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威胁
云乡伯府。
闵西月总算是从其他奴才那里，听到了关于徐感佑特殊癖好的谣言。
初听闻时，闵西月愣了半晌。
再想想，便明白了过来。
她不由看向回雁，“你们家主子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
诬陷徐感佑喜欢男人？
亏他想地出来！
简直幼稚到家了。
回雁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心想还有更幼稚的，小姐你不知道罢了。
想了想，回雁又道：“陛下他这样，也不过是在报复怡王张罗昭月公主的事情。”
闵西月一阵摇头。
这时，管事的来报，“小姐，宫中的闵容嫔有请。”
闵西月笑容一敛，“知道了。”
闵家大宅正在办丧事。
闵献仪怎么死的，闵西月心知肚明。
只不过，徐逸仙全了闵献仪和闵家的面子。
对外只称，闵献仪是因病过世。
徐逸仙准其厚葬，赐下的陪葬珍品更是不计其数。
外人看了，只道是闵家的荣耀。
闵西月之前只让管事随了礼，人并未亲自过来。
这件事情，闵西月压根没有通知父亲的意思。
闵家嫡庶两支早就水火不容，做做面子已经很客气。
这次如果不是闵容嫔要见她，她也未必会踏足闵家大宅。
闵西月与张氏客套了几句，便来到闵容嫔休息的屋子。
姑侄俩见面，气氛微微凝滞。
最终，还是闵容嫔先开了口，“真想不到，闵家小辈之中，最有福气的，居然会是西月你。”
闵西月淡声回答，“听闻容嫔年节会册为容妃，西月先贺喜了。”
闵容嫔一叹，“纵然封为容妃又怎么样？没有子嗣，也就是无根的浮萍。
淑妃因为怡王，如今成了后宫最大的赢家。
皇后虽然犯了大过，却因为膝下有女，而保地尊严。
哪怕是过世的宸妃，也能得陛下日夜思念与追悼。
倒是我，只怕哪天死了，也不会有人在乎。”
闵西月理了理袖子，“如果容嫔只是为了跟我说这些，那恕西月无法奉陪了。”
闵容嫔笑了起来，“西月你可是越来越有架子了。
凭仗什么？怡王吗？
虽然怡王对你一心一意，可这后院之事，未必就是怡王说了算。
怡王是胸有大业之人，总不能时时刻刻照顾于你吧？
前朝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
某位王妃进宫拜礼，结果撞见了邪祟，投井而亡，你说可怕不可怕？
又某位世子妃上香礼佛，结果却被无端下落的碎瓦给砸成了残废，从此无法自由行动，更是没了做母亲的资格，你说可怜不可怜？
再有这女人生子，向来是往鬼门关打转。
远的不说，连倍受恩宠的宸妃，都逃不过这一劫呢。
你说，可惜不可惜？”
闵西月淡笑，“这话，是容嫔想说的，还是淑妃想说的？”
“谁说的不重要。”闵容嫔道：“你现在可以有两个选择。
一，与楼家女并列为妃，谁先生下嫡子，谁便为正。
二，你自动退出，不再纠缠怡王。
淑妃与楼家念在你懂事的份上，也会与你些补偿。”
顿了顿，容嫔又道：“当然，如果你这两个选择都不肯的话，淑妃也会助你成为王妃。
只不过，此王妃非彼王妃。
陛下的儿子当中，可不乏蠢笨丑陋的。
到时，你有幸成为哪位的王妃，可就不好说了。”
闵西月笑了笑，“容嫔可真是淑妃的好帮手。”
闵容嫔道：“身不由己罢了。你我到底姑侄一场，我也不想将事情做地太绝。
亲自为你提示风险，足见我的诚意。
其实，以你云乡伯义女的身份，找位门当户对的贵家子结亲，并非难事。
何必要吊死在怡王这棵树上呢？”
顿了顿，闵容嫔叹息，“人人只道天家的富贵，却不知其中艰辛。
宣王已经被废，这怡王便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将来，他会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
你难道还看不清后宫的女人，都有多煎熬吗？
无论是皇后、淑妃，我，亦或是那些籍籍无名的小婢，全都在苦苦挣扎，无一日不是地狱。
这样的日子，我已经过够了。
你呢，年华正好，何必要受这样的罪？”
闵西月起身，看着眼红欲落泪的闵容嫔道：“容嫔，你不过是看不得我人前显贵罢了，何必做出这副假惺惺的模样？
你我注定不是同一类人，以后有话直说，无需这样做作。
虽然很不想与你合作，但我的确不喜欢怡王。
如果淑妃有什么计划，我会配合。
但我绝不是怕了你们，只是为了自己罢了。”
说完，闵西月朝闵容嫔一礼，径自离去。
闵容嫔面色恢复了清冷，还有几分恼怒，“不识抬举的东西！”
闵西月走出闵家大宅，回雁有些担心，“小姐真的相信容嫔和淑妃？”
闵西月道：“淑妃不知道云乡伯的实力，从前怡王的名气还不如宣王时，她也只是勉强接受我。
如今怡王扫除了最大的障碍，她怎么可能再容忍我成为怡王的正妃？
只不过，我也不会相信容嫔就是了。
到时，她们有她们的计划，咱们有咱们的防备。
如果我不答应，她们下什么暗绊子，我两眼一摸黑，岂不是更糟糕。”
回雁不以为意，“也就她们自以为是罢了，还真当自己高高在上。
只要小姐愿意，现在就可以捏死她们。”
闵西月笑了，“就看你家主子多久可以肃清枫国了。”
……
枫国。
“徐感庆已经被废，如今怡王独大……”
齐鸥有些担忧地道：“只怕他会无所不用其极。”
易鸿道：“我就是要逼他无所不用其极。
他只当我新登君位，难以安稳枫国。
却不知，我要肃清枫国，与整治他，未必不可同时进行。”
齐鸥不解，“陛下的意思是？”
易鸿摇头一笑，“徐感庆被废，如果他真当自己是赢家就会放松警惕，行差踏错。
他如果心有忧虑，步步谨慎，又会引起徐逸仙的猜测。
不管他选哪条路，都是一个死结。
要解开这个死结，只能用非常手段……”
易鸿搁下笔，揉了揉手腕，心情大好，“他如果用了非常手段……那也就是咱们出手的好时机了。”
齐鸥撇撇嘴，“知道陛下好计谋，可奴才压根没担心怡王会对咱们造成威胁。
奴才担心的……是西月小姐啊。”
易鸿脸色一变，拿起笔就往齐欧脸上招呼，“用得着你担心！”
顿了顿，易鸿道：“放心吧，他想求娶西月，还没这么容易。”
“也是。”齐鸥掰着手指头算道：“永昼城除了咱们的人，还有云乡伯的人，再不济，也还有扶英会的人。
怡王要是能碰到西月小姐一根指头，那就见了鬼了。”
易鸿摇了摇头，但笑不语。
第196章：目的
浦城。
忠勇公一家热热闹闹。
不为别的，孙女、孙女婿今年回来过年。
忠勇公何元正心里纵然开心，但脸上还是不悦，训斥何念念道：“都已经是成家的人，还整天没个正形。
平日里吵闹着回来便罢了，眼下年节，不与你夫君陪着鱼太爷与太夫人，反而来浦城凑什么热闹？”
何念念笑意满面，“孙女这不是想念祖父了吗？”
闵玉书也一本正经道：“但请祖父放心，此事是经过了外祖他们的同意。
若不是路远难行，外祖父他们也是想过来浦城热闹的。”
何元齐帮腔道：“人都已经回来了，大哥何必再提这样扫兴的话。
大不了，待到鱼太爷大寿，再让一众小辈过去祝寿便是。”
闻言，何元正也不再多说什么，一家人欣然过年。
饭局上，何元正难免聊到了朝政之事。
“听闻宸妃过世后，陛下便一蹶不振，三不五时缠绵病榻。”
何元正面有忧色，“枫国已经没了储君之争，新君有魄力，有手段。
相信过不了多久，必会向岚国发难。
陛下这个时候，却不知振兴岚国，反而为了一妇人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说着，何元正竟是没了胃口。
何念念与闵玉书相互看了一眼，何念念正想说什么，有人却先开了口。
何元齐替何元正斟了酒，“说到这件事情，我倒是觉得有些奇怪。
陛下向来多情，哪怕宸妃有孕之时，陛下也是纳了不少美人进宫伴驾。
后来宸妃快到生产之时，众朝臣要求其离宫，陛下也没有像最初那样大逆天下，为宸妃出头。
怎么……现在宸妃死后，倒是说陛下为了宸妃所苦而缠绵病榻了？”
闻言，何元正一愣。
何念念连忙接话，“是啊是啊。
咱们家当初可不就是托这位宸妃的福，牵牵扯扯的，才被贬回了浦城吗？
当年众臣一致不许宸妃入宫，陛下可是听一个打一个。
可宸妃有了孕，都快为他生儿子了，众臣不过提了一句，他便急不可耐地将宸妃送出了宫。
这若真是放在心上，哪至于啊。
如果不是他没有阻止，宸妃与出世就夭折的小皇子，也肯定能存活下来吧。
人在的时候都不珍惜，难道人死的时候，还能悲伤成这个样子了？
依我说，这里面一定有古怪！”
“能有什么古怪。”何家一个小辈嘀咕，“无非是怡王……”
话还没说完，何元正猛地一拍桌案，“一派胡言！”
众人一静。
何元齐开口道：“今天是年节，大家不谈国事，只谈风月。
来来来，都把酒满上，祝愿长辈们身体安康，小辈们有钱花。”
何元正脸色微松，席间恢复了热闹。
夜深人静。
原本醉地一塌糊涂的何元齐，此刻却清醒地坐在椅子上喝着茶。
他看了一眼静立的何念念同闵玉书两人，语声轻慢，“说吧，你们两个这次来浦城，到底藏着什么心思？”
何念念吐了吐舌头，卖萌道：“二叔祖聪慧过人，神通广大，一定知道的。
时辰不早了，我和玉书就先回去了。”
说着，何念念正要拉着闵玉书离开。
何元齐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顿，“站住！”
何念念的手一僵，松开了闵玉书。
何元齐起身，在屋里踱了几步，“比起你们回来的目的，我更好奇的是……
之前几个月，你们不在青城，到底去了哪里！”
何念念正想拿话蒙混过去，却见闵玉书扑嗵跪下。
“玉书有愧何家。”
何念念无奈一叹，也跟着跪了下去，心不甘情不愿地道：“念念有愧何家。”
何元齐冷哼一声，“有愧何家？
我看你们是有愧岚国吧！”
何念念神情一惊，“二叔祖你都知道啦！那祖父他……”
随即，何念念否定了这个可能。
如果祖父知道她去帮了枫国的大忙，怕是立马打断她的狗腿。
何元齐看了闵玉书一眼，“我是真不知道，你家妹妹有这样的好本事！”
闵玉书道：“西月妹妹只是选择自己所爱，并没有错。”
何念念道：“易鸿也是个角色，我亲自考验过的，西月嫁他不差。”
何元齐的嘴歪了歪。
真是女大不中留，完全偏向婆家了。
何元齐最终长长一叹，“你们祖父是个忠君爱国之人，我可以劝他暂时不参与朝政。
但要让他改变自己的立场，转而支持枫国，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有何不可能！”
何念念道：“祖父与二叔祖不了解易鸿，也不了解枫国，但我与玉书却是两次去考察过的。
不管是新君旧君，还是百姓军队，都与岚国天差地别。
如果两国交战，岚国必定落于下风。
是，祖父与二叔祖到时必定披甲上阵，与敌人斗地你死我活。
哪怕牺牲，也有英名加身，流芳百世，子孙跟着荣光。
可是，祖父与二叔祖可有想过，那些因为战火而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寻常百姓们，又当如何？
对于他们来说，谁当政有何区别？
最重要的，是有饱饭吃，有安居乐业的住所遮头。
那么试问，何家祖训，为国为民，祖父与二叔祖到底是为了国，还是为了民呢？”
何元齐深深看了何念念两眼，“这话，是西月教你的吧。”
何念念摇头，“不是西月教我说的，是我自己对这段话的领悟。
在去见易鸿之前，我想着，只要他有一点点不好，我就一定要拆散他和西月。
可是见到他之后，我发现他比岚国的任何一个皇子都要优秀，都要大度。
而在那段时间，我和玉书还看到了枫国国政与民生。
