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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术达人全文阅读

作者:虫梦     道术达人txt下载     道术达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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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脚属性篇

    李达、男、十八、未婚、未孕

    大号:原宿主号,被黄皮子附体过,被鬼儿砸待过,占有五分之三龙魂,原主修为尽废,目前练武状态

    技能:

    马家呼吸法(高级龙虎气)

    虾蟆劲

    太祖长拳(缠丝劲)(软械打)

    衙门锁人技、三十六凳术

    阳司的杀人拳艺

    小号:穿越者号,重修观神法,出道即颠峰,目前轻伤状态

    秘籍:风水龙相勾妖香制作手段

    技能:镇鬼符戮妖符意火(本体所得)

    观大神:将天地感应扩大十倍,除了人前显圣,无实质性攻击能力

    死人香:人体尸气所炼,能伤人神魂、吸人精气、污染心肺。

    幻象铃炼法:幻象铃的炼制手段,能强行把人拉入心灵幻境中。

    祭神法:一炷香教的教主级邪法,以身入梦,以人化神。(邪教教主记忆所得)

    影妖

    五分之一龙像+五分之三影妖+五分之一大号=扬州龙王(自创法术)

    法阵:灭鬼、却邪、封印(阳司所学)

第一章 作妖的道人

    “喂,这里是报警台,出了一起人命案件,请迅速出警,死者李达,在校学生,因制止一场财务纠纷,被利器刺穿心肺,当场身亡,现场地点在龙月广场三号楼前。”

    “财务纠纷,说的具体点?”

    “三号楼四层是某著名的,呃,娱乐会所,王姓顾客和某女姓服务员因服务费用问题,发生口角,追到楼下巷口,发生肢体纠缠,死者误以为王某要对女性实施侵犯,上前劝阻,被捅三刀身亡。”

    “……”

    沉默许久,呼叫器里的声音才再度响起,“死者生前还说了什么?”

    “据目击者称,死者生前说的最后一句,什么998,靠,原来你做这一行的,别误会,我没有职业歧视的意思,但说实话,咳咳……你要是大学生,我死的更瞑目一点。”

    “小学生就最好了!”

    ……

    “师兄,接客了,起来接客了。”

    接客么,998,好贵啊,能不贵吗,一条命啊。

    尖叫的女人,

    冰凉且尖锐的感觉穿透腹部,

    记忆像是潮水,从冰冷的海底中卷了出来,继而如火山爆发,心脏如擂鼓,收缩、撑开、收缩、撑开。越来越快,

    越来越密。

    不行,要爆了!

    炸了!

    心脏四分五裂,还有一只浑身带毛的怪物,从中窜了出来!

    李达睁眼,两眼凸起,满脸冷汗,头痛欲裂。

    猴腮脸扒着木栏子,绿豆小眼总给人一种不怀好意的感觉。

    “又作妖了。”

    这是东北话,就是作死、瞎折腾的意思,美国俚语的说法,no,zuo,no,die。

    猴腮脸听了这话,吓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啪’的一下跌在地上,连爬带滚,藏到门后。

    “师兄,你又变、变了?”

    “没有,”起床气让李达的口气不是很好,“还不帮我解开。”

    他扬了扬手,腕上两条铁链子拴在床脚上,这座老架子床被木匠改造过,盖板上被钉了一块块木板,就像,监牢里的铁栏杆。

    配合猴腮脸惊恐的眼神,李达,就像是监狱里的重刑犯。

    眼屎没擦干净的脸上,杀气十足!

    猴腮脸磨磨蹭蹭半晌,见李达实在没有变身的倾向,这才腆着脸过来,先是打开木板上的小门,猴瘦的身子钻了一半,用钥匙解开铁链子,殷勤的扶下床。

    那态度,就像,服饰老佛爷的小公公。

    “师兄,洗脸。”

    看着铜盆,李达斜了对方一眼,没作声,猴腮脸‘嗨’的一声,轻拍了自己巴掌一下。

    “我都差点忘了,师兄这几日都要用精盐漱口,你看我这记性!”

    古代人刷不刷牙,得分朝代,但从宋朝开始,就已经有牙刷用具了,不过没牙膏,只有牙粉,上等的牙粉,是用鲨鱼齿磨出来的,其次就是精盐了。

    作为一个三流道观的继承人,用精盐刷牙,是有点奢侈了。

    “待遇降低了啊,”李达低语,做为靠溜须拍马,从帮工升为二弟子的猴腮脸,他没资格、也绝不敢忘了这事。

    蹲在门前,李达一边用粗陋的牙刷捣嘴,一边在想事情。

    哦,对了,他穿越了。

    因为那起财务纠纷。

    魂穿,五日不到,在这AH省滁州府边界的一座小道观。

    按照自家职业的说法,人有魂魄,能出阴入阳,佛家的说法是人有八识,到了第八识如来藏就能脱离肉体,外国人讲灵魂,大约二十一克。

    而按照科学观点,是大脑中不同脑区的神经元,通过不同的神经网络形成特定的回路。

    他更愿意相信最后一种,毕竟他不信道也不信佛,而按照老外说法,他还重了二十一克。

    他最近减肥。

    两种不同的思维模式,或者是神经元回路,或者是三魂七魄,甭管什么玩意,杂糅在一起,看着都不像是能安全融合的。

    毕竟连肉体都不能捏在一起,更何况是意识,这种现代科学都无法判定的高级玩意。

    所以每一个魂穿的穿越者,所面对的最大考验,其实不是环境上的凶险,也不是身份上的卑贱,应该是精神失常、人格分裂之类的精神问题。

    所以那些魂穿的前辈,动则苦大仇深、鸡血十足、B格狂升,怼天怼地怼空气,很可能,是出了一些精神上的问题,而古代,是没有心理方面的医生的。

    所以,

    呃,

    很遗憾。

    好在,他运气不错,相对顺利的解决了这个问题,可以在两种人格间相互切换。

    所以,在思维层面上,他等于一个人,玩两个号。

    “师兄,那黄富婆还候着——”

    李达思维被打断,下意识的转头,空气仿佛僵住,眼白鼓起,瞳孔紧缩,眼中,恶气十足。

    “等我换衣服。”

    李达关上了门,捂着胸口,心脏,跳的好快!

    道士的服装很有讲究,从冠、巾、褂、袍、戒衣、法衣、花衣、鞋袜,都有规矩。

    挑了顶黄冠,木鱼形状,受初真戒的道人才能戴,是入道家门户的凭证,也意味着道士去参加法事活动,要衣冠整齐的出场。

    大褂为蓝色,在右腋有两根飘带,以寓飘飘欲仙之意。

    受过戒的是蓝色,没有则是黄色。

    等李达走出来时,就是一个唇红齿白、出尘脱俗的少年道人。

    凭良心讲,白云观的香火能撑到现在还没断,李达的卖相起了主要作用。

    简单来说,他是靠脸吃饭的。

    猴腮脸看的又羡慕又忌妒,他可是知道,这位师兄哪怕在炼成本事前,也能忽悠山下愚民愚妇掏出银子,靠的就是这个范儿。

    “你娘,被妖怪上身了还这么得瑟,我看你能蹦跶几时!”

    他绕过后院,推开门,一个矮小老道正蹲坐在石凳上,搓着脚丫看书,看的聚精会神,习惯用舌头舔一舔手指,翻书。

    翻一页

    舔一舔

    再翻一页

    味道好滴很。

    “师父!”

    曹道长转过头,见是猴腮脸,不耐烦的道:“活儿干好了么,谁让你过来的。”

    猴腮脸讨好的笑了笑,低声道:“师父,今日师兄的脾气不甚好,眼神很凶,有点、有点像是犯病了。”

    “什么?”曹道长睁大了老眼:“他不是快好了么!”

    ……

    正规道观,做为道士修道祀神、举办法事、起居养生的场所,建筑格局和风格有鲜明特点。

    前有山门、华表、幡杆,山门内为庭院式建筑群落,以华表为界,华表之内属仙界,外属俗界。

    宫殿建筑根据乾南坤北,天南地北方位,以子午线为中轴,坐北朝南,要有三大殿,主殿供奉着道家诸神,宫观要有红墙围起来,立影壁,藏风聚气;山门必须要有三个山洞,意味着跳出三界外,斗拱结构,殿脊、檐角等处要有珍禽异兽等装饰品,任何正式道人都有在此挂单、受戒的权利。

    这种道观还有一个逼格超高的名字。

    十方丛林

    以上这些东西,

    白云观,

    通通没有。

    白云观就像是座简陋版的四合院,中间那座泥糊的大房子当作主殿,三间更破烂的厢房,两间给师徒居住,一间是杂物间,猴腮脸跟另一个帮工忙时住杂物间,闲时回乡。

    这种道观,也有个名号。

    子孙庙。

    李达正在‘主殿’中,陪着一位黄施主,猴腮脸口中的黄富婆。

    前身总结了两种接客的经验。

    面对普通乡民、村民,要走高端路线,要有高人风范,格调要尽可能的高。

    而面对身份尊贵的客人,反倒要亲民,要扮演知心小道童的角色。

    正是这种演技,他才能在十里八乡中,获得神童的美名。

    神奇小道童。

    所以面对老太太的絮絮叨叨,他不仅没有半点不耐,反而不停点头,满脸感同身受。

    所以当道士也不容易,不仅要耍的了帅,还要卖的了萌,不搞绯闻不艹粉。

    按照李达的看法,这是走正统偶像路线。

    很多人会奇怪,为什么很多老头老太能熬过战乱、十年浩劫、大灾荒这些艰难年代,却轻而易举的被卖保健品的骗子给骗走一生积蓄。

    换句话说,以这种智商,他们是怎么活这么久的。

    因为孤独。

    像往常一样,李达可以面不改色的听这黄施主絮叨个一两个时辰,然后奉上同情的眼泪。

    甚至连法事都不用做,香油钱就到手了。

    但是今天不一样,从早上开始,李达的状态就有点不对劲。

    先是心脏‘扑通’‘扑通’的乱跳。

    现在不跳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燥热渗出皮肤。

    目光扫过褶子皮的老脸,松垮垮的皮肉。

    一种强烈的欲望喷薄欲出。

    李达吞了口口水。

    这种老骨头,

    啃起来,

    应该很香吧。

    在黄施主还在絮叨的关口,李达袖子遮面,眼球鼓起血丝,呼吸急促,嘴巴张大、不正常的张大,几乎盖住半张脸,口腔内壁的肌肉不断胀缩,肌肉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肉粒。

    真的

    好想,

    啃一口啊!

第二章 道家的学科

    “小道长,你相信,这世上有妖怪吗?”

    就是这一句话,救了这老太婆一命。

    妖怪这两个字,触动了李达的神经。

    他的双眼瞬间变的迷茫、空洞,像是失了神智。

    这是换号时的状态。

    简称,掉线。

    刚刚一刹那,他不知道怎么了,居然在不主动的情况,切换成了第二人格。

    那个,

    怪物的人格!

    “小道长,你刚刚有没有听我这老太婆说话?”黄施主拉下了老脸。

    老人最害怕的,除了孤独,便是被人忽视。

    那意味着,生命没有了意义。

    所以说,老小孩为什么装嫩,就是为了引人注目。

    糟了,踩红线了。

    普通客人倒也罢了,但这位可是金主,在乡里有百亩良田的土豪老太。

    简称,

    地主阶级。

    李达瞬间上线成功,毫无破绽,展开腼腆的笑容。

    “怎么会呢,老居士不是刚说到,你家媳妇是个泼辣性子,要不是您老手段高明,早就家宅不安了。”

    “对对,就是这样,要非我老人家……”

    老人家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话题很快绕了回去,说的无非那几样,儿子怎么窝囊,胳膊肘老是向外拐,媳妇怎么有心眼,动不动挑拨离间,孙子不听话,只顾着吃鸡,都不先给自己尝尝,没有孝道。

    李达不断应和着,心想,您这把年纪,吃鸡的确是有些困难。

    “黄居士,你刚刚说,妖怪?”

    这句话触碰到他的敏感神经了。

    毕竟妖怪嘛,

    他体内就有一只。

    “妖怪?老身说了什么妖怪,哦,对了,我家老头子前几天刚刚下葬,晚上总是托梦给我,小道长,您说,这是不是妖怪作祟?”

    人老了,面部肌肉萎缩,眼皮子不听使唤,老人抬起脸,一张眼皮挂着,另一张眼皮直接抬到眼珠子上面,让人担心这眼珠子会不会掉下来。

    两张脸相距不足半尺,李达心一抽,不自然的往后退了退,这张老脸,看着有些惊悚。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黄大人是有功德的人,他肯定能上天享福。”

    “那就好,那就好。”

    当然,为了让顾客心安,李达还是给死者做了斋醮法事,也就是俗称的道场,是道家通过一些祭祈礼仪向神表白心愿,以祈福消灾。

    收工后,赚取劳工费一角银子,能买二十多斤精面,换成糙米,五十斤,够全观人吃半个月了。

    “对了,黄居士,过年时方便来一趟么,除夕灶王爷上天叙功,那时候还愿最灵。”

    “除夕么,”老人露出迟疑的神色,毕竟除夕是阖家团圆的日子,这时候来拜神——

    “晌午,或者晚些时候都可以,不耽误吃饭功夫的,”李达露出一丝笑容,“到时候我请您吃鸡。”

    “那敢情好,”老人咧开嘴,嘿嘿直笑,露出半嘴牙龈,剩下的一半连牙都没了。

    ……

    顾客走后,李达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心思昏昏沉沉,想睡觉。

    曹道长和猴腮脸从后门绕了进来,刚刚做法场时,这两人就在偷听。

    “好徒弟,干嘛叫这老太婆来,还请她吃鸡,观里可就两只鸡,还有一只是用来下蛋的,她吃了,我们吃什么,”曹道长老脸一沉。

    “谁过年还不带点年货,黄居士可是富贵人家,吃只鸡,说不定送来一头猪呢。”

    “咦,有道理,还是徒弟你有想法,”曹道长顿时两眼发亮,拍了拍李达肩膀,笑容满面。

    小伙子,有前途,都懂得招揽回头客了,师父没白教你。

    李达按住对方手臂,咂了咂嘴,“师父,你的肉闻起来鸡肉味。”

    “徒弟你说什么昏话,你师父我只有人肉,没有、没有——”

    曹道长想抽回手臂,结果发现手臂像是被铁箍箍住,一抽,两抽,糊了。

    “师父,师兄的手!!”旁边的猴腮脸一副下尿了的表情。

    李达的双眼已彻底变成黑色,漆黑、透亮,带着野兽特有的,赤裸裸的食欲。

    皮肉像是脓水一样挤出,黄毛从前胸、后背拔出,不是自然生长,像是无形的手,从皮肤里面将毛硬拽出来。

    一股腥臭、骚味硬生生挤入呼吸道,差点没把人熏晕过去。

    “救、救命啊!!!!”

    猴腮脸二话不说,果断的、硬气的、毫不犹豫的,转身就逃。

    “师父撑住,我叫柱子来救你!”

    当第一人格被第二人格取代,第一人格是在干嘛?

    昏睡

    消失

    还是换一种状态。

    李达可以拍着胸脯说,是进入一种类似于浅层睡眠的模式,在这种状态下,他可以看到、感受到‘自己’的行为,但是,改变不了。

    所以,当看到‘自己’差点把曹道长脑袋一嘴咬下来,他可以做到无动于衷。

    这是一种精神状态,而非情绪、道德上的变化。

    他穿越过来,之所以没有精神分裂,神经失常,最主要的原因,因为前身在某种意义上,已经疯了。

    虽然身体机制还在运转,记忆蛋白还在分泌,让他不至于人为的‘失忆’,但是,前身的主体意识,已经被取代了。

    而取代他的,就是眼前这种愚蠢、野蛮、本能行事的怪物。

    因为它愚蠢,所以不会跟李达争夺主导权,或者干脆说,它没有这个概念。

    因为它靠本能行事,所以李达虽然无法除去这种本能,但他在切换人格后,可以很大程度上屏蔽这种感觉。

    所以,李达在穿越后,直接跳过了自我怀疑、自我否定、乃至自我变态的阶段。

    我就是我,一样的烟火。

    就是换了副身躯。

    顺带身体里住了位非人存在。

    简单,

    轻松。

    “咦?”

    按道理说,李达第一人格在浮想联翩时,自家名义上的师父,魂魄都应该已经度过三途河才对。

    但是他没死!

    变成怪物后,李达的力气已经大到要铁链子才能拴住,而老道的力气,不如一只鸡。

    但每当李达想咬死对方时,总会偏离方向,像是有一张无形盾牌挡在身前。

    这股波动,好熟悉!

