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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虫梦     道术达人txt下载     道术达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八章 水域龙王

    “你那个小兄弟,真是闹出了夸张的阵仗啊,现在城内谣言四起,都在传是不是有沿海倭寇杀入了腹地,江湖帮会竟然用炮,胆子真是够野!”

    “你懂什么,我那大兄弟从不打赢不了的仗,这点像我,现在关键就看,郭通这一场要输多少,大兄弟能赢多少。”

    扬州城墙上,两老人正倚墙张望,从这里往南看,正好可以看到码头上硝烟四起,灰白的烟光像是一条笔直的长线,与河道并成一个交叉状。

    扬州七座码头,李达一个晌午轰了六座,此刻带着收拢投降的近八十号打仔,正在攻打郭通的大本营三水码头,这也是最难啃的一块骨头,留在这里的漕帮打家足有上百位。

    更夸张的是,郭通在这里私藏了近二十副甲胄,还有五座半人高,两臂宽,架在船头上用来捕猎鲨鱼的鱼炮弩,镇狱号的一张帆就是被这样射下来的。

    “李五爷,炮不多了,而且炮管太烫,再打下去容易炸膛!”

    李达皱眉看着码头上的战局,何三通、刘平安等人正借助大小货舱粮堆,不断向前冲杀,可是除了水坝码头的打仔能跟郭通亲信打的有声有色外,其它的,两个都未必打的过一个。

    李达也知道,别看炮打的那么凶,其实打不到几个人,最主要的作用是压住对方气势,给己方加持一个buff,而且一旦对方聚众反扑,也能将他们轰散。

    一旦炮不打,这座码头很难打下来。

    “用底牌吧,”李达敲了敲栏杆,突然道。

    项老管家讶然的看了李达一眼,没有异议,转回了船舱,没一会儿功夫,从船上就跳下了二十几号人,人手一口灰黑色的铳管,淮河漕口有很多都是从漕军退下来的正卒,火铳是肯定会玩的,就算不会玩,李达也提前跟他们说要练练,反正海盗头子给了一千发,战场上真打起来能用一百发就顶天了。

    他不清楚这个时代的火器是怎么发展的,因为好似从明中期开始,火器就有意识的模仿西方,但问题是现在大家都宅在自家地盘跟妖魔鬼怪玩内斗,海上的海妖肯定更多,所以这火器应该是朱元璋时期的改良版本。

    准头嘛,二十步内还能大差不差,再往上就只能随缘了。

    但不管怎么说,火铳带入战场的效果是惊人的,二十多杆铳在舢板上一个连发,三个把鱼炮弩推到岸边的打仔当即惨死,不少人丢了刀就跑。

    正面面对火器,拳师都要跑路,械斗再好也要歇菜。

    虽然火铳装弹速度让人无语,但正是它的威胁下,局面正一点一点的好转。

    “起雾了?”

    原来不知从何时起,码头上正溢出淡淡的水气白烟,李达闭上眼,感觉天地频率正在自己脚下汇聚,不是简单的融合,而是由水波形成复杂的图纹,这感觉就像是江流在呼唤。

    呼唤?

    李达猛的睁眼,这不是符,也不是篆,而是!

    即‘记录’,即记录有关天官功曹、十分神仙名讳、职司的册簿,简单来说,是有人在施展招神侧的道术仪式,不是普通的道术,而是有讳令的独门道术。

    有人,不对,是有神在搞鬼!

    李达盯向了码头上的那座无面神像,二话不说回头吼道:“所有还能打的炮,给老子往那里轰!”

    ‘轰’

    ‘轰’

    ‘轰’

    三声炮响,浓烟滚滚中,李达借着热浪眯眼看去,只见三颗炮弹都歪无法直视,最近一颗也只是炸在祭坛边缘附近,掀起一条坑道。

    “打的这么歪?”项老管家诧异道。

    “不可能啊,当年打河妖时您老也在场,就是因为能摸炮我才上船的,”前漕军炮手也满脸不解。

    “放小船,我要上岸。”

    李达来不及解释了,召雾也就算了,不用多,再来点小雨,自己这几十杆铳就要废了。

    面对妖魔鬼怪,只有自己管用!

    “老朽陪五爷去一趟吧。”

    项老管家不知何时背上挂了一口长黑袋子,笑呵呵的看向李达。

    “炮不要停,就盯着那神像打,打废了回头我赔!”

    码头上到处都是血迹,伤者躺在地上捂着伤口惨叫,空气中充斥着一股火药与血腥的恶臭,这里不是两广闽粤,不会动不动一场乡间械斗就出个上万人打死打活,层次水准也不一样,而且械斗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能废人就不杀人。

    至于报复,不存在的,废人都是被挑了筋的,这辈子重体力活都不能做,已经失去混江湖的资格了。

    在赶往神坛的路中,背后大船的炮声又响了四次,然后就彻底没了动静,而等到李达一脚踩在碎裂的神坛上,就见无面神像的脸上‘五官部位’流出了血,身上也多有碎裂迹象。

    在阳司的标准中,‘庙’级的妖魔已经能够吞噬香火壮大己身,山野老精魅、招魂老鬼、化形妖魔都属于这一层次,再往上,便要收拢族裔、吸人精血、建造淫祠邪庙,向大妖魔的层次迈进,是故被称为邪神种子。

    但是郭通建神龛不足一月,这神力却已经能挪开炮弹,这背后的那尊‘神’绝对不是普通的庙级。

    “五爷小心了。”

    项老管家挡在身前,同时粗重的呼吸声从庙宇后传来,五个漕工像是才从水里游出来似的,浑身潮湿、皮肤苍白、手掌上还有粘稠的丝线缠绕。

    “呵,几个半成形的水鬼子,当年小姐带我们去江心洲灭河妖时见多了,五爷,您退后一些。”

    项老管家收起旱烟,褪开黑布袋,露出一口血质单刀,刀身窄而长,倭刀款式,刀柄比一般倭刀还要长一些,刀身中像是有血在流动。

    ‘法器,不,不是法器,法器跟神怪一样,需要长年累月的香火积累,这应该是凶器以上的神兵,据说阳司和工部合作,已经能够造出堪比法器的降魔、戮妖、镇鬼三神兵,这应该是口戮妖之兵。’

    李达印象中,当初派来教导自己的阳司教官,就有这么一口镇鬼刀。

    ‘不过这兑换一口神兵的功劳,足够我官升三级了,不过我手上好东西不少,等到天官市或许可以换上一口,再说我还有那口雌雄邪剑呢!’

    李达心思转动间,项老管家早已冲了过去,步伐不大、不快,偏生充斥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李达在他背后,看不到项老管家眼中充斥的妖异血光。

    长刀如雪练,过后不留影。

    老管家的刀术,已经融合了声色光影,刀光斩杀之际,几乎看不到刀影,就连倒下的水鬼皮肤表面,同样也看不到伤口。

    看似轻飘飘的,但李达知道,自己全盛状态都不是对方对手,哪怕自己的体力、筋骨强度、爆发力是对方数倍。

    拳师之上不一定是宗师,还有一辈是老拳师,这些老拳师在年轻时自感晋升无望,便就完全放弃拳术,专心器械一道,几十年如一日,修行的器械已经技近于道,如公孙大娘剑舞,轻描淡写间,五只水鬼已倒在地上,那身上的水妖之气已被这口血刀吸了光。

    ‘项羽帐下有龙且、季布、钟离昧等猛将,我那项姐儿手下奇人异士怕也有不少,好像阳司也没有规定,镇魔校尉不可以招揽手下。’

    李达刚走到神像前,神像忽然动了,一把按在李达脸上,一人一神腾云驾雾那么一转,‘噗通’两声,二人落于河期暴涨的运河河面上。

    天空昏黄,大江苍茫,水面之下鬼影横生,有一种夕阳油画的风采。

    李达魂魄出壳,飘于江面,看着对面这尊大袖飘飘的老道人,自言自语:“过河搬神法、漕运码头,你是安清道尊!”

    “漕神即至,漕运子孙为何不拜。”

    狂风骇浪裹在对方身上,竟使得对方身影节节高涨,尤其是江底无数鬼物被卷入其中,竟使得对方好似遮天之影,又有如鬼主法驾。

    李达脚上的布鞋踏了踏水面,吸了口气,“好家伙,扬州河段的鬼类,基本上都被你抽空了,你不是‘庙’,也不是‘山’,你是‘祸’,失去法体的‘祸’!”

    “漕神即至,漕运子孙为何不拜。”

    又是一道声音响起,这是这道声音好似十万漕鬼呐喊,吼的浪头炸裂,化作泼面恶雨,直砸下来。

    “拜?”李达抠了抠鼻子,“你怕是真不知道老子下面有人。”

    “你见过真龙的力量吗?”

    河面忽然颤抖起来,脚底之下,水面上剖开了一条白线,然后‘轰’声大作,整片水面被巨力推成两半,横截面上水珠落入雨下。

    一条无比巨大的蛇影翻起身子,然后,房屋大的头颅探了出来。

    金光大作,真龙出世!

第一百一十九章 换龙王

    一股无形的风浪刮起,项老管家的刀,就是这道风浪。

    浪头打下,四颗人头同时落地。

    退役的官兵正卒,没有赚钱手艺,又放不下架子给人做奴仆,

    很多都做了无本的买卖,这一类人杀人技艺高深,凶狠、暴戾,出手不留情面,毫无人性。

    他们这一类人有个更有名的外号,刀匠。

    马上枪,马下刀,用刀的手艺人,即是刀匠。

    老管家便是这其中一位,或者说,最出色的一位;他自己觉的还算幸运,在没有得罪真正的武行高手前,被上一代项家家主收入门下,到后来侍奉小姐。

    项家是武行世家,只不过世代人数稀少,所以名头不显;武行弟子很少有人加入阳司,小姐也是因为那件事,这才排开所有异议,担当阳司校尉一职。

    争罪曰狱,项狱的狱!

    不对!

    老管家豁然惊醒,他的刀最快,是因为他使刀的念头最纯粹,如今怎会杂念交织。

    他猛的回头,只见李达和神像面对着面,神像是没有五官的,但在日光照耀下,一人一神的目光仿佛交织在一起,一同化作泥塑人偶。

    跟小姐降妖捉魔已经有些年头了,不少妖魔的特征和手段他已熟悉,眼前这一幕很明显,这位李五爷分明被神像摄了魂。

    “麻烦了!”

    老管家嘬着老牙,满脸头痛,这时肯定是不能给神像来一刀的,这一刀下去,指不定掉的就是‘五爷’的脑袋。

    “这位小爷不大可能有镇魔神纹吧。”

    按照自家小姐说法,只有七品以上镇魔校尉,才有资格,也有能力刻上一副镇魔神纹,这也是镇魔校尉最强的力量,魔在佛经中是指一切负面邪恶的存在,这其中包括鬼、也包括邪神,自然有能力抵抗邪物的招摄。

    但问题他没有啊!

    老管家焦急中也没有注意到,李达不仅魂魄上呆滞,就连脚下的影子都没了。

    倒是一声惊天动地的炸响,将老管家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走大龙!?”

    老管家年轻时候在福建一带跑过海,自然知道海上的凶险,尤其是没有预兆的凶险;在风和日丽、无风无浪的环境下,陡然间的漩涡暗流、惊涛如山,好似有一条巨大的怪物在海底掀风起浪,再强大的船只都可能被拉入海底。

    不过等他在淮河养了十几年老后,却惊讶的发现‘走大龙’这种现象在内地中少之又少,隔了多年,没想到还能看到这一幕。

    目光所视,像是有一只神灵的巨手,插入江心不停的搅动,江面全部变成了白色,时不时炸出数丈高的浪头,原本就高的异常的水位彻底冲溃码头前的土石墙面,裹挟着泥石流撞翻了几座大型仓库。

    镇狱号这种大型船只,在这种程度的‘走大龙’下,就像是跌跌倒倒的孩童,镇狱号桐柏木龙骨上幽光闪动,就像是千年老树根裹卷着数万斤的泥土,四周水面为之一定,但老树根在高速水流中随时又有被切断的迹象。

    ‘水下竟然不是庙以下的妖魔,镇狱号有危险!’

    老管家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会碰上这种天灾,他怎么也不会同意小姐派出这艘家底大船的。

    河面沸腾倒了极限,那时而涨起的水涡,像是有一只蛇形巨怪在衔首衔尾,还有水浪、水花、漩涡激流,又像是河神在施展神法。

    龙王山上忽然传出一声高昂的龙吟!

    河道两侧碎石淤泥不断挤出,像是蛇蜕鳞化龙,足足将河道拓宽了半丈,泥沙中混杂着血水,然后河面上突然显出一张巨大空洞的五官,随着海浪一冲,四分五裂,碎成千百朵浪花。

    ‘咔嚓’

    ‘咔嚓’

    ‘咔嚓’

    神像迅速风干,由表至里,化作一滩飞灰。

    李达这才睁开眼,‘迷茫’的道:“发生了什么?”

    老管家心道这小崽子真是运气好到逆天,咂咂嘴,道:“五爷,咱们赢了!”

    本来水坝码头上的漕工打家就只剩一口气撑着,突然爆发的天象,不仅扯裂了河床,也把这些人的最后一口气打没了,有些人死了,有些人逃了,还有些人降了。

    这些浑身浴血的‘造反者’互相看了一眼,同时爆发出剧烈的吼叫声。

    自今日起,扬州龙王便要换人了!

    而神像的坍塌、河面的异像,无不预示到这一点。

    只有李达左右看了看,咂咂嘴,“可惜了。”

    在城外一座不起眼的庙中,罗法浑身浴血,身上像是被刀割的十几道血口,浑身天地频率足足降了一半,自然也是道行大减,四周的符、幡、旗、令散落满地,更重要那黄纸皮包裹,代表‘安清道尊’的书,足足烧毁了一大半。

    ‘去、去这个地方,找老夫藏身的通漕皇旨,速去!’

    然后,代表着自家祖父的感应彻底消失了。

    罗法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刚刚是祖父借他的身子施法,还有那些恐怖的画面,惊涛骇浪,恐怖恶龙,还有最后祖父所化神祗被‘扯碎’的画面。

    祖父输了!

    自己道行大损已经不再重要了,假如不马上找到那道通漕皇旨,祖父根基不保,可能真的会消失在天地间,到了那时,恢复安庆道友会,重聚上洞八仙,真的只是空中楼阁。

    自己要马上离开!

    罗法咬牙看了码头一眼,他还有很多隐秘东西藏在那里,但现在已经没有机会去拿了。

    ‘那个小混混竟然能驱神,难道我和祖父都被他骗了,他不是普通漕帮小角色,而是阳司专门派过来追杀我们的高手!’

