一个大功。

    哥哥一时风光起来,人人夸他年少有为,将来必定能统帅一方,威震四海。

    哥哥也一直这样憧憬着,努力着。

    后来岚国与枫国大战,哥哥战死在前线,可谓死地壮烈。

    但一切只是徒劳,岚国国君并没有表率死去的英雄们,反而将责任一股脑推给将士,说他们破坏了岚枫两国的友谊。

    在死去了那么多无辜的将士后,岚国国君怂了,想要再像从前一样,臣属于枫国,让出更多的利益来获得苟延残喘。

    当然,枫国没有如他所愿。

    但死去的英魂们,却背负着尴尬的骂名。

    国君拿他们当借口,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子民也没有感激这些将士们。

    哥哥的英雄梦,直到死后,都残破不全。

    所以,前世的闵西月因为伤痛哥哥的牺牲,在骤然听到夫君李萧投降枫国之后,才会气地写书大骂对方软骨头,不知廉耻,没有忠君之义,爱国之心。

    那封绝情书,可以说是狠狠地戳进了李萧的心窝子。

    两年后,李萧病逝,闵西月又辗转颠簸了十来年,才算看透世情,所有的棱角也被磨平。

第4章:算帐

    闵玉书听到妹妹的问话,心里一紧。

    说实话,有时候,他面对妹妹,感觉比面对父亲和母亲还要紧张。

    因为自己这个妹妹,实在太聪明了。

    难道说,妹妹已经知道他在外面拜了个师傅?

    这可怎么办?

    正在担忧着,闵玉书忽然看到妹妹的目光,莫名变地悲凉起来。

    闵玉书的呼吸不由一窒,有些慌了。

    他从没有看到妹妹这样的神情,妹妹在他的眼里,一直都是快乐的、任性的、骄傲的。

    哪怕是受了气,也绝不会显出自己的脆弱。

    可这一刻,妹妹的神情竟然是这样的无助,还有自责?

    “西月。”闵玉书上前两步,握了握拳头道:“谁欺负你了?跟哥说,哥帮你去教训他!”

    想起刚才母亲的教训,他还以为只是母亲随意的借口而已。

    他真是太粗心了,母亲今天发这么大的火,那肯定是因为有人欺负了妹妹才对。

    陷在回忆中的闵西月醒过神来,看向闵玉书,微笑摇头,“没有人欺负我。等我好了,想让哥哥带我出去逛逛。”

    哥哥的性子还很冲动,闵西月不能太急,得慢慢想办法。

    关于对方拜了个师傅的事,她也没有挑明。

    “好,好。”闵玉书应着,心里却没有真的相信。

    看着妹妹勉强的笑容,闵玉书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没错,妹妹一定是受了委屈才对。

    问谁呢?

    母亲那里他不敢再去触霉头,父亲也未必有母亲细心。

    嗯,闵玉书的目光转向了年雪。

    年雪这丫头,是家生子,从小就跟在妹妹的身边。

    妹妹受了什么委屈,这丫头应该会知道。

    入夜,鱼梅再次端了药膳过来,亲自监督着闵西月一口一口吃下去,才算放心。

    见闵西月的精神好了许多,她也放心了一些。

    只是,关于李家的事,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置。

    好在,两家还没有订婚,先拖一拖看看李家的态度再说。

    这时,闵西月出声,“阿娘,我想学着管理家中的帐目。”

    嗯?

    鱼梅诧异地看向女儿,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女儿聪明,学什么都快,可唯独对管理家务这一块不上心。

    以前,逼着她学管理帐目,都不愿。

    现在,却主动让自己教她?

    但不管怎么样,女儿愿意学,鱼梅也乐地教导。

    “好,等你身体再好些,你跟我一起管理宅子的大小事务,到时你上手了,以后嫁了人也不至于……”

    说到这里,鱼梅不由一顿,转而道:“你父亲和你哥哥都是不理事的,以后你替我多分担分担,我也好专心侍弄我的花草。”

    闵西月含笑应声。

    她知道母亲一定会答应她。

    管理帐目,只是她要进行的第一步。

    合理分配家中的财产,再想办法充盈家产才是长远的目标。

    有些东西,趁着现在的地位还有利,必须赶紧握到手里。

    在即将到来的乱世,或许才能有资本保住更多的人。

    她不是有大能力的人,无法左右大局。

    能做的,就是保全自己的家人,以及尽量保得更多的普通人免受战乱之苦。

    一夜安宁。

    第二天一大早,闵玉书就找了个借口离开闵宅。

    闵旋和鱼梅都没多理会他。

    自己家的熊小子,虽然胆子挺大,但还是知道一些分寸的。

    倒是比那些整天斗鸡走狗、胡乱挥霍的纨绔子弟强地多。

    闵玉书先去东城向师傅告了个假,然后直奔国子监而去。

    不为别的,他从年雪那里听到,妹妹不想和李萧订婚的消息后,顿时火气噌噌直冒。

    不用问,一定是李萧那小子欺负他妹妹了。

    说实在话,几个人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闵玉书还真不怎么喜欢李萧这小子。

    斯斯文文过了头,没点阳刚气。

    身子骨弱不禁风,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大风刮走。

    从小到大,老爹老娘一教训他,顺嘴就拿李萧做正面例子,毫不留情地贬踩自己。

    而自己的妹妹也是一样,有什么好东西总是先顾着李萧,反而冷淡了自己这个亲哥哥。

    总之,闵玉书对李萧,只有五个字,恨得牙痒痒。

    而现在,这混小子居然还敢欺负他最爱的妹妹。

    不能容忍!

    李萧今年十四,是一名太学生,性格很温润,在学习方面也十分刻苦。

    只不过今天,李萧的思绪有点游离。

    昨晚,他父亲提及他和西月的婚事,他母亲却有些不太同意。

    他知道,父亲就快升官了,母亲有些嫌弃闵家拖后腿。

    前几天,他母亲还有意无意地提及其他几家小姐,显然有为他另外作亲的意思。

    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以父亲与闵伯父的交情,父亲绝不会同意母亲悔婚。

    令李萧比较在意的是,他花费了近半个月的心血画作,送去闵宅后,西月却没有回音。

    是生他的气了吗?

    难道是气他没有亲自去看她?

    正这样想着,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

    “李萧,你给我出来!”

    课殿一静,博士还没有过来,先到的学子们纷纷将目光射向窗外。

    李萧只看了一眼,便急急起身向外迎去。

    “闵兄……”

    李萧正准备给闵玉书行礼,结果一个大拳头就挥了过来。

    “你到底怎么欺负我妹妹了?为什么她会那样难过?为什么她会说不想与你订婚!”

    闵玉书可没耐心跟李萧掰扯礼仪,拳头先行,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质问。

    课殿里看着这一幕的人开始哗然,已经有人去向博士禀报了。

    闵玉书气呼呼地算帐,李萧也被问懵了。

    他顾不上脸上的痛楚,有些心慌地问道:“西月怎么了?”

    西月难过?

    西月不想与他订婚?

    这两句话,比闵玉书打在他脸上的拳头疼多了。

    怎么会?

    他不相信!

    ……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城门外。

    “公子,永昼城到了。”车窗外,护卫齐鸥轻声禀道。

    他实在不明白,十三皇子明明才从战场上负伤下来,却不肯回枫国疗养,还偏偏要来岚国皇都。

    这个时候来岚国皇都,绝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至于为什么要来永昼城,他问了很多遍,十三皇子都没正面回应。

    “嗯。”易鸿打开车窗,看向气派威严的永昼城门,深吸一口气,内心抑制不住地紧张。

    闵西月,我来了。

第5章:情况很糟糕

    重生。

    易鸿想也没想过的事。

    他重生在几个月前,正好枫国与景国开战,他随父皇亲征,一路攻掠景国城池。

    景国是僵朽之国,灭亡在即,他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赢得几场不算出彩的仗之后,他故意露了个弱点,被敌人袭伤。

    父皇让他回枫国疗伤,他却急急赶来岚国皇都。

    不为别的,他记得,前世的闵西月和李萧,就是在这一年订婚的。

    大枫历113年。

    大岚历206年。

    闵西月十三岁。

    李萧十四。

    他十八。

    他想要改变前世的轨迹,就必须阻止两人订婚。

    十三岁的闵西月啊。

    易鸿心中生出许多感慨。

    听说前世的西月,在年轻的时候十分调皮和任性,他在脑中幻想过很多遍,却都只能是模糊的影子。

    而今,他终于可以亲自来见一见了。

    后面的悲剧还没有发生,西月不会认得他是谁,也不会对他有敌意。

    他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她面前了。

    马车驶向城门。

    ……

    闵宅。

    鱼梅正拿着几沓帐本坐在床边,一边处理,一边教导女儿。

    女儿今天的精神好了许多,还闹着要她在旁边处理家中事务。

    她被闹地没办法,只能答应女儿的请求。

    看到女儿重新变地鲜活,鱼梅也开心起来。

    闵西月翻着帐本,蹙起眉头。

    情况很糟糕啊。

    父亲闵旋的薪水微薄,母亲和几个家奴会做些针线活拿去换钱,但利润也少地可怜。

    而家中的支出,却是哗啦啦如流水。

    父亲被划分为左丞相一党,平时免不了要和同僚一起吃吃饭,还有去各家做人情。

    父亲是个不计较的性子,但不代表其他人不是人精,人家有钱的直说自己没钱,反而推着父亲这个没钱的去充阔佬。

    为了这样的事,母亲不知道多少次提起他的耳朵教训,父亲也听不进去。

    更别说,父亲身为太学博士,看到家境贫寒的学子,还总要想办法接济,母亲也拿他没办法。

    至于家中的四个奴才,年叔、年婶和年雪是一家子,年叔和年婶是跟在父亲、母亲身边的老人,忠心可靠。

    年雪是家生子,人也勤快。

    但小厮阿万,却不是个省油的灯。

    平时偷懒躲闲,嘴皮子滑溜,有好事争着去讨功,坏事来了,比谁都会推卸责任。

    而母亲和年婶、年雪平时做的手工活,拿给阿万去换钱,也不知被他私自克扣了多少。

    母亲是官夫人,自然不好出面。

    年婶和年雪到底是女人家,也不好在外面太招摇。

    至于年叔,要照顾地事情太多,腿脚也不太利索。

    跑腿谈价钱的事,也只能交给阿万去做。

    家里这个情况,如果不是有外祖一家时常接济,还有母亲三不五时地拿嫁妆出来补贴,根本不够用啊。

    闵西月叹了一口气。

    前世的时候,她和哥哥都不算是太挥霍的人,但也给家里带来不少负担。

    但父亲和母亲都纵着她。

    到她出嫁后,虽然与婆母处地不太开心,但李萧很疼她。

    后来李家越来越有势,她倒也没吃过什么苦,反倒是李萧给她留下了不少家产。

    这也是她后来孤零零地飘荡十来年,不至于太吃苦的原因。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怎么办?得赚钱啊。