    一个憨厚大汉闯了进来,一把抱住李达,三人连拖带拽,终于把他重新锁了起来。

    李达没有切换人格,任由怪物嘶吼咆哮,他知道,怪物能撒欢的时间没多久了。

    半个时辰后,电源耗尽,CPU停止运算,两个人格同时关机。

    李达精力耗尽,昏了过去。

    李达前身是个道士,当然,这是废话,但他是个真道士,为什么是真的,因为,他炼出了降妖伏魔的手段。

    白云观百年记载,十几代传承,有这本事的,加上他,只有三人。

    所以,他开始出去接活搞创收了。

    有惊无险的过了四次,然后,在第五次,栽了。

    那是个有道行的妖怪。

    很强!

    强到你可以毁灭我的肉体,但不能毁灭我的灵魂。

    所以这妖怪上身了。

    某种意义上,这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斗法。

    李达成了最后的接盘侠。

    ……

    而且,意识的变化能够影响到肉身,这不是很神奇么。

    真正让他奇怪、乃至担忧的是,为什么这一次,也是第一次,人格居然会主动切换。

    这是不是说明,妖物的本能已经影响了肉身,并在身体各处留下肌肉记忆,然后身体的变化,转而影响到人格。

    第一人格,在被这种方式潜移默化的污染?

    李达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两种人格的平衡,被打破了。

    上一辈子插足嫖资事件,倒霉催的被捅死了。

    这一次再被妖物影响,人格沦丧,化身野兽,或者是丧尸。

    这死法,怎么一次比一次惨。

    “看来,不练不行了,”李达捏了捏手指,下定了决心。

    不像外人想象的那般,道门的修炼手段,是五花八门的,外丹、内丹、观想、服食、守一、行气、导引、辟谷、房中术、守庚申、练动功。

    用现代话说,这是涵盖了化学、玄学、心理学、营养学、运动学、神秘学、实用减肥学、性教育、天象学、力学的大系。

    所以,别指望这些学科有一个统一的标准,这不是升级流。

    方法论不同也就罢了,关键是世界观也不同!

    有修性的

    有修命的,

    还有性命双修的。

    这其中的差别,就是文科理科。

    请对这篇道家经文做出简要分析;老天爷在这里表达了什么哲理,请感悟出他当时的思想感情,不要主观,要客观,这是修姓。

    请对炼精化气这一方程进行因式分解,从而得出下一阶段(练气化神)的必要条件,求得关于长生的最后结果,这是修命。

    性命双修,那自然就是文理不分科。

    白云观的学科,是文科中的观神法。

    文科嘛。

    感觉尤为重要。

    什么时候,你连李白尿尿时表达什么思想都知道,你就可以出师了。

    李达的确被妖怪附身了,但是他附体的,只是原身的意识。

    别忘了,做为穿越者,李达可以一个人,玩两个号。

    这个号炼废了。

    再重玩个小号便是。

    从知识储备的角度出发,

    大多数人都应该明白,

    横贯整个人生,自己的巅峰期是在高考后的十到十五天。

    李达被妖怪上身还不到十天,穿越不过五天。

    所以,

    他,

    还在巅峰期内。

第三章 义庄怪事

    白云观祖祠,也就是柴房后门的一座小棚子里,有一副对联。

    性要自悟,命需师传。

    也就是说,白云观神法,是一门极讲究悟性的法门。

    这悟性,跟你的根骨软硬,性格坚强与否,是没多大关系的。

    跟天地元气有没有复苏,也没啥关系。

    得了正统道士记忆的李达,了解到某个常识,天地元气,或者说天地灵气,其实压根不是一个词;或者说,在道家的说法中,是没有这种概念的。

    元气,亦称‘原气’,是指人体维持组织、器官生理的基本物质与活动能力,在胚胎时期形成,藏于肾中,与命门有着密切关系。

    《难经·三十六难》:‘命门者,……原气之所系也。’

    很简单的例子,元气满满,元气十足这类成语,对象肯定是人,而不是老天爷。

    所以,元气复苏,从道家观点中,其实是不成立的。

    怎么说呢

    其实

    老天爷,

    没你们想象的

    那么嗨。

    老话说的好,

    三分归元气,七分靠打拼。

    能否修行有成,主要看你的方式方法和方向。

    跟天地其实是没啥关系的。

    总而言之,白云观神法,就是这么一门学科。

    按照这门学科的观点,人在婴儿时期,混混沌沌,对外界世界毫无认识,大脑完全处于无知状态,只能支配着婴儿的生命活动,此时的精神状态叫做‘元神’。

    随着婴儿的不断成长,大脑不断分工,除了支配生命活动外,有了记忆、思维、分析等能力。

    无识无知的精神状态被有知有识的精神状态取代,而这种精神状态,叫做‘识神’。

    而修炼观神法,最重要的一步,就是大脑要由‘天下大乱’重新转为无为而治,除暴君,立人君。

    用文科的说法,是重新回想起,你当年在婴儿时期表达的思想感情。

    别忘了,李达穿越不足十天。

    他的巅峰期还没过。

    所以,在本体的记忆中,这种感悟、感觉,很快被他回想出来。

    就像是经历十年的勤学苦读,道书中的咸涩难懂之处,豁然开朗,一点光亮破开天际。

    全身上下所有毛孔都在随之而颤,随之而松。

    万念纷飞、幻想交织、无时安静,一扫而光。

    修道为什么叫修仙。

    身体仿佛飘浮在空中,上不着天,下不落地,无思无虑,无忧无惧。

    这种感觉,就叫仙。

    李达再次睁开了眼,居然过了一夜,天色拂晓,伸了个懒腰,心情舒畅,摸了摸脸,干干净净,耳屎都没有。

    睡了一夜,

    眼一闭一睁,六个时辰就过去了。

    似乎只要自己心想,便能重新回到那种状态。

    这不是炼气一层,这是白云观神法的最高境界。

    也就是说,出道即巅峰。

    “师兄,洗脸了。”

    李达看了看铜盆,除了水和毛巾外,依旧没有牙刷、精盐。

    他也难得计较了,简单抹了把脸,漱了漱口,转头道:“你跟师父说一声,今日下山教化众生。”

    “可是师兄你的病,”猴腮脸小心翼翼的道,他的态度较之昨日,更加的尊敬。

    或者说,恐惧。

    “不是跟你说了,病已经越来越好了。”

    “可是——”

    “昨日只是例外,还有半个月就是除夕,家家户户都有余粮,此时不度化众生,更待何时?”

    李达知道,这不是一个合适的理由,但是,这是一个好的借口,他相信,自己那个贪财的师父会答应的。

    果然,曹道长传来口信,一旦感觉不对劲,立刻回山,或者,往人少的地方跑。

    反正这病,最多也就持续一柱香,昨天那半个时辰是例外。

    不过曹道长不知道的是,半个时辰才是常态,时间越来越短的原因,是李达主动切换状态,造成的假象。

    其实,从昨天开始,病症,越来越严重了。

    出了门,唯一一个帮工,柱子憨厚的朝自己笑了笑,指了指手上斧头、竹筐,看样子是要去劈柴。

    李达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白云观不是什么大庙,脚下这座山更不是什么名山,每个月来上山拜神许愿的,也就那么两三号人。

    而且不是每个人都像黄老太那么壕的。

    所以,下山创收,就成了主要的生活来源。

    我们道士不像和尚那么臭不要脸,空手套白狼,我们玩的比较高级,叫度化众生。

    用人话说,兜卖符水、夹桃符等保健品。

    道门的伟大前辈,大贤良师张角也干过这事,不过人只送不卖,借此赚取大量民心。

    得益于李达前身的名声,上门推销保健品没被人打出来。

    看着面黄肌瘦的老农郑重其事的朝自己鞠躬,花上十几文,买了张成本几乎为零的桃符,李达头一次生出一种罪恶感。

    不过这种罪恶感一闪而逝。

    重生一次,他不大想做道德模范、社会楷模,他想活的尽可能舒服一点。

    况且,过年了,家家户户有余粮,虽然是上门忽悠,但也不至于到吃人血馒头的地步。

    不这样做,也不好掩饰他接下来的行动。

    目光一转,看向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猴腮脸,李达露出温和的笑容,掏出二十文。

    “难得过年,拿去耍耍。”

    “师兄,这多不好意思,”猴腮脸搓了搓手,笑的嘴都咧开花了。

    说是这么说,铜钱早就往袖子里塞。

    “你平时也幸苦,放你半天耍耍,我做完事后,去周庄找你。”

    周庄有个寡妇,做的是半掩门生意,猴腮脸是常客,经常跟柱子吹嘘自己能力如何。

    猴腮脸老脸一红,讪讪一笑,缩着肩、躬着腰,走了。

    往周庄的方向。

    那么,接下来,李达转了方向,去了梁乡。

    梁乡山前有溪,山后有湖,良田众多,标准的鱼米之乡,所以,这也是白云观最重视的乡级市场,没有之一。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是第五次捉妖事件的发生地。

    人有钱了,大多都会让自己过的好一点,若是有能力,也会修路、铺桥、建义庄,赚点名声。

    所以,梁乡几个大姓出资,建了一座义庄。

    然后,义庄闹鬼。

    这便是起因。

    问题是,等李达来的时候,

    碰上的,却是妖怪。

    这不是巧合。

    有人,要弄自己!

    义庄的墙壁刷的雪白,两只红灯笼挂在门口,青天白日,却有一种冷飕飕的感觉。

    大门‘吱呀’打开,老黑皮躬着腰钻了出来,脸有点白,像是被冻的。

    “听王太爷说,您要过来看看,这大过年的,也不嫌晦气,”老黑皮半真半假的埋怨道。

    “哪有道士嫌晦气的,”李达笑道,跨过了门槛。

    老而无妻曰鳏,老而无夫曰寡,老而无子曰独,幼而无父曰孤——《孟子·梁惠王》

    鳏寡孤独,老黑皮全占了,所以在梁乡,他也算是一号有名人物。

    ‘吱呀’,李达推开了棺材板,精瘦的尸身,大拇指有些畸形,脑门凹了一块,据说是做工时被落下的梁木砸的,肌肉已经开始萎缩腐烂,两颊凹陷。

    看着,

    就像是,

    饿瘦的。

    “好像又多了几副?”

    义庄里摆了三十多副棺木,黑压压一片,不阴森,反倒是有些热闹。

    过年嘛,不就图个热闹。

    活人聚聚,

    死人也聚聚。

    “没钱造墓,又不想随便找个地方埋掉,就都堆这里来了,还有跑这里来烧纸的,真拿自己不当外人啊,我这老货还得给他们清扫上香,当孙子似的。”

    老黑皮喋喋不休,义庄本质是死人的客栈,不收钱的那种,现在有人把客栈当家住,掌柜的自然有意见。

    李达看到,有些棺材前,还摆着瓜果、香烛、酒水,他又看到,老黑皮住的小屋里,一壶小酒,一只啃了一半的烧鸡,还有几碟小菜。

    “死人的东西是不能随便吃的,”李达意味深长。

    “嘿,它吃它的,我吃我的,它们不拿自己当外人,我客气个什么,”老黑皮油光满脸,比起上次见面,好像还胖了几斤。

    “我上次来后,没有尸体再被丢吧?”

    上次事件的起因,就是因为建造义庄的某位金主,半夜发现自家老爹的遗体不见了,最后发动人手,好不容易在三里外的野林子找到,尸体都被雨水冲的烂了一半。

    儿子建义庄,结果老子的坟都给刨了,这还了得,怒不可遏下,这才请了道士下山。

    “没有的事,还是小道长您法力高深,跟衙门的道爷有的一拼,您出马,还有什么小鬼敢蹦跶。”

    “我记得,当年梁老太爷的尸体是摆在这里的。”

    李达推开棺材,棺材空空荡荡,他犹豫了下,做了一个奇怪的行为。

    钻了进去,

    躺了下来。

    五指合于腹间,

    双目紧闭,

    平安喜乐。

    “你说,偷尸体那人脑子得多不好使,才会做这种事,我记得你好像因为这个,被梁老爷大骂了一通吧。”

    幽幽的声音从棺材里传来。

    老黑皮老脸阴晴不定,一对招子上,透着诡异的神色。

    那啃了一半的烤鸡上,一条条白嫩肥大的蛆虫,从骨架子里爬出来。

    供品开始腐烂。

    香头上的烟气,没有钻入棺材,反而绕了一圈,吸入了老黑皮的鼻孔。

    义庄上的天气,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

    “吃人的,喝人的,住人的,最后再把人床给占了,老实说,有些不地道啊。”

    “哪怕是鬼,也总该有点鬼品吧。”

第四章 谁是凶手

    老黑皮突然笑了,天空又变的阳光明媚,烤鸡油腻滑嫩,香烟袅袅,给义庄平添了几分人气。

    “小道长又开玩笑,您看,这大白天的,我这老头子可是有影子的。”

    一团黑影像是挤水一样从袖脚流出,被揉搓拉长,渐渐成了人形,贴在地上。

    “大白天,鬼有影子,深夜时分,人没影子,所以,人是鬼,鬼就是人?”

    老黑皮褶皱的脸上,露出几分愁苦。

    “老头子我可怜啊,刚出生爹就没了,老娘十岁走了,狗嫌人憎的活了十几年,好不容易取了房媳妇,生了个娃,这乡里就遭了匪,媳妇被抢,儿子被人惯在地上砸死了,浑浑噩噩几十年,最后跟死人做亲戚。”

    “你说这老天得多恨我,才这么安排我这个老东西!”

    “凭什么,凭什么人家可以父慈子孝,而我没有!”

    “凭什么人家夫妻和睦,我媳妇被人压在床上叫!”

    “凭什么人家能有儿孙烧香,能入祖祠,香火不断,而老头子死了,连个鬼影都没有!”

    “我都老成这样了,你这小道长告诉我,这日子怎么活!”

    老黑皮尖叫的同时,阴风卷荡,‘哗’的一下,棺材板重重合上。

    活人,入了棺材。

    死人,站在人间。

    “所以,你夺人香火、吃人祭品、睡人棺材,你觉的理所当然,你觉的,这是他们欠你的?”

    “嘿嘿,他们不欠,谁欠,老头我吃他们的,喝他们的,就是让他们死不瞑目,小道士,你的确有些手段,老头子我见过你与那妖物的斗法,但是,你们都忘记了,这是我的地盘。”

    “义庄这里,我说了算!”

    ‘嘭’的一声,两团蓝火从红灯笼中炸开,妖艳、迷离。

    外人看向义庄,朦朦胧胧的一片,山神镇山,龙王镇水,这鬼,成气候了。

    棺材板里传来李达的声音,闷声闷气的。

    “活人受罪,欺负死人,这是两码事。”

    “所以我一向讨厌跟你们这种老东西接触,打不得、骂不得、惹不得,稍微讲两句,能被圣母婊喷出翔来。

    好在,

    你是老鬼,

    受害者们,发表点意见?”

    棺材板被敲了敲。

    死去的木匠,‘腾’的一下,坐了起来,两眼无神的看着老黑皮。

    ‘咕咚’,喉结上下移动了下。

    一座座棺材板被掀开,一具具尸体被坐了起来,看着这老鬼,眼神火热。

    就像,

    在看一只烤猪。

    人死后会下阴曹地府吗?

    老黑皮可以拍着胸脯保证,不会。

    人死了会变成一团气,情绪越激烈,记忆恢复的就越多,然后,吞噬别人的气,可以越来越大。

    他一直在小心翼翼的做。

    直到,他感觉,可以控制整个义庄。

    但是,眼前这一幕,超乎他的想象。

    听说,山西那边有赶尸道人,所以,这些尸体,被这小道士赶‘活’了?

    “老黑皮啊老黑皮,为啥人家叫你这个外号,我可是听人说了,

    因为你皮厚心黑啊,

    你媳妇被人捅的时候,你蹲在床底下,

    你儿子被人砸死时,你躲在门后面看,

    坏人,不会因为老了,就变好,

    怂蛋,不因为死了,就硬气,

    欺负死人算什么本事,

    现在,死人吃你,你有意见?”

    尸影重重,龇牙咧嘴,晃晃悠悠,尸斑的脸上,尸油缓缓滴下。

    怕不怕,怕啊!

    老黑皮不怕死人,因为他是鬼。

    但是僵尸,比山匪还可怕啊!

    听说僵尸能克鬼,老黑皮瞬间怂了。

    厉鬼,是怨气太重,

    它是厉鬼,但它,

    耸!

    老黑皮目光乱扫,最后忽然盯向了棺木。

    它听人说过,鬼,可以附体。

    它没试过,

    因为,他只敢欺负不能动弹的家伙。

    活人,似乎,也可以欺负一下?

