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救命,男主黑化成反派
白月光是什么?
是可望而不可即,是无法圆满的遗憾,是心中圣洁不可侵犯的领土。
那作为白月光需要做什么?
卫寄欢答曰:最好是个死人。
卫寄欢作为穿书管理局选出来的最佳明日之星,曾经无数次成功拯救崩坏世界线、引领迷途男主回正轨。
同时,卫寄欢作为男主心上那抹白月光,也会干脆利落死在男主面前,任由对方抱着自己尸体失声痛哭。
爱情啊、思念啊这种东西,随着新欢到来和时间流逝,只会越来越淡薄。
这么想的卫寄欢没料到,有朝一日,她穿越过的所有小世界全部即将崩塌,甚至会影响到其他分局!比如古穿今分局,近些天收到无数来自职工内部的投诉信,怒斥系统失灵影响自己任务进程。
还在休假享受沙滩阳光大海的卫寄欢被局里紧急召回,去收拾她留下的烂摊子。
不看不知道,一看不得了。
原来她曾经手把手教养长大的小白菜男主们出息了,男主当腻了开始做反派了!
男主是什么,是每个书中世界气运之子、小世界规则核心所在,他们做反派,其他人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再这么任由他们发展下去,小世界能量失衡,迟早自爆。
卫寄欢脚上还穿着人字拖,衬衫短裤底下是还没来得及换下来的比基尼泳衣,就这么一路踢踢踏踏狂奔进私人控制室。
这种事情时有发生,同事们见怪不怪,完全没投来眼神。
专属卫寄欢私人控制室的金属大门缓缓闭合,卫寄欢熟练打开舱门,躺进了营养舱。
在她昏睡过去之后,舱门会锁死并且自动灌注营养液,来维持她身体机能的日常需求代谢。她刚闭上眼睛,脑海中就自动想起了系统的声音。
“编号89257-卫寄欢,登入成功。”
而后,一个通体银白的小狐狸崽子出现在她意识之中,开口却是老成持重的少年音调:“好久不见,宿主,我是您的专属系统九渊。我已经从上级处接到了您的任务,这次您的任务是修复世界线,让男主放弃做反派。鉴于您之前使用的身体死亡后部分已经损毁,我们将为您挑选每个世界中各项指标最相似的作为您的穿越容器。请您确认,是否接受任务。”
“确认。”
“确认成功,请宿主按照世界线损坏程度从少到多,依次进行任务完成。这次依旧和之前一样,我将作为您的绑定系统协助您共同完成任务。请您再次确认并进入《霸道将军甜宠妻》。”
卫寄欢再次确认后,重复过无数次的晕眩袭来,她意识在穿梭中逐渐变得昏沉。
天地暗沉之中她感觉到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像是有什么在牵引着她灵魂归去,而后她似乎坠入一片温暖的怀抱里,令人无比安心。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寄欢。”
这道声音太过真实,像从她灵魂深处发出来似的,卫寄欢猛然睁开双眼。
身边伺候的丫头正看着她,见状吓了一跳,后惊喜道:“小姐,小姐您终于醒了,我这就去请大夫来!”
卫寄欢穿越一百次,有九十九次一睁眼听见的就是这句话,见怪不怪了。打量一圈四下,见房间里布置乍一看雅致,细看却都是些假货,看来这具身体并不被家人所看重。
许久没进行穿书,她后脑隐隐发疼,意识中与系统九渊交谈:“小圆,时间背景、身份。”
过了这么久,九渊还是没习惯“小圆”这个称呼,他短暂别扭了一下,开始为卫寄欢梳理这个世界现在的脉络。
这个世界男主名为景略,他原本是侯府世子,却从小被继母派人暗害,丢弃在山中。卫寄欢认识他的时候,这小子已经是一座山头的大王了,卫寄欢当初是公主之尊,封号德音。
为了从宫里逃出来跟景略走到一起,最后帮着他参军从政,卫寄欢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
最终是关乎王朝生死存亡的一场战役,卫寄欢挺身而出,替景略挡了敌方射来的一支冷箭,死在了景略怀中。而德音长公主的死激励了前线所有战士,景略率领兵马踏破敌国防线纵深百余里,立下赫赫战功。
按照原本的世界线发展,四年过去了,景略现在应该是大将军,统领一方兵马报效国家。
卫寄欢回忆起自己陪着景略在山里喂蚊子那段日子就痛苦万分,问系统:“景略现在镇守戍北?具体位置给我。”
九渊:“景略现在在京城,一个月前,他携二十万兵马兵临城下,逼皇帝给他封摄政王,掌朝政大权。”
卫寄欢惊愕不已:“摄摄摄摄摄政王?!”
小土匪成了摄政王,就算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卫寄欢也没想到男主黑化成反派行动力这么强啊!
稳了稳心神,卫寄欢继续让九渊告诉自己这具身体的信息。
九渊:“这是与您相貌、身高最为相似的一具容器,名叫魏弦欢。父亲是工部正六品主事,母亲钱氏为商女,早逝。这是一份人物关系表,您可以选择打开观看。”
卫寄欢看人物关系表时,刚才出门找大夫那丫鬟又急匆匆跑了回来,身后却并没跟着什么大夫,她一张脸通红,说不出是跑的缘故还是在生气,她委委屈屈道:“小姐,都是奴婢没用,没能照顾好您,如今连个大夫都请不来。”
卫寄欢准确挑出这丫鬟的资料,顺口安抚道:“无妨,杏儿。我这不是醒过来了吗,没什么大碍。”
杏儿听她这话眼眶一红,直接落下两行清泪:“小姐,这次是您福大命大,您就听奴婢一句劝吧,别再跟夫人犟了。她是您的继母,让您顶替亲女儿去摄政王府做妾室,这事老爷都向着她们母女二人,您又何必以死明志呢?人只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卫寄欢怔住,杏儿以为提起她的伤心事,叹息一声自行去桌前给她倒了盏茶。
熟不知卫寄欢只是正在问九渊怎么回事。
九渊:“景略虽然夺了权,这些政敌也没少想办法恶心他。这次由皇后出面,为他赐婚了三家女子做侧妃,其中一个就是魏弦欢继母许氏所生的妹妹魏娇娥。”
“景略素来是个阎罗土匪脾气,许氏不愿意魏娇娥受苦,嫁过去还得对着正妃敬茶跪拜,就提出让魏弦欢替她嫁过去。”
“正妃?”卫寄欢死的时候景略可还没娶亲纳妾,好歹相处许久,她听这个词心里不大舒服,“他娶了谁?”
杏儿端了一盏茶递到卫寄欢唇边,让她抿一口。
九渊冷淡道:“他的正妻,是已逝的德音长公主卫寄欢。景略早就放出话来,谁要进门,先要给他正妃牌位下跪敬茶。”
卫寄欢含着一口水,咽也不是喷也不是,顿时脸色十分好看。
2、羞辱,从侧妃贬成通房
怪不得挑来选去也只能选中这个六品官家的嫡女,想来皇后也很是棘手。
要是给世家大族的女子指这门亲事,嫁过去得给死人牌位磕头,那就不是赐婚了,是结仇。
卫寄欢看向正喋喋不休的杏儿,打断了她的劝说:“杏儿,你去告诉夫人,我愿意嫁。”
杏儿:“小姐,要我说你这样不对,嫁给摄政王做侧妃好歹……什么?”
卫寄欢重复道:“我愿意替妹妹嫁给摄政王景略,你就去这么回禀夫人。”
还有比嫁给他更能快速接近他的方法吗?
卫寄欢觉得这简直是瞌睡了就送枕头,当年的景略是什么人?山匪头子,蛮不讲理,卫寄欢都能一手把他调教成杀神武将。
如今不过是孩子野心大了点,做事莽撞了点,性格跋扈了点。
卫寄欢对自己能够说服景略还是十分自信的。
杏儿以为自家小姐摔坏了脑子,脸上带着惊恐就跑了出去,只剩下卫寄欢一个人独坐在床上。
后脑依旧隐隐发疼,九渊的声音在卫寄欢意识中响起:“宿主,我要提醒你。如今的景略已经不是过去的他了,男主变成反派是十分危险,你要打起精神。如果在这个世界遭遇了非正常死亡,或者世界规则崩塌,你的灵魂与我可能都会灰飞烟灭。”
卫寄欢并没有说话,她原本以为自己对景略的印象很浅,需要依靠九渊才能想起来,可是如今一闭上眼,曾经相处的一幕幕走马灯一样不停闪过。
她心底涌现出莫名的情绪,甚至想快一点早一点见到景略。
过了许久,她才后知后觉感受到,这种情绪或许是思念。
与此同时,摄政王府内。
主位上正有个男子大马金刀坐着,就算卫寄欢在此也很难认出这是当初那个与她一起纵马扬鞭恣意而为的少年将军。
男人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郁色,鼻梁挺拔,唇薄而无情,久居上位让他身上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尤其是横跨他左侧眉弓那道伤疤,更给他英俊面容增添几分森然戾气。
他身边站着两个男子,一个面白无须,一个则浑身匪气。
那匪气男子正是当初跟着景略从山寨到沙场的兄弟金子明,他还保持着之前在山寨的习惯,无论景略是将军还是王爷,他都叫“大哥”。
“大哥,那几个女子我都派人打听过了。”金子明有些微胖,看起来便不是善茬,“工部尚书齐大人的小女儿、宁阁老的外孙女都没什么问题。只是那个区区六品主事魏山海,老东西惹出不少麻烦。”
景略并不说话,只略抬了抬下颚,示意金子明继续。
金子明道:“他跟原配只有一个女儿,后来娶了继室,俗话说有后娘就有后爹。这次本来是改魏山海跟继室的女儿魏娇娥嫁给你,他们倒舍不得,要用原配生的大闺女代嫁,说反正皇后娘娘只说嫡女,没指名道姓要哪一个。真是笑话,当咱们这还是土匪窝呢?”
景略对于谁嫁过来都不在乎,他心底永远只有一个人的身影。
金子明挠了挠头:“不过,我忘了那大小姐叫什么名字了,反正老二叫娇娥,一听就娇滴滴的。老大好,在家估计受了不少委屈,这种人不惹事。”
那面白无须的乃是景略身边谋士楚才,微微一笑:“魏家大小姐闺名的确少有人知,金将军不记得也正常。王爷,属下探听出来,那要代嫁的大小姐名为魏弦欢。”
景略手指猛然一缩,金子明更是急忙连声问道:“什么?卫什么欢?他们送这种名字的女人过来,莫非有什么阴谋?全天下谁人不知我大哥对我大嫂那个什么碟子情深!”
楚谋士含笑:“是啊,天下谁人不知王爷与王妃鹣鲽情深,这个人不得不防,说不准就是哪方的眼线。”
这些年往景略身边送侍妾的人多不胜数,谁都不信他会为了个已死之人守节。
一开始景略退回,后来立下规矩,如此也禁止不了,楚谋士便出了主意交给他来安排,他派人将这些送来的女子都关在一处别院里。没几日这群女人斗得乌眼鸡一般,心思活络的早已自己跑路,现在只剩下一些无家可归的可怜女子,她们也不争抢,就在里面这么活着。
景略不耐烦道:“交给楚先生了,一切事务麻烦先生为我处置,我不愿与这些女子多做纠缠。”
楚才领命:“皇后娘娘赐了三个侧妃,如今不妨将魏家女贬为通房侍妾,不给名分。”
金子明诧异:“那齐家那小姐跟宁家那个,不得欺负死这个魏小姐啊?”
景略道:“让你来莫非只是议论家长里短?各处巡防营如何,北边还太平吗?”
金子明很快把魏小姐这件事忘在脑后,跟景略汇报起了各处兵力安置情况。
楚才做事的确迅速,第二日一早,摄政王府的信儿就传到了魏家。
魏家小姐本来要做摄政王的侧妃,如今门还没进就被贬为通房,那可真是连王府里平头正脸的丫头都不如。
不过是给王爷暖床的玩意儿罢了。
这等奇耻大辱,魏大人就能一声不吭?
他吭了,魏大人正跟继室许氏在执手相望,庆幸嫁去的已经成了魏弦欢,而不是他们如珠似玉的魏娇娥。
这消息还是魏娇娥前来告诉卫寄欢的。
自从卫寄欢答应代嫁,她的生活标准就比之前好了一个档次,不仅有大夫治病,许氏还多给她安排了一个丫鬟,叫元宝。
杏儿和元宝都是脸圆圆的小丫头,往那一站就喜气洋洋,让人看了就开心。
卫寄欢刚换了药准备找两本书装装样子,好在意识里跟九渊聊聊现在的情况,二小姐魏娇娥便找上门来。
魏娇娥人如其名,娇俏灵动,身穿一袭胭红色轻罗纱裙,上绣简约精致的缠枝莲花纹,光着一身衣服就价值百两,何况她为了过来显摆,还刻意戴上了一套新头面,那吹花红宝钿在太阳光照射下晃得人眼睛疼。
魏娇娥脚刚踏进门,就笑道:“我本意要来宽慰姐姐,没想到姐姐还有闲情雅致在这读书。真是可惜,本以为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做摄政王的侧妃。如今面儿都没见,就成了王爷的通房,姐姐,你以后的路可怎么走呀?”
这话里幸灾乐祸的语气,杏儿听了都忍不住愤慨。
卫寄欢斜倚在榻上,面上波澜不惊,病中少女穿着一身月白朴素衣裙,通身没什么装饰,面色还有些掩不住的苍白,唇淡无血色。可她只是冷冷淡淡看向魏娇娥,其中蕴含威势竟让魏娇娥有股退却的冲动。
可魏娇娥转念一想,魏弦欢素来是个受气的草包,要不然也不会要去做王爷通房。她想到这胆气又足,狠狠瞪着卫寄欢的脸,言语中颇为嫉恨:“魏弦欢,你还摆什么嫡女大小姐的谱,不如庆幸些吧,你娘给你生了副好相貌,你不如就靠着这个勾引男人,不过可千万小心。别做了丑事,到时候还要连累家人!”
魏弦欢长相肖似卫寄欢,只是她久在深闺,并没几个人见过她。饶是如此,只凭美貌她就被魏娇娥恨上了,从小到大,魏娇娥最恨这个长相美貌性子柔软的嫡姐。
卫寄欢眼波流转间顾盼生姿,占尽婉约风流,病中孱弱让她更惹人怜惜,只是这足以如画的病美人句句如刀:“妹妹好家教,只怕是女戒女德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3、我做自己的替身?
