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表忠心
徐逸仙怀中的允兰舟,抬头看了看徐逸仙的神色,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说起来,她能这么快走到这一步,还要多谢幕后之人的推动。
不管对方是什么目的,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她的心里,真切地记得,在那个狼狈窘迫的日子里,闵西月对她说过的话。
【若不能摆脱这泥潭,倒不如奋勇直上,争做第一人。】
没错,她允兰舟受到命运的嘲弄,那又怎么样?
眼下,她不是成功了吗?
但这不是尽头,她会一直争下去……
右丞相田泰初很头大。
他相中允兰舟很久了,可是荷风馆的东家李德九左一个理由,右一个借口,就是不让他与允兰舟见面相好。
随着允兰舟的名声越来越大,田泰初觉得自己的容忍度也已经到达了极限。
他正想着,要找个空狠狠收拾一下李德九,免得他不知道这永昼城里,他田泰初可是真正呼风唤雨的主。
谁知道,李德九突然就来了。
还告诉他,允兰舟要见他。
田泰初顿时喜上眉梢,不作他想,兴冲冲地就跟着李德九来到了一处僻院。
进了院子,脸上还在欣喜着马上就要与有名的佳人共度良宵。
哪晓得,一转眼,瞧到那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田泰初一个踉跄,差点没把魂给跌落了。
“拜见王爷!”
田泰初颤栗着拜下行礼。
他又不是蠢人。
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宁王出现在这里。
只有一个可能。
允兰舟背后的主,是宁王。
李德九这段时间甘愿冒着惹怒他的风险,也不将允兰舟亮出来。
原来就是倚仗的这个啊。
可偏偏,这真是要命的理由!
他要早知道,宁王瞧上了允兰舟,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再有这样的想法。
监国宁王,离那皇座,也就半步距离了。
徐逸承在位的时候,他就矮了左相王恩垂半截。
每每都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宁王上位后,田泰初反而松了一口气。
不是每个君主都喜欢太过耿直的忠臣良将的。
田泰初一边反对着王恩垂,一边巴结着宁王。
可偏偏,宁王对他似近似远,总像隔了那么一层。
原因他自然也知道,自己不是宁王提拔的,不算亲信。
对方对自己不放心。
这真是愁苦了田泰初,好不容易找到点乐子,没曾想,反而把宁王得罪地更狠了。
田泰初真是有苦说不出,悔恨到家了。
徐逸仙冷眼看着田泰初,“堂堂相爷,不知道为民谋福利,不知道为国献良策。
却在这烟花柳巷之地打滚,传出去了,也不知道是丢你自己的脸,还是给皇兄丢脸!”
田泰初:“……”
说地好有道理,他竟无法反驳。
“臣知罪!”
虽然坐着的主比他还荒唐,但他没办法对比。
反正,不管宁王说什么,他认罪就是。
冷静下来一想,宁王还肯私下见他,说明是有用他的打算。
否则,直接以这个理由贬黜他都可以。
想到这里,田泰初的心稍定。
心里活动开来。
宁王这么做,是看重他?
没可能。
那……
田泰初蓦地想到了什么,神情不由更加放松了几分。
表现的机会,到了。
“哼!”徐逸仙懒洋洋地道:“那你自己说,该怎么处置?”
说着,徐逸仙给身边的允兰舟喂了片桃肉。
田泰初微微抬头,看着这一幕,两颗黑眼珠子直打转,“王爷万人之上,想怎么处罚臣下都可以。
但在这之前,臣下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徐逸仙细心地给允兰舟擦了擦嘴。
田泰初笑眯眯地道:“允娘子才学过人,名动四方。
这么好的人儿,却遗落在这秽地,着实可叹。
咱们大岚一向惜才,都说用人不拘一格。
这话换了来说,这王爷的后妃也不必太讲究出身。
允娘子不但纯良贤惠,又有才情,理当破格抬举身份。
臣下有罪,虽不才,愿为允娘子当个举荐人!
待这件事办成,王爷再责罚臣下不迟。”
允兰舟扑哧一笑,“田相爷当真会唬人。”
田泰初立马将胸脯拍地响响的,“臣下所言,字字真心,敢有半字虚言,就……”
“好了。”徐逸仙打断田泰初的话,“你倒是个有心人。
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也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你若成了,本王自不会亏待你。
可你若办砸了……”
田泰初接话,“请王爷两罪并罚,臣下绝无怨言!”
“很好。”徐逸仙满意地点点头。
听话又懂他的臣下,才是令他放心的好属下啊。
见宁王满意,田泰初立马告辞。
这个任务说难不难,说不难也挺难的。
如果他早点知道这个消息,局面可能会更好对付。
但如果是那样,宁王可能也不会对他多看重。
他得回去好好想一想,怎么安排这件事情才行。
当然,这一次,他最大的敌手,左相王恩垂也肯定不会放过碾死他的机会。
很好。
那就看看,谁笑到最后!
宁王想要玩的游戏,看他王恩垂还怎么翻盘。
……
闵旋的请辞,很快就批下来了。
没有悬念,同意。
闵旋尽管有些失落,但很快还是高兴起来。
总算可以脱离这团浑水了。
鱼梅也松了一口气,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先回青城一趟。
闵西月觉得刚刚好。
现在永昼城闹地最大的一件事,非允兰舟的事情莫属。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件事情最后会闹到多大。
前世允兰舟的名声没这么大,都已经是天翻地覆了。
更别说,今生允兰舟的背后,还有人在推波助澜。
父亲能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离开,实在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这样想着,闵西月又偷偷给鱼梅塞了一封信,让她交给外祖母。
信里的意思,闵西月也告诉鱼梅了。
这次回青城,尽量拖着她父亲闵旋。
最好是能等允兰舟的事情平息过后,再回来更好。
左相王恩垂是闵旋的恩师,侍郎李宏辰又是闵旋的好友。
这次的事情,会让左右相两党的矛盾爆发到一个新高度。
如果闵旋留下,难保不会左右为难,却又做不了什么,徒增烦恼而已。
鱼梅听了闵西月的话,叹了一口气,“如果可以,真希望我们一家三口这次一起去青城,再也不回来了。”
闵西月劝慰道:“放心吧,阿娘,要不了多长时间的。
我才刚认云乡伯做义父,永昼城那么多人盯着,我现在就离开,也不合适。
但你看,我把阿略、年叔、年婶和年雪都送过去了,我们已经没什么后顾之忧。
如果你们也肯待在那里,我就更放心了。”
鱼梅摇头,摸了摸女儿的头,“虽然觉得你还有话没跟我们说,但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面对的。
要走,就一起走。你放心,我们不会拖你的后腿。
这次去去就回,你好好照顾自己。”
闵西月点头,母女俩依依不舍。
第76章:争论
闵旋与鱼梅去青城后,闵西月干脆搬进了云乡伯府。
人都走了,自己一个人待在闵宅也冷清。
而且,住在云乡伯府,如果云乡伯有什么大的动作,她也能第一时间察觉。
再者,无事跟着云乡伯东走西逛,也是不错的。
如此,何念念便也成了云乡伯府的常客。
就在永昼城山雨欲来的时候,护送阳略和年叔一家去青城的回峰赶了回来。
动作之快,令闵西月颇为诧异。
“小姐请放心。”晒地更黑的回峰禀道:“大少爷跟着鱼太爷整日练习武艺,对于枫岚两国结盟的事宜,并没有太多关注。
奴才回来的时候,还私下试探了一下大少爷。
大少爷却说,宁王糊涂,这次不管是什么结果,最终都是将岚国推向了更危险的境地。
还说要奴才回来劝劝小姐,赶紧同老爷、夫人回青城避避风头。”
闻言,闵西月诧异了一阵。
哥哥这觉悟,也提升地太快了。
同时,她又忽然醒悟过来,外祖父恐怕也不只是脾气直率的莽夫一个。
这段时间,恐怕对哥哥的潜移默化的教导,并不比她花在父母身上的心思少。
再加上,还有文表兄从旁监督,哥哥思想上有所改变,看待大局的目光更长远,也就不难理解了。
不过这样,她也就安心了。
今生,他们一家应该是跟易鸿没什么牵扯了。
这片阴影,她也总算可以挥开了。
“阿略,还有年叔他们到了青城后,可还习惯?”
闵西月转而问。
回峰点头,“一切都好,文表少爷,还有鱼太爷,鱼太夫人都十分关照。
略少爷一开始还有点拘谨,慢慢也就习惯了。”
说着,回峰又掏出两封书信递给闵西月,“这是鱼太夫人,还有文表少爷的书信。”
闵西月刚想去接,回雁却是抢先一步,将两封信接了过去,检查一番,这才奉给闵西月。
闵西月:“……”
自从上次接到逐月的东西那次起,回雁就养成了这习惯。
只要不是她经过手的东西,都必须检查一番,再转交到闵西月的手里。
闵西月虽然还是有点不习惯,但看回雁十分执著这件事,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但这次,回雁连她亲哥哥都不给面子,也是很铁面无私了。
闵西月又看看回峰,怕他有什么想法,却发现回峰的表情比回雁还理所当然。
闵西月不由暗自摇头,真是对古怪的兄妹。
先是拆开了外祖母的信,通篇对她的关切之情溢于纸上,还交待她万事量力而为,不要逞强。
闵西月一阵心暖。
又打开鱼向文的信一看,却是让她放心,不管是她哥哥,还是阳略、年叔一家,他们都会好好照顾。
也在信里问她,打算什么时候迁去青城。
大概也是听说了云乡伯认她为义女的事。
鱼向文表示,只要她愿意,随时可以去青城,让她不必有所顾忌。
鱼向文这话,也就表达了外祖父与表兄愿意庇护她的意思。
虽然不知道文表兄为什么这么有底气,但闵西月还是叹息了一声。
她现在留下来,一方面是顾忌云乡伯,一方面也是想看看岚国的局势变化。
也不知道,今生会发生什么改变。
……
“简直荒谬!”
宝庆殿,数十位重要朝臣列在宁王徐逸仙跟前。
左相王恩垂听完右相田泰初的上奏后,气地胡子都抖了起来。
“允氏一介风月贱庶,与王爷云泥之别,常人躲之不及,田相却在这里大加吹捧,到底是何居心!”
就在刚才,右相田泰初居然上折,说什么允氏才情出众,温良贤淑,可堪宁王侧室之位?
听到这话,包括王恩垂在内的大部分朝臣,都是目瞪口呆,血气上涌。
自岚国开国以来,堂堂宰相公然向君主举荐风月女子,简直是闻所未闻!
若是一般的闲散王爷也就罢了,偏偏宁王是只差半步名义的国主。
这种事情,别说是左相一党,哪怕是中立的朝臣也绝不会同意。
“不错,允氏此等贱庶,不但出身卑微,还身染红尘,出入柳巷。
不过侥幸混出了一点臭烂名气,根本上不得台面,田相爷却在这里颠倒事非,混淆黑白,以乱王爷视听,其心可诛!”
另一左相党朝官出列狠狠批判。
接着,又有七八个左相党跳了出来,附和左相王恩垂的说法。
一是指责田泰初居心叵测,二是大加踩踏允兰舟的声名与身世。
田泰初默默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乐开了花。
他瞄了一眼宝座上的徐逸仙,只见徐逸仙的脸色已经铁青。
田泰初的眼神再扫过那些唾沫四溅、情绪激昂的左相一党时,就像是在看死人一样。
骂吧,骂吧。
骂地越狠,宁王就对你们越厌恶。
田泰初本来想在大朝会的时候提及这件事,想了想还是作罢。
那样会让宁王遭受到更大的非议,也会有更加踩低允兰舟的架势。
如果那样,恐怕宁王一个不高兴,反而要怪他办事不力了。
田泰初见效果已经达到,便再次出声,“难怪岚国这些年来一潭死水,根本就是汝等一帮老顽固造成的局面。
抱着陈旧的观念,扼杀了不少岚国奇才。
景国腐朽已极,正当一举灭之,汝等却胆小如鼠,一再规劝王爷收回君命。
如今谈到允氏之事,尔等又以小人之心,大加诋毁阻止,根本是鼠目寸光,愚蠢至极!”
田泰初说着,转向徐逸仙,“王爷监国,是陛下的意思,说明陛下对王爷能力的信任。
诸位臣僚不知尽心辅佐,反而处处刁难,仗着老臣的身份给王爷施压。
如此不辨情理,不为岚国长远计着想的腐朽之辈,依臣之见,早当撤换,另充新血才是!”