    ……

    此时,阳司高手李达正带着一批打手在耀武扬威,也不算是耀武扬威,三水码头被冲垮了三分之一,又挨了十几炮,加上坍塌的仓库,混乱的不成样子。

    李达摸了摸鼻子,自己幸幸苦苦打了半天,就为了这一座大型垃圾场?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手下,个个带伤,刘平安掉了一根手指,何三通胸口挨了一刀,差点剖开心脏,朝自己龇牙咧嘴。

    好在码头上就有郎中,被刀架着提了过来,不过看着这些人一个个气喘吁吁的样子,便知道不能指望着他们再打了。

    就在这时,有一个马仔跑了过来,低声道:“不好了,五爷,码头外闯入了好多个盐杆子。”

    扬州最大的地方势力是郭通无误,但是江淮之地最强的势力却是盐枭团伙,牛舵主就是这么一个盐枭。

    李达开门见山道:“牛舵主到我们漕帮地盘有何贵干?”

    牛舵主目光扫了过去,有被炮轰开的仓库、长弩扎的口子、火铳的硝烟、这感觉不像是江湖械斗,而是沿海卫所官兵与海盗厮杀的场面,原本那点小心思顿时打消,哈哈一笑,道:“不是我想来,是有个人非要拉着我来。”

    人群中忽然钻出牛铁胆的身影,得意洋洋的笑道:“五爷,我可是费了老大的功夫,才求我叔叔来帮你的。”

    李达眉头微皱,迅速又笑道:“那可真是多谢你了!”

    他相信牛铁胆或许是真心实意的,但若不是看到水面上黑洞洞的大炮,指不定这位舵爷有什么别的想法呢。

    “看来我们是来多余了。”

    “倒也不是,”李达忽然道:“牛爷,江湖不太平,还真要像你借一些东西防身。”

第一百二十章 合适人选

    等李达带着人赶到酒楼时,江北大营的铁人队早就将局势控制住了,这些厚甲官兵裹的跟个粽子似的,甲衣的缝隙缺口都没有。

    勇士杀死了大龙,然后自己变成了龙。

    魔改般的拳术固然有改变战争的能力,但当拳师都成了敌方士卒时,那又该是怎么个打法。

    几个师爷都在酒楼门口,仗着与王师爷的关系,李达钻入了官兵封锁线,见大粽子没有痛哭流涕,顿时松了口气,酒楼里还活着的无不被铐了起来,看押了出去,个个带伤。

    “徒弟,徒弟,是我,是我啊!”

    李达看见一张熟面孔,嘿然一笑,“你怎么来了?”

    “别废话了,快把我弄出来,这些兵卒子居然不认阳司的牌子,我真就是来吃个饭,”刀疤男诉苦道。

    “五爷你认识他,”一个狱卒略显恭敬的问,经此一战,谁都知道未来扬州漕口是这位说了算了。

    “不认识,看着面生,对了,回头给他安排到丁字号牢房,就是专门好**的那几位狱老大待的那间。”

    “你不能这样对我啊,我萧如海可是你师傅!!!”

    “你要真是我师傅,你这待遇已经算是不错的了,想要不吃牢饭,可以啊,帮我个忙。”

    “你们扬州人怎么比妖魔还凶,吃个饭就死了几十号人,”萧如海一边抱怨,一边让开担架,黑心蚊和笑面狼同时被抬了出去,两人像是戳穿的血葫芦,生死不知。

    李达有些震撼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两根红漆柱子碎成七八块,几乎没有完整的家具,尤其是他所在的地方,地面上至少有上百记指头深的脚印。

    码头上场面其实更大,但码头有炮、弩、铳,还有他抽空龙王神力驱使的‘走大龙’,但眼前这副场景,却完全是人力造成的。

    “这就惊讶了?大拳师将十几种劲力糅合成整劲,独门劲力内炼己身,炼筋炼皮炼肉炼骨,体能被开发到妖魔层次,能生撕铁甲、劈骨裂肉,尤其是大拳系的整劲,蕴含着无数养生炼体的奥妙,很正常。”

    萧如海顿了顿,又咂嘴道:“但是那一位就很不正常了,登州锤、缠腿术、五马巡城、八字功、十形合一、百花手、岳飞斩手、小夜战、水浒架、开四门、工子伏虎拳,要不是我在兵部整理过拳宗,看的拳术还没他打的拳多。”

    “等等,郭通根底是哪一脉拳系,”李达皱眉道,虽然理论上拳师可以学任何一门拳,但必然有一两手招牌拳术,这么多打法却没招牌,这就很不寻常了。

    萧如海耸耸肩,道:“这我也不明白,对方好像什么拳,什么打法都通,独门劲也能打,但就好像没炼出整劲,也就说,光有大拳师的打法,却没有大拳师的体能。”

    “所以他输了?”

    “不,他赢了。”

    做为洪拳拳系最年轻的大拳师,王人凤不仅是炼法的超级天才,在打法上也有强大的天赋,光是具有炼法上天赋的拳师,他们无一例外的被人打死,因为这类‘天才们’总喜欢越阶挑战。

    所以哪怕郭通有厮杀多年的经验,也渐渐落于下风,不过老江湖就是老江湖,心狠手黑,他选择了攻敌之必救,强袭大嫂。

    杀一个人容易,在大拳师的攻击下,保护一个人难度却要暴增十倍,王人凤很快就被打成重伤,好在这个时候,铁甲官兵赶至,郭通见势不妙,落荒而逃。

    虽然说的简单,但看四周几乎被犁了一遍的酒楼,便知道二人生死搏杀是多么激烈。

    影子在这空气中感受到一股威胁的气息。

    推开门,用眼神斥退了没半点眼力劲儿的萧如海,和守门的吴馆主打了个招呼,走了进去,看到了面色苍白靠在床头的大嫂。

    李达摇了摇头,摸了摸对方满头青丝,对方顺势靠了过来,低声道:“奴家能感觉到,他是真心想杀我。”

    “放心,他只要敢回来,我就让他来得去不得!”李达言语间铿锵有力。

    “你为什么这么帮奴家?”

    李达想了想,决定皮一下,“混江湖帮会的终极目标,不就是弄死大哥,霸占大嫂,强势上位么,大哥不弄死,大嫂怎么霸占!”

    熟妇羊噗嗤一笑,笑容妩媚,丰满的臀部在床上拱起一道好看弧度,手搭着肩,呵气如兰,媚眼如丝,“你现在就像霸占吗?”

    李达讪讪道:“不急,不急,等弄死大哥再说。”

    ……

    消失许久,不对,才去江宁布政司观政不足一个月的知府大人终于赶回来了。

    漕粮亏空,他的表情是这样的,(Д*)

    衙门被人告了十几场假案,他是这样的,(皿)凸

    听说江湖帮会大火并,城里城外死了上百号人,连炮都动用了,他是这样的(□′)┻━┻

    当听说阳司校尉来查邪教案件,并且取得一定进展,他的表情是这样的,⊙⊙∥

    “两位,本官向你们保证,本官去述职前,绝没有任何的征兆和迹象,本官于淫教邪祠,一向是嫉恶如仇,恨不得见而诛之的,眼前这些,绝不关本官的事!”知府再三保证,就差赌咒发誓了。

    李达和萧如海一身纯黑鱼龙服,头戴黑色高帽子,硬底黑靴,满脸严酷,一副鹰犬爪牙的姿态。

    在桌子上面,是一堆信件。

    “大人,你这让我们很难办啊,看看吧,这些是漕帮残党罗法写好的信件,看看上面联系的是什么人,被取缔的安清道友会余孽!

    “还有码头的七座神像、邪教残党公开勾搭帮派分子传播邪教、通缉要犯‘吕洞宾’‘张果老’杀人害命、运河走大龙、四省水灾、这一件又一件,若不是本官早有预料,事先潜伏在漕口,关键时刻当机立断,请来强援,也就是我司四品镇狱校尉项大人的座舰,炮轰邪教,后果不堪设想!”

    “天灾人祸,一旦酿成旧时黄巾、白莲教乱,不知你这知府大人的乌纱帽保不保的住!”

    李达声色俱厉、满脸凶光、杀机毕露,手都握在了刚夺回的腰刀刀柄处,充分显示了什么叫番子爪牙、飞鹰走狗的气场。

    按照阳司规矩,一旦涉及教匪邪神之事,四品及以下官员,校尉可先拘后奏,关键是,扬州知府恰好在四品的口子上。

    “这、这,大人可先听本官解释。”

    “解释,呵,本尉愿意听你解释,就不知陛下是否愿意听你的说法了,你问问看,这位京城来的萧校尉,愿不愿意听你的解释!”

    知府听到‘京城’二字,瞳孔瞬间一缩。

    萧如海在李达的眼色示意之下,无奈的摸了摸眼角刀疤,面无表情道:“这种事情,还用跟别人讲吗?”

    知府大人当即汗流如柱。

    “当然,关于漕帮的事,大人肯定是不知情的,要不我们再讨论讨论?”

    “那必须讨论!”知府以动如脱兔的速度,握住了李达的小手:“大人、李五爷,里间说话。”

    过了许久,就在萧如海等的都要睡着之前,李达和知府携手走出,笑容满面,关系好的跟一家人似的。

    衙门口的那颗柳树旁,知府郑重其事的拉住了李达的手,一脸严肃的道:“扬州官府上下,都觉的五爷您来管理漕口是合适的。”

    李达莫名的想到了一部香港帮会片,里面的主角也被人说过这么一句,‘党和人民都认为,你做这个位置是合适的,是能维护社会秩序的。’

    知府走了,他老人家还有一屁股屎要擦,忙的很。

    萧如海凑了过来,嘿嘿笑道:“合你心愿了,那个,听说你小子最近发了一笔横财”

    李达上下打量对方,疑惑道:“你哪位啊?”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大佬疯了(上)

    接手郭通的遗产还算顺利,在官府的支持下,还有大嫂这个名义上的王家长辈,没人敢当面反抗,更何况郭老大手下亲信死的死、抓的抓,七座码头很快就要姓李了。

    但郭通的失踪,就像是悬在众人头上的达摩斯之剑,让人心里沉甸甸的。

    项狱说过,一个大拳师的疯狂,在江南这个武风贫瘠的地界儿,是没有人能制的住的。

    而原本能够镇压住他的王人凤,身上断的几根肋骨才刚刚接上。

    夜已深,昏暗的天空上不见繁星,冷风吹来,混杂着江水的腥气。

    就如同当初被征服的水坝码头,三水码头也迅速恢复了秩序,混江湖,出人头地的毕竟是少数,绝大多数的漕工,也只是来混口饭吃。

    码头小镇里一座漕运人家,一位枯瘦汉子烧好一锅姜汤,捧了一碗给床头坐着的那位大汉递了过去,小心翼翼道:“郭爷,喝汤。”

    那人浑身脏兮兮的,混合着血臭和赃味,但一双眸子鹰视猿顾,枭雄般的姿态没有减去半点。

    他伸手接过了姜汤,手背一块皮肤上是干枯的死皮,就像是行尸走肉那种,发黄泛黑,紧紧贴着骨骼。

    王人凤被他打成重伤,而他自己其实也受伤了。

    洪拳拳系的招牌整劲是‘洪太祖’,是汇聚太祖长拳和洪拳两路拳种精华凝练而成,浩荡洪流般的拳势,能摧毁一切大拳师以下的精气神,那至刚至阳的打法,能把对手的皮肤上的水分都烧干,并且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势。

    郭通的野路子,空有大拳师的打法,但却并没有养法练法,这种巅峰级的交锋,引发了他多年的内伤。

    抿了一口姜汤后,他可以清晰感受到,体内好像有十几条毒蛇在翻滚磨皮,火辣辣一片,体表血管时不时的鼓起一大块,然后又被强压下去,剧痛无比;这些都是他练出的独门劲,魔改拳术能开发人体的潜力奥妙,自然也要承担这种‘进化’造成的反噬。

    “这些天那小子相当谨慎,周围都是带火铳、弓弩的护卫,官府还调了一队铁人队,几十号人围着,我们没法子靠近,而一回码头,就到那艘大船上休息,外人更是接近不能,”枯瘦汉子不安道。

    “不过也不是说完全不能靠近,船上上百号人,每日用的米面菜蔬都要从码头运上去,我们可以找机会伪装成菜户,”枯瘦汉子的弟弟双眼充斥着一丝火热。

    “这不安全。”

    “就这般等着,什么事不做就安全了?”

    兄弟二人争吵起来。

    郭通眼神一抬,凶恶的气场顿时镇住了二人,脸上看不出情绪,缓缓道:“你们这些天不要露出马脚,先试一试。”

    随即起身,头顶斗笠,套上渔夫草蓑,向门外走去,看上去就像是一条离群的恶狼。

    精瘦汉子嘴巴张了张,最后只道了一句,“郭爷小心。”

    郭通走后许久,兄弟两人大眼瞪小眼,其中,弟弟忽然幽幽的道:“大哥,你说,就算郭爷报仇成功,又有多大的把握能够重新坐上扬州龙王。”

    精瘦汉子悚然:“你什么意思!”

    “我看没可能了,老兄弟都死的差不多了,一个人单打独斗有什么用,白天我才从衙门口绕了一圈,郭爷已经成了通缉犯,谁会容许一个要犯回来。”

    “你想背叛郭爷!你别忘了,当初是谁给我们一碗饭吃的!”

    “但我们不仅过去要吃饭,将来还要吃饭,我们有儿有女的,总不能真做亡命不成。”

    兄弟俩争吵一番,最后不欢而散,但怀疑的种子已种下,就等着生根发芽了。

    郭通并没有走远,就站在码头边,静静的看着眼前一切。

    扬州的运河道和古邗沟大体是一致的,但也因此年久失修,到了他这一代,更是破过堤,所以眼前的一砖一瓦,都可以说是他派人造起来的。

    但如今,这一方世界就要不属于他,他的眼神闪过愤怒、暴戾、凶狠、不甘、怀恋、冷漠,最后通通化作平静,深沉如渊海的平静。

    他掉头便走,没有半点留恋,更不像是大多数人想的那样,在阴影中舔舐着伤口,准备行险一搏。

    以他的感应和对扬州各道的熟悉程度,没一人能察觉他的去向,一处下游的隐秘河道中,一座早准备好的乌船,缓缓游出了河面。

    郭通一直都是一个实用主义者。

    既然得不到权势地位,报仇也就没了意义。

    古往今来的豪杰们,哪个没有被打的轻车简从、丢儿卖女的经历,倘若逞一时之勇,谁又会成为最后的赢家。

    仇,他是一定会报的,但不是今日。

    郭通划着船,往下游走,眼中好似有鬼火在燃烧,运河漕家也只是搏富贵的一门出路而已,他还年轻,还不到四十岁,他还可以拼一拼!

    小船渐渐划到了江心,郭通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水流的流速,比他想象的要快的多。

    他抬头,昏黄的夜色中,一根根火把在黑暗中亮起,一座庞然大物,在下河道上等候已久。

    他猛的睁大的双眼,李达、良白羊、恶面陈、断指刘,这些仇敌的面孔此刻是那么的狰狞而扭曲。

    他只闪过一道念头,然后就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危机感。

    五门炮几乎同时轰鸣!