魏娇娥平日里不骂魏弦欢两句都算吃亏,如今被这个自小欺负到大的草包嫡姐讽刺,气血上涌,两步上前扬起手就要用巴掌教训卫寄欢。
卫寄欢历经无数穿书小世界,做乞丐的时候从狗嘴里抢吃的,也当过公主皇后在后宫朝堂如鱼得水,岂会被魏娇娥一招半式吓到。
她轻声道:“妹妹当心。”
这四个字并不重,却如同含了千斤之力,将魏娇娥钉在原处,那巴掌无论如何都落不下来。
卫寄欢向她展颜一笑,不同于魏弦欢之前畏畏缩缩,她坦然自信如同在熠熠发光,“我尚且在病中,打不得碰不得。你看如今我横遭变故,摄政王府如此羞辱,若在府中还要受人欺凌,那我活着也没什么趣味。”
“只是姐姐我贱命一条,不值几滴眼泪。没了我,妹妹便是摄政王府的通房,到时候姐姐九泉之下也能含笑闭眼了。”
魏娇娥明显没见过这路数的人,指着卫寄欢愣了半天才惊讶道:“你拿你的命威胁我?”
卫寄欢道:“正是,今日我也告诉你,左右我只有这一条命,进了王府还不知能活到哪天,你要是不怕将我逼死尽管幸灾乐祸看热闹。看到时候是我一根白绫了断自己痛快,还是你去做通房丫头让人骑在头上耀武扬威痛快!”
魏娇娥道:“你敢!你敢自尽,我便将你送去乱魂坡让野狗分食你的尸体!”
卫寄欢一句话紧接着堵住她的嘴:“我有何不敢,人都死了还在乎什么。你最好是把我挫骨扬灰,省得我一灵不灭还要化作厉鬼半夜敲你的门!”
魏娇娥一口气淤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卫寄欢又幽幽道:“妹妹记得约束身边人,别把我们姐妹私房话传了出去。我倒无所谓,王爷摆明了不喜欢我,顶多更厌恶我几分,妹妹那通‘勾引论’一出来,就不知道谁家还有胆子求娶你这位贤妻回家做主母了。”
魏娇娥一甩帕子气哼哼扭头便走,杏儿元宝见她身影消失后连忙凑到自家小姐身边,左右手一边一个星星眼奉承。
“小姐刚才好生厉害!”
“是啊,从未见过二小姐气成这样,想来是去找夫人告状去了。”
卫寄欢道:“随她去。”
杏儿跟原主时间更久,因为魏弦欢不受待见,她早早练就看人脸色的本事,现在看卫寄欢神色淡淡,询问道:“小姐是在担忧吗?奴婢看来,虽然不知道王爷对您哪来的偏见,可事情也不是毫无转机。小姐您如此花容月貌,性情温柔,王爷就算是颗石头也能被您捂热了。”
卫寄欢在刚听到这个消息时候,不知是自己还是魏弦欢这具身体的情绪纷纷涌上心头,似乎委屈又不解为何会被这样对待。
她甚至想冲到景略面前质问他为何这么对待自己,可是转念一想,当年那个跟他出生入死的卫寄欢,已经中箭而亡,现在的自己对他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
易地而处,卫寄欢也不会对陌生人过多关注。
“若是我直接和他坦白……”卫寄欢下意识说出心头想法,回神看见杏儿正睁着眼睛看自己,才硬生生咽下后半句。
九渊的声音响起:“系统为您检测此方案成功率为百分之三,具体分析原因如下:景略是古代人,子不语怪力乱神,他很难接受这种穿书或者借尸还魂的事情。如果失败,宿主很可能会丧命,男主情绪过激也会导致小世界能量失衡。危险系数极大,请您及时放弃这种想法。”
“根据智能算法,我们为您推荐通过以下方式获取景略信任:您目前长相与德音长公主相似度极高……”
卫寄欢越听越不对劲:“慢慢慢——你要我做我自己的替身?”
“……目前看来,这个方案成功率最高,系统认为男主仍旧对德音长公主念念不忘。”
卫寄欢万万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思成为男主的白月光后,还要做自己的替身,心中顿时一万句脏话准备送给九渊。
九渊:“系统检测到宿主所想部分有违规内容,已经自动屏蔽。”
卫寄欢:“你们之前明明没有这项功能!”
九渊:“有些系统被宿主骂得太惨,情绪沮丧不能正常工作,不得不返厂重修,所以新加载了屏蔽插件。”
卫寄欢无语凝噎:“你们能不能加载点有用的东西,比如金手指什么的?”
“我会帮您记载并且向上反映您的诉求,友情提示,距离嫁入王府还剩三天,为了您的生命安全考虑请仔细阅读其他两位侧妃的人物详情,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景略如今身份不同以往,这两位侧妃又是皇后千挑万选出来的,不同于凑数的魏家,齐家与宁家一个是皇后党派,一个则是宫中贵妃一党的人。这两家素来势不两立,卫寄欢依稀记得,当年她做公主之时,齐大人与宁阁老儿子还在朝堂上一言不合打了起来。
如今时隔几年,京都早就变了天,局势不同以往。为了自己小命着想,工作狂卫寄欢兢兢业业翻阅了所有资料,忍不住有些头晕目眩。
她的父皇本来就不是个明君料子,昏庸荒淫,外戚与内侍、朝臣三足鼎立,如今景略再横插一脚,几位皇子之间更是暗流涌动,大家忌惮这个摄政王之余又想借他之力扶自己上位登基。
想着景略如今处境如同悬在钢丝之上,卫寄欢心中就忍不住一阵烦闷,偏还有人要来撞枪口。
魏娇娥回去不知道诉了什么苦,晚饭时分魏弦欢那继母许氏破天荒派人来邀请平日不被她们看在眼中的原配嫡女,美其名曰“家宴”为魏弦欢送别。
卫寄欢心里憋着股火尚且没地方撒,来请她赴宴的婆子也不经通传,三两步就直接进了她的房门。杏儿与元宝根本拦不住,被这婆子一手一个推搡到旁边,还左一个“夫人所请”右一个“小姐可别不识抬举”。
这婆子是许氏娘家家生奴才,陪嫁过来已有十来年了,平时就连魏大人都要给几分颜面,从来没将这个被夫人肆意摆弄的嫡出小姐放在眼里。
她颧骨高突,吊梢眉看起来十分刻薄,见卫寄欢还在榻上没动作,话里便没了耐心,“大小姐,你还是快些跟老奴前去赴宴吧,没有让夫人老爷等你的道理。别以为嫁去摄政王府就能骑在夫人与二小姐头上,通房罢了,到时若是再没了娘家扶持,大小姐以为自己能在摄政王府里活几日?”
许婆子还以为面前这位是以往被克扣、欺辱都不敢吭声的大小姐魏弦欢。
没料到榻上的卫寄欢只是投过来一个目光,并不动怒,却也没有什么温度:“许妈妈,我敬你是夫人的人,平日多有忍让。”
“只是我竟也不知道,这家里什么时候有了奴大欺主的道理。”卫寄欢略扬下颚,示意杏儿过来,“送客吧,我这儿庙小,容不下许妈妈这样的奴才回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京中其他宅邸的规矩,无论是老夫人还是夫人身边的奴才,请嫡小姐赴宴还没有你这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架势!”
“未经通传不作禀告,你当我这屋子是你家后院柴房想进就进?今日我还没代二小姐嫁过去,许妈妈已经欺我至此,日后又指望什么娘家回护。”
许妈妈一时愣住,平时怎么奚落魏弦欢她都受着再暗自垂泪,今天这是中了什么邪?杏儿瞅准机会,半拉半拽将许妈妈拖出房门,元宝更是眼疾手快一把将大门紧闭。
许妈妈眼看着门在自己面前“嘭”一声合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扬声道:“好!大小姐果然是腰板硬了!我,我这就去回禀夫人,让夫人与老爷定夺!”
卫寄欢声音从窗户口飘出来:“顺带帮我给夫人捎句话,若是想三天之后我安安分分嫁去王府做通房,还得劳烦夫人给我备下像样的嫁妆。名义我已然比两个侧妃低了,总不会夫人还要克扣我的嫁妆吧——”
魏弦欢生母留下的嫁妆,不少都被许氏纳为己有,这次要是想凑出份不太寒酸的嫁妆,要么就是许氏自己出血,要么就要将魏弦欢生母那份如数奉还。
4、未入王府已被算计
许氏能拿捏住魏大人这么多年,心机城府比女儿魏娇娥高出几番,她知道此时最重要的就是破财消灾。
若是魏弦欢一如既往窝囊,那许氏便不动声色克扣她的嫁妆,可是魏弦欢既然已经表现出强势一面,那许氏就不会选择与她硬碰硬。横的怕不要脸的,不要脸的怕不要命的。
卫寄欢所料想的没错,她三日后出嫁时的嫁妆,不仅有原主生母留下的那份,居然还加了几个不值钱的商铺田庄。
那叠房契地契纸张有些杂乱,像是被人匆忙藏起来时候揉成一团,之后再缓慢展开铺好,卫寄欢猜测乃是魏大人尽了最后一点为父的心意,她想了半晌,将这叠纸放在檀木盒中理好,又额外提笔写下“出嫁之日,父亲赠予”。
她习惯给自己的东西都留下一个标记,不然穿越那么多个世界,总有疏漏之处。
杏儿正在为她试戴后天出嫁的头冠,虽然只是个通房,可皇后娘娘下旨封的是侧妃,景略只有口谕没正式行王府印,负责操办此事的礼部便折中,将她一应用具还按皇后娘娘的意思办,进门时就按照景略的意思做。
先给正妃,那位已逝的德音长公主敬茶,再让魏弦欢给另外两位侧妃敬茶。
杏儿“咦”了一声:“小姐以前写簪花小楷,如今怎么字体变了?”
卫寄欢遇见这事太多,面不改色道:“近日临摹《灵飞经》,世人都说卫夫人簪花小楷柔美清丽,可灵飞经作为天下第一小楷,自有玄妙之处。对了,你去问问院子里的人,愿意跟着我走的便走,不愿意的留在家中也无不可。”
杏儿利落道:“早就按您的意思记了人数,元宝是要跟咱们走的,剩下的只有春波与秋水。”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元宝匆匆忙忙抱着一堆布匹进门,一进来便止不住兴奋神色:“小姐,我还是头一遭见到这么好的布料呢,您真的要用这布给我们裁衣服?”
卫寄欢看着她红扑扑笑脸也忍不住笑出声,这一下如春水横波,让人心头微微荡漾,“傻丫头,自然是给你们裁衣用的。你们愿意跟我去王府,日后说不定要遇到什么险阻,我们主仆荣辱与共。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反过来也是一样,莫非你们让人羞辱瞧不起,我面上有光?”
元宝之前只是个粗使丫头,自从来了大小姐这里,不仅每月俸禄是大丫鬟的例,吃喝用度更是精细许多,如今她老家兄弟娶媳妇儿、家里花销都能从她这供应上,春波秋水也大抵如此。
熟悉了大小姐的性子,元宝话更多了,她比杏儿看起来年纪小,圆脸更显得憨厚,嘴又甜,那些婆子们也愿意跟她聊天。
元宝道:“我听说,摄政王的外宅里养了不少女人,她们争破了头也进不去内宅的门,不像咱们小姐,那是轿子光明正大抬进去、皇后亲自赐的婚。”
卫寄欢淡淡道:“轿子光明正大从侧边小门抬进去,皇后赐的侧妃贬为通房,这么说也没什么错,你们千万记住了,若是不能说仔细了,那就宁可当个哑巴。”
元宝挠挠头:“小姐,元宝明白。还有人告诉我,摄政王娶德音长公主的牌位作正妃,每日一副痴情模样根本就是弄虚作假,小姐,你想啊,普通男人还想三妻四妾呢,哪有王侯守着块木头过日子的。”
卫寄欢心头似乎是被一根针扎了,泛起一阵细微的酸痛。
元宝见她不说话,以为小姐也信了这传闻,顿时描述更为起劲,压低了声音绘声绘色道:“他娶长公主的牌位,日后无论哪个女人生了庶子,只管记在嫡母名下,那这孩子便也是皇家血脉——日后挟天子……”
“住口!”卫寄欢万万没想到民间对景略的传闻已经如此过火,谁都看出来他有不臣之心,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皇帝怎能容下他。卫寄欢首先解决的并非景略,而是身边这些丫鬟的嘴,“你知道这句话,足以让我们主仆几个尸首异处吗?”
杏儿见元宝不敢说话,忙道:“元宝,祸从口出这四个字你莫非不记得了?小姐快别与她计较,这不是只有咱们三人她才敢说吗。”
卫寄欢道:“去了王府,免不了隔墙有耳,元宝,若你再如此便不要随我去王府了,我不想先为你念往生咒。”
元宝面色煞白,连声认错。
其实民间对于摄政王与德音长公主的感情,一直是半真半假的传闻居多,他们说那年摄政王做了大将军获胜回城,在接风宴上与德音长公主一见钟情,自此不能自拔。
也有人说是那年天街夸官,长公主站在御桥上回眸一笑,摄政王在人群中见到这一幕,立志此生定要娶她为妇。
他们都不知道,德音长公主与摄政王相识在山寨中,没有什么衣香鬓影、缠绵悱恻,只有漫山遍野的苦叶菜和毒蚊子,繁星为证,圆月为盟,似乎也不算太过寒酸。
后日,卫寄欢便要见到时隔多年没见的老朋友景略,还是以通房的身份嫁给他,在此之前她从未对自己的任务有过犹豫,此刻却破天荒感到一阵不确定。
景略……现在会是何种模样?
摄政王府,地下暗室。
宣德炉里青烟袅袅,异香扑鼻,楚先生羽扇轻摇,将烟雾扇向景略躺着的榻上。
景略眉头紧锁,“楚先生,为何没用?”
“燃异香可上通人世,下抵幽冥,方士招魂一说古籍也早有记载。王爷莫要心急,心有旁骛自然不得其法入门。”楚先生温和耐心,“长公主若是不愿入梦,是否另有隐情?”
他只是轻轻提点,景略立刻问道:“莫非她不愿我娶侧妃?”