    它摇身一变,化作一团黑气,毫无阻碍的,钻了进去。

    然后,出不来了。

    ‘轰’‘轰轰’‘轰轰轰轰’

    棺材板晃的很厉害,但,就是压住了,因为,棺材板上有一道镇鬼符。

    棺材外没有僵尸

    棺材里没有活人

    有的,只是站在门口,并吊魂指,手指微抖的李达。

    知道义庄里有鬼。

    知道鬼在特定环境中,本领会增强。

    再进去,就真是见鬼了!

    “怎么回事,你在骗我?!”老黑皮也意识到不对,尖叫道。

    “鬼打墙,你应该比我熟悉,整座义庄,被你打造成一座天然的鬼打墙幻境。”

    “道士的手段,是专门用来降妖抓鬼的,所以,鬼的手段,不仅要了解,还要吸收创新。”

    “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出去迎我。”

    “这一招就是专门对付鬼打墙的,叫做,人钓鬼!”

    老黑皮明白了,李达刚刚跟它说了那么多,就是为了分散它的心神。

    “不可能,你骗我,我明明没看你带黄纸、法印、笔墨——”

    “是不是还要焚香、祝笔、净心、敕水,是不是还要祭祀牲畜,别逗了,我学的是道家文科。”

    道门理科,这一系列手段都是必要条件。

    而文科,感觉对了,一切就对了。

    就是这个味儿!

    李达敲了敲棺材板,道:“现在,我们聊一聊?”

    “聊的好了,你继续做你的义庄庄主,吃人的,喝人的,睡人的,我当作没看见。”

    “你不收我?”老黑皮很惊讶。

    “收你有什么好处吗,我很敬老的。”

    对于后一句,老黑皮直接当作没听到,但是前一句,他认真想了想,没有。

    “左边第三张灵牌上,有一根香,当日我闻那香味不对,就先躲了起来。”

    李达在贡桌找了找,果然翻到一小截黑香,闻了闻,一股子辛辣味。

    “这能召妖?”

    “我不知道,但这味道给我一种很凶的感觉,就像,你斗的那只黄皮子精。”

    李达微微一顿,将这小半截香收入袖口,面无表情的道:“那烧香人的模样,你该是记得的吧。”

    过了许久,李达面色阴晴不定,老黑皮小声道:“小道长,您说过,放我一马……”

    “有句话你听过没,正义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我当然不代表正义,只是——”

    “我不能让人怀疑我的业务能力!”

    ……

    猴腮脸本来走路就难看,弓腰屈膝、贼眉鼠眼,开了荤之后,两腿发软,更是倒八子步,烂糊糊的,三条腿都是煮烂的面条。

    终于,猴腮脸被李达盯的浑身不舒坦,缩着脑袋讪讪道:“师兄,我错了。”

    “你错在哪里了?”

    “我下次再也不去找那寡妇,不能给我们白云观丢人。”

    “修炼房中术,算什么丢人,”李达似笑非笑。

    “那、这个,师兄说的有理,下次,我带师兄一起研究一下?”

    “我就算了,大家同门一场,没必要亲上加亲,”李达顿了顿,意味深长:“只是有些人,吃里扒外,看着老实巴交的,暗地里下起手来比谁都狠,师弟,你说,这种人算什么?”

    猴腮脸背上汗都出来了,强笑道:“这种人,应该被逐出师门吧,师兄。”

    “有道理。”

    回到白云观后,曹道长对于李达的表现相当满意,只收了两个乡,就赚了三百多文,这要是十里八乡都走一遍,岂不是赚大了。

    “好徒弟,你果然是我白云观的继承人,日后我百年之后,这座道观交给你,师父也可以安心了,”曹道长老怀大慰。

    “师父,我这病反复发作,也的确是个麻烦,我记得祖师爷当年在观中留下一道辟妖神符,师父你——”

    “哪有什么符篆,胡说八道,骗人的玩意,都百年前的事了,什么符篆能保留这么久,”曹道长顿时色变,一通教训后,便把李达打发走了。

    他,似乎是在忌讳什么?

    担心自己,

    还是,担心原型毕露?

    烧香的人先不提,这能引妖的线香,绝对是道门的手艺。

    同行的手笔?

    还是,

    师父!

    印象中,他以前的确见过不少同行,但真正有道行、有本事的,一个也无。

    而且他也不记得自己有得罪过他们。

    如果幕后凶手是曹道长,那么,原因呢?

    担心自己抢班夺权?

    别逗了,就这破观,他还嫌烂呢,前身可不只一次抱怨这个。

    而且白云观是‘子孙庙’,特点是庙产私有、师徒承继,就算自己啥都不做,下一任观主百分百是自己。

    有这个必要吗?

    他本以为,凶手会是猴腮脸,只有他和自己有直接的利益冲突,自己不死,他没可能做老大。

    结果,上香者居然是另一位。

    老实巴交,没有半点利益纠纷,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心眼的那位。

    帮工柱子!

    还有什么线索,李达苦思冥想,前世的记忆中,似乎隐约有一条。

    自己炼成本事后,曾有同行说,可以推荐自己去阳司?

    那个朝廷的道家门户。

    ……

    猴腮脸匆匆下山,脑海中不断回想李达那奇怪的话。

    有些人吃里扒外。

    下起手来比谁都狠!

    他、他发现了!?

    一把推开自家大门,两道人影一坐一站,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猴腮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嚎道:“阳司的大人,我、我被李达那厮看出来了!”

第五章 雷劈的高人

    “柱子,你在我们白云观干了几年?”

    “过了今年,就七年了。”

    “你入门比我早,怎样,都习惯了吗?”

    “观主和小道长你待我很好,乡里人都羡慕我呢。”

    柱子憨厚的笑了笑,挠了挠头,手脚无处摆放似的,高大的身子躬着,神态温顺。

    老实人,

    真老实。

    老实到背后阴人,还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这演技,影帝级别的。

    傻到深处自然黑。

    李达深深看了对方一眼,“你去忙吧。”

    “哎!”

    看着他的背影,李达真想、真想一板砖拍上去。

    “好徒弟,众生都在等着你度化呢,”曹道长在不远处叫道,挤眉弄眼,还比划了个数铜钱的动作。

    李达笑了,

    师父贪财,

    师弟奸猾,

    帮工厚黑。

    所以,谁是凶手?

    山下的乡子有七个,梁乡最富,周庄最穷,黄庄最远,黄老太,就是黄庄的地主婆。

    李达去了周庄,泥泞的山道很难走。

    这个地方,山多人少、丘陵密布、耕田不多,活不下去的人,只能出去讨生活,鼎鼎大名的徽商就是这么来的。

    而没本事出去的,就只能在这里熬着。

    破旧、艰难、困苦,在梁乡还好些,在周庄就真的是一览无遗。

    瘦骨嶙峋、躺在地上的老人。

    跟劣田做斗争,最后败下阵来,坐在田亩上叹气的汉子。

    饿的捂着肚子哭的孩子。

    李达终于明白,柱子说过的还行的意思了。

    毕竟以曹道长的贪财程度,工资是不可能发的,这辈子都不会发,包吃包住就不错了。

    柱子家里没人,李达的记忆中,他好像也从未说过自己父母的事。

    李达将鞋底的泥在石头上蹭了蹭,来到一间挂着红布的门前。

    从古到今,干这门生意的,貌似,都喜欢红色。

    他敲了敲门。

    女人打开了门,诧异的瞧了李达一眼,“生客啊。”

    李达很难想象,眼前这个中年妇女,就是猴腮脸口中,能与杭州名妓相比的周寡妇。

    “捶腿儿还是走马上任,”妇人态度不算很好,这也在预料中,街边发廊和会所的服务水平,还是有差距的。

    “还挺专业,”李达忍不住吐了个槽。

    “嘿,也是跟人学的。”

    眼看着对面妇女解开系带,露出半截粗大腿,李达赶紧叫停。

    辣眼睛!

    “我来打听点事。”

    “打听事儿?”周寡妇露出些许戒备,“这破地方可没什么好打听的。”

    “柱子你认识吧,”李达从口袋里摸出十来枚铜板,按在桌面上。

    “那憨货,嗨,谁不认识。”

    妇人渐渐放松,看了看桌面,挤出一丝笑容。

    “他在你们乡里,很有名吗?”

    “仗着一把子力气,白云观里做工,其它也没什么。”

    “最近他有没有跟什么外乡人接触?”

    “那倒没有,这破地方,谁没事跑这里来。”

    “没有了?”李达晃了晃荷包,铜板‘叮当’做响。

    妇人咽了口口水,道:“还真有个传闻,晚上,大晚上,他家门口有敲门声,但是没见过什么人。”

    “敲门声,什么时候的事?”

    “七天、还是十天前,不是这几日,但在这个月里。”

    “没有了?”

    “他的事倒没有了,只是隔壁老陈家的鸡被偷了一只,垛子里有一股骚味。”

    白云观

    “柱子,你过来,”曹道长朝着对方招了招手。

    “观主,你找我,”柱子放下手中镰刀,憨憨的走了过去。

    曹道长将对方领到祖祠,祖祠棚子外搭了锅灶,按照前任观主的说法,让祖师爷也闻闻味。

    “柱子,最近身体没事了?”

    “没事,观主您的药很好使。”

    “区区黄皮儿,敢迷贫道的门人,简直是找死,等贫道哪天抽个时间,亲自下山帮你收了它!”

    柱子脸色胀的通红,结结巴巴道:“谢谢观主。”

    “小事、小事。”

    曹道长拍了拍对方肩膀,又不经意的道:“对了,我让你义庄上香还愿的事儿,就别告诉你师兄了,你看,你霉气去了,你李师兄却撞妖了,这事你跟他说,他心理不得有疙瘩啊,日后成了观主,不得给你穿小鞋啊。”

    “师兄他不会这样的,”柱子忙辩解道。

    “不管会不会,别胡说八道,”曹道长加重了语气。

    柱子重重的点了点头。

    “老道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老实的性子,等哪天也把你收入门。”

    曹道长背着双手,哼着小调走了。

    柱子呆呆的看着棚子里的十几张破牌位,灵牌上还挂了个匾。

    四个大字,

    薪火相传。

    柱子憨厚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丝不正常的狰狞。

    道观不大,却是附近几十里最好的营生。

    不纳税,不交粮。

    凭什么,轮不到自己。

    曹老道,半截身子入棺材。

    李达,毛都没长齐。

    猴腮脸,只一张烂嘴。

    这三个人,合起来不过自己一斧子。

    穷山恶水,哪来什么顺民!

    李达赶了十几里路,总算在天黑前赶到了黄庄,人烟稀少,荒田堆冢,草有半人高。

    “劳驾,黄庄不在这里?”李达拉住一个卖货郎,问道。

    “黄庄的人?早就迁到了隔壁县境了,这里晦气的狠,闹过妖的,小道士你还是不要逞强的好。”

    李达怔怔看着眼前成片的荒草,草堆里,仿佛有道黄影一闪而过。

    ……

    月明星稀,很晴朗的夜空,但赶夜路的人,总觉的要有八十瓦的路灯会更好一些。

    出了点小失误。

    他迷路了。

    现代的路,是沥青混凝土压出来的,古代的路,是人趟出来的,逼仄、肮脏、不起眼。

    天一黑,

    路就找不到了。

    李达不怕鬼,

    好吧,

    他怕,

    但是他有对付鬼的手段。

    这叫术业有专攻。

    但是,山上有狼。

    ‘嗷呜’的叫声不知从哪个山头钻出来,声音凄厉,回音不绝,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往毛孔里钻。

    他是道人,不是猎人。

    所以,李达有点从心。

    早知道,不跑这么远了。

    踝关节越来越酸,上了锈似的。

    汗水从额头沁出,是冷汗。

    两腿打摆子,慌滴很。

    一点亮光从远处林子冒出。

    李达毫不犹豫的凑了上去。

    是人,最好。

    是鬼,

    也不差。

    亮光消失了,

    人呢?

    鬼呢?

    甭管什么,给点声啊!

    一只苍白的手掌按在他的肩上,黑暗之中,裂成三块的脸凑了上来。

    “小道士,你在找谁?”

    一股凉气从尾椎骨上窜了上来,李达蓄势已久的镇鬼符拍了上去。

    “你摸我胸干甚?”

    ……

    民如草,割又长。

    有些草民不想当草,所以,他们躲在深山老林里,不交税,不纳粮,当然,也不再被当地官府承认。

    城池进不得,官道走不得。

    许老三就是这么个非人。

    粗糙的木屋中,炉子上的小锅煮的‘嘟嘟’直响,锅子里是一些山果子和熟肉煮成的汤。

    “喝点汤吧。”

    “多谢。”

    许老三豪爽的一笑:“还以为是个山狍子,刚想熄了灯摸过去,没想是个活人,还是个小道士。”

    “恩,我迷路了。”

    “正常的很,这里山道本就难走,总不能大半夜的来降妖除魔吧。”

    聊一会儿,李达发现这是个很健谈的人,便忍不住问道:“许哥你是怎么溜到我后面的,那么多草窝子,一点声音都没有。”

    “有位爷传授过我本事,”许老三神秘兮兮的道。

    一夜无睡。

    倒不是二人脾气特别相投,闲聊到天亮。

    毕竟是陌生人,李达有意识的保持警戒。

    尤其对方脸上三道深可见骨的伤痕,狰狞的模样,谁知道以前是做什么的营生。

    倒是对方牙没刷,脸不洗,四仰八叉,呼呼大睡,没心没肺的样。

    周围脏乱差,碗看着几年没洗了,衣服当抹布使,前后左右无立足之地,还不如垃圾堆。

    精神一紧一松之下,终于在天色微亮之际,李达冲起了瞌睡。

    腥风皱起,煞气昏沉。

    昏暗中,李达急促的奔跑,背后不知有多少追兵喊打喊杀,天空上乌云密布,忽然,一道难以想象的雷霆从天而降,天威如神,他只能惊恐的睁大双眼,瞬间四分五裂。

    “啊!!”

    李达睁眼,满头大汗,恰巧这时,许老三提着牛骨尖刀,狞笑着走了过来。

    黑店!

    杀人夺货!

    人肉叉烧!

    一时间,无数血腥暴力的画面在脑中闪过。

    道术对普通人是没有用的。

    切换人格,把那玩意叫出来?

    就在牛骨尖刀晃到脑门前,许老三忽然伸出左手,手上提了个兔子,哈哈大笑:“运道不错,昨天装的笼子,今天就得手了,有肉吃了。”

    “运道真好,”李达勉强挤出了丝笑容。

    MMP

    长的丑,

    果然是原罪。

    许老三忙着去毛剔骨,李达在附近溜达,勉强辨出了方向。

    这路线,偏的老远了。

    不过,自己怎会做噩梦,自从观神有成后,入梦后,杂识应该全部消散才对。

    难道,这里有什么鬼怪在影响自己?

    不知不觉间,李达走到了一座大坑前,这坑像坟洞,能躺两个人在里面。

    李达下意识的伸手摸在边缘上。

    一股强烈的、凶悍的、恐怖的气息,直窜脑门,惊的浑身鸡皮疙瘩。

    乌云

    天雷!

    李达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你果然能感受到,”不知何时,许老三出现,嘿了一声,道:“当初还是我把那人从坑里扒出来的。”

    人,

    被雷劈,

    没劈死?

第六章 拳术时代

    做为白云观百年以来,练出真本事的三人之一。

    李达知道,道家降雷术,只是一种脑洞。

    别逗了,雷压一亿伏的好吧。

    你以为道士都是小型核电站?

    但这种恐怖的感觉做不得假。

    观神大成后,对于老天爷的思想感情,有很深的感悟。

    雷电,就是老天爷脾气暴躁的一部分。

    李达看了看许老三,愣了半晌,道:“你会这么好心?”

    帮自己,可说是好心。

    救被雷劈的这一位,那就不能用好心来形容了吧。

    这可是被雷劈啊,

    又被人追杀,

    谁知道犯的是什么罪,

    犯罪分子的惺惺相惜?