    可要赚钱,就得有本钱呐。

    这本钱何来?

    总不能惦记自己老娘的嫁妆吧。

    鱼梅抽空看了一眼闵西月,见她望着帐本唉声叹气,还以为她是看不进去,不由笑了起来。

    “行了,慢慢来,别太累……”

    正说着,年雪却慌里慌张地跑进来,“夫人、小姐,不好了,少爷出事了!”

    闵西月一愣,鱼梅已经柳眉倒竖,“这混帐小子又做什么蠢事了?”

    年雪气喘吁吁地停住脚步,“少爷,少爷在国子监把李萧少爷打了。

    有人将这事捅到了李府,李家楼夫人发怒,带着几个家丁去围少爷,少爷被带去了李府,老爷已经赶过去赔礼了。”

    闵西月一脸惊诧。

    前世没这事啊!

    她知道哥哥不太喜欢李萧,但一向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不会太为难李萧。

    怎么会……突然对李萧动手?

    鱼梅噌地站起身,满脸的冷气,“楼氏够狠,小辈打架玩闹,她竟带了家丁去堵我儿子,真当我闵家的人好欺负吗!”

    说着,鱼梅一阵风似的刮出了屋子。

    “阿万,随我去李府!”

    年雪正要追出去,却被闵西月叫住。

    “雪儿,到底怎么回事?”闵西月神情微肃,“可是你跟哥哥说了什么?”

    “奴婢,奴婢……”年雪支吾了半天,才将昨晚的事交待出来。

    闵西月闻言,静默了一阵,随即,神色放松了下来。

    “去吧,别让我母亲太过生气。”闵西月摆摆手。

    年雪有些迟疑地看了看闵西月的神色。

    为什么,她看不到小姐的紧张呢?

    一个是小姐的未婚夫,一个是小姐的哥哥。

    楼夫人本来就对小姐不太热络,这次怕是会借着少爷的事情对小姐更加冷淡,说不定还会对婚事有影响。

    小姐竟然一点也不紧张?

    随即,一个疯狂的想法浮现在年雪的心头。

    难道说……小姐当真不想与李萧少爷订婚了?

    年雪魂不守舍地离开,她也担心夫人太过冲动,会与楼夫人起冲突。

    屋子里寂静下来,闵西月抬手拨了拨垂吊的镂空香囊,喃喃自语,“这样,两家的裂隙会越来越大。

    我与他,也就会越隔越远了吧。”

    李萧是个有能力和有远见的人,将来会有更远大的前程等着他。

    而自己,今生只想保护家人,求一方安宁地。

    道不同,就散了吧。

    闵西月有些失神。

    想起前世她和李萧成婚的头三年,李萧还没有外出为官,两夫妻志趣相投,情意深厚。

    两人成日腻在一起写诗作画、抚琴赏乐、入手前朝精美之物,四处玩乐,小日子也过地十分甜蜜。

    那三年,也是她和李萧之间最美好的回忆。

    李萧死后,她时常回忆起这些美好。

    可惜,一切都有如烟火幻影,很快消散。

    青春年少萌芽起来的情愫,能够修成正果,相知相伴,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但,现实的巨浪却狠狠拍散了这一切。

    而现在,她对李萧有欣赏、有愧疚,也有不舍,却不再是前世那样浓烈的欢喜。

    李萧,还是前世的李萧。

    她,却不再是前世的闵西月。

    饱经风霜后的她,已经不可能再待李萧如前世。

    这,也是她执意与李萧分开的原因。

    长痛,不如短痛吧。

第6章:摇摇欲坠

    淅淅沥沥的雨落在青石板上。

    烟杏酒家坐落在偏僻的小巷中,进出的人不多。

    易鸿负手立在窗边,看着屋檐滴落的水线,皱眉不语。

    他们是以枫国商人的身份进了永昼城,他现在还没有与岚国官方打交道的意思。

    枫国正在与景国开战,要不了多久,岚国也会参与其中。

    这中间还牵扯了不少利益,他这个枫国皇子骤然出现在永昼城,不是一件好事。

    而他赶来永昼城也只有一个目的,阻止闵西月与李萧订婚。

    可当他赶到这里,才发现事情的发展出乎了他的意料。

    “你说的,都是真的?”易鸿问。

    护卫齐鸥应声,“禀公子,都是真的。公子来之前,接到信的永昼城探子就已经在打听两家的事情了。

    一个多月前,闵家二小姐重病,李家准备托媒说亲的事也就耽搁了。

    就在昨天,闵家大少爷还将李萧揍了一顿,因此两家闹了起来。

    李萧的母亲楼氏,还有闵家二小姐的母亲鱼氏,当着下人的面说出了退婚、不结亲之类的话。

    而且这件事,很快就被李府的下人传了出去,已经有不少的亲邻都在议论这件事了。”

    说完,齐鸥看了看易鸿的神情,很快又低下头去。

    他的心里充满了不解,之前不明白为什么十三皇子要急匆匆地赶来永昼城。

    现在知道了原因,他反而更加难以置信了。

    竟然就为了一个闵家二小姐?

    他左思右想,也没想出来,十三皇子是什么时候与闵家扯上瓜葛的。

    闻言,易鸿的眉头皱地更紧了。

    他如果记得没错,前世的闵西月并没有生这一场重病,订婚的事情也没有受阻。

    他之前还担心,自己已经来晚了。

    想到这里,易鸿吩咐道:“再探,尤其是闵家那边的消息。”

    齐鸥应声,“是。”

    齐鸥离开后,易鸿的眉头一时皱起,又一时松开,也显出他心绪的激荡。

    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想法,但还不敢肯定。

    如果,如果是真的……

    易鸿的呼吸一窒,想起了前世种种。

    如果是真的,那他现在就麻烦了。

    闵宅。

    闵玉书跪在院子里,淋着细雨,浑身湿透,却倔强着一张脸。

    他已经跪了一夜了。

    如果换作以前,他早就认错求饶,甚至厚着脸皮让妹妹闵西月帮他求情。

    但这一次,他紧抿着双唇,一脸倔强。

    哪怕是母亲唤他起来,他也没听。

    楼氏昨天居然当着他的面,说出那么多奚落他妹妹的话。

    原本他还只是想教训李萧一顿而已,而现在,他绝不可能再让妹妹嫁到那样的人家去受气!

    而主房里,也爆发着争吵。

    “玉书不懂事,你也跟着不懂事吗?”

    闵旋难得发了脾气,“他有错在先,你不指责他,反而与楼夫人闹起来,是存心令宏辰难做吗?

    这下倒好,好好的儿女亲家,就快被你闹散了!”

    昨天他听闻自己的儿子把李萧给揍了,不禁气怒,连忙赶往李府向人赔礼。

    他知道楼氏不好相与,但错在自己的儿子,他也只能认了。

    本来气氛已经缓和,妻子赶了过来,三言两语又挑起了楼氏的怒气,还争吵了起来。

    最后要不是李宏辰及时赶回来,他只怕都拉不住快要打起来的两人。

    多年的情分,昨天也不知道冲淡了多少。

    可都这样了,回宅后,他准备教训挑事的闵玉书一顿而已,却又被妻子给闹了一顿。

    最后,妻子干脆歇在了女儿的房里,他也是气闷不已。

    今天一大早,妻子更是准备直接叫起罚跪的闵玉书,闵旋就更加气闷了。

    因而两个人干脆关起房门吵了起来。

    以前两人也有吵架,但这一次,他明显感觉到了妻子的不同。

    妻子冷着脸,肚子里仿佛还装着一大团怒气,没有发泄出来。

    但闵旋也气啊。

    他和李宏辰相交多年,本来好好的一桩儿女婚事,却被搅和成这样。

    更重要的是,如果让楼氏上了心,以后女儿嫁过去,岂不是要受牵连气?

    听了闵旋的话,鱼梅冷笑连连,“闵旋,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那楼氏到底待不待见西月,你看不出来吗?

    别说什么这桩婚事是我闹散的,但凡她有一点顾忌西月,就不可能这么大张旗鼓地提玉书去她府上,当面教训。

    你没听玉书说什么吗?她楼氏根本就瞧不上咱们西月!”