“你……”
听了田泰初的话,左相一党的人差点没气吐血。
堂堂右相,居然如此厚颜无耻,颠倒事非。
左相王恩垂甚至激动地咳喘起来,“田,田相简直一派……胡言!”
侍郎李宏辰见恩师状态不好,赶紧接过话头,“田相爷此话不妥,允氏娼女,如何与天下士子相提并论?
况枫岚两国结盟之事,乃是另外之事,田相爷搅作一团来说,未免太过牵强。
眼下,不如就事论事地好。”
随即,李宏辰朝徐逸仙道:“王爷,允氏若只是出身不好,也就罢了。
岚国历朝后妃,也多有出身卑微之流。
但允氏非但出身卑微,还为荷风馆头牌,声名传播四方,尽人皆知。
此女太过妖艳,恐于王爷名声不利啊。”
第77章:馊主意
李宏辰的话,在左相一党来说,已经算是温和的了。
他也算看出来,田泰初突然这样大张旗鼓地举荐允氏,若说没有宁王的授意,他也不相信。
可即便知道是这样,他们也不可能坐视宁王将允氏纳进宫中。
不合情,也不合理。
更会玷污了宁王的英名。
哪怕宁王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国君,他们一样也会跳出来反对。
这是坚定的立场问题,与宁王本身的喜好没有关系。
如果允氏的声名没有这么大,而宁王又是偷偷接允氏进宫,随便给个低位分,那也不会引起大家的强烈反对。
偏偏,允氏名声极响,宁王又似乎有意抬举允氏的地位。
这就注定了他们只能反对,只能站在宁王的对立面。
李宏辰音落,其他人也跟着念叨起来。
有贬低允氏的,有指责田泰初的,也有含泪规劝宁王的。
这个过程里,田泰初没再说话,徐逸仙也一言不发。
徐逸仙坐在宝座上,心里烦燥无比。
耳朵里尽是那些陈词滥调,这也就罢了。
更可气的是,他心爱的女子,落到这帮老顽固的嘴里,居然连地上的臭泥都不如。
徐逸仙的脸色越来越沉,眼看就要爆发。
田泰初突然道:“王爷,既然此事王相爷等人还有异议,不如暂且搁置,容后再议?”
徐逸仙的目光扫向田泰初,很是不解。
挑起今天这场事端的是田泰初,如今要草草收场的也是田泰初。
这就是田泰初交给他的答案?
如果是这样,也就太令他失望了。
田泰初顶着徐逸仙不悦的眼神,也没有多说什么。
徐逸仙便道了句,“都散了吧,此事容后再议!”
说完,徐逸仙便起身离开了宝庆殿,一身火气。
众人各自散去,田泰初却是朝徐逸仙的方向追去。
田泰初刚追上徐逸仙,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徐逸仙劈头盖脸地喝道:“这就是你的馊主意?
呵呵,还真是本王高看你了!”
“王爷容禀!”
田泰初赶紧跪下,“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屏退左右,容臣慢慢详述。”
徐逸仙使劲盯了田泰初两眼,这才压下怒气,挥退左右,只留了个胡多海。
“你说,本王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馊主意!”
徐逸仙气愤道。
田泰初微笑起来,“王爷,今天王相一党如此反对,对于王爷来说,恰是大大的好事啊。”
徐逸仙气噎,“好事?本王都快被他们指着鼻子骂是昏君了!”
田泰初仍是笑着道:“王爷稍安勿躁,再想想,今天这场小议里,反对的声音有多少,而赞同的声音又有几个?”
闻言,徐逸仙当真回想起来,顿时一阵心塞。
除了田泰初这个提出者,其他人几乎都是反对的,还剩下几个没开腔,估计也不是赞同。
田泰初见到徐逸仙的表情变化,接着道:“王爷坐上监国之位以来,是否觉得处处受到掣肘?
又是否觉得,朝中敢于直言的‘忠臣良将’队伍太过庞大了?
王爷难道当真觉得,岚国的臣风已经亮节到如此地步?”
徐逸仙皱眉,“什么意思?”
田泰初跪直身体,声音朗朗,“在臣看来,一国之朝风,声音越统一,越说明朝中结党之风过甚。
相反,朝中不同的声音越多,也就说明朝中结党的人越少。
王爷,人人都说陛下英明,可在臣看来,如此英明的陛下,如何却让王相一党坐大到如此地步?
数十位朝中重臣,却足有大半人都发着同样的声音。
王爷,岚国已经岌岌可危了呀!”
说完,田泰初拜伏在地,语声哽咽。
徐逸仙怒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妄议皇兄!”
田泰初泣声,“若能为岚国斩除结党弊端,臣虽死不惜!”
胡多海眼皮直抽。
死的都给田泰初说成活的了。
徐逸仙久久不语,似乎在做什么决定。
田泰初又道:“王爷,臣说这番话,并没有为难王相爷的意思,他纵有错,也为岚国出了不少力。
但底下那班人,不分青红皂白地陷王相爷于不义,实在可恨!”
田泰初也知道,光凭允氏的事情,也不可能扳得倒王恩垂。
但不重要,只要能大大挫败王相一党,他就赚了。
何况,他就不相信,宁王会不想趁着这个机会,在朝中安插一点自己的心腹。
果然,徐逸仙出声道:“田卿所言有理,字字真切,起来吧。”
“谢王爷。”田泰初站起身,抹了抹脸上的泪水。
徐逸仙道:“只是仅凭今天之事,恐怕难以清除朝中险恶用心之人。”
田泰初道:“允娘子之事,正好拿来做由头。
这件事闹地越大,反对的声音越多,王爷才好趁机办理结党营私之辈啊。
不过这样一来,难免就要委屈允娘子一番了。”
徐逸仙望了田泰初两眼,“左右还有本王陪着她一起挨骂,委屈倒也不至于。
如今她受的,将来本王会加倍还给她。”
“王爷英明!”田泰初高兴地拍了一句马屁。
接下来,徐逸仙又与田泰初这样那样地商量了半天。
无非是如何将事情闹地更大。
又如何让左相一党的声音更沸腾。
就在宁王与田相狼狈为奸,准备算计左相一党的时候。
左相王恩垂也是再次病发,躺在了床上。
可即便如此,他也是将自己的几个亲信叫到了床边,一再地嘱托,“允氏之事,切不可退让。
宁王新近监国,景国局势不明,千万不能让宁王在这个时候堕了声名,影响岚国千秋啊。”
李宏辰拍了拍恩师的手,“恩师放心,朝中一切有我们周全,恩师还是安心养病地好。
岚国如今风雨飘摇,还需要恩师来引路,恩师千万不要就此放弃。”
说着,李宏辰的声音有了几分哽咽。
“唉。”王恩垂长叹一声,“我这把身子骨,去也去得,拖也拖得。
在这件事情没有定性之前,我都会扛下去。
只不过,该交待的,我也要先交待了。
若我去后,你们几个,一定要全力辅助宏辰承继我的志愿。
切不可让田氏之流,将岚国的局面搅混啊…咳咳……”
王恩垂剧烈咳嗽起来,守在床边的几人都是一阵心酸。
左相王恩垂为岚国操劳这么多年,这时候早该退隐颐养天年才对。
现在倒好,非但不能放下朝中大事,反而还要气上加气,累上加累。
正因为这样,他们也绝不可能在允氏这件事情上做出半分退让!
第78章:大逆天下
李宏辰几人从王恩垂的屋子里走出来,立即有一人道:“今天看宁王之意,此事绝不可能善罢干休。
诸位,这件事情我们一定要早作打算。”
“没错,如今已经让田泰初占了先机,我们若再不拿出可行的办法,恐怕就要被他钻了空子。”
“不如,联合群臣劝谏宁王?”
“不可。”李宏辰反对,“允氏之事,虽然是田泰初提出,但你我都看地出来,这不过是宁王授意而已。
若是将事情闹大,一来有损宁王的声名,二来恐怕会让宁王心生反感……”
“宏辰兄此言差矣!”另一人反驳,“我们为臣者,责在辅佐国君。
如今宁王行差踏错,我们就该直言不诲,打消宁王的荒唐念头。
若是都如宏辰兄这般瞻前顾后,只考虑君上的想法,那还称得上是为国为君的直臣吗?”
“是啊,宏辰兄。”另一人也附和,“况且,这也是王相爷的意思。
这件事,我们只能进,不能退。”
李宏辰动了动嘴,想要再说什么,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几人又讨论了一阵,各自回去。
李宏辰坐在马车里,心思沉重。
心里觉得郁闷,有心想找人聊聊天,却发现这个时候根本没有人可以说上几句真心话。
“唉,也不知道旋兄何时回来。”
李宏辰刚说到这里,又一顿道:“不在也好,以旋兄的性子,离开了这个事非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虽然眼下事情的正理都占在他们这一边,李宏辰的心里还是仿佛被压上了重重的巨石,不得安宁。
“山雨欲来啊……”
马车渐渐远去。
云乡伯府,闵西月正在帮云乡伯整理古物。
何念念在一边好奇地看着两人,偶尔想要帮忙,却被云乡伯无情地喝开,生怕她弄坏了自己的宝贝。
何念念委屈地不行,闵西月不由发笑。
何念念生了一会闷气,才道:“真没想到,那个允兰舟有这么大的魅力,连宁王都被吸引住了。”
何念念本以为,自己放出这么大一个消息,云乡伯也好,闵西月也好,肯定都会大吃一惊的。
结果倒好,两人听了后,一点反应都没有,连追问一句的意思都没有。
何念念:“……”
“你们不觉得稀奇吗?不觉得震惊吗?”
何念念忍不住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宁王要纳一个风月女子进宫,而且还想封她为侧室,如楼夫人那样的品级呢!”
闵西月这才看了何念念一眼,“所以呢?”
何念念表情僵硬,这话简直没法聊了。
这时,云乡伯却突然问,“你祖父和父亲,是个什么态度?”
闵西月偷偷看了一眼云乡伯,然后望向何念念。
何念念在廊下徘徊起来,“我阿祖和阿爹能有什么想法?他们是武将,又不是进言的文臣。
这种女人的事情,他们才懒地理会呢。
不过昨天,倒是有几位大人上门拜访,想要说服我阿祖联名上奏,劝谏宁王来者。
不过,我阿祖已经拒绝了。”
云乡伯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闵西月想了想,道:“你祖父这样决定,是再好不过的。”
何念念笑了起来,“我也觉得。
那个允兰舟那么有才情,宁王看上她也不稀奇啊。
虽然想要纳她进宫,似乎有点违反常制,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宁王都是监国了,纳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又能怎么了?”
闵西月:“……”
这话没法谈,她和何念念的思维方式不在一个层面上。
前世允氏的事,宁王虽然没有对那些反对的大臣大动干戈,但也为后来清除王相一党埋下了伏笔。
当时在允氏的事情中忍下的怒气,全都撒在了其他事情上。
她的父亲闵旋,也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被发回原籍,郁郁而终的。
不过前世的时候,何家似乎也没有参与到这次的事情当中。
闵西月想了想,也就熄了再点拨何念念两句的心思。
不过,她义父云乡伯,为什么会突然关心忠勇公是什么态度呢?
想到这里,闵西月不禁又看了云乡伯两眼。
对方正在小心地擦拭着一块碎瓷,面色平静无波。
一点也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
宁王徐逸仙一觉醒来,发现整个朝堂因为允兰舟的事情都震动了。
在诧异的同时,也对王相一党的组织能力,感到了深深的忌惮。
不过一个晚上,居然就联合了这么多人,来阻止他的决定。
如果昨天听了田泰初的话,他还觉得有些夸张的话,今天看着联名奏书,再望着黑压压的劝谏大臣。
徐逸仙的心里,不自觉地涌上了一股杀意。
没错,他是真的觉得,王相一党太过势大了。
他当上监国以来,一直收敛着自己的脾气,也没有太大的动作。
一是想给皇兄留点面子,二也是不想做地太过,授人把柄。
可现在,他发现自己错了。
那种身在人群中的无力感,令他感到了害怕。
他虽然还是监国,却已经是一国之君无疑。
可一国之君,却受到了群臣的束缚与打压。
这种感觉,糟糕极了。
心腹,他太缺少自己的心腹了。
田泰初说地没错,这一次,他必须大动干戈,同时加大力度培养自己的心腹才是!
“本王心意已决!”
宁王不顾众人的劝阻,在朝议的最后掷地有声,“允氏可堪夫人之位,择日行礼纳入宫中。”
宁王的话,宛如在朝堂炸了一声雷,惊地众人身抖心颤。
非但要将风月女子纳进宫中。
还要封其为王夫人。
这要是宁王继了位,岂不直接是正妃的地位了?