    许老三摸了摸深可见骨的伤痕,露出复杂的笑容,道:“三年前,运河通漕,官府疏浚河道,征了十几个县的民夫,衙役直接从家里抓人,我老娘就是抓着我被打死的。”

    “当时开河,是人拴着绳子在江边上挖土,一筐筐的挖,从早到晚,拿命当草,水一急,命就没了,当时官府只管一顿饭,有人看着馒头就呕血。”

    “当时跑的人很多,大多数都被抓了回来,直接灌了河,祭河神,我是夜里被抓的,当时官爷在我脸上抽了三鞭,说要拉回去喂狗。”

    “救我的,就是这位。”

    李达默然,历史书上说,古代官府一开什么大工程,就损耗民力,据说隋朝就是这么玩完的。

    怪不得。

    “他救你,你救他,可说是报恩,只是为什么告诉我,这事知道的人不是越少越好么。”

    “我认得你,你是白云观的小李道长,当地人都说你有道行,阳司都要八抬大轿请你,我想请你帮帮忙,”许老三脸上脏乎乎,但目光很亮。

    “追杀他的,就是那里的人,你若是进了衙门,万一、我说万一碰上这种事,能不能帮帮他。”

    “……”

    古代的特务机关,最熟悉的该是绣衣使者、两厂一卫、粘杆处,抗日神剧看多了的话,中统军统也该有所了解。

    阳司,就是这么一个机构。

    哦,对了,

    它不仅抓人。

    妖魔、鬼怪,都在它的业务范围内。

    住你一晚上,就让我帮你包庇通缉犯。

    这价儿,

    老实说,

    有点高。

    “不用明着帮他,通风报信也行,实在没办法,下手轻一点,”见李达面色难看,许老三连忙补充道。

    他自己也知道,这难度太大了。

    “我没打算加入阳司,”李达吸了一口气,实话实说。

    重活一世,他只想活的舒服一点。

    加入这间谍组织、特务机关,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舒服的样子。

    倒是前身对这好像很感兴趣。

    “嗨,那我去烤肉,做汤,”许老三尴尬的道。

    经过这事儿,气氛有些尴尬,李达默不作声,心想回头弄点钱给他,把这人情还过去算了。

    这种朝廷大案,他是一点不想掺和,他也没本事掺和。

    虽然他对这召雷的本事,十分感兴趣。

    以他所学的道家知识,完全没可能。

    这不科学啊!

    “他教我的本事,你想不想学,”许老三突然道。

    李达斜了对方一眼,

    想引我上钩,

    我是那种意志不坚定的人吗?

    我是注定要做咸鱼王的男人!

    开玩笑,

    抗雷的本事,

    “咳,你说说看。”

    “是拳术!”

    “噗——”

    李达一口老汤喷出去,溅的对方满脸。

    拳术,抗雷?

    Are,you,ok?

    What,are,you弄啥嘞?

    道术,李达学了,会了,他把它当作第六感之类的特异功能。

    鬼怪,很正常嘛,既然都有特异功能了。

    结果你跟我说拳术可以抗雷?

    你这TM就是在逗我了。

    除了妖魔鬼怪之外,这还算是个比较正常的古代,前身的记忆里,没有基因战士这种生物啊。

    而且古代的传统拳术,李达也挺呵呵的。

    得益于‘国术大师’几场惊天动地的比武,直接把李达的武侠情节打到茅坑里。

    所以,为了自我安慰,他还特地查了资料。

    现代武术是花架子,祖宗总是能打的吧,武术总是源远流长、保家卫国的吧。

    当时李达是这么想的。

    结果,他发现,自己有点想多了。

    单从源远流长来说,古代人重视的是器械,认为拳术无益于大战,真正拳术的概念,是从明朝后期才有的。

    长倒是长,但也不是特别的长。

    至于保家卫国,虽然不能说完全不能保家卫国,但李达还真没找到,单靠拳术成功保家卫国的例子。

    民国时期,拳术成了国术,各地国术馆,各种大师,蜂拥而起,大师遍地,黄金时代。

    不能说这些都是假货,肯定也是有两手的,但清末民国那一段,简直可以凑成一段华夏耻辱史了。

    国术在其中,有起到什么积极作用吗?

    拳术改变了战争,阻止了卖国协议,还是真就刺杀了什么满清高官,日本高级将领。

    貌似,

    没有吧。

    就算爱国青年刺杀,拿枪用炸弹的次数比较多吧。

    那还谈个屁的保家卫国啊。

    当然,在枪炮广泛使用的年代,让拳术起到超人的作用,这的确有些不切实际,毕竟在二战,连美国队长也只能做突击队队长,金刚狼也只能做小兵,拿这要求国术,有点过分了。

    那么往前推,康熙年间,郑成功侄儿郑应达带着妻妹投莆田少林,结僧众,练武反清,结果被内鬼出卖,清庭派兵围攻,被镇,一把火,烧了。

    逃出的五位,就是少林五祖,洪门的前五祖,广东拳的几位祖师爷。

    明末清初,有一位拳术大师叫王宗岳,内家拳之祖,打过仗,反过清,事败,遁了。

    再往前推,明嘉靖年间,有位著名将领是这么评价民间武艺的,‘今之阅者,看武艺但要周旋左右,满地花草’。

    这话的意思是,民间花法武艺只图好看,而无实战价值。

    说这话的人叫戚继光,语出《纪效新书`或问篇》。

    嘉靖年间,还有一个将领兴冲冲的跑到少林寺学棍,最后给出的评价是‘真诀尽失’,花架子好看而已,然后,少林二十四代掌门小山和尚厚着脸,派了两小和尚,跟这将领学营伍技。

    这个将领,叫俞大猷。

    所以说,别总以为现代的民间拳术无卵用,古代的民间拳师,那也是然并卵的。

    古代民间练武,一是为了防盗,而是为了娱乐,武艺二字,本身就说明一切。

    无论热兵器时代还是冷兵器时代,指望民间拳术能保家卫国,

    这个,

    难度较大。

    “道长,道长,这本事,你学吗?”见李达久久不语,许老三问道。

    “学,还是不学——”李达犹豫起来。

    按照拳击规则,民间拳师能打过拳王?你以为人板砖大的肌肉是白练的,营养师、健身教练,科学化的饮食和格斗手段是假的?

    同理,按照UFC规则,怼上自由格斗也是够呛。

    连架都不敢打,哪还有什么杀人技,全是花架子。

    比起跆拳道、柔道、空手道、泰拳这等等本事,武艺真的有什么明显优于它们的地方吗?

    答案是,有!

    还不止一个。

    李达看过兵书,也看过国术大师的笔录,刨除玄虚看不懂的部分,至少有两点,国术有的,别的没有。

    一个是大战能力,这大战指的是冷兵器战争;拳术的最高境界,不是一个打十个,其实是拳械合一。

    拳械合一是指你练了这拳,让你拿刀操枪上战场列军阵是没问题的,要知道,在古代,最能打的拳术总是从军营中传下来的。

    在中国地图上,凡带有‘卫、所、军、都、堡、营、关隘、门’的地名,都代表着各时期驻军之处,遍布各地,拳术的由来,其实跟军转民有关。

    比如,太极拳是源于南兵拳,而南兵拳最早是戚激光结合了十几门民用拳术,选出一部分用来练兵的本事。

    形意拳更是传说中,岳武穆练兵的技业。

    戚继光义乌招兵后,绍兴大教场教习,在富阳湖训练武技,士卒不足两月就开赴前线,一战而胜之。

    戚继光用鸳鸯阵,纵横不败,岳武穆用藤牌麻扎刀,朱仙镇破拐子马。

    用于器械,用于战阵,

    这才是国术,

    这才是真本事!

    明清卫所,营迅之卒,技勇本事逐渐‘民化’,不须大战,只认花法,练武不知技击,这就是嘴遁大师的祖先们。

    当然,不能只说自家老祖宗智商高,别人家的都是蠢蛋,国术有,别的格斗方式没有,最主要的原因,是这些拳击、跆拳道、空手道等,最早也是在二战之后推广开的。

    大战属性,其实已经天然不存在了。

    还有一点,就是武术的中医养生作用。

    养生,其实不是你吃的饱、穿的暖,最后得三高,用来减肥的手段。

    养生,其实是古人在吃不饱、穿不暖、饿的要死,用来向老天求活争命,抵抗各种疾病的一种本事。

    国术大师写拳书时,总会参杂着一些气血、五脏、穴道的感应变化,在李达看来,这与其说是内功,或者技击手段,不如说是中医的人体感应学。

    这玩意对比武有帮助吗,也许有,也许没有,但肯定是存在的,至少那些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前辈们,写拳书时吹牛逼,那也不会吹的太过分。

    而到了如今,拳术练的再好,也不会自动精通枪械、大炮、战斗机等战争武器,这等于大战属性不在。

    物质大爆发的时代,没有天灾人祸,吃好喝好,不瞎想,不得癌,活到七八十岁也没有难度,中医养生,除了骗人卖保健品外,其实也被时代抛弃了。

    所以,当拳械合一和养生性被科技取代,武术,其实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了。

    退一万步,就算你找回拳术的技击性,那又怎样呢?

    比起假大师被殴,这,才是真正悲凉的地方。

    李达很久很久以前,一直有一个脑洞,假如,不管是什么手段,拳术的养生性能够再进一步,开发出类似增强人体潜力的功能,将古代拳术的大战性再推一步。

    是不是真的能创出类似武侠小说的本事。

    在冷兵器和热武器时代之间,是不是真的,可以创造出一个独属于它的时代。

    拳术时代

    “学吗?”许老三又问。

    “学。”

    不管怎样,能抗雷的本事,为何不学。

    万一被雷劈了呢。

第七章 本就是妖怪

    理想是丰满的,

    现实是骨感的,

    社会是黑暗的,

    潜规则到处都是,

    能搞笑的时候,你不搞笑,

    轮到你哭的时候,你又到哪里去哭呢。

    李达现在就想哭。

    “快点…摸我…手用力…肩膀…腿…往上用力…对对…大腿内侧……”

    如果是女人,哪怕是周村的寡妇,李达咬咬牙,摸也就摸了。

    但是,眼前,是个男人。

    不是伪娘,

    是个五大三粗,脸上有三道疤的男人。

    从上到下,

    从内到外,

    李达摸了整整五天。

    这就操蛋了。

    皮卡丘,也就是那个雷劈男,在这里养了三个月的伤,然后,传了个拳架子,走了。

    按照皮卡丘的说法,这拳架子,是对方一点一滴,帮他捏出来,校对筋肉,练出灵感,溶入脑子,架子得了拳劲,美妙滴很。

    至于什么三盘对天、虚灵顶劲、含胸拔背、尾闾中正等说法,许老三压根没听懂。

    皮卡丘也说了,死木头站成活马,怎么吃草,怎么骑行,这些天然就会了,无需特别在意。

    许老三的水准,自然没本事把人摸出劲来,所以,他想了个法子,他不摸人,让人来摸他。

    李达摸了整整五天,也没摸出什么感觉来。

    手感倒是摸出来的,闭着眼睛,都能知道摸到什么部位。

    两个大男人,

    喘着粗气,

    挤一座小屋子里,

    摸来摸去,

    不暧昧

    贼尴尬。

    许老三摸了摸头,心虚道:“那人也说了,要想站出感觉来,得学虫子,冬天虫子钻进地里装死,等到了春天,土里生机一起,就又复活了起来,初学者要想站出生机,要先捅进土里,再钻出来,先练一个部位,只要找出来,便能激发全身。”

    “这就叫拉车骑马,第一步,尥蹶子最重要。”

    李达反问:“那你就练出来了?我看你练与不练也没啥区别,要不你抗个雷给我看看?”

    许老三尴尬道:“那肯定是不能的,不过我每天站了半天,腿脚倒是养出来了,耕田都不费劲。”

    每天站一个小时军姿,你耕田也不费劲,李达心想。

    深山老林里自然没什么好田,许老三圈了块地,锄头轻飘飘扬起,用力一翻,小腿一紧一松,腰部一送,大块土疙瘩就被挖出来。

    非要说的话,看的很舒服,有一种特殊的频率,耕田几十年的老农民,脊椎一般都不好,常年累月的消耗,会磨骨头,但不知是不是李达的错觉,他觉的这么耕下去,对方腰不会有事。

    “东西我放这里了,柴米油盐给你备了些,嗯,其它的,年后再说吧。”

    做了逃民,年肯定是一个人过,李达能看出,许老三豁达、无所谓的表面下,其实是孤独。

    不然的话,也不会这么简单的就帮自己,与其说是好心,不如说想找个人说话。

    不交税,不纳粮,没人管,但也因此不能成家,不能立业,没有未来。

    简直是古代版的三和大神。

    许老三摆了摆手,就坐在泥地上,背着身子,看不到表情。

    住在桃花源的人,到底是悠然自乐,还是向往外界。

    没人知道。

    李达摇头,他也不是什么豪门大户,能收拢这种逃民,他那小道观,比这里又能好到哪里。

    天空清冷无云,明明就要过年,却没个过年气氛,听说后天有庙会,也不知道能不能来及。

    李达每天只是抽个空到这里逛一逛,大多数时间,都要去度化众生,赚取生活费。

    也是为了麻痹有可能对付自己的那一位。

    曹老道、柱子,都有嫌疑,至于猴腮脸,也未必是好人。

    都很可疑。

    既是白天,他抄了小道。

    小路狭长,杂草丛生,还有几大块烂泥地,像粪池,跳进去,至少淹没大半个身子。

    然后,烂泥地里,黄泥水向两侧翻。

    李达经过,

    咕嘟

    咕嘟,

    浮出了一具女人尸体。

    女人很美,鹅蛋脸,剪水瞳,黑发飘飘。

    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的背影。

    在被寡妇摧残后的审美观,

    这,才是真正的古代美女。

    但是,就算再美,

    女人也不该从泥地钻出来!

    尤其是女人看向他的那双眼,就像是抱着他,拉着他,领着他走。

    美人,

    古代美妞,

    李达的后脑勺,渐渐浮出一张面孔,五官越来越清晰,

    两眼呆痴,

    想要钻出去。

    静谧的湖水,不起半点水波。

    莲茎从湖底生长,

    钻出水面,

    微风起伏,莲花摆动。

    水天一色,万籁俱寂。

    女人的脸色渐渐变的狰狞,开始急躁,像是钻进真空,白皙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

    狰狞、恶心,老太太的裹脚布。

    ‘啪’

    一颗眼珠炸裂,汁水四溅。

    李达惊醒,直挺挺打了个机灵,精神水潭像是砸了块石头,‘砰’的一下;二话不说,掌心做符,不用烧香,不用敕水,无需请神,这些都是介质。

    道家文科生,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镇鬼符狠狠的拍了下去。

    女人无声的惨叫,血水四溅,肋骨刺出,五脏乱滑,四肢飞舞。

    李达不为所动。

    在元神的状态下,没有任何杂识,他可以保持绝对的冷静。

    分尸之后,尸体缓缓消失。

    不远处传来一声闷哼声。

    一张黄纸符,只烧了一半,纸上的女鬼被钉住了四肢,两眼空洞,留着血泪。

    泪没流干,符就烧光了。

    李达阴着脸,走到对方面前,一字一句,“想破我的心中神,你找死!”

    道士斗法,一看道行,二看符篆,李达观神大成,对方道行不如他,女鬼惑人不成,只能反噬己身了。

    “嘿,咳咳,钉鬼符压不了你,你果然还是有道行的,”那人惨白着脸,却露出笑容。

    “你这种有本事的人,留在这小道观可惜了,我们阳司请你去朝中当官。”

    又是阳司!

    李达眼一缩,对方邀请自己,这不奇怪,只是在这种场合,这种方式,绝对不怀好意!

    “怎么证明你是阳司的人?”

    对方颤着手,从怀中摸出一张阴阳形状的玉佩,指了指上面的字。

    阴司度鬼

    阳司镇人

    中间还有一个小小的酉字。

    李达突然明白阳司二字的意思。

    阴司,阴曹地府。

    阳司,人间天庭!

    怎么办,

    杀了对方?

    这可是朝廷来使,自己弄死对方,比起逃役可严重多了。

    总不能逃到深山老林里,做一辈子三和大神吧。

    跟着对方走?

    别逗了,跟一个差点弄死自己的人走!

    李达一时间陷入两难中。

    那人眼中诡光一闪,“看来,你没想好。”

    李达微惊,背后风声一闪,‘啪’的一下脆响。

    背部一疼,四肢一酸,这感觉,就像是蹲马桶蹲久了,两腿发麻,站不起来。

    不仅两腿,还有双手。

    这一巴掌兜下去,就像是把他钉在地上。

    这是点穴功夫?

    “申鬼子,你居然没斗过他,你这一招对人不是挺管用的。”

    “你懂什么,对方道行比我高,我镇不了他,”那人呼了几口气,符篆反噬,像是胸口被捣了一下,疼的很,看谁都是黑影。

    李达只有眼珠子能动,他看到,一个握着刀把子的黑大汉,从背后钻出,目光奇异的打量着他。

    像是在看一块怎么剔骨的肥肉。

    对方的刀柄很脏,像是常年被捏,污渍擦不掉的那种。

    “那上面要是看上他,岂不是没你什么事了。”

    “你懂个屁,自古便是鬼能吓人,符篆能驱鬼,但道术对普通人是没有用的,他道行再高,对上面有个屁用!”

    “那你这钉鬼符怎么这么管用?”