    一道道水柱在水面上暴起。

    李达将手一指,弓箭、火铳、标枪,甚至还有那三口鱼炮弩,枪林弹雨,一起往一个方向打去。

    那个方向的水底下,郭通游的比鱼还快,电射一般往岸上游去。

    “这一下子,他不死都不行了吧,”朱矮子张大了嘴。

    “早着呢,”李达头也不回的道,“放小船,追上去!”

    数十里长的河岸线,像是荒草连成的坟地,一窝草丛子里,一道恶鬼般的身影猛的窜了出来。

    郭通的状态很不好,以他的极限反应,无论什么箭矢飞弹都能躲的开,大炮开炮前能有那一丝玄而又玄的危机感。

    甚至是火铳,只要不是散弹,数丈之内他也有七成的把握。

    但这是在水里,水的压迫降低了他的躲避速度,腿肚子上插着一根钩弩,锋锐的钩子挂在肉上。

    右手臂一阵酸麻,胸口发闷,头晕发呕,这是炮弹炸开的激射水流打在身上,逼的气血紊乱。

    但他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对方会知道自己的逃跑路径!

    两指鼓起如铁钳,猛的一夹,断开弩箭,撕开布条简单绑好,同时臀尾一弹,大腿肌滚如油桶,好似蜥蜴一般在草丛间穿行,这是一门极少见的尼祖门拳术发劲式。

    低沉的喘息嘶吼声不断响起,就在窜出野树林前,腥风扑面,两只藏獒大的恶犬从种两侧扑来,这种猎狗足有半人高,四肢粗壮,牙齿有手指粗细,爆发力极强,一旦咬上了肉,打死也不会松手。

    这种大型犬,往往是高门大户守门院,或者是矿场用来防止矿工盐工私逃的看门鬼。

    有些恶犬甚至混杂了妖魔的血脉!

    郭通眼一缩,大脊椎忽然像龙一样鼓缩一弓,同时四肢缩起,瞬间避开了恶犬扑咬,同时肩胛骨扭劲发力,闪电般抽拔一扎,两只上百斤重量的黑毛恶犬被同时戳翻了肺部,倒地呜咽。

    杜门拳龟背鹤打!枪架拳翻把扎!

    郭通落地一弹,身如虾弓,扬手劈面盖掌,两声骨骼碎裂炸响,脑汁一溅,恶犬毙命。

    不过就在这一耽搁功夫,四周人影幢幢,就从四面八方围过来。

    郭通眼一垂,换腿垛子,像是踩棉花似的往人少地方钻去,这门拳术本是从农民打草垛子中悟出来的,赤脚踏草根,速度不慢,而且声音几无。

    “郭通,你以为你还能逃!”

    扬州三大武馆馆主的两位,何东楼、吴内思,同时夹击过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大佬疯了(中)

    何东楼当初是被李达擒住,然后献给郭通的。

    郭通并没有害他,反而请郎中帮他养伤,而且专门用种药给他活筋活血。

    一来,他是想招揽这位何馆主,二来,招揽不成,可以卖掉,在下九流还要往下的黑暗世道,有两种货更受欢迎,一种是妖魔,另一种是拳师。

    可惜还没联系好买家,四省水灾爆发;而等水灾稍缓,李达便反叛了。

    虽然不知这二者达成了什么交易,但毫无疑问,他是来痛打落水狗的。

    自己就是那条落水狗。

    更重要的是,二人都持械!

    何东楼使的双器械,刀夹鞭。

    吴内思,也就是吴家武馆馆主,用的则是枣木棍。

    拳师持械,凶险莫测。

    以郭通现在的重伤状态,纠缠下去,不说赢得了,但绝对逃不了。

    何东楼的身影像是突进的猎豹,左右开弓,近三十斤重的大刀片甩出层层叠叠的银花,这这是要半个身子拧劲才能拧成这朵大翻花来,噪音爆裂的像是直升机的螺旋桨。

    郭通双眼眨也不眨,淡漠如虎,一头钻了进去,刀片挂出了四块肉,鲜血淋漓;但弓字伏虎,身体内炸出一道鞭响,爪影好似虎探指,指梢拉筋,指甲弹出四分之一寸,扣翻头盖骨。

    何东楼心一凛,毫不犹豫的弃刀蹬地,右脚从‘崩’的从胯下弹起,化作一道黑影戳向对方胸口,何家走桩,蝎子倒尾。

    郭通狠辣之色一闪,身子一晃,任由对方脚尖戳来,虎掌扫向对方右臂,是打算硬挨一腿换一条膀子!

    何东楼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奸诈,鞭影‘嗖’的一下从脚桩中弹出,似闪电一般直戳向对方喉咙口。

    倒马桩后的倒马桩,这才是真正杀招!

    “倒下!”

    地面突然一震,郭通脚底下忽然翻起一大块泥土,而借着这一晃之力,脖子刹那间缩没了,像是有一口凶兽牙齿,恶狠狠的撞在了鞭子上,几乎闪电般的一个僵持间,郭通的虎掌落在何东楼右臂上,一剜、一扣,一甩,一条带血膀子砸在了树面上。

    郭通竟是用牙齿,咬住了鞭子,然后撕开了手臂!

    何东楼两眼一白,二话不说,直接被撕晕过去了。

    一道极低微、极尖锐的刺肉声,从郭通脖子以下第三根脊关节上传出。

    刺入之前,不见一点烟火杀气。

    吴家世代传的是内家拳、梢子棍,都说棍练三月最简单,但真正精深的棍术,其实是剑术。

    在器械理论中,剑理和棍理其实是相通的;所以抗倭名将俞大猷写棍法精要时,取名是《剑经》。

    而内家拳的剑,是深山老林的隐士用来刺飞鸟而不渡的手段。

    在这一击中,他仿佛回到了当年峨眉山上跟老师傅刺剑的岁月。

    然而吴馆主精气神汇聚的一击,就像是戳在了一面‘滑不溜秋’‘软若无骨’的泥鳅皮上,虽然带出一大片油皮,但并没有如同想象的戳中要害。

    郭通猛的反身两掌,一掌打断了枣木棍,另一掌拍在了吴馆主的胸口上,值得一提的是,掌心击打处没有半点伤势,但是掌心之外却鼓出了一圈淤血。

    郭通迎着吴馆主不可思议的眼神,咧嘴一笑,血水从嘴里溢出,“吴家贴心掌,我也会!”

    ……

    两个拳师拖延了郭通不足十息时间,既已大败,便能致死,但郭通已经来不及下杀手了,他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有成片的威胁正在向他靠近。

    而在外围,李达盯着萧如海,看着他在地面上绘制一张复杂深奥的阵图,而阵图的中心烧了一圈碧色磷火,时不时发出‘呜呜’的声音。

    “真的要这么做?这可是法器啊,虽然献祭后可以施展法器的全盛威能,但这也就废了啊,你知道现在一件对活人有用的法器在天官市中炒到了什么价位吗,你知道多少人愿意拿着官印去跟你换这件落魂衣!”萧如海心疼的不能自已。

    “别废话,快动手。”

    李达所学的法阵都是最基础的,只能对付普通的鬼物,而要想献祭这座法阵,则需要‘镇魔神纹’。

    萧如海无奈摇了摇头,眼看着落魂衣落入火中,卷起右手袖子,露出满臂的麒麟纹,也就是麒麟臂,一把按在法阵上,顿时磷火高涨,一种难以形容,却又重重叠叠,像是活人用野兽的腔调在嘶吼呐喊在传出。

    然后,火焰正中心,‘张果老’的这件邪教法器本体开始燃烧,但是一张张纸人从火焰中走出,这些纸人身上,有一道道碧蓝色的纹路,就像是萧如海手臂上的花纹。

    ‘这个死扑街当初教我的时候不是说他才八品么,八品的镇魔校尉,怎么会有这种高级货。’

    李达心里嘀咕了下,招了招手,护卫在左右的火铳手、弓弩手全部冲入了林中。

    当初他为了怕郭老大突脸,特意跟盐枭借几十副弩弓护身,结果这牛舵主还真是给面子,不仅军用的弩借来一百副,还带来了两只据说有狗妖血脉的看门獒犬。

    敖犬、拳师,甚至是弓弩手,都不能让李达彻底安心,毕竟那一位可是大拳师,受伤的大拳师,那也是大拳师,唯有法术,才是对方无可抵挡的手段。

    拳师和鬼怪、妖魔的关系是不一样的,鬼物可以附体普通的活人,鬼遮眼、鬼撞墙;但对于拳师来说,却无法攻击到鬼物,不过到了拳术的境界越深,就能产生一种特殊的危机感,进而避开鬼物纠缠。

    所以武行兴盛,除了有武力上的保证外,也有在妖魔鬼怪横行的世道保命的原因。

    然而妖魔,则是小拳系拳师的目标,猎杀妖魔,换取种药,是一种营生,也是学拳的手段,这也导致武行中诞生了猎妖人这种职业。

    落魂衣做为驱使鬼物的法器,可以说再也找不到一件比它更能克制大拳师的存在了。

    “你就不要去了吧,”李达回头对良白羊道。

    在大嫂面前弄死大哥,虽然李达一贯没心没肺,但还是有点心虚的,悄悄找个地方埋了比较好。

    良白羊一身素衣,打扮的跟个俏丽的寡妇似的,默默的摇了摇头。

    “我感应到了,落魂衣抓到人了,唔,好小子,这么油滑!”

    ……

    郭通眼角微微抽搐,头一次诞生出不好的感觉,除非战场上人挤人的大战阵,或者是朝廷五大营的精锐,不然想单凭人数就能压死他,几乎不可能。

    但是在头一次,他有感觉到,或许自己这一次真的是要栽了。

    身体内部的旧伤反噬是其一,连续大战受的伤势是其二,箭簇如雨的场面是其三,最重要的,是林中那一道道若有若无的白影,拳术、独门劲力、身法,都对这些赃东西没太多用处。

    ‘李达这小子,莫非请了他师傅出马?’

    忽然警戒感大作,郭通毫不犹豫的身影暴退,一道凉气一窜,然后消失,而原本所在的大树上,一张纸人贴在了上面,脑袋翻开,露出拟人的笑容来,那渐渐显露出的图案,似乎正是自己五官流血的模样。

    “走!”

    由于江水泛滥的影响,河堤两侧的树林大道都有被冲垮的迹象,泥水混合的地面,像是搅合的芝麻糊一样。

    这种环境也很好的帮助他摆脱追兵。

    不过就算是他,趟泥步趟上上千步,也几乎把持不住气血,稍一放松,两条腿当即有一半陷踩入泥中。

    紧随而来的,便是身体内部的剧痛,右肩忽然鼓起,‘啪’的一下,血汁混着肉汁炸开,体内关于百花手的劲力变化突然消失了。

    郭通忍着剧痛向前爬着,泥水从袖口衣角涌进来,他知道自己现在自己身体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他现在必须找到一个地方,坐桩稳住气血。

    不过不知何时起,衣服好像越来越沉了,郭通忽然目光一缩,原来不知从何时起,纸浆混合着泥沙涌入了衣内。

    体表不知从何时开始,覆盖了一层白色浆质。

    好似有人在耳边吹了一股冷气。

    魂魄僵硬。

    再然后,铺天盖地的弩箭就射了过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大佬疯了(下)

    等李达赶到现场时,几乎都认不出郭通了。

    这个浑身被血色的纸衣裹住,泥污满身,浑身上下插了四根箭矢,正在地上嘶吼怪叫的怪人,真的是义薄云天郭老大吗?

    “怎么回事,怎么还不抓起来?”李达立刻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自诩为李达天字第一号亲信的朱矮子,正愁没有表现机会,连忙道:“五爷说的对,这种人,怎么不先打死再问话。”

    随即给了李达一个忠心耿耿的眼神,气势汹汹的冲了上去,顺道还提了一口火铳。

    火铳黑洞洞的枪口对着郭通,绑在手臂上的火绳‘滋滋’的引燃,朱矮子琢磨着是把他打个半死,还是直接弄死,目光扫到利达背后的良白羊,顿时悟了,果然该弄死!

    然后就在火铳燃烧到尽头前,朱矮子眼一花,‘唰’的一下,一道黑影已冲到身前,铳口‘嘎吱’一下被怪力拉弯,然后火铳就炸了膛,两人身影同时跌到在地。

    朱矮子两眼瞪大的看着自己鲜血淋漓,还插着铁片的双手,一脸的怀疑人生。

    李达面色一紧,四周手下同时竖起弩,郭通现在还能打?

    “五爷,这郭老大感觉有些不对劲,”一个原水坝码头的亲信凑过来道。

    的确是不对劲,半块水泥塘里,几乎插满了弩箭,扎的跟刺猬似的,但是郭通说到底,也只是在非要害部位插了四根。

    但是要神智仍在,为什么不逃,为什么跟个野兽似的滚来滚去,好似十分痛苦。

    “别看了,落魄衣以自我毁灭的代价,早把这人的魂魄给化去,现在他只是靠本能行事。”萧如海耸肩道。

    “本能?”

    “大拳师的本能,就相当于妖魔兽性,不过这家伙是有些不对劲。”

    的确有些不对劲,郭通时而缩如侏儒,时而手脚气血鼓胀,又或者背部鼓胀若龟。

    啪!

    大腿上炸出了一团血雾。

    啪!

    两肩开裂,血水四溅。

    啪!

    脚掌炸开,露出森森白骨。

    这类声响连续响了十三次,然后彻底消停开来,原本凶悍恐怖的气势彻底萎靡下来,就像是一团烂肉,只剩下呼吸还能证明他活着。

    李达看向萧如海,谁知这位资深的镇魔校尉也表示不明所以,只得吩咐,“先抓起来。”

    心念一动,脚下影子接着黑暗,化作一条细线连在对方脚下,果然,混乱、混淆、碎片式的情绪一股脑传来。

    大佬居然真疯了!

    这个结局还真出乎李达预料,那么问题来了,杀、还是不杀?

    李达看向良白羊,于他来说,这个问题不是问题,但关键是,大嫂怎么看?

    果然,良白羊看出了李达的犹豫,她的一双美眸中,此刻也全是复杂。

    有人说过,每一个成熟知性美艳的妇人背后,都有一个渣男,毫无疑问,郭通是渣的不能再渣了。

    但就算是渣男,也总会给人留有一段美好的回忆,就像是老鸨婆说的,良白羊是个嘴硬心软、克人害己的性子。

    她还是心软了。

    “先带回去关着吧,”李达摇了摇头,一个拳术尽废的疯子,对他来说没有威胁性。

    一路无话,李达倒还有一个疑惑没有解开,洪门王鼎公、郭通、良白羊,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洪门未必都是好人,但也不大像是动不动睡人妻女的货色,尤其是以洪门的地位,那老东西应该也不缺女人才对,更何况,为了这一段露水情缘,老东西又是开山堂,又是鬼取妻,这付出实在是太多了。

    如果说没这老东西的死前授意,王龙蛇、王人凤这两位会眼巴巴的从京城赶过来,李达是不信的;但只是为一个女人,虽然大嫂姿色很好,但他还是半信半疑。

    “谢谢你。”

    “呃,不用。”

    “以后扬州的江湖,就是我们说了算了。”

    李达愣了下,这台词,怎么有点耳熟。

    回到镇狱号,良白羊先去沐浴,然后穿着一身红纱薄裙裹身衣,画着精致的妆容,就坐在李达的床头,青丝在尾端扎了一下,温柔妩媚、婀娜多姿、白羊如玉。

    一股淡淡的体香落入李达的鼻子中,良白羊就这么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两瓣红唇分外诱人。

    李达突然感觉脸上有些发热,天见可怜,他只是习惯于嘴花花而已,对于大嫂保持着只可远观,亵玩顶多在脑袋里yy的境界,而且二人的关系也谈不上爱情,顶多朋友以上,情人未满。

    啥时候把好感度唰满的,他自己也不知道。

    “那个,我有点紧张,要不咱们下次吧,”李达一身横练的太祖长拳,此刻有些腿软。

    良白羊妩媚一笑,牵着李达的小手,然后把他推在粉红帐下,跨了上去,再然后,就是一些嫂弟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事儿,床头‘嘎吱’‘嘎吱’直响,随着江浪潮汐,到大半夜都没也停下来。

    第二日一早,李达神清气爽的出了门,用一句话可以概括他昨夜的感觉,那就是饺子真tm的好吃!