楚先生只是轻笑却不置可否,他望向墙上景略亲自绘成的画像,其中女子一身劲装骑在枣红马上,五官不甚清晰,却能看出神采飞扬的意味。
一手将景略从山匪扶植成为镇国将军,上得沙场舞刀弄枪,下得朝堂勾心斗角,偏偏还容色倾城。这样的女人,怎么能不让景略难以忘怀。
楚先生叹息一声,看着逐渐睡去的景略,还有旁边依旧警醒的金子明,心道:这样的女人,若是不早早死了,景略才是大业难成。
新来的几位侧妃或许要为王府添点血腥味儿,不如就先从那位名字相似的魏小姐开始下手。
5、这个通房不一般
古代婚丧嫁娶向来是麻烦事,规矩礼仪一大堆,可摄政王是纳妾,所以轿子与侧妃们的嫁妆一并从侧门进府也就罢了,并没有什么盛大场面。
侧妃与姬妾通房不过是说得好听,实际上都是妾,如今这个时代,妻妾之别尤甚云泥。
妻是要三媒六聘明媒正娶,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一套繁琐礼仪下来往往能把新娘子累去半条命。妾则一顶小轿,摆几桌酒便算看重。
丈夫三年不归家,妻子可自行嫁娶,妾则通买卖,任由主人家发落。
当然,王府侧妃那是要正经上族谱玉碟的,比寻常人家妾室好过许多。
虽说王妃不能将侧妃发卖出府,但是侧妃每日需给王妃请安,日后王府继承人若无意外,世子也得是王妃所出嫡子,而非侧妃所生之公子。
偏偏摄政王府的正妃名头,被一个死人占据着。
除了如今占据着魏弦欢身份的卫寄欢,其他二位其实都是奔着正妃之位来的,先嫁入王府得了恩宠,日后生儿育女不怕没有扶正的机会。
三顶轿子依次落在王府后宅院子里,为首的是工部尚书齐大人小女儿齐书意,后面紧跟着就是宁阁老的孙女宁荔,末尾魏弦欢的轿子与前面距离略微大些,以显示侧妃与通房的区别。
起得实在太早,卫寄欢刚吃了杏儿偷偷塞给她的糕点,此刻在轿子里犯困。
一道男声传进轿帘之中,这声音温文儒雅,卫寄欢便是几年不见景略也不会觉得小土匪变成了小书生,便仍旧兴趣缺缺。
“在下楚才,乃是王爷身边文书,平时打理府中庶务。王爷公事繁忙不能前来迎接几位侧妃娘娘,特命在下伺候安排。若是没有其他意见,还请几位下轿,先给王妃敬茶。”
说是文书,谁不知道王爷身边有个心腹谋士。
齐宁二家丫鬟训练有素,一听这话赶紧伺候着自家小姐出软轿,杏儿虽然没经过世家豪门那么系统的训练,胜在机灵,有样学样掀开帘子轻声道:“小姐,快清醒清醒,该出来啦。”
卫寄欢慢吞吞躬身从轿子里出来,她前面有两家轿子和仆从,从这里都看不见那位楚谋士的一根头发丝,卫寄欢无聊之余,索性研究起前面二位小姐的背影来,不禁感叹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瞧瞧人家齐小姐那身粉,那是通身的杭锦苏绣,配上温润剔透的玉石,人如其名,雅致大方。
在看宁小姐那身蜀锦颜色更重些,上面是金丝银线勾勒的芙蓉并蒂,手上虽然只简简单单戴了两只金镯,可头上那孔雀衔珠的簪子,单那颗东珠就价值不菲。
虽说位置落在后面,可宁荔刚下了轿子就把话抢在头里说了:“楚先生辛苦,既然入了府,自然一切按王爷的心意来做。”
楚先生温雅笑道:“宁侧妃客气了,为王爷做事当不得一声辛苦,分内之事罢了。请齐侧妃、宁侧妃先给王妃奉茶,之后再由魏小姐给王妃和二位侧妃敬茶。喝完了茶,再由属下分派院落以及管事的嬷嬷。齐侧妃,您先请?”
齐书意颔首,便有丫鬟奉来茶盏,她莲步轻移上台阶进了厅内,看着主座上摆着牌位也面不改色,恭恭敬敬叩首奉茶。
宁荔则心气颇高,脸上颇有几分不情愿的神色,正要跪下时,一直不吭声的齐书意终于发了话:“宁妹妹,我奉茶比你早,年岁上也比你大了几个月,称你一句‘妹妹’想来没什么大错。古人说意诚而后心正,王妃娘娘不仅是王爷发妻,更是我朝长公主、立大功之人,你敬一杯茶莫非都要心不甘情不愿么?”
杀人诛心,卫寄欢简直要为齐侧妃喝彩。
现在府中魏氏是通房的名头,只有齐、宁二位侧妃可以一较高下,宁侧妃只是稍微露出一点把柄,就被齐侧妃握在手中穷追猛打。
世人皆知摄政王爱重德音长公主,今天这事只要传到王爷耳朵里,宁侧妃莫非还能得宠?
宁侧妃反应也足够快,她不惊不慌,笑道:“齐姐姐误会了,当年妹妹有幸得祖母带入宫中赴宴,与长公主同桌共饮,如今看斯人已逝自然多有感伤。”
说着再也不犹豫,双膝下跪,情真意切道:“只可惜天妒红颜,今日我敬长公主一盏茶,也算全了姐妹之情。”
卫寄欢再后面思索半晌才想起来什么叫“同桌共饮”,那时候宁侧妃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小姑娘,一同参加了皇后在御花园中办的赏花会罢了,这也能让她攀扯上关系,还真是欺负死人不会开口说话。
齐、宁二人各坐左右第一下首的位置,楚先生才又开口:“请魏氏敬茶。”
魏氏,便是通房魏弦欢了。
宁侧妃道:“魏氏本也是侧妃,也不知道怎么惹了王爷厌烦,如今倒成了通房。我听魏家二小姐说她嫡姐品貌不佳,不知皇后娘娘……”
齐侧妃乃正经皇后一党,闻言便道:“妹妹可别以讹传讹,我听说魏氏幼年素有才名,这才入了皇后娘娘的眼,指来伺候王爷,不过她自己不争气罢了。”
素有才名,也就是面容不佳了,魏娇娥着实没少说魏弦欢的坏话,许氏又只带着魏娇娥出门交际应酬,魏弦欢就算想辩驳都找不到人开口。
楚先生话音落下,前面人群才逐渐分散开来。
楚才立于台阶之上,看着最末角落里那个粉衣女子款款走来,她不像齐侧妃行走之时环佩不响那般谨慎,也不是宁侧妃腰身晃动那般张扬,不紧不慢又极其坦然。
这与传闻中的魏家大小姐不一样,楚才心里有些疑惑,而当那张脸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忍不住为之怔忪。
别说楚才,在场众人,除了日日看着魏弦欢的杏儿,都被这般美貌震慑住了。
言语无法描绘她美貌万分其一,若非要用一句话来形容,那楚才只能想到——“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
卫寄欢站定在楚才面前,问道:“请问楚先生,是否一定要敬茶才能入府?”
楚才被这么一问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道:“王爷吩咐,的确如此。”
卫寄欢道:“那我再问一句,给二位侧妃敬茶,也是王爷吩咐的吗?”
美人天生有几分特权,纵然卫寄欢问的不甚客气,楚才也并没觉得被冒犯,反倒越看着她越有种熟悉的感觉:“王爷吩咐,‘凡入王府之人,皆要给王妃敬茶’。给二位侧妃娘娘敬茶虽不是王爷吩咐,却也合乎礼法,还望魏小姐别让属下难做才是。”
卫寄欢:“对了,还有件事要额外请教楚先生。”
楚才:“魏小姐请说。”
“王爷将后宅交付你手中,贬我为通房是不是也是你的意思呢,楚先生?”卫寄欢声音极低,台阶下伺候的人与屋内二女都听不见她们说了什么。
6、通房侧妃,不都是妾
楚才眉头一皱,又迅速松开:“您的话,楚某不明白。”
“明白人才说不明白,”卫寄欢唇边含着一抹笑意,更显得端丽冠绝,“齐宁两家势大,楚先生拿我开刀,既可以杀鸡儆猴,又能让这二人相互搏杀。可是楚先生,我这人素来不爱做被算计的棋子,侧妃变通房一事我便不与你计较,敬茶的事你也不与我计较,如何?”
见他二人依旧在说话,宁侧妃已经满肚子疑问:“魏氏还要问什么,别误了给王妃娘娘敬茶的时辰。”
卫寄欢并不理会她,只对着楚才道:“我与楚先生并无龃龉,你此番作为,不过是担心我们都是别人派来王府的奸细。可楚先生忘了,齐家宁家都是皇后娘娘选的人,我可是被逼无奈代嫁前来。”
“若是先生不信也无妨,我只想让先生知道,王爷虽然将后宅都交给了你,可齐、宁二人身份贵重不能轻易处置。除非先生能找到一个帮手,如我这般,命如草芥需要依托王爷。”
卫寄欢最终道,“以先生大才辅佐王爷,莫非要整日纠缠于后院之内吗?”
楚才作为谋士,向来是出谋划策的角色,他很少被人劝服,也从未想过会被一个陌生女子的话打动。
这个女人聪敏睿智,能猜出他的棋,还敢在这等情况下直接与他讨论合谋。
他笑起来清俊儒雅:“魏小姐入府也能与我商讨,为何急在一时呢?”
“入府之后再想见外男难如登天,楚先生,话已至此就别再糊弄我了。不仅见不到魏先生,王爷连今日都不出现,想来日后更是难见一面。”
这才是卫寄欢要找楚才的根本原因,她必须让这个男人暂时收起要她命的想法,以图日后见到景略。
卫寄欢再看一眼厅内,齐书意和宁荔看她的目光颇为警惕,女人之间总会嫉妒美貌的人,尤其是她们还要争抢同一个男人的时候。
卫寄欢道:“齐氏穿杭锦苏绣,这是江南织造历年只出数十匹的稀罕货色,仅次于上供宫中的。宁氏身着蜀锦,头上戴的却是辽城独有的东珠,手镯是藏边工艺。”
楚才:“魏小姐,好眼力。”
卫寄欢道:“皇后娘娘控制江南,贵妃则联络川蜀一带,齐宁两家分别是她们心腹重臣,从衣物用具便可见一二。楚先生,这些东西自有定量,虽说买家多为化名,但是也好追查。朝堂的事或许我不懂,可后宅的事,楚先生也未必能手眼通天尽在掌握。”
楚才看向卫寄欢,若说刚才他只震惊与美貌,那么现在便掺杂了几分欣赏。能从他一步棋猜出后手,这位魏小姐果真与传闻中截然不同,自己的计划想来要变化一下才是,左右他捏死这位魏小姐也不过如捏蝼蚁。
他笑道:“王爷只吩咐给正妃敬茶,礼法的事情归礼部来做,魏小姐,请。”
卫寄欢头一遭给自己牌位敬茶,她对神鬼之事并没有古代人这么忌讳,自然没什么心理压力。
只是近前奉茶时,她看见了牌位上景略的字迹。
小土匪哪里会写什么好字,当初一手狗刨惹得卫寄欢笑话他许久,景略那时还是个会脸红的少年郎,气势汹汹跟她保证自己一定能写好三个字。
后来他为了不被朝中官员耻笑,苦练馆阁体,闲暇还描摹古碑,练就一手飘逸飞白。
唯有“卫寄欢”三字,与卫寄欢本人所写并无二致。
“吾妻卫寄欢”。
不冠夫姓,不多赘述,她在景略眼中是长公主也好,只是山上陪他赏月的小丫头也罢,她只是卫寄欢。
一片深情如许,卫寄欢并不是铁石心肠,此刻平白生出许多感慨。但是穿管局先进个人工作者也不是浪得虚名,心中波涛翻滚,卫寄欢端茶的手仍旧平稳,顺顺利利走完一套流程。
从宁荔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卫寄欢俯身跪拜时的侧颜,眉目如画,艳光逼人,纵然她出入宫闱多次也不得不承认此女美貌世所罕见。她看向对面平静的齐书意,嘴角一撇:现在装成菩萨模样,心里指不定多恨。
齐书意的确恨,身家她比宁荔要强,比魏弦欢更是强出三座山去。可是按相貌身量来看,三人之中她最次,她若是男人也愿意选择清冷如月中嫦娥的魏弦欢,还有艳如桃李的宁荔。
宁荔与齐书意素来看不对眼,这次齐书意等着她开口为难魏氏,她心里明镜似的,非不说话。
眼看卫寄欢已经敬完了茶,没有下一部动作,也等不到宁荔的刁难。
齐书意只得自己开口:“魏氏身为通房,该向我和宁妹妹敬茶才是。”
其实通房没有给侧妃敬茶的道理,府中女主人只有正妃一人,让魏家女敬茶只不过是给她一个下马威,礼部的人见她被贬肯定不得摄政王欢心,也不介意多出这规矩来讨好其他两个侧妃。
卫寄欢侧首看向齐书意,道:“刚才楚先生说,王爷只说了给正妃敬茶。”
齐书意:“可你身为通房,与我们身份自然不同,按礼法规矩,我与宁妹妹可上玉碟有册封,你不过是个奴婢。”
卫寄欢被她羞辱一通,反而笑了:“齐侧妃说礼法规矩,那可有先例?”
齐书意愣住。
卫寄欢道:“古往今来不提,只说本朝自太祖太宗始,便没有通房要给侧妃敬茶的例子。”
“至于上玉碟,齐侧妃说得不甚完全,”卫寄欢做惯了公主,对本朝礼法烂熟于心,何况还有个系统九渊时刻提醒,“摄政王乃是异姓王,与皇亲国戚并不相同。本朝规矩,异姓王封正妃一人,有宝册、上玉碟家谱。侧妃四人,生子后可赏宝册,于玉碟家谱上写‘某公子生母’。”
“齐侧妃若有不满,大可向王爷告状,”卫寄欢看一眼门口的楚才,他就不会让后院的女人见到王爷,“府中除了王爷与王妃,其他人并无权利责罚于我,便是侧妃娘娘也不行。”
齐书意的体面被卫寄欢一层层扒下,点明本质——都是来给人当妾的,分出个三六九等又如何,侧妃通房不过一样是妾,她空有侧妃之名,并无责罚之权!
“魏氏,记住你今日的话。”齐书意好歹还是大家小姐,这般情景都没丢了端庄礼仪,“你别忘了还有皇后娘娘在,明日我进宫谢恩,你——自求多福!”