不能容忍!
绝不能容忍!
这下,朝堂上下炸了锅。
众人呼声一致。
允兰舟是妖女!
绝不能让她进宫!
这背后,因为有包括宁王本人在内的推波助澜,直接在岚国上下掀起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风雨。
这件事情的争执与影响力,甚至超越了前不久岚枫两国结盟的热度。
而且不知道是枫国有意,还是无意。
前来商量共同讨伐景国的使臣,迟迟没有到达永昼城。
也就为这场暴风雨,容蓄了更多的时间,连个缓冲的机会都没有。
朝议门外,众臣齐齐跪拜、垂泪、痛呼,请求宁王罢手。
宫门外,诸多学子,甚至一些自以为有识的布衣,统统聚集在一起。
口中嚷嚷,允氏妖女祸国,当处死!
围观的老百姓也一层又一层,不过到了该做活的时候,也就都散了。
宁王纳不纳女人,跟他们没关系。
朝臣们反不反对,也跟他们没关系。
他们还要为一日三餐打拼。
三天过后,这消息传到了玉河对岸的蓬壶苑。
第79章:退位
侍郎李宏辰忧心忡忡地来到怡园,却见怡园大门紧闭。
他正想上前拍门,旁边蹿出来一个身影,对方拦住李宏辰的动作,声音有些嘶哑地道:“李侍郎请回吧。
陛下这两天感染了风寒,需要静养。”
李宏辰看着对方熟练的动作与语气,知道这几天有不少人来求见过徐逸承。
恐怕都吃了闭门羹。
只不过,他来的目的不同,于是朝那内侍道:“烦请通禀陛下一声,下臣是来聆听教诲的,绝没有其他意思。”
闻言,那内侍犹豫了一下,才道:“李侍郎稍待。”
说完,内侍有序地拍了几下门,门这才被打开。
内侍进去后没多久,便回来将门再次打开,朝李宏辰一引,“李侍郎请,陛下召见。”
李宏辰朝对方拱了拱手,这才朝内走去。
简雅的厅内,席皇后扶着步子不稳的徐逸承在主位坐下。
李宏辰看向徐逸承的脸色,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徐逸承说是来蓬壶苑养病,可眼下看去,情况竟是越来越糟糕了。
徐逸承坐下后,朝李宏辰挥了挥手,“李卿,坐下说话。”
徐逸承说完这句话,竟像是耗费了不少力气,在那儿直喘气。
席皇后熟练地奉上汤药,又给徐逸承顺了一会儿背,徐逸承才缓过来一些。
他看向李宏辰,“你来的意思,我都明白了。
这几天,也总有其他人求见我。
可他们都不明白,这件事情闹地这么大,到底是冲着谁去的。”
闻言,李宏辰心中一寒。
他其实,也想到了这一点。
这趟过来,他也很矛盾。
但还是选择了过来。
就是想看看徐逸承的情况。
徐逸承看着李宏辰肃穆的脸色,微笑,“李卿,你会怪我吗?”
李宏辰闻言,扑嗵跪下,声音带了几分颤音,“陛下,是臣等无能……”
“唉。”徐逸承长叹一声,“怪不得你们。
打我决定离开宫中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想到了这种结果。
我自然是没什么好后悔的。
只是以后的岚国,就要交托给你们了。
或许会很难,但还是希望你们能够尽心辅佐宁王。
他纵有千般不好,到底也比其他人强些。
更何况,世子稳重,怡郡王灵慧。
总归有情况好转的那一天……”
徐逸承的声音越来越弱,说着说着,竟是半眯着眼睡了过去。
见状,席皇后轻手轻脚地招呼外面侍奴,将徐逸承送进了内间。
席皇后这才转回身向李宏辰道:“李侍郎快请起吧,陛下近来都是如此。
今天能与李侍郎说这么多话,已经是不错了。”
李宏辰站起身,长叹一口气,向席皇后一揖,“臣下唐突了,还请陛下与殿下多加保重。”
席皇后笑了笑,笑容中染上了几分苦涩,“承李侍郎吉言,不送。”
李宏辰退身出了厅门,一转身,看着园中的清简之象,只觉得心里有说不出的压抑。
李宏辰离开后,睡着的徐逸承便醒了过来。
“走了?”
“嗯。”
席皇后在床边坐下,“这几天来了那么多人,陛下为何单单只见李侍郎?”
徐逸承坐起身,端起几上的药汤,“李卿比王相更有远见。
过来的这些人当中,除了李卿没有哭哭啼啼,咄咄逼人之外,其他人可不都是想逼着朕与宁王对上?
他们只顾祖制,只顾党派利益,只顾声名,可曾真真正正想过朕的处境?又可曾想过,宁王为何被他们逼到了这个份上?
宁王娶一个风月女子为妃,并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宁王与诸臣之间的这场博弈。
再加上朕这么个眼中钉存在,才会闹地这么沸沸扬扬。”
“陛下。”席皇后拦住徐逸承手中的汤药,摇了摇头。
徐逸承却是一笑,拍了拍席皇后的手,“无妨。
这点药量,对我不算好,也不算坏。
都这么多年了,习惯了。”
席皇后劝不住徐逸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徐逸承将汤药全部喝下。
席皇后不由难过地撇过脸,抹起了眼泪。
徐逸承放下碗,拉住席皇后的手,“朕也是时候表态了。
皇后,没了这个名义的位分,恐怕以后的日子会更难过……”
席皇后哽咽着摇头,“只要能陪在陛下身边,妾就心满意足了。”
……
李宏辰带着满腹的思绪走向小船。
徐逸承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陛下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了。
而宁王虽然荒唐,但到底还是强过其他王爷。
更重要的是,宁王有两个好儿子。
将来不管是宁王世子,还是怡郡王承继大位,都对岚国是一件好事。
两相比较之下,现在大家没必要跟宁王死磕。
可惜,他虽然明白这个意思。
但其他大臣,恐怕是不会明白,也不想明白的。
事情闹到了这种地步,李宏辰已经闻到了腥风血雨的味道。
所以,他才来蓬壶苑。
希望得到一丝转机,又知道可能根本就是死路一条。
李宏辰刚要踏上船,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喊声,“李侍郎停步!李侍郎停步!”
李宏辰转头看去,却是刚刚迎他进怡园的内侍。
那内侍气喘吁吁地跑到李宏辰跟前,郑重地将一卷诏书呈给李宏辰,“陛下诏书,还请李侍郎呈给宁王殿下。”
李宏辰微微愕然,随即想到了什么,心中如惊雷一劈,神魂骤失地呆滞了一阵。
“陛下……”
李宏辰捧着诏书朝着怡园的方向跪拜下,泪水涌溢而出。
一旁的内侍也是跟着泪流。
【朕继位近二十载,托先帝之恩,赖诸弟与众臣之福,方有岚国今日之盛。
宁王才情兼具,秉性率直,早堪大位。
朕身每况愈下,今传位于宁王,众卿当协力扶持。
又闻坊中允氏才貌俱全,今册其为宁王夫人,以充宁王后宫。
其余诸事,宁王与诸臣自决。】
就在宁王与众朝臣对立地难分胜负,甚至隐有血溅御台的征兆之时,蓬壶苑一纸诏书,将这一切争端强行划上了句号。
宁王懵了。
众臣懵了。
任谁都没有想到,皇上会在这个时候退位,还亲自册了允氏为王夫人。
这便等于徐逸承将所有的骂名揽于自身,但这个时候,也不可能有人真的去骂徐逸承。
但这个结果,着实令宁王感到别扭,也令众臣好像含了一大口闷气在胸间,上不来,下不去。
事情大定。
宁王准备继位。
允氏也被纳入了宫中。
看着好像风平浪静。
内里却暗流涌动。
第80章:教导
玉明殿里,宁王妃坐于主位。
手里摸着一柄小巧的玉如意,神色看不出喜怒。
楼夫人在客座抿了口茶,放下茶杯,还算淡定。
另一边闵姬叹息,“真没想到,陛下一纸诏书,就将这件事情轻松解决了。”
“这是好事。”宁王妃出声,“王爷总算可以名正言顺。”
楼夫人向宁王妃贺喜,“贺王妃喜,就快位主中宫了。”
宁王妃淡笑,“妹妹同喜,这妃位也跑不了。”
说完,两人各自转开目光,外表一副云淡风轻,心里却涌上了深深的担忧。
没多久,楼夫人和闵姬两人从玉明殿出来。
闵姬道:“王妃真是坐地住,允氏入宫,可是陛下的旨意,又有王爷的宠爱,这风头可是劲地很。”
楼夫人轻哼,“她是王妃,将来是皇后,必然想着允氏再争,也越不过她去。
倒是我,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允氏一进宫就与我平起平坐。
邓氏大概想着,要急的也是我才对。
她不必动手,我也会对付允氏。
邓氏的算盘,打地精。”
闵姬叹息,“这一回,王爷是名正言顺了,可也抬了允氏的地位,真是出人意料。”
楼夫人神情不屑,“邓氏想做她的老好人就做去,这后宫还不是她说了算!
至于允氏,虽然是奉了圣旨入宫,但妖女的名头也是揭不掉了。
这场风雨,可没那么快散!”
闵姬一笑,“夫人言之有理。”
闵姬陪着楼夫人走过一程,便分开回了自己的殿室。
却见闵献仪正在屋里等着她。
“姑母。”
一见到闵姬,闵献仪便慌忙地起来迎接。
在她看来,姑母闵舒云被禁足三个月后,却仍能与楼夫人、宁王妃交好,自然是有很厉害的手段。
“怎么了?又受委屈了?”
闵舒云拉着侄女坐下,擦了擦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声音轻软,“世子还没坐上太子之位,这太子妃也还没着落。
你就这样天天唉声叹气,心气不顺的,以后太子妃进了门,你还不得哭死。”
闵献仪委屈道:“献仪不如姑母聪慧,有手段。
世子始终怨我败了他的名声,对我不冷不热的。
时间一久,连我身边的丫头都敢给我甩脸子。
姑母,你再不想办法救救我,我是真活不下去了呀。”
“你呀。”闵舒云摇头,“上次让你与闵西月套近乎,你却办砸了。
这么好的机会你都不抓住,世子又怎么可能对你另眼相看?”
闻言,闵献仪更委屈了,“我当然是听了姑母的话,向闵西月示好的。
可她却当着世子还有众人的面,故意冷落我。
为此,世子也对我更加冷落。”
说到这里,闵献仪就咬牙切齿,对闵西月的恨也越发深。
闵舒云心里有些不耐。
自己这个侄女,除了有几分姿色,性情和忍性是一点都不好。
真是没一点随她的。
连规规矩矩的宁王世子都摆不平,若真是嫁了怡郡王,估计也是颗废棋。
想了想,闵舒云教导道:“罢了,闵西月那丫头是个傲性子。
估计心里还在埋怨我们上次算计她的事。
你心里委屈,我也明白,但现在不是跟她计较的时候。
你现在的处境可不妙,先要稳住自己的地位再说。
不说与将来的太子妃比肩,至少,也要压得过其他姬妾才是。”
闵献仪望着闵舒云,“那我该怎么做?”
“投其所好。”闵舒云道:“世子这样的人,其实最好把握。
他看重声名,在意储君之位,凡事规规矩矩。
你顺着他的心意走,他必然会看重你几分。
起码,倒是比心情不定的怡郡王要好对付多了。”
闵献仪听了闵舒云的话,豁然开朗。
闵舒云接着道:“当然,最最重要的,是你要明白你讨好他是为了什么。
若是你想得到世子的心,我劝你趁早死了心。
他那样的人,是没心的。
同王妃一样,永远只追求最大的利益。
如果光是为了争风吃醋,活出一口气来,那倒没什么难的。
可依我的意思,这不是长久之计。
女人嘛,最重要的,是有子嗣傍身。
尤其是皇家的女人,若没有子嗣,那便是水中花,镜中月。
风光得一时,却不能长久。
像你姑母我,就是吃了这份亏。
别看我现在还算有几分颜色,也有点地位。
但那些有子嗣傍身的,即便得不到宁王的爱,将来也可以依靠子嗣长存。
这,才是长久之道,你千万记住了。”
闵献仪直点头,“姑母的教诲,献仪记住了。
将来献仪若得长久,必不忘姑母的恩情。”
“你有心了。”闵舒云勉强一笑。
内心不无遗憾。
她若有自己的子嗣就好了。
闵献仪终究只是她的侄女,靠不住的。
将来兄嫂也必定只会全力支持侄女。
等到她人老珠黄,没了利用价值,谁还会挂牵她?