    接下来数天,李达持续着这种亢奋状态,他怀疑那种黑帮电影里的反派在弄死大佬后,在被主角逆袭之前,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

    ……

    码头上的大堂上,李达打量着好不容易找来的这位,据说从十五年前就跟着郭通的中年人,右边袖子空荡荡的,开了口。

    “你跟了郭通十几年了吧。”

    “是,五爷,但我八年前就因为膀子被人砍断了,自此退出江湖,与郭通再没什么联系了,”那人十分紧张。

    “没什么,我是来斩草除根的,你跟我说说,郭通起家前的事。”

    “真要说的话,我跟郭爷,不,郭通的时候,他那时已经抢下了一座赌档……”

    过了许久,李达忽然睁开眼,敲了敲桌子,“等等,你是说,郭通并没有拜过什么师傅,就是靠街斗搏杀学会的一身本事?”

    “对,当时郭通很厉害的,以前跟我们本事差不多,但是每打一场,拳术就会进步,当时开武馆的还不是何、杜、吴三家,他就去偷学,什么拳术一学就会,就连一些武馆学徒都比不上他,不过他从没给我们说过,他是怎么练出来的。”

    “只是有一次酒喝多了之后,他透过一丝风声,说是他练拳时很容易进入一种特殊状态,就像是一种梦游感觉”

    李达瞬间睁大了双眼,这感觉他熟悉啊,赤子之心!

    搞了半天,原来郭老大是才真正意义的天才。

    所以,当初洪门王鼎公找上门来,不是要睡大嫂,而是收徒弟。

    而这种献妻女的行为,很有可能是一种考验!

    “郭通既然这么厉害,有没有师傅想过收他,”李达赶紧问。

    “有啊,有很多,不过后来都被他打服了,不过有个老头子他是怎么也没打过,后来好像是老头子主动放弃的,倒是稀奇,不过也没兄弟敢在他面前提……”

    李达突然想明白了事情的真相,每个天才后面都有一个传衣钵的老爷爷,不过郭通并没有通过老爷爷的考验,然后老爷爷一气之下,就把天才媳妇给睡了。

    所以,王鼎公这么出力,很可能不是感觉亏欠大嫂,而是欠郭通的,但是他肯定不会把事实真相说出来,所以王家子弟和郭通都认为这是给女人的交代!

    所以说,搞了半天,郭老大真的是自己把自己给作死的,若拜王鼎公为师,现在一个漕口大佬算什么,那直接就走向武行巅峰!

    按武侠小说的说法,因为心性不过关,所以得不到百年功力传承。

    虽然郭通是败在他手上,但假如没大嫂,死的肯定是他这个小扑街,其实心底里还挺钦佩对方的,生前枭雄,死后鬼雄,宁我负人,人莫负我!

    但现在看来,这丫真是老衰了,衰到家了,衰到内裤都掉了。

    让这人退下去后,李达久久没回过神来,直到良嫂一脸被雨露滋润过的表情,妖娆多姿的走了过来,手上还端着一盒食盒,打开一看,李达一脸无语的望向对方。

    “饺子?”

    “韭菜馅的,”大嫂笑的妩媚而有深意。

第一章 淮河水妖

    淮河入平原的第一个峡山口,凤台峡山口附近的小村庄,洪水虽然往下游积蓄,但村里积水依旧有小半人高,浑浊恶黄,半碗水,半碗泥。

    “水神走的好,走的好啊,下面冲塌了,我们就安全了。”

    老太婆瞪大了昏黄老眼,在水里摸着值钱的物件,一家五口,如今只剩她一个了。

    她背上的包袱里,还裹着她那饿死的孙儿。

    一头死猪从水里翻起,顿时引发了好几个村民的恶斗争抢。

    “大水之后便是大灾,赈灾不利,必有妖孽滋生!”

    丹灵儿一身素白道袍,蓝色的腰带上有着密密麻麻的符文,头上两条黑色秀发从肩膀上垂下,很简单的一根随云髻,却多了一种飘渺风姿,面容虽稚嫩,但五官秀气,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

    做为正统道门的一份子,她有一种天然的悲悯心态和济世度人的情结。

    虽然她现在是朝廷追查的通缉犯。

    “正一道狗贼倒行逆施,排除异己,野心勃勃;老皇帝昏聩无能,一心只想长生不老,郑家后裔争权夺利,人祸引发天灾,等我们推翻伪明,天下自会太平,灵儿师妹不必如此忧心。”一个英俊男子殷切道。

    丹灵儿淡淡看了对方一眼,道:“徐儒道友,你是白莲教出生,是唐塞儿这老妖婆的道统,我是上清宗弟子,有明一朝可追溯到全真法教,修的是性命之道,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可不要胡乱认亲,乱了辈分。”

    徐儒脸一黑,心道你这小娘皮嘴真毒,你们上清宗早被正一道铲除,还这么有傲气,若不是有寇极护着,看我怎么折腾你。

    但没办法,长的美,气质好,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造反分子也是要找对象的,徐儒第一眼看到对方就惊为天人,奈何流水有意,落花无情,只得强笑道:“灵儿道友,我师乃是寻龙社五天君中唯一一位道门天君,你若是修行上有什么不解,可以去找我师尊请教。”

    “不用了,宗主会给我解惑,”说到这里,丹灵儿嘴角闪过温暖的笑意,好似冰莲绽放,一下子把徐儒看呆了。

    不过就在这时,丹灵儿面色一变,手掐法诀,双眼一闭,擅口轻吐,隔着十来丈远,老太婆身上忽然冒出了肉眼难见的黑烟,背上婴儿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啼哭声。

    落难的村人同时睁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们二人。

    而水面上时不时的卷起一道漩涡,水化的手掌扒拉上来,又被浪花冲散掉。

    “坏了,这是淹死鬼上岸找替身了,宁神静心,符起!”

    观神法是瞬发术,出神法虽然不是瞬发,但可借助阴神出窍,直接在鬼物身上制符,果然,不过片刻,大小不一的黑雾从人身上散开。

    “还不走!”

    如梦初醒的村人这才惊恐大叫,往四面八方逃去。

    但也有例外,老太婆背后的死婴爬到她肩膀上,小手捂住她的双眼,浮肿的小脸‘咯咯’笑着,老太婆一步又一步,走入深水处。

    然后,水泡越来越多,最后连成一片,好似透明的珍珠潮,淹没过来。

    徐儒面色紧张中带着些惊恐,手上都多了两只草人,草人手上的小剑隔空对着气泡一戳,水浪炸开,一条条泛白肚皮的死鱼就飘了上来。

    “这下面的东西至少也是‘庙’级的水怪,别纠缠,快走。”

    二人当机立断,往东边的禹王山逃去,而水面渐渐上涨,一具具尸体僵硬的走了上来,水灾快一个月,死肉早已腐烂的差不多了,剩下的,是新鲜的白骨。

    老妇人重又从水面上飘了起来,只是这一次,足好像年轻的几十岁,发髻绕成一个贵妇状,突然露出妩媚的笑容:“原来这都千年过去了,那么本宫到底是谁呢,是隋炀帝的玉妃,还是那口井下锁着的老怪物的一丝残灵,当年的淮河通江,五河相连,水下的赃东西可有不少,又是谁把我们唤醒的呢。”

    在她的脚底下,十来只婴儿大的绿毛水鬼正在游来游去,死去的婴儿正混在其中。

    二人往禹王山跑去,绕过一段冲积平原,泥沙汩汩,不时有一两具棺木被泥水冲开,露出棺材底部的奇异纹路,偶然还有小山包一样的泥堆向上鼓起,一股深沉邪恶的气息窜出,就在冲到禹王山外围,一个黑袍道士忽然从山间窜出,手中剑‘唰唰’两下,砍翻两个灾民,然后喝道:“还不躲我后面!”

    徐儒一喜,连忙道:“毛师叔!”

    丹灵儿见那毛师叔一身邪气便就不喜,又看他连续砍翻几个无辜人士更是面色一变,娇喝道:“你做什么!”

    “小女娃懂甚,江里的邪物是上岸来找血食的,若不用活人鲜血安抚,你我都活不了,速速让开!”

    毛师叔口中念着邪咒,两具尸体以肉眼可见速度干瘪起来,然后已经冲到三人不远处的大泥包,忽然发出一声满足的低吼声,泥包渐渐渗下,只是在泥沙完全坍塌之前,丹灵儿看见了那一颗碗大的邪眼,眼中锯齿好似在咀嚼着死者的生魂。

    毛师叔将手一转,大喝一声,“摄!”

    地面泥沙上多了一朵七叶黑莲。

    “师叔,你突破了!”

    毛师叔自得的一笑:“传说唐赛儿佛母天生九叶黑莲,能召摄神佛,本座在沿岸收摄水鬼、炼化怨气,道行再进一步也是理所应当,你师傅的来信我收到了,放心,在这里的道友甚多,都是与阳司有深仇大怨,我会替你们引荐一二。”

    丹灵儿跟在二人身后,柳眉微皱,默不作声,心道:‘阳司爪牙凶恶,行事霸道,动辄破家灭门,实乃逆天行事;不过这寻龙社也未必是善地,人祭邪物,又召摄鬼物,看着是邪魔外道一流,我得及早禀告宗主,尊候他老人家的下一步法旨。’

    ……

    上清宗主,不对,新任扬州龙王最近心情不是很好,没办法,饺子没得吃了,包饺子的嫂子要走了。

    做为洪门十八姓中的王家长辈,良白羊理所应当的要回皇城总堂口拜见各家家主,还有一些族务要等着她这个家长处理。

    临别之际,良白羊交给他一个锦囊,算是定情信物,只不过人家定情信物都是戒指、手帕之类,大嫂送给他的是一颗蛋。

    “把我们儿子照顾好,奴家尽快回来,我的小情人,”良白羊对他嘴角轻轻一吻,然后干脆利落的离开。

    李达本想着拒绝,但是一想到皇城里藏龙卧虎,更是阳司、正一道总舵,回头万一撞上哪位大法师,顺手把鬼儿子收了,这大嫂可没本事再下个蛋。

    而且有那位王人凤保护,应该也没人敢惹大嫂。

    何东楼也离开了,断了一条膀子,这一位也心灰意冷,似乎是要退出武行,隐姓埋名的讨生活了,何三通去送了,李达没有阻止,这也是何东楼帮助李达对付郭通的条件。

    笑面狼死了,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反水帮大嫂,他没说,大嫂也没说。

    断指刘也退出了漕口,李达挽留不得,他的位置最终给了刘平安,也就是小断指刘。

    老的一批干事退下,接上来的,都是李达和良白羊的自己人。

    江湖上更新换代的速度总是让人吃惊。

    “不该走的走了,该走的还没走,你丫怎么还不离开?”

    站在舢板上,李达斜眼望着萧如海,这位教导自己的阳司教官,他倒是一点都没有离开的迹象,天天跟着自己混吃混喝。

    萧如海叹了口气,无奈道:“李校尉,您老人家是不是忘了一件事,镇魔校尉每隔两月的派遣任务。”

    “你是带着派遣任务来的?”李达惊讶道。

    “不然你以为我大老远跑这里来作甚。”

    “你不早说!”

    “你这几天忙的跟什么似的,我说了你有时间去做吗?”

    二人互视一眼,均是无言以对。

    还没等萧如海开口,一个漕口干事急匆匆跑了过来,道:“五爷,出事了,河口冲上来大量的棺木!”

第二章 巫

    李达成了扬州龙王后,跟郭通一样,把总部调到了三水码头,其它六个码头交给亲信看管。

    棺材板出现在最下游的码头,也是水网最多的一个码头。

    看着出水口堵塞的密密麻麻的棺木,码头上各种畏惧、好奇、担忧的目光,李达摸出一团测邪粉洒了过去,这种阳司用来勘察邪魔的特质粉末并没有产生什么反应,遂点头,“没什么鬼,先拉上来吧。”

    众人顿时松了口气,毕竟这五爷可是扬州龙神的眷顾者,又是阳司的高手,他说没有,那必然没有了。

    很快,这些棺材就被打捞了上去。

    “青铜的?”

    李达用骨刀刮去了苔藓,竟然一层厚厚的铜锈,顿时讶然,找人用铁锹子撬了开来,除了一层薄薄的、不知何物的黑水,没有任何尸骨。

    被请来的棺材铺老板仔细打量着上面花纹,“不像是贵族货,不过年代久远,应该是秦以前的东西,应该是棺材板封好后,用铜汁浇灌,所以才没彻底腐烂,不值几个钱。”

    李达轻轻一捏,果然,棺材一角被捏的粉碎,腰间挂着的蛋忽然颤动了一下,鬼婴从李达身子里钻了出来,眼珠子瞪的老大,一把扑了过去,张嘴一吸,就把这层黑水吸了个干净。

    李达连忙切换大小号,只看到鬼儿砸原本身上‘家暴’的痕迹恢复了许多,等把所有黑汁吸光,不仅伤势好了个七七八八,就连鬼气似乎都精纯了一些。

    他回头,却见萧如海离的远远的,满脸都是厌恶。

    “你搞什么,过来看看啊。”

    “这些都是巫祭邪品,伤精血的,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连鬼母都敢曰,自然不怕这个了。”

    李达尴尬的一笑,他是真不知道原来良白羊是鬼母血脉,天生阴气,阴阳和合时阴气侵入体脉,能废修为。

    也幸好他平常是用大号上线,如今大号不仅有五分之一龙魂,还被鬼气沾染,又被妖气入侵过,越来越不像是人了。

    不过他气血旺盛,这种阴气入体除了能吸引鬼物外,倒也没其它副作用,鬼儿砸这些天倒是天天喜欢往他身子里钻。

    “你说的巫祭邪品又是什么?”