    “那是玉书在胡说八道!”闵旋头痛地捏了捏眉头,耳朵嗡嗡的。

    他已经准备好要听妻子的河东狮吼了,就像以前一样。

    可却突然听到了一阵低低的呜咽声。

    闵旋抬头看去,只见妻子坐回位子,侧头垂泪,模样好不凄凉。

    闵旋的心里一咯噔,终于察觉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妻子虽然性子倔强,但在外面也会识大体,讲道理,以及给他面子。

    但昨天却像是中了邪一样,什么都不顾忌了。

    他不由上前安慰,“好了,好了,我不过说了两句重话,你怎么就当真了?

    你性子刚烈,还能真被我几句话说哭了不成?

    你说不罚就不罚吧,我这便叫玉书起来。”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已经跪了一夜,还淋着雨,他也心疼。

    鱼梅却语声发闷道:“夫君以为我真的是在无理取闹吗?我是想全你和西月的面子啊。”

    闵旋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鱼梅抹了抹泪,“夫君以为,我这几年来,越发不爱去李府走动,真的是因为懒怠了吗?

    那楼氏自己身家丰厚,母家也越发显赫。

    当着李宏辰的面,与我们亲近,可背过去,是如何暗中打压、奚落我的,夫君又可曾知道?

    或者,夫君根本知道,只是不当回事罢了。”

    闵旋的脸色微微动容,他并不是一个粗心的人,他当然也看出来楼氏渐渐有些瞧不上他家了。

    但想着楼氏终归是妇人,李家还是挚友李宏辰做主,也就不太放在心上。

    所以,妻子每每推脱李府的宴事,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现在再听妻子说起来,心里到底有了几分酸楚。

    说来说去,还是他无能。

    李宏辰平步青云,他却在原地踏步。

    这些年在官场,拜高踩低的事他也见地多了,只是不愿多理会。

    鱼梅看了看闵旋的脸色,接着道:“我知道夫君的想法,认为楼氏不过一介妇人,儿女婚事,自然还得是李宏辰说了算。

    可夫君有没有想过,西月嫁过去之后,到底是呆在内院多,还是外院多?

    我不过去李府做几回闲客,都已经吃不住楼氏的奚落,更何况女儿若是嫁过去,可就是朝夕相处,日夜要请安伺候的啊。

    纵然李萧这孩子疼西月,可毕竟也不能时时护住,更何况是忤逆自己的母亲。”

    鱼梅长长一叹,“既然事情已经闹到了这一步,我也不妨同夫君直言,这门婚事,是西月自己提出来不想要的。

    西月有多懂事,夫君心里清楚。她如今自己提了出来,事情到底有多严重,想必夫君也该明白了。

    甚至这场病……”

    鱼梅没再说下去,点着眼角的泪,站起身朝外走去。

第7章:黄了

    屋内寂静良久,闵旋才叹息起来。

    如果说儿子的胡闹,妻子的委屈,还不能令他割舍这门婚事,那么女儿的心意,就彻底令他动摇了。

    女儿有多喜欢李萧那小子,他一清二楚。

    现在,女儿主动提出不想再结这门亲,显然是真的受了大委屈。

    再想起妻子的话,闵旋也无可奈何。

    他此生有没有再晋升的可能,都很渺茫,就算真的有所晋升,也绝不可能与李宏辰相提并论。

    女儿嫁去李家,迟早也是要受委屈的。

    他闵旋绝不是攀龙附凤之人,想要做成这门亲事,完全是因为与李宏辰的交情,以及女儿的欢喜。

    甚至,后者的成分占地更重。

    如今,女儿既然已经不愿意了,他也不可能再强求。

    想到这里,闵旋反倒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以前去李府,他顾忌着女儿,始终觉得有些压抑。

    而现在,再没了牵扯,他也就轻松多了。

    站起身走到门口,闵玉书已经被鱼梅拉到了廊下,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到了闵旋的耳里。

    “父亲与母亲若是不取消这门婚事,我就不起来!”

    闵玉书梗着脖子,一脸倔强。

    鱼梅一面替闵玉书抹脸,一面道:“我自然是同意的,至于你父亲有没有卖女儿的心思,我就不知道了。”

    闵旋:“……”

    “罢了罢了,这门婚事取消,你们一个个地都别再与我作对了,我头疼!”

    闵旋没好气地走下台阶。

    鱼梅不由问,“你去哪儿?”

    闵旋头也不回地道:“婚事作罢,也得向老友交待一声。”

    年叔连忙撑开油纸伞追上闵旋。

    鱼梅与闵玉书对视一眼,闵玉书顿时乐呵起来,“还是娘亲的手段高明。”

    “你呀。”鱼梅拿手指戳了戳闵玉书的脑袋,“算你正经了一回,淋了雨又一宿未睡,赶紧回去换身衣裳,我已经让年婶熬了姜汤。”

    “嗯!”闵玉书一身轻松地回了西厢房。

    鱼梅又转头看向东厢房,她知道,这里的对话,女儿一定听见了。

    昨晚她歇在女儿的屋里,同女儿聊了一些话。

    莫名地,她觉得女儿的心思好像更沉重了。

    东厢房里的闵西月,自然已经听到了父亲和母亲的话。

    母亲的手段,她也毫不怀疑。

    以母亲的心性,昨天赶去李府的路上,应该都还在犹豫要不要毁了这桩婚事。

    最后选择与楼氏闹起来,估计也是楼氏故意说了许多难听的话。

    母亲疼她,也当下明白了楼氏的用意,自然不可能再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其实父亲和母亲都是聪明人,只不过都不怎么喜欢追名逐利,也算是两朵清莲。

    如今,她与李萧的婚事,也算是黄了。

    改变了一点命运,心里却有点空落落的。

    前世的李萧,也算是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人。

    而现在,他们提早走向了分岔路,彼此再不牵连。

    “雪儿,将李萧曾经送给我的东西,都打包还回去吧。”闵西月突然出声。

    一直默不作声的李雪,也早已经明白了事情的走向,她叹了声,应道:“是,小姐。”

    在她看来,李萧和小姐根本是郎才女貌,十分登对的璧人,现在却闹到了这个地步,不由感到惋惜。

    春雨连绵,一连十几天都是下着淅淅沥沥的雨。

    岚国无大事,倒是北边的景、枫两国正在打仗,枫国的征战似乎受到了阻滞。

    而李萧和闵西月黄了的婚事,只在一小部分圈子里荡起了点涟漪,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

    毕竟,闵家很容易被忽视。

    倒是这件事传出来后不久,有不少媒人踏进了李府,急着给李萧做亲。

    只因为,李宏辰已经晋升为四品侍郎。

    不过,就算他仍然只是五品的郎中,想要结亲的人也不会少。

    这也恰恰说明,李府如今的地位,早已经不是闵家可以比拟的。

    可李萧却并没有死心,一天一封书信托人传到闵西月的手里,闵西月没有看,也没有回信。

    直到半个月后,闵西月的病好了起来,可以下床走动了,李萧身边的小厮亲自带来口信。

    “少爷说了,他会在烟杏酒家等候闵小姐,闵小姐不去,他就一直等着。”

    带完口信,小厮又眼带乞求地道:“闵小姐,求你去见见我家少爷吧。这半个月来,他快瘦地不成人样了。

    饭也不怎么吃,书也看不进,还屡屡和夫人顶嘴,昨天还被老爷训斥了……”

    “知道了。”闵西月点头,“我一会过去。”

    她也想见李萧一面,当面将话说清楚。

    李萧看着性情温和,但其实是一个非常有毅力的人。

    一旦认定了某件事,就会顶着所有的压力去做。

    父亲闵旋向李伯父交待了这件事,那是长辈间的交待。

    而李萧,更在意的,是她的态度。

    烟杏酒家,二楼的包间。

    小厮一打开门,闵西月就看到了削瘦不少的李萧。

    这副面容与记忆中的多张面容重叠,然后再分开。

    前世种种,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西月,你来了。”李萧微笑着站起身,迎了过来。

    隔着两步站定,李萧欣慰地点点头,“你身体恢复了就好,还要多补补才行。”

    闵西月勉强一笑,算作回应。

    两人相对而坐。

    小厮奉上茶水糕点,李萧又点了几样菜,全是闵西月爱吃的。

    “我知道,我阿娘为人苛刻了些。”

    李萧望着闵西月诚恳地道:“之前闵兄的事,我很报歉。本来只是平辈间的玩笑,是我阿娘太过较真。

    你放心,以后不会这样了。

    西月,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相信你也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就对我生分了,是吗?

    如果你心里有什么顾虑,都可以说出来,我来解决。

    至于我阿娘,我想过了,成亲后,我们可以搬去别院居住。

    这样,我阿娘也不会太过为难你,闵伯父与伯母应该也会放心很多。

    只要你同意,闵伯父和伯母那里,就由我去说服。”

    说完,李萧目光期待地看着闵西月。

    在他看来,父亲、母亲,还有闵伯父、伯母的否决,都不是真正的压力。

    他只在意闵西月的态度。

    只要闵西月同意,这场婚事就不成问题。

    只是,李萧的面上虽然挂着笑容,嘴上也说着这样自信的话,可心里,却是翻涌地厉害。

    从刚才闵西月出现的那一刻起,他便觉得,西月变了。

    西月的目光变地深邃了许多,真正的想法被一重又一重的黑云遮住,他怎么也看不清。

    为什么会这样?