这次为了重新巴结楼夫人,她可是花了大心血。
如今进了宫,只会添进更多的新人。
她闵舒云能靠得了楼夫人几时?
允氏即将进宫,楼夫人只怕自身难保。
她可不认为,允氏是什么良善之辈。
最后谁胜谁负,谁知道呢?
……
闵西月接到允兰舟的邀帖时,小小地吃惊了一下。
没想到,在这个风口上,允兰舟会主动见她。
今生的事情,的确是大大出乎了闵西月的意料。
徐逸承竟然会选择在这个时候退位,并且主动揽下骂名,成全允氏与宁王。
不过闵西月知道,这件事情虽然暂时被压下了。
但宁王肯定心气不顺。
等宁王继了位,稍稍安定下来,也就是他清算王恩垂一党的时候了。
听说,左相王恩垂听到这件事后,一天一夜未进米水。
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无奈。
王恩垂年纪已大,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么一折腾,又大病了起来。
闵西月托人去问了,这一次,王恩垂的情况很不乐观。
前生的时候,王恩垂也差不多要过世了。
这件事如果被父亲知道,恐怕又是一场伤心。
想了想,闵西月还是写了封信给闵旋。
至少,他应该清楚这件事情。
不算奢华的楼船里,闵西月见到了大有改变的允兰舟。
通身华贵,气质也大变。
甚至,比前世的允兰舟,更有几分韵味。
闵西月目光一闪。
这大概是幕后推手的功劳吧。
“闵小姐安。”允兰舟客客气气地向闵西月行了一礼。
闵西月回礼,“允贵人客气了。”
允兰舟一笑,“闵小姐见外了。”
两人在桌边坐下,允兰舟给闵西月斟了茶水,“我想着一旦进了宫,再想见恩人一面,倒是不容易了。
今天冒昧邀恩人过来,恩人没有推辞,我很高兴。”
闵西月摇头,“这是你自己的福分,别再叫我恩人了。”
允兰舟侧过头,看向窗外,轻叹,“马上就要进宫了,心里却有点慌张。
不过见了你之后,我心里倒是平静了不少。
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便是这样给人以宁静。”
闵西月含笑,“你本来就与别人不同,别低估了自己的能力。”
允兰舟点头,“今天没有别的事,就是请闵小姐过来一同散散心。
以后若是有什么麻烦,尽可使人来告知我一声。
力所能及的话,我定然相帮。”
闵西月没有拒绝允兰舟的好意,“好,我记住了。”
第81章:何念念的婚事
大岚历206年。
七月。
宁王徐逸仙继大位,尊退位国君徐逸承为太上皇,席皇后为太上皇后,仍居蓬壶苑休养。
尊万太后为昭圣皇太后。
七月底。
宁王妃册为皇后。
楼夫人册为淑妃。
允夫人册为宸妃。
闵姬册为容嫔。
宁王世子册为宣王。
怡郡王册为怡王。
……
时间来到八月,天气变地清凉。
中秋在即,宫中将举行中秋宴。
一是贺宫中诸人之喜,二是邓皇后有意挑选宣王妃。
闵西月,因为云乡伯义女的身份,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晋升为怡王的徐感佑突然变地忙碌起来,虽然还没有大婚,却也开辟了府院。
再加上世子徐感庆并没有被直接封为皇太子,一时间徐感佑的身价又涨了不少。
不少人都开始活动心思,站队两位新晋的王爷。
闵西月喜闻乐见,这样,徐感佑就没时间来找她了。
“唉。”
何念念今天有些奇怪,来到云乡伯府后,没精打采,唉叹连连。
闵西月翻着古籍,瞅何念念一眼,“你怎么了?”
何念念哀怨地看向闵西月,“我这脸上就差写上心情不好四个字了,你这么久才来问我,真没良心!”
闵西月:“???”
“你不是一向有话直言的嘛?今天怎么倒吞吞吐吐起来了?我是猜不透你的,到底怎么了?”
何念念又叹息了一声,“有人上门提亲了。”
“好事啊。”闵西月低下头继续看书,“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何念念跟楼金玉不一样,何念念有家势,脾气也厉害,哪怕对方不好,也不敢拿何念念怎么样。
她更关心的是,岚国破灭之后,何家何去何从。
何念念见闵西月这模样,直皱眉头,几步走上前来,抢走闵西月的书,“你就这态度是吧?
信不信我往你这里一住,不回去了?”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闵西月对楼金玉的事那么上心,对自己的事却爱搭不理。
何念念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
闵西月哭笑不得,“好吧,你说说看,对方是谁?家世怎么样?”
如果她记得没错,应该是什么太庙署丞的儿子,非常没有存在感。
当时这门婚事,简直是令人众人咋舌。
直说男方撞了大运,攀到了这样的好亲家。
只不过,门当户对一说,不只对女,也对男。
事实说明,男方地位过于卑微,也一样会有坏心思的。
如果何念念不乐意,闵西月倒也支持她反对这门婚事。
在闵西月看来,何家的几位长辈还是挺开明的。
也不知道前世的何念念,为什么会同意了。
“是安国侯的二公子。”何念念道:“我从来没见过那个二公子,听是听说一些名声,都是夸他年少有为的。
不过这些年来,安国侯一家都镇守在北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想来在苦寒之地长大的公子哥,多少要比永昼城的强吧。”
“谁?”闵西月呆住了。
安国侯的二公子?
怎么会这样?
“安国侯的二公子郭英尧啊。”何念念奇怪地看着闵西月。
安国侯的名头这么响,闵西月不可能不知道吧。
安国侯跟她祖父一样,都是镇守一方的大将。
只不过一个在北,一个在西。
平时也没有什么往来,安国侯会突然向她家提亲,不仅她感到奇怪,连祖父和叔祖也同样不解。
闵西月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五味杂陈。
忠勇公与安国侯同为武将,平时也难免有点一争高下的意思。
只不过,一个在北,一个在西,平时的交集也不多。
可等到岚国与枫国大战的时候,这两家子算是聚在了一起。
本来国难当头,安国侯应该放下私人恩怨,与忠勇公共抗强敌才是。
但偏偏,安国侯想要居于忠勇公之上。
不但将作战计划变来变去,还尽把有利部队都往自己队伍里塞。
等到真上了战场,沟通问题更是一团糟。
至于安国侯的二公子郭英尧,那也是个奇葩。
为了表功,带着招摇的先锋部队急吼吼往敌军里冲,结果三两下溃散,又只顾自己逃命,连传个消息回去的心思都没有。
硬生生让大部队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与敌军主力正面相对。
虽然最后安国侯也战死沙场,不辱将军威名。
但如果他能早一点同忠勇公精诚合作的话,说不定还能挽救一下岚国的战局。
至于郭英尧,后来兜兜转转,也投降了枫国。
让何念念嫁给郭英尧?
闵西月真怕何念念会直接挥刀斩了那厮!
“西月,你什么眼神啊。”何念念被闵西月的目光盯地浑身不自在,“你觉得这门婚事不好?”
“你觉得呢?”闵西月反问。
何念念沉吟,“我哪知道呀。我又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品性如何。
不过,即便我知道了又怎么样,这婚事,还是阿祖说了算。”
闵西月摇头,“忠勇公应该不会同意才对。”
边境两名大将结为姻亲,事实上很可能会犯了皇家的大忌。
尤其是在景、岚、枫三国局势动荡的时候,就更为敏感。
何念念道:“嗯,一开始的确是这样的。
可后来,也不知道那管事同我阿祖说了什么,我阿祖居然说会好好考虑。
西月,你要知道,我阿祖同我的性格一样,都是直来直去的。
他若不同意,就绝不会说出考虑考虑这样的话来。”
闻言,闵西月皱起了眉头。
今生还真是怪事连连。
安国侯怎么就忽然打上何家的主意了?
“西月,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何念念吐出一口浊气,“我现在也不知道这门婚事,到底对我是好,还是不好了。”
闵西月看了何念念两眼,“自然是不好的。
你若真觉得好,就不会这样挣扎矛盾了。”
闵西月想了想,决定还是怂恿何念念推了这门亲事。
不管是按照前世的轨迹看,还是按着那个郭英尧的品性来看,他都不会是何念念的良配。
在闵西月的心里,何念念就算不能找一个大丈夫,但也绝不能配那样一个自大怯懦、反复无常、徒有虚名的家伙。
反正,她已经拆散了楼金玉和徐感佑。
再多拆一对,也不嫌多。
至于何念念将来找个什么样的人家,她还没底。
反正,别是安国侯家的二公子就行了。
何念念眼睛一亮,一拍脑袋道:“看我,真是糊涂了。
西月你说地太多了,我要是真喜欢这门亲事,我肯定不会这样纠结的。
嗯,我决定了。
不管是回去撒泼打滚也好,离家出走也好,反正,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闵西月:“……”
怎么有种要被赖上的不好预感。
第82章:岳婿
相府。
左相王恩垂无力地躺在榻上,面前站了一堆人。
有低声哭泣的,有眼含热泪的,也有面色沉肃的。
“好了……”
王恩垂出声,“我有话,同宏辰说,你们,都先出去吧。”
等屋子里只剩下王恩垂与李宏辰两人的时候,李宏辰绷着的脸色终于松懈了下来。
“恩师。”
李宏辰跪在王恩垂面前,语气惭愧,“学生有负恩师所托。”
“不关,你的事。”
王恩垂叹息,“太上皇,这样做,也是,为了平息事端。
我之前,欠考虑了。
现在,这担子,落到你肩上,你就多,受点累。
至于,反对你的人,就别理会了。
这件事,还没完。
唉,闵旋提前离开,也是件,好事。”
李宏辰点点头,“现在朝堂局势一团混乱,他若在的话,也只会无故受到牵连。”
王恩垂默了一阵,“岚国现在,内忧外患。
右相势大,小人当道。
然而,最可怕的,还是枫国。
枫国,狼子野心。
这次,与枫国结盟,同击景国,只会是,与虎谋皮。
事已至此,宏辰,哪怕忍辱偷生,也一定要将岚国,撑下去。”
李宏辰含泪点头,“学生记住了。”
“宣王,怡王,都是好的……”
王恩垂的声音越来越弱,“但,风雨飘摇,宣王恐怕是,守不住的……”
李宏辰再次点头,“学生知道该怎么做了。”
宣王徐感庆做个守成君主,那必然无差。
但如今岚国局势大变,枫国窥伺,就不得不推一位英明之主来带岚国振兴。
恩师王恩垂的心里,更属意怡王徐感佑。
李宏辰虽然也这么想,但却知道这难度不是一般地大。
宣王是嫡长子,又有邓皇后撑腰,声名早显,除非犯下大过,否则不可能轻易被剥夺储君的资格。
而怡王,虽然灵慧,但却经事太少,玩性过重,现下,恐怕也是无法担起重任的。
但这话,李宏辰不好说。
恩师的状态已经是这样了,他不想再在恩师的心里添一笔风霜。
王恩垂没再说话,闭上双眼,像是睡着了一样。
李宏辰颤抖着嘴唇,含泪拜下。
左相王恩垂,终究是没能熬过这年中秋,撒手人寰。
新任国君徐逸仙,为此宣布罢朝一日。
追赠王恩垂为太傅。
左相一党一时凄风苦雨,仿佛失了头羊的羊群。
至于李宏辰这个接班人,一部分人根本不认。
尽管没几天,徐逸仙便将李宏辰升为了左丞相。
在徐逸仙看来,他能这么快坐上皇位,允兰舟能这么顺利进宫,与李宏辰多少有点关系。
毕竟,别人去了蓬壶苑,徐逸承都没反应。
可李宏辰去一趟,就带回了徐逸承的退位诏书。
徐逸仙觉得这么帮自己的人,自然不能亏待。
加上王恩垂逝世前,也一再推举李宏辰这位学生,对方能力也还过地去,徐逸仙也就顺水推舟。
至于左相一党开始分裂的事,他乐见其成。
甚至已经将一些极度讨厌的人,记入了小本本,只等待合适的时机,来次大清算。
也能为自己的心腹们,提供合适的提升机会。
……
永昼城里风云变幻。
青城鱼家,也迎来了新的“客人”。
鱼英达,青城雷霄武馆馆主,鱼家之长。
鱼梅的父亲,闵西月的外祖父。
此刻,他虎着脸坐在主位上,只顾闷头喝茶,也不看客位的两人,闵旋和鱼梅。
鱼梅脸色尴尬。
倒是鱼梅的母亲邬氏,笑意盈盈地招呼两人。
“前番向文回来,说起西月这孩子,又聪慧又能干,倒是你们夫妻的福气。
这次不见她回来,真是有些可惜了。”
听母亲提到女儿,鱼梅也不由扫除了尴尬,欢喜道:“西月越来越懂事,女儿也放心。
这次西月是有意要回来的,但她刚认了云乡伯做义父,这个时候回来未免招摇。
不过西月说了,迟早也是要回青城长居的。”
说着,鱼梅看了一眼父亲鱼英达,“就是不知道,父亲和母亲欢不欢迎。
若是不欢迎,西月这段时间也挣了不少银钱,女儿便同夫君在别处置业罢了。”
“嗒!”