    萧如海伸出他那只麒麟臂,指着上面的纹路:“这就是巫文。”

    前文也说过,道门从古到今,分为两大派系,一个是从原始巫术中诞生的符篆派,另一派系则是先秦养生方术发家的丹鼎派。

    现在修行界毫无疑问是符篆一脉占上风,正一道做为符篆一脉的扛把子,以阳司为爪牙,天下道门,顺昌逆亡,凶悍无匹。

    “所以说,镇魔校尉的镇魔神纹,就是巫祭的手段?”李达若有所思。

    “确切的说,是改良版的巫祭术,上古巫士只能靠精血施法,消耗的是寿命,而我们则能自由驱使这种力量。”萧如海很得意。

    所以说,正一道就是靠这种批量生产的降魔士兵,横扫了一切挡路者,成功完成了道门的大一统。

    “这些棺材板对我们没什么用,不过你把这些东西砸碎了,埋在地里,倒是能形成一处煞地,给你养的那条厉鬼栖身。”

    鬼婴听了这话,很是清晰的传来一股喜悦情绪,李达点了点头,并嘱咐下去,以后河道上打捞上的棺材都要往总部送。

    见没什么鬼怪作祟,二人一鬼便回到三水码头,李达又问:“这么说来,这些铜皮棺材是以前的巫士在施展巫术?”

    “可能是在施展巫术,也可能是单纯的预测灾害,或者是祭祀河神,时代隔了那么久,谁知道那些古人搞什么鬼。”

    “对了,你说的派遣任务,到底是做什么?”

    萧如海从包裹里翻出一张通缉令,很不负责任的道:“自己看吧。”

    过了许久,李达才表情古怪的将通缉令放下,通缉令上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追杀前六品镇魔校尉度善和尚。”

    “没错,一般这种派遣任务有两种,一种是有大妖魔出世,联合附近数城,甚至是一省的镇魔校尉和捉妖长吏去征讨;另一个便是追杀叛徒,后者比前者还要麻烦,这些‘自家人’熟悉我们的手段和规矩,很难追查到踪迹,就算查到,也未必是对方对手,”萧如海一脸不情愿。

    李达细细看着对方的资料,这和尚不仅会佛门的三种识法,镇魔神纹居然是大日如来本命佛,鬼一级的邪物能直接震碎,而且会三种特殊法阵,可以说在六品之中,属于绝对的强者。

    “这老和尚一开始还没露出破绽,直到上面查游神的记录,发现这老和尚每执行一次任务,同行就要死一个人,每次都是这样,后来才知道,老和尚说杀一个妖魔,再死一个人,这样才是众生平等,你说他变不变态。”

    “你一个八品校尉,拉上我一个准九品的货色,去对付一个七品官,不对劲吧,”李达表情古怪道。

    “当然不只我一个人啦,江淮各地的大城都有派遣,我们两啥关系,当然是找你啦。”

    “别,阳司带徒弟,能涨五十刻功劳,一般半年才出师,你带我不到两个月就撒手不管了,这种关系我可不觉的有多好。”

    “好了,既然你做了扬州龙王,这事情也简单了,麻烦你发动你的人手去查一查,最近城里城外有什么秃驴之类的,查到通知我;对了,考虑到你抓了两个重要通缉犯,上面可能会派游神来论功行赏,我怎么就碰不上这狗屎运!”

    萧如海的语气中充斥着一股酸味,摆了摆手,走了出去。

    李达摸了摸下巴,和尚,我还以为阳司只招道士呢,这算是有教无类吗?

    ……

    深夜,在原来的郭府中,李达坐在豪华的虎皮大椅上,看着明亮的灯烛,缓缓闭上了眼,心湖中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不过等到了虚无空白处,感应便就断掉了。

    ‘听说正式成为镇魔校尉后,便有道米发下,道米能辅助修行,就像是种药对拳师的作用,应该能治疗自己的伤势吧。’

    虽然他道行雄厚,减了一小半还是雄厚,但这玩意不及时把它养好,可就真的是重伤难愈了。

    他修的是观神法,不是升级流,道行没了可就真的是补不回来了,原主就是最好的例子。

    许久,水波上涌,化作了一道倩丽的幻影,朝自己盈盈拜下,尊称道:“拜见宗主。”

    这就是每隔月旬、月末,照例的视频网聊了。

    过了许久,李达才露出一丝惊讶,当然,声音依旧是那么的古朴沧桑,“白莲教法脉?”

    白莲教,知名邪教,明清两代的造反专业户,当然,在这世道,就是前明和后明。

    一般来说,有本事造反的邪教,那都是比较牛掰的,最起码人家可以发动广大人民群众;而能发动群众的,积蓄信仰也就轻而易举了,也就是说,他们教中有邪神!

    见李达迟迟不语,丹灵儿慌了,跪倒在湖面上,颤抖道:“宗主明鉴,灵儿秉承上宗律例,从不与邪教门人多做纠缠,与他们同行只是事出无奈。”

    李达一听就乐了,妹子你还挺有主人翁意识的,咱上清派这都凉了多少年了。

    “宗主,灵儿该如何自处?”灵儿妹子清越的声音中,带着深深的迷茫。

    一方面,正一道与她有血海深仇。

    另一方面,寻龙社的所作所为,好似也并不符合正义,尤其是传统道门的价值观。

    更重要的是,双方很可能会因为这场大水灾,调集人马,来一场超级大混战。

    丹灵儿就是那朵淤泥上孤零零的白莲,放眼望去,地上全是淤泥,偏偏淤泥和淤泥,还要比谁跟淤,这就太恶心人了。

    她迫切向自己心目中的太阳,上清宗主寻求解脱。

    可是她那位宗主大人,正琢磨着怎么在淤泥中潜泳呢。

    李达刚准备找些鸡汤文安慰安慰对方,让她坚定自己的潜伏事业,成为组织上的一块砖,不过话未出口,忽然想到一件事。

    当初在武擂之中,自己感受到的那一道恐怖气息,那比扬州龙王还要强大凶恶古老的存在,深深潜伏在淮水的深处。

    “或许,这是火中取栗的机会。”

    丹灵儿一愣,道:“宗主,灵儿不明白。”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场水灾或许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留下这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李达下了线,至于道姑妹子怎么想,他就不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漕丁打家就报告了两个消息。

    一个是有人自称五爷欠自己一个人情,正来讨要。

    另一个,则是有人曾见过度善和尚的踪迹。

第三章 徐婆子

    李达不记得有欠过谁的人情,所以他果断拉着萧如海,往扬州府下面一座小镇赶去。

    “你手下的效率也太高了吧,”路上,萧如海抱怨道。

    李达也很无语,一想到有可能面对的是一个六品校尉,他就有些头疼,在不用一身道行的前提下,自己万一碰上了,怎么跟对方打。

    所以他带齐了家伙,左手战场腰刀,右手雌雄邪剑,头顶红顶鱼冠,还有阳司的一些抓鬼小件,跟个下山的道士似的。

    ……

    这个小镇叫鱼市镇,镇里居民多半靠打渔卖鱼为生,所以跟码头上的人很熟悉,在赵管事派人打探的时候,就插了这么一句嘴。

    “你见过他?”李达指着通缉令上的画像。

    “五爷问你话,你用心答!”赵管事喝斥道。

    这鱼户畏畏缩缩半晌,才道:“见是见过,不过只见过一面,这大和尚在镇上化过缘,就待了一个晌午就走了,出了镇子就消失不见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什么时候的事?”

    “有好几个月了吧,总之是在发大水之前。”

    李达和萧如海对视一眼,又喜又忧,心道这线索看来是断了。

    “不过徐家人好像就是因为请大和尚吃过一顿米饭,然后徐老大就娶婆娘了。”

    李达一愣,这二者有什么必然联系么?

    原来徐家两口子也是镇里的鱼户,老两口家中有两子,在镇中也算是中等人家,有点积蓄。

    有道是穷则生变,福则生淫,老两口一合计,决定把长子送去读书,将来考个功名,也好光大家业。

    但问题来了,徐老大还真不是个读书的料子,年近四十,一个秀才都没考中,又没门手艺,连娶媳妇都变的十分困难。

    这可急坏了老两口,镇上无论适龄的、不适龄的,结过婚的寡妇,没结过婚的小娘子,无不被念叨了一遍。

    然并卵

    大龄男青年,文不成武不就,又不出生在有钱人家,谁爱嫁谁嫁,反正老娘不嫁。

    “要说这徐老大读书的时候还真有人愿意上门结亲,但是他老娘不同意,总说我儿子是个读书人,应该专心读书,书读好了,媳妇怎么可能没有,到时候一定要挑一个官宦人家的小姐,结果嘿嘿,书没读好,媳妇也没落着。”鱼户幸灾乐祸。

    李达咂咂嘴,这场面好熟悉啊,感情古人父母和现代人父母,在这事上观点还真一样。

    “这跟和尚有什么关系,”萧如海挖了挖耳朵,不解问。

    “那徐家婆子是个尖酸刻薄、不讲道理的人,总觉的这事是别人的原因,又求神又拜佛,居然还想找个知书达理的千金小姐,大家都把她当个笑话看,那大和尚过来化缘,徐婆子就说化缘可以,你得让佛祖保证,给我儿子找门媳妇,那大和尚也答应了,结果没几天,果然就找了一门富商小姐成婚,您说这怪不怪。”

    李达摸了摸下巴,心道这大和尚还管这个?

    一行人来到徐家宅子的门口,看的出来这徐家是有钱了,宅子都是新翻过的,青砖白瓦,高门大院,还雇了几个仆人打扫。

    等禀告了来意后,没过多久,就听得一道尖锐又刻薄的声音,“这不是老五嘛,怎么着,看见我儿娶媳妇了你又是个光棍,来向我儿子取取经,还是琢磨着我媳妇有没有什么妯娌姐妹,告诉你,就你那穷酸样,谁也看不上你!”

    李达从下往上看,就见两条圆规般的细腿,再一看脸,呵,这不是祥林嫂嘛。

    等到赵管事出面后,‘祥林嫂’的脸色才缓了缓,等赵管事介绍了李达的身份之后,顿时就像变了一张脸,老脸笑更朵老菊花似的,五爷长五爷短,还要给五爷介绍花姑娘。

    “别逗了,五爷这次是来办案的,赶紧把你儿子媳妇叫出来,”赵管事板着脸喝斥一句,等把阳司通缉令拿出来,祥林嫂更是‘哎呀妈呀’一声,两眼一翻,差点没晕过去。

    在千万次否认自家跟大和尚非亲非故、没啥关系后,‘祥林嫂’才被轰进内间叫人去,只剩下两个摸着太阳穴,头痛欲裂的校尉。

    “这老婆子要是再不走,我真要把她当妖魔抓了,”萧如海按着眉心吸了口冷气。

    “有发现吗?”在感应鬼怪方面,小号和镇魔神纹各有优势,小号主要是观察天地频率变化,而镇魔神纹重在邪气鬼气的探测。

    “有一点水鬼气息,但是不明显,你也知道,和尚的本事是最麻烦的。”

    李达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如果说在这个世道上,道家是超自然派,能人为的改变天地频率,那么佛家便是超能力派,前者基于魂魄,后者源于肉体,所以说,对方的能力更隐蔽更古怪,尤其是佛家几大识观,色空变幻,心生则法生,心灭则法灭,有种种不可思议的奥妙。

    李达见赵管事正小心翼翼的弓着腰,便指了指对面椅子,“老赵你也坐。”

    “不敢不敢,五爷面前,哪有小人的位置。”

    “你是码头口总管鱼买卖的吧,”李达问道,七个码头近百个管事,他还真没能一下子认出来。

    当然,这里的鱼买卖不是指抓鱼来卖,而是指在各处鱼摊子收保护费的。

    “是,小人原来是良姐在醉人居的账房,是良姐提拔的小人。”

    赵管事重点在良姐身上,表明他是‘自己人’。

    “最近生意如何?”

    “江水泛滥,不少江底鱼群都被冲了上来,这些鱼养的很肥,河鲜买卖量很大,价格稍稍有些下降。”

    “养的很肥。”

    李达琢磨一下,心一缩,忽然明白养的很肥的意思了,江水泛滥,沿岸多受其灾,这肥嫩的鱼肉,还能是用什么肉养的。

    “最近这几个月,不要给我码头上送鱼了,”李达按住对方肩膀,认真道。

    “……”

    又等待了一会儿,就在三人都感到一丝不对劲之际,忽然听见‘祥林嫂’一声声嘶力竭的吼声。

    “我儿媳妇要生啦!”

    三人同时一脸呆滞。

    “距离江水泛滥开始,也才过了四五个月吧。”

    “水气变重了,”萧如海自言自语。

    整个徐家顿时鸡飞狗跳,一片混乱。

    虽然李达是江湖大佬,但在人儿媳妇生儿子面前,似乎也不怎么管用。

    他也不可能做出在生儿子的重大事情前,审问他们这对两口子。

    万一他儿媳妇又生了个蛋怎么办。

    他还帮忙烧了壶热水。

    然后就等着产婆在房间里折腾。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无语,要不要这么巧。

    忽然一声惨叫从后院传出。

    “老二晕过去了!”

    老二,是徐家小儿子吧。

    萧如海眉头皱紧,道:“我感受到有一股奇异的气息,不是鬼物,但也不是活人气息。”

    又是一声凄厉的尖叫,然后是跌倒声,似乎是‘祥林嫂’晕倒砸在地上的动静。

    然后产婆捧着一颗染着的肉球,一脸苍白的走了出来。

    “徐家媳妇居然生了颗蛋!”

第四章 众生平等(上)

    李达第一时间摸了摸腰间的高邮双黄蛋,确认不是一个品种后,这才松了口气。

    徐家二小子晕了,

    徐家儿媳妇生了个蛋,

    徐婆子当场吓晕过去,

    徐家公还在菜场上卖鱼,

    整个徐家院子里,还能说话的,就只有徐家那个读书读傻的那位徐老大。

    “先去找个郎中,再请两个老婆子给孕妇换洗衣服,烧火的烧火,煮水的煮水,别呆楞着了……”

    忙活了半天,李达这个江湖大佬反而成了主心骨。

    萧如海正在研究那颗肉蛋,李达开始向徐老大打听一些事。

    “你和你媳妇是怎么认识的?”

    “托、托媒人介绍的,他家在邻镇,是做绸缎生意的。”徐老大两眼发直,目光不断瞥向那颗蛋。

    “既然不是两情相悦,他家那么有钱,怎么看上你家的?”

    “娘子说,有个大和尚托梦给她,说是嫁到我家,能够多子多孙,而娘子她小时候胎位不正,郎中说她这辈子无法怀孕。”

    “所以嫁给你就能怀孕了,还生出颗蛋?”

    “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五爷,我家娘子她不是妖怪变的吧,”徐老大脸色一垮,带着哭腔。

    “别扯了,什么妖怪能生一颗没皮的肉蛋,除非你儿子你哪吒下凡,或者你娘子是什么肉丸子精。”

    “打一盆水来!”萧如海突然发现了什么,叫道。

    很快,一只铜盆被碰了过来,萧如海把肉蛋放入水面后,那层肉皮渐渐变的透明起来,在日光照耀下颜色斑驳,然后‘哗’一下全部化去,只剩一堆黑色小鱼倾泻在盆中,游来游去。

    所有人都傻眼了,徐老大喃喃自语,“我娘子原来是鱼精,我娘子是鱼精。”

    “不可能!”李达和萧如海同时道。

    “没有半点妖气。”

    “就是普通的鱼苗。”

    正在这时,后院徐家仆人突然尖叫一声,道:“二少爷死了!”