    李萧的心开始变地沉重。

    到底是哪里做地不对,又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8章:照面

    闻言,闵西月的鼻头有些酸涩。

    李萧是真的很好。

    前世的时候,楼氏也是百般刁难于她,李萧实在看不过去,便与楼氏大吵了一架,带着她搬去别院长住。

    也正因为李萧表明了态度,了解儿子心性的楼氏,态度才渐渐软了下来,也不再那么为难闵西月。

    闵西月将目光移向窗外,压抑住心中的翻腾,“对不起,李萧。这件事情,其实是我的决定。”

    隔间偷听的身影,心头一跳。

    屋内沉寂了几秒,李萧才艰难地问出声,“为什么?”

    李萧的目光已经黯淡下去。

    他其实知道,不管是什么原因,结果已经注定。

    闵西月深吸一口气,袖间的双手在桌下紧紧相攥,她的眼眶已经盈上了泪水。

    前世八年夫妻,一场恩爱,一场怨恨,也是一场羁绊。

    纵然她再冷心,也无法面对李萧做到云淡风轻。

    父亲过世的时候,她恨过李家,哥哥死去,她怨怪过李萧。

    可三年的甜蜜相处,三年的朝思暮想,两年的彼此折磨,绝不是虚幻。

    重生,虽然代表一切爱恨皆散。

    但旧时的心绪,却还在。

    “李萧。”良久,闵西月出声,“你有更广阔的前途,而我,只想守护好我的家人。

    我们的路,不同。

    也许你现在并不能理解我在说什么,但我还是想说,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不必在意外界的眼光。

    追寻你的内心,勇往直前就好。

    也许有一天,我能看到你站在那个高峰,护佑更多的普通百姓。”

    李萧怔怔地看着闵西月。

    明明他和闵西月只隔着一桌的距离,却忽然觉得闵西月离他很遥远,很遥远,遥远到他已经无法看清。

    闵西月站起身,向李萧深深一揖,认真地道:“前路漫漫多凶险,保重。”

    闵西月转身离去,李萧却仿佛化作了一根木桩,呆坐许久。

    早在闵西月起身的时候,隔间一个身影已经迅速离开。

    出了包间,年雪替闵西月罩上披风,扶着她慢慢走下楼梯。

    眼看着就要走到大堂,忽见一行人大步朝楼梯走来。

    为首一人,年约十七八岁,身材硬朗,五官出挑,气势压人。

    闵西月平淡扫了一眼,却猛地瞳孔一缩,滞住了呼吸。

    下一刻,她的心砰砰狂跳起来,脸色也开始发白。

    不自禁地,她拉住年雪避到了侧边。

    来人经过闵西月身旁时,特意将目光凝在闵西月脸上顿了几秒。

    只不过短短的几秒,闵西月却有如身坠地狱,拉着年雪的手也用力了几分。

    年雪有些吃疼,她不解地看向闵西月,正想问什么,可也感受到了身边这一行人的威势。

    又见为首的公子将目光凝在她家小姐身上,于是昂然一步,护在闵西月的身前。

    那公子移开目光,盯了年雪一眼,然后越过两人朝楼上走去。

    身后随从也一一跟上。

    直到一行人的脚步声在二楼响起,闵西月才仿佛活了过来。

    “小姐?”年雪有些担忧地看着闵西月。

    “走吧。”闵西月不想多言,拉着年雪赶紧离开。

    直到坐上等候的马车,离开了烟杏酒家所在的小巷好一段距离,闵西月整个人才放松下来。

    后背一阵凉意,竟是出了一身冷汗。

    回想起刚才的那一幕,闵西月又惊又惧。

    枫国国君易鸿!

    当然,如今的易鸿还年轻,还只是枫国的十三皇子。

    可带给闵西月的压迫感也一丝不少。

    要说前世,什么人给她的阴影最大,那必定非易鸿莫属。

    实际上,她与易鸿并没有真正见过,只是远远地瞥过两眼。

    可前世岚国加入景国与枫国的战场,哥哥能够立功扬名,是因为这个易鸿。

    后来岚国与枫国开战,哥哥也是死在易鸿的手中。

    而李萧投降于枫国,更是易鸿亲自劝说的结果……

    这个易鸿,明明与她没有什么交集,却像是阴影一样,牢牢地笼罩进她的生活,让她又悲又恨!

    闵西月靠在软垫上,眼中神色阴晴不定。

    为什么这个时候,易鸿会出现在永昼城?

    难道是为了劝说岚国加入景、枫两国的战场吗?

    可如果是这样,他又为什么会住在这么偏僻的烟杏酒家?

    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图谋?

    闵西月的心很乱,有些懊悔自己刚才的失态。

    不过,易鸿现在也不可能认识她。

    希望自己刚才的异常表现,不会引起他的注意。

    眼看着马车离家越来越近,闵西月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不管易鸿来永昼城有什么目的,绝对不能让哥哥和他扯上关系。

    虽然闵西月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现在的闵玉书对易鸿来说什么都不是。

    但想着前世哥哥对易鸿的推崇,她觉得还是以防万一的好。

    今生的两人,不再有交集是最好的事。

    还有,哥哥那个师傅的事情,也该解决了。

    烟杏酒家,易鸿立在客房的窗边,垂目看着失魂落魄的李萧远去。

    烟杏酒家,实际上是易鸿的产业。

    所以,李萧会选择来这里跟闵西月见面,也出乎他的意料,但也让他方便地窥探到了真相。

    心里正一起一伏,久久难以平静。

    当看到闵西月面对他时,明显的表情变化,他就知道,他的猜测是对的。

    重生的,不只他一个。

    易鸿不由苦笑。

    他原本还想借着这次来永昼城的机会,堂堂正正地出现在闵西月面前,露一露脸。

    结果倒好,人家压根就知道他是谁。

    前世自己在战场上斩杀了她的哥哥,后来又劝降了李萧,她可谓对自己恨之入骨。

    更让易鸿感到迷惑的是,她居然选择了推开李萧。

    他清楚记得,前世李萧投降枫国后,闵西月当即气愤地递了封绝决书。

    那封信他也看过,可谓字字诛心。

    李萧会在两年后过世,也可以说很大原因是因为闵西月对他的指责与绝情。

    但李萧不知道的是,在他人生的最后两年,闵西月也过地十分痛苦,成日买醉,以逃避现实。

    闲暇所作的诗词中,其实对李萧是多有留恋的。

    李萧过世后,闵西月更是成了酒坛子,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后悔对李萧的指责。

    哪怕后来心绪平复下来,诗作中更多的也是对两人初婚时美好时光的怀念。

    易鸿在证实了闵西月重生后,第一反应是,闵西月为什么会选择离开李萧,而不是弥补心中的遗憾?

    对于这个结果,他自然是欣喜的。

    但也正因为结果偏出了他的预料,他不由感到一阵头疼。

    他有种感觉,如果他再不做点什么,很可能会像李萧一样,再一次错失闵西月,甚至失去她的踪迹。

    想到这里,易鸿看向回话的探子,“你说,这半个月来都是闵家二小姐在打理家事,还有对那个叫做阿万的小厮诸多挑剔?”

    “没错。”探子回话,“阿万那厮就是个偷懒耍滑的东西。

    闵家二小姐掌管家中细务以来,对他越发不能容忍。

    这阿万也在背地里说闵家二小姐苛刻,满嘴倒苦水。”

    易鸿问,“你知道要怎么做了?”

    “奴才明白。”探子回答地很肯定。

第9章:闵玉书的师傅

    东城十里街,是有名的烟花柳巷。

    坐落在主街上的,是几家大门庭。

    比如荷风馆,比如明月楼。

    进出这几家大门庭的,多是达官贵人、富豪绅商。

    沿街并没有几个当窗搔首弄姿,挥巾招揽客人的姑娘。

    因为不需要。

    她们多是色艺俱全的名妓,寻常人光是见一面都难。

    便是达官贵人们,也要提前约定日子,奉上重礼才有可能一亲芳泽。

    至于附近的支巷里,倒是有许多浓妆艳妓抛头露面地拉扯客人,争抢生意。

    只因,她们要么没有才艺,要么已经过了最好的年华。

    身后所倚靠的,也只是些小妓馆,总共也没几个人。

    身份显贵的男人,也很少踏足这里。

    “小郎君好绝情啊,看也不看姐姐一眼,姐姐心里头正火热着呢。”

    “小郎君不学几招本事,将来怎么降服家中的小娘子……”

    闵玉书有些惊慌地逃过一家家娼馆。

    不管从这里经过多少次,他都没办法坦然面对那些“热情”的姑娘们。

    他不明白,师傅明明有那么高的本领,为什么偏要住在这样的混乱嘈杂地。

    小街越来越窄,当头的破烂木门半开,闵玉书不由想起第一次见到师傅的情景。

    那还是年前的一个深寒冬日,他刚从城外闲逛回来。

    途中看到一个清瘦的“老汉”拉着一大车东西在“艰难”地前行。

    闵玉书顿时怜悯心发作,连忙自高奋勇地上前表示要帮忙。

    当时师傅穿着破烂衫,头发乱糟糟地披着,看不清五官,只能依稀地捕捉到一点冷淡如冰的目光。

    闵玉书没多想,看师傅让开位置,他将车绳往肩上一套,提气躬腰,开拉……

    结果,闵玉书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没能拉动大车分毫。

    这时,师傅拨了拨头发,露出一张虽不算干净,但却能看出并不算老的面容。

    重新接过车绳,师傅不再缓缓而行,而是一路如飞地奔向了东城。

    闵玉书当即看地目瞪口呆。

    他好像魔怔了一样,就在后面这样跟着,直到半个时辰后师傅停下来,也没看到他气喘红脸。

    不过,闵玉书这时也没有拜师的想法,只是觉得这人有点意思。

    直到,他亲眼看着师傅像砍瓜切菜般,极简单地撂倒了五个上门找事的强壮大汉后,闵玉书直接就跪了。

    说出想要拜师的想法后,对方也没搭理他。

    闵玉书便天天早起晚归地来拜师,总算用一片赤诚感动了师傅。

    拜师之后,闵玉书才发现,师傅的学识与武艺比他想象地要深地多。

    从此以后,闵玉书死心塌地。

    师傅教什么,他学什么。

    师傅说什么,他听什么。

    比他老爹的话还管用。

    如果说以前的闵玉书只是在混日子,那么自从跟了师傅以后,他突然觉得人生充满了意义,有无限可能。

    闵玉书前脚踏进了破烂门,闵西月与年雪后脚就跟踪到了转角。

    两人虽然穿了男袍,但仔细看还是看地出女儿身。

    年雪有些不自在地看看前后,耳边尽是些****,听地她脸颊绯红,“少爷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啊。

    要是让老爷和夫人知道了,非打断他的腿。”

    顿了顿,年雪又看向面色平静如波的闵西月,“小姐,这种地方咱们不好久留,不如先回去再想办法吧。”

    闵西月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哥哥是来找他师傅的。”

    “师傅?”年雪的小脑瓜里,顿时充满了穿着艳俗暴露的娼馆姑娘形象。

    心里对闵玉书的嫌弃不禁又增了几分。

    她决定了,等回去后,哪怕小姐不说,她也一定要向夫人打小报告!