卫寄欢也不再言语,宁荔此刻掩唇而笑,见齐书意吃瘪她便开心,也不计较敬茶的事情,对楚才道:“楚先生,敬完茶咱们便该分派各院了吧。”
7、先遇故人,身份戳穿
分派完院子和各院管事嬷嬷,再各自安置下来用膳,就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齐侧妃与宁侧妃各占东西一边,后方偏远处则是卫寄欢如今居所,小院子虽然不算破败,也能看出来平日没被精心打理,甚至连个名字牌匾都没有。
被分派来她处的嬷嬷姓宋,另有几个粗使的洒扫丫鬟。
照理来说通房不该有丫鬟,可楚先生这么安排,府中从上到下便丝毫没有半分意见,足见此人实乃景略心腹。
卫寄欢进府带了杏儿与元宝,春波秋水分派到了底下铺面田庄去帮她看管,这下卫寄欢手头也算有了几个能用的人。
宋嬷嬷脸圆而敦厚,与元宝活脱是一家子人似的,她笑眯眯道:“夫人若有什么缺的,尽管跟老奴说,这府中规矩从明日开始,老奴慢慢说给夫人记住。今日天色已晚,夫人用了膳早些休息,明日一早还要给王妃娘娘请安。”
给自己敬了茶,再给自己请安,卫寄欢但凡脆弱一点就要离开这个荒唐的世界。
宋嬷嬷既然已经说出这种话,就代表王爷晚上是肯定不会来后院的,卫寄欢也不忸怩:“嬷嬷劳累一天辛苦了,我这有杏儿伺候就行,你也赶紧去休息休息解解乏。”
元宝忙道:“奴婢送嬷嬷出去。”她被杏儿耳提面命许久,也知晓什么时候该灵活点儿,扶着宋嬷嬷出门时候便暗暗塞了个锦囊过去。
宋嬷嬷不推辞,收下后又跟元宝说了会儿闲话,看起来倒是十分和谐平安。
齐侧妃说到做到,第二日一早都没来得及给死人王妃牌位请安,收拾收拾就进了宫。
消息传到后院时候,宁侧妃正跟卫寄欢一道走在给王妃请安的路上。
宁荔面色有些许憔悴,道:“妹妹,昨晚王爷没回府,再加上你昨日刺激,齐书意今日进宫免不了要找皇后娘娘给她撑腰做主。”
她直呼其名,显然与齐书意关系已经降到冰点。
齐书意能玩弄的手段有限,怎么才能见到景略,才是卫寄欢此刻思虑最多的一个问题。
宁荔见她眼眶底下也带抹青色,问道:“妹妹昨晚也没睡好吧?”
说是疑问其实更多肯定,昨晚齐书意与她都是一夜无眠,魏氏小小通房,得不到王爷垂幸只有更夜不能寐的份儿。
卫寄欢只得点头称是。
二人刚走到王妃所住长乐院门口,就听见内里传来一道严厉女声,饱含沧桑:“齐氏不敬公主,便是进宫求了皇后娘娘又能如何?”
接话的声音正是楚才:“本来今日不该楚某再来此,可一早得了齐侧妃进宫的消息,想来还是亲自前来跟嬷嬷说一声才好。”
卫寄欢心神一震,没想到她竟然在此!
身边伺候的丫鬟进去通禀宁侧妃与通房魏氏前来给王妃请安,这道严厉女声仍旧冷冰冰道:“着宁氏与魏氏进来吧,在院子中请安便算全了礼仪,不必进屋扰了王妃灵位安宁。”
杏儿轻声提醒一句:“小姐小心些,虽然不知道是谁,可听这话就不是善茬儿。”
卫寄欢却知道她是谁,德音长公主的奶嬷嬷,从她穿越伊始就一直陪伴她将她当女儿看待的宫内女官——沈荇。
她早该想到,卫寄欢的牌位在哪,沈嬷嬷就会跟到哪儿。她无儿无女,对德音公主爱若掌珠,景略将她接来王府……
卫寄欢跟在宁氏身后走进院子,神色复杂。
沈嬷嬷对景略这个摄政王都没什么好声好气,对摄政王的侧妃通房自然更不耐烦,她心中若非景略,自己的小公主或许还活在人世,还是本朝最耀眼夺目的一颗明珠。
今日也是如此,她冷漠的眼神向下扫过,却在看见一袭柳色衣裙时猛然顿住。
那面容活脱脱便是德音公主死而复生!
沈荇一句“公主”脱口而出时,众人都没意识到什么,而当她眼神死死锁在卫寄欢身上时,院中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她并非在叫王妃,而是在喊魏氏!
宁荔早上释放的那点善意顿时全数收回,她道:“嬷嬷看错了,这是新入府的通房魏氏,如何会是公主呢?德音公主乃是如今摄政王妃,何其尊贵,她不过卑贱之人罢了。”
卫寄欢原以为自己不会被这些情绪影响任务,可事到如今用尽力气才忍住与沈荇相认的冲动,她缓缓行礼:“魏氏弦歌,给嬷嬷请安。”
就连王爷亲临都不会动容的沈嬷嬷,如今手略微有些抖,她走下台阶,眼睛看都不看一眼宁侧妃,近乎贪婪描绘着卫寄欢一举一动。而后她温热掌心包裹着卫寄欢略凉的手腕,将她拉着站直身子。
像,太像了。
若说眉眼六分相似,那这通身气质便全然相同,还有这一举一动的礼仪,沈嬷嬷当年亲眼看着公主尸身下葬陵园,如今也有些恍惚。
世上真有人能相似到如此?
还是借尸还魂,老天怜惜送公主回来与她再见一面。
沈荇年过五十,两鬓斑白,可卫寄欢记得她离开时沈荇还不是这般沧桑,她道:“嬷嬷……”
她不敢看沈荇,沈荇却被喊的几欲落泪,她道:“请各位都出去吧,我想与她单独说几句话。”
“嬷嬷真是认错……”宁侧妃还想再说。
沈荇加重话音又道:“楚先生,不必老奴一个个请出去吧!”
楚才道:“宁侧妃,不如借一步说话?”他说着先行走出了院子,到门口时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沈荇与魏氏。
魏氏与已逝王妃若是如此相像,那老天爷真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院内人被沈荇全数赶走,卫寄欢刚让九渊给自己调节好情绪,沈荇已经抢先一步,双膝下跪。
卫寄欢连忙弯腰搀扶,道:“嬷嬷何须如此大礼,您真的认错人了,我并非公主……”
沈嬷嬷道:“公主要说什么,莫非老奴眼瞎耳聋、是非不分,认不出我自小伺候到大的公主了吗?”
她两行热泪滚落脸颊:“公主,当年老奴没能见您最后一面,您被景略将军……王爷,现在是王爷了。您被他带回来的时候,身上还穿着那件浸了血的战袍,我恨不得生啖其血肉!若非他,若非是为了他,您怎么会命丧他乡!”
“这四年,没有一日我不在想您,您灵位在公主陵园,老奴便在陵园里伺候着您。您灵位到摄政王府,老奴便跟着来摄政王府伺候您。”沈嬷嬷字字泣血声泪俱下,“莫非公主此刻还要说,是老奴认错了吗?”
九渊也同时道:“古人最重神鬼,小心有诈。”
卫寄欢头痛欲裂,她不知道信任科技造就的九渊所说概率好,还是信任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沈嬷嬷感情好。
最终她扶起沈嬷嬷,叹息道:“姆妈,你的眼睛本就不好,快别哭了。”
姆妈是她与沈荇之间特殊称呼,沈荇往日在宫中眼睛便生过病,刚才凑近一看她眼中灰蒙蒙似乎有云翳一般。卫寄欢捏着帕子为她拭去眼泪,沈荇脸上已经几年没有过喜悦神色,她连声道:“好,姆妈不哭。如今你回来了,姆妈再也不哭了。”
8、纵使相逢应不识
二人亲如母女,分别许久未见自然满心欢喜,说不完的贴心话。
幸好卫寄欢还记得门外有宁侧妃与楚才在等候,沈荇紧紧握住她手腕,似乎是生怕一个不小心她就消失在面前,她宽慰道:“姆妈,我不是要走,只是实在不知如何开口解释。说是借尸还魂也好,说是转世投胎也罢,除了你,想来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相信了。”
沈荇犹豫道:“景略那混账小子,这些年倒不像是做戏。他当初迎你牌位入门时,我还与他大吵一架,骂他‘人都死了,如今还要做戏给谁看’。”
“可这几年我冷眼看着,他日日不得安寝,也算可怜人。”
九渊在她脑子里滴滴作响以示警告,卫寄欢只得暂时道:“我先与他见一面再说吧,如今还是先让外面的人都散去。”
沈荇:“不着急。”
说着牵着她走进屋里,边走边道:“这地方除了我谁都进不来,便是景略也不行。你先在屋里坐着,姆妈去把他们撵走。”
卫寄欢被她按着坐在铺了厚厚毛毯的椅子里,清晨阳光照射进来洒在身上,实在是她这次回来后最惬意的时候了。她四下环视一圈,这地方应该是整个王府里地段最好的院子,占地广阔,采光日照极好,通风疏朗,也亏景略舍得拿来安置一块木头牌位。
沈嬷嬷走到门口,先吩咐丫鬟备下早膳,配茶要上好的建安凤髓。
一应事务都吩咐完了,她这才走向门口,楚才见她出来躬身道:“嬷嬷可还有什么吩咐?”
宁荔本以为自己能联合魏氏给齐书意难堪,谁想到魏氏这贱人,竟然长了张与德音公主相似的脸!这要是被王爷知道,府中哪还有自己与齐书意立足之地。
她笑道:“给嬷嬷请安,之前入宫赴宴,嬷嬷伺候在公主身旁,有幸得见……”
她原本想提醒沈嬷嬷,纵然脸有些相似,魏弦欢也并非德音公主,谁知沈嬷嬷依旧冷冷淡淡:“楚先生,我与魏氏相见甚欢,留她在我院子里说会儿话,你让她们都自行散去吧,日后也不必来打扰公主安宁。”
这老太太平日里脾气倔强,能跟魏氏“相谈甚欢”?楚才猜测多半是因为魏氏长相肖似已逝的德音公主,这才让沈嬷嬷另眼相待。他刚才已经好言劝了宁侧妃,也说了沈嬷嬷在王爷心中的分量,宁荔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先退一步暂时观望,当下不多纠缠匆匆离去。
沈嬷嬷转身要走,楚才又道:“嬷嬷,魏夫人昨日找我有事相商,您看,是不是能让我与她再聊聊?”
他若说是他找魏氏,那沈嬷嬷一句“外男不见内宅女眷”便能挡回去。可他说魏夫人找他有事相商,沈嬷嬷便不妄下定论,来来回回扫视他一眼:“那楚先生在此稍候。”
她说一句稍候,本想让楚才等卫寄欢用完早膳,谁想回来一说,卫寄欢道:“姆妈,我本想让他引我去见景略,倒不好叫他久等。”
沈嬷嬷冷哼一声:“便是景略那小子,当初要见你一面也得规规矩矩在殿外侯着,也没见他有半分不满,如今谋士倒金贵了。要见景略,姆妈给你说一声就是,何须他来通传。”
卫寄欢知道沈嬷嬷不想让自己吃一点苦,笑道:“姆妈忘了,我说先见景略一面,由楚先生通传引荐他才没别的想法,否则你去一说,他定然胡思乱想。”
沈嬷嬷现在自然是由着她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做,卫寄欢这才得以出门面见楚才。
楚才对她的态度已经变了三四次,不认识她的时候,因为名字相似,楚才想让她促使齐宁二人相斗,搅乱后宅,让皇后等人谋划告吹。
见到她时候,此女大胆有谋略,他当时想可以先留她一命,日后帮自己牵制后宅,最后也不过他一句话就能收走这女人的性命。
如今他知晓,魏弦欢竟然和已逝王妃、德音公主如此相似,沈嬷嬷都激动如斯,别说王爷了。他要用此女来加深自己控制景略的计划,让他不再顾忌德音公主,直取帝位!
刚一见面,楚才就抛出了橄榄枝,纵使是商谈合作,他依旧儒雅如谈论诗文:“魏夫人,我可以帮你见到王爷。”
“楚先生有什么条件,尽管说吧。”
楚才诚恳道:“只求王爷安睡,夫人有所不知,王爷心系王妃已经多年夜不能寐,只有靠药物才能勉强睡去。这些日子以来,王爷日日都想要王妃入梦,可惜并无所得,眼看如此下去王爷的身子要遭受损耗。”
“所以,在下想请夫人扮做王妃模样,让王爷能安稳睡去。”
他一番言辞诚恳,卫寄欢并没有理由拒绝:“何时?”
楚才道:“今晚我会亲自接夫人去前院见王爷。”
卫寄欢直觉此事没那么简单,却仍旧答应下来,楚才笑道:“那便不多叨扰,沈嬷嬷年纪大了,对王妃感情深厚,她能与夫人相谈甚欢也算有缘,夫人看在王爷的面子上也要照顾好沈嬷嬷。”
若说楚才前面还能算忠于景略的肺腑之言,最后一句就有些画蛇添足了。
卫寄欢含笑,她与楚才几次或是见面或没见面的争锋,她已经掌握了主动权,她依旧如常:“如此多谢了,先生恩情,我一定铭感五内。”
楚先生谦逊道:“哪里,有朝一日说不得还要夫人救我的命呢。”
他此刻这么说,万万想不到日后一语成谶,他遭遇杀身之祸时,是当年他可以一手操控生死的通房魏氏救了他。
卫寄欢回到屋里,茶盏里的青凤髓刚好入口,她往日在宫中便喝这茶,常言说“香炷龙涎,茶烹凤髓。”
沈嬷嬷给她的自然是好茶,回甘无穷,此刻却品出些不一样的滋味。
沈嬷嬷心情愉悦,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完全不似平日里死气沉沉的模样,“公主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您当年可没这么犹豫不决,说了边做,做了就要最好。”
她忆起卫寄欢当年模样,忍不住又是一笑:“您当年偷跑出宫,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过,结果您硬是熬成了咱们开国以来第一个上战场的公主,何等意气风发!”
卫寄欢似乎从迷雾中拨云见日,她受九渊影响,做事多少有些畏首畏尾。
仔细想想,她面对别人不惧,唯独害怕景略会不能接受自己,其实何尝不是心虚呢!
她无法解释自己如何回来,正如无法解释当年为何将他一个人丢在这个书中世界,她以为自己心如磐石,其实她只是愧疚逃避!
易地而处,景略若遇到此等情况来找自己,那自己必然信他。
同生共死,莫非还惧神鬼之惑?
卫寄欢嘴上不说,眼神却逐渐坚定,那是沈嬷嬷最常见到的眼神,她的德音素来如此,果敢、聪慧,身上有着无与伦比的鲜活明亮。
卫寄欢道:“嬷嬷,今晚楚才要让我和景略碰面,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若是景略能认出她,那大不了和盘托出,若是认不出,别怪她用拳头让景略回忆起山上被训练的那段日子!