尽管当时大皇子与二皇子争势争地不可开交，权势滔天，但也没有看到百姓失望，民政艰难过岚国。
而这一次，我与玉书去帮易鸿攻打城池，见到的是兵精将良，民心所向。
大家都说，易鸿这次虽然承了君位，但必定要耗费三五年时间才能将枫国上下一统。
但我却可以肯定，不出一年，易鸿必定会向岚国发难！”
闻言，何元齐眼中一震。
何念念接着道：“自我出生后，各大国小国便战乱不断，民生凋零，百姓不得安乐。
我很多时候都在想，如果有一天，能够天下归一，不再有那么多纷争该多好。
但我也知道，那只是痴望。
可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不管祖父与二叔祖最终做什么样的决定，我何念念一定会站在易鸿那边。
因为，我在易鸿的身上，看到了连国一统的影子。”
屋内鸦雀无声。
第197章：宴
不知过了多久，何元齐有些疲惫地摆摆手，“这些话，先不要对你们祖父说，他受不了的。”
何念念与闵玉书应声而退。
离开何元齐的屋子，何念念奇怪地看向闵玉书，“你怎么知道二叔祖已经知道真相了？”
闵玉书刮了一下何念念的鼻子，“你笨咯。”
何念念气地刚要动手，闵玉书连忙捉住她的手，认真道：“刚才在席上，二叔祖说的话，你没听进去吗？”
何念念想了想，“对哦，二叔祖一向不喜欢打听朝政之事，这次怎么倒跟咱们的想法一致了？”
闵玉书有些奇怪，“我倒是更好奇，二叔祖为什么要帮着咱们。
我总觉得，二叔祖心里藏着什么秘密。”
何念念不以为意，“反正，只要二叔祖帮着咱们就行。”
何元齐站在窗边，看着城中通明的灯火，无奈一叹，“这，也是你的选择吗？”
“父亲。”何沐进门，看向何元齐的背影，“你有事唤我？”
何元齐转身看向何沐道：“我要你立刻去办两件事。
但这两件事，需瞒着何家上下，尤其是你伯父。”
随即，何元齐向何沐说了几句话。
闻言，何沐惊了半晌，“父亲……”
何元齐摆摆手，“将来你伯父恨我也罢，与我反目也罢。
我这既是为了何家，也是为了祖训，更是为了天下。”
何沐思索良久，应声道：“孩儿知道该怎么做了。”
……
永昼城。
闵西月稍稍打扮，披好厚重暖和的斗篷，钻上了马车。
车内有暖炉熏香，回雁递过暖手炉，“凤祥宫那位，回宫了。”
闵西月脸色意外，“之前天暖的时候不回来，这个时候回来了？”
蓦地，闵西月看向回雁，“与最近的传闻有关？”
回雁点头，“三人成虎，她放心得下岚国君，可未必放心得下怡王。
当年，她跟宣王更亲近。
那时怡王性格跳脱，哪里会想那么多事？
邓皇后虽然被幽拘，但邓家势力也不是吃素的，居然把这座大山给请了回来。”
顿了顿，回雁又道：“更可巧的是，自打徐感庆一家去了浦城，浦城便接连出了几桩天大的好事。
那边的人纷纷在传，徐感庆才是真龙之象，被假龙给压住了。
如今，这假龙指的，还能有谁？”
闵西月微微蹙眉，“倒不像是哥哥的手笔。”
回雁抿唇，“不管是谁的手笔，对咱们百利而无一害。”
闵西月点点头，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
今晚宫宴，怕是要费神。
……
宴殿。
众臣官女眷就座不久，楼淑妃扶了徐逸仙入殿，众人起身行礼。
“平身。”
徐逸仙看上去清瘦不少，面色黯淡，走路一摇三晃。
闵西月偷偷看了两眼，暗生疑惑。
据她所了解，怡王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下手。
外界传言怡王与楼淑妃把持朝政与后宫，甚至对陛下施以毒手，根本是无稽之谈。
至于易鸿，还要以徐逸仙与怡王抗衡，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助长怡王气势。
那么，徐逸仙怎么会成了这副模样？
她不由看向回雁。
回雁上前布菜，轻声道：“听闻岚国君三不五时前往玉宸宫悼念宸妃与夭折的小皇子。”
闵西月意外地看了徐逸仙一眼。
允兰舟与小皇子自然无恙，而当年在她在背后推波助澜的，有义父云乡伯的手笔，也有易鸿的手笔。
允兰舟成功上位后，云乡伯与易鸿都打算撤手。
没想到，允兰舟自己交了投名状，愿意襄助大计，只求最后安然退出这场游戏。
如果让她知道徐逸仙对她还这么痴情，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年节佳宴，大家尽兴。”
徐逸仙语声轻缓，一字一顿，显地有些吃力。
一些大臣看了，面有忧色。
照例，依照品阶，大家陆续向徐逸仙贺节拜礼。
往年，徐逸仙都是敞开了肚皮吃喝，无不接应。
但今年，徐逸仙都只是浅抿两口，便放下了杯子。
众人陆续起坐，议论声也越来越多。
“父皇。”
怡王徐感佑突然起身出列，向徐逸仙敬酒祝贺。
徐逸仙破天荒地将酒水一饮而尽，众人看在眼里，心里顿时有了不同的想法。
敬过酒，徐感佑没有退下，反而继续道：“孩儿今年已满二十，按着年岁，早该大婚了才是。
只是之前孩儿心有旁务，迟迟不愿成婚，令父皇与母妃担忧了。”
徐逸仙闻言，点点头，“没错，你年岁是不小了，也是该娶个王妃了。
你一向是个有主意的。
怎么，有心上人了？”
说着，徐逸仙的目光瞅了一眼闵西月的方向。
闵西月端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
徐感佑的目光也瞥了过去，嘴角带笑，“父皇英明，孩儿的确……”
“怡王的确有了中意之人。”
楼淑妃适时开口，“之前金玉身染重疾，怡王心伤不已，一直未能将心事放下。
我几度规劝，他也不愿听进耳内。
如今，他总算开了窍，我这个做母亲的也安了心。
楼氏女嫣云，年十四，兰心惠质，聪慧可人，正当相配，还请陛下成全。”
“母妃……”
徐感佑惊疑地看向楼淑妃。
明明方才已经说定，待娶了闵西月，再纳楼家女为侧妃。
楼淑妃看向徐感佑，微笑道：“怡王，我知道你与云乡伯的义女刘闵西月有些误会存在。
但嫣云是个知事的，绝不会相信那些无稽的流言。
更何况，西月早有婚约，今天也能趁着这个机会向大家澄清了。”
闻言，徐感佑不解地转头。
闵西月起身，来到殿中跪下，“请陛下、淑妃、怡王恕罪。
臣女父亲与李丞相早有约定，待到臣女年满十六，便与李丞相之子李萧缔结婚约。
不曾想，臣女有幸得义父看重，入了刘家族谱。
只是义父心疼臣女，希望臣女可以陪伴他多几年，故而与陛下约定三年不婚。
如今，三年婚约将满，也将是臣女与李家兑诺之时了。
之前城中流言纷纷，误传怡王与臣女有所染，但绝非事实，还请陛下明察。”
“你胡言！”
徐感佑面色恼怒，“三年之前，闵李两家婚事便已作罢。
此事城中多人知晓，你敢欺君！”
“臣不敢！”
李宏辰跪下，“怡王容禀。
臣与闵旋乃多年至交，两子尚在幼年，便约定了婚事。
不料臣妇与闵旋之妇稍有口舌，外界便传出了这样的谣言，臣等也无可奈何。”
“你……”
徐感佑看着出面的李宏辰，怒火中烧。
楼淑妃接话，“看来无论天家，还是普通人家，都最畏谣言。
如此，倒是两相其好。
陛下，还请成全这两桩美事。”
“父皇……”徐感佑正待争辩，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楼氏嫣云的确是聪慧可人，可惜到底出身差了些，与怡王恐怕不相匹配。”
闻声，殿内众人一惊。
只见门口一行拥着一位华贵老妇人入殿。
此人，正是自外游历而归的万太后。
第198章：打压
“母后回来了。”
徐逸仙赶紧起身，堆着笑脸上前迎接。
殿内众人也无不起身行礼。
脸色难看的自然要属楼淑妃。
眼见陛下都要下旨了，这个老妖妇却横插一脚！
闵西月安心地回了自己的位置。
万太后一插手，她的这点事就不算什么事了，静静看着万太后与楼淑妃这对婆媳斗法去吧。
众人重新落座，徐逸仙向万太后不停地问好，说起这几年的游历见闻。
徐逸仙继位后不久，万太后就以为国祈祷的名义游历天下名寺，途中还回了一趟老家，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谁都没有想到，万太后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这两年啊，在外头看地多，也听地多。”
万太后面带微笑，“一开始呢，哀家听到的，多是关于陛下的消息。
陛下初治岚国，难免有些差错，但总的来说，还是位仁君，百姓也是爱戴的。
再接着呢，便听到了宣王与怡王的消息。
一位王爷关注民生，颇得民心。
一位王爷注重边武，军心所向。”
万太后话语一顿，看向徐感佑，“不过哀家想着，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
兄弟俩再怎么争，那也是一家人，不至于让场面太难看。
但真没想到，短短的时日，宣王就被赶出了永昼城，怡王占尽了风头啊。”
徐逸仙一叹，“逆子有反心，儿臣不得不拿他开刀。”
万太后又道：“原本，哀家还想着去浦城一趟。
谁知刚走到半路，便听到陛下病重的消息，便再也无心去浦城，立刻赶了回来。”
徐逸仙面色愧疚，“是儿臣让母后操心了。”
万太后嗔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虽非哀家亲生，却一直侍奉哀家极孝，哀家都看在眼里。
说句不中听的，哀家若有什么事，还得仰仗着陛下。
陛下，可得多保重身体啊。
不过，哀家记得陛下一向身体健朗，怎么会突然颓废成这样了呢？”
徐逸仙刚想说什么，万太后怒拍桌面，瞪向楼淑妃，“淑妃你还不知错吗？”
众人一惊，楼淑妃起身拜下，“妾身未能照顾好陛下，有负太后所托。”
闵西月抿唇。
楼淑妃也是个角色。
万太后问责，她主动担责，俨然一副后宫之主的架势。
万太后要是真顺了她的话去责罚她，便是间接抬了她的身份。
但万太后又岂能是吃素的？
“你知罪就好。”
万太后语气一缓，重新看向徐逸仙，“陛下，皇后犯过幽禁，宸妃不幸亡身，后宫实在空虚。
我看陆嫔与胡嫔都是不错的，不若晋为妃位，也彰显陛下的仁义。”
徐逸仙应声，“母后言之有理。”
楼淑妃面色难看。
陆嫔与胡嫔全都是她打压的对象。
万太后又道：“后宫不可一日无主，淑妃虽然跟在皇后身边多年，但到底也还是有所欠缺。
让她独掌后宫事，也是为难她了。
若再加上陆嫔与胡嫔两人襄助，那就最好不过了。”
徐逸仙道：“都依母后所言。”
楼淑妃深吸了两口气，才将满肚子的怨气憋下。
万太后随即举杯，“今天是年节佳宴，没的让天家的琐事搅扰了诸位的兴致。
这晋妃之事也好，选妃之事也好，都稍后再说吧。”
徐逸仙连声道是，与万太后一起向众人敬酒。
这场风波，就此平息。
……
出宫的路上，回雁时时发笑，“自打邓皇后被幽居冷宫，宣王被废，一直神气不已的淑妃这还是第一次吃憋吧。”
“姜还是老的辣。”
闵西月道：“万太后三言两语间，就将楼淑妃压地抬不起头来，也阻止了怡王选妃。”
回雁想了想，“难道万太后是想将宣王再捞回来？”
闵西月摇头，“宣王不管是不是被冤枉，他谋反的名头已经坐实。
万太后断不可能为他而毁了自己的名声。
她方才虽然打压了楼淑妃，但也还留有余线。
这说明，她有与楼淑妃和谈的意思。”
“和谈？”回雁沉吟，“这若是让万太后与楼淑妃联了手，还不知道要掀起什么风波呢。”
“再掀风波也就那么大。”
闵西月不以为意，“万太后也好，楼淑妃也好，真正靠的还是背后的家族。
万家与楼家都有些势力，但这些势力还不足以撼动国本。
你们主子连易沅与易渝都不怕，难道还会在乎小小的万家与楼家？”