    非得好好压压少爷心里的邪火才行。

    “吱—”

    两人身边的一扇小门突然打开,一个柔弱的少女被粗鲁地推出门来,随即一个叉着腰的老婆子恶狠狠地瞪着这少女。

    “老娘供你吃,供你穿,不过叫你提前接个客人,你倒摆起了架子来。

    真当自己是什么千金大小姐不成?你硬气,就自己爬出去讨吃讨喝。

    也不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模样,你要能讨到赎身钱,老娘算你本事!”

    “哐当”一声,那老婆子重重地关上了门。

    “你们在楼上盯着,若这贱婢想跑,就给我狠狠地打!”

    门后传来那老婆子的粗声。

    闵西月抬头看去,正见两个年龄稍大的少女一脸惊惶地看着这处。

    那倒地的少女自己吃力地爬起,然后跪在了门前,语声哽咽,“柳妈妈,兰舟尚未满十五,又刚病过一场。

    身子虚地很,哪里能伺候客人。若是得罪了客人,岂不给柳妈妈招祸吗?

    还请柳妈妈宽限一段时日,待……待兰舟好些了,必定好好报答柳妈妈的养育恩情。”

    说着,少女已是痛哭起来。

    年雪看地一阵辛酸。

    她虽然是奴婢,但一来是家生子,二来闵家上下都待她极好,也不曾受过什么苦。

    若是像这少女落得这种地步,也不知道该怎么活了。

    年雪正在感慨间,却见闵西月走上前在那少女面前蹲下,替她拨了拨头发,又盯了少女一阵。

    这样的闵西月有点吓到那少女了,那少女不由往后缩了缩身体,满脸惊疑,“贱妾允氏兰舟,见过这位小姐。”

    她看地出来,眼前的闵西月身份不俗。

    与她相比,可以说是一个天,一个地。

    这样的贵家小姐,若见了她们这样的人,多半是掩鼻而走,满脸嫌弃才对。

    可闵西月却表现地这般平易近人,实在令她不自在。

    年雪也非常不解,她看看左右,上前想要扶起闵西月,“小姐,我们还是快离开吧。”

    如果让人误会小姐与这些娼妓不清不白,还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

    闵西月却兀自褪下双手的银镯、戒指,以及一对耳坠,又看向年雪道:“身上还有多少银钱,都拿给我。”

    年雪一脸不解,但还是遵照吩咐,取出钱袋递给闵西月。

    闵西月将钱袋与首饰统统送到那少女允兰舟的手中,温声道:“相遇便是场缘份。

    你我年龄相仿,我实在不忍见到你这般模样。”

    “使不得……小姐使不得。”允兰舟受宠若惊,坚决要推还财物。

    闵西月却是又强硬地推了回去,“兰舟姑娘,这些财物对我来说,可能不算多珍贵。

    但对你来说,或许就是一个转机,你不要急着拒绝。

    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么多。

    不过,兰舟姑娘若是信地过我,便听我一言。”

    允兰舟点头,“请小姐赐教。”

    闵西月的脑海中,一个华艳逼人的身影浮现。

    “若不能摆脱这泥潭,倒不如奋勇直上,争做第一人。”

第10章:谈判

    闵西月与年雪退到角落,看着允兰舟在原地怔愣了半晌,最终鼓起勇气,坚定地走向门口,拍响了门。

    好一阵,门才被打开,之前的老婆子骂骂咧咧起来。

    直到看到允兰舟拿出的银钱,顿时眼睛一亮,笑呵呵地将允兰舟给迎了进去。

    门被关上。

    年雪叹了一口气,看向闵西月道:“小姐倒是一片好心,可惜人家根本不领情。

    那些首饰和银钱足够为她自己赎身了,可她还是要继续留下来,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帮。”

    闵西月莫名地看地看了年雪一眼,随即摇摇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允兰舟的事情,她不想多解释。

    她也没有想到,前世艳冠永昼城的名妓允兰舟,在出名之前,居然有过这么一段落魄的日子。

    她留了点人情。

    一来是真的不想看到允兰舟这般落魄。

    二来万一将来自己有求,或许能让对方念及一点情分帮她一二。

    不过,今生的允兰舟还会不会像前世一样光华夺目,谁也不知道。

    “小姐,少爷出来了。”年雪出声。

    闵西月点头,连忙拉着年雪躲到了一株大槐树后面。

    年雪满脸不解。

    明明她们是来捉奸……捉少爷的。

    为什么却好像搞地像做贼一样?

    眼看着闵玉书走远,闵西月才拉着年雪从槐树后走出来。

    “小姐,我们不应该追上少爷质问他吗?”

    “不了。”闵西月摇头,她还没意识到年雪已经想歪了,“我去会一会哥哥的师傅。”

    年雪的嘴巴张地大大的,又一个不安的想法浮上了脑海。

    破烂木门已经被闵玉书完全关上。

    但闵西月还是能透过稀疏的缺口,窥探到院子里的情景。

    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穿着粗布衣,正背对着门口坐在檐下。

    手中几根长长的细竹条晃来晃去,似乎正在编织着什么东西。

    闵西月使劲从记忆里搜索,也没能将眼前的男子背影与任何一个人对上号。

    就在这时,里面的人却先开了口,“过门即是客,请进。”

    闵西月心中吃了一惊,门口离着那人明明还有十几二十步的距离,她又是悄悄摸到这门口,没发出过声响。

    没想到,这人居然连头都不回一下,就知道她的存在了。

    倒是有几分真本事。

    难怪哥哥会风雨无阻地过来学艺。

    闵西月蹙眉。

    这样的人,更难打发了啊。

    心里虽然沉重了几分,但闵西月还是推开院门,大步走了进去。

    年雪被她留在巷口,明面上是让年雪盯着,免得哥哥去而复返。

    但实际上,她只是不想让年雪听到她和哥哥师傅的谈话。

    另一方面,也给自己留一个保障。

    门外虽然显地破败,但走进院子看来,还是显地很整洁。

    闵西月毫不客气地走到那男人的对面,眼光将男人的面容看了个穿。

    不认识。

    男人的五官其实比较秀气,但眼角有道疤,眼神也是冷飕飕的。

    这样的眼神,闵西月前世见过许多。

    是杀过人,见过血的那种。

    闵西月的心里又沉重了几分。

    闵西月在打量男人的时候,男人也在回看着闵西月。

    眼神里似乎惊异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因为闵西月的面容,还是因为闵西月的大胆。

    “我叫闵西月,是闵玉书的妹妹。”

    既然不认识,闵西月就选择开门见山了,“我知道足下是哥哥的师傅,多谢足下对哥哥这段时间的教导。”

    闵西月朝男人认真揖了一礼。

    “但我阿爹和阿娘并不喜欢哥哥武刀弄枪,更不希望他将来走上武官的道路,甚至是亲上战场杀敌。

    我哥哥也是我们家唯一的儿子,希望足下能理解我们的苦心。

    有什么需要的,足下尽管开口,我们一定尽量满足。

    我们也只有一个请求,请足下不要再纠缠我哥哥。

    如果足下还是不肯放弃的话,我们家在永昼城认识的人也不少,要查清足下的真正目的也绝不是难事!”

    闵西月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男人的面部表情。

    她直到现在也不敢肯定,眼前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又对他们闵家,或是对她哥哥有没有什么恶意。

    她暂时也只能以最大的恶意来猜测眼前的人。

    毕竟,前世哥哥一声不响报名参军后,眼前的人就消失了。

    难道不是心虚?

    但很可惜,眼前的男人没露出一点多余的表情,手里像穿花似地编织着竹篮,旁边的空地上已经码了一高叠成品。

    “小娘子放心,在下从前并不认识令兄,也并没有正式收他为徒。”

    男人不急不慢地回答,“只不过是一场相遇,见令兄有心学武,又态度挚诚,才点拨他几句。

    既然令尊令堂不愿他走上这条路,我从今往后自然也不会再见他,小娘子可放心了?”

    说着,男人抬头觑了闵西月一眼。

    闵西月莫名觉得,这男人似乎在憋笑?

    笑什么?笑她幼稚?

    闵西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烦燥,再朝男人一揖,“如此,多谢足下了。

    也希望,足下能够一言九鼎。”

    说完,闵西月转身离开。

    不离开也没办法,人家都这样说了,她总不能逼着人家再写下保证书吧?