鱼英达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顿,吹胡子瞪眼地道:“胡闹!
有家不回,还在别处置业,是想让青城那帮闲来无事的老头子,笑话死我吗?”
鱼梅微微撇嘴,闵旋一脸尴尬。
不过也看地出来,岳父是有心留他们的,只是不好拉下这个面子。
邬氏又道:“正是。这宅子里空着的地方还多,连阿略、阿年他们都住进来了,难道还容不下你们夫妻两个?
倒是你们这次回来,得多留一段时间才好。
你们父亲这两日身体不好,还总操心着武馆的事,我是说不动他,你们多拦着点。”
说完,邬氏起身,“梅儿,随我去厨房看看。”
鱼梅心领神会,给了丈夫闵旋一个神色,便随着母亲出了客厅。
厅内,一时只剩下鱼英达与闵旋两岳婿,气氛更加尴尬。
鱼梅跟着母亲邬氏走了一阵,不由有些担心地回头,“阿爹不会一时把握不住脾气,又与夫君闹起来吧。”
邬氏笑着拍了拍鱼梅的手,“安心。
你们在永昼城待了那么多年不回,你父亲早就坐不住了。
只是拉不下那个面子而已。
如今玉书在他名下习武,西月又将阳略、阿年他们一家送了过来,老头子再不知好,也晓得分寸的。
再同你们置气,也不能白费了小辈的心思。
再者,听向文说,现在永昼城的局势越发严峻。
阿年他们回来,也说到云乡伯之事。
便是为大局,你父亲也不得再气走你们的。”
母女俩去了厨房。
厅内,闵旋打破沉默,起身向岳父鱼英达敬茶,“岳丈大人,这些年小婿多有失礼慢待,还请岳丈大人包含。
从今往后,小婿定当尽孝膝前,早晚侍奉。”
“哼!”鱼英达重重一哼,“敬茶有什么意思,要敬就敬酒!一点诚意都没有!”
闵旋端着茶,尴尬道:“小婿说带点永昼城的酿酒回来,阿梅却说,岳丈大人年事已高,还是少喝酒为妙……”
闻言,鱼英达不由将桌子拍地砰砰响,“谁说我年事已高了?我还年轻着呢!
都说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怎么我就生了这么个闹心的家伙!”
闵旋不敢接话。
岳父的脾气,他早已经见识过了。
但为了女儿,为了一家人,他一定要给岳父面子。
正这样想着,却听鱼英达软下了声音,“罢了,还不把茶端过来,是想让我喝冷茶吗?”
闵旋:“……”
对对对,岳父大人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第83章:赖着不走了
阳略跟着鱼向文、闵玉书回到鱼宅的时候,眼中充满了希冀。
他来到青城后,鱼太爷和邬太夫人都对他很好。
连之前对他有些防备的鱼向文,似乎也打破了那层隔阂,当他是亲弟弟一样看待。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闵西月。
这段时间,他天天守护着那尊翠玉猴雕,只为有一天能够亲手将它还给闵西月。
然后骄傲地告诉她,他说到做到了。
听说闵旋和鱼梅来了青城,阳略想当然地以为闵西月也会跟过来。
可来到饭桌上一看,才发现闵西月并没有回来,阳略的眼睛里,不由闪过了一丝失望。
其他人都没有察觉,唯有鱼向文瞧在眼里。
他摸了摸阳略的小脑袋,“西月说过的事,一定会做到。”
阳略点点头,“我明白的。”
时间还没到,他还要继续守护翠玉猴雕。
闵旋与鱼梅看向几个月没见的儿子。
闵玉书长地更壮也更黑了,很有精神头。
“西月怎么没一块回来?”
闵玉书声若洪雷,越来越有外祖鱼英达的气势,“枉我回来的时候,还特意绕路去买了她爱吃的。”
鱼梅道:“永昼城里还有些事情,她要晚些才能过来。”
原本鱼梅和闵旋是打算在青城小住几天就回永昼城的,但看父亲和母亲的意思,是希望他们长住一段时间。
鱼梅想了想,还是决定听从母亲的意思。
女儿西月很懂事,自然能照顾好自己。
侄儿向文也留了人在女儿身边,如果真有什么事情,也一定会及时通知他们的。
闵西月临走前的担忧不无道理,万一他们回去,反而给西月添了麻烦,倒不美了。
鱼向文开口,“姑父,最近青城几家书院招聘先生,若是姑父闲不住的话,大可以去看看。”
鱼向文始终记得表妹的嘱托,不能让闵旋闲下来。
闵旋微微犹豫了下,便答应了。
他原本是想着还要回永昼城待一段时间。
但想想,官都辞了,回去待着也做不了什么,又有什么意义呢?
之前听鱼向文提及青城的几家书院,他就心生向往。
如果真打算在青城长居的话,还是得有份工作的好。
不然,一天到晚地面对着岳父鱼英达,只怕也尴尬。
鱼梅与母亲邬氏对视一眼,不由微笑起来。
……
【最近枫国国都戒严,进出人员都要仔细盘查,以免景国奸细混入。
枫国国君重整兵马,有意入冬前再次向景国攻击。
听闻枫国已经与岚国结盟,岚国也该是一样的情况才对。
万事小心……】
云乡伯府,闵西月看完逐月的来信,表情复杂。
这一次,逐月的回信时间稍晚,是因为逐月已经回到枫国。
逐月的回信中,不但聊到了平时的琐碎之事,也提到了国家大事。
才第二封信,就这么信任地告诉她这么多消息,也是令闵西月很惊诧了。
允兰舟的事情过后,枫国商议盟军事宜的使臣倒也抵达了永昼城。
但国君徐逸仙却一推再推协商的进程,先是继位,再是王恩垂逝世,接着又是明天的中秋宴。
看徐逸仙的姿态,对这场结盟进攻景国的事情,并不上心。
的确如此,徐逸仙只想要好处,并不想出多少真力。
比如忠勇公,之前景国与枫国开战的时候,镇守景岚边境的忠勇公就被太上皇徐逸承给召回了永昼城。
徐逸承这样做,无可厚非,他是怕忠勇公受人蛊惑,搅入景、枫两国的战局。
而现在,既然岚、枫两国已经结盟,按理说,就该安排忠勇公回镇守的城池才对。
哪怕不参与作战,光是镇在那里,也能压一压景国军队的小胆。
可徐逸仙非但没有这样做,反而将安国侯也一并召了回来。
至于派什么人参战,徐逸仙早有自己的小算盘。
正是立功,瓜分利益的时候,当然要派遣自己的心腹去才好。
至于忠勇公、安国侯之类的威武老将,自然是不用劳动了。
至于逐月提到的枫国国都戒严?
报歉,岚国可一点没这心思。
闵西月觉得,枫国要真将具体的作战计划告诉了岚国,那才是得不偿失。
恐怕岚国还没作做反应,景国的探子就已经将详细的计划,呈到景国大将跟前了。
由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来,岚国对待这场联盟,这场争战,是多么的儿戏。
前世的哥哥,跟着毫无斗志的岚国军队出发,能意外立功劳,当真是运气中的运气,也是不幸中的不幸。
“看什么呢?”
何念念突然闯了进来。
闵西月不动声色地将信笺叠好,“秘密。”
何念念倒也没有过来明抢的意思,只是冷哼一声,“你该不会是,偷偷藏了个情郎吧?”
闵西月差点被呛到,转而道:“我问你,打算赖在我这里到几时?
明天可是中秋宴了,难道你也不去?”
“去,怎么不去?”
何念念道:“安国侯不是来了永昼城吗?听说郭英尧也跟来了。
明天我正好去会会他,看看他到底是英雄,还是狗熊。”
闵西月道:“那你该回何府了。”
“不。”何念念往边上一坐,“我跟着你进宫。
你是云乡伯的义女,我跟你是好姐妹,那我也等于是云乡伯的义女了。”
闵西月:“……”
她现在有点后悔了,没事干嘛撺掇何念念反对郭家的婚事呢?
那天也不知道何念念回去同父祖说了什么,当晚便背了个大包袱来敲她的门,然后就赖着不走了。
云乡伯对此,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何念念也脸皮厚,丝毫没有觉得不好意思。
“哦?那你倒说说看,打算怎么去会那郭英尧?”
闵西月问。
何念念得意一笑,挥了挥自己的拳头,“咱们武人的办法最直接,他能打赢我的话,我就认了他。
他若打不赢我……我就往死里捶!”
看着何念念跃跃欲试的模样,闵西月打了个寒颤。
感觉这时的何念念才是她的真性情,平时那个只知道八卦、冲动的少女,还不算显露真性情。
嗯,突然有点期待何念念和郭英尧这场会面了。
虽然觉得何念念这样有点儿戏,但她觉得何念念也不是蠢笨之人,应该不单单只是这样解决问题才对。
她心里更在意的,是为什么何家会想着要考虑这桩婚事呢?
还逼地何念念逃出了家。
她总觉得,这背后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
这种感觉很不好,好像要失控了一样。
她不希望何家出事。
第84章:宣王妃
这次的中秋宴,安排在迎月阁,倒是出乎闵西月的意料。
还记得上次来这里,是与从前的席皇后,现在的太上皇后一起说话。
短短几个月,就发生了这么多的变化。
闵西月同何念念随着云乡伯一起进宫。
云乡伯府人丁孤单,只有她一个女眷,外加一个何念念,也显地无比清冷。
闵西月今天打扮地很随意,何念念更是刻意丑化了自己。
依她的话说,如果郭英尧敢以貌取人,她肯定一拳头奉上去。
反正就是,不管何念念看没看上,只要郭英尧不如她的意,她就要揍对方。
十分的霸道。
至于其他的贵家小姐,自然是打扮地花枝招展,明艳动人。
大家都知道,宣王徐感庆要选正妃了。
同时,大家又盼望着怡王徐感佑也能有这心思。
尽管上次徐感佑高调向闵西月示爱,但闵西月三年不婚的约定,只有少数人知道而已。
大家想着,徐感佑虽然示爱闵西月,却没有提及婚姻之事,说不得她们还有机会的。
徐感佑坐在位子上,十分的郁闷。
不时有人向他敬酒、问东问西,烦不胜烦。
看向闵西月的时候,却见闵西月与何念念在说话,而且说地十分欢快,压根没瞧他一眼。
徐感佑要不是顾忌着场合,真恨不得立马坐到闵西月身边去,然后将她的脸扳向自己,让她一直盯着自己才好。
淑妃楼氏对自己儿子的心思看在眼里,没有阻止,也没有赞成。
在她看来,闵西月身为云乡伯的义女这一点,还有点价值。
但要说对徐感佑将来有多大的帮助,也很难说。
云乡城的财税的确不是一笔小数目,但她楼家也不是很缺钱。
这个助力,能握到手里自然好。
握不到手里,她也无所谓。
反正,宣王也不跟他儿子争。
在楼淑妃的心里,还是更属意自己的族侄女来做正妃。
当然,楼金玉差不多已经废了,其他的几个人选年岁还小。
正好可以缓个一两年,而闵西月三年不婚的消息,她也清楚。
所以,她也没有过多阻止。
到时不管是选择谁,对她和儿子都是有利的。
邓皇后举杯,“中秋佳节,人月两团圆,愿诸位今晚尽兴。”
众人齐齐举杯,敬贺皇上、皇后节日喜乐,各自饮下。
何念念的目光往远处男宾席里扫了一圈,奇怪道:“人都来齐了吗?
安国侯倒是在这里,可那个什么郭英尧怎么没瞧见?”
闵西月失笑,“怎么?没见着人,你失望了?”
何念念白了闵西月一眼,“我是失望拳头没地方使!”
这时,忠勇公府的一位婢女悄悄走了过来,向两人一行礼,然后朝着何念念道:“六小姐,老夫人和夫人有请。”
何念念冷哼,“不去!