回雁忙不迭地点头，“有道理！
但奴婢却怕，怡王会去讨好万太后，然后强行娶你为妃。”
闵西月摇头，“更没那种可能了。
万太后之所以给楼淑妃留了一些余地，便是出于这种考虑。”
……
凤祥宫。
楼淑妃跪在万太后面前，不言不语。
直过了好一阵，万太后才开口，“你如今仗着怡王，在后宫作威作福，真当没人治得了你了？
还是说，你以为扳倒了邓氏，哀家就拿你没法了？”
“妾身不敢。”
楼淑妃伏首，“太后永远是后宫第一人。”
万太后笑笑，“这第一人，我可不敢当。
这天下，迟早是怡王的，也是你们楼家的。”
楼淑妃的身体伏地更低，“妾身仔细思量过，嫣云的确出身差了些。
若能得万家的女儿提携，相信怡王也能更稳重些。
还请太后成全！”
万太后别有深意地看了楼淑妃一眼，“淑妃，你很聪明，聪明地让哀家害怕呀。
你此刻只怕心里已经恨毒了我，但却又不得不屈服于我。
你不过担心，我万家会转而支持宣王。
那么，你就好好记住了。
你若野心太大，犯了哀家的忌讳，哀家自然也是要为自己谋出路的。
起来吧。”
“谢太后。”
楼淑妃站起身，大气不敢出一声。
万太后道：“知道你与邓氏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楼淑妃一礼，“请太后赐教。”
万太后道：“她有野心，都藏在心里。你有野心，都挂在面上。
这一次，像是我打了你的面子。
可你仔细想想，若是陛下有心护你与怡王，会让哀家这么做吗？”
闻言，楼淑妃神情一震。
万太后又道：“若你换作邓氏，怡王换作宣王，你猜猜，陛下会不会饶了怡王的性命，保留你的封号？”
楼淑妃身体一颤，背后生了一层冷汗。
“告诉怡王，他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万太后声音一冷，“要怎么选择，看他自己。
哀家的机会，只给一次。”
楼淑妃拜礼，“妾身明白了。”
这一次的礼，楼淑妃拜地心悦诚服。
第199章：选择
玉阳宫。
怡王徐感佑面色阴沉。
柳前禀话，“念公子已被接去凤祥宫，太后说要亲自抚养。”
徐感佑一拍桌面，“她在威胁我和母亲！”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也该明白，接下来要做什么选择了？”
楼淑妃跨进殿内，目光盯向徐感佑。
徐感佑默然。
楼淑妃坐下，挥退了下人，这才接着道：“这次，你要迎娶两位王妃。
楼氏女与万氏女，以安太后的心。”
“母亲……”徐感佑看向楼淑妃，脸色有所挣扎。
楼淑妃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地道：“你可以选择闵西月，但你要想清楚，选择了她，会有什么后果。
太后一向有手段，连邓皇后尚且对她恭敬有加，不敢造次。
你，确定要赌吗？”
徐感佑木然坐下。
楼淑妃一叹，“儿啊，你如果只是普通的王爷，那你与闵西月的事情，我自然要成全。
但此一时彼一时，你如今身份不同了，前程也不同了。
这几年，你不争也争了，难道要在这个时候退缩、放弃吗？
那到时，恐怕不只是你，连母亲和整个楼家……都要为你付出代价！”
徐感佑仍然不说话。
楼淑妃放下茶杯，语重心长，“为娘知道你对闵西月有情，但有情不能当饭吃。
你今时今日，之所以要被迫做出这样的选择，无非是你还不够强大，还要被人压制。
等将来有一天，你处在了万人之上的位置，也就无需再做选择了。
那时，你再接闵西月入宫，又有何不可？
你且看你父皇，有皇后，有妃嫔无数，但对宸妃的宠爱，那却是独一份的。
宸妃若非福薄，眼下并不会比邓皇后与我差多少。
怡儿，太后是个多心的人，你要早做选择了。”
说完，楼淑妃起身进了内殿。
徐感佑一直呆坐在位子上。
不知过了多久，徐感佑脸色愤怒地将桌上茶杯掀翻在地。
……
宫门外，闵西月向李宏辰深深一拜，“今夜，多谢李伯父为西月解围。”
李宏辰扶了闵西月起身，“不用这么客气，我也有我的考虑，不全是为了你。
况且，我对你父亲有愧，便当是我还了他。”
闵西月知道，自从父亲知道她与易鸿的事情后，就与李宏辰疏远了关系。
“其实……”闵西月道：“父亲心里有苦衷，若有怠慢，还望李伯父不要放进心里。”
李宏辰点点头，“你父亲那人，我很了解。
他这样做，必然有他的理由。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理由，但我能够理解。”
顿了顿，李宏辰道：“永昼城终归是事非之地，你要想办法尽快离开才好。”
闵西月应声，“李伯父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李宏辰笑了笑，两人相互告辞。
看着李宏辰上了马车、远去，闵西月一时有些感慨。
“今晚李伯父明着帮我，只怕怡王会对他生隙。”
回雁微笑，“小姐何不想想，李丞相缘何要这样明目张大地帮小姐，甚至可以说是与怡王在做对了呢？”
闵西月看向回雁，“你又知道什么？”
回雁抿唇，“李丞相已经请辞了。”
闵西月微有讶异，再次看向李宏辰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前世的李宏辰也是对朝政深感无力而请辞。
那么今生呢？
只是因为对怡王有所失望了吗？
一开始，徐感佑还能广纳进言，对于李宏辰也比较器重。
但随着徐感佑的野心越来越大，作风越来越激进后，他对李宏辰便越来越疏远。
李宏辰所提的建议，也一次次石沉大海。
如今宣王被废，怡王成了眼前最大的赢家，对于李宏辰自然就更不放在心上了。
李宏辰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也说地过去。
但闵西月总觉得，这件事还别有内情。
奔行的马车内，李宏辰看向对面的身影，“都回来了，何不见她一面？”
对面的身影摇头，“我这次是偷偷回来，不想惊动太多的人。
况且……她已经……”
对面的身影顿住话头，没再说下去。
李宏辰叹息，“你既然知道了，也就想开些，一切以大局为重。”
对面的身影应声，“孩儿明白。”
李宏辰望着迷朦的窗外，“若有生之年，能看到天下一统，我也死而无憾了。”
对面的身影默然，看着手中的令牌，入了神。
他犹记得自己平静的生活，被那个人的突然到访给打破。
易鸿，枫国继位的新君，却乔装来见他一个小小的主簿，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他以为对方是冲着他父亲来的。
但没想到，对方只是跟他讲了一个故事。
一个，有他，有易鸿，有闵玉书和闵西月，还有闵家的故事。
他不想相信。
但他想起了闵西月退婚时，对他所说的那些话。
也直到那时，他才总算理解了西月那时的目光。
每每想到故事里西月后来孤苦的结局，他就难以入眠。
如果，他不做点什么，他会觉得窒息。
老天爷也是怜惜她的吧，给了她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而自己，也算曾经拥有过。
足矣。
……
闵西月带着回雁刚刚下马车，就发现云乡伯府外，多了一支队伍在驻守。
不远处，又一列巡逻队伍走了过来。
为首的卫官向闵西月行礼，“闵小姐安。”
闵西月点点头。
那卫官又道：“最近城中混入了一些流贼，属下等奉怡王之命，在此保护闵小姐。”
闵西月淡笑，“辛苦了。”
说完，闵西月与回雁进了府门。
进门不久，管事迎上前，“小姐，伯爷有请。”
院子里，云乡伯正在练习棍法，一招一式力度刚好，可谓老当益壮。
闵西月在旁边看了一阵，云乡伯才收了功法，将棍子丢给护卫，接过帕子擦了擦脸。
两人走向屋内，云乡伯问，“门外的人都看见了？”
闵西月点头，“没想到怡王会这样小心。
不过他也想错了，我没打算这个时候离开。”
云乡伯笑了起来，“他这是被逼急了。
楼淑妃逼他娶一个楼家女，万太后又逼他娶一个。
他能冷静下来，才奇怪了。
只是，我没有想到他，真的会妥协。”
云乡伯看闵西月一眼，“想当初，他为了你也花了不少工夫，还曾为你挡箭，足见他的真心。
但现在，他的野心越来越大，才会纠结于这样的选择。
如果让他知道，选择你会对他更有利的话，会不会悔地肠子都青了？
你的眼光，还是不错。
易鸿那小子，枫国的事就够他操心了，还将你这边的事情盯地死死的，不让徐感佑有空子钻，不容易啊。”
闵西月微愣，随即问，“万太后……”
“没错。”云乡伯道：“明面上是邓家的人捣鼓的，但其实背后，就是那小子在推波助澜。”
闻言，闵西月微笑起来。
第200章：迷失
想起之前易鸿让人传播的，关于徐感佑的谣言，闵西月就更好笑了。
那个家伙，就是这样，沉稳地来，又不乏幼稚。
明明都有手段对付徐感佑了，偏还要造那样无聊的谣言。
对于徐感佑来说，也就恶心一下的程度。
人家压根没放在心上。
但请了万太后回来压制徐感佑，却是真刀实枪的伤害。
这下，易鸿算是真正报了徐感佑撺掇昭月公主的事情。
应该能歇停一下了。
……
“歇停？”
易鸿摇头，“徐感佑都还没疯，我怎么能够停下。”
齐鸥站在一边，有些好笑，“陛下在永昼城，还有其他城的布局都在发挥作用了。
徐感佑如今忙着婚事，忙着重新搏得徐逸仙的好感，就会忽略其他地方。
不过，边境几座城池，徐感佑还是看地紧。
看来在徐感佑心里，陛下是他毕生的大敌。”
不管是感情，还是政权。
易鸿不以为意，“他有他的布置，我也有我的计划，看谁更胜一筹。”
齐鸥笑了，“也是，其他的不说，姚城和岭城已经在陛下囊中。
只要陛下愿意，随时可以给予岚国雷霆一击。”
易鸿叹息了一声，“真想不到，鱼太爷的存在会影响到了何家的决定。”
齐鸥道：“可见这是天意。”
易鸿动作一顿，“啊，记得给徐感佑备办一份大礼，贺他新婚之喜。”
齐鸥好笑，“是，奴才这就去办。”
易鸿又自顾自地嘀咕，“光送礼物还不够诚意，我还得写封贺信。”
齐鸥摇摇头，退出了殿外。
自家主子这记仇的个性，真是没地说。
……
玉阳宫。
楼淑妃起身便问，“怡王怎么样了？”
侍婢回答，“喝了几杯酒，一早离开了。”
楼淑妃微笑，“看来他是有决断了。”
侍婢问，“奴婢觉得，夜长梦多，不如将闵西月与李萧赐婚，也好断了怡王的心思。”
楼淑妃摇头，“不可。怡王是什么性情，我最清楚。
这个时候，非但不能成全闵西月和李萧，还要想着法子阻止他们成婚。
不然，怡王被逼急了，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到时功亏一篑，得不偿失。”
侍婢行礼，“还是主子想地周到。”
徐感佑出了宫，便直奔云乡伯府。
看到自己派遣的人仍然守在府门外，也没有发生什么事，徐感佑微松了一口气。
走进府内，徐感佑便被请到了客厅。
早已等候的闵西月上前行礼，“怡王安。”
徐感佑扶起闵西月，两人各自落座。
徐感佑沉默了许久，才出声道：“母亲已向父皇为我赐婚，楼家一女，万家一女，并列为我的王妃。”
“恭喜王爷。”闵西月道。
徐感佑看向闵西月，“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闵西月摇头。
徐感佑摇头轻笑，“看来，你是真的不在乎我。
昨晚在殿上，听了母亲和太后的话，我虽然还没有做决定，却心急如焚。
害怕你恼我，害怕你半夜就逃走。
我急命人过来守住云乡伯府，不愿失去你……”
顿了顿，徐感佑深吸一口气，再叹息道：“西月，不管你怎么想，我这辈子已经认定了你。
我一天不放你离开，你就一天休想离开。