沈嬷嬷还没被喜悦冲昏头脑,她道:“你的顾虑也有道理,自从景略做了摄政王,脾气倒是日益增大。这府里现下除了我、金子明还有那个楚谋士,几乎没人敢去跟景略说话,不行不行,今晚还是我跟着……”
“姆妈——”卫寄欢拉长了尾音,她知道只要自己这么撒娇,沈荇就拿她没办法。
果不其然沈荇直接投降:“好,好,姆妈信你能解决好,只要你好好的,姆妈什么都依着你。”
两人说到时近午膳,沈嬷嬷还不想放人,恨不得要卫寄欢现在就搬来和她一起住,卫寄欢正要劝她,门外响起杏儿慌张的声音:“小姐!小姐不好了!”
沈嬷嬷眉头一皱,卫寄欢忙道:“嬷嬷,是魏家的丫鬟杏儿,我那时候受伤多亏她照顾。”
沈荇这才松开眉头,和善许多:“还算忠仆,只是太没规矩了些,叫进来吧,以后我替你好好调教一番。”
杏儿原以为自家小姐要在老妖婆这受苦,没想到进屋一看,自家小姐所用所吃无不精致,一桩事放下,又有另一桩急事:“小姐,不好了,齐侧妃从宫中回来后说是领了皇后娘娘旨意,代王爷王妃管理摄政王府庶务。她去咱们院子里没找到您,将宋嬷嬷与元宝她们都带走了,说她们偷盗,还要将元宝拉到花园里打板子!”
9、齐侧妃铩羽而归
沈嬷嬷见卫寄欢脸色沉下来,道:“这事还是我去处理最好,你如今的身份……”
话没说出来,但是谁都知道,通房与侧妃真的硬碰硬,齐侧妃有皇后旨意诚邀,卫寄欢此时身份明显要弱。
“我与嬷嬷同去,”卫寄欢美眸凝聚着怒意,“齐氏找不着我拿无辜的人撒气,真是好本事。我当她去宫里跟皇后索要了什么好东西,管理王府庶务?亏她们想得出来,手伸这么长迟早让人剁了。”
她起身往外走,杏儿还没反应过来自家小姐话里对皇后不敬的言语意思,沈嬷嬷已然熟练跟上去,似乎她二人更有默契,杏儿看呆了会儿才忙不迭跟上。
齐侧妃为了报复卫寄欢昨日言论,今天特意去请皇后赏赐自己管家的权利,魏氏不是说自己是区区侧妃没办法责罚吗?她就请出皇后娘娘,看看到底能不能责罚!
齐书意仍旧那副端庄典雅大家闺秀的模样坐在藤椅上,罚人也不忘整理衣摆,理整齐了后才看向跪在面前的宋嬷嬷、元宝和几个粗使丫头。
“你们可想好了,东西到底是谁拿的,现在站出来承认,我还能留她一命。”
宋嬷嬷不卑不亢道:“侧妃娘娘,元宝是魏夫人娘家带来的奴婢,至于老奴和这几个丫头则是王府的人。您说我们偷了东西,总得告诉我们,何时丢失、赃物何在吧。”
齐侧妃身旁丫鬟似乎笃定她们无可争辩,替齐侧妃开口:“宋嬷嬷是王府的人,我们侧妃娘娘自然是信得过。”
言下之意,便是针对元宝了:“元宝,昨日戌时你在哪儿?”
元宝哪里经过这等事情,脸色苍白,“我……奴婢替小姐,不是,奴婢替夫人送嬷嬷回去,然后我也就回院子了,哪儿都没去,我真的没偷东西!”
她情急之下,我、奴婢、小姐夫人乱说一通。
齐侧妃身旁那丫鬟又问:“可有人见到你戌时回了院子,就再也没出来过?”
元宝无言以对,那丫鬟轻蔑哼声:“我们侧妃娘娘刚才带人搜了你们院子,赃物就从你床下搜了出来,你还想狡辩?”
“人赃俱获,齐姐姐真是好手段呀。”宁荔本就与齐侧妃离得近,王妃院子与她们这些人隔着个大花园,她得了消息来,脚程反倒比卫寄欢她们要快许多。
宁荔人刚到院子门口,看齐侧妃居高临下,底下魏氏的人跪倒在地便忍不住笑了。
后宅栽赃这一套最笨,也最有效。
只是可惜,齐氏从宫中回来,还不知道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魏氏长相肖似德音公主,就算只是个冒牌货也会有沈嬷嬷护着,更别说王爷若是见到……
齐侧妃让人给宁荔搬了个椅子坐下,笑道:“妹妹请坐,这东西昨晚就丢了,只是那时候我不方便搜院。今日进宫谢恩,皇后娘娘既然恩赐了我掌管府中事务,就必须得理清每桩事情。”
宁荔也笑:“姐姐正该如此。”
齐侧妃:“妹妹也说了人赃俱获,既然如此便动刑吧。”
她一声令下,周围伺候的人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宁荔假模假式劝慰:“好歹是魏妹妹娘家带来的人,姐姐还是别那么急着定罪……”
齐侧妃斜睨一眼,认为宁荔此举在挑衅自己权威,伸手撩起耳畔发丝,端庄华贵如牡丹:“妹妹,皇后娘娘将管家的权利交给了我,妹妹还是少插手为好。”
说罢吩咐道:“将这丫鬟杖五十。”
这些官眷府里出来的丫鬟,不比皇宫那般能够控制三杖内要人命,但是若是实打实五十个板子下来,那元宝这条命肯定是保不住的。
两旁粗使婆子丫鬟各个身形魁梧,按住元宝只是一时之间的事情。元宝泪眼婆娑四下看了一圈,能救她的只有昨日收了钱的宋嬷嬷,她冲着宋嬷嬷位置张了张嘴,随即就被塞了一团带着异味的布料进嘴,让她只能呜咽出声。
宋嬷嬷与她四目相对,终究不忍低下了头。
只消十杖,元宝身上婢女衣衫已经能看出有血色浸染,内里想来已经是皮开肉绽!而元宝却还没有晕过去,这时候对她而言,清醒无疑更加痛苦。
她身上剧痛之时还能听见齐侧妃身旁婢女笑嘻嘻与齐侧妃回禀:“二十三……哟,瞧奴婢这个记性,刚说就忘了,侧妃娘娘宽仁,不如就从二十再重新数起。”
“都给我住手!”卫寄欢带着沈荇匆匆赶到,杏儿刚到门口便忍不住扑到元宝身上去查看她的伤势,齐侧妃没发话,那几个婆子见了别人也不停手,反倒又让杏儿后背受了两杖。
沈荇道:“没听见主子吩咐吗?都住手!”
她在府中积威已久,谁人不知王爷也要给这个德音公主奶嬷嬷几分面子,齐侧妃带来的丫鬟婆子纵然还想动手,也被王府内伺候的奴仆拦了下来。
元宝见卫寄欢来了,吊着的最后一份精神也懈怠下来,脑袋一垂晕了过去。
卫寄欢吩咐道:“将元宝抬回屋子,找大夫来好生医治,一应花费从我嫁妆中支出。”
齐侧妃等的就是她:“慢,谁敢动!我可是奉了皇后娘娘……”
“闭上你的嘴!”卫寄欢不耐烦与她啰嗦,沈荇按她意思来做,让人妥善安置元宝,杏儿也被卫寄欢一个眼神支使去照顾元宝。
齐侧妃不怒反笑:“好,好,魏氏,你跟天借胆,皇后娘娘有令……”
元宝被抬下去,卫寄欢看向齐侧妃,平日里漾着春水一样的眼睛此刻如同侵染霜雪,看得人一阵寒意。
卫寄欢道:“你说你奉命,奉了谁的命,谕旨何在?”
“我劝你想清楚了再回话,纵然宫中皇后贵妃要责罚奴仆,也是拟了罪名送至慎刑司。齐侧妃父亲出身工部,想来对刑法规矩不甚了解。”
卫寄欢又看向齐侧妃身边那愤愤不平的丫鬟:“况且侧妃娘娘想必不知道,你身边的丫鬟是家生子也好,人贩子买来的也罢。我这几个丫鬟可都是自由身,押在我这儿的并非是身契而是雇契。”
“齐侧妃乃是京城内数一数二的大家闺秀,还记不记得前太子妃逼死婢女,最终被一纸御状告到天子面前,最后太子妃另换他人。”卫寄欢对底下人的确很好,她再拿到这些人身契第一时间,就都为他们脱了奴籍变为良人,再自愿签署下契约关系,也算是在这个时代中对他们的一种保护。
“那是前太子妃,国公嫡女尚且如此。齐侧妃觉得皇后娘娘为你撑腰又能如何?”
沈荇适时开口:“王府之内一向由王爷做主,皇后娘娘素来宽仁大度,定不会插手臣子家事。齐氏,你想好了回话,的确是皇后娘娘,要你掌管摄政王府的后宅?”
身为皇后,若是肆意插手臣子内宅,说来并不好听。
皇后顶多跟齐侧妃说了一些场面话,让她约束后宅别让摄政王烦心之类,再有齐侧妃此番行动,就算此刻找进宫中问皇后,她也不会承认自己偏帮齐氏。
见齐侧妃沉默不语,沈荇道:“刚才那群奴才,主子发话你们置若罔闻,王府里用不起这种奴才,吩咐下去,全数送去城西郊外庄子里。”
齐侧妃并没有见过沈荇,见她一直跟在卫寄欢身后,还以为是宋嬷嬷一般的人物,不客气道:“小小通房,也配称作主子?你莫非是老眼昏花,认不出这院子到底谁做主了?”
“大胆齐氏!”沈嬷嬷如今最见不得卫寄欢受委屈,“王爷当初娶王妃过门,是我亲手奉的牌匾,不错,我是老眼昏花,可是还认得我的主子是德音公主、摄政王妃,而非别的阿猫阿狗。”
她说罢,对卫寄欢恭敬道:“魏夫人,此事兹事体大,既然说是人赃俱获,那不如让老奴挨个来审问清楚,到底事情原委如何。”
卫寄欢知道沈荇这是为了自己好,也知道与其一直拒绝不如让她为自己做些事情她更开心:“那就劳烦沈嬷嬷了。”
沈荇欣慰一笑,而后脸上恢复冷肃色彩:“将齐侧妃院中所有与此事有关之人,全数带到西跨院中,关进柴房里,只给些水喝就行,待到晚些时分我要亲自审问。”
卫寄欢轻声道:“嬷嬷只管托着她,审问久些,齐氏身边无人,想来能老实两天。今晚我与景略会面,一切等我见了他再做打算。”
齐侧妃身边人被一个个带走,牡丹花也有几分颓败之色,她看着宁侧妃投来的嘲笑目光,再看向有着沈嬷嬷撑腰的魏氏,心内暗自咬牙:等皇后娘娘为自己讨来正妃位置,定要让这些人跪在她的脚下摇尾乞怜!
10、非典型重逢
楚才在晚间时分就派人请卫寄欢到了前院,并且安排婢女伺候她沐浴更衣。
那套衣服也很眼熟,卫寄欢眼神刚落在火狐领上,楚才已经善解人意解释:“这乃是先王妃的衣物,领子用的是火狐脖子底下最柔软那部分,底下白色毛斗篷则是银狐尾毛。此一件斗篷价值连城,万金难得,天底下也唯有王爷能找来这等奇珍异宝。”
卫寄欢唇角微动,心道景略当年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遇到事情只会横冲直撞。
送这件衣服来的时候,卫寄欢正在营中打盹儿,景略急匆匆掀开帘子走进来,把衣服往她脑袋上一扔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句:“底下人进献的,我用不着,送你了。”
当时两军交战,这件衣服就被卫寄欢让人收在箱子底下,没成想作为现在再见,这件倒霉斗篷成了她的遗物。
楚才意味深长道:“只要得了王爷宠爱,天下宝物还不是任你予取予求。”
卫寄欢道:“受教了,定然不会忘记先生提携之恩。”
九渊在她脑海中提醒:“宿主别忘了,你的任务是让男主停止黑化进度,不能成为反派,判定结果就是景略放弃帝位。”
卫寄欢没理会九渊的话,在她心里,景略或许比如今昏庸的老皇帝、无能太子、性格暴戾的皇子们更适合做皇帝。
楚才见她如此上道,欣慰点头:“不敢当‘提携’二字,还是夫人自己有福气。”
可不是有福气吗,能长成这副模样,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那就请夫人先行梳妆,一个时辰后,我会在此处做法招魂,”楚才伸手一指厅内屏风,“届时劳烦夫人藏身此处,我会适时让夫人与王爷相见。”
卫寄欢自无不可,楚才退出房间后,伺候她的侍女们一拥而上,为她穿戴起那些“王妃遗物”来。这群丫鬟不发一言,行动训练有素,有几个身上还带着武功底子,定然不是规矩森严的沈嬷嬷调教出来,看起来楚才费了不少心力培养这群丫鬟。
其中领头丫鬟柔声道:“先王妃在时常梳朝云近香髻,奴婢们为夫人也梳这个如何?”
她说着就要上手,卫寄欢道:“梳堕马髻就行,那些脂粉也不用了,取些画眉石和口脂……算了,这些都不用。”
领头丫鬟眉头微皱,片刻就道:“听夫人吩咐,奴婢为您挽发。”
她双手灵巧,与宫中专职伺候束发的女官比起来也不遑多让,不多时便松松挽了个堕马髻出来,黑发松散将卫寄欢脸衬得更为小巧,乍一看过去她身为女人都要忍不住心生怜惜。
再看一眼那火狐领的白色斗篷,卫寄欢道:“屏风后面摆上椅子,将斗篷垫上去。”
丫鬟迟疑:“夫人,可是楚先生的意思是让您穿上……”
“现在是夏天,这地方我只嫌热得慌,还要穿这么个毛茸茸斗篷,”卫寄欢摆摆手,“景略见了我只怕觉得我有什么病。”
“夫人!不可直呼王爷名讳!”
卫寄欢:“……好。”
卫寄欢在铺着柔软垫子的椅子上落座,丫鬟们为她将屏风展开立在面前,遮挡住了她的身影后,便悄无声息鱼贯而出,只有门合上的轻微响动提醒卫寄欢,现在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马上就要见到景略,卫寄欢心情反倒没之前那么复杂紧张,左右沈嬷嬷她都认过了,也不在乎一个景略。
人一放松下来,再配合上屋内凝神熏香。
卫寄欢窝在椅子里不消片刻就已经进入梦乡,在她没有意识的时候,脑海中的九渊忽然向总部发出了一条指令:“宿主对任务产生抗拒消极心理,这将影响全盘计划,结合本世界情况,请求下个世界参数调整。”
这一切卫寄欢全然不知。
楚才的计划其实挺完美,他想先让王爷陷入平时的半昏睡之中,恍惚之时魏夫人再从屏风后缓步走出。
思妻心切的王爷此刻见到魏夫人,定然将她当做王妃替代品,此刻他与金子明便可以退出屋子,让王爷与魏夫人独处。
可惜全盘计划,败在了第一步。
楚才刚打开房门,迎接景略与金子明进屋,景略还没坐下,金子明便嚷嚷起来:“这屋里怎么有声音!”