    而且,闵西月其实有点心慌。

    因为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很危险。

    如果不是为了哥哥,她才不想招惹这样的人。

    她并不反对哥哥学武,也不是想阻止哥哥的英雄梦。

    她只是,不想让哥哥白白牺牲。

    至少,眼前的岚国,并不适合哥哥来圆梦。

    叹了口气,闵西月看向皇城的方向。

    如果岚国与枫国开战之时,当政的还是明宗徐逸承的话,那她也不会如此反对。

    现在的永昼城表面看上去还是一片宁静,但其实后宫与重臣已经在蠢蠢欲动了。

    不为别的,当今君上徐逸承就快不行了。

    明宗徐逸承是个不错的君主,只可惜英年早逝。

    而他又没有子嗣,继任君主就落到了他的几个弟弟头上。

    很快,永昼城就要不安宁了。

    而且,北边景国与枫国的战争已经到了一个稍微平缓的阶段。

    景国和枫国都会陆续派出使者,来到永昼城,意图说服岚国国君加入自己的阵营。

    景国是迟暮之国,已经被逼急了,是真的想要拉到岚国这个盟友。

    而枫国……

    根本是一匹饿狼。

    闵西月莫名想到了在烟杏酒家遇到的易鸿。

    只怕,枫国已经在暗中谋划什么了吧。

第11章:外祖

    回到闵宅,闵西月让年雪准备纸墨,她要给长居在青城的外祖母写封书信。

    青城是岚国有名的书香之城,外祖母也出自书香门庭,但却偏偏找了个武人当夫君。

    放在当年,也是桩轰轰烈烈的爱情。

    外祖母外柔内刚,性情通达,与性格奔放、大大咧咧的外祖父完全不同。

    但两人却感情深厚,外祖父不管对别人多凶横,但对外祖母绝对是言听计从。

    外祖母一共生下一子一女,可惜长子长媳先后早逝,只留下一个孙儿由两老照看。

    外祖父在青城开了家武馆,颇有声名。

    闵西月打算先将哥哥哄去青城一段时间,有外祖母在,也能收一收哥哥莽撞的性子。

    而且表兄在外祖母与外祖父的教导下,文武兼修。

    让他陪着哥哥,说不定也能被潜移默化,对时事大局有着更深刻的认识。

    前世岚国灭亡后,许多城池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灾难与压迫。

    但青城因为其历史底蕴深厚,又是有名的文人之城,反而没有受到太多的责难。

    只不过,前世闵西月的母亲去世后,给外祖母也带去了不小的打击,连连重病,终究没能熬过去。

    伤痛的外祖父带着表兄离开青城,说是要去见见故人。

    直到几年后,表兄带来了外祖父过世的消息。

    再之后,闵西月也没再见过表兄了。

    前世因为距离以及一系列变故的原因,闵玉书、闵西月两兄妹与外祖父、外祖母,还有表兄的感情并不算太深厚。

    但今生,闵西月觉得家人就应该紧紧凝聚在一起。

    更何况,她已经打算有计划地说服父亲与母亲去青城。

    母亲当年选择父亲,其实外祖父十分反对,外祖母也并不太赞成。

    所以哪怕日子过地紧巴巴,母亲也很少向外祖父与外祖母诉苦或求助。

    但外祖母是何等聪明人,哪里会不知道母亲的难处。

    所以才会隔三岔五,以这样那样的名义,送银钱或是物资过来贴补闵家。

    也正因为这样,母亲越发觉得愧疚,不敢轻易向家里诉苦。

    但时间久了,也就令一家人的关系生疏了。

    而闵西月身为晚辈,由她来写信诉苦,让外祖母与外祖父知道他们家的难处,才会更加拉近这两个家的关系。

    麻烦麻烦,亲人就是在麻烦中越发紧密的。

    闵西月在腹中打着信稿,研磨的年雪却陷入了无比的挣扎。

    看小姐的意思,似乎并不想告诉夫人,少爷在烟花柳巷拜了个“师傅”。

    她原本是打算一定要向夫人打小报告的。

    可现在,连小姐都对那个“师傅”有了兴趣……

    她该怎么办啊。

    闵西月不会知道年雪的小心思,见磨研好,她便提笔唰唰唰地写了起来。

    信中除了隐晦地向外祖母提及,务必想办法让哥哥在青城多留一段时间,令他对外祖父的武馆感兴趣的事之外。

    她还提到了借笔钱的事情。

    想要赚钱,就得有本钱。

    母亲的嫁妆,她是不好动的。

    但外祖母身家丰厚,外祖父的武馆也生意不错。

    可以说,并不缺钱。

    所以,她也就打算厚着脸皮借钱了。

    不过,就算有了本钱,也得考虑怎么让钱生钱。

    这是件令人头疼的事。

    她前世也没做过生意,又是官家女儿身,实在不好盘店抛头露面。

    若是请人,知人知面难知心。

    更何况,一时间也难以找到合适的。

    她唯一有些优势的地方,就是对前朝古物的研究。

    前世同李萧一起,收购了不少前朝古物,那些东西也为她在后来独自飘荡的十来年里,提供了坚实的保障。

    并且,还因此结交了一位未曾见过面的贵人,时常书信往来,结为知己。

    生活中,那位贵人名下的店铺掌柜对她颇为照顾。

    精神上,那位贵人也对她多般开解。

    虽然闵西月始终不能打开心结,但也确实因为这位贵人,令她在生命的最后一段历程中,过地宁静了许多。

    有了这些记忆,她便可以再走老路,收藏古物,喜欢的留下,高价的抛出。

    如果可能,她也想见一见那位贵人。

    可惜,她与那位贵人之间,从来都是以化名相称。

    她自称香尘,对方则称逐月。

    不过,只要她今生再接近逐月名下店铺的那位掌柜,应该就能知道逐月的真正身份。

    只不过现在,闵西月还没那份心思。

    先把家安定了再说。

    写好书信,封好信封,闵西月便拎着信封走向对面哥哥的屋子。

    屋子里很简洁,闵玉书正仰头咬着笔头,苦苦思索着什么。

    面前的白纸上,则是几幅简笔画,配了些许文字。

    旁边还有几本被翻地零乱的书籍,有文有武。

    闵西月略扫一眼,便知道是那位师傅给哥哥出了考题。

    真是难为哥哥,平常连笔都不愿意动的人,居然能为了这些考题冥思苦想,钻研相关的书籍。

    如果不是她知道岚国接下来的大势,她都有些不忍打断哥哥了。

    “哥哥。”

    闵玉书正想地入神,猛然听到这一声呼喊,差点吓地魂都没了。

    他连忙惊慌失措地将桌面上的东西都收作一团,然后又拿一件外披罩上。

    闵西月:“……”

    此地无银三百两啊,哥哥。

    如果换作前世的她,只怕早就冲上前查看了。

    闵西月无语,她真有种不想认这个哥哥的冲动。

    “啊,西月,是要吃饭了吗?”

    闵玉书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蠢笨举动,连忙再将身体挡了过去,脸上的笑容发僵。

    闵西月声音淡淡,“哥哥不才吃过早午饭吗?”

    闵玉书尴尬地挠挠头,刚想说点什么引妹妹出去,就见闵西月愁眉苦脸地往对面椅子上一坐,叹息连连。

    见状,闵玉书不由问,“西月你怎么了?又有谁欺负你了吗?”

    闵西月摇摇头,不作声。

    闵玉书更加觉得不对劲,走上前认真道:“西月,你是哥哥我唯一的妹妹。

    有什么事情,不能跟哥哥明说的?”

    闵西月抬头盯向闵玉书,“我真是哥哥唯一的妹妹?”

    “那是自然!”

    “无论我要哥哥做什么,哥哥都答应?”

    “肯定的!西月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哥哥保证办到!”

    闵西月将袖里的信封抽出,递给闵玉书,“家里就快穷地揭不开锅了,还请哥哥回青城一趟,亲自向外祖母借钱吧。”

    闵玉书脸色一滞。

    看着妹妹一本正经的模样,为什么他有种钻了套的感觉?

第12章:把哥哥哄走

    见闵玉书不说话,闵西月反问,“怎么?我不是哥哥唯一的妹妹了?”

    闵玉书连忙道:“那哪能啊。只不过……家里真的穷地揭不开锅了吗?”

    闵玉书不理家事,对花销方面也没多大执著。

    母亲给多少零花钱,他用多少。

    “你以为我诓你呢?”闵西月神色严肃起来,“父亲有多少薪水,你不也知道吗?

    就他一个人在外面的花销,那点薪水都还不够用。

    母亲和年婶、年雪平时早起晚睡地做活,还要挤时间另做女工来贴补家里。

    之前我不理帐,也不知情。现在接管了家里的帐目一算,才知道母亲这几年过地有多艰难。

    帐面上的银钱早就不够用了,若不是母亲拿自己的嫁妆来补贴,年叔年婶他们也没那么计较,你以为还能当你的甩手少爷吗?”

    被妹妹这么一说,闵玉书顿时脸颊通红。

    他真没想到家里已经过地这么艰难,母亲甚至还动了嫁妆。

    闵西月接着道:“这些年来,外祖母也一直暗中接济。

    可这样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咱们一家也不能总赖着外祖家吧?

    我想过了,这次向外祖母借笔银钱,自己做个营生什么的,才是正经。

    营生的事,也无需哥哥理会。

    哥哥只要走这一趟,借了银钱回来,你再继续过你的逍遥日子就行。

    若是哥哥不愿去,那我只有想办法亲自去一趟了。”

    闵玉书登时道:“西月,你把哥哥当什么人了?