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到时，楼家女也好，万家女也好，都不能与你相提并论。
只要我有了真正的权力，无论是谁，都不能再阻止我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说到最后一句，徐感佑的神情微微狰狞。
闵西月看着徐感佑，默然无言。
她不由想起了最初见到的那个徐感佑。
虽然有些自恋，癖好也怪，但活地简单，也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但现在……
她觉得徐感佑已经迷失了。
亦或者，这才是真正的徐感佑。
想到这里，闵西月开口，“殿下以为，做上了至高无上的位置，就能随心所欲了吗？”
闻言，徐感佑下意识地避开了闵西月的目光，起身道：“过段时间，我再来看你。”
说完，徐感佑大踏步离去，仿佛在逃避什么。
闵西月收回目光，暂时将徐感佑的事情抛到脑后。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每个人，也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
怡王大婚，同娶两位王妃，场面一度恢宏。
楼家也好，万家也好，还有皇家，都花了大心思打造这场盛世。
街头巷尾，无人不在议论这桩婚事。
宝庆殿里，徐逸仙握着酒壶，看着一幅画像，神情显地有些寂寥。
束玉春上前劝慰，“陛下，宸妃虽然仙逝，但她一向最心疼陛下。
如果让她看见陛下这副模样，只怕又要不安了。”
徐逸仙灌了口酒，叹道：“玉春啊，你能明白朕的心情吗？
宸妃在的时候，朕觉得自己还有很多。
邓皇后、楼淑妃，满宫的妃嫔，都是我的。
宣王、怡王，还有那些个不冒头的儿子们，也都是在意我的。
可是……宸妃去了后，我才忽然发觉……
朕当真是个孤家寡人啊。
恐怕，除了宸妃，再也没有别人会真的在意朕了。”
束玉春道：“陛下还有奴才，奴才对陛下忠心耿耿。”
徐逸仙点点头，“我知道。就是心里堵地慌。
如今，怡王势大，连太后也被他拉拢，朕……将被置于何处？
朕这个儿子太优秀了，朕坐在这皇位上，那是坐立不安啊。”
束玉春道：“陛下一日为君，便一日是万民之主。
不管是谁，都不能伤害陛下。”
徐逸仙摆摆手，“从前这些，朕也爱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不爱了。
觉得乏味极了。
朕在想，当初明宗成了太上皇以后，是不是也是这么个想法。”
束玉春道：“陛下，你喝醉了。”
徐逸仙打了个嗝，半眯着眼，嘴里嘀咕起来，“报应吗……报应吗？”
束玉春看着徐逸仙安顿好，这才离开宝庆殿。
但他没有直接离宫，而是脚步一转，去给楼淑妃请安。
楼淑妃见了束玉春，颇有几分意外，“束大人如果是来兑现好处的，那恐怕还早了点。”
束玉春笑笑，“那哪敢。
如今怡王独大，朝中谁不要低头。
我过来，的确是怕我的好处飞了。
但不是怕淑妃与怡王不兑现。
而是怕……淑妃与怡王等不到向我兑现好处的时候了。”
楼淑妃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束玉春别有深意地道：“从前，我看宣王太过虚伪。
但现在，我看怡王太过清高。
心里有多大的野心，脸上便全挂着。
如今满城风雨，大家讨论的可都是怡王。
长此以往，将置陛下于何地？
宸妃去后，陛下本就心情不佳，如今再看着昔日的儿子成龙成凤，渐渐高过了他。
淑妃想想，陛下这心里……可能好受？”
第201章：父子情远
楼淑妃一叹，“多谢束大人提醒，我会督促怡王多孝敬陛下。”
束玉春摇头，“如果只到那个程度，我不必特意来提醒淑妃。
我方才便从陛下宫中出来，陛下也刚刚饮酒睡下。
都说酒后吐真言，淑妃猜我听到了什么？”
“什么？”楼淑妃坐直了身体。
束玉春轻笑，“陛下说，他的儿子，可不止宣王与怡王两个。”
楼淑妃身体一僵，眼中迸出了犀利的目光。
束玉春坦然相对，“我是无所谓的，大不了换个主子。
但要重新投资一个人，实在太麻烦。
如果淑妃与怡王能够想到对策的话，我也就能安眠，也就不必再多花心思另谋后路了。”
说完，束玉春向楼淑妃一礼，含笑而退。
束玉春离开后，楼淑妃猛地抓起茶盏往地上一摔。
“主子息怒。”
侍婢们纷纷跪下。
楼淑妃想起近段时间，除了必要的宴会，徐逸仙几乎从未主动召见过她，更别说来她宫里看她了。
宣王出事后，对怡王也是冷淡了许多。
束玉春是徐逸仙最亲信的宠臣，楼淑妃自然不会怀疑对方的话。
“都走到这一步了，绝不能输！”
楼淑妃暗暗咬牙，握紧双拳。
……
“啪嗒—”
怡王府内，徐感佑看了易鸿命人送给他的大婚贺礼。
一座双凤捧珠的雕塑。
徐感佑顿时便恼怒地砸在了地上。
易鸿这是在嘲笑他！
嘲笑他完全靠着万家与楼家的力量才能上位！
“王爷息怒。”
屋子里的奴才跪了一地，个个胆战心惊。
大家同有一种感觉。
主子的脾气越来越差了。
徐感佑胸脯起伏，好半天才舒缓过来。
柳前适时提醒，“殿下，两位王妃还在等着。”
徐感佑闭了闭眼，“去万王妃处。”
说完，徐感佑大步走出，眼底积聚着风暴。
……
云乡伯府。
闵西月看着易鸿的来信，陷入了沉思。
【景国旧族一时难以拉拢，我意让景国皇族坐镇景国旧都瑞城，以慑众人。】
易鸿的意思她明白。
眼下易鸿一统枫国，景国虽然已灭，但人心动荡。
易鸿想要在短时间内安稳景国旧域，恐怕没那么容易。
而景国皇族，还在世的，便是如今呆在青城的欧阳略了。
如果欧阳略坐镇瑞城，多少会安一些人心。
但闵西月更在意的是，易鸿对欧阳略是否有杀心。
而欧阳略，又是否会为故国做点什么？
一旦他这样做了，易鸿必定难以容他。
就算欧阳略没有想法，那么景国故臣呢？
肯定会想方设法诱劝欧阳略，与易鸿为敌。
这不是闵西月想看到的。
也许易鸿存了试探之心，也许他想借欧阳略来看清真鬼假鬼，然后对那些怀有异心者动手。
但欧阳略何其无辜！
明明可以避免发生的，她怎么能忍心看着事情发展到那一步？
“西月小姐。”
眼前一人，正是易鸿身边的谋臣王延。
虽然王延没有亲自见识到闵西月在龙安城的所作所为，但能令符准所赞赏的人，他自然也是钦佩的。
更何况，闵西月还是他们陛下的心上人。
来的时候，陛下吩咐过他，说是事关重大，让他小心措辞。
自打见到闵西月，王延便一直战战兢兢。
此刻看到闵西月皱眉沉默，不由心里更加打鼓。
“陛下说了，略公子是西月小姐在意的人，他绝不会违背西月小姐的心意，而对略公子施以诡计。
而且，陛下还让臣下前往协助略公子。
还请西月小姐务必安心，陛下也好，臣下也好，一定会为略公子周全。”
说完，王延拜了下去，以示诚意。
闵西月一叹，上前扶起王延，“阿略今年十岁，也是有想法的人了。
我不会轻易替他做决定。
这样，我手书一封，你亲自带了去青城见他。
若他同意与你去枫国，你便带他走。
若他不同意，你就自个儿回去向你们陛下复命吧。”
“是，是。”
王延悄悄抹了一把冷汗。
明明闵西月看上去是最温和不过的，可站在她面前，王延就感觉到了不亚于易鸿的威势。
还好，对方是个通情达理的主。
想了想，闵西月又看向回雁道：“回峰左右还在青城。
如果阿略有意去枫国，就让他跟着。
且告诉他，如果阿略有什么意外，他也不必回来见我了。”
回雁郑重应声，“是。”
王延又道：“陛下还说，如果略公子的事情顺利。
那么接下来，枫国的局势就会迅速安定。
还请西月小姐早作打算。”
闵西月点头，“明白了。”
不管是枫国自己人，还是其他国人，都认为易鸿想要稳定枫国的局势，少则三五年。
哪怕再快，也不可能低于两年。
但事实是，易鸿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人。
只要他想，这个数字可以提前很多。
看他忙地不可开交的时候，居然还有闲心造徐感佑的谣，就知道了。
让她早作打算，也就是让她提前自保。
……
凤祥宫。
万太后看着徐感佑领着两位王妃来拜礼，脸色很是欣喜。
怡王府的一举一动，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
徐感佑选择先与万王妃同房，说明徐感佑是个知轻重，识时务的人，她很满意。
楼淑妃在一旁道：“怡王也成了家，心性更该成熟了才对。
你父皇最近心情不好，你虽要为他担着政务，但也不能不理会尊长。
一会就去拜见你父皇，陪他多说说话，好好安慰一番。”
“没错。”
万太后接话，“你父皇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从小是个性情开朗的。
最近，倒是阴郁了不少，连我也不能看透。
你这个做儿子的，不仅要为父君分忧，还要明白父君心里在想什么才好。
亲亲的一家人，没得让外人成了传话筒，白白失了欢心。”
徐感佑应声，“儿臣明白。”
又陪着万太后说了一阵话，徐感佑便留下两位王妃，去了父亲徐逸仙的宝庆殿。
束玉春对母亲说的话，母亲已经让人告知了他。
想到父亲对自己的疏离，徐感佑却并没有太大感觉。
因为自从自己与宣王争位以来，父亲便对他疏远了许多。
父亲，不再是以前的父亲。
而自己，又何尝是以前的自己？
连自己大婚，父亲都表现地不冷不热。
说父子间的感情没有淡化，那都是假的。
来到宝庆殿，徐感佑看到徐逸仙正立在廊下，看着晦暗的天空，仿佛在思考什么。
徐感佑收拾心情上前拜礼，“儿臣拜见父皇。”
第202章：滞留青城
过了好一阵，徐逸仙才收回目光看了徐感佑一眼，“嗯，来了。”
徐感佑起身走到徐逸仙身边，“儿臣带了两位王妃进宫。
太后十分欣喜，欲在凤祥宫设宴，父亲若是不忙，还望前去。”
徐逸仙在廊下慢慢走着，“听闻你频频调动北境军官，惹地军中人怨声载道。”
徐感佑回答，“儿臣以为，有能者居之。
更何况，枫国狼子野心，北境是护卫大岚国的第一道防线。
军官身系万千兵士，若不能以身作则，统领大局，便是视岚国安危于儿戏……”
见徐逸仙的目光扫来，徐感佑话语一顿。
他差点忘了。
当年便是他的父皇与枫国结盟，一同消灭了景国，这才使得枫国越加壮大。
徐逸仙收回目光，“枫国势大，人心惶惶。
北境军官大多是世家出身，你有改革之心，为父理解。
但你手段太过激进，势必引起众世族的不忿。
长此以往，恐怕更不利于北境安定。
须知，皇权之下便是世家。
若没有他们的拱卫，大岚国徐家未必能撑到今日。”
徐感佑低头轻应了一声，“儿臣知道了。”
徐逸仙看了徐感佑两眼，知道他没听进去，也没再多言，摆了摆手。
“你也来请过安了，晚间我自会过去，你先过去吧。”
徐感佑不再多言，行礼告退。
徐感佑走后不久，束玉春迎上徐逸仙，扶住他的手，继续在廊下慢行。
“怡王殿下到底年轻，年轻则气胜，陛下良言忠告，他未必听地进去。”
徐逸仙淡哼一声，“真当自己翅膀硬了，我管不得他了。”
束玉春眼中闪过精光，“陛下说的是，怡王就好比那高飞的风筝，这线嘛，始终牵引在陛下的手中。”
……
青城。
徐感庆与荆玲琅刚抵达青城，便见一行人迎来。
荆玲琅一眼看到了自己的父亲荆集，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庆公子一路疲惫，还请暂时在青城逗留几日。”
闵玉书上前行礼，“在下青城府参军闵玉书。”
徐感庆微愣，荆玲琅解释了两句。
徐感庆不由感慨，“原来是西月之兄，令堂一向可好？”