楚才是个文人墨客,不比金子明这些武人耳聪目明,他刚要解释就被金子明打断:“不好!大哥小心,屏风后有呼吸声,莫非有刺客在此!”
他素有莽夫山匪之称,话音刚落人已经到了屏风跟前,抽出随身携带刀刃就要抬手往下劈砍,楚才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语速极快道:“慢着慢着,金将军!是自己人!”
景略不带丝毫温度目光看向楚才,他嗓音低醇,却让楚才听了无端浑身一紧:“楚先生,也开始给本王送女人了?”
他并没有呵斥金子明的动作,楚才的话在金子明听来自然是屁用没有的,屏风从中应声而裂,摔在地上溅起无数玉石碎片。
卫寄欢被这巨响惊醒,一抬眼见张飞站自己面前,豹头环眼举刀要落,她赶紧阻止道:“等下杀我我还有话说!——用斗篷当椅垫这么大罪过?”
这熟悉声音落入耳中,景略猛然怔住,更别提跟卫寄欢打了个照面的金子明。
金子明看着面前这个跟死去大嫂一模一样的女人,手中的刀差点没拿稳。
卫寄欢看见他僵住微抖的手腕,赶紧从椅子上站起身脱离刀刃落下范围:“有话好说,一见面就动刀不太好吧。”
她站到旁边,没了金子明魁梧身躯的遮挡,景略的视线再无障碍,落在了她身上。
日日招魂,梦中不得相见,如今却见到了活生生的人。纵然相貌有旁人无法察觉的细微变化,可那神态表情,不是已死的卫寄欢还能有谁,还能是谁?
景略遭受巨大冲击之下,一时无法回神。
反倒金子明直觉有诈,他恶狠狠道:“好啊,你这女人是谁派来的探子!易容成我大嫂的模样又有何阴谋!”
卫寄欢:“……”
很难相信金子明的智商能平安无事坐上将军之位,但是这也是古人最真实的反应之一了,没见她当鬼魅邪祟就是好事。
楚才刚想解释,景略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道:“子明、楚先生,你们出去。”
金子明认为这女人定然是故意假扮成大嫂,不肯出去,楚才见状上前推了两把金子明手臂:“王爷会解决好一切的,金将军莫非不信王爷?”
说着,又给卫寄欢使了个眼色。
卫寄欢此刻感觉自己是玉颜阁里迫于生计卖身的花魁,楚才就是惯会逢迎的鸨母,她将楚才的脸代入老鸨身形,忍不住回以一笑。
楚才推搡着仍旧有些不情愿的金子明出门,临走还贴心将门合上,屋里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景略不错眼地注视着她,那目光灼热似乎能
将她点燃,他不肯开口,双唇紧抿,更显得整张脸俊逸肃然。
卫寄欢以往每次惹他生气,他就如此不肯说话,眼前成熟男人与少年将军的脸逐渐重合,卫寄欢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你……”
景略同时开口:“你……”
二人话音撞在一处,景略似乎颇为不悦,再次闭上了嘴。
卫寄欢不惯他的毛病,径直说下去:“自我介绍一下,我,妾身,是刚被王爷贬作通房的魏家女,魏弦欢。”
景略一腔情愫还没来得及诉说,就被卫寄欢毫不留情打击到冰点,他偏偏还对这个失而复得的人没半点办法。他开口本想问卫寄欢怎么活过来了,是借尸还魂,还是他在梦中相会?
又想问卫寄欢这几年去了哪儿,死的时候自己陪在她身边,抱着那尸首一点点失去温度,她冷不冷怕不怕?
没想到卫寄欢开口竟然是这句话,什么通房魏弦欢,难道他会认不出自己心爱之人?!
景略几乎把牙咬碎:“好,你愿意当通房是吧,随你的便!”
嘴上这么说,心里恨不得把当初提这个建议的楚才拽过来,按着他脑袋向卫寄欢解释清楚。他一向对卫寄欢爱慕中夹杂憧憬崇拜,娶她为正妻都觉得自己不配,现在让她给自己做通房?
当朝摄政王景略心想,本王要是再脆弱一点,现在就可以羞愧而死了。
11、天下为聘又何妨
所幸,景略的脸皮近年来也修炼出了一定境界,他眼神早已遮掩不住思念之情,嘴上仍旧强硬:“你知道通房要做什么吗?”
卫寄欢面不改色:“通房,顾名思义,王爷跟我的房间相通,夜间需要我伺候——”
景略还没来得及脸红,卫寄欢便微微笑继续道:“伺候茶水,听候差遣。”
普天之下,也只有卫寄欢敢这么跟他说话了,景略听她叫自己“王爷”,心里说不出来的不舒坦,“你既然知道,今晚就来本王屋里伺候。”
天啊!
天啊,他说了什么狗胆包天的话啊!
景略身材俊挺,卫寄欢须得仰头看着他,见他绷着张脸时候多有几分肃杀气息也不惧怕。
“这是摄政王府,我不过小小通房,在魏府时被夫人和继妹欺负,到了摄政王府又被侧妃娘娘教训身边奴婢。”卫寄欢装模作样蹙眉叹息,“王爷如今这么说,我只能照做。”
美人蹙眉,西子捧心,明知这份娇弱是装出来的,景略偏偏每次都要往这柔情陷阱里跳。
“有我在,定然不会让你受委屈。”
卫寄欢听他这句情真意切的保证,心里像有一股电流窜过,“说这些肉麻话……”
景略难得一次打断她的话:“往日是我没用,太过优柔寡断。今日开始,从市井民间到皇宫大内,谁都伤不了你一分一毫。”
她的死亡至今仍旧历历在目,景略生怕这点如梦幻泡影,一戳就破。
卫寄欢心内愧疚又开始翻涌起来,这时景略道:“出去说吧,府内树下埋了几坛梅川酒,我再让人备上些许晚膳。”
梅川酒入口甘醇,回味有一丝丝甜,景略不爱这种口感,卫寄欢独爱。她死后景略年年饮酒时候都特要饮上几杯,以此纪念。
景略说着往外走去,打开门时候一阵清风涌来,身后卫寄欢忽然幽幽问道:“你娶我牌位的时候,心里怎么想的?”
摄政王差点被门槛绊倒在地,回头看过去时候,见卫寄欢视线落在被风吹开的纱帘之后。
那是他亲手绘制卫寄欢的一幅画像,卫寄欢端详半晌下结论道:“画技不精,此图没我本人十分之一风姿。走吧,喝酒去。”
景略:“……”
但是好在不用回答娶牌位问题,景略心里松一口气。
二人一路从暗室走到景略住的院子中,楚才不知道将金子明带去了哪儿,景略随便喊了个小管家吩咐下去。
备菜的这一会儿功夫,通房魏氏先两位侧妃一步得王爷宠爱的传闻便喧嚣日上,传到了后院之中。
齐侧妃气得摔了一整套霁蓝票口六棱底瓷杯茶具,宁荔本也要摔,可得知齐侧妃如此生气,反倒静下心来。
唯有沈嬷嬷一边收拾着要给卫寄欢的衣物,一边不满:通房身份也太低微了些。
景略一句话吩咐下去,卫寄欢一杯热茶还没喝完,菜品就依次摆上桌了。
她兴趣缺缺用筷子夹了几根萝卜丝,景略便开始皱眉:“你不是不爱吃这个,来人,撤下去。”
卫寄欢道:“别折腾了,我只是不饿。”
景略盯着她,灯火映照在他双眸中,熠熠生辉:“有什么心事?”
“在想日后的打算。”卫寄欢现在见到景略,再想想自己的任务,正思索如何完成。
景略会错了意,毫不犹豫道:“自然是换回你原本的身份。”
卫寄欢扬手让伺候的人都退下,手肘撑在桌上仔仔细细将景略打量一遍:“怎么说,说我借尸还魂还是死而复生?说来也奇怪,你跟沈嬷嬷怎么都不甚惊奇的模样。”
这与她想象中大相径庭。
景略:“见过沈嬷嬷了?”
卫寄欢:“啊?见,见过了啊,怎么了?”
景略深深看她一眼:“那你还让楚才带你来见我,今日若非子明认得你,换了旁人来万一伤了你怎么办?”
卫寄欢心虚片刻又反应过来不对劲:“慢着慢着,是我在问你话。”
景略道:“我原本不信神鬼,可是人活着总要有个寄托,玄宗都能召来贵妃魂魄夜会长生殿,这故事还是你告诉我的。你出现了,你还活着,就算你是从阎罗殿里逃出来的鬼魅妖怪又如何?”
卫寄欢还没来得及感动,景略已经自顾自说下去:“可是身份还是要换回来的,委屈你先做几日通房。我去找魏……魏什么大人,与他商谈此事。”
你能商谈,分明就是威胁。
卫寄欢从这时候景略身上看到了几分小土匪的影子,她哭笑不得:“你要怎么跟魏大人说?”
“就说当年你中箭后……并未身亡,尸身下落不明。而后辗转流落,魏大人寻得你的下场,为了保护你的安危,将你认作他早亡的嫡长女带回京城。”
景略这套说辞漏洞百出,卫寄欢忍不住询问:“可是沈嬷嬷这些人都见过我的尸身。”
“衣冠冢而已,你就是你,难不成还有人敢去陵园刨开坟墓一探究竟?”景略这几年深谙权利的便捷之处,“如今就算是我将你带入宫中,要帝后承认你就是德音公主,也并非难事。”
“皇后与贵妃争斗这么些年,没想到太子和几个皇子仍旧是扶不起的阿斗,最终竟然让你得了权,此刻再见到我,怕是要气出病来。”卫寄欢素来不喜欢皇后,“今日你那位新晋齐侧妃进宫,说是求得皇后口谕,让她代管摄政王府内宅事务,为了立威还特意栽赃我身旁丫鬟偷盗。”
想到元宝,卫寄欢便气不打一处来,“蠢笨至极!已经安插进眼线进王府,等待时机一击必中才是最好的计谋,非要急匆匆暴露自己野心。况且看看这手段吧,真不愧是皇后娘娘选出来的大家闺秀,白长了一副聪明模样却如此愚钝!”
“栽赃陷害,连个赃物都不用心准备,想靠皇后权势压人。”
卫寄欢刚饮了几杯酒,情绪到激动处,双鬓边飞上两抹绯色,眼中水光晃动似是醉意,“当年我在宫中都没被皇后压下风头,如今在你的地盘,她还想欺负我不成?”
这话她说出来不觉得有什么,景略听来如同仙音:“正是如此,不仅在我这,普天之下都没人能欺负你。”
这是他第二次保证,说他爱美人不爱江山也好,说他是儿女情长男儿气短也罢,只要卫寄欢能开心快活,他不介意做她最坚实的后盾,天下为聘又何妨?
卫寄欢酒量不错,可是没料到魏弦欢这具身体酒量太差,九渊想到提醒的时候,卫寄欢已经枕着手臂醉得不省人事。
景略小心翼翼靠近,一手揽在卫寄欢肩头,另一手穿过膝弯将她凌空抱起。
这一刻,鲜活的温度拥在怀中,两厢寂静之时能听见彼此心跳,景略当年随着卫寄欢枯死的一颗心脏才逐渐活过来,能感知到冷暖喜怒。
通房魏氏就这么在王爷的房间里睡了一晚,期间使唤摄政王倒了三次水,这事旁人自然不知,只知道后院从此变了天,杏儿与还在病床上的元宝一夜之间成了众人巴结逢迎的对象。
天光破晓之际,局势已然因为卫寄欢的再次出现而变动起来,与此同时九渊收到了系统回复。
“考虑你的提议,我们将在下个世界开启干扰模式,对男主试行参数调整,让他无法和景略一样第一时间认出女主。同时警告,请提醒卫寄欢及时完成任务,务必景略放弃帝位。”
12、风光回门(上)
侧妃不同正妃要三朝回门,只是当朝皇子、王爷纳侧妃有时为了巩固势力,便不啻给侧妃和娘家一个脸面。
放在摄政王这里则是想都别想的事情,齐侧妃院子里的人都被沈嬷嬷拘走审问,她身边现在连个传信的可靠人选都没有。
通房魏氏得宠的消息刚传出来,宁荔就停下了原本的所有安排,静观其变。
得知摄政王安排人要陪魏氏归宁回府,齐侧妃咬咬牙,将本来打算用来赏赐府中老人笼络人心的财物拿了出来,选了一对赤金镯子交给新调来的丫鬟。
她甚至不知道这丫鬟叫什么,可是财帛动人心总是没错的:“你帮我传信给齐大人府上,就说让皇后娘娘召我与魏氏一同进宫,此人不除后患无穷!”
丫鬟低眉顺目应了,转身就将一对镯子交到沈嬷嬷处。
齐侧妃的话自然如她所愿传了出去,可是她不知道,这经过了卫寄欢与景略的谋划,成了一步棋子。
景略的计划第二日一早就告知了沈嬷嬷。
沈嬷嬷一改往日冷脸,对这异想天开的计划反倒赞不绝口:“正该如此,公主既然已经回来,自然该名正言顺,莫非还要做一辈子的通房侧妃?便是扶正也只能算作继室,还是各归其位最好。”
这事往小了说是撒谎骗了朝野上下,往大了说则是混淆皇室血脉。
沈嬷嬷比景略还要坦然:“前些年若非公主与王爷奋战沙场,何来天下平安。今上年老体衰,太子懦弱无能、皇子各自为政。导致官场贪墨,苛捐杂税层出不穷。”
“公主回来,与王爷摄政其实大抵相同。皇亲国戚恨之入骨,可对百姓来说,何尝不是好事一桩呢?”
卫寄欢道:“既然如此,还需安排许多事情。”
景略当下拍板:“让楚先生安排就是。”
卫寄欢秀眉一挑,“你倒是信任他,此事不用将实情告知。”
景略道:“只不过他用起来顺手罢了,这事自然只有你我、沈嬷嬷三人知晓,就算子明也不用知道太多。日后你我所说,便是宣告天下的实情。”
他久居上位,这话说出来带着淡淡不容置疑。
齐侧妃身旁丫鬟就是这时候传来了消息,沈嬷嬷将这丫鬟留在门口,自己进屋回禀。
景略那道疤在白日看起来并不算狰狞,为他俊挺增加几分危险意味:“此女歹毒,让她病重吧。”
卫寄欢打趣道:“别着急啊,果真是今时不同往日。”
景略问:“往日如何?”