    家里的事情,怎么能让你去承担?

    不过是走趟青城,我去便是了。”

    闵西月点头,“还有,这件事需瞒着父亲母亲,否则令他们难堪。

    外祖父不待见父亲的事情,你也知道。”

    闵玉书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的。”

    他现在的心里很乱。

    一是没想到家里穷到这种地步,他却一直做着甩手掌柜,没有尽到一个男儿的责任。

    二是这去一趟青城,就会耽误向师傅的学习。

    他有种感觉,师傅并不会在永昼城停留太久。

    但强烈的责任感,还是令他做出了选择。

    青城是必须要走一趟的。

    “什么?回青城?”

    晚饭的时候,闵旋与鱼梅听到闵玉书的话,都大吃一惊。

    “嗯。”闵玉书神色认真地道:“我刚刚午睡,梦到外祖母说身子不舒服。

    我想着,这些年来也很少回去看望两老。

    左右眼下无事,便回去瞧瞧。”

    闻言,闵旋不说话了。

    鱼梅的表情也变地复杂起来。

    闵玉书的话听上去很扯,但又无可辩驳。

    闵旋有心携家小回青城,但一来路途遥远,二来岳父又是个爆脾气,只怕会弄地不开心。

    鱼梅也有心回去,但又实在放心不下家里。

    而眼下,闵玉书既然有意想回青城一趟,不管他带着什么心思,两人自然也不会反对。

    “那好,打算什么时候出发,我准备一下。”

    好一阵,鱼梅叹息出声。

    “明早。”

    闵玉书的脸上浮现了愧疚之色。

    妹妹与他谈完话后,又特意拿了帐本与他瞧。

    他没看细的,只看了个总结。

    当看到那微薄的进项,与触目惊心的庞大支出,还有知道年叔年婶这些年来几乎没怎么领过薪水后,心里不由觉得十分震惊。

    他再在家里多呆一刻钟,都觉得是煎熬。

    尽快出发去青城,尽快借回银钱,为家里谋个长久生计,才是正事。

    吃完饭,闵玉书找了个借口赶往东城。

    他得向师傅告个假。

    但等他赶到院子里的时候,却发现有些不太对劲。

    师傅的日常之物都没了,还有当初拉过来的几只大箱子也没瞧见了。

    在各间屋子里找了一圈,闵玉书终于找到了一张留书。

    寥寥四个字,交待地很清楚。

    “有聚有散。”

    闵玉书叹了一口气,没想到师傅会不告而别。

    留书的旁边,还有一本手册,他翻开一看,皆是师傅的手笔。

    有让他必看的书籍,也有对于前朝一些著名战役的详述与分析,还有一些心得。

    闵玉书看地心中一暖。

    虽然感到遗憾,心里也算放下了一件大事。

    他可以安心去青城,安心为家里谋划营生了。

    至于师傅的恩德,只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再见相报。

    闵宅,闵西月正帮着母亲蒸馒头,烙饼子。

    “阿万这厮又去哪儿躲懒了?”鱼梅不高兴地道:“晌午过后就不见人,叫他买几样东西也哼哼唧唧的!”

    年雪立即道:“前几日还瞧见他与几个不相熟的人厮混在一起,问他也不搭理,架子大着呢。”

    年婶斥责年雪道:“好好做你的事!”

    按说阿万这小厮惯会偷懒耍滑,闵家早该发卖了另换新奴才是。

    但眼下奴才的市价一年比一年高,重新买个年龄小的来教,又等不起。

    买个现成会做事的,价钱也不便宜,往后的开销也不会低。

    年婶知道鱼梅的难处,所以才不想让年雪继续多嘴。

    闵西月倒无所谓,反正阿万早晚要发卖了出去。

    母亲一时生气,也是想要阿万帮忙多备些东西,毕竟哥哥明早就要去青城了。

    但哥哥已经不是小孩,又会些拳脚功夫,一路上还不至于会受欺负,更不可能挨饿受冻。

    不过是儿行千里母担忧,鱼梅自己心思复杂罢了。

    鱼梅本来想让阿万随行的,闵西月赶紧劝住了。

    以哥哥的脾气,若是看到阿万偷懒,怕是三两下就给打残了。

    打残了不要紧,就怕阿万心里有坏水,暗中报复哥哥。

    哥哥还年轻,还没有见识过人心的险恶,远在途中,万一出了什么事,都接应不及。

    更何况,年叔又请了假回乡,家里也不能没个小厮照应。

    想到年叔请假回乡的事,闵西月的神色也变地复杂起来。

    算算时间,前世年叔正是在这次回乡之后,便向闵家请辞。

    年叔年婶跟随鱼梅、闵旋多年,说是家奴,其实闵家上下都已经当他们是半个家人。

    这些年来跟着闵家吃了不少苦,两夫妻却任劳任怨,没有半点埋怨。

    前世年叔请辞,鱼梅与闵旋纵然不舍,但想着两人年纪也大了,应该是想回乡养老,因而也答应了。

    当时,闵西月因为要与年雪分别,两人都大哭了一场。

    还约定要经常联系。

    但年叔一家走后,就再没了音信。

    直到多年后,闵西月在一艘画舫里,偶然撞见了已是乐妓的年雪。

    当时的震惊,可以想见。

    两人相见,都是泪流连连。

第13章:闵旋的迷茫

    闵西月失去了父母哥哥,恨着的丈夫也去了世,后来又被奸人所欺,可谓饱经风霜。

    而年雪也道出了一路的波折。

    原来年叔当年请辞后,并没有回乡,而是带着年婶、年雪,还有一个新收养的孤儿四处流浪。

    一家人的日子过地无比艰难,但更大的噩运还在等着他们。

    岚国灭亡,他们不知道怎么遇上了一支枫国军队,二话不说,那些军士就要打杀年雪的义弟。

    年叔与年婶拼死相护,最终三人都惨死在兵士的尖刀下。

    而年雪,因为姿色尚可,又没什么威胁,便被那些兵士一顿蹂躏,然后丢进了妓坊。

    所以,之前闵西月听到年雪感叹允兰舟的时候,才会觉得心情复杂。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前世被迫为妓的年雪在没有见到闵西月之前,哪怕活地再痛苦,再艰难,也没有寻死。

    可在见过闵西月之后,却纵身跳进河里,结束了自己悲苦的性命。

    而当时,闵西月还在想办法,准备将年雪从妓坊里捞出来。

    年雪的死,无疑给了闵西月又一次打击。

    逐月在信中告诉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年雪在遇见她之前,虽然痛苦,却活地混混噩噩。

    但在见到她之后,人便清醒了起来。

    这种清醒的痛苦,没有几个人能受地了。

    对年雪来说,那样离开才是解脱。

    就算闵西月将年雪从妓坊里解救出来,年雪在将来的日子也不会开心。

    结局,早已经注定。

    想到这里,闵西月不由看了年雪几眼。

    眼前的年雪,活泼单纯,还没有遭受过残酷的风雪。

    还来得及。

    她绝不会让年叔年婶,还有年雪再步前世的后尘。

    其实,重生醒来后,闵西月也想过前世的年叔,为什么要执意离开闵家,却又不回乡,而是选择四处飘荡。

    或许,那个被收养的孤儿,才是真正的原因吧。

    不管怎么样,哪怕会有风险,她也做不到不去理会。

    今生,但凡她能照顾到的人,她都会尽力去照顾。

    她知道自己的能力,不可能去左右国家大局。

    战乱与纷争是不可避免的,她只能先顾全小家。

    第二天清晨,哥哥踏着夜色,离开了永昼城。

    闵旋特意请假一天,带着闵西月将闵玉书亲自送到城外。

    久久地盯着闵玉书离去的背影,闵旋突然觉得,自己的这个儿子,似乎已经长大了。

    “唉。”

    闵西月在身边适时地叹了一口气。

    闵旋不解地看向自己的女儿。

    只见闵西月脸色犹疑,“哥哥突然要去青城,其实是另有原因的。”

    闵旋不由问,“什么原因?”

    闵西月看了看闵旋,“阿爹当真不知道吗?

    这几年来,家里的日子越来越紧手,阿娘都不知道愁出了多少白头发。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

    可家里的情况,外祖母不知怎么知道了,时常暗中接济。

    这样一来,咱们家的日子是好过些了。

    可阿娘她……心里就更难过了呀。”

    说完,闵西月兀自转过身去,口中喃喃,“今早看阿娘的眼皮浮肿,昨夜她又偷偷垂泪了吧。”

    闵旋怔在原地,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

    昨晚,妻子早早就睡下,他知道妻子心里不好过,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想起当年妻子为了跟自己,不惜和岳父争执起来。

    岳父是个好面子的人,被女儿那样顶撞,心里那口气,始终憋在心里。

    这些年来,从来只有岳母带来问候,岳父却从不松口。

    而妻子夹在岳父与他之间,有苦难言,却也从没向他抱怨。

    这几年来,自己成了左相一党,花销变大,又时常接济穷苦学子……

    想到这里,闵旋的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看着女儿渐远的背影,再看看儿子离去的方向,闵旋的心里生起了一股惆怅。

    唉,宦海沉浮。

    他在这永昼城里,不上不下,累及妻儿,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争那口气吗?