一行人寒暄着进了早备的宅院。
用过饭后，闵玉书与其他人离开，荆集留了下来，与自己的女儿、外孙亲近一番。
荆集抱着小外孙，脸上堆起了褶子，“浦城倒是个安静的去处，只是恩儿年幼，只怕他不习惯。”
荆玲琅道：“父亲不用担心，恩儿本也没在永昼城呆上几日。
如今开了春，南边又气候暖和些，反倒是比北边好过些。”
荆集默然一阵，“忠勇公一门祖籍浦城，我便腆着老脸，向他们求个人情吧。”
荆玲琅张了张嘴，将阻止的话吞咽了回去。
父亲多年为官，一向为公。
因此得罪了不少朝廷官员、达官贵戚。
一路被贬出永昼城，也从没低头。
如今，却为了她向忠勇公讨人情，实在令荆玲琅难受。
她最终没有拒绝，既是想让父亲安心，也是因为这一路过来，受尽了人情冷暖。
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幼儿着想。
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好。
父女俩正说着话，忽然小婢慌慌张张地来禀，“夫人，爷方才喝了两杯酒下肚，居然发了急症，晕厥过去了。”
“什么！”
荆玲琅与荆集同时站起了身，神情惊愕。
“到底怎么回事？”
荆集问。
他刚刚看到徐感庆的模样，的确是有些削瘦，但要说有什么病态，也不至于。
如果真的只是突发急症也就罢了。
荆集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
他最担心的，就是朝中有人故意对徐感庆下手。
因而哪怕违背了自己一向的原则，他也坚持让女儿绕道青城，让父女俩见上一面。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女婿居然会在抵达青城的第一天，就出了事！
荆玲琅将孩儿抱回给奶娘，便同着父亲一起赶往徐感庆的屋子。
徐感庆的屋子里，围了一堆人。
除了闵玉书、侍奴与医师，还有鱼家的人也来了。
荆集感到一些意外。
“鱼馆长。”
“荆司马。”
荆集与鱼英达相互行过礼。
医师放下徐感庆的手，起身向众人禀道：“庆公子一路劳顿，加上神思忧郁，又遇水土不服，这才病倒。”
闻言，荆集与荆玲琅都松了一口气。
荆集问，“那病情可严重？”
医师道：“说严重也严重，说不严重也不严重。
这病，需要调养是其一，需要静气是其二。
如果再一路劳顿，频换歇处的话，恐怕会病上加病。
况且，南边气候与北边大有不同，庆公子一时怕是难以适应。
如今又在病中，就更加不利了。”
荆玲琅看向昏沉中的徐感庆，脸色担忧。
荆集愣了一阵，随即向医师一礼，“那就有劳医师为庆公子好好调理了。”
“荆司马客气。”
医师回礼出了屋子。
闵玉书向荆集道：“司马大人，庆公子到底是皇室后裔。
纵然有过，但如今已受惩处，理应得到关怀。
庆公子既然病重若此，不如暂留在青城休养。
待到其养好病，再赶往浦城不迟。”
荆集微微沉吟，“只怕侯刺史会另有想法。”
徐感庆来到青城，侯刺史避而不见，就是怕引火烧身。
如果他再将徐感庆一家留在青城，只怕侯刺史会上书参他徇私。
当然，他不怕侯刺史参他，也不惧陛下责罚他。
但他只怕对方添油加醋，惑乱君心，反而使得陛下龙颜大怒，对徐感庆追加罪责。
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鱼英达道：“庆公子终究也是陛下之子，陛下如果不念旧情，也不会让庆公子一家安然走出永昼城。
事实摆在这里，荆司马只需照实上奏。
若陛下念情，准允庆公子暂留青城休养，那便皆大欢喜。
若陛下发怒，不允荆司马所请，这时间也过去了不少，或许庆公子的病情也已经稳定下来。”
荆集点点头，“鱼馆主所言有理。
事不宜迟，我这便回去写奏书，命人快马加鞭送往永昼城。”
说完，荆集匆匆告辞。
荆玲琅向众人拜谢。
鱼英达、鱼向文与闵玉书一同离开了宅院。
闵玉书看了看四周，轻声道：“外祖、表兄放心，此药只是看着凶险，实则于徐感庆身体无碍。
只要停了药，也只需一两日便可调养好。”
鱼英达点头，“南境如今有了徐感庆这颗棋子，只待大事一成，便可剥离北境。”
鱼向文道：“只是浦城……”
鱼英达摆摆手，“浦城，我另有安排。”
第203章：同意
凤祥宫。
万太后看着众人满脸欣喜，“一家人就是要和和乐乐，团圆美满。
今晚，看着皇上、淑妃、怡王，还有怡王妃都陪伴在哀家身侧，哀家只觉得又年轻了几岁。”
“母后说的是。”
徐逸仙接话，“母后福寿安康，小辈们也才能安乐。”
徐逸仙端起酒杯，“这一杯，儿祝母后万事顺遂。”
“好，好好。”万太后高兴地喝下一小杯果酒。
其他人也跟着敬酒祝祷。
气氛正热烈间，门外传话，“太后、陛下，礼王、允王、和王到了。”
万太后一愣。
徐逸仙出声，“让他们进来。”
随即，徐逸仙向万太后解释，“儿想着，礼王、允王与和王三个，也是母后的孙子。
这样的聚会，也让他们过来凑凑热闹，给太后和凤祥宫添添喜气。”
万太后很快恢复了笑脸，“皇上说的是。”
楼淑妃却是脸色一变。
怡王徐感佑默然吃菜，没有作声。
很快，三位王爷进来拜礼。
万太后高兴地点头，“几年不见，你们也都长地有模有样了。
好好好，快坐下，一起吃吧。”
“谢太后。”三位王爷坐下。
万太后又出声道：“你们三个也这么大了，也当为大岚国效一份力了。
怡王年纪轻轻，统领北境，能力出众。
哀家不指望你们与怡王比肩，但至少要能做到协助怡王治理好岚国。
所谓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
你们好好协助怡王，他将来才能念你们的好。”
徐逸仙接过话头，“能力也非一朝一夕之功，儿也是可以将他们培养起来的。”
万太后看了看徐逸仙，没再说什么，“也别拘着了，都用膳吧。”
散宴后，凤祥宫安静下来。
侍婢扶着万太后来到内间坐下。
万太后摇头，“几年不见，皇上也是有些长进了。”
侍婢道：“怡王已经大权在握，又深得人心，陛下如此，岂不是逆人心？”
万太后笑了笑，“人心？人心是易变的。
这场龙虎斗，哀家看戏就好。”
……
玉阳宫。
一名小侍正在禀报。
“陛下离开凤祥宫后，便将礼王、允王与和王三人召至宝庆殿。
据说是要分派一些朝廷事务给三位王爷，还特赐了随时可以出入宫禁的令牌。
三位王爷走后，陛下又在琢磨要给三位王爷各安排一位辅导的老师。
还拟旨，欲定下三位王爷府中的世子。”
闻言，楼淑妃叹了口气，“看来，陛下并不是说说而已，当真有心要另外培养继承人。”
楼淑妃看向徐感佑，“虽然一时半会难以撼动你地位，但长此以往，众臣只怕心思动摇，另有想法。”
之前只有徐感庆与徐感佑两位竞争者，大家不是选前者，便是选后者。
待到徐感佑获胜，大部分人都偏向了徐感佑，但到底许多人并不能在徐感佑面前露脸。
若是得知徐逸仙有另外的心思，这些人便会人精一般地打起其他王爷的主意。
若他们再不做点什么，事情恐怕会一发不可收拾。
徐感佑喝着茶，“父皇对国家政务并不上心，对这些事情却是摸地门清。
也不知道，这是大岚国之幸，还是不幸。”
楼淑妃看着徐感佑，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佑儿，这话说不得！”
“有什么说不得？”
徐感佑放下茶杯，“他做得，我说不得吗？
他还未继位起，便一直胡作非为。
若只是个闲散王爷，便也罢了。
但成为君王后，仍是如此。
一继位，便为了个风月女子闹地满城风雨。
继位后，宠亲信，远直臣。
坐看我与徐感庆斗地你死我活。
我插手北境之事，他却又偏帮着那班顽固世家。
如今，嫌我不听话了，又要另外扶植继承人。
这样的君王，是真的在为天下考虑吗？”
“够了！”
楼淑妃心绪不宁起来，“他到底是你父亲！”
徐感佑站了起来，语声冷漠，“我自然记得他是我父亲。
但……当父亲的，未必能齐家治国平天下！”
说完，徐感佑向楼淑妃一礼，退出了殿门。
“你……”
楼淑妃看着徐感佑远去的背影，想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站起身，楼淑妃在屋里踱了几圈，蓦地吩咐身边亲信，“去通知楼家族老一声。
最近如果怡王有什么动静，不管大的小的，都要及时来禀知我。
若是事关整族安危的大事，必要先通知我，我同意后才能行事！”
亲信应声，“奴婢这便去通知。”
楼淑妃长叹了一声，眉间满是不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佑儿已经完全脱离了她的掌控。
甚至，她看着刚才的徐感佑，心里升起了无限的恐慌。
她在面对邓皇后、万太后，徐逸仙时，都不曾有过这种感觉。
……
青城。
欧阳略看了闵西月的手书，然后看了看来人，点头道：“我愿意随王先生去枫国瑞城。”
王延大为意外，“略公子不再想想？”
据他所知，闵西月在手书当中，分明是规劝欧阳略不要掺和这趟浑水。
但欧阳略看过手书后，却毫不迟疑地答应下来。
这下倒是令王延有些担忧起来。
眼前这位十岁的小公子，景国的最后一位皇族，该不会一直忍辱负重，只待有一天能够复兴景国吧？
如果是这样，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陛下可是一再交待，要看好了这位小公子。
而且，他还是闵西月在意的名义上的弟弟。
“王先生不必疑虑。”
欧阳略出声，语气像个小大人，“略并非出生在正统皇家，自小被寄养在瑞城外。
除了身边伺候的人多点，没有双亲在旁，其实与普通人无异。
来到岚国后，我随西月姐姐见识了许多民生与风情。
对我来说，最开心的日子不在景国，而在岚国。
对略来说，此生最重要的人，也是西月姐姐，以及闵家、鱼家的人。
只凭这一点，王先生就不必担忧我会背叛西月姐姐。
西月姐姐如今被困在永昼城，虽然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但想要破此僵局，必得使枫国先动。
要使枫国先动，只要维稳枫国大局才可。
如果略能为这件事出一些绵薄之力，帮到西月姐姐的话，略必倾尽全力。
况且，略相信，你们国君必定对略有周详的安排。
略不过一十岁稚子，难道还能与你们智慧双全、有勇有谋的陛下相提并论吗？”
王延听了略的话，呆愣了许久。
他万万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欧阳略居然将整件事情看地这么透彻。
一时间，既是敬佩，又是害怕。
但对方有句话说地很对。
易鸿也不是放虎归山之人。
如果没有万全的准备，绝不敢如此行事。
一旦欧阳略有反心，那必然是自食苦果。
如果对方真能安安稳稳地照着计划走，也就算皆大欢喜了。
王延向欧阳略一拜，“略公子深明大义，又重情重义，延感佩在心。
对了，西月小姐说，如果你同意此事，可与她在永昼城一见，她有话要交待。”
欧阳略叹息一声，“不必了。
待到我为枫国出了力，帮了她之后，再去见她吧。”
第204章：逼宫
宝庆殿。
云乡伯向国君徐逸仙一礼，“不知陛下召臣前来，所为何事？”
徐逸仙从座上起身，亲自扶起云乡伯，意味深长道：“放眼现下整个朝堂，也就只有伯爷立场居中了。
我这有件事，想要委托给伯爷，还望伯爷不要辜负朕的所托。”
云乡伯一揖，“请陛下吩咐，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好。”徐逸仙满意地点头，“是这样的……”
云乡伯府。