    李达一愣,连忙快步冲了徐二小子那座厢房中,只见徐二小子面色僵硬的躺在床上,脖子上剖开一道血口子,入肉半寸,血水‘汩汩’直落。

    “谋杀么!”李达冷眼扫了一圈,徐家就两个仆人,一个在照顾着徐家媳妇,还有一个就是报信的这个,院子墙有一丈高,对于武行人这不算高度,窗户都是内部锁死的,正门正对着大院子,除非高手高到在他眼皮子下杀人。

    不过有这种身手,为什么要杀这么个普通人,是度善这个大和尚特意在挑衅他们吗?

    “徐家二小刚刚好像晕过去了。”

    “对啊,就在大少奶奶生孩子的时候,二少爷一下子就晕过去了,他平常身体很好的,经常帮着老爷在江上面捕鱼,是打鱼的一把好手,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就晕过了,突然一下子,就像是被抽了魂,”仆人为了洗清嫌疑,满头大汗,吐豆子般,一股脑把东西倾泻出来。

    “我的儿啊!”

    大门忽然被撞开,一个红脸老汉惨叫着扑了过来,手上还提着两尾杀好的鲫鱼。

    大媳妇生了颗蛋,小儿子死了,喜事一下子就变丧事了。

    衙门的仵作和捕头很快就赶来了,将现场封锁,并把门外的一群看客轰走。

    “你说,这会不会是度化和尚还没走,特意送我们的礼物,佛门舌识能舌灿莲花,诱人劝佛信道,自然也能让人自杀。”

    萧如海摇了摇头,这个阳司老油条想了想,道:“以我对度善的了解,这老和尚脑子是不正常,但也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我看关键线索还是在这些鱼身上,给我找一间屋子,我来做回魂法阵!”

    阳司的法阵分两种,一种是普通法阵,像是李达所学的却邪、驱鬼、封印,还有一种更高端,有讳令符篆七八成的威能,便是独门法阵,这种法阵需要用功劳兑换,这回魂法阵便是后一种,威力极大,能拷问魂魄生前记忆,是官位较高的校尉的看家本事。

    李达明白了对方意思,他是想用这种法阵去拷问这些小鱼,进而得出度善的影踪。

    在阳司令牌的开道下,捕头给他清出了一间空房来。

    李达找了几个打家帮他守门,便盯着仵作的验伤结果。

    “入肉不足半寸一厘,刀锋尖锐,刀面薄,伤口处皮肉无翻卷痕迹,用力轻而快”

    “五爷,到底是怎么回事,不会有鬼吧,”赵管事面色发青道。

    “鬼倒是没鬼,但指不定是人肉吃多了的鱼怪上岸报复,”李达随口道。

    ……

    封闭的房间内,萧如海正绘制一座复杂的法图,看上去就像是道门天罡正图中插上了无数眼睛,似道似邪,看的人慎得慌

    萧如海虽然贪生怕死,好占小便宜,但本事还是有的,不然以他八品的官职,也不可能既有麒麟臂,又通回魂阵。

    随着磷火‘嘭’的一下烧开,照的四面墙壁幽光一片,邪恶复杂的呓语,还有墙面上一道道千奇百怪的影子,把这衬托的跟邪教开坛布法似的。

    事实上,单论血腥程度,一般的民间邪教怎么可能跟‘巫’相提并论。

    萧如海右臂上的麒麟纹发出一声似虚幻似真实的低吼声,高级神兽的威压镇住了所有鬼怪邪恶。

    萧如海双眼一闭,随着法阵启动,渐渐渗透入鱼魂之中。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是把脱了水的肉身塞河里,‘萧如海’一下子就充实了。

    周围都是带点浑浊的蓝色,这就是江底么,一块碎小的石子砸过来,撞的萧如海龇牙咧嘴,虽然他也不知道小鱼的龇牙咧嘴是什么表情。

    不知游了多久,渐渐的,他感受到一股特殊的吸引力,不由自主的往一个方向游去。

    ‘和尚的禅音佛唱,没错,就是那个死秃驴,当初借我三两银子买酒喝,这钱还没还呢,死和尚你不讲信用,你就不能钱还过来再反叛么!’

    终于,‘萧如海’飘上了水面,一股强烈的窒息感让他下意识的抖了抖身子,借助小鱼的记忆,他可以清晰的看到,那只一座被无数鱼群包围的鱼船,船头一个老和尚在笑眯眯的念经。

    ‘找到你了!’

    萧如海左望右看,想要找出一些沿岸的标记物确定方位,反正是在‘鱼魂’的记忆中,他也不担心会出什么问题。

    所以当全部鱼群都在专心听讲时,就一条不足小指头长的小杂鱼在水面上蹦来蹦去,看着尤为嚣张。

    ‘这好像是金湖县那一段江上,这老和尚也要去参加那场大混战?’

    萧如海不蹦了,因为不知何时起,密密麻麻的鱼眼正直勾勾的盯着他。

    ‘这是幻觉,这是幻觉,这是幻觉!’

    萧如海只感到一股凉气从鱼尾巴窜到鱼鳍上,让它两片鱼鳍下意识的抖了抖。

    “萧施主,许久不见了,”老和尚和蔼的道。

    李达猛的睁开眼。

    他感到对面房间里的天地频率一下子消失了。

    萧如海做法成功了?

    李达推开门,只见法阵阵纹像灰尘一样吹散开来,铜盆里的鱼游来游去,仿佛没受到半点影响。

    只有萧如海躺在地上,肚皮都露了出来,像是在睡觉,又像是陷入昏迷中,只有一只手掌伸入盆中,掌心打开一看,是一条泛着肚皮的死鱼。

第五章 众生平等(下)

    徐家二小,晕过去,然后死了。

    萧如海,布阵摄魂,同样也昏了过去。

    自从徐家媳妇生了颗蛋后,好像自己面前就有一个无形敌人,不断的挑衅自己、骚扰自己。

    偏偏自己找不到他,也对付不了他。

    “任何法阵都不能跟施术物品接触,免的干扰法阵运转,萧如海做为阳司教头,没道理不明白这一点,这是在特意提醒我什么吗?”

    李达自言自语,盯着自己手上的那颗小鱼苗,小号的天地频率和影子都先后扫过一遍,没有半点特异,既不是寻常的妖魔鬼怪,也不是影子界那种特殊存在。

    还是说,萧如海是想要告诉自己,他变成了一条鱼?

    李达顿时被自己的这种想法逗笑了,姓萧的再怎么说,也不至于这么蠢啊。

    一阵吵骂声将他惊醒,李达抬起头,便见不知何时‘祥林嫂’醒了过来,正对着那媳妇一阵尖酸刻薄的臭骂,大意是家里遭了她这个灾星,才惹祸上门,话语之难听,不只一个人听的皱了眉。

    旁边的徐老大脸色胀的通红,却不敢帮一声腔;媳妇更是面色苍白,表情呆滞。

    “你怎么把鱼带回去了,都出了人命大案,你这时候还敢偷偷摸摸,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是嫌衙门里的红头棒子不够硬吗?”

    门口,捕快正训斥着衙役,衙役也很冤枉,叫屈道:“张仵作不是说了么,要把命案现场的证物都带回去查验,这鱼儿就是命案现场的啊。”

    鱼?

    李达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小鱼,好似有一点灵光闪现。

    “等等,把鱼拿给我看看。”

    “你算什么东西,谁让你进来的,你看什么嗷!”

    捕头回头就给了这不知轻重的衙役一巴掌,拽着这尾鱼就跑了过来,腆着脸笑道:“五爷,他是个嫩头青,您别跟他计较,这是鱼儿。”

    鱼是刚刚杀好的,还泛着血丝,眼珠子瞪的老大,李达摸着鱼腮口下的那一刀,越看越觉的眼熟,这刀工

    “没错,五爷,就是这个刀口,入肉不足半寸一厘,刀锋尖锐,刀面薄,杀人的刀和杀鱼是一样的!”

    闻讯赶过来的仵作摸着鱼身,击节赞叹,很快,根据这条线索,衙役从徐家公的摊子上,搜出了那口沾血的剃鱼刀,刀口和徐家二小脖子上的伤痕正正对应。

    所以说凶手是徐家公?

    “几位官老爷冤枉啊,老东西我为什么要杀自己儿子,再说五爷可以作证,我进门的时候我小二气已经没了,这两尾鲫鱼是我特意宰了给我儿媳妇补身子用的啊。”

    徐家公被两个捕快按在地上,正两眼通红的惨叫着。

    “哎呀我的娘也,我徐家红白事一起办了,您不能再把我老头子给抓进去啊,快放手,松手……”

    ‘祥林嫂’一边尖叫着,一遍对着衙役拳打脚踢,声音刺耳能把耳膜都刺破了。

    “不管怎么样,先提回去审审再说,”捕头做出了决定。

    李达默不作声,冷眼旁观,事实上这场凶杀案的凶手早已可以确定是度善和尚,徐家公没有杀人动机,时间线更对不上,就算去衙门口也查不出东西来。

    现在他想搞清楚的是,度善和尚到底是怎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施展他的识法,弄晕弄死徐家二小、给徐老大媳妇生了个蛋,还把萧如海也给晕了过去,这姓萧的可是老油条,不会这么轻易着道的,他也没有感受到道术邪法的踪迹。

    “五爷,天色不早了,要不咱们回去先去休息吧,明天一早再来?”赵管事建议道。

    “先等人来了再说,”李达淡淡道。

    没过多久,何三通和朱矮子就带着十几号漕口打家赶了过来,在这鱼口镇客栈里要了三间上房,十几号人分批看守。

    佛法高深不代表武力值高,有这几个人时时刻刻看守,他也不担心那个凶手趁机给萧如海补一刀,或者说萧如海自杀。

    李达在天色未完全黑之前,又去了徐家公平常摆的鱼铺子,甚至是往常捞鱼的河段,结果同样没找到半点水鬼水妖迹象。

    除了一死一晕一下蛋外,今天没有半点收获。

    ‘第二天可以去徐家媳妇婆家看看,度善和尚佛法入梦找上门来,不是没有原因的。’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李达还没吃完早饭,赵管事就带来一个不幸消息,赵家娘子,也就是徐老大媳妇上吊自杀了!

    等李达一路跑到徐家时,正见一对穿着绸缎衣衫的老夫妇正抱着一具尸体又哭又嚎,好似断了心肠,尸体两眼呆滞,脖子上一道鲜红刺耳的勒痕,不远处为围观者还在指手画脚,议论纷纷。

    “就是那个生了一盆鱼的妖女啊。”

    “死的好,死的好,要是不死,谁知道还要祸害多少人!”

    “也怪可怜的。”

    “可怜个屁,要不是生不出个娃没人要,谁嫁给这鱼贩子家啊。”

    李达在远处看着,那‘祥林嫂’一脸凶悍样冲出人群,对着那对老夫妇就是又踢又打,破口大骂,好几个人拉都拉不住。

    李达心里腾的一下冒出一团火气,不仅是对祥林嫂,而是对那没见过面的度善和尚。

    在他看来,大多数法术对活人没用其实是一件好事,这世道妖魔鬼怪横行已经够惨了,如果道术再被野心家利用,那真是的离天下大乱也就不远了。

    再说了,拿道术去对付普通人,这又算什么本事。

    这度善和尚当初被阳司通缉,不是因为他私下杀害同僚么,怎么一反叛逼格就降到了这个地步?

    “五爷,要不咱回去吧,这看起来也查不出什么了。”

    “等等!”

    李达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按照萧如海说法,这怪和尚杀人是为了众生平等,所以杀一个妖魔,也得取一个阳司官员性命,按照这位的想法这是众生平等。

    所以,从这个角度出发,徐家发生的事,是不是也在某种意义上是平等的。

    徐家媳妇为了能够生儿育女,嫁入了徐家,结果生是生了,结果是一窝鱼仔子,这是不是妖与人的平等。

    徐家公杀鱼给媳妇补身子,结果死的是二小子,杀鱼同样等于杀人。

    生的平等,

    死的平等,

    众生的平等!

    那么按照这个逻辑,萧如海摄鱼魂,查记忆,那么是不是他就困在记忆中了?

    不对,不是记忆,这应该还困不住萧如海,而是鱼魂和人魂暂时对调了。

    这老小子是真的变成了一条鱼!

    “马上吩咐下去,所有鱼摊子今天不许开张,不许宰鱼,亏多少从码头上补,就说这是我扬州龙王的话,不然以后谁也别想在河里做生意!”

    赵管事目瞪口呆,“五爷,这、这是为啥啊!”

    “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李达义正言辞的道。

    赵管事硬着头皮被赶下去做事了,李达重新回到客栈,他要做一件事去证明自己的猜测。

    “五爷,你这是要做什么?”

    朱矮子目瞪口呆的看着李达捧着那一盆鱼钻入了隔壁,大门一锁,谁也不给进。

    房里

    李达脚下影子缓缓长了鳞爪,由于之前与安清道尊对轰时,神力消耗过大,所以这次影子变形尤为缓慢,而且身材畸形无比,看着就像是一条饿了一条十几天的减肥蛇。

    蛇影,不,龙影缓缓爬到了盆里,影子嘴巴张开,一嘴一条,将鱼吞入肚中,鱼儿翻起了肚皮,并没有死,只是没了一丝鱼魂。

    终于,当所有鱼魂都被吞入影子后,突兀的一道吸力从虚空传来,李达没有抵抗,眼一黑,晕了过去。

    而那些翻了肚皮的鱼苗子,在水中荡成了一个大大的字。

    李达现在的状态,跟之前的萧如海一般无二,不过他突然睁开了眼,天地频率在身体表面疯狂汇聚,眼神平淡,冷静,很显然是道家小号上线的状态。

    “卧槽,果然是变成鱼了!”