    望向城门,闵旋的眼里出现了茫然之色。

    当年被嫡兄赶出家门,一顿羞辱,自然是愤怒的。

    可经过这么些年的挣扎,他其实已经有些疲倦。

    想通了这一点,闵旋突然觉得整个人生,都变地索然无味了。

    回到闵宅,鱼梅正要招呼闵旋和闵西月吃饭,闵旋却突然出声,“梅娘,城外开了大片大片的桃花、杏花。

    美极了,随我去看看吧。”

    鱼梅一怔。

    闵旋却已经拉起鱼梅的手,径自向外走去。

    “西月……”

    “西月自己吃饭。”

    “知道了,阿爹阿娘,你们放心去赏花,我能照顾自己!”

    闵西月含笑目送着父母的背影走远,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父亲心里想通了多少,但至少,他已经开始将一部分心思收了回来,放在母亲身上。

    这是个好的兆头。

    就算,她最后无法改变父亲的命运,但只要父亲心里想地开,其实也是一样的。

    而且,时间还有,她也还有机会再继续潜移默化父亲的想法。

    闵西月吃过饭,准备带着年雪去市集逛逛,看一看有没有合适的奴仆。

    原本,她是想等着外祖母的银钱过来,再去好好挑选。

    但这两天,阿万越发懒怠,一回头就不见了人影,根本不拿她的威吓当回事。

    现在年叔请了假,哥哥又去了青城。

    她也懒得再跟阿万扯皮,干脆直接发卖了就是。

    实在不行,先养个小的学着,一些活计她自己干便是。

    正这样想着,门外响起了一道咳嗽声,“宅子里没人了么?”

    年雪一惊,正要赶出去。

    又一道声音响起,“西月妹妹在不在家?姐姐来看你来了。”

    闻声,闵西月的脸色变地古怪起来。

    三堂姐闵献仪!

    从前在大宅对她呼呼喝喝,正眼都很少给一个。

    今天居然亲自上门,还姐姐妹妹地叫唤起来?

    闵西月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心里虽然觉得闵献仪突然登门,肯定没安好心。

    但到底也是亲戚一场,都上门了,她总不能避而不见吧。

    “原来是三姐姐过来了。”

    闵西月来到门外,向来人行了一礼。

    抬头看去时,只见一个明艳少女粉裙金钗,一身华贵。

    打扮素净的闵西月和她相比,就像是绿叶与红花,被耀地毫无存在感。

    闵西月倒也没什么可嫉妒的。

    经历过前世种种,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这位堂姐将来会有什么下场。

    所以,再次看到闵献仪,心里更多的是感慨。

    至于过往的恩怨,她反而也没那么放在心上了。

第14章:稀客

    父亲闵旋,其实是闵家庶子。

    母亲还是一个卑微的歌姬,到死都没有名份。

    祖父一生风流,子嗣却不多。

    闵旋之上,只有一位嫡兄,与一位嫡姐。

    闵旋的嫡兄现任太常寺少卿,膝下三子一女,闵献仪是他唯一的女儿。

    至于闵旋的嫡姐,则是被纳入了宁王府做妾室。

    即便如此,也是富贵非常。

    更别说,明宗将亡,宁王就要登上帝位了。

    不管是闵旋的嫡兄也好,嫡姐也好,都对闵旋这个庶弟十分不喜。

    从前的闵旋也是住在闵家大宅里,过地十分卑微。

    这也是当年外祖父十分瞧不起父亲的地方。

    可是母亲没有怨言,还陪着父亲在大宅里住过一段时间。

    但后来,哥哥与堂兄起了冲突,事情闹大,兄弟俩也就撕破了脸皮。

    父亲闵旋算是被赶出大宅的。

    那时闵西月尚且年幼,并不知道父亲当年受到了怎样的侮辱。

    但她知道,父亲明明不喜官场争斗,却硬要挤在官场里,直到后来被发回原籍,抑郁而终。

    多多少少,都是跟这段往事有所关系吧。

    如果可以,闵西月实在是不想再与闵家嫡出一系再有任何牵扯。

    可……闵献仪似乎并不这么想。

    闵献仪上前拉住闵西月的手,脸上满是同情,“西月妹妹怎么瘦了这么多?怪可怜的。”

    闵西月心里直翻白眼。

    她们已经好多年没见了好吗?

    这话说出来脸不红心不跳,她很佩服闵献仪的脸皮。

    闵献仪却还在故作姐妹情深,“妹妹怎么打扮地这么素净啊?明明是个美人胚子,却偏偏不亮出来,多可惜啊。

    我带了一些衣裳首饰过来,都是按着妹妹的尺寸新做的,妹妹以后可要好好打扮才行。”

    闵西月闻言,看向闵献仪身后奴仆手中的几个礼包,顿时心里发毛。

    又是“关心”她,又是送衣裳首饰的……

    所谋不小啊。

    “多谢三姐的好意,只是阿爹阿娘都不在家,这么贵重的礼物,妹妹不好擅收。”

    闵西月拒绝道。

    “诶?妹妹你实在太见外了,都是一家人嘛。”

    闵献仪不放弃,直接指挥身后奴仆道:“还不快送去五小姐的屋子,都仔细着点。”

    闵献仪的态度十分强硬,闵西月也懒地跟她推辞。

    大不了,等父母回来,再使人送回去便是。

    接下来,闵献仪就该说出她此行的真正目的了吧。

    果然,见年雪去招呼放礼物的奴仆,闵献仪也拉着闵西月走到一边。

    “妹妹可听说过蓬壶苑?”闵献仪问。

    闵西月点点头,不由地想起了李萧的那幅画。

    闵献仪见闵西月兴趣不大,以为她不懂蓬壶苑的好,又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堆吹捧的话。

    闵西月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今生是没去过蓬壶苑,但前世经常逛啊。

    这座新修的皇家别苑,正是宁王花大手笔捣鼓起来的。

    名义上说的是给皇兄祈福、养病。

    但实际上,全都是按着他自己的心意来布置的。

    甚至当中,还有些隐秘的通道,有着不可描述的用途……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眼前的闵献仪怕也不太清楚。

    “宁王殿下打算办场赏春大会,一来为蓬壶苑增增人气,二来,也想让陛下开心些。”

    闵献仪拍了拍闵西月的手背,“西月,你同我一块去吧。”

    闻言,闵西月的目光扫过闵献仪的脸色,一时之间,不太明白闵献仪的真正意思。

    这场赏春大会,前世也发生了。

    而真正的目的,是要给宁王的几个儿子选妻。

    只不过,前世的闵献仪并没有来邀请她。

    因为前世的此时,她早已经与李萧订婚。

    她们一家,是随着李家一起过去的。

    闵西月若有所思。

    闵献仪见奴仆已经放下东西出来,便松开手道:“我带来的东西里,还有一些补品,妹妹清瘦了些,可得多补补。

    等到赏春大会那日,我亲自来接妹妹过去。”

    说完,闵献仪转身离开,同时用帕子不停地擦着手,脸上的表情早就垮了下来。

    穷酸的小宅,穷酸的堂妹。

    如果不是为了赏春大会,她才不愿意来这鬼地方,还要对着闵西月扮姐妹情深!

    走出大门,闵献仪顺手就将刚刚擦过手的帕子给扔了。

    闵西月没有看到这一幕,不过就算看到了,她也不会太生气。

    好歹两世为人,她要是与闵献仪因为这么点事就闹起来,那也就是白活了。

    一个眼睛和心眼都长歪了的小丫头而已!

    走进屋子,闵西月看着满桌的礼品,沉思起来。

    宁王的儿子不少,但现在到了成亲年岁的,不过五个。

    其他三个不说,长子已经被册为了世子,又养在继王妃的膝下,自然是重点关注的对象。

    还有一位,则是侧夫人楼氏的儿子,排行第六,已封爵怡郡王。

    楼家是大族,族中子弟多有英才在朝为官。

    李萧的母亲楼氏,也正是出自这一族,但还隔着几层,不算太亲近。

    正因为如此,宁王世子与怡郡王也是赏春大会上,各家有意嫁女的贵族最想要高攀上的对象。

    前世的闵献仪,便是被点选为了怡郡王妃。

    虽然后来的结局不算好,但这个时候,什么也不知道的闵献仪也没理由拉上她去做陪衬才对。

    “走吧,别清理了,陪我去趟市集。”

    闵西月招呼正在整理礼物的年雪道。

    想不通的东西,就干脆不想了。

    反正,她也没打算去赏春大会。

    不管闵献仪有什么目的,她都不打算接招。

    礼可以退,到了日子,她也可以装病,或者玩失踪。

    她又不仰闵献仪鼻息,也不需要去讨好她。

    市集里人流如织,各样的声音充斥耳间。

    闵西月与年雪仍旧各一身男袍,但挤在人群里,还是显地很瘦弱。

    年雪拼命地护着闵西月,生怕闵西月吃亏。

    接连逛了几家店,闵西月都没有选到满意的奴仆。

    要么是价钱太高,要么是病恹恹的,又或者年岁太小,都不合适。

    眼看着天色不早,闵西月打算先回去,改天再来。

    这时,一阵喧闹声传来。

    “求你们了,只要带上我妹妹,只给我一个人的月钱,能让我妹妹有饱饭吃就行……”

    闵西月拉着年雪排开人群,看向跪地的青年,以及他身边的那个少女。

    青年十八九岁,相貌还算端正,看上去也算有些气力。

    但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却是长相惊人,脸上一大块乌红的胎记,几乎遮了大半的脸,看上去十分可怖。

    那青年正求着一个管事,似乎想要争取新的人家。

    但旁边一个人却道:“你可得想清楚了,我打听过,这妹妹可是个不祥之人。

    前东家收留了兄妹俩没多久,就家破人亡,晦气地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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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鸿福介绍:
重生女主:我不想报仇,敌君请走开!
重生男主:怎么办,我想娶你。皇后鸿福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皇后鸿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皇后鸿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