你回去告诉我阿娘和祖母,他们想把我卖了,没门!
我以后就住云乡伯府了,再不然,我也认云乡伯为义父。
或者阿祖、阿爹不想要我这个女儿的话,把我过继给云乡伯也成!”
那婢女闻言,面色十分尴尬。
闵西月出声,“你先回去吧,今晚我会看着你们家六小姐。”
那婢女知道劝不回何念念,只得行礼告退。
“你呀。”婢女走后,闵西月语重心长道:“你以为,如果你阿祖他们真要勉强你,你能从忠勇公府里逃出来?”
何念念鼻子哼哼道:“他们敢?
他们要真敢那样,我就横刀给他们看!”
闵西月摇头,“一会儿,你要是看中了郭英尧,就是自打脸面了。”
何念念收起傲骄的情绪,“那有什么,他要真是个大丈夫,我为他打一回脸面也无妨。”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宫廷舞乐上场,大家的情绪也渐渐放松下来。
今天没有什么贵家小姐的表演,邓皇后似乎也无意见识什么贵家小姐的优处。
看来,宣王妃的人选是早已经内定了。
前世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样。
宣王妃是贺国公的孙女。
贺国公没什么出彩的地方,要钱没钱,要势没势。
这爵位,也是祖上积德,与他本人没有半点关系。
但他的女儿和孙女倒是一个个争气地很,在永昼城颇有贤良的声名。
邓皇后大概也是看中了这一点。
邓皇后的母家虽然不算显赫,但这些年来,硬是凭着手段,拉拢了不少忠臣贤良,还特别死忠,可见她的手段。
所以,她并不需要为宣王挑选一个有势的王妃。
只要声名显赫,成为宣王的贤内助,就令邓皇后非常满意了。
想到这里,闵西月看了一眼贺国公的女眷席,看着那个前世的宣王妃,太子妃。
再想着她最后的结局,也是十分唏嘘了。
在国家大势面前,她这个太子妃,也只是一小朵浪花罢了。
气氛正热烈间,邓皇后忽然开口,“荆司马之女荆玲琅且上前来。”
闻言,舞乐停息,众人的目光都不由看向了那个站起身来,一脸茫然的少女。
少女身穿一套嫩黄色纱裙,上绣银白色的兰草纹,看上去十分简洁。
少女的脸庞显地有些宽大,五官也并不出挑,但一双黑眸沉稳有光,步态也大方。
细看两眼,倒觉得颇有些气质。
闵西月看到这人,心中吃了一惊。
青州司马荆集的女儿荆玲琅?
闵西月再朝男宾席看去,果然见到了在座的荆集。
怎么会这样?
闵西月感到不可思议。
他们父女俩,不应该会出现在这里才对。
但接下来,更加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
邓皇后将一柄润白的玉如意亲赐到荆玲琅手里,含笑道:“荆氏秀外慧中,仪态大方。
妾欲选她为宣王妃,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不远处男宾席国君徐逸仙打量了荆玲琅两眼,又看了一眼男宾席的荆集,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抖动了两下。
要貌没貌,还是荆集的女儿。
徐逸仙心里别扭地很。
但邓皇后属意的人选,他哪敢说不字。
只得强撑笑容,“皇后慧眼识珠,朕自然没什么不同意的。”
语落,一时在男宾席与女宾席都掀起了风浪。
“怎么会选荆集的女儿做宣王妃?”
“那个老顽固,得罪了不少人,还曾弹劾过陛下,陛下居然也会同意?”
“真不知道皇后殿下是怎么想的,那么多公卿贵女都看不上,偏偏选了荆家的女儿。”
很显然,大家都对宣王妃的人选都不怎么看好。
手捧玉如意的荆玲琅,嘴唇似乎颤了颤,随即低下头去,“臣女拜谢陛下、殿下。”
其父荆集似乎叹了一口气,顶着众人不屑的目光谢恩。
第85章:打架
“啪嗒—”
闵西月手里的半块糕点掉落在地上。
何念念瞅向闵西月,看着她呆滞的目光,不由拿手去她面前晃了晃,“喂,西月,你怎么了?魂丢了?”
闵西月回过神来,看了何念念一眼,然后摇摇头,“没什么。
只是,没想到荆玲琅会做了宣王妃。”
何念念打了个哈欠,“你认识她不成?我还是第一次听她的名字。
她父亲的名字,我倒是听过几次。
听说陛下还是宁王时,荆集就向太上皇弹劾过宁王。
我只能说,他很大胆,也很男人!
荆集教出来的女儿,想来也不差。
做宣王妃,虽然算是抬举了,但我觉得也没什么。
皇后与宣王,不是一向注重才德之辈吗?
这也没什么难理解的。”
闵西月没接话,心里却像蒙上了一层阴影。
又一件事情改变了。
正如何念念所言,青州司马荆集是个直言率性的臣官,起点很高,曾在永昼城任御史。
后来得罪的人太多,一贬再贬,如今做了青州司马,倒还算过地去。
青州是文人古城,有风骨的人不少,荆集倒也结交了不少志同道合的人。
而他的女儿荆玲琅,从小耳濡目染,将父亲为国为民的大义学了去,又能中和父亲的脾性,不至于太过刚烈。
前世的时候,祖母曾有意向荆家提亲,为表兄鱼向文做成这门亲事。
但后来不知是外祖父不同意,还是表兄自己不喜欢,也就不了了之。
其中过程,闵西月不是太清楚。
她只知道,表兄鱼向文消失几年后,从没结交的荆玲琅特意写信向她询问表兄的去向。
直到那时,闵西月才明白过来,荆玲琅当年对表兄是有心思的。
虽然彼时荆玲琅已经嫁人,却还在担忧着表兄的生死。
而今生……
荆玲琅,却成了宣王妃。
闵西月冷静下来,似乎也就明白了邓皇后的心思。
今生的徐逸仙提前登大位,宣王徐感庆的根基还不稳,又受之前春宴的影响,名声有些受损,邓皇后这是心急了。
徐逸仙没有即刻封宣王为皇太子,是有他自己的考量。
或许只是觉得自己刚当上国君,没必要急着立储君,并不一定就是想让怡王做储君。
否则,就不可能让允兰舟与楼淑妃平起平坐,连个贵妃都不封给楼氏。
可在外人眼中,就换了一种意思。
宣王可能会是储君。
怡王也可能会是储君。
邓皇后虽然稳坐后位,可宣王却还不是皇太子,她自然心急。
而荆集虽然得罪了不少朝官,但官声还是挺不错的。
现在在青州做司马,更是赢得了一众清骨文人的称赞。
这对邓皇后来说,就是绝佳的宣扬途径。
瞧瞧,宣王娶了荆氏的女儿为妃,说明宣王娶妻娶贤,也爱戴真正为民作主的臣子。
这对邓皇后和宣王来说,都是极为有利的。
宣王的名声越好,越稳,将来的储君之位也就越不会动摇。
唉。
闵西月无声地叹息。
也不知道这件事,对荆玲琅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别的不说,宣王身侧,还有个虎视眈眈的闵献仪呢。
她就不信,闵献仪只甘心当个默默无闻的侧室。
今天看闵献仪的待遇,可不差。
这也说明,她变“聪明”了,知道怎么迎合宣王了。
就是不知道,她这是自己琢磨出来的生存之道,还是受了容嫔闵舒云的指点。
如无意外,这姑侄俩很快也会斗起来。
不过斗来斗去,有什么意义呢?
最后都是一场空罢了。
闵西月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小辈们三三两两下了阁楼,去赏灯,去游园。
何念念也拉了闵西月离开,而且步子极快。
如果闵西月没有猜错的话,何念念应该是急着去打听郭英尧的消息。
“郭二公子?”
一名小侍皱着眉沉吟,回忆了一阵才道:“哦,奴才记起来了。
郭二公子进宫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划破了衣裳。
当时宣王刚好在场,便准他去排云殿那边等候换衣。
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闻言,何念念高兴地赏了那小侍几颗银豆,便拉着闵西月向排云殿的方向赶去。
闵西月却心中警铃大作,知道也劝不住何念念,只能朝身边的回雁使眼色。
回雁点点头,朝云乡伯府跟来的婢女低语了几句,那婢女便悄摸摸地离开几人,往回奔去。
闵西月这才安下心来。
回雁跟了她也不过半年,却好像跟她心有灵犀似的。
往往她只要一个眼神,有时甚至都不需要有所表示,回雁就将她想要的东西安排地妥妥当当。
有时候,闵西月也会想。
万一将来回雁不在了,她可怎么过?
“呔!来人可是安国侯二公子郭英尧?”
闵西月:“……”
她原本正想着自己的事,猛听到前面何念念粗吼出声,不由吓了一跳。
再看向前面,走来几个人。
那个正理着腰间佩饰的长眉少年,不是郭英尧又是谁?
郭英尧生地人高马大,五官还行,到底出自武家,也是颇有几分英气。
何念念眼睛发亮,这下找到对手了。
家里几位哥哥都比她有本事,她打不过,也不敢下死手。
今天可算是能发泄发泄了。
说完,何念念取下一截短棍,呼喝着朝郭英尧挥去,同时口里念着,“忠勇公府何念念请教!”
郭英尧:“???”
郭英尧觉得今天倒霉透了。
来到永昼城,特地做了身新衣裳,准备进宫参加中秋宴的。
谁知道进宫没多久,就被划破了。
怎么划破的,他也没印象。
但无奈,总不能穿着破衣裳参加宴会吧?
幸而宣王准他留在宫中,等候奴仆去取衣裳回来换。
好不容易换好衣裳,出排云殿的时候,又不知道怎么弄倒了两件陈设器,又是收拾又是赔偿的,这才耽误到现在。
结果还没到宴会场地,就被人兜头盖脸地挥棍子。
再一听是忠勇公府的何念念,他就更来火。
也不知道父亲抽了什么风,突然要他娶何家女。
他心里是一万个不乐意。
正憋着一肚子气,又撞到他眼前,他可不会留手!
推开身边奴仆,郭英尧踢起一根粗木枝迎了上去。
闵西月虽然不太懂武艺,但看着两人的架势,竟是越打越动真格的。
郭英尧腿上被甩了一棍,何念念臂上也中了一击。
闵西月顿时担心起来,目光不停地后望。
这时候劝是劝不住的,只要何家来人,两人自然要停下。
回雁不动声色地往花坛边靠,悄悄摸了几粒石子。
郭英尧越打越狠,凭着力气慢慢胜了何念念一筹。
可即便这样,渐占上风的郭英尧还是在下死手。
有几次,手中的木枝竟是朝着何念念的脸上和眼睛戳去。
可见用心狠毒。
第86章:怀疑
何念念火了。
她做人向来讲究公允。
刚刚突然袭击郭英尧,也只是想试试对方的反应。
而手中的力度,却是减了大半,还给对方留足了拣临时武器的时间。
可对方倒好,仗着自己的身材高大,处处下死手。
刚刚一招,差点戳瞎她的眼。
到了这时候,何念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对方非但不想娶她,反而还想让她落下残疾,或是毁容。
如此阴险狠辣之辈,她就是眼瞎了,也不得嫁!
看明白这一点,何念念自然也不再留手。
两人都是越打越火,何念念渐渐落于下风。
脸上被粗枝刮了一条口子,肩部被重重一劈。
这还是她险险躲过的情况。
如果没躲过,下场会是什么可想而知。
“忠勇公与安国侯来了,你们快住手!”
闵西月急声开口。
哪怕是不懂武艺的闵西月,也看出来何念念落了极大的下风。
再这样下去,何念念免不了要吃亏。
但打地正起劲的郭英尧和何念念,都没有停下手。
一个是有意给何念念难堪,一个是纯粹要发泄怒火。
一旁回雁见何念念被对方虚晃一招,马上就要吃大亏的时候,正要将手里的小石子弹射出去解围。
蓦地正占据上风的郭英尧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朝后栽倒而去。
因为刚刚正憋着大力,以极快的速度攻向何念念,这回反过来的力度也十分之大。
又没有心理准备,只听砰咚一声,郭英尧重重栽倒在地。
更加巧合的是,郭英尧倒下去的方向,刚好有块凸起。
郭英尧的脑袋这么一磕,顿时两眼一瞪,浑身颤抖了几下,然后没动静了。
闵西月与何念念都是一惊。
回雁则目光凛然地瞥向远处。
这时,一群人影赶了过来。
“尧儿!”安国侯高大的身影蹿了过来,来到没有动静的郭英尧身边一看,只见郭英尧尚有微弱的气息,脑后却是鲜血一片。
他不由转回头,一双阴沉的眸子瞪向何念念,再瞪向忠勇公,咬牙切齿道:“很!好!这笔帐,我记下了!”