    “因为老子钉鬼符是先抓的鬼,再用鬼来吓人,癸刀儿,你还不抓人,要不是你这孙子非要走水路,等着过年大江通船,老子早动手了。”

    “你动手也斗不过人家,”癸刀儿咧起大嘴,轻松的将李达扛起,“兄弟,对不住了,以后大家说不得都是自己人,到时请你喝酒。”

    “自己人,嘿,你以为他有这个机会么,我们这次接的可是私活儿,”申鬼子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三角眼恶毒看着李达。

    癸刀儿扛着李达走了两步,忽然停下,自言自语:“怎么感觉越来越重了,申鬼子,有增重的法术么。”

    他说话间,虎口上的老茧摩擦着刀柄,‘嘶嘶’作响,像是磨着两块生铁。

    传统刀术中有锦缠头、撒花盖顶之类的刀式,就是刀片往脖子上一绕。

    不管怎么看,这一招都不像是有实战用处。

    但这其实是马上刀术。

    两马相冲,敌刺枪戳面,我以刀尖剃剐他枪,人左马右,错开时刀尖顺势一滚,刀头一掠,人头落地。

    从无例外!

    这是他在西北斩了三十九颗脑袋,赚来的自信。

    对方脑袋就在顺手处,他道术再快,没自己刀快!

    “哪有增重的法术,又不是灌了铅汞不死药,你——”申鬼子眼一缩,乡村地烂,癸刀儿的靴子,脚跟已经踩入泥里。

    “侯爷要的是活口!”他只骂人狠,对方杀性更重。

    “断一条手!”

    癸刀儿低吼一声,把人往前一丢,眼中血丝爆出,黑脸红眼,刀口上前,躣步跟上。

    如熊瞎子饿虎

    单撩刀式!

    刀光有如一道白色匹炼,斩的遍空黄毛乱飞。

    一股恶臭扑面。

    癸刀儿百忙之中一个铁板桥。

    一道浑身是毛的怪物落地,筋骨支撑,五趾抓地,骨架子撑起,像妖怪。

    哦,本就是妖怪!

第八章 一脉相承 薪火相传

    仙人掌有一种刺,看着一点大,扎人,戳到皮肤里,生疼。

    癸刀儿手掌微抖,掌背上全是针扎的小洞,看着渗人。

    这位军中大汉眼角微抽,看着眼前尖牙利嘴的怪物,只感觉吸入肺部的空气都冰冷了。

    “解释一下,申鬼子。”

    申鬼子解释个屁,会道术的同行,眨眼间就变怪物了,他比谁都惊!

    在二人抽气的关口,怪物当头砸来,浑身黄毛钢刷一样扫过,癸刀儿脱肩团胛,身子往后一挤,凭空矮了一截,一条红布从袖中拔出,穿过刀环。

    黑汉靠着军中锤炼的反应躲过一劫,申鬼子就没这么好运了,眼前一黑,钢刷子刷的脸上血沫横飞,眼膜刷开,一下子瞎了一只眼,滚在地上惨嚎。

    “啊啊啊啊啊!!!!!!”

    刀环一晃,刀光一闪,癸刀儿粗蛮黑汉,耍刀却像是美人抚琴,轻飘飘间,剜向李达尾椎骨往上三寸骨节处。

    李达后背尖刺被刀光一撩,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怪物的本能瞬间感到危险。

    许老三耕田的画面一闪而过。

    脖子上两条大筋一下子弹出,这一弹,脑袋就像是被取下来,脊椎肩膀瞬间轻松,腕关节一扭,扑跪在地,姿态难看,却恰到好处的躲开这一刀。

    癸刀儿牛眼戾气一闪,握红巾的左手一晃,刀身带着深厚煞气劈下。

    李达眼中异光更重,彻底变成黄皮子才有的黑色,奸猾、凶残。

    背上黄毛被无形之手一扯,根根拔起、爆射。

    “艹你母!”

    剑走青,刀走黑!

    用刀的人心狠!

    癸刀儿不管不顾,一手薅住李达头发,一手提刀往脖子上抹。

    “吱呀~”

    像是孔雀开屏,李达背上的道袍一下子拱起,手脚一缩,背部一挺,像是张开的刺猬,钢针从脸上卷到脖子,滚到胸口,破肉钻骨,肚皮子切成肉丝,一团团玩意在里面蠕动着。

    “虚灵顶劲,五心归一,涨眼了!”

    黑汉子落下这句,只留下一具两眼血黑、皮肉腐烂的尸体。

    不远处申鬼子嚎好一会儿,也不动了。

    李达呆愣愣的站在原地,浑身黄毛往里钻,汗珠往外挤,眼神在凶残、空洞、挣扎中不断转换。

    ‘滚回去,这是我的肉身,老子叫李达,不是你这黄皮子精!’

    ‘凭什么?你是畜生,我是人,就凭这个!’

    “这也、也是我的。”

    一道沙哑、苍老、却又像是初学人言的声音。

    黄皮子,复活了!

    借助李达的人格,开始,有了人性!

    占据人身,

    拥有人智,

    这是每个妖怪的最高追求!

    李达眼中戾气一闪,虽然身体的本能还在影响,但是做为人类,做为一具人躯,他的掌控能力明显更强。

    右手食指在胸口微划,无形的符篆在胸口成形。

    “我说,滚回去!”

    李达像是面对杀父仇人、夺妻老王,

    恶狠狠的,

    拍在了胸口。

    一道尖脆刺耳、迥异人声的叫声从李达嘴中放出。

    声音持续了足有十息。

    嘎然而止。

    李达撑着膝盖,深深的,喘着气。

    脖子像是落枕了,

    踝关节,肿了,

    浑身发痒,像是要长毛,

    被人出卖,

    被妖怪坑死,

    杀了两个阳司官员。

    破事一件接着一件。

    总结一下,

    当初,

    就不该,

    管那件,

    嫖资纠纷。

    看着两具死相凄惨的尸体,李达心中一阵恶心。

    武侠小说里,

    高手们杀人、立威、报仇。

    那么,

    问题来了。

    尸体,

    谁帮他们处理的?

    ……

    夜色微深,李达一步一个脚印,从山脚走到道观,等不及的曹道长早就吃上了,一碟腌咸菜,一碟炒素菜,在古代的条件下,已经算是很丰盛了。

    “好徒儿,你怎么这副惨样?”看李达这副模样,曹道长目瞪口呆。

    此刻的李达道袍早就丢掉,内褂灌了一身泥,布鞋破了个洞,满脸晦气。

    “上山时掉坑里的。”

    曹道长一脸无语,赶紧指挥柱子二人灌水给他冲洗,一边还不满的嘀咕,“就算掉坑里,袍子也要捞回来啊,这可是祖宗的传承,再做一件要花多少钱。”

    李达转头,看向猴腮脸,只见他呆呆的看着他,满脸惊恐。

    “愣着做甚,帮我倒水。”

    以道观的条件,泡澡是想都别想了,山顶用水也只够李达冲个冷水澡。

    猴腮脸一边往李达头上倒水,一边小心翼翼的道:“师兄,后山那条小路,的确是不好走啊。”

    “谁跟你说我走的后山,我就是担心这个,才走的前山,谁知直接从山路滑下来了,跌水坑里,你说我倒不倒霉。”

    “原来是这样——”猴腮脸表情多了一丝轻松。

    李达面无表情,

    曹道长是很少下山教化的,

    柱子身份不够,

    所以,

    跟着自己,

    了解自己习惯的,

    就只有,眼前这位。

    嘿,

    有意思。

    明天就是除夕,山下的爆竹声不间断的响起,直到这时,才有一丝年味。

    李达躺在床上,听着蟋蟀和爆竹的混合声响,身子不动,手掌在床底摸摸索索。

    借着窗头上的月色,

    他摸出一口刀,

    这是他的战利品之一。

    刀长两尺两寸,不算长,刀身用厚实的黑木包裹,刀首有环。

    拔开一看,红迹斑斑,

    这不是锈迹,

    是血迹。

    刀尖后三寸,有一个拇指大的缺口。

    李达不知从哪本书上看过,古代练骑兵,立二木桩,一五尺,一七尺,驰马而过,一刀砍五尺桩,一刀砍七尺桩。

    五尺是马头高,七尺是人头高。

    人借马势用刀,这种刀技,叫‘掠’。

    掠刀的部位,就是刀头三寸。

    联想到这口刀对黄皮子精隐隐有克制作用,刀身上的一种凶恶气息。

    李达便明白,这是一口砍贯脑袋的刀。

    是杀人凶器。

    双手合握,虚劈了一下。

    “放贷的过年要扎账,堵人家里要债,钱不还,年过不好。”

    “今年过年不收礼。”

    “只清账!”

    ……

    按照道家说法,神仙也是过年的,每逢除夕,连同灶王爷在内的所有民间诸神要上天叙功。

    查业绩,

    开年会。

    猴腮脸昨晚担惊受怕了一晚上,生怕被李达发现什么,阳司的两位大人,不是说好昨日的动手。

    一定是走大路,

    让这小子逃了过去,

    一定是这样!

    猴腮脸烦躁的走了几步,忽然被一阵摩擦声吵的心烦,他找到了源头,是柱子在磨刀。

    老实巴交的脸上,满是认真,

    牛角尖刀,

    顺着磨刀石一剐,一剜,

    锃亮!

    刀虽小,捅谁都是血窟窿。

    “你这大白天的磨鬼呢,柴都劈好了?”猴腮脸没好气的道。

    “观主吩咐了,要磨好,等他回来,杀鸡,”柱子憨笑道。

    “师兄呢?”

    “在给祖师爷烧香。”

    “那你先别做了,给我把柴劈了,师父不在,大师兄不在,我是二弟子,观里我说了算。”

    猴腮脸扯高气扬的,欺负着他唯一能欺负的对象。

    柱子起身,提着牛骨尖刀,怔怔看着他,看到对方心里发毛,才憨憨一笑,“好。”

    “傻了吧唧,”猴腮脸嘀咕了声,准备去山下看看,说不定那两位阳司大人还在自家守着呢。

    他们把老大弄走,自己就是观里唯一的继承人!

    ……

    薪火相传

    李达看着牌匾好一会儿,双手举香与额相齐,躬身敬礼,然后用左手上香。

    这是规矩。

    “薪火相传,一脉相承。”

    李达从简陋的祖祠走了出去,推开小门,看着柱子正在木桩子劈柴,“嘿”“哈”二声,木柴便一分为二。

    论起气力,观里第一人。

    “柱子,下山挑两桶水来,等会要烧汤煮饭的,多留一些,毕竟过年嘛;等师父从乡里回来,咱们开火,”李达忽然道。

    “好嘞,”柱子二话不说,扛着木桶就出了门,李达趁着机会,钻入曹道长的房内。

    柱子出了道观,面色微微变化,他记得不错的话,昨夜里,他就把两大缸的水备好,哪来的缺水。

    对方发现了什么?

    这或许是个机会!

    白云观这破道观,别指望有什么机关密道,以曹道长的脾气,有这功夫建这玩意,不如多赚两钱合适。

    所以,师门的名册、道书、经文,还有李达不知道的东西,十有八九藏在此处。

    李达在一堆道书中,找到了一本不同寻常的。

    道家的经书,向来很杂、很乱、很多。

    做到天师级别的高功,第一件要做的,就是修《道藏》,将道经分门别类,这是道家的立言。

    问题是,就算书再多,他们白云观,一向是道家文科,也就是专修性学,怎么会有一本理科的书?

    就像,

    狼群里面混了一只哈士奇。

    上清派,道家理科一系,偏内丹流派,是全真道的大派之一。

    很多年前火过一段时间,然后,貌似,凉了。

    但就算再凉,人家也是道家扛把子之一。

    白云观这种乡级小作坊,跟这倒闭的世界五百强,难不成还有关系?

    李达放下遐思,继续翻箱倒柜,果然,在不起眼的衣柜下面,翻出了个包裹。

    打开一看,除了李达以前学过的符篆术,还有一门风水龙相,一门制香手艺。

    勾妖香,以妖物毫毛为引,配合三十六种药材,能惑妖魂,勾妖魄,覆盖范围十里,是引怪的玩意。

    本来有七八成可能的猜测,

    现在一下子十成十了。

    薪火相传,

    呵!

    大门一下子推了开来,

    曹老道面色一青一红的看着这一幕,

    有些羞愧,有些愤怒。

    就像是,被抓的正着的嫖客。

第九章 吃鸡

    师徒二人对视着,

    表情,不一而足,

    曹道长,像是偷小三被抓的丈夫。

    李达,阴沉的脸中,又带着几分轻松。

    “谁让你进来的,知不知道规矩!”曹道长大怒,语气间却透着几分心虚。

    “师父,我在义庄发现了这个,”李达从袖子里掏出半截香。

    “这是勾妖香吗,师父?

    我被上身,就是因为这个吧,师父。

    道门清规戒律,我这做徒儿的自认为没有犯过半点,尊师重道,也不在人后。

    师父,我犯了何错,你要清理门户!”

    一声声师父,像是巴掌,抽在曹道人的脸上。

    “混账,说什么胡话,柱子,你大师兄犯病了,带回去锁起来,让他反省!”

    一道高大的黑影站在门口,手上拿着的,是磨好的剔骨尖刀。

    老实巴交的脸上,有一丝隐藏的兴奋与狂热。

    “大师兄,得罪了。”

    李达一言不发,没有反抗,别说他‘道行尽失’,就算手段仍在,仍挡不住一刀。

    过了一会儿,柱子推门而入,温顺的道:“观主,大师兄锁好了,就算他怪病复发,也挣不开了。”

    曹道人点头,语气突然变的十分和蔼,按住对方肩膀,“柱子,你在我观里做了这么多年,有没有想过做我的徒弟。”

    柱子脸皮一下子涨红,结结巴巴道:“愿意,很愿意!”

    “那好,等过了年,我跟外面同道说一声,正式收你入门。”

    曹道人忽然抓住对方的手,老脸上闪过一丝狰狞,“不过,你要帮老道我做一件事,这事有点犯规矩,你得想好了。”

    “师父说什么,我做什么!”柱子垂下脑袋,一字一句道。

    ……

    打发走柱子后,曹道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老脸阴晴不定。

    曹道人姓曹,名溪,就是经诵三千部,曹溪一句亡里的曹溪。

    所以他一直觉自己是有慧根的,就像禅宗的那位老和尚。

    他注定会成为白云观,第三位练出道行的大人物。

    可惜,他不是。

    经义、道解、法文,他理解的比谁都通透。

    但是,明白是一回事,感应又是一回事。

    他一直以为,白云观也就这样了,后继无人,道统渐渐失传。

    直到他机缘巧合的收了这个徒弟。

    他的天赋,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

    这本该是极开心的事,后继有人了,门派发扬光大了!

    但曹溪并不全是开心,甚至隐隐有些嫉妒,凭什么,凭什么这种天赋没落在自己身上,自己这么努力,老天何其不公。

    这种情绪一直埋藏在心里,毕竟,他要靠这徒弟撑场面的。

    直到,徒弟越来越有主见,他开始嫌弃这白云观太小了。

    外面花花世界有多大,朝廷的吸引力又有多大,曹溪比谁都清楚。

    但这里,就是自己的全部荣耀。

    二人的间隙越来越大,终于,曹溪忍不住,开始下手了。

    师父的本事,徒弟学了,升堂入屋的弟子,不听话、不尊师重道、不守门户,那就是逆徒!

    师恩如父,

    忤逆孽子!

    徒弟可以再收,哪怕没有道行。

    对方的本领超出自己,再闯出名声,这白云观的道统,算谁的?

    他是白云观第十三代掌教!

    他死了,

    别人才能上位,

    他不死,

    他就是规矩!

    ……

    猴腮脸上山,满脸愁容,阳司的两位大人不在家里,到底去了哪里。

    说好的过年动手呢。

    他想到第一次见面的场面。

    三班捕头直接把他拎到县衙,

    县令直接亲自接待二位大人,

    还顺带给他倒了一杯茶,

    可怜他连捕快都第一次见,更别提县令这种大人物!

    他当时就明白,一定要听二位爷的话。

    更何况,这对于自己来说,也是一件大好事!

    同门恩情,

    哪有什么同门恩情,

    都是混口饭吃。

    你把位子占了,

    不把你弄下去,

    我们怎么上去,

    别讲感情,

    没有感情,

    阴的就是你!

    “这不是白云观的杂役道人嘛。”

    谁他娘的是杂役!

    猴腮脸愤怒的回头,就看到一位小脚老太,静静站在身后,老脸挤的跟栀子花似的。

    “黄居士!”猴腮脸连忙躬身,这可是位大金主。

    自己未来的主要客户。

    “您一个人来?”

    往常这老太婆来的时候,观外总伺候着两个小丫鬟,也不让她们进来,说是撞了神不好。

    今日怎地一个人?

    说好的一头猪呢?