“陛下让义父代他去青城探望废宣王徐感庆？”
听了云乡伯的话，闵西月感到诧异。
“是啊。”云乡伯点头，“咱们这位陛下的心思，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前段时间，大封礼王、允王、和王三位亲王，如今又让我去探望废宣王。
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只怕宫中那几位也不太清楚。”
闵西月道：“如此也好，义父此去青城，就不必再回来了。”
她外祖父将徐感庆留在青城，就是要为了接下来作打算。
没想到，国君徐逸仙会主动给云乡伯这样的机会，令他脱困于永昼城。
云乡伯一叹，“我向陛下提及，让你跟我一块去青城，但陛下似乎有所顾忌。”
闵西月摇头，“就算陛下答应，怡王也未必罢休。
你一个人去青城，就不会引起怡王太多的注意。
我若跟着去了，只怕后面的计划反而不好施展，倒让怡王起了疑心。”
云乡伯点头，“我会留下足够的人手，护你周全。
听我的话，事到紧急之处，也不必再遮掩什么，直接离开永昼城就是。”
闵西月应声，“义父放心。”
……
怡王府。
怡王徐感佑听闻宫中消息后，脸色恼怒，“难道父亲还要赦回徐感庆那个叛逆不成！”
幕僚道：“废宣王滞留在青城这件事，实在有些蹊跷。
加之废宣王妃荆氏，乃是青城司马荆集的女儿。
只怕，这荆集也有了私心。
若放任不管，恐对殿下不利。”
另一亲随也道：“上奏折的是荆集，而非青城侯刺史所奏。
这么说来，可见那侯刺史对殿下还是有所忌惮的。
依臣下之言，不如派遣心腹过去，命侯刺史暗中动作，彻底断了废宣王的后路。”
怡王徐感佑点头，“就这么办！”
正说着，门外传来急报，“殿下！北境紧急军报！”
“说！”徐感佑面色一凝。
这个时候，按理说枫国易鸿还没有这么快能够稳定内政，对岚国动手才是。
“安国侯叛变！不但将岭城殿下推举的将官统统撤下，还集结了那些被殿下贬黜的世家军官，一同反岚！
听闻枫国也已集结二十万大军，正欲从岭城直捣我岚国！”
徐感佑腾地站起了身，脸色既惊又怒。
怎么可能！
他明明已经对岭城那些不听话、不作为的世家将官作了处置，怎么会……
安国侯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他们集结起来？
不对……
徐感佑突然意识到，安国侯的反叛之心，只怕早就有了。
所以，才会明面装做不作为，暗地却结党谋划。
易鸿！
不用说，他又被易鸿给算计了！
徐感佑气地牙齿打颤，飞快朝门外奔去，直直赶往宫中。
他已经不想知道为什么易鸿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岚国大动干戈。
他现在只能考虑一件事。
岚国不能再内斗，政权与军权必须集于他一身才行！
……
“不好了，不好了。”
束玉春的惊吼声响彻宝庆殿。
国君徐逸仙正在看着允兰舟的旧物追思，忽然听闻这大惊小叫，心里有些不快。
“何事？”
“陛下啊。”束玉春几乎是爬到了徐逸仙的面前，哭丧着脸道：“怡王，怡王要逼宫了！”
“什么！”徐逸仙惊地站起身，脸色大变，“这逆子……”
束玉春接着道：“奴才已命宫中兵卫紧锁宫门，暂时抵抗怡王军卫。
事情紧急，还望陛下早作决断。”
“你的意思是？”徐逸仙看着束玉春，眼中犹疑不定。
束玉春则直接叩首道：“陛下想想明宗爷的晚年吧。
陛下若不想重蹈明宗爷的覆辙，就必须尽快向天下昭告怡王的叛逆之举，召集各地卫军来永昼城护驾。
哪怕各地卫军不能立时就到，也能令怡王心有忌惮，不敢对陛下太过放肆啊。
再有宫中楼淑妃，是怡王生母，若怡王不顾楼淑妃性命，执意要逼宫，便是大不孝。
还有……还有万太后，陛下一定要说服万太后站在陛下这边啊。”
这时，远处传来喊杀声，徐逸仙的脑子顿时乱成一团，“好，好，就依你之意，让人去办吧。”
束玉春叩首，“臣定不负陛下嘱托！”
……
闵西月前脚刚送走了云乡伯，后脚回府，就听闻了怡王逼宫的惊天消息。
“怎么会这么快！”闵西月了解了北境事宜后，不由奇怪。
回雁道：“从年节拖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几个月，陛下早就等不及了。”
回雁口中的陛下，自然指的是易鸿。
顿了顿，回雁道：“小姐，现在永昼城已乱，小姐当早作打算。
是南下青城，还是北上枫国？
亦或者，只在附近挑处僻静的地方，暂避兵锋？”
闵西月想了想，“青城有义父，还有外祖父、兄长他们，我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若是滞留在附近，恐怕目标太明显，容易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北上！”
回雁欣然一笑，“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闵西月却阻止道：“不必了。”
回雁疑惑，“小姐觉得时机未到？”
闵西月点头，“府外有怡王的人把守，如果我们在这个时候贸然离开，恐怕对义父也有不利。
不若等宫中事平，怡王必然出兵北境，他未必会将我单独留在永昼城。”
回雁一惊，“可是这样一来，小姐岂不成了怡王手中的筹码？
只怕陛下……”
闵西月道：“你们陛下安排的棋子太多，如果我不留下，只怕怡王会心有顾忌，甚至猜到你们陛下下一步的计划。
只有我留下，怡王才会放松警惕。”
话语一顿，闵西月道：“吩咐下去，义父留下的人在明面随我。
你们陛下留下的人，还有扶英会的人，都暗中尾随，不可声张与引人注意。”
回雁应声，“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第205章：和解
凤祥宫。
“母后。”
国君徐逸仙立在万太后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儿实在没有母后这样的福气，膝下子嗣一个个不是忤逆，就是大不敬。
如今，怡王更是要置儿于死地，母后不能坐视不理啊。”
一旁楼淑妃被徐逸仙的人押着跪下，脸色惨白一片。
她听闻了消息后，还没来得及跟徐感佑通气，就被束玉春带人拿下，押到了万太后宫殿。
万太后在前朝后宫都举足轻重，她如果要治怡王的罪，只怕怡王的下场，会比废宣王还惨。
心里纵然对怡王的突然之举埋怨不已，但到底是自己的亲身儿子，楼淑妃不能不救。
“太后容禀。”
楼淑妃呜咽着道：“北境安国侯叛变，枫国领军南下，岚国岌岌可危。
太后，怡王这样做，也是为了尽快凝结岚国上下，好全力阻止枫国的野心啊。
陛下，怡王是你的亲儿，他怎么可能会对你大不敬呢？
只是事急从权，怡王这也是想力挽狂澜，还陛下一个清明岚国啊。”
“你闭嘴！”徐逸仙斥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怡王不敬尊长，他还有理了？”
“好了。”
万太后放下手中拨转着的珠串，沉声道：“长幼尊卑不可废。
怡王如此大逆不道，当罚！
只是，如今外敌窥伺，这个时候，岚国上下当一心伐敌，而不应该争一时之长短。
皇上啊，哀家明白你的顾虑，但你不是明宗，你不必多想。
怡王纵然千般不好，但对北境的事务一直都很上心。
虽说方法激烈了些，但如果再给他多点时间，未必没有一番成就。
这也是他为什么此刻急着向你要权的缘由。
眼下，如果你这个做父亲的还难着他，给他绊腿，那咱们岚国，可能真就要完了。
这样吧，你若是不放心，便恢复宣王的爵位，让他坐镇青城。
宣王对你的孝心，你自然不必怀疑。
倘若怡王得胜归来，敢有半分对你不敬，宣王便可以嫡长子的身份对阵怡王。
如何？”
闻言，徐逸仙与楼淑妃相互看了一眼。
……
“果然不出小姐所料。”
回雁急匆匆跑进闵西月的屋子，“万太后提了个折中的法子。”
“什么法子？”闵西月问。
回雁笑了起来，“陛下恢复宣王的爵位，命他坐镇青城。
如此名正言顺，对怡王也是一大牵制。
怡王这下即使出兵北境，恐怕都要寝食难安了。”
闵西月摇头，“万太后的制衡之法是不错，可惜，她还是估错了一些东西。”
“是啊。”回雁笑道：“这下，咱们行事就更加方便了。”
这时，门外传来婢女惊慌的声音，“王爷，我们小姐正在午休……”
闵西月与回雁相互看了一眼。
下一瞬，屋门被推开，怡王徐感佑闯了进来。
闵西月起身行礼，“怡王安。”
徐感佑看向回雁，“你出去！”
回雁未动，闵西月捏了捏她的手，回雁这才一礼而出，但并没有走远。
徐感佑静静盯了闵西月一阵，“我将会领兵北上，对抗易鸿的大军。
这一仗，你应该很有兴趣。”
闵西月坐下，“怡王这是……要拿我做人质，牵制易鸿？”
“随你怎么想。”徐感佑往边上一坐，“留你在永昼城，即使我放心，只怕有人也不放心。
陛下已复爵宣王，命他在青城坐镇。”
闵西月长应了一声，“原来如此。
我父兄、外祖都在青城，你是想拿我来威胁他们？”
徐感佑看向闵西月，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道：“你准备一下，随我出征。”
说完，徐感佑起身离开。
步伐有些慌乱。
闵西月看在眼里。
易鸿的明棋暗棋，令徐感佑乱了阵脚了。
两人的优劣势，如今一目了然。
易鸿是枫国一统之主，而徐感佑上受徐逸仙压制，旁有宣王虎视，根本做不了岚国的主。
在气势上，便输了易鸿一头。
他今日冒险逼宫，虽然最后有万太后出面化解危机。
明面上，像是与父亲徐逸仙和解了。
但宫里的人都明白，经过今天的事，父子俩的关系只怕已经降到了冰点。
日后无非也是一场恶战。
要说徐感佑的心里没有压力，那是假的。
更别说，易鸿在北境还有其他的安排。
徐感佑这次征伐，只怕是必败无疑。
……
青城。
听完宣旨，宣王徐感庆与王妃荆玲琅都是悲喜交加。
喜的是，国君徐逸仙对他们格外开恩，复他们爵位，他们也就不必再南下浦城，让孩儿跟着遭罪了。
悲的是，如果怡王此次北征有所建树，只怕对宣王会更加恨之入骨，视作不得不除的眼中钉。
徐感庆如今奉命坐镇青城，心里却十分不踏实。
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比如说，先复爵圣旨来探望他的云乡伯，来到青城后，就一直住在鱼家，没有回永昼城的意思。
而且隔三岔五，还来拜访他，谈论国事。
其他的，都还好。
唯有关于怡王部队的军报，令徐感庆很是不安。
普通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快知道前线军报？
今天，前来拜访的云乡伯更是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少了几分平近之意，多了几分杀气。
徐感庆有心想让人通知王妃的父亲荆司马过来，这才发觉自己所住的府院是鱼家所供，下人也皆是鱼家挑选的人，消息根本递不出去。
“王爷是想与荆司马通话？”
云乡伯放下一粒黑棋，“很报歉，侯刺史派遣荆司马去往我的封地办事去了。
少则十天半月才能回，多嘛……”
云乡伯看了一眼徐感庆，“得看王爷的选择了。”
“什，什么意思……”徐感庆的手开始打颤，舌头也开始打结。
云乡伯在他的印象中，一直是和善的小老头。
没想到，他的另一面，居然是如此的可怕。
眼光像是蕴着寒刀，声音仿佛染了冰霜，浑身杀意弥漫，令徐感庆感到阵阵窒息。
云乡伯一笑，“说来，宣王算是幸运的。