卫寄欢双目微弯,止不住笑意,沈荇代她回答:“四年前王爷只会提刀要杀了齐氏,如今也会让人‘生病’了。”
景略以往虽然出身侯府,但是被丢弃在山里,就算之后做了将军,与原本的亲人感情也极淡薄,更加不会这种属于权贵之间的委婉手段。
卫寄欢道:“先留着齐氏,明日再传消息道齐大人府上。皇后见了我,只怕也会觉得我是个假货,不会相信我活了过来。到时候说不准要拉拢我……沈嬷嬷,到时候还要你陪我入宫。”
沈荇与那丫鬟耳语几句,让她收下镯子,继续观察齐氏动向。
出乎意料,楚才竟然跟沈嬷嬷一样,对景略“将魏氏变成德音公主”这个想法十分支持。
他道:“王爷雄才大略,楚某自叹弗如!”
视皇家规矩为无物,睥睨纵横天下形式,这就是他选中要侍奉的君主!
“只是,如此一来,魏夫人……王妃免不了要入宫面见皇后等人。”楚才思虑甚多,“到时候万一有什么纰漏……”
景略道:“无妨。”
卫寄欢本人扮演自己,有什么能被皇后为难住?
楚才却恍然大悟:“王爷定是已经与沈嬷嬷商谈过后,深思熟虑,属下一时糊涂了。”
景略心神如今全在后院卫寄欢身上,只挑了几件重要事情布置下去:“让子明照例巡视城外大营,同时安排下去,三日回门我要陪魏夫人一同回府。备下重礼——和暗卫。魏大人若是不收下这礼,那晚上就让府上走水。”
楚才道:“属下遵命。”
魏大人府上现在正忙得人仰马翻。
他们家大小姐还没嫁过去就从侧妃贬为通房,当时谁都觉得过不了几日,大小姐可能就要香消玉殒,没想到世事变幻。
那个谁的情面都不给、提刀逼迫皇帝的阎罗摄政王竟然要陪着大小姐回府省亲!
府内丫鬟纷纷议论起来,她们许多人甚至都不知道大小姐魏弦欢是何长相。
“之前听二小姐院子里的彩屏说,大小姐其貌不扬,不如二小姐美貌。”
“我看才不是呢,大小姐若非绝世美人,怎么能迷住摄政王?”
“是啊,我倒是听说大小姐是绝色美貌,只不过夫人与二小姐一直……”
这几个丫鬟窃窃私语正被前来花园散心的魏娇娥隔着花丛听个正着,怒斥道:“好啊,你们几个该死的奴才,竟然议论起主子来!”
花丛后面顿时作鸟兽散,魏娇娥仍旧不解气:“彩屏,吩咐下去,让许妈妈将今日花园里伺候的丫鬟每人扣一个月月银!”
她才不管这群奴婢少了一个月的月钱,家中可能会死人,魏弦欢若是得意了,那她如何自处?
彩屏凑近奉承道:“小姐息怒,大小姐生就一副狐媚模样,说不准就是如此才魅惑了王爷。奴婢听说那摄政王长相不堪入目,面上还有一道长疤,杀人不眨眼的主儿。等大小姐失了宠,和那些王公贵族舍弃的玩物一样,还比不上勾栏瓦肆里的女子。”
魏娇娥心气不顺,“狐媚模样,那也得男人就爱她那狐媚样!”
以后的事情她看不见,如今魏弦欢在王府里的风光传到她耳中,那可是真真切切发生的。
什么“两位侧妃还没见到王爷的面,魏氏已经椒房专宠”。
或者是“王爷将先王妃身旁的嬷嬷都赐给了魏氏,王府库房里的宝贝更是任魏夫人挑选。”
听在魏娇娥耳朵里,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她咬牙道:“明明这些都该是我的!”
彩屏见她娇媚面容几乎扭曲,不敢吭声。
魏娇娥越想越对:“本来就该我嫁入王府,若非是中途换了人,也不会贬为通房!我今日便是摄政王府最得宠的侧妃,哪还有魏弦欢什么事!都说王爷一心只爱正妃,想来只是谣传,都怪如此,让魏弦欢那贱人抢了本属于我的侧妃之位!”
当初她不愿嫁,联合母亲几乎逼死亲姐的事已经被她刻意抹去,如今魏娇娥心里,属于魏弦欢今日一切富贵荣华,都是本该属于她的东西!
三朝回门,她倒要仔细看看这个嫡出草包姐姐有什么特殊之处,能把摄政王迷得神魂颠倒!
13、风光回门(下)
归宁多在中午,卫寄欢睡到日上三竿,由着沈嬷嬷为她穿衣打扮。
她昨日去看了元宝,随着“魏氏”得宠,元宝在府内地位水涨船高,颇有些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架势。
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她才会受伤,卫寄欢问了元宝除了赏赐还要什么,元宝那张圆乎乎脸蛋近来削瘦了点,却比以前光滑明亮许多,一看就是被仔细将养着。
她瘦下来后眉目更加清秀讨喜,也不推辞卫寄欢要给她的赏赐,说了两件事。
一是家中还有个弟弟无人看管,希望能到田庄或是铺子里谋个差事,能照顾老娘。
二是希望卫寄欢给她新赐一个名字。
这两件事对于卫寄欢而言都不难办到,她望着窗外刚下完一场小雨后晴光正好,轻声道:“细雨斜风作晓寒,淡烟疏柳媚晴滩。”
“疏柳如何?”
元宝趴在床上,发丝散落:“谢夫人赐名。”
杏儿在一旁道:“夫人明日回门,可要奴婢陪着您一起?”
卫寄欢道:“你最近就留在府中照顾疏柳吧,有什么要用的只管去找沈嬷嬷,明日有王爷陪着我一同回府,不用担心。”
杏儿长出一口气,卫寄欢又嘱咐两句这才离开,元宝趴在床上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衣摆,飘飘荡荡如同平地开出一朵花来,忽而感叹道:“原来这就是做主子的感觉,板子挨得值得了。”
杏儿打趣:“你还想每日都挨板子不成?等你好了可没那么些人再伺候你,咱们都是夫人的奴婢,你莫非也想做主子?”
元宝,如今该叫做疏柳,她呢喃声音极小,“有什么不能呢?做主子……生杀大权、富贵荣华都握在手里……”
这连杏儿都没听清,卫寄欢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快睡着了,沈嬷嬷从杏儿那打听了不少魏家的事情,那些魏弦欢曾经遭受的待遇都不用添油加醋,已经让沈嬷嬷怒气冲冲。
这次回门若不能光明正大穿着公主或是王妃朝服,沈荇便搬出了不少压箱底的好东西,卫寄欢眼见她拿着项链左右比划,红宝石雕刻成的樱桃,碧玉作梗嵌在一起,玲珑可爱。
卫寄欢忙道:“嬷嬷,只是去魏府而已,并非宫宴朝会,过几日进宫时候再戴这么贵重的吧?”
“饰物都是死物,能被公主您戴着就是它们被造出来的意义,还谈什么贵不贵重。”沈荇斟酌半晌,最终挑选了两个嵌着相同红宝石的九龙纹金镯配宝石耳珰,“就这个了,魏家小门户,戴那些绝世玉石他们反倒看不懂价值几何,就用宝石金银,搭上那件银霓红细云锦广绫合欢长裙。”
“好,都听嬷嬷的。”
景略在马车旁等候一会儿,卫寄欢才带着杏儿姗姗来迟。
本来昨日卫寄欢安排杏儿照顾疏柳,可是杏儿思来想去还是怕自家主子再吃亏,又请沈嬷嬷额外安排了两个人替她看顾,自己眼巴巴蹲在正院门口等着卫寄欢。
景略站在不远处,腰背挺拔如松柏,从卫寄欢的视角能看见他半边侧脸。
这半边并没有疤痕,完全不似传闻中的鬼面阎罗、喜怒无常的杀神,像个正经侯府世子矜贵端方。
杏儿惊叹道:“夫人,这要是让二小姐看见,指不定要嫉妒成什么样子。”
不得不说,杏儿这丫头古怪精灵,猜魏娇娥那是一猜一个准儿。
景略见卫寄欢来了,转身搀扶她上车,动作说不出的细致温柔,杏儿心道,那些坊间传闻真是胡说八道,害人不浅,瞧瞧摄政王多么一个温柔男人,居然被谣传成那般模样,这还是自家小姐有福气!
小丫头坐在马车外喜滋滋了一路,到了魏府门口远远就见到魏大人和魏夫人许氏正站在门口,稍微有些脸面的家丁仆从也依次排开迎接摄政王亲临。
这是杏儿做梦都不敢想的情景,往日里他们中间任何一个都能骑在她与小姐头上耀武扬威。
印着摄政王府徽章的马车缓缓停在魏府门口,许氏身边那许婆子来回打量半晌,没见到摄政王身影,凑在许氏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许氏这才对着魏大人道:“夫君,怎么不见摄政王?”
魏大人也正奇怪:“可能摄政王事务繁忙,只让弦欢一人回府省亲。”
摄政王是武人将军,平日上下朝多为骑马,他们没见摄政王骑马前来,更不敢想堂堂摄政王会与通房共乘一架马车。
许婆子扬声道:“恭迎大小姐回府省亲,杏儿,还愣着做什么,请小姐下车拜见老爷和夫人啊。”
杏儿被她使唤多年,如今余威犹在,下意识想掀开车帘去喊卫寄欢,却被车内男子声音叫停动作:“欢儿睡着了,让他们等着吧。”
在场几乎没人听过景略的声音,但是他们不会质疑摄政王府车中还能有别的男人,这人毫无疑问是如今权倾天下的摄政王!
许婆子刚要再说话,许氏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笑道:“弦欢身体要紧,老爷,咱们便在这等她睡醒吧。”
而后转过头贴在许婆子耳边恨声道:“猪油蒙了心的老货,你还以为这是当初咱们手底下那个草包魏弦欢吗?不看看车里那位什么脾气秉性,你若是得罪了他,当场人头落地!快去提醒二小姐,今日她若是给我惹出什么乱子来,我就……”
知女莫若母,她没来得及提醒,魏娇娥声音先到:“是姐姐回府了吗?”
少女音色清亮甚至有些尖利,卫寄欢本来就是浅寐,被这么一叫彻底醒了过来。
刚睁眼就见景略面沉如水正欲发作,卫寄欢拍了拍景略手臂:“正事要紧,不用跟她计较。”
而后她道:“杏儿,扶我下车。”
景略先行下车,他长身玉立往车边一站,杏儿想扶也无处下手,摄政王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接替了丫鬟的工作,扶着卫寄欢手臂让她稳稳落地。
便是瞎子也能知晓,摄政王待魏弦欢的确是非比寻常的宠爱,许氏瞪一眼魏娇娥作警示,而后挂上热忱笑意:“老爷,快请王爷和弦欢入府用膳呀。”
许氏的眼神完全没被魏娇娥看进眼睛里,如同沈嬷嬷和杏儿猜测一样,魏娇娥看着卫寄欢身上那些宝石金玉,只恨不得将自己的红宝石头面拿去扔了。比起来,自己的那套如同石头一般不堪入目!
更可气的是,魏弦欢这女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摄政王……摄政王居然是个京中难得一见的俊朗男子。
天底下好事凭什么都让魏弦欢一个人占了?
景略看起来自然而然握住卫寄欢的手,一同迈入魏府大门,温热掌心包裹着纤长柔嫩的指节,二人心中同时一跳。外人看来只是摄政王爱宠象征,谁人又知晓景略此刻心绪翻涌波涛骇浪。
这可是众目睽睽之下的握手!
四舍五入他们已经是宣告天下的正式夫妻了!
加油,景略,未来会更美好!
14、交易,风雨欲来
魏府饭菜就算再怎么精心准备,也比不上摄政王府。
卫寄欢倒是不嫌弃,景略见菜色便忍不住皱眉:“菜中怎么还加了芫荽,撤下去,她不喜欢。”
当年这二人山中挖野菜吃的时候,卫寄欢没少吃到芫荽——现代也称作香菜。
当即深恶痛绝,回京之后坚决不许府上厨子做菜放姜和芫荽。
“不必了,我现在也能吃。”卫寄欢发话,“人可能就是这样,鱼肉吃多了就怀念自己当初最恨的那一口,有时候想到以前在山上……以前那段日子,就煮一碗芫荽豆腐汤来喝。”
“越喝越想?”
“越喝越想吐。”
景略:“……”
这熟悉的一句话打破伤感氛围,不愧是卫寄欢。
下人犹豫不决,不知到底听摄政王的将菜撤掉还是听大小姐的留下。
许氏惯会看这些眉眼官司,当下道:“还不将菜放下,听小姐的。”
景略果然满意,有了许氏殷勤配合,这场饭倒也能算得上宾主皆欢,魏娇娥期间多次想要开口找茬,都被许氏笑眯眯拦下。
一顿饭结束,魏娇娥憋了一肚子火,看着自己亲娘的眼神越发幽怨。
许氏不为所动,识时务者为俊杰是她的处事原则,与摄政王硬碰硬那不就是鸡蛋磕石头?她这女儿白长了一副好容貌,心眼儿怎么不如她多几分,或者运气如魏弦欢这丫头这么好也行啊。
泰山大人见女婿,多数要嘱咐两句,可权势地位颠倒过来,魏大人这个做岳丈的也只能小心谨慎问道:“摄政王可还有什么吩咐?”