    “嗨,老婆子我担心她们跟我抢鸡吃,这些小丫鬟,还有我那孙子,总是关不住嘴,”老太婆咯咯直笑,像是鸡叫。

    猴腮脸暗暗鄙弃,穷人家过年也能弄块肉,你这老太婆也太不要脸了,真来吃白食啊。

    等自己当了观主,外人不交钱甭想进门。

    “咯咯咯,你不懂,小的们吃的可多了,咱可不能跟它们抢食,再说了,我家老头子才去世不久,肉,得省着吃。”

    猴腮脸心中嘿了一声,你家百亩良田,几个小崽子,再能吃,能吃多少?

    “来,山路难走,扶老婆子一把。”

    老太婆伸手,

    然后,

    露出一只满是黄毛的,

    爪子!!

    ……

    李达被关到笼子里,这在预料之中,毕竟就算徒弟发现了自己阴谋,立刻下杀手的可能性也不大。

    毕竟,这年头,

    杀人是犯法的。

    虽然他一下子杀了两。

    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都是黄皮子动的手!

    门外人影晃荡,柱子阴着脸走了进来。

    没有之前的傻气、憨厚,

    剩下的,只有一种恶狠狠的气息。

    在穷困的山坳子里,为了一口面,一张饼,玩命的气势。

    并非穷山恶水出不了好人,

    只是,好人,大多饿死了。

    “香,是你上的,通风报信,也是你干的,”李达的语气是肯定,而非疑问。

    “大师兄,你死了,我就是继承人了。”

    “也对,猴腮脸是假聪明,你是真奸,他斗不过你的,装了七年啊,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柱子眼中,闪过一丝凶狠的气息,“老头子本想把你逐出师门后再动手,我有点等不及了。”

    “你现在就要杀我?”李达神情微变,对方的狠辣,有点出乎他的预料。

    “至少要挑断两根筋。”

    李达身子微微向后倾,摸到了床沿,摸到了刀柄。

    脑海中,有一道幽幽的声音一直在重复,

    让我上身吧,

    我上身了,

    什么问题都能解决。

    但李达哪怕冒着生命危险,也不会再这么做,黄皮子进步很快,再让它上身几次,自己未必能制的住它。

    ‘咚’‘咚咚’‘咚咚咚咚’

    就在这关键时刻,敲门声响起。

    “好徒弟,还不接客!”

    这声好徒弟肯定不是喊的李达,柱子眼光闪了闪,尖刀收入袖中,给了李达一个威胁的眼神,关上了门。

    同一时间,李达松了口气。

    援军到了。

    李达第一次被动的人格切换,是在碰上黄老太时的事。

    当时他很是担心,

    怀疑上身的黄皮子在搞事。

    后来感觉不对,

    黄皮子的确是在搞事,

    但是,还没能强到能主动切换人格的地步。

    所以,得有诱因。

    黄老太,言行举止,不大像是常人。

    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一股血腥气,透过门栏,传了过来。

    李达抽出了刀。

    以白云观的经济水平,能弄两条铁链子已经是极限了。

    几块木坂,还挡不住这口刀的刃口。

    李达推开了门,腕上还缠着两条铁链子,

    提着一口血迹斑斑的长刀。

    看样子,

    就像是,

    越狱的死刑犯。

    院子里一股腥味,鸡笼子里的两只鸡,现在只剩一地鸡毛。

    还有半块鸡皮挂在笼子上。

    李达吸了口气,这老太婆吃鸡,是真不客气啊。

    走入大殿,一具尸体两眼凸起,铁青着脸,两条腿还微微抽搐,肚皮被掏了个空,干瘪着,死的不能再死了。

    这场景,就像是VR视角的美剧。

    柱子死不瞑目。

    “长的丑,就别出来接客,看吧,现在把客人惹火了。”

    李达眯着眼,不忍直视,从尸体上踏了过去。

    祖祠那边,隐约有尖叫声传来。

    薪火相传的牌匾下,曹道人惊恐的往后爬,在他身前,是一只浑身黄毛的怪物。

    树上缠的,

    柱子上裹着的,

    地面上游走的,

    全是黄毛。

    黄毛中心,是一只半人半妖的玩意。

    脚下是人立的毛足,柔顺的皮毛披在背上,像是合身的皮毛大衣。

    脸还是人脸,似是年轻了二十年,皱纹没了,徐娘半老,一嘴好牙口。

    不仅吃鸡,

    骨头也啃的倍有劲。

    一手还抓着胃。

    血水从指间缝隙中留下来。

    牙好,

    胃口就好,

    吃嘛嘛香。

    “以您的道行,早已不用血食供奉,何必犯忌讳!”

    曹道人虽然没练出本事,眼光是有的。

    对面这妖怪很强,或者说,能化成人形的妖怪,本事都差不到那里去。

    但是,就好比野人才会茹毛饮血。

    妖怪,

    也一样。

    道行越高,就越守规矩。

    这是一种自我约束。

    没有约束,也不会有这份能耐。

    “因为这是我邀请的客人,”李达笑容满面的走了过来,毫不见外的拉住老太婆的爪子,亲热道:“几天不见,您身子骨更好了。”

    “嘿,小道长,你的本事也长进不少嘛,”黄老太目光奇异的看着他。

    李道士道行恢复,

    它看出来了。

    在精神层面,道士是一泓湖水,碧蓝如洗,波澜不惊。

    黄老太就是火焰中的怪兽。

    还有一道纯粹的青光,虽然比起这二位妖弱上许多,但论起纯粹,还在二者之上。

第十章 大吉大利

    这道青光裹着曹老道身子,每当漫天遍地的黄毛针刺过去;被光芒一裹,妖毛一下子就软了。

    就像是,自己当初咬对方时的怪异。

    白云观祖传的那道辟妖神符,就藏在对方身上!

    “好徒儿,我可是你师父,对你有养育之恩!”曹老道做最后的挣扎。

    李达笑了,

    师父,

    不是不给你活路,

    是给了你活路,

    我就没活路。

    再说,

    有养育之恩的那位,

    不是已经被你弄死了么。

    “小道长,这鸡,老太婆是吃了个饱,但是这开坛超度,你可得帮我做好,我那老头子平时多心善的一人,肯定是能上天的。”黄老太满脸认真。

    一个妖怪,

    居然笃信神佛,

    所以,

    迷信的,

    永远不只是人类。

    “那是当然。”

    李达提刀走到祖祠下,眼泛恶光,神符的作用,对他这个活人可没用。

    人作恶,

    神难制。

    “师父,把符交出来,我不杀你。”

    曹老道惨笑道:“你不杀我,这老妖怪能放过我?”

    “那自然是不能的,只是死在自家徒弟手上,多尴尬,徒弟可是要给你传承白云观道统的,对不对。”

    李达握刀的手很生,

    但是,

    杀一个老头子,

    绰绰有余!

    “好,好,薪火相传,你比师父想的要聪明,白云观,以后就是你当家作主了!”

    曹老道最后居然平静下来,

    没有挣扎,

    没有鱼死网破。

    从怀中掏出一张玉符,

    丢了过去。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选择了体面,还有自家的荣耀。

    游动的黄毛卷起一条条长蛇,缓缓将曹老道裹起来。

    “我那老头子死的惨啊,不明不白的,就被谁给收了,你说,小道长,我们一家人崇佛信道,怎会遭这等祸事。”

    李达一愣,语气有些奇怪:“黄居士,您是黄鼠狼成精,所以您家那一位——”

    “当然也是黄皮子了,总不能是个狸子吧。”

    曹老道两眼睁大,疯狂的挣扎了起来。

    可惜,他的嘴巴被堵住了。

    什么体面,

    什么荣耀。

    凶手就在眼前啊!!!!

    脑海中的第二人格同样在尖叫,

    老婆子,

    是我啊!!!!

    李达笑了,

    他明白了整件事的起因经过,

    柱子被黄鼠狼迷,

    偶然得到它的几根毛,

    曹老道将计就计,

    制了根勾妖香,

    趁着李达收鬼时,

    让二者两败俱伤,

    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

    黄鼠狼的伴侣,就是眼前这位。

    所以

    李达,

    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曹老道眼睛瞪的老大,

    呜呜直叫,

    哪怕、哪怕只让他说上一句啊,

    真相就将大白。

    脑海中的第二人格也在剧烈翻滚,

    只要让它出来,

    就能揭开这人的真面目!

    可惜,

    外面的人说不出口,

    里面的怪物也钻不出来。

    黄老太擦了擦嘴角,眼神绿油油的,“自打曾孙儿出生后,老婆子修生养性,好久没吃的这么饱了。”

    “大过年的,总得给您吃顿好的,”李达笑容满面。

    “那是,毕竟是过年嘛。”

    黄鼠狼给鸡拜年,

    大吉大利!

    “老婆子不知怎么,看到你这小道士就亲近的很,就像是看到我那死去的老头子。”

    “指不定老爷子想您了,呆在我身上不愿意走呢。”

    “咯咯咯,小道长真会说话。”

    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只留下一具被抽干的尸体,眼皮裂的老大,

    不甘心啊!!!

    ……

    法事做完,送走了这只道行深厚的黄皮子,李达蹲坐在门槛上,看着天上夕阳。

    门后一具尸体,

    墙后一具尸体,

    山道上一具尸体,

    山脚下还埋着两具尸体。

    今年过年,

    就自己一个活人,

    真冷清啊。

    哦,对了,

    不止一个。

    “老黄皮,咱们搭个伴?”

    李达洗菜、刷锅、做饭,做了四个大菜,道道菜里加肉丝,吃的很香。

    过年没有钟声,

    山下的爆竹声取代了钟声。

    看星星取代了春节晚会。

    对了,他还清点了下收获。

    战场腰刀一把,能轻微克制妖鬼一流。

    两张钉鬼符,半成品,没有讳令。

    银子五两多,全是碎银。

    勾妖香制法一张,风水相术一本。

    还有两张令牌。

    阴司度鬼

    阳司镇人

    一张刻了癸字,一张刻了申字。

    一个是天干,一个是地支。

    申鬼子,癸刀儿。

    所以,这看来是代号了。

    还有,侯爷是谁,哪一家的高干子弟?

    他为什么私下派人抓自己?

    坏消息,自己和这位侯爷不死不休了。

    好消息是,现在是麻杆打蛇两头怕,自己担心阳司的通缉追杀,对方公器私用,结果死了两公务员,这事儿估摸着也不小。

    所以,只要对方不捅出去,短时间内,自己还是安全的。

    但是很明显,这道观是不能待了。

    单是死了这三号人,就完全解释不清楚啊。

    “也好,反正我也想下山看看,”李达自言自语。

    新年的钟声,被一阵激烈的爆竹声取代。

    “据说,我白云观的一代祖师,道行高深莫测,已经达到沟通人神、代神宣教的境界,也是我们观中唯一的高功大法。”

    “他的境界,已经超出了观神法的层面,号称观神如我,我观的外神,他观的就是内神,我观的是小神,他观的就是大神。”

    “不过你也听不懂,黄皮子老头,我让你感受一下。”

    凭借着观神法的感应,李达很快便沟出了这符篆的威能。

    水月色的光芒照在墙上的祖师图上,还有各种牌位。

    精神世界中,

    天地间风光呼啸。

    月晕越来越大,

    洒遍全身。

    一位白衣道人于月上开坛讲法,手持一本道经。

    同一时间,李达主动切换了人格。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说送你上天,就送你上天!’

    一股强烈的妖气从李达身上窜出。

    黄毛飞涨,

    就像是之前的黄老太。

    月宫上的道人似有所觉,低头一看,淡淡一笑,放下经书,捏了记普通的收妖指。

    “咄!”

    一团黄影猛然从李达身上弹出,化作一只老黄皮子,两眼惊恐的乱转,作势欲逃。

    可是身子还是不由自主的向上飞去。

    光芒渐渐敛去,

    异象全部消失,

    玉符之上,

    一只黄鼬温顺的贴在道人脚下。

    然后,

    ‘啪嗒’一声,

    月光之下,

    裂成千万点莹屑。

    李达离开后的第五天,终于有人发现了道观的异常。

    第十天,另一伙官方势力接管了一切。

    曹老道、柱子、猴腮脸,甚至山下被埋的两具尸体,都被挖了出来,摆成了一排。

    “精血吸干,魂魄散乱,是妖非鬼。”

    “头骨、肩胛骨、锁骨、胸骨有挫伤痕迹,大臂骨、肘关节外凸,疑被外劲内打。”

    “根据地上脚印、摔痕,是桩功中的五心归一,也就是顶心、两脚心、两手心气血回流,收拢于背,撞砸上去,这是通臂门的基本功,已流传到好几个大拳种架子上。”

    一只铁皮靴子踩平了曹老道的脑门,还拧了拧。

    “有妖怪,有拳师。”

    “就是没有道人?”

第十一章 庙会儿

    有人修庙,就有人烧香,有人烧香,自然就来鬼。

    所以,

    庙会上,

    经常会发生些妖妖道道、难以言说的事儿。

    但这,都是老黄历了。

    现在,庙会成了庙事,百货交易成了主流,乡里人、县里人,杂耍、卖艺、游玩、求神问卜、讨价还价、热热闹闹。

    人一多,鬼就不敢现身了。

    斗笠男站在危桥前,怔了怔。

    什么是危桥?

    就是三截朽木垂在水面上,十根链锁断了五根,摇摇晃晃,看着就玄乎。

    远处,灯火通明,昏暗的夜色,并没有影响到人的闹腾。

    斗笠男蹲下,放下长布袋,系紧了草鞋鞋带,身子一起便是一窜,既像身子裹了风,又像脚上上了环。

    也走,

    也不飞,

    但就是个身轻如燕、重恒可越、陷阪可蹬。

    武行的规矩,逢人便现三分彩。

    没人喝彩,

    只有水底鬼影抱怨。

    “溜的太快了。”

    ……

    杂耍嘛,杂,就是品种多,耍,耍人玩,要惊,要险。

    半昏的天空,遮不住看官的热情。

    “好!”“精彩!”“再走一个!”

    立竿百仞,建帜于颠,一人盘空拔帜,如猿猱上树,谓之‘高杆索上’。

    长绳两端高系于梁,两人各从一端交相走过,脚下绳儿细如线,谓之‘走索’。

    走着、颤着,上身一摆一摇,不时大幅度的一倒,在众人惊哗之中,硬生生搬正过来,人越多,喊声越多,肾上腺素一激,赏钱就丢下了。

    这叫非理性消费。

    关键是热闹!

    身穿黑马褂,提着茶壶的中年人,浓眉大眼,不做抬头党,反倒是对眼前把戏很感兴趣。

    两人,一人提着口杀猪刀,往肉上一剁,连骨带肉一起劈开,往桌面上一剁,‘啪’,木屑纷飞,拇指大的缺口。

    往人肚皮上一剁,再砍,再刺。

    ‘噗’‘噗’‘噗’

    刀摧腹皤,没动静!

    耍把戏的把刀柄递了过去,让看官们耍耍,大多数人吓的摇头摆手。

    这毕竟是重口味把戏,看的人少,走的人多,中年人站着不走,就很显眼。

    耍把戏的把刀柄递了过去。

    马褂男摇头,抿了口茶:“武行的把戏给你们偷学了,我要弄刀子,你们都得死。”

    语罢,摇头晃脑,乐呵呵的走了。

    另一个耍把戏的抓住同伴,谨慎的摇了摇头。

    一个弄字,道尽了机巧。

    ……

    王汤圆是个快活的人,他做的汤圆庙会第一,糯米团子、白糖鸡油馅子、猪油红豆沙,咸甜兼顾,老少兼宜。

    他信神,积阴德,不算账,钱多钱少从不计较,就算没钱,大抵也只笑呵呵的叫上一声,‘算我老王请你的’。

    用他的话,帮人便是积阴德,来世必修善果。

    所以吃他汤圆的食客,能从庙市里排到庙市外,足足三条街的路程。

    一张空了的桌子,

    中年人放下茶壶,坐了过来。

    斗笠男从队伍前头走出,坐在另一边。

    李达将面汤喝光,准备吃第二碗。

    “小哥儿,还是芝麻馅的?”

    “甜党才是正统,咸党都是奸臣,”李达认真的道。

    王汤圆笑呵呵的,他是摊主,是君主立宪制的国君,手腕高超,调和阴阳,党派争斗,他从不参与。

    当然,也可能没听懂。

    马褂男要了碗甜的,斗笠男要了碗咸的。

    李达看了眼马褂男,眼中多了一份好感。

    马褂男看到李达包袱下压着的长条物,又看了斗笠男背上的长布袋,笑呵呵的开了口。

    “一南一北两宗佛,峨眉新系道人家,新老爷,臂王爷,敢打敢杀硬马爷,不如皇家洪老爷。”

    他顿了顿,道:“北佛。”

    斗笠男将筷子放入汤中搅了搅,“南佛。”

    两人看向李达。

    李达一愣,琢磨了下,这莫非是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之类的江湖雅号。

    输人不输阵,

    外行必须装内行。

    独孤求败

    东方不败

    这不行,

    会被打死的!