说完,安国侯招呼奴仆小心地将重伤的郭英尧抬离了原地。
何念念看着地上刺目的一滩血迹,面色微白。
身后忠勇公的声音沉肃响起,“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念念转过身来,口中嗫嚅,“我…我……”
闵西月接过话,禀道:“禀公爷、公爷夫人,方才念念与郭家二公子比武切磋。
我虽不懂武艺,却也看出来郭二公子仗着武力对念念下死手。”
说着,闵西月将何念念受伤的地方指了出来,又道:“最后一下,郭二公子仍是占上风。
却不怎么的,自己栽倒在地,又触到了那块凸起。”
忠勇公眼神不定,最后看向何念念问,“比武之意,可是你起的头?”
何念念点点头,有些心神恍惚。
她的脑海里始终现着郭英尧倒在地上的那一幕,心里莫名慌张。
她虽然是忠勇公的孙女,也崇尚武艺,但并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生死相拼。
平时与几位哥哥,或是阿祖的属下比武,也都是点到为止。
直到刚才那场比武,她才感受到那残酷的气息。
无论是她差点被郭英尧重伤,还是郭英尧意外跌倒昏迷。
“哼!”忠勇公冷哼一声,“挑事的人是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真是给你胡闹惯了,越来越没有样子。
即刻给我滚回府里面壁思过!”
说完,忠勇公转头就走。
两个奴仆来到何念念身边,“六小姐,请。”
何念念看了闵西月一眼,闵西月安慰道:“没事的。”
何念念点点头,跟着那两个奴仆离开。
忠勇公夫人朝闵西月点头,“西月,多亏你及时遣人通知我们。
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闵西月却是上前两步,低声道:“老夫人,今天这事有点古怪。”
忠勇公夫人目光一闪,再次点点头,“我明白了。”
待忠勇公夫人一行走远,回雁走到闵西月身边,悄声道:“小姐,刚刚郭二公子摔倒,恐怕不是意外。”
闵西月看向回雁,回雁顶着闵西月奇异的目光,摊开手心,露出几颗小石子,“奴婢也懂些武艺。
刚才瞧见何家小姐要吃亏,准备暗暗助她。
谁知道,有人先动了手。”
闵西月顺着回雁的目光转头看去,果然在郭英尧摔倒的地方不远处,发现了一粒不起眼的小灰石。
“至于郭二公子恰好撞到那块凸起,到底是不是在对方的算计之内,奴婢就不敢肯定了。”回雁接着道。
闵西月点点头,“回去再说。”
回到云乡伯府后,闵西月一直在屋里徘徊。
脑子里一边回忆着整件事情,一边在担心何念念那边的情况。
直到近天黑的时候,回峰才从府外回来。
“郭二公子的情况很不好。”回峰道:“一直昏迷不醒,安国侯府换了好几拨医师。
这件事情已经惊动了宫里,皇上还遣了宫中太医去安国侯府问诊。
奴才回来的时候,太医们还没有个结果。”
闵西月听了,又问,“忠勇公府呢?”
回峰答道:“忠勇公亲自上门赔礼,但被拒之门外。
至于何六小姐,一直被锁在府内,据说是在事情平息之前,不准她再踏出忠勇公府半步。”
闵西月微松了一口气。
知道忠勇公这样做,其实是在保护何念念。
郭英尧重伤成这样,安国侯正在怒气中,保不齐会对何念念下死手。
也不知道,忠勇公府那边,对整件事情调查地怎么样了。
那个对郭英尧下手的人,到底是谁?
他到底是想帮何念念,还是想置郭英尧于死地?
又或者,是想挑起两府的争斗?
这件事,从安国侯向忠勇公提亲,忠勇公表示会考虑起,就已经很古怪了。
但以她的身份,也不好向忠勇公询问,到底为什么要考虑这门亲事。
如果没有这门亲事,也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了。
闵西月收回思绪,往座椅上一坐,端起茶杯,声音清冷,“回雁会武,回峰你应该也会吧。”
闻言,回雁与回峰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同时往地上一跪。
闵西月问,“你们兄妹俩到底是什么身份?
以你们的本事,进大府院做护卫也不差,何必要屈就在我这里?”
如果说之前两兄妹的一些异常举动,还只是让她感到古怪的话。
那么现在知道两人会武,便令闵西月生起了警惕之心。
现在想起来,两人办事能力这么强,可不止是细心就能解释的。
包括回雁要检查交到闵西月手里的东西这种规矩,她就应该明白,两人根本是训练有素,绝不是什么普通奴仆。
第87章:来历
“禀小姐……”回峰稍稍犹豫了一下,才回答,“奴才与回雁从前跟过的富商,其实是夏国的奸细。”
闻言,闵西月大感意外。
回雁接着道:“奴婢面貌丑陋,又与哥哥情深,富商便着重训练我们兄妹,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断生草的事情,也是因为富商本身是夏国人,奴婢才会那么清楚。”
回峰继续道:“富商家破人亡,也不是因为得罪人,只是身份被人察觉,做了清洗而已。
奴才带着回雁侥幸逃脱,害怕还会被人清算,所以才想着找户普通人家躲避。”
“小姐好心收留我们……”回雁往前膝行了两步,“奴婢和哥哥也绝对无意牵连小姐。
若是事有不对,奴婢和哥哥也会马上离开的。
这段时间相处以来,发觉小姐心地良善,又待奴婢和哥哥情真意切,奴婢与哥哥也绝无恶意,只想用余生好好报答小姐。”
闵西月看着两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但她也相信两兄妹对她绝无恶意。
毕竟,回雁和回峰跟着她的时候,闵家还很落魄。
如果是她成为云乡伯义女之后,接近她的人,那才值得警惕。
左右,连麻烦的阳略都收留了,她没有理由再赶回雁和回峰两兄妹离开。
说实在话,她也不舍。
“好了,你们两个起来吧。”闵西月出声,“以前的事,我不会再提。
但以后,希望你们能谨记今天的话。”
回雁和回峰松了一口气,齐齐拜谢,“多谢小姐,奴婢记住了。”
两人退出闵西月的屋子,走到僻静处,回峰不由看向回雁,声音有点严厉,“你忘了主子的交待了?
不到危急关头,绝不轻易出手。
万一小姐发怒,将咱们逐出去,你怎么向主子交待?”
回雁淡漠着脸,“我只知道,小姐现在就是我的主子。
小姐与何家小姐交好,如果何家小姐出了事,小姐也会伤心的。”
回峰叹了一声,“这件事情,我会如实向主子禀报,你好自为之。”
回雁无所谓地转身离开。
回峰看着妹妹的背影,心里不免涌上担忧。
易鸿才是他们真正的主子,可妹妹回雁明显已经将心中的天秤倾向了闵西月。
他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如果易鸿最终能与闵西月在一起,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但万一事情有变呢?
甚至事情去到最坏的地步,闵西月与易鸿反目的话,妹妹她又会选择站在哪边呢?
回峰觉得很头疼,哪怕是他,也不能轻易做选择。
闵西月待他们兄妹俩,实在太好。
倒不是指吃穿用度,而是闵西月从来不会高高在上,对他们说话、做事,也从来是情真意切,没有半点虚伪。
哪怕,他们只是奴才。
能跟在这样的人身边,也会轻松和自在许多。
他们对易鸿,是敬畏,对闵西月,却是发自内心的爱戴。
两者,自然是不同的。
但不管怎么说,易鸿才是将他们拉出泥泞的主子,这样的大恩,他们不可能弃之不顾。
今天这件事,他自然会如实向易鸿禀报。
哪怕回雁是他亲妹妹。
至于易鸿会有什么反应,或是惩罚,他们都会坦然接受。
……
安国侯府内,一片阴云密布。
二公子郭英尧还没有醒来,侯夫人哭天抢地,直嚷嚷着要何念念偿命。
安国侯一脸阴沉地看着跪着的几个奴仆,“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个奴仆将头压地很低。
安国侯发怒的威势,令他们心惊胆颤。
更害怕的是,如果二公子出了什么问题,他们几个恐怕性命不保。
护主不力,这罪责他们是摘不掉了。
其中一个奴仆,哽咽着道:“侯爷,一切都是何家小姐惹出来的啊。
公子好好地赶去宴阁,结果半途被何家小姐拦下。
何家小姐二话不说,就冲上前来向公子出手,出手狠辣至极。
公子没办法,只能接招。
但念着对方是忠勇公的孙女,一直都在避让。
哪知何家小姐却咄咄逼人,一点不肯罢休,还伤了公子。”
另一个奴仆也痛嚎道:“公子的本事,侯爷也清楚,哪里可能这么轻易受伤。
分明是中了何家小姐的暗手,何家小姐自觉打不过公子,便使阴招,太狠毒了!”
其余两个奴仆也跟着应和。
郭英尧出事后,几个人就已经商量好了。
这罪责他们是逃不了,但也得想法减轻一些安国侯对他们的怒火。
最好的办法,就是再抹黑何念念一笔。
当时的情况,他们自然也看地清楚。
但不管怎么说,如果没有何念念挑衅他们家公子,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砰!”
安国侯听了,重重一拳捶在几案上,胸口一起一伏,“何元正那老贼,欺人太甚!”
一旁秦管事道:“看来上次奴才去忠勇公府游说,是令忠勇公误解了。
他可能认为侯爷在威胁他,所以想着给侯爷一个警告。
但没想到,自己的孙女下手没轻没重……”
安国侯闻言,先瞪向几个奴仆,“都滚出去领罚!”
几个奴仆被这么一吼,都吓破了胆,一个个连滚带爬地出了屋子。
门被重新关上。
安国侯收了怒气,转而看向秦管事问,“依你的意思,何元正并不想与我合作?”
秦管事回答,“忠勇公镇守姚城多年,却与景国大臣暗中交好。
姚城这些年来风平浪静,敢说不是与这件事情有关?
别的边城都是苦寒之地,唯有姚城,一年好过一年,甚至都不比内中的富庶之城差多少。
若说光凭忠勇公自己的本事,恐怕也没几个人真正相信吧。
景枫两国开战,太上皇迫不及待地便将忠勇公调了回来,恐怕也是早已察觉了什么。
这次岚枫两国联盟,忠勇公几次上书请战,陛下都置之不理,也不放他回姚城,难道不是有防备的意思在里面?
没有明面向忠勇公开刀,一则是因为没有证据。
忠勇公这些年来,在姚城太会收买人心。
二则,忠勇公毕竟威名摆在那里,这个时候动他,恐怕会引起姚城的动荡。”
“对于姚城,他倒是掌控地彻底。”安国侯说出这句话来,语气中不无酸意,“若换作是我,也肯定不愿换城。”
安国侯在岭城经营多年,虽然也收拢了不少心腹,但相比于忠勇公的姚城,还是差地太多。
换城的想法,是他听说了徐逸仙有将忠勇公调离姚城的消息后,才做的决定。
姚城如今就是一块肥肉,谁镇守谁得便宜。
更别说,岚枫两国就快齐攻景国。
挨着景国的姚城,到时也可以沾一沾光,捞点油水。
他又怕忠勇公不同意,为表诚意,还提了亲。
却没想到,最后成了这个结局。
儿子受伤了,他自然心疼。
但更疼的是,何元正这老东西居然拒绝了他的好意!
第88章:不罚,赏
秦管事笑了笑,“忠勇公明明已经陷入危局,侯爷有心帮他,他却不领情,也不过是俗人一个,抛不开眼前的名利罢了。
既如此,侯爷也就不必再对他客气了。”
安国侯有点犹豫,“你刚刚不是说,如果陛下这个时候动他,有可能令姚城动荡吗?”
秦管事却道:“这样不正好吗?姚城动荡,侯爷请命去平乱,到时名正言顺地拿下姚城,就再也无人能跟侯爷相争了。”
安国侯眼中闪过贪婪的神色,随即又一黯,“可我们没有证据。”
秦管事道:“证据的事,说没有便没有,说有也有的。
现在景国人心惶惶,不少贵族边将都思虑着逃跑,或是转投新主。
只要引导得当,未尝不是一大助力。
当然,这件事情要更稳当的话,侯爷还得另寻合作之人。”
“寻谁?”
“忠勇公这些年来,得罪的人可不少。”
闻言,安国侯沉思一阵,最终决定道:“何元正,既然你不仁,也就别怪我不义了!”