景略道:“本王还真有一事,要和二位相商。”
魏娇娥见缝插针:“姐姐,既然王爷与爹娘有事要谈,咱们姐妹不如去花园里赏花说说话。你不在府中这几日,我都没个人说贴心的话了。”
卫寄欢看她将心思都写在脸上,婉拒道:“王爷要跟爹娘说话,我自然要陪在旁边伺候。”
许氏让人上了茶汤点心,而后对着许妈妈使了个眼色:“娇娥,你今日不是还有女红要做?许妈妈,你带着二小姐回院子里。”
言下之意是让许妈妈将人看好了,魏娇娥满腹委屈,最终恨恨跺脚被许妈妈半拉半拽着离开。
卫寄欢道:“不用你们在这里伺候了,都退下吧。”
等魏府伺候的人全数从厅里走干净,景略手下接替门口守卫,一言不发关上了门。
见他们如此郑重其事,魏大人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王、王爷请吩咐。”
景略道:“魏大人不必惊慌,本王前来是为了感谢你。”
“当年德音公主在沙场遭遇敌方冷箭,尸首下落不明,为了安抚民心只得先将衣冠冢运送回京安葬。可是德音公主其实并没有身亡,而是辗转流落民间,魏大人当时任青州知县,见到了受伤的公主,虽然并不知道她真实身份,可是心存善念将她收留进府中。”
这一连串故事下来,魏大人嘴都惊讶合不拢了。
景略平淡道:“后来公主主动跟魏大人说了自己身份,为了防止敌国派人暗害,魏大人将公主认作亡妻嫡女,近年来调回京中才伺机将公主接回,与本王夫妻团聚。”
魏大人也是寒窗苦读的书生,做了这么多年六品官,最大的胆子也就是背着许氏在外喝花酒,万万没想到能听见如此泼天大谎。
他咽了口唾沫,只觉得自己还在梦中:“可是弦欢是我与夫人……”
“是,魏大人与先夫人有一女,名为魏弦欢,可是不幸幼年夭折。如今你家的大小姐,是当朝德音公主,卫寄欢,本王的正妃。”景略一句一顿,“魏大人明白了?”
富贵险中求,许氏几乎立刻就分辨出了景略这番话中能带给自己一家的利益,“明白,老爷明白了。”
魏大人道:“王爷,这可是掉脑袋的……”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似乎想起来,面前这位是提刀进宫逼皇上封王的煞神。
卫寄欢端坐景略身边,举手投足的确有之前魏弦欢所没有的矜贵气质,她柔声道:“父亲不必惊慌,既然王爷说了这些,您就按照他说的做。多余的话别说,多余的事情不做,自然平安,富贵延年。”
以景略今时今日权势,只要魏大人配合说出这番话,再加上魏弦欢与卫寄欢肖似的长相,事情便七分真了。剩下三分,并没有人在乎。
魏大人还不肯答应,沉默以对,许氏已经替他拿主意:“这事的确是掉脑袋的事情,大人担心也无可厚非。可是王爷吩咐,我们千难万险也是要照做的。”
卫寄欢活了这么些年,自然清楚许氏话中含义,她道:“母亲膝下一子一女,为人母者所虑不过子女平安前程。”
许氏道:“公主所言甚是。”
这就已经改口了,速度之快卫寄欢都有些惊讶,许氏仿佛之前从来没为难过魏弦欢,面前这人真是当朝德音公主似的,“娇娥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你那弟弟你也见过,年纪小正要开蒙。”
卫寄欢道:“弟弟好办,京中大儒、国子监的名师,我都能请来教导他。娇娥——母亲是个聪明人,若是她安分守己,我不仅可以让她此生富贵无忧,还能让她儿女得其荫庇。这其中道理,还要母亲多多教导娇娥妹妹。”
她说这话的时候根本没有看向景略征求意见,怎么看都不是新婚夫妻模样,像是王爷习惯了这般以她为主。许氏忙心里念叨几句“阿弥陀佛”打消这个荒谬念头,魏弦欢不过是运气好罢了,总不可能真是公主借尸还魂吧。
魏大人多年被许氏吹枕边风,早已经是悉数听从的地步了,就连女儿代嫁也能许氏全权做主,许氏答应下来,魏大人就已经答应了一半。
至于魏娇娥日后造化如何,全看许氏如何教导。
二人都不愿意在魏府消磨时光,又与许氏说了几句话便要回府。
许氏还在跟魏大人耳提面命此事能给自家带来的好处,没想到卫寄欢与景略的马车居然在回王府的途中被人拦了下来。
别说卫寄欢惊讶,景略也没料到,如今的京城之内还有人胆大包天敢拦下自己的车架。
拦车之人是个约莫二十上下年轻男子,与景略坚毅俊朗不同,他眉梢眼角似乎总带着些许风流笑意,此刻高坐马背,手持软鞭当街挡在摄政王车架前方,寸步不移。
“都说你对德音公主至死不渝,是当世难得一见的好男人,我瞧也不过如此罢了。景略,不知道我皇姐泉下有知,会不会后悔当年救你一条命?”
车内卫寄欢疑道:“他怎么在这儿?我走之前不就安排他回西南了?”
西南王世子卫承允,他自小被西南王送入京中与皇子一同长大,身份像是吴应熊般也算半个质子。遭受了不少冷眼欺辱,当时卫寄欢看他可怜,帮他出过几次头,二人虽然是宗室亲缘,却要比跟自己的亲兄弟姊妹更要亲近点。
卫寄欢上战场之前安排他回西南,远离京城纷扰,没想到他现在会出现在京城内。
景略道:“是我忘记告诉你了,西南王派他进京,估计想观望皇上身体如何,伺机谋得下一任储君的信任。”
顿了顿他问:“你要见他吗?”
卫寄欢道:“现在不见了,不然众目睽睽平添许多麻烦,过几日皇后肯定要宣齐氏和我进宫,到时候再说。”
卫承允冷嘲道:“景略,没想到你如今也成了缩头乌龟,本世子真是对你失望透顶。将你这位通房爱妾好好保护起来吧,最好别让她出门,否则我可不能保证你再见到的是人还是尸体。”
景略掀开半边车帘,身形却牢牢将卫寄欢挡住,不让外人窥见半分:“你与德音有份姐弟情在,本王今日就当没见过你。再奉劝你一句,京城之内世子还是别太猖狂,西南王府另有你的嫡庶兄弟十三人,自己屁股先坐稳了再来同本王说话。”
他撂下帘子,车夫应声驾马车向前走去,卫承允面上笑意消失无踪,狭长凤眼里闪过几丝阴暗,“好,不愧是摄政王。”
权势逼人,卫承允目前只是世子,还没掌控西南兵权,他双腿一夹马腹纵马而去。
卫寄欢正色道:“西南王也要掺和一脚储位,京城这潭水是越来越浑了。”
熟人齐聚一堂,到底是阻止景略称帝,任由那群或是懦弱或是暴戾的皇子争夺储位,导致天下民不聊生。还是……换一种方式完成任务呢?
15、皇后:啊对对对
王爷侧妃等闲是不值得皇后亲自召见的。
到了齐书意这里例外,首先她是皇后的人,其次她嫁的也不是闲散王爷,而是朝中手握重兵的摄政王。
但是要把摄政王近日宠爱的通房也一同叫进宫中问话,难免就惹人怀疑了。
齐书意想借皇后的手除掉魏弦欢,却不想想,一颗更有用的棋子放在面前,皇后是否会转而选择换一颗棋子。
所以如齐书意所想的,皇后为难魏氏场面并没有出现,她与魏氏一路顺顺利利抵达皇后所在翊坤宫,被女官请进屋内奉茶等候。
翊坤宫多是些生面孔,连沈嬷嬷都不认识,想来近年皇后与万贵妃争斗愈发激烈,由此可见一斑。
卫寄欢以往就常在翊坤宫来往,何况如今还有沈嬷嬷在身后站着,自然泰然自若。齐氏则是觉得皇后一定会为自己撑腰,也不紧不慢用茶。
外面宫人高声通传:“皇后娘娘驾到!”
齐侧妃面上难掩喜色,殿中众人皆躬身行礼。
孙皇后一袭明黄衣物,上绣牡丹云纹,裸露在外的肌肤以粉黛掩饰,却遮不住苍老松弛。她在宫女簇拥下坐上顶端凤位,而后才缓缓开口:“早就想请你们入宫一叙,可是琐事繁杂耽搁到现在。你们既然进了摄政王府,就要服侍好王爷,别让他因为后宅纷扰而耽误朝政。”
说了这段话,她才恍然记起似的:“瞧本宫这记性,先请起吧。”
卫寄欢站在齐侧妃身后,二人皆是低垂着脑袋应道:“是。”
皇后这才看见卫寄欢身后的沈嬷嬷,心道景略还真是转性了,怎么能让沈嬷嬷这老顽固伺候个通房进宫,看样子真是他心尖儿上的人没错。“齐侧妃,近来可好?”
“皇后娘娘关心,臣妇惶恐。”齐侧妃眼神瞥向卫寄欢,“只是上次皇后娘娘让臣妇帮着王爷约束后宅,臣妇失职……”
“哦?怎么了?”皇后果然发问。
“回禀皇后娘娘,其实是小事一桩,有人来报说魏家妹妹身边人盗窃,府中可容不得这种奴才。臣妇想着便问一问,谁知道……臣妇身为侧妃,管束不住通房的丫鬟,让皇后娘娘失望了。”
孙皇后:“魏氏,可有此事?”
沈嬷嬷先一步回道:“奴婢僭越,此事王爷交由老奴全权处置,请皇后娘娘容禀。老奴审问了侧妃娘娘身边人,无一人承认亲眼看见那丫鬟偷盗,俗话说捉贼拿赃,侧妃娘娘连事情都没确认就要打板子,这可不是王府的规矩。”
齐侧妃丝毫不让:“就算我审问那丫鬟手段急切了些,魏氏身为通房也不该顶撞于我,皇后娘娘,上下尊卑不可违逆啊!”
这句话说进了皇后心坎儿里,万贵妃宠冠后宫,导致现在许多人府中也嫡庶不分宠妾灭妻,她最恨如此。
孙皇后声音冷淡了些:“齐侧妃所说可属实?沈嬷嬷先不必辩解,本宫在问魏氏。”
卫寄欢福了福身:“回皇后娘娘的话,侧妃娘娘提到的顶撞不知说的是那句话?若是我没记错,当初我说,这几个丫鬟可都是自由身,押在我这儿的并非是身契而是雇契。前太子妃国公嫡女,逼死婢女也要另换他人,何况是侧妃娘娘。这番话可是情真意切,怕侧妃娘娘不通礼法犯了错。”
这声音一响起来皇后便觉得熟悉,而后眯着眼打量道:“魏氏,抬起头来。”
卫寄欢应声将面容暴露在皇后视线之中,孙皇后看见那张脸瞬间大惊失色:“德音!”
这张脸留给孙皇后的心理阴影着实太大了,但是她也瞬间明白了为何景略会对此女如此宠爱,竟然是将她当做了德音的替身,怪不得连沈嬷嬷都情愿护着她入宫。
齐侧妃如今也明白自己当初下错了棋,此刻道:“皇后娘娘,魏氏的确肖似已逝王妃,可她只是……”
卫寄欢毫不客气打断她的话,含笑看向上位孙皇后:“母后,许久未见,您凤体可还安康?”
后宫中女人多信鬼神之说,皇后却不信,本只是怀疑世上人有相似,此刻听卫寄欢喊母后也没失了仪态:“你是德音?这不可能,当初德音尸身运送回京,是本宫吩咐沈嬷嬷亲自照看……”
她越说越笃定:“你可知道,冒充公主是什么罪过?”
卫寄欢道:“若想一验真假,母后问沈嬷嬷就是,普天之下最了解女儿的,莫过于嬷嬷了。”
沈嬷嬷不卑不亢:“老奴不会撒谎,更不会将相似之人认作公主,皇后娘娘,她的确就是老奴从小服侍到大的德音公主。”
皇后秀眉紧锁,齐侧妃张嘴要说话,孙皇后眼风扫来:“齐氏,你暂且退下。”
齐侧妃被女官带下去,同时带走了许多年轻宫女,如今宫内只剩下孙皇后与她心腹之人。
孙皇后道:“摄政王让你假冒公主,到底所欲何为?”
卫寄欢满脸无辜:“母后当初并未亲眼见过女儿尸身,为何笃定女儿是个死人呢?当初为了安稳民心,运回来的不过是与我相仿的尸身,我被魏大人所救认作女儿改名魏弦欢,不久前才回京。”
皇后赐婚前虽然没见过魏弦欢长什么模样,但是也知道魏弦欢一辈子没出过京城,她心中已经确认此女定然是个冒牌货,只是不知道景略为何要让她谋取公主之位。
沈嬷嬷想要替公主解释,卫寄欢忽而道:“再说了,母后。您觉得我是德音公主与您母女相认好,还是通房魏氏好呢?”
德音公主在民间素有声望,军中也受人拥戴,孙皇后道:“要本宫认你,你就要告诉本宫,景略到底意欲何为?”
卫寄欢诚恳无比:“不瞒您所说,是我主动要求的。”
孙皇后:“……?”
沈嬷嬷:“?”
卫寄欢何许人也,演技出众,就连看惯了女人勾心斗角做戏的孙皇后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她道:“都说摄政王对公主情深如许,我想看看他会不会答应我的要求。皇后娘娘,您应该是知道的,哪有女子不想做正室。可是王爷不肯答应扶我做继室,他拿我做替身,那我也不能只做个通房啊您说是不是?”
“我就说,既然如此,索性将这替身做实,从今日开始我便是德音公主,摄政王正妃。本来是要过几日让王爷亲口宣布,没想到您今日召我进宫,逃不过您的法眼,干脆就跟您坦白说了。”
别说皇后,沈嬷嬷都没料到卫寄欢说这番话。
孙皇后生平见过胆大女子有许多,可是像这样恃宠生娇的程度,便是万贵妃见了也要甘拜下风,她奇道:“摄政王竟没杀了你。”
卫寄欢掩唇一笑,万般风情,的确比德音公主更为娇柔:“他怎么舍得对我这张脸下手呢,这事儿沈嬷嬷也知道,皇后娘娘不信,问她就是。”
沈嬷嬷能说什么,只能说啊对对对。
孙皇后将信将疑,这个比起德音公主死而复生借尸还魂来更为可信,她问:“那你让本宫认下你之后,你要做什么?”
卫寄欢道:“之前十几年,我备受欺压,早就下定决心如果有一日出人头地,就要统统报复回去,第一件事自然是耀武扬威,借着公主王妃的名头,狠狠教训那些瞧不起我的官家小姐们。”
沈嬷嬷:“……”
正在观察的九渊:“你是要自己做反派吗,这形容听起来未免太女魔头些了。”
卫寄欢心内暗暗回应:“你懂个屁,做女魔头总比做圣母白莲要强。”
孙皇后逐渐放松下来:“这对本宫又何好处?”
“皇后娘娘,摄政王如今对我言听计从,您只要将我认作女儿,那太子和摄政王便不是空有舅兄名号。再者说,总要有个人出面劝皇上认下我,这个人可以是您,自然也能是万贵妃。”
孙皇后果断道:“德音,你能平安归来,母后实在欣慰。”她认为自己抓着这假货的把柄,日后方便要挟于她,利益面前自然变为一条线上的。
许氏如此,孙皇后也不例外。
卫寄欢回以一笑:“有劳母后挂念,日后还要请您多关照于我,否则光凭着王爷,我还真不敢在女人堆里横行霸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