    李达觉的做人不能太高调,干咳一声,拱了拱手:“万里独行。”

    斗笠男低下头,专注吃汤圆。

    马褂男笑了笑,“误会了。”

    李达尴尬了。

    不是这回事吗?

    汤圆很香,像是福娃娃的肚皮,一只只浮在汤上,大小、厚薄、甜度,完美。

    咬开来的香味,像是女人亲在嘴上。

    捏汤圆的本事,人家三代祖传的手艺。

    越是简单的食材,就越考验手艺人的本事。

    也就是王汤圆没生在网络时代,不然继寿司之神、汉堡之王、天妇罗之神后。

    汤圆之帝!

    一股咸香味从斗笠男的碗里传来,

    像是夏娃的诱惑。

    李达露出嘲讽的笑容,

    呵,

    咸党,

    异端!

    “喂,前面的,搞快点,都吃多少碗了,”队伍里有人鼓噪。

    这却不是指李达,在王汤圆这里吃汤圆,三碗是保底。

    这人指的是对面几桌,默不作声,埋头苦吃,已经吃了八碗的食客们。

    王汤圆捏的汤圆料足馅大,一只仅比拳头小一圈,一碗八个,就算再能吃,三碗也能撑到喉咙。

    吃了八碗,

    饿死鬼投胎啊!

    李达扫了一眼,没看到脸面,

    只看到,

    对方的肚皮子上,一团糯米烂面,砸落在地。

    哦,原来也是个甜党,

    有眼光!

    十三个人,同时起身,放下的钱,然后,钻入人群中。

    人群中,渐渐有人感到不对,一个,两个,走的人越来越多。

    拥挤的队伍,最后只剩稀稀拉拉两三人。

    这都是没看到这一幕的。

    这汤圆,

    总不能是拉出来的吧。

    李达抹了抹嘴,心道这里风水果然有些不对,活人居然能看见这些玩意,

    这是只有特殊环境才能做到。

    比如,梁乡的义庄。

    “咦,今个儿人这么少?”王汤圆终于有了空闲功夫,呆萌的抬起了头,满脸不解。

    李达摸出个银角子,丢了过去,“店家,找钱。”

    王汤圆在钱柜里摸索着,笑呵呵的道:“小哥,大明宝钞收吗?”

    在李达的记忆中,这的确是‘明朝’。

    做为古代少数几个发纸钞的王朝。

    大明宝钞,也毫无例外的,贬值的惨无人道。

    “也行,”李达擦了擦嘴,不以为意,能用就行。

    王汤圆找了几张大额的,递了过去。

    李达接过,面无表情的退了回去。

    “???”

    王汤圆挠头不解,试探性的问:“小哥,我这是找少了?”

    李达叹了口气,“不,你给多了,问题是——”

    “这是冥钞!”

    ……

    李达收了钱,也不管对方怎么惊讶,起身离开。

    庙会里,

    有不干净的玩意,

    那又怎样。

    人吃汤圆,鬼就不能吃汤圆了?

    吃饭你还搞种族歧视?

    “大哥哥,你吃糖葫芦吗?”

    一只苍白的小手抓住李达衣角,穿着破棉袄的小丫头,红着小脸,小小的肩儿,艰难的扛着糖葫芦架子,圆溜溜的眼,怯生生的垂着。

    “多少?”

    “三个,不,一个铜板。”

    “算了,来一串。”

    小丫头从架子上摘了一串。

    通红饱满,

    糖精裹体,

    滴溜溜的,

    眼珠儿。

    李达无奈的笑了笑,放一枚铜板落在对方手上,手上一凉,身子一哆嗦。

    人收阳币,鬼收阴钞。

    这其中是有汇率的。

    汇率的差价,通常是由买方来出。

    算了,大不了感冒一场吧。

    谁让这是个鬼萝莉。

    换成鬼老太婆。

    你试试!

    真当道士还俗了,

    就提不起刀了?

    “小辈,我看你脑门发黑,眉间流红血,撞邪了?”路过一摊子,老神棍一本正经的道。

    李达想了想,点了点头,前前后后,又是妖又是鬼的,都快两位数了。

    “要不,我给你算上一卦,不准不要钱。”

    李达笑了笑,一般说不要钱的,那都是准备往死里宰的。

    “我信您的准儿,但我这人认命,送您一串糖葫芦吃。”

    看着李达远去的背影,老神棍愣了愣,嘀咕道:“什么玩意?”

    老嘴吞下一颗糖葫芦,用力一咬,糖汁混着酸味,弥漫整个口腔。

    贼甜!

    李达没走多远,晃晃悠悠的趟过危桥,折了三条小道,就钻进了一间破庙。

    庙会儿嘛,

    怎么会没有庙呢。

    赶庙会儿的人儿,

    三教九流,

    五湖四海,

    李达在这里晃荡,

    能打听到好多消息。

    比如今天碰上的‘两尊佛’,若不是怕被砍死,他还真想套套近乎。

    最起码,打听一些武行的事。

    可惜装逼没成功,被人当成傻逼了。

    “啊切!”李达揉了揉鼻子,南方的天气并不算冷,何况他身上还有新买的棉袄。

    这小丫头,真能吸啊。

    他站起身子,活动活动手脚,准备站架子。

    这拳架子还是摸许老三摸出来的。

    一直没什么头绪。

    直到那一次,被两个明朝公务员袭击,黄皮子上身,一下子就通畅了。

    肯定是生死危机下,自己的潜能爆发。

    李达打死都不会承认,自己练拳的天赋,会不如一只黄鼠狼。

    这架子很奇异,并不需要固定的姿势,下颚微收,脖子后面一胀,像是微微一拉。

    像是多米诺骨牌效应,

    身子还是身子,

    身子又不像是身子。

    肌肉、骨骼、经络、血管,就像是失重了一般。

    轻飘飘的,

    好舒服。

第十三章 鹤拳 狗宗身

    孔乙己说过,读书人的事,那能叫偷嘛。

    那是种职业优越感。

    同理,老神棍脸色涨红,我方外之人,给自己算卦,那还用算嘛。

    李达咽了口汤圆,灌了口甜汤,指了指对面一桌。

    一家三口,像是赶集的父母带着小儿子。

    默不作声的吃着。

    父母满脸笑容,不时将碗里的汤圆送到小儿嘴里。

    小儿腮帮鼓鼓的,煞是可爱。

    但也填不下了。

    母亲用手帕帮他擦了擦嘴巴,然后,温柔一笑,指甲如钩,用力一扯,‘噗嗤’一下,嘴缝被扯开一大半。

    这样,一口气便能吃三个汤圆了。

    多好。

    “噗!!!”老神棍不仅是汤圆,就连胃水都吐了出来。

    摊位前,王汤圆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勺子都掉了。

    见三人都望着他,小儿先是有些畏惧,然后露出了羞涩的笑容,嘴角流着血,血水落在碗中,红色化开了糖水,汤圆在碗中转着。

    血汤圆!

    李达很淡定,

    并不是他胆大,

    只是他提前感觉不对,早就进入‘元神’状态。

    情绪像古井无波的湖水。

    甚至还有闲功夫提醒对方,“道长,收鬼了。”

    老神棍愣了半晌,忽然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掉头就跑,像只老兔子似的。

    李达摸出几个铜板,丢在桌子上,看着傻眼的王汤圆,“汤圆哥,别担心,人只是来吃汤圆的。”

    “我说的对吧!”李达敲了敲桌子,环视一圈,提声道。

    小儿低下了头,

    父母低下了头,

    原本面无表情的食客,一个个闷头开吃。

    很好,

    比人有素质。

    大清早的,庙会儿人不多,一整条小街上,只有几个小摊贩。

    李达摸了摸荷包,叹了口气,囊中羞涩啊。

    五两多银子,在这年头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也经不住他这么‘穷奢极欲’啊。

    普通人一天吃两顿,你知道他吃多少,吃三顿!

    不仅顿顿吃饱,最少还来个荤!

    不仅如此,路上不仅买衣添鞋,而且一买就是两套,两套啊,还都是纯棉的!

    能住客栈就绝不路宿,能洗澡就绝不洗脚,这、这是人干的事嘛。

    真以为自己是富家老爷啊!

    咳,这是夸张点的说法,在这人民物质水平普遍较高的南方,这也不算什么,也就出门行商的档次。

    但是换个角度想想,假如你一月三千,结果出门滴滴三餐外卖夜夜宾馆,晚上还啤酒烧烤小龙虾,这钱也是不够花的。

    更重要的是,李达如今是失业人群,只能啃老本。

    抓鬼?

    别逗了。

    才弄死阳司的人,就跟他们抢生意,他嫌命长啊。

    他想了许久,看来只有到如今保健业最繁荣的秦淮烟花之地抄词卖唱这一条活路了。

    从大保健来,到大保健去。

    不是李达下流,这是宿命。

    李达绕了一圈,街道上人流渐渐变多,转头一看,王汤圆摊位上,那些怪玩意再度消失不见。

    得嘞,咱也走喽!

    ……

    看着眼前的破庙,李达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

    虽然路他不大认得,古代地形地貌和现代还是有差距的,但是大方向他知道,顺着一个方向走,总能找到人,见着城。

    这TM又不是撒哈拉大沙漠!

    这也不是鬼打墙,真要是鬼打墙,他是能感到不对的。

    李达搓着牙花,一脸蛋疼的走了进去,正好见到斗笠男盘坐在地上,头微垂,一副我是高手的气势。

    “这个,前辈,你没走?”

    沉默了片刻——

    “走了,又回来了。”

    “……”

    “这么巧啊,二位都在,”马褂男笑呵呵的走进门来,道。

    李达对这位五短身材的拳师更有好感,连忙问:“老哥你不是大清早就走了,怎么——”

    “不知怎么,就又绕回来了,”马褂男倒是心大,依旧笑眯眯。

    “这么说,我们三人都是这样?”

    门口‘啪嗒’一声,只见老神棍踢到门槛,一股脑的摔倒在地,正好与李达大眼瞪小眼。

    “又是你!!”

    “现在可以确定一点,不管我们四人走的是什么方向,走的哪一条路,最后都是人为的回到这里,对否?”

    李达见这三人没有异议,又道:“那下一个问题,我们四个人,即不算熟人,又非同乡,唯一相同的是,都吃过王汤圆家的汤圆,在摊位上看过不干净的东西。”

    李达刚准备把自己想法说出来,心中一动,忽然转头道:“老道长,你有什么想法。”

    老神棍在这四人中是唯一吓的不清的,一把老骨头还在哆嗦,闻言一愣,忽然想起了自己职业,干咳了两声,“这个,此地的风水,大概是有些问题的——”

    马褂男直接打断对方,对斗笠男道:“北边的鬼祟,尤以关外一带最多,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无非是杀俘祭旗,血水一浇,什么玩意都不敢进来了,”斗笠男冷声道,“大军过处,见坟烧坟,见狐掏窝,哪还能有什么东西。”

    “这可是南方,又不是兵堡,哪能这么玩,”马褂男也对对方的臭脾气感到无奈,“我的意思是,阳司有何法子,当年你不差一点就被选进去了嘛。”

    李达心脏一缩,脸色微微一变,阳司,又是阳司!

    怪不得这二人虽然没有道行,但对这局面似乎并没多惊慌。

    也幸好自己没怎么表现。

    多说多错,指不定自己的通缉令就在人内部挂着呢。

    “狐魅豺狼,那骚气我不可能闻出不来,真要是鬼怪,也不可能在大白天现身,”斗笠男摇了摇头。

    马褂男难得面露愁容,道:“走南闯北多了,见的怪事也多,但这一次,我是真没见过。”

    “不管怎样,这事跟王汤圆脱不开关系,他的摊子有鬼,审鬼的手段,我不是没学过!”

    斗笠男起身,走到小庙的无头神像前,长布袋一扯,一勾一划,这无头的庙神直接扯倒,‘啪’的一下,裂成上百块。

    “野神淫祠,敢跟我们闹鬼!”

    李达头一次看到对方布袋里的玩意。

    刃端有钩,柄部有戟形护手,柄底锐,钩尖发黑泛红。

    就像它的主人,狠辣、凶气。

    这护手钩,就跟癸刀儿的佩刀一样,都是杀人见红的凶器。

    李达低调,老神棍是真没本事,主事的就是这两拳师。

    路上,李达故意问马褂男:“这阳司是什么,选人又是怎么回事?”

    马褂男笑呵呵的道:“阳司嘛,就是朝廷专门处理这些古怪事的衙门,至于选人,当然是选人憎鬼厌的狠人了,九镇挑出来的老兵,谁杀人多,就用谁。”

    老神棍听到这里,脖子一缩,冒出一股凉气。

    这都是什么人啊!

    庙前有河,有危桥。

    斗笠男走平路似的趟了过去。

    异变突生!

    桥上木坂突然上下起伏,一阵乱晃,危桥本身更是像荡秋千一样晃个不停。

    李达看着水底下,一道道黑影正在做推拉状,两只膀子一上一下,像是河道的纤夫。

    三人都看傻眼了。

    斗笠男左手抓着锁链,右手持钩,钩住另一条链子,每当危桥晃动时,大臂一晃,身子一抖一缩,鬼怪晃了半天,竟没掉下来。

    “飞鹤的弹抖劲么,好技业,可惜不是入室弟子,学不了狗宗身。”马褂男赞道,他是有眼力的,对方大臂在晃抖间,筋肉一起一缩,正好架住身子,像只白鹤在凫水。

    李达没听懂,飞鹤他明白,怎么又跟狗扯上关系,不过在他记忆里,狗从水里爬上岸,浑身抖毛,水珠洒的到处都是。

    水中突然发出一声‘婴儿’似的尖叫。

    原来不知何时起,斗笠男不用钩子也能稳住身形,然后,眼中凶光直闪,钩子跟条毒蛇一样,往水下鬼影一划,影子直接裂成两半。

    身影在桥上连晃,每一次转向,都如同屠夫劈肉,鬼影一一消散。

    剩下的,也尖叫着四处逃窜。

    果然是恶鬼怕凶人。

    危桥晃了半天,突然‘噗噗’的几下,链子头在空中飞舞,朽木乱滚,桥竟在此时塌了。

    浪头三尺高,白花花一片。

    好在这四人中,就算是最废柴的老神棍,也会狗刨几下,鬼影被吓跑,自然也不担心被水鬼拉下去。

    “用这个,活血化瘀,”马褂男抛出个小瓶子,“北禅院的方子,虽不是种药,但够用了。”

    斗笠男揉着胸口,面色有些发白,刚刚掉入水中时,被木梁子擦到,一阵气血翻滚。

    斗笠掉入水中,真容也显露出来,鼻梁塌陷,刀疤纵横交错,头发剃了个精光,看着比恶鬼还凶。

    斗笠男没有道谢,只是凶恶的眼神和善了几分。

    种药

    李达暗记在心。

    也不知和拳种有无关联。

    ……

    王汤圆呆滞的看着眼前四只落水狗,过了许久,才道:“你是说,你们是在我摊上见了鬼,然后,就出不了这庙会了?”

    “所以,汤圆哥,这事你要负责,”李达认真道。

    王汤圆觉的自己很委屈,

    自己一个卖汤圆的,

    怎么就跟鬼扯上关系了呢!

第十五章 大善事

    这是一座县城,吊桥毁了一半。

    城外是乱军,已经杀上城墙,钢刀乱斩,见人就杀,惨叫声不绝于耳。

    街道巷口已被汹汹火光包裹,一片烟云。

    县衙里,脚步来回乱晃,一位模样文雅的县令满脸悲愤,“为官一任,守土无能,有何颜面苟且偷生,生无报国之恩,死有守土之志,也罢,也罢,来生做鬼,只愿庇佑百姓。”

    在他手边的,是一瓶毒药。

    “停,你把我招进来,就为了看你自杀,你有病啊!”

    场景瞬间停滞,

    风不动,

    火不烧,

    被杀的人,

    杀人的兵,

    都像是按下了暂停键。

    只剩县令转过头,一脸阴沉。

    “先别说话,听我说。”

    李达拍了拍手,“外面那么多人都在玩命,你一个主官,不主持大局,不上城墙鼓舞士气,在这里玩小清新,闹小情绪,还自我yy,搞什么生前身后名,骄傲啊?”

    “庙市闹鬼,你丫二话不说把我们召进来,也不管我们愿不愿意,干不干的过那群鬼,反正就是给我上,不上不给走,我们招谁惹谁了,你挺有国军作风啊!”