    运河中的一段,一条拇指长的草鲫鱼,正在舒展着身子游泳,姿势怪异的刨了几下水,巴掌大的浪头一卷,毫不意外的,淹入了江底。

    史上第一条不会游泳的鲫鱼诞生了。

第六章 两条鱼的命运

    萧如海变成了一条鱼,李达也变成了一条鱼。

    但李达有两个号,所以哪怕大号变成鱼,小号还可以改邪归正、重新做人的。

    他现在能清晰的感受到,江面上那条草鲫正如落水的咸鱼一般,笔直的往江心坠落;鱼眼珠子跟见鬼似的转来转去,鱼鳃和鱼鲫像是同手同脚一样,那么的僵硬,那么的不自在。

    好在他是一条鱼,哪怕落水了,也不会被淹死的鱼。

    终于,他飘到了一处水草上,看着浑浊又昏暗的江底世界,鱼唇睁开,吐出了无数个泡沫。

    就这样躺在江底的感觉似乎还挺好。

    李达的小号感受到了这一幕,嘴角抽了抽,虽然同一个人,但现在这么一看,自己还真是没出息。

    那么问题来了,虽然今天的扬州河段应该不会有捕鱼人了,但江底的危险可不只是人。

    有道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虽然现在没有虾米,但关键是,螃蟹也吃小鱼。

    青苔上面,一只铜钱大的小蟹正向着小鱼缓缓移动着,那对蟹钳子正闪烁着锋锐的光芒,背上的苔藓很好的掩盖自己的身形。

    李达忽然感到一阵不妙,虽然鱼都是近视眼,看东西的视角也很奇怪,呈蒲扇状往外扩散,难以集中视线;但是它的感应很敏锐,几乎在刹那间,身子一哆嗦,跟弹簧似的往外一钻,便躲过了螃蟹的爪子。

    而在鱼的视线中,一只磨盘大小,两只夹子跟大号铁钳子一样的怪物就在一瞬间扑杀过来,若不是反应的快,咸鱼就真的要咸到底了。

    理论上来说,既然身为鱼身,这条鲤鱼挂了,自己这号十有八九要废。

    一股深沉的怒火从心底爆发,擦,连邪神都没弄死老子,你这个小小螃蟹居然敢下死手;鱼体内忽然爆发出一种奇异的力量,非要比较的话,就像是三轮小破车装上了赛车引擎,马力澎湃,大约是鱼脑子比较低级的缘故,气一不顺,就化身铁头娃轰了过去。

    螃蟹怪猝不及防,伴随着一个气泡炸裂,硬生生的被顶离了地面,然后跌入了无法名状的深渊中。

    ‘我居然赢了,赢了那个怪物,我好强大!’

    在这条鱼的血脉中,李达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那怪物的恐怖,多少同伴惨死在对方的那对铁钳子上。

    当然,按照人类的视角,怕是要放大千万倍后才能看到,一只小拇指大的小鱼,一个窜动,把一只铜钱大的小蟹,顶出了馒头大的青苔上,除了那对转的老快的死鱼眼,没有任何可以说道的地方。

    但李达尤不自觉,或者是鱼类肾上腺素较发达的缘故,激动了好一会儿才停歇下来。

    ‘奇怪,刚刚那股力量是怎么回事,我感觉自己一下子强大了好几倍,就连鳞片也突然结实起来。’

    他低头看去,只见做为鱼类的影子上,两条长须随水晃荡,他呆了呆,记忆不错的,他这条是刚出生的草鲫鱼,又不是什么鲶鱼黑鱼,这一对长长的须子是什么鬼。

    ‘对了,我的大号有五分之三的龙神之力,虽然神力之前消耗了很多,但是用在这条小小鱼身上,那绝对是开挂的一样的存在,绝对能借着这种本事在江底生存下来,甚至是加速成长。’

    ‘老和尚怕是做梦也没想到,世上居然有双魂双魄的汉子,我已经能感受到,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禅音佛唱,你等着,等你五爷找到你的藏身处,回头就弄死你丫的!’

    赵管事本以为这是跟五爷是混脸熟的好机会,但没想到五爷给的任务一个比一个变态,先是封了鱼摊子,现在又要自己去找熟悉水性鱼性、鱼群分布的老渔夫,说是要了解一条鱼的生活状态。

    你说他这到哪儿说理去!

    ……

    相比于李达的雄心勃勃,萧如海就悲催了许多,虽然他附体的黑鱼要比李达壮上许多,但他可没有李达的好运,好不容易躲过一条水蛇的扑杀,又被水藻卷住困了足足三个时辰,精疲力竭,还磨掉了十几片鳞,接着又被雄性同类鱼追着交配,差一点点就丧失了人格。

    ‘度善老秃驴老子艹你祖宗十八代,居然故意给老子留一手,在鱼身上刻下众性平等佛识,就等着老子入瓮了是不是!’

    虽然依旧在怒骂不休,但鱼眼中却是止不住的忌惮,佛门号称三千神通,但并非指的就是三千,而是由佛性、识法、佛宗理论相互搭配,可以创造出无数不同的神通。

    而对手这一招,是由眼识、身识、意识三化为一,并融入他一生所学的佛性佛理,神妙诡异到不可思议,至少在阳司时老和尚还没练成这一招。

    如今神通成就,就连他这个老油条都不经意着了道,虽然不能真的像是佛经中的佛祖菩萨,点化畜生为人,或者是将人贬入畜生道,但谁知道这种状态要持续多久。

    一条普通的黑鱼在江里都有好多种天敌,更别提像他这样,生活技能几乎为零的存在,他也想过跟在同类后面混日子,结果菊花差点没被爆掉。

    更重要的是,哪怕是肉眼鱼胎,他也能感受到这江里的不对劲,他也亲眼所见,一窝三四百条鱼的大鱼群,在数息之间被吸成鱼骨头,然后被江底爬出来的骷髅咀嚼干净。

    这说明不仅是天然的风险,还有江水泛滥中,那些江底邪物的威胁,他甚至都不知道,这黑鱼是靠吃啥玩意生存的,难道真的要啃土,或者说,某种江底生物的粪便?

    一想到这个,他便头晕眼花,只感到自己鱼生艰难,这里简直是比地狱十八层还要往下的第十九层!

    谁来救救我!

    ……

    ‘这里简直是天堂!’

    于普通鱼来说,江里也是相当危险的,但对于一条有着十几个资深老渔夫亲身教导,还有龙身之力加持的挂逼鱼来说,这里简直是天堂。

    因为他发现龙王神力还有一个没被开发出的属性,那就是对江河底下的水族水妖的威压,在极大程度上能够收复对方,而它们的信仰,则又可以助涨神力的恢复。

    于是,在一窝近千数量的鱼群中,一条足有小臂长,近五十斤粗的超大号鲤鱼在一天一夜后诞生了,鳞片之中,偶尔还露出一道金色光泽,龙王神力于鱼类的催发速度是难以想象的。

    挡在它们面前的,是五条碗大的水蛇,其中最大的一条,脸上骨骼已经开始像人变化,虽然狰狞,眼角眉梢却像是个刻薄的女人,极似人面蟒、白蛇精之类的妖怪。

    大灾便是大机遇,这对于江里的生灵来说尤为正确,这几条水蛇看向鱼群的眼神中,是不加掩饰的贪婪。

    ‘小的们,让它杀!’

    鱼群中的各种鱼类冲了上去,什么青波鱼、白甲鱼、鲢鱼、草鱼、武昌鱼,完全无惧鱼类天性的恐惧,扑杀了过去,几乎瞬间就将蛇群淹没,血水溢出,融入江波之中。

    这五条大蛇不愧是人肉吃多了的成精蛇,硬顶着鱼群的啄咬,吞入了数十倍数量的鱼类,其中那条人面蛇更是能有一丝搅动风浪,吞吐水束的本事。

    过了许久,四条水蛇已经被啄的肠穿肚烂,还剩下精怪程度最深的一条,李达心念一动,水中忽然多出四条手臂般的波浪,上下一抓,便把人面水蛇头尾抓住,同一时间,鲤鱼摇头摆尾,好似火山爆发的威压爆发而出,在人面蛇眼中,恍惚间,有两只灯笼一样大的金黄色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他。

    “降、或者死!”

第七章 江底鱼群

    昏暗的水域中,鱼群像是恒河里的流沙,继续迁徙着。

    李达这条龙形鲫正好奇的打量着新收服的人面水蛇,蛇脸扁平而细长,但是眼前蛇头却横向外扩张,两只竖瞳微微拉长,只有下巴还呈锥子状,像是网红蛇精脸的同款版。

    蛇妖在深山老林、荒山大泽中居多,水蛇妖怪很是少见,但是要知道女娲可是人兽蛇身水里游的形象,也就是说,在上古图腾崇拜中,蛇妖是在水里的精怪。

    这条网红脸被驯服之后,锥子脸不断蹭来蹭去,一副想要交配的模样。

    呵,自己可不是许仙那个没节操的,连蛇都不放过,再说了,自己现在可是条鱼,不过等自己长成传说中的蛟后,似乎也算是同类了,呸呸呸,李达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

    ‘等等,你是想让我跟你走?’

    网红蛇兴奋的点了点头,李达犹豫了下,跟了上去。

    在这条蛇意念传来的零星画面中,有他很感兴趣的东西。

    随着不断向江底下沉,有些普通鱼类已经明显承受不了水底压力,开始掉队了。

    李达见状,念头一动,散去了一大半龙王威压,将普通鱼类放掉,留下的只有上百条明显比同类粗大一圈,沾着零星妖气的各种鱼类,还有自己收服的两条水鬼。

    绕过一个大石礁,李达鱼眼一眯,浑浊的海水中,是成片的墓冢,黑压压的连成一片,像是祭祀江底的神灵。

    ‘这么说来,当日冲上码头的那些棺木,就是这里来的了。’

    这些棺木都是真正意义上的青铜器,表面雕刻着精美的纹路,以春秋战国时期的金属珍贵程度,毫无疑问这是贵族葬器。

    ‘也不一定,或许是祭祀河神、问卜天地、乃至施展巫术。’

    李达在开着的青铜棺材上,并没有发现尸体的痕迹,倒是发现了鬼儿砸当初吸食的那层黑汁。

    就算在龙王威压下,自己的一堆属下同样发出了渴求的情绪。

    ‘去吧。’

    看着吸食的鱼群和水鬼,妖气凭空涨的一小截,李达本能的觉的这是个好东西,或许以后有机会可以开采一下。

    网红蛇在不远处示意自己过来,在它下面是一座明显大上一号的青铜棺,怕是至少三米的巨人才能趟下去。

    网红蛇恭敬的朝着棺材磕了几个头,这种行为让李达有些惊讶,哪怕是在被自己收复后,它也没表达出这种‘崇敬’的情绪。

    棺材里面是一具大型骸骨,下半身是腐烂的蛇骨,而上半身则是人形,空洞洞的双眼中,透出一股厚重而苍茫的气势,这瞬间激发出李达体内的龙王神力,江水在棺材顶部呈现激烈的旋涡状,灯笼般的双眼在水浪中尤为骇人。

    网红蛇锥子脸上闪过一丝惊恐,拟人般跪了下来,而模糊的画面透过两股气势的交锋不断闪现。

    一条条巨大的锁链横贯江面,

    两岸上成片的奴隶推着青铜棺木。

    祭台上那被割了喉咙的蛇身怪物。

    那穿着奇异羽服,跳着古怪舞蹈的祭祀。

    大号联系着小号,李达突然起身,指着河图中的一段,对着周围渔夫道:“这是什么地方,有什么传说故事?”

    “这里几乎都没有鱼群游过。”

    “对,这里很少有产江鲜的。”

    “我听老人家讲过,这里很久以前,是上古遗民镇江的地方,”一个胡子花白的老渔民犹豫了下,开了口。

    “镇江么,”李达自言自语,脑中忽然闪过一道念头,或许这次江河泛滥,跟这上古封印脱不开关系。

    两股气势的交锋最终以人面蛇身的怪物气势消失而告终,李达的龙王神力之中,似乎也多了点不明不白的东西。

    ……

    萧如海的状况很不妙,或者说,非常不妙,黑鱼的尾巴被咬了一大截,露出了腐烂的血肉,这是一条不知名的食肉鱼咬的,若不是他饿的前胸贴后背,除了皮就是骨头,让那鱼怪放弃自己,追上了另一条黑鱼,鱼生就要结束了。

    ‘别让我活着回去,不然你这老和尚、还有那条鱼,老子一个都不放过!’

    一阵箫声隔着水面传了下来,萧如海鱼眼忽然失去了光彩,就像是木偶一样,朝着一个方向游了过去。

    不过萧如海到底是阳司正派校尉,只略一恍惚,便就清醒过来,奈何箫声好似幻音,鱼身却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除了他这条乌鱼外,他还看到了很多鱼,有妖气的,没妖气的,还有化形的水妖、河童、甚至是漕工亡灵,都被这道箫声吸引住,往上游游去。

    终于鱼群冲开水面,那是一座大号的竹筏,竹筏上面有一座一座法坛,而在竹筏前头,则是青衣中年文士,正是吹箫的那位。

    ‘是他!’

    萧如海浑身一抖,他当然认识对方,阳司通缉榜排行第七的高级通缉犯,先后曾任三个民间邪教的护法、副教主、道君等职位,三道许魔君。

    不只一次,阳司大法师亲自出手追杀此獠,可惜都被他设法逃走,没想到居然会出现在这里,他也是要借着这场水灾去做什么吗?

    他目光一沉,隐隐约约想到了某个传闻。

    而在法坛供台上,一张皇旨制式的玉轴白帛铺展开,每当鱼群浮到他面前时,成片成片的落入水中,看上去就像是有一张无形的锯齿大嘴张开,在啃噬着这些江中生魂。

    ‘不行,必须要逃走,不然必定被摄走生魂,这尊魔君是在用邪法铸神!’

    残尾的黑鱼在此刻爆发了强烈的求胜欲望!

    “咦?”许魔君玉箫一点,萧如海直接被摄入了竹筏上,“好有灵性的鱼儿,看上去就像是活人封印在鱼体一样,用来做本魔君的辅神刚刚好。”

    声音非男非女,充斥着一种奇异的腔调。

    ……

    就在萧如海前离狼穴,后入虎窟之时,李达的大号鲫鱼也已出了扬州河段,直奔下游而去。

    离开扬州河段,李达就不能像之前那么拉风了,一身神力就像是被大坝堵住了一样,截走九成九,那些被龙威慑服的水鬼水蛇更是全部遣散。

    别看它们之前那么温顺,那主要是李达展示的凶威远在它们之上,倘若没有龙威压制,李达这条咸鱼分分钟能被它们清蒸红烧了。

    好在被神力改造后,鲫鱼发育过度,速度比普通鱼类飙升数倍,一路狂飙猛进,像是按了电动小马达似的,往那佛音起源之处冲去,让江底的那些肉食江妖们望尘莫及。

    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深夜之前,李达找到了佛音的来源,那是一座破旧的码头,还有一座破旧的鱼船,以及鱼船下面,那不断发出‘阿弥陀佛’怪音的鱼群。

    就在这荒诞的气氛中,邪恶与佛意交织,没有善,没有恶,只剩下一种奇异而特殊的气场。

    ‘佛门手段,委实奥妙的不可思议。’

    人找到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调集人手,弄死这丫的!