被废庶，还能恢复爵位。
怡王殿下，恐怕就没这么幸运了。
他不仅得罪了岚国国君，还得罪了枫国国君。
真不知道，他最后的下场会是什么。”
徐感庆吞咽了一下口水，“伯爷到底想说什么？”
云乡伯微笑，“现在，又到了王爷做选择的时候了。”
“做，做什么选择？”
“王爷是想做刀下魂……还是名流青史的仁王？”
第206章：黄雀在后
“你们放肆！”
宣王妃荆玲琅被下人堵在门口不能出，脸色恼怒。
“王妃息怒。”守门人不卑不亢，“如今朝局动荡，依上官的意思，王爷与王妃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出门的好。”
“上官？”荆玲琅眼神一冷，“哪个上官？
是侯刺史还是荆司马？”
“宣王妃。”
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前。
荆玲琅看向那身影，一时发怔。
鱼向文摆了摆手，“我陪王妃出去走走。”
守门的人让开了路。
荆玲琅回过神来，心却沉到了谷底。
清寂的小道上，荆玲琅与鱼向文一前一后慢步走着，再落后十几步，跟着两人的随侍。
“你有什么想说的？”荆玲琅问。
“王妃有什么想问的，鱼某知无不言。”鱼向文答。
“好。”荆玲琅顿住脚步，看向鱼向文，“鱼家，现在是站在哪一边？
怡王？陛下？还是其他的亲王？”
鱼向文看着荆玲琅，摇了摇头，“都不是。”
“那是……”荆玲琅猛地睁大了眼睛，“你们鱼家……不，不可能。”
鱼向文转开目光，“我表妹西月，是枫国国君的准皇后。”
荆玲琅闻言，只觉世界一静。
猜想了那么多种可能，偏偏没想到会是这一种。
“鱼家，闵家，要叛国！”荆玲琅艰难地道。
鱼向文看着远处，“如果宣王妃一定要分个事非黑白，那也可以这么说。”
荆玲琅沉默了一阵，“那现在是要将我们怎样？杀了吗？”
鱼向文摇头，“以杀止杀，对宣王还犯不上。
易鸿雄才大略，他的目光没有这么短浅。
如果真的想杀你们，你们就不会活着到青城了。”
……
“这……这……”
听了云乡伯的话，宣王徐感庆久久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云乡伯放下棋子，“其实王爷也不用觉得为难，你这样做，既是为了自保，也是为了南境百姓。
将来尘埃落定，大家只会夸你仁心厚德，你与王妃、世子，也能安享下半生的天伦。
如此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徐感庆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那，父皇他们……”
“识时务者为俊杰。”云乡伯道：“我想，岚国陛下应该是一位识时务的君主。
况且，他当年不也逼迫明宗禅位了吗？
或许，这便是往日因，今日果？”
徐感庆默然许久，起身向云乡伯一揖，声音微弱地道：“我只是无用的亲王，如果能为天下太平出一份薄力，我也没什么不同意的。
只是，希望你们能够保我妻儿平安，放我父皇一马。”
云乡伯回以一揖，“宣王深明大义，我主自然应允。”
徐感庆回到卧房，看到王妃荆玲琅心事重重，便道：“王妃，恐怕要委屈你一段时间了。”
荆玲琅看向徐感庆，起身伺候，“王爷心中有了决断就好，妾身誓死相随。”
徐感庆握住荆玲琅的手，“其实，自从被父皇废庶之后，一路南下，我想了很多很多。
从小到大，我都是活在母后的期望里，希望能得父皇看重。
其实从内心，我并不想与怡王争……”
“妾身明白。”荆玲琅安慰道：“既然如此，王爷便在这青城好好休养一段时间，静静心也好。”
两人相视一眼，无声叹息。
说到底，一家人如今的状况，就有如提线木偶一般，任人操控罢了。
至于最后，对方会不会兑现承诺，他们也不敢肯定。
毕竟，他们的力量如此弱小，答不答应，结果都是一样。
为了家人，他们也只有答应了。
……
浦城。
何府。
“你怎么又回来了？”
忠勇公何元正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孙女何念念，只觉得脑仁疼。
明明是嫁出去的孙女，怎么比出嫁之前还多时间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扑嗵”一声，何念念跪在何元正面前，脸色一本正经，“孙女来请罪。”
“请罪？”
何元正问，“请什么罪？”
何念念看了一眼旁边的何元齐，低头答道：“陛下已下旨恢复宣王爵位，并命他镇守青城。”
何元正一脸疑惑，“这件事情我早就知道了，还值得你特意跑来一趟亲自告诉我？”
何念念摇头，“孙女想说的是，宣王名义上是在镇守青城，实则，已经被扣押在青城。
一言一行，皆非他所欲。”
何元正目光一沉，“什么意思？”
何念念一拜。
这时，何元齐在旁边出声，“意思就是，宣王即将分割岚国，南北对立。”
“什么！”何元正嗵地站起了身，目光在何念念与何元齐两人身上流连，“你们两个……你们两个到底还有什么在瞒着我！
宣王即将分割岚国是什么意思？他被扣押在青城，一言一行皆非他所欲，又是什么意思！”
何元齐回答，“就是兄长想的那个意思，岚国要变天了。”
“你……”
“还有一件事，未曾向兄长禀报。”
何元齐起身，走到何元正身边低语了几句，何元正当即变了脸色，身体摇晃了几下，抬手就给了何元齐一巴掌，“你……你大逆不道！”
何元齐生生受了这一巴掌，目光直视着兄长何元正，“我是大逆不道，事情已经如此，怡王败局已定，兄长想要亲自出兵，力挽狂澜吗？”
“我……”何元正抚着胸口，愤怒难当。
何元齐接着质问，“兄长是要让何家也分裂，成为一世的仇敌吗？
亦或者，现在便向怡王或是陛下告密，置姚城数万出生入死的兄弟于死地！”
“闭嘴！”何元正抓起一只杯子重重砸在地上，“出去！都给我出去！”
何元齐一揖，拉着何念念出了门。
门关上后，何念念有些担忧地道：“祖父那么激动，会不会气坏了身子啊。”
“放心吧。”何元齐脸色倒是平静，“这么多年来，什么大风大浪他没见过？
只是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些事情是我们搞出来的罢了。
其实他骨子里，最念的还是那帮陪他出生入死的战场兄弟。
只要想通了这一层，他也就不会再执拗了。
况且，就算他现在想要翻盘，也只是飞蛾扑火，以卵击石。
他还不至于将何家上下都拖入泥水。”
何念念一撇嘴，“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何家上下，最可怕的人，其实是二叔祖你。”
“臭丫头！”何元齐拍了何念念一脑门，“赶紧准备去，时机到了，咱们何家也该动了。”
何念念变地兴奋起来，“遵命！”
第207章：岚国分裂
寂静的玉宸宫，岚国国君徐逸仙正坐在往日与宸妃相对的殿内诉说内心的苦楚。
“爱妃啊，自从你与我们的孩儿离开后，朕无一日不活在地狱之中啊。
咱们的孩儿，咱们的孩儿，朕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
我想，如果他能长大的话，一定会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儿……”
“陛下。”
内侍匆匆而入，拜下道：“青城传来消息，宣王……宣王……”
“宣王怎么了？”
徐逸仙一个激灵，“宣王出事了？”
内侍摇头，老泪纵横，“宣王发布告示，南境七十二城独立于岚国，不参与岚国内争，也不会加入岚枫两国的争战。”
“什么？”
徐逸仙闻言，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耳内嗡嗡轰响。
“陛下！陛下！”
内侍的惊呼声响起。
徐逸仙晕厥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徐逸仙才慢慢醒转。
他已经躺在了榻上，身边还有楼淑妃与万太后。
楼淑妃握着徐逸仙的手道：“陛下保重，陛下还是岚国的君主，陛下还有怡王。”
万太后一叹，“宣王这件事，只怕是另有蹊跷。
哀家已经让人去浦城见忠勇公了。
哀家倒想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徐逸仙长长地叹息一声，“儿无事，母后多保重。”
万太后应声，“那皇上好好休息，哀家就先回宫主持大局了。”
徐逸仙点点头，万太后离去。
徐逸仙转而看向楼淑妃，“这下，你与怡王可高兴了？”
楼淑妃一怔，随即直摇头，“妾身没有……”
“明明就是你们母子将朕逼上了这条绝路！”
徐逸仙咬牙道：“你敢说，当日宣王府的事情，没有你们母子的手脚在里面？”
楼淑妃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徐逸仙道：“若非如此，宣王安得对我这个父亲做下如此大逆之事？
怡王如此，宣王如此……”
徐逸仙疲惫地转过身去，“朕累了，淑妃回吧。”
楼淑妃还想说什么，内侍伸手一引，“淑妃先回吧，陛下需要好好休息。”
直到殿内安静下来，徐逸仙才幽幽地开口，“岚国，完了。
朕，是千古罪人呐。
朕对不起岚国列祖列宗啊……”
一阵悲怆的哭音低低响起。
内侍也开始垂泣。
……
桐城。
怡王徐感佑带领军队驻扎在桐城附近。
徐感佑与闵西月则被桐城一众官员迎进了城中下榻。
“安国侯叛乱，枫国大军压境，桐城军民人心惶惶。”
桐城郭刺史含笑拜礼，“如今殿下亲领大军到来，下官等也就安心了。”
徐感佑点头，“汝等安心便是。
区区几个贼子，还动不了岚国的根本。
安国侯那等乱臣，也只能掀起一时的风浪，不能长久。”
郭刺史与其他城官一阵吹捧，徐感佑听地不耐烦，挥退了众人。
连众人预备的宴席也给推了。
等人都退下去了，徐感佑不禁道：“一群不知作为的蛀虫！”
“上行下效，也非一时之事。”
闵西月道：“王爷有改革之心是好事，但此时王爷如果做地太过，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徐感佑将一腔怒气吞回肚子，“待北境安稳下来，我再来收拾他们！”
门口人影一晃，闵西月收回目光，起身拜礼，“连日劳顿，王爷早些安歇，臣女告退。”
“西月……”
徐感佑叫住闵西月。
闵西月顿住脚步，“王爷还有何吩咐？”
徐感佑想了想，最终摇头，“没什么，早点休息。
你放心，我不会拿你的性命去威胁他。”
闵西月认真看了徐感佑一眼，揖礼而退。
离开徐感佑歇息的府院，闵西月便见到了立在阴暗处的身影。
正是数年未见的李萧。
“闵小姐安。”李萧走出阴影，向闵西月一礼。
闵西月回了一礼，“李参军安。”
短短几年，李萧也升了职位，如同前世一般。
两人并肩走在月下。
眼前的街道、脚下的路像是没有尽头，又仿佛穿越了千年、百年。
“这几年，很累吧？”李萧问。
闵西月反问，“你呢？”
李萧点了点头，“很累。”
闵西月诧异地看了对方一眼。
李萧回以一笑，然后转回目光，表情认真地道：“失去你，我每日拼命工作，累到自己麻木，才会舒坦点。
闲下来的时候，会不停地想，你为什么突然变化那么大……很累。”
闵西月默然。
李萧接着道：“后来，知道了真相，想着你很累，我也觉得很累。”
闵西月一怔，随即慢慢睁大了眼睛，顿住脚步转身看向李萧，“你……都知道了？”
闵西月没有想到，易鸿竟然会联系李萧！
李萧也停下脚步，看向闵西月，点头，“是的，我都知道了。