……
枫国。
“殿下。”
齐鸥拿着一叠密信,快速走进易鸿的书房。
易鸿面前堆积了许多公文,闻声,头也不抬地问,“有西月那边的消息吗?”
“有的。”齐鸥熟练地从中拣出一封,递到易鸿跟前。
易鸿这才将目光抬起来,接过来拆开一看,顿时眉头挑了起来。
这封信是回峰写过来的,详细地禀报了何念念的事情,还有闵西月怀疑他们的经过。
易鸿不由道:“回雁的能力不比回峰差,又与西月小姐相处了那么久。如果这个时候调她离开,未免有点可惜。
左右西月小姐已经不再追究这件事情,殿下不如给回雁一个惩罚就好,相信她也绝不会有下次了。”
易鸿看了齐鸥一眼,“你看上回雁了?”
齐鸥:“???”
这什么脑回路?
他替人求情就是看上人家了?
他不过是觉得,要往闵西月身边安排一颗棋子不容易啊。
当初将回雁、回峰两兄妹安排过去,都费了那么大的工夫。
更何况,现在闵西月已经是云乡伯的义女,怎么安排都显地更刻意吧。
易鸿将信搁在一边,接过齐鸥手中其他的密信,一一看了起来,“谁说我要惩罚她了?
既然西月已经知道她会武了,就赏几件好武器给他们兄妹吧。”
齐鸥:“……”
果然是主子心,海底针。
齐鸥还是有点不放心地看向易鸿,“殿下,你就一点不生气?回雁这事往小了说,是意外。
可要是往大了说,那可就是背叛了……”
易鸿却莫名笑了起来,“她为了西月背叛我,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就知道,他们跟西月处久了,肯定是会这样的。
回信告诉回峰,就说我说的,他们现在的主子,就是西月!”
齐鸥彻底无语。
易鸿看了看手里的情报,叹息道:“荆玲琅居然成了宣王妃,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本来,我还想着将她与鱼向文搓和,现在是没戏了。
罢了,让人再在青城打听打听,就按荆玲琅那种风格找。”
齐鸥应声,“是。”
他家主子还没忘记这件事呢。
鱼向文真是倒霉到家了。
易鸿又看了一阵,放下那沓密信道:“让云乡伯尽量保何家上下性命吧。”
顿了顿,易鸿又道:“等到适当的时机,将这消息透露给西月知道。”
齐鸥点点头,明白主子这是在担心闵西月。
如果何家出了事,闵西月也不会开心。
但要削弱岚国的力量,忠勇公何元正就不得不拔除。
何家一门忠烈,英虎之人不少,任谁都会忌惮。
齐鸥身为枫国人,当然知道枫国的野心,可不只吞并景国这么小。
枫国与岚国,迟早会站在对立面。
自家主子既要安排计划,又要顾念着闵西月,也是用心良苦了。
易鸿将一只木匣递给齐鸥,“我即将随父皇去前线开战,可能有一段时间都不能回复西月的信件。
但让人好好盯着永昼城的动静,如果有什么意外,一定要及时通知我。”
齐鸥点头。
总之一句话,闵西月的事情大过一切。
随即,齐鸥出声,“对了,宫中懿嫔说是想见见殿下。
殿下就快出征了,懿嫔恐怕也是心有担忧。”
懿嫔是易鸿的生母,原本只是夏国公主的陪嫁女,本就身份一般。
后来夏国公主触怒枫国国君被废,懿嫔也跟着遭了殃。
生下易鸿之后就一直受到冷落,连个正经的封号都没有。
直到这次易鸿为枫国立下大功,国君才封了她懿嫔,全是看在易鸿的面子上罢了。
易鸿想了想,伸了个懒腰站起身,“这便进宫吧。”
清冷的宫殿里,衣裙素净的懿嫔含笑迎着儿子易鸿坐下,“没想到你这么快进宫,我都还没有准备好吃食。”
易鸿摇头,“我来坐坐就走,母亲不用费心了。”
懿嫔点点头,“也罢,不跟你绕圈子了。
你今年也十八了,不说大皇子、二皇子,便是其他皇子,像你这个年岁,也早已娶妻纳妾。
你之前不受陛下重视,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
但现在你为枫国立下大功,又拉拢了不少部下。
最近这段时间,总有贵妇人上门拜见,无非是想与你做亲。
我知道你是有主见的人,不敢擅自决定,所以便问问你的意思。
你若是没有心仪的,不妨好好挑一个。
你若是有心仪的,便大方亮出来,免得再有人惦记。
我也嫌烦。”
易鸿看着母亲,一时间有些恍惚。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母亲在他的印象里,永远都是如月华般清冷。
母亲疼他,却不溺爱。
母亲万般为他周全,却从不与他过分亲近。
就好像在忌惮着什么一样,这也令易鸿对着母亲的时候,总感觉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打不破。
母亲在宫里虽然不受重视,却从不显地卑微。
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是不急不缓。
落魄的时候不自轻自贱。
复起的时候也没有半点骄傲。
前世也好,今生也好,他似乎从来没有走进过母亲真正的内心。
而他对母亲,也没有多大依恋。
有时候坐在一起,感觉更像是两个关系一般的朋友,说着家常事,没有一点情绪起伏。
易鸿暗中叹了一口气,收回思绪,“那母亲可能还要再烦一阵了。
孩儿虽然有心仪的女子,但现在却不方便将她接回来。
至于她的身份,我可能也要晚点才能向母亲明禀。”
懿嫔的脸色似乎并不意外,含笑点头,“我明白了。
下回再有人上门,我也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你不必有心理负担,你能找到自己心仪的女子,我替你开心。”
母子俩的谈话结束,两人沉默地喝过一杯茶,易鸿起身告退,懿嫔神色平静地送了易鸿离开。
第89章:脱离
岚国皇宫。
楼淑妃听了侍婢的话,疑惑问道:“当真?”
“千真万确。”侍婢回答,“奴婢亲自去看过了。
楼金玉虽然人好了,却留了一身的伤疤。
尤其是脸上,密密麻麻的,简直跟生了虫子一样。”
楼淑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别说了。”
侍婢不敢再说下去。
过了一阵,楼淑妃不死心地问,“太医也没办法治好?怎么会这么严重?”
侍婢摇头,“已经调理了这么久,却没有一点起色。
太医说,可能是因为楼金玉原本身体就弱,病情又来地凶猛,这才留下了后患。”
楼淑妃叹息一声,“罢了,也是她的命。”
侍婢又道:“最近族里多有人抱怨,说是自从楼金玉生病后,族里就接二连三地出事。
也不知道谁起的头,现在族里都在传,说楼金玉就是个扫把星,赶走了才安生。
哪怕楼金玉一家已经搬去了城郊,也还是有人去找他们的麻烦。
这不,楼金玉的父亲实在受不了,便去找族老哭诉,说是他们打算离开永昼城避过这段时间再说。
族老不敢自作主张,还得问过主子的意思。”
楼淑妃抚额,思虑了一阵才道:“那就依他们的意思,让他们离开吧。
让族老再给一笔银钱,以后,也就不必让他们再回来了。”
侍婢点头应声。
明白楼淑妃这意思,是让楼金玉一家脱离宗族单过了。
也是,楼金玉已经废了,两老又是药罐子。
不赶他们走,还留下来继续接济吗?
之前供着他们,是因为楼金玉可能成为怡王妃。
现在楼金玉没了价值,族中的人又说三道四,楼淑妃自然不可能再继续庇护他们。
傍晚的时候,闵西月悄然来到了楼金玉现在的住处。
清冷的院子,几间小屋显地很凋蔽。
一身“伤疤”的楼金玉早已等候在门口,见到闵西月过来,脸上露出喜色,“你来了。”
“进去说。”闵西月握住楼金玉的手,两人进了屋子。
楼金玉的父母与弟弟向闵西月拜过谢,这才离开,将屋里的空间留给了闵西月与楼金玉两人。
他们本来也正收拾东西,准备明天启程。
楼淑妃发了话,族老就跟赶瘟疫似的,立马差人送了一笔银钱过来,限他们三天内离开。
其实不用三天,他们早就想离开了。
只是闵西月说了,只有彻底脱离了楼氏宗族,才算不留后患。
楼金玉现在一身“疤痕”的离开,万一将来好了,免不了楼家还会动心思。
只有断地彻底,楼金玉才不用再度成为棋子。
当然,闵西月也想过,为楼金玉安排一门婚事,才是最稳妥的。
这件事,她也在信里向外祖母和表兄提过了,让他们帮忙张罗。
昏黄的烛光下,楼金玉含泪看着闵西月,神情满是感激,“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终于要离开这个牢笼了。
在遇见闵西月和何念念之前,她想都不敢想会有这么一天。
闵西月拍了拍楼金玉的手,“青城是个好地方,我也会很快过去。
外祖和表兄那里,我都打过了招呼,你们过去也不用太操心什么。
你弟弟可以安心上学,你父母的病,也都有地治。
至于你,先适应一段时间,再想想以后的路,不着急。”
楼金玉点头,“你们帮了我这么多,我都记在心里。
只是,念念现在惹了麻烦,我却要离开……”
闵西月摇头,“放心吧,念念不会有事的。
你们现在离开,是最好的机会。
不然,夜长梦多。”
“我明白。”楼金玉叹了一声,最后道:“你可要快点来青城啊。”
闵西月点点头,“那是自然,我一家人都过去了,我也想早点和他们团聚。”
……
忠勇公府。
忠勇公何元正坐在位子上,听着一家人的话,有些心不在焉。
“这件事,妹妹虽然有错,但郭英尧也太过分了。”
“没错。妹妹出手向来知道分寸,郭英尧居然还朝她下死手,可见狠毒。”
“依我说,这事怪不得妹妹。
若不是妹妹去试探了那郭英尧,我们还看不出来他的狠劲。
这样的人,妹妹绝不能嫁给他!”
何念念的几个兄长都站在妹妹一边。
“你们几个小崽子,这时候说这话有意义吗?
现在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可是郭英尧,而不是你们妹妹。
外面的人可不管事情的经过是怎么样,也不管这件事情是不是意外。
大家只会觉得是我们何府仗势欺人!”
何念念的父亲何漳,看向忠勇公何元正,“父亲,既然安国侯不接受咱们的道歉,想来也是在气头上。
但咱们的态度也得拿出来,惹事的是念念,我看还得让她亲自上门道歉……”
“迂腐!”何元正还没开口,何元正的弟弟辅国大将军何元齐便打断道:“这件事本来就透露着古怪。
连闵家那妮子都看出来不对劲,你还相信安国侯的说辞?
念念这要是真上了门,还有没有性命回来都难说。
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何元齐将目光转向忠勇公何元正,“大哥,你要是将念念推到安国侯面前去送死,我就立刻带着她离开永昼城!”
何家男多女少,不管是大房,还是二房,都对何念念极为疼爱。
何元齐不过是何念念的二叔祖,却比疼爱自己的亲孙子更疼爱何念念。
闻言,何漳叹了口气,不敢跟自己的二叔顶罪。
一家子都宠溺他的女儿,他有什么办法。
只不过,祸是他女儿闯的,这话自然得由他来说。
到底是他的女儿,他也担心地很。
“安国侯现在既不肯接受我们的道歉,也没有出声要找念念的麻烦。”
一直沉默的忠勇公何元正出声,“这很反常。”
“没错。”何元齐也凝重了神色,“安国侯的声名,以前也有听过。
向来斤斤计较,睚眦必报。
这回他儿子吃了那么大的亏,却没有什么动静,说不定已经在憋着什么坏招对付咱们。
接下来,我们要多加防范才是。”
闻言,几个小辈喧闹起来。
“来就来,怕他不成!”
“就是,咱们行地正,坐地端,看他还有什么能耐。”
“他要坦坦荡荡,我还敬他是位人物。
他要是耍什么阴谋诡计,也就太负他雄将的声名了。”
“不管怎么样,这段时间大家尽量不要惹事。”
何元正听着小辈叽叽喳喳,心里有些烦燥,也有些不安,“你们都先回去,我与你们叔祖再谈点事情。
漳儿去看看念念,让她别胡思乱想,也防着她生出别的心思,再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什么事端来。”
见状,何元齐也吩咐自己的几个孙儿一起离开。
何漳便领着几个儿子和堂侄儿起身,行礼告退。
等人都走了,何元正向弟弟何元齐一脸严肃地道:“立刻让心腹回姚城一趟,叮嘱沐儿多加小心。
万一永昼城这边出事,也让他务必冷静,不要轻易行差踏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