    在古代,忠臣义士自杀殉国,貌似是值得褒扬的,是道德模范,政治正确,但说实话,李达忒看不上这一点。

    谈恋爱失败,有割腕自杀的。

    炒股失败,有服毒自杀的。

    被纪委查水表,有跳楼自杀的。

    都自杀,就你丫高尚,你丫牛逼,这不扯淡嘛。

    抄家伙上去干啊,反正都是死,被干死了还能消耗敌人一颗子弹。

    给你免税、免赋、封官、许愿,就为了在关键时刻,秀一把窒息操作?

    什么士大夫投海守节,什么名士服毒自尽,这跟打不过就挂机有什么区别?

    那些辛辛苦苦供你们吃喝的乡民、县民,他们就日了狗了,苦唧唧的砸锅卖铁,就为了让你爽一把就走?转手就把我们这些供你发育的队友卖了?

    打不赢都是泥腿子的锅,

    反正我就负责输了送个人头。

    有啥可骄傲自豪的。

    能力不行,你丫别拿态度来凑啊。

    讲真,要是这位城隍爷托个梦,放低身段,说些好话,李达十有八`九也就从了,毕竟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优秀人才。

    见不得人惨,

    但你这么一闹,

    让我跟鬼玩命是道义。

    不玩命就对不起良心。

    卧槽,凭什么老子要被你道德绑架!

    凭什么你挂机,让我打逆风局。

    你丫这么秀,下辈子怎么不改行卖锅啊!

    李达不玩了。

    甭管你有什么大道理,

    甭管那些鬼害不害人,

    你有本事自己上,

    没本事……

    没本事关我屁事!

    是你是城隍,我又不是城隍!

    场景越来越模糊。

    县令的脸色变的惊慌、惶恐,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场景越来越模糊,像是一张发黄的纸张。

    生前送人头,

    死后卖队友,

    小伙儿,你很有前途,跟我学吃**。

    ‘嘶拉’一下,世界裂成两半。

    李达惊醒,手中刀不知何时落下,神像脑袋还是那颗脑袋,不过李达知道,这位爷是彻底完蛋了。

    “搞定收工,”李达刀子一收,转头便走。

    王汤圆张了张嘴,一时半会儿,居然不知说些什么好。

    “你不等那两位爷了?”老神棍道。

    “不等了,”李达潇洒的摆了摆手,头也不回的离开。

    人家是拳师,

    人家是开武馆的,

    人家是卖手艺的,

    能用钱解决的事,

    干嘛要给人磕头!

    当然,更主要的,这二位并不是传说级的高人,也是李达不愿拜师的主要原因。

    这年头,拜师如拜父,他上一个师父,为了真传不失,差点没把他给弄死,这给他留下老大阴影。

    所以拜师需谨慎,等他什么时候能用钱砸死人的时候,或许拜师就安全了。

    说到底,还是要在大保健业卖诗搞创收才行啊。

    李达总觉的自己似乎忘了什么。

    王汤圆家的汤圆,咋那么好吃呢?

    ……

    鬼物缓缓消失,像是影子一样钻入墙角。

    原本人与人之间的隔阂、封闭,一下子消失了。

    “这鬼不凶啊,”马褂男松了口气,浑身干巴巴的,不像是经历过激烈打斗,只有肩膀一处湿了老大一块。

    斗笠男默默点头。

    他毕竟是差点被选入阳司的人物,在关外见过的脏东西更多,眼前这些鬼魂,远不能算是凶物。

    “来,喝口茶。”

    马褂男将茶壶一丢。

    斗笠男下意识接过。

    二人相差不足半丈。

    马褂男身子一个起落,上手花,白光迅速抹了两下,接住茶壶,退了回去。

    一刀从腋下抹出,顺喉咙转到另一层腋下。

    另一刀从肚皮戳入,在胃部一捅即收。

    “这两把,北方叫单锋剑,南方叫八斩刀,”马褂男手持两口大一号的匕首,掌心一绕,下手花,收入袖中,又恢复人畜无害的模样。

    “把底子全部透出来,在战场卖命可以,在武行不适用。”

    “鹤拳不学狗宗身,纵鹤劲是有破绽的,接我的茶壶,肩根坏了架子。”

    “为…什么。”

    斗笠男一手捂喉,一手捂胃,战场的经验让他知道,这时动气动怒,只会死的更快。

    剧痛冲的他头晕,

    但是他不明白,

    刚刚并肩作战,

    转手就卖命,

    他没见过这个。

    “武行的饭,说好吃也好吃,说难吃也难吃,但你吃多了,我就肯定少了。”

    “两军对垒,小卒当先,我不吃你,怎么争头游,你太嫩了。”

    “混武行,得留一手。”

    马褂男呵呵一笑,背着双手,笑如米勒,消失在人群中。

    面狠不如面善,刀狠不如心狠。

    老卒子是最惜命的,

    斗笠男踉踉跄跄的往巷子口走,抄小道,他记得,庙市里有卖止血药的。

    血水从指缝中渗出,淅淅沥沥,像小溪的流水声。

    ……

    斗笠男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两只手在打摆子。

    练拳是要花大功夫的,但坏人底子,也就一刹那的事儿。

    就算自己还活着,也已经废了。

    更可况,生机在一点一滴在消失。

    “你醒了,唉,我请了药郎中,可惜人家说救不了,我求人老半天,才开了个方子,还不许说是他开的。”

    医人医死人,是大夫最大的忌讳,这一点上,古今从无例外。

    斗笠男一点点转过了头,见王汤圆正在煮药,药材味不错,很纯。

    死之前能碰上个好人,至少能入土为安了。

    大明兵制,正兵四十岁退伍,由小字辈顶替。

    当时他的上官问他,是凭功劳升一级还是彻底退下去。

    他说,他不想马革裹尸,他想老死。

    他问他凭什么手艺吃饭。

    ‘一群花拳绣腿,总不比战场要凶险。’

    ‘武行混饭吃,不比战场容易。’

    以前他不信,现在他信了。

    大概人在死前,总会会想起过去的记忆,直到被一句话打断。

    “那个……郎中说你熬不过一个时辰,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忙,你死后的皮肉油脂,借我熬汁做馅,反正你也没用了,对吧。”

    斗笠男眼陡然睁的老大。

    王汤圆就静静的站在他身边,不停拱手,笑容羞涩,似乎极不好意思。

    ......

    斗笠男尸体彻底凉了之后,衣服被扯开,肚皮被划了开来。

    王汤圆一边扒皮去骨,一边擦着血淋林的手,喜滋滋的道:“我家祖传三代的规矩,多做善事,助人为乐,阎王门口留善名。”

    “王家汤圆,专用人尸,从不杀生。”

    ……

    打从一开始,李达就不相信斗笠男的判断,恶神可以有,但城隍爷肯定不是,受了正朔封敕,就要守封神的规矩。

    所以,不管他是想借杀鬼聚信仰、重铸法身,还是单纯的做善事,这鬼都不会是他召来的。

    不是他不敢,而是他不能。

    一旦他这么做,他就彻底灰飞烟灭,一点根子都不留了。

    所以,这鬼是怎么召来的,李达最后也没弄清楚。

    难道这汤圆不仅吸引人,而且吸引鬼?

    鬼的口味跟人一样?

    这事李达还真不知道,哪怕他得了正统道士的记忆。

    现在事情还原,真相大白。

    人肉味,嘎嘣脆。

    人吃鸡鸭,鸡鸭不是他杀,却受他害。

    人吃人肉,却不会因此杀人。

    有买卖,无杀害。

    这是真正的大善事!

第十六章 我大清亡了!!!

    有人说过,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

    又有人说了,同行是冤家。

    李达一脸无语的看着老神棍,对方满脸褶子的老脸上一脸惊喜,“缘分啊,大兄弟。”

    李达看了看天空,蔚蓝无比,又看了看眼前这老家伙,这都能碰上?

    距离庙会撞神事件已经过了两天,他按照原计划,为了给古代大保健业添砖加瓦,从陆路赶往应天府,按照路程,早赶晚赶,终于到了浦子县城门口,已在这江宁府治下,再过了长江,就到地了。

    再然后,就碰上眼前这位了。

    凭心而论,出于正版对盗版的鄙视,又或者是年龄代沟,李达真不想搭理眼前这一位,但架不住人自来熟,东拉西问,一副哥两好的姿态。

    而且不知咋滴,他入了城后,总感觉自己状态有些不对。

    这小小的县城,已经有几分江南繁华的风流,百工百行、匠坊酒楼、路人中十个有一个是穿长白衫子。

    “老道长,我还有点小事,我们有缘再见,”李达委婉的想把对方踹走。

    “嗨,都到晌午了,吃了饭再走啊,请客,我请客,”老道很热情,拉着李达就往附近的一个肉铺子走。

    李达自信,自己不是那种为了一口吃的,就出卖自己灵魂的人。

    这跟那些网上为了求种,动不动就喊‘兄弟,借一部说话’的牲口有什么区别。

    老话说的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来一斤肉,一斤杂烩,随便炒两菜,一壶酒,大兄弟,你看这差不多了吧。”

    咦?

    我怎么坐下来了,

    我怎么动筷子了!

    放手,

    放手!

    真香~

    李达感受着酱肉在味蕾中爆发出的香气,不自禁的眯住双眼。

    越往南边走,这物价水平就呈指数函数上涨,以前在乡里,一枚铜钱能买三馒头,到这里,能买一个就不错了。

    所以,这两天,他的物质条件有些困难。

    有道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所以,这真不能怪他!

    老神棍很热情,动辄添酒加菜,说话也很有水平,恰到好处,总给人一种此人值得信赖的感觉。

    不过总感觉这老头在打探些什么,动不动就把话题往道家理论知识上引,当然也可能是错觉,毕竟越是水平不足的,就越喜欢显摆些专业知识。

    “其实不瞒大兄弟,我在庙会中就看出来了,你其实是有本事的,”老神棍最后神神秘秘的道。

    李达筷子一顿,然后该吃吃,该喝喝,没多大反应。

    真的怎样,

    假的又怎样。

    老神棍一看这态度,便知是十有九八;庙会那会儿,自己和王汤圆绕的正迷糊间,突然一下子就到了屋内,加上对方于城隍爷脑袋提刀就砍的态度。

    肯定是这位爷施了法,破开这邪神的把戏。

    老神棍越想越觉的有道理。

    这漫不经心的眼神,

    散乱的发型,

    动如恶鬼的吃法,

    还有那破了一个洞的布鞋,

    就是你了!

    高人!

    一声激烈的拍桌声把高人吓了一跳,骨头差点没滑进喉咙里。

    “这是什么肉?”

    桌对面,一位身子瘦长的年轻人阴着脸,像死了爹似的。

    “咋了,不合口味?”肉铺子上的油布掀开,一个活像镇关西的大胖子探出头,疑惑道。

    “我问你,这是什么肉!”年轻人像死爹一样,面色铁青,一字一句道。

    反正不是牛肉,这年头,杀牛可是犯法的。

    李达一边啃着骨头,一边看着热闹。

    “昨天新杀的狗肉,咋了,小子,缺你斤少你两了?”镇关西提着一根磨刀棍,有些不耐。

    年轻人两眼突然睁的老大,“你居然杀狗!”

    “我说你小子是不是找茬——”

    李达眼一花,年轻人鬼魅的钻出来,不是垮过长条凳,而是从一蹬一窜,直接从凳子下弹出,脸贴脸就撞了过来。

    “你——”镇关西反射性的甩出磨刀棍,碗口一阵剧痛,上本身往前一送,脚踝和膝盖内侧一酸一软,肥大的身子推金山倒玉柱,砸的地面一晃。

    年轻人压在对方身上,一手擒拿扣住对方小腿,一拳拳像擂鼓一样,砸在对方后脑勺,‘砰砰砰’闷声不绝,地面石子好似都在晃。

    紫黑色的血水顺着地面摊开来。

    李达,还有一干食客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不是没有反应,

    是压根没反应过来。

    擂了七八拳,年轻人若无其事的起身,身子一溜,就钻入人群中。

    片刻后,不知是谁的尖叫声才响起。

    “杀人啦!!!!”

    李达就像是在看一幕滑稽剧,人来了,人走了,人死了。

    衙门来人了。

    两个穿着短打,肌肉疙瘩鼓起,一身纹身的精壮汉子检查镇关西的尸身,说了些什么‘捏筋’‘独脚悬身’之类的专业词。

    担架来了,尸体走了。

    老神棍戳了戳还没反应过来的李达,给了个眼色,指了指外面。

    两人偷偷摸摸的往人群里钻。

    虽说占死人便宜不厚道,

    但说实话,

    人都死了,

    总不能付冥钞吧。

    一个公门皂役冷冰冰的挡在二人面前,吐出两字,“交钱!”

    “……”

    一路上,老神棍还在骂着那收钱的衙役,什么车船店脚衙,无罪也该杀。

    李达终于回过神来,“这世道这么乱么,吃顿饭都能死人?”

    古代爱狗党这么有战斗力?

    这要让他们穿回现代,

    某某狗肉节,不该变成大型杀人惨案现场了!

    “嗨,拳师祸国,没事,会有人来处理的,这些人不守规矩,自会有人教他们规矩的,”老神棍倒是满不在意。

    “对了,老兄,老道我刚才的建议如何?”

    李达一脸迷茫:“你说啥了。”

    老神棍干咳了两声,“你我若能合作,凭老道的见识,加上大兄弟你的本事,这世道,哪还有除不了的妖邪!”

    李达愣了下,搞了半天,这是找自己合作来着。

    无事献殷勤,果然是非奸即道,道士的道。

    介于吃人的嘴短,李达觉的还是态度委婉点,“老道长,这妖魔鬼怪,毕竟不是天天都能抓到的,而且抓妖有风险,再说,朝廷衙门不有阳司嘛。”

    “阳司那些废物,他们懂个屁,富贵名利里,哪能练出真本事,”老神棍一脸不屑。

    你一个符篆都不会画的假道士,是谁给你的勇气嘲讽全国最大的道门组织的。

    李达叹了口气:“老道长,我也不瞒你,其实我有更好的路子,不大想做这危险的买卖。”

    “哦,什么,说道说道,带挈老道一把!”老神棍双眼放光。

    所以说,你之前说的豪言壮语,也只是单纯为了赚钱吧。

    李达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干咳了一声,用着十分怀疑的语气,道:“你懂诗吗?”

    “开玩笑,老道我可是中过秀才的!”老神棍很不满。

    李达真对对方有些刮目相看了,秀才转职道士,怎么说呢,就像是公务员下海当主播,那都不是一般人做出的事。

    这是要有勇气的!

    “我念一句你评评,人生若只是初见。”

    “何事秋风悲画扇?”

    “……”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

    李达瞳孔睁大,手脚冰冷发凉,看向对方的眼神,比大白天见鬼还恐怖。

    “小溪澄,小桥横,小小坟前松柏声。碧云停,碧云停,凝想往时,香车油壁轻。”他不死心的又念了一句。

    “溪流飞遍红襟鸟,桥头生遍红心草。雨初晴,雨初晴,寒食落花,青骢不忍行。”老神棍摇头晃脑。

    李达三观尽碎,五官扭曲,一字一句道:“这不是我大明王朝吗?”

    “当然是日月大明。”

    李达深吸了口气,用着地下党接头的语气,“老哥,你几几年穿过来的?”

    “啥?”这一次,换作老神棍懵逼了。

    历史在某个时间段,发生了一次很微妙的转折。

    简而言之,我大清,亡了!!

    顺治二年,李自成战死九宫山,史可法殉国,扬州陷落,顺带还有一件小事。

    摄政王,大清栋梁,和硕睿亲王多尔衮,被刺于BJ城中。

    接下来一系列反清复明、恢复旧山河的大事浩浩荡荡,不胜枚举。

    简单的说,如今的朱家皇帝,原来姓郑。

    所以,纳兰容若成了罪臣子弟,但他到底还是出生了。

    朱彝尊这个清词三大家,大学士朱国祚的曾孙,继续当他的明臣,甚至比历史上的官路还顺。

    所以,李达傻逼了。

    原身的记忆中,的确有过大明中兴的模糊印象。

    但是你也要理解,这没上过历史课的乡下小道士,对于我后明史的一直半解。

    李达久久不语。

    “大兄弟,你没事吧。”

    “憋说话,我想静静,静静是我亡妻,”李达捂着胸口,满脸沧桑。

    mmp

    穿晚了!

    早个一百多年,他就是反清复明的功臣,或者说开国元勋,开国皇帝,当然更有可能是被清兵砍死。

    再早个两百年,他在大明史上,就是第二个唐伯虎,未来能跟苏轼、柳永一起上教科书的存在,让你们这些高考渣渣天天琢磨我的思想感情。

    再早个三百年,呃,这太远了,暂时还没想出来。

    那么问题来了,

    大清都亡了,

    我该怎么活下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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