第八章 封神

    李达的第一反应就是召集漕帮人手,直接找到那座老码头,然后用刀子让老和尚知道,经不是这么念的。

    但他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

    镇狱号已经随着项老管家回到淮安府,没有这种魔幻版大船和火炮,单凭人数优势,未必有用。

    关键是这老和尚佛力太深,他怕提前让这一位有所感应,然后溜走。

    第二个想法同样是召人,不过不是召唤普通人,而是阳司官员。

    像是这类追杀任务,通常是由各地阳司官员共同合作。

    查到度善和尚的踪迹已经是首功,他倒也不至于冒生命危险抢首杀。

    再说了,一个准九品的镇魔校尉,凭借一己之力擒获六品通缉要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阴阳簿打开,除了第一页一百刻之十七的功劳外,其它几页空空荡荡,但经过阳司培训,李达知道,这其它几页各有作用,其中就包括通讯。

    ‘已查证,邪佛度善藏身之处位于三江渡老码头,请速派同僚围杀,扬州卫、镇魔校尉李参上。’

    文字落于纸上便消失不见,而不过片刻,另一道清秀的笔迹凭空显现。

    镇江府七品镇魔校尉冯天成

    海陵县准七品镇魔校尉段超

    漕军七品镇魔校尉水行月

    六品捉妖长吏何三峰

    明日午时扬州码头聚合,共诛此獠。

    墨水字停留了一盏茶功夫,缓缓消散。

    李达若有所思,看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联合任务了。

    有两个值得注意的地方,一个是漕军的镇魔校尉,说明镇魔校尉不仅仅镇守一地,还有跟随官军行动的,那死去的地支‘丑’,貌似就是漕军的二号扛把子。

    还有捉妖长吏前居然既没有官名,也没有地名,是因为捉妖长吏的职责是四处捉妖吗?

    不管怎样,明日便能见分晓。

    李达摆了摆手,道:“各位辛苦了,可以回去了。”

    面前十几个老渔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松了口气,一个个打着哈切,老脸满是神伤,莫名其妙被抓到这里,又被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李达在这些人的眼里,怕是已经打上了‘变态’的标签。

    “走吧,先回去再说。”李达透过窗户,看着阴沉的天色,缓缓道。

    一群人租了马车,往码头口赶,天色又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落在各个仓库房屋里,江河泛滥,靠水生活的各行各业都停工了,漕运是重灾区。

    “等等!”

    李达叫停了马车,只见黑色的天空下,一道黑影孤零零的站在码头门口,任由雨水淋在身上,他拍了拍朱矮子肩膀,指道:“那是谁?”

    “这人在码头口都站了两日了,说是五爷欠他一个人情,我看十有八九是骗子。”

    “先让他进来,”李达盯了对方半晌,忽然道。

    在他的感应中,对方身上的天地频率与其说是像人,不如说是像鬼更合适一点。

    半人半鬼,还跟自己有渊源,这让李达产生了一丝好奇心。

    安顿好了萧如海后,李达先去洗了一把脸,为了保证大号熟悉路况,他一夜没睡,当然,那些老渔夫也陪了一夜。

    龇牙咧嘴给自己换了伤药,看了看骨骼愈合程度,怕是至少两个月才能打拳,摇了摇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可不是再说笑。

    用热水擦了擦身子,换了一身简单的袍子,重新走回了大厅,那个半人半鬼的家伙背着一口刀,浑身湿漉漉的,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吃了没,我这里还有点菜。”

    这人沉默的摇了摇头。

    李达猜测着对方的来历,可哪怕他把记忆掏空,都找不出跟这位相似的记忆。

    他最后看向了对方背后背着的那口刀。

    “这是法刀?”

    只有说到刀的时候,李达才隐约能看到,对方眼神中产生的一丝波动。

    整口刀通体由黑色镔铁打造,刀锋磨的白亮犀利,刀柄由粗绳缠绕,哪怕以武行标准,这都是一口好刀。

    这都不是让李达惊讶的理由,唯一让李达惊讶的,他在这身上感受到的煞气,比自己的那口战场腰刀还要重,而且煞气很纯粹,就像剖开的都是心头血一样。

    法刀是菜市口专门砍人头用的。

    他大概猜到对方是谁了。

    “你早点报你爹的名号,码头上的人怎么会不让你进来。”

    李达之前还特意叮嘱,要是有刽子手的后人来,一律放行。

    对面人沉默不语。

    这家伙是不是有点自闭症啊,好歹我也是江湖大佬唉,给点面子啊。

    李达在心里嘀咕了一阵,又道:“怎么,你不想进衙门当差吗?”

    对方微微摇了摇头。

    “那你想进入漕口做事?”

    对方沉默了片刻,“我想跟着你。”

    “为啥?”李达目光一亮,莫非终于有人慧眼识珠,从自己身上看出那一道不易察觉的王霸之气了吗?

    “跟着你,能斩妖魔鬼怪。”

    “……”

    李达并没有同意,也没有否认,只是让他先跟着自己再说,感应着对方身上那天然而然的鬼气,等人被领走后,嘿了一声,“居然是天生鬼体。”

    鬼体并不算什么稀罕玩意,跟鬼呆久了,身体受其影响,自然能见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但是天生鬼体就比较稀罕,父母双方都要阴气深重,而且煞气缠身,这的确只有刽子手世家才有可能诞生的血脉。

    这种血脉若是修行跟鬼怪打交道的法脉能够事半功倍,可是他白云观一脉是正宗道门,不是什么赶尸道长、捉鬼法师之类。

    至于为什么没答应,开玩笑,你要跟我就跟我,我可是大佬,我不要面子的啊!

    ……

    忙活了好几天,李达终于可以合眼了,他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化成一条黑龙,正在扬州河里快乐的玩耍,所过之处,水浪滚滚,心念一动,波浪劈开,张嘴咆哮,天降雨水,自己彻底化作了水中主宰,正兴致勃勃间,天上忽然落下一枚金光方印,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了自己脑门,一股剧痛,还有信息流传入脑中。

    “皇天诰命,赐龙王山龙神像河神正位,有守土安邦、庇护一方百姓之权责,倘若为恶,天法诛之。”

    法印挪开,同时抽走了龙王像中的一丝神魂。

    李达猛的惊醒,睁开了双眼,天色早已明亮,日光透过纸窗,化作日晕印在身上,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脑袋,梦中那金印跟板砖似的,砸的他脑门生疼。

    “只听说过梦中斩龙王,没听过梦中挨板砖的,什么鬼玩意!”

    李达的手碰到了什么,忽然眼一缩,不知从何时起,床头多了三个米袋,拎了拎,差不多上百斤重,打开一看,米粒颗颗有珍珠大小,光泽四溢,闻一口米香,只感觉精神百倍。

    “这是道米!?”

    李达心思电转,这么说,游神来过了!

    游神,是指天庭巡查四方神祗功绩的专职神祗。

    当然,这是道家故事里的传说。

    但阳司用来检查各地校尉和长吏功劳时,派遣的也正是这种‘神祗’。

    李达赶紧下了床,穿好衣服,一炷香后来到龙王山上,入庙中一看,果然,龙王像与之前相比,明显有了不同,龙身上挂了一层泥塑金衣,神龛上多了一方印,一张卷轴,就像是奉旨上任的地方官员。

    神力虽然有所增长,但感应之中,好似同样也有道无形的枷锁锁住龙尾。

    “果然是封神!”

    李达心中震撼,怪不得阳司如此强大,四野八荒,但有灵性之物,便以神旨封之,这种手段,真的跟传说中的天庭差不多了。

    他又想到一件事,连忙打开阴阳册,果然,册子中的官职和数字有了变化。

第九章 阳司同仁

    段超除了是准七品阳司校尉外,表面的身份还是海陵县县尉,而海陵县距离扬州最近,所以他是第一个到的。

    他迫不及待想看到那位传说中的扬州准九品镇魔校尉,没有他,说不定他申请的调令就会被批下,到时候他就可以从狗不拉屎的小县城调到扬州这个繁华之地。

    所以他很愤怒,很嫉妒,恨不得把李达杀之而后快,空有一身本事却得不到想要的权势,这才是最痛苦的。

    他在码头看了半天,最终把目光盯向了岸边的洗刀人,这位身上透着一丝丝的鬼气与煞气,又有凶器,定然是镇魔校尉无疑了。

    段超仗着一身高大身段,居高临下道:“想不到堂堂扬州一城之地,镇守在此处的却是你这种小瘪三,我若是你,拉根绳子就上吊了!”

    对方仍在专心磨刀。

    “垃圾,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想要弄死你,你一死,这扬州城就要换人了,其中甚至有五品、六品的大人,他们要取你的性命,跟杀瓜切菜似的。”

    对方表情没有一点点变化。

    对他来说,这是一种嘲讽,无声的嘲讽。

    段超火气上涨,他还从没被人这么无视过,他喝道:“本官是准七品校尉,你只是区区准九品,按照律例,你受本官节制,诛魔行动一开始,本官让你去死,你就必须去死!”

    “段校尉好大的口气,呵呵,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是准七品,而是四品的大人呢。”

    船篷中忽然探出一个瘦削男人,若说有什么奇异的,便是他的右眼皮上刺了奇异的刺青。

    “冯天成,你算什么东西,本官的事轮到你指手画脚,上次那只淮山厉鬼,若不是你捣乱,早就落在本官手上了。”

    “嘿,以你的本事若能收复厉鬼,那才是见鬼了,别本官本官的,我官可比你大。”

    “七品和准七品能有多大区别,大家都一个品阶,你能节制的了本官?”

    两人越吵越凶,面红耳赤,最后段超摸出两根手戟,冯天成摸到了腰上,腰间时鼓时缩,好似有一条毒蛇在蠕动。

    冯天成忽然阴阴一笑,“你说这样如何,我们两个先把这位九品芝麻官联手做掉,然后只要把上面糊弄过去,这扬州城的主人不就要换一位了么。”

    段超有些意动,道:“可是当真?”

    就在二人凶光毕露之前,水面上忽然传出一道琴声,清脆悠扬,婉转连绵,轻巧的一转,便化作千军万马的奔杀声,激的气血沸腾,复又战鼓具消,引兵回营,二人心头上的那点恶气顿时降了下来。

    一座精巧的画舫缓缓停泊在码头上,一位面貌温柔、丹凤眼中平静如水的女人抱着琴缓缓走下来。

    “这位可是新上任的扬州龙王,阳司同僚失手害几个人性命虽不算什么,只是二位痛快之后,不知能否从这里走出去呢?”

    二人豁然色变,目光一扫,只见不知何时起,码头上隐约包围了许多精壮汉子,一个个警戒的看着这两位,若不是段超的官袍子能唬住人,说不得就要拿下问话了。

    阳司正职校尉需要拳师的体能,但不一定有拳师的战斗力,更何况,这里人也太多了点。

    冯天成突然哈哈一笑:“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我们可是朝廷降魔抓妖的干将,怎能做这种杀人害命的邪魔之事,段超你小子可别把我教坏了。”

    两男一女的目光都看向江边磨刀人,结果这位依旧专心致志的磨刀、磨刀、磨刀。

    “这位同僚”

    “呦,都到了啊,来的挺早啊。”

    三人回头,只见李达正一脸淡定的走了过来,“吃了没,码头上还有些干粮。”

    “……”

    气氛突然沉默下来,并充斥着一股尴尬的气氛,搞了半天,这是认错人了?

    “别磨刀了,不是说跟着我斩妖除魔的嘛,准备出发了。”

    磨刀人听此话,将刀口挂在背上,默不作声的站在了李达后面。

    “这位是”水行月问,若不是这人身上的一身煞气,三人也不会弄错。

    “阿四,我新收的手下,午饭吃了没,要不吃完再动身?”

    对于请三人吃饭,李达显的相当执着。

    “赶时间要紧,路上再吃,”段超脸色又青又红,最后憋出了这一句。

    四人大眼瞪小眼,李达看着那官袍大汉,又瞅了瞅富家公子打扮的小哥,心道这些同僚正不好相处,难道真是像萧如海说的,都是惦记我职位的妖艳贱货?

    距离午时还有半个时辰,但随着时间越来越短,除李达外三人表情渐渐起了变化,段超和冯天成这两位不时的交头接耳几句。

    午时一到,水行月干脆道:“坐奴家的船。”

    其它人也没有等待这位没赶来的捉妖长吏的意思。

    看来这追杀任务对于时间是相当看重的啊,李达心道。

    虽然没聊过几句,但是昨天夜里,李达便派人去暗中调查这三人的身份来历,段超是族里有人在兵部任职,冯天成祖上做过国姓爷的锦衣卫,至于水行月表面上是个秦淮河的清倌人,她其实也真是个清倌人。

    但能挡住金陵城那么多王公贵族的骚扰,这清倌人的背景必然也相当深厚。

    简而言之,这些都是朝廷的自己人。

    李达之所以能当上这镇魔校尉,是因为崇圣真君的指派,但现在这么一看,这阳司选人的条件还真有意思,非官宦之后不取,这是防止道门做大么。

    “李校尉是第一次做这追杀任务吗?”水行月忽然问。

    “事实上,我连这任务都是第一次做,”李达一脸坦然。

    “恩,这任务既然是团队合作,那么按照惯例,我们几位得互相交流一下所学的神通、法阵、镇魔神文,以便相互协作。”

    水行月,法器独幽琴,琴声可护体、封鬼、退邪,可守可攻,独门法阵琴魂阵、落珠阵。

    冯天成,庙级噬魂蛇一条,能以声音驱使方圆十里毒物,独门法阵幻蛇阵、幻神变。

    段超,手持煞器虎头戟,精通妖魔战,有虎伥附体。

    让李达感到好奇的是,这些人居然都没有镇魔校尉标志性的神纹,这么一看,萧如海这个老油条还真是深藏不漏啊。

    “不知李校尉精通什么手段?”冯天成眯着眼问。

    “我碧磷邪火耍的不错。”

    段超嗤笑一声,这种阳司用来对付普通鬼物的小手段,根本拿不出台面。

    “有擅长的独门法阵吗?”

    “没。”

    就连水行月都有些无言,这一次场追查事关考核,没想到居然带一个拖油瓶上来。

    气氛迅速冷却。

    李达尤不知觉,忽然咧嘴一笑,“不过法器我也有啊。”

    说着,就把雌雄邪剑、红顶鱼冠从包袱里拿出带好,两件法器上的散发出的强烈波动让人震惊。

    段超傻了眼,冯天成一脸震惊,就连水行月都捂住了小嘴。

    “两件法器!”

    ‘不,其实是四件,一件烧了,还有一件没带来,’李达心道。

    冯天成眼中露出贪婪之意,忽然道:“李校尉,按照阳司规矩,一旦入战事,品阶以下的校尉要无偿受上级节制,你初来乍到,这两件法器怕是用的不好,不如交予我等,到时候你就躲在后面看戏就是。”

    段超连忙点头,就连水行月都露出了意动的表情。

    法器啊,这可是比三神兵还珍贵的存在!

    给了你们还有机会拿回来吗,李达暗骂一声,笑容不变道:“那不知阁下几品?”

    “本官是正七品镇魔校尉,入阳司已有五年。”冯天成鼓起来胸膛。

    “呦,这么巧,我也七品。”

    李达摸出阴阳簿,展开一看,那大大的七品晃得人眼晕,那原本的一百刻数值此时也变成了三千刻。

    “不可能!”三人同时叫道。

    本事可以学、法器也可以传承,但是这功劳,却是要一点一滴的积累起来。

    他们积累到七品品阶,不知收拾了多少妖魔鬼怪,更