虽然，很不想相信，但我知道，那一定是事实。
是你离开我的原因，也是你这几年做那些选择的原因。”
深吸一口气，李萧问，“选择他，真的是你的真心吗？”
闵西月叹了口气，点点头，目光望向远处，“你离开的那十几年，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煎熬。
我虽然和他，没有在一起，只是君子之交，但他的确给了我许多鼓励，我才撑到了最后……
所以……”
“我明白了。”李萧的眼底，似有最后一抹光黯淡了下去，“只要你开心，就好。”
李萧转开目光，“你不该来桐城，他还不知道吧？
若是怡王拿你要挟他，你当如何？”
“该如何便如何。”闵西月回答，“我只是知道这一刻，我应该站在这里，陪着他。”
李萧点点头，“放心吧，我已经让人通知那边了。
以他的心思，应该能为你周全。”
“急报！急报！”
两人正说着话，一匹快马奔驰而来，很快越过两人，直朝着徐感佑暂歇的府邸而去。
闵西月与李萧对视一眼。
出事情了！
徐感佑刚刚洗漱完躺下，忽然听闻门外传来急报声，不由一骨碌爬起身，披上外衣，“什么急报？”
“殿下。”
徐感佑的几名亲信推门而入，拜礼道：“宣王挟持南境七十余城独立于岚国，岚国已成南北对立之势。”
闻言，徐感佑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不由气愤地拔刀劈砍掉木桌一角，“我说什么来者！
权不一统，果然生变啊。
这便是我的父亲，我的祖母，还有岚国的命运！”
几名亲信拜下道：“殿下莫慌，眼下先稳住北境为要。
待北境事平，属下等必为殿下南下扫清一切障碍！”
第208章：终章
徐感佑摇了摇头。
易鸿！
一定是易鸿！
宣王是他兄长，对方有几斤几两，有多大的胆子，他最清楚不过。
在青城短短滞留几个月，就能联合七十余座城池共同独立？
若非易鸿暗中捣鬼，他绝不信宣王能有这样的本事！
不对！
除了易鸿，一定还有其他重要角色。
易鸿到底是枫国人，哪怕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降服那么多达官。
忠勇公？
不可能。
何家一向忠义，绝不可能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来。
荆集？
没可能。
对方得罪的人不少，没有这样的号召力。
蓦地，徐感佑睁大了眼睛。
云乡伯！
是了。
云乡城就离青城不远。
徐感佑接过亲信手中的军报，仔细查看那七十二座反叛的城池名。
一眼便看到云乡城赫然在列。
徐感佑的脑子嗡地一声响，仿佛有千斤巨石砸了下来。
“怎么了，殿下？”
几位亲信扶住摇摇欲坠的徐感佑。
徐感佑嘴里只是念叨，“大意了……大意了……”
几位亲信一脸莫名。
徐感佑又道：“还有……一定还有我忽略了的事情……”
如果云乡伯也参与了这场筹划，与易鸿勾结的话，那么肯定还有其他事情在等着他。
等等……
徐感佑的目光重新看回军报。
七十二座反叛城池名中，浦城也在列？
“急报！”
门外又一急声传来，“禀殿下，天海城传来急报，姚城军队忽然向天海城发难，天海城被围！”
“什么！”
几名亲信睁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
姚城军官多为忠勇公旧日部下，一向对朝廷忠心耿耿，怎么会突然进攻天海城？”
“噗—”
徐感佑只觉胸口一阵滞闷，两眼发黑，吐出几口郁血后，昏倒在地。
昏迷之前，徐感佑只来地及说出四个字，“全城搜查……”
“殿下……”
众人急呼。
与此同时，桐城外驻扎的军队，忽然发现，通往桐城的道路被堵，桐城大门紧闭，不让他们进去了！
闵西月听闻徐感佑发了急病，正想去看看，却被李萧一把拉住。
闵西月回头看向李萧，李萧朝闵西月摇头，“你跟我来。”
说完，不容闵西月多问，便带着闵西月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废屋。
废屋之下，还有处暗室，李萧将闵西月推了进去，“桐城眼下情势复杂，有人顺从了枫国，有人仍忠心岚国。
一旦起事，怡王只怕不会放过你。
即使怡王不为难你，他的属下也必定不会放过你。
你暂时呆在这里，不管发生什么事，也不要现身。
就当……是为了他。”
说完，李萧转身。
“你一切小心。”闵西月叮嘱。
李萧脚步顿住，点点头，“放心，我还想看到天下太平的那一日。”
眼看李萧走远，回雁扶着闵西月坐下，“小姐放心，扶英会，还有月卫的人都已经赶到了附近。
只要有人敢对小姐不利，他们必定出手。”
闵西月点头，“我没有担心自己……”
夜半时分，桐城城中厮杀声一片。
闵西月与回雁一夜未眠。
临近天亮时分，城中才渐渐安静下来。
扶英会与月卫的人都没有出现，回雁一喜，“定是怡王的随军被拿下了。”
“咚”的一声，暗室的门被打开。
太过突然，闵西月与回雁都被吓了一跳。
回雁拔刀挡在闵西月的面前，声音冷厉，“谁？”
“我来接我的皇后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闵西月的眼睛睁大，不可思议地看向出现在眼前的身影。
回雁也是一愣，随即立马放下刀，拜下道：“奴婢失礼。”
易鸿走上前摆摆手，回雁赶紧退了出去。
易鸿已经与闵西月相拥在了一起。
“你怎么会来桐城？”闵西月抬头看向易鸿，声音带了一丝愠怒，“你是枫国之君，桐城情况未明，你就混了进来。
万一有所闪失，以前所做的一切，不都白费了吗？”
易鸿轻轻抚摸着闵西月的脸，声音温柔，“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如果你出了什么事，哪怕所有的好处都摆在我的面前，又有什么意义呢？”
说着，易鸿刮了一下闵西月的鼻子，“你还生气？
我还没问你为什么不乖乖留在永昼城附近的安全点，又或者回青城也好，却偏偏不怕死地来北境？
一路上，一直跟那个疯子呆在一起，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闵西月的声音软了下来，“你在北境浴血奋战，我怎么能够安心呆在南边呢？”
“你呀。”易鸿无奈一笑，紧紧抱住了闵西月。
原本的怒气、担忧，在这一刻全都消散。
“桐城外的兵马？”闵西月不由问。
易鸿轻笑，“主帅都在我的手上，他们还能如何？
况且，只要北境六城降服的消息传过去，别说是怡王带来的军队，便是留守在永昼城的军队，也该臣服了。”
闵西月一叹，“还不都是你这只老狐狸提前算计好的。”
易鸿吻了吻闵西月的额头，“如果能将损失减到最小，我便愿意做一只老狐狸。
你说呢？狐狸娘子？”
……
大枫历116年。
大岚历209年七月。
岚国北境六城齐降枫国，北征之帅怡王所带军队一败涂地。
岚国上下人心惶惶，大势尽去。
八月，宣王宣布南境七十二城齐降枫国。
九月，岚国国君宣布投降枫国。
曾经的一大强国，就此沦为历史，并入了野心勃勃的枫国的版图。
大枫历117年元月。
国君易鸿迎娶皇后闵氏，举国庆贺七日，大赦天下。
……
枫国皇宫，清音殿。
皇后闵西月踏入殿内，命人关门。
殿内寂静一片，梁上悬下了绸带，高椅摔在地上，榻上躺着奄奄一息的皇太后冯氏。
床头的汤药菜膳，纹丝未动。
闵西月一叹，在榻边坐下，看着像枯木一般的冯太后道：“母后这是何苦？
陛下才刚稳定了故岚国的局势，便要让他接受丧母之痛吗？”
冯太后轻摇头，“老了，活不动了。”
闵西月端起汤药，“母后可知，文耀叔叔现在何处？”
冯太后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你不必拿话诓我了。
当年他还那么幼小，能活着就是万幸了，哪里还会自曝身份，徒惹杀机吗？
或许，他都不记得他是冯家子了。”
闵西月道：“陛下不跟你说实话，是怕你担心。
但我觉着，不该瞒你。
太后可知，涂国如今诸部落一统，是谁的功劳吗？”
顿了顿，闵西月道：“明面上，是庚唐部落首领傅汉雄才大略。
但实际上，却是他身边谋臣的功劳。
而其中一位马姓谋士，正是文耀叔叔。”
“什……么？”
冯太后终于动容，不可置信地转向闵西月。
闵西月点头，脸色忧虑，“文耀叔叔如同母后一样，对枫国敌视。
如今，陛下成了枫国新君，文耀叔叔要对付的，便是陛下了。
母后，要看着他们叔侄相残吗？”
“咳咳……”冯太后激动起来，“不，可以，不可以……”
闵西月将汤药端到冯太后面前，“那就请母后暂时断了自尽的念头，好好活下去吧。”
冯太后眼中含泪，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后，闵西月走出殿门，出声吩咐，“好好伺候太后，但有疏忽，必严加惩处。”
“是。”众婢应声。
走出清音殿，闵西月看向等候在外的易鸿。
易鸿转身看向闵西月，“母后她……”
“暂时没事了。”闵西月拉着易鸿的手往前走，“你不想让冯文耀的事情令她难做，所以不告诉她真相。
但事实证明，你告诉了她真相，才给了她活下去的理由与勇气。
若一切顺坦，她只会不断忆起过往的仇恨与痛苦，便是煎熬了。”
易鸿握紧闵西月的手，“是我思虑不周，多亏你提醒。
如此看来，我还不能一下就将涂国灭了。”
闵西月道：“灭涂国与让冯文耀与陛下‘作对’是两回事啊。”
易鸿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不由捧着闵西月的脸吧唧一口，“还是皇后聪慧！
涂国一日不灭，朕实在寝食难安。”
闵西月看了一眼身后偷笑的众婢，不由捶了易鸿一下，“陛下其实不必如此挂怀。
陛下非当日的陛下，枫国也不再是当日的枫国。
区区一涂国，不足道哉。”
易鸿长舒一口气，揽着闵西月继续向前，“最重要的是，皇后陪在我的身边。
对了，皇后设了家宴，邀了大舅兄、文表舅兄、略舅弟他们，时辰差不多了，皇后先过去，朕处理完一些紧急公务就过去。”
闵西月点头，随即问，“你将宣王留在龙安城，给他荣华富贵与名份，不予权利是断了他的念想。
那么，又为何将怡王流放浦城呢？
要知道，浦城可是忠勇公与威勇公兄弟的故居。
威勇公虽然效力朝廷，但忠勇公却退隐在浦城，你就不怕怡王联络旧部，蠢蠢欲动？”
易鸿一笑，凑近闵西月道：“我就是想看看他到底死心了没有。
将他困在龙安城这几年，我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倒不如放手一试。
他若真的放弃了，我便给他一方宁静地。
他若还不死心……我也就不客气了。”
闵西月摇头，转身朝自己的宫殿而去。
……
龙安城外，一身便服的闵西月为徐感佑倒了一杯酒，“此去浦城，千里万里，王爷一路保重。”
徐感佑接过杯盏，一饮而尽，“皇后保重。”
看了看闵西月，徐感佑上了马车，一行渐远。
“臣觉得，怡王应该没有再争势的野心了。”
闵西月身边，新任吏部主事李萧开口。
“何以见得？”闵西月看向李萧。
李萧望着那马车扬起的尘埃，似有所叹，“这一幕，仿佛让我回到了多年前与皇后分别的那一日。”
说完，李萧向闵西月一揖，“皇后慢行，臣先行一步。”
李萧向城门步去，看着熙攘的百姓臣官，一片和乐景象，心中仿佛被什么填满了。
留在原地的闵西月看了看李萧，又看了看徐感佑离去的方向，微笑着看向天边的朝阳。
一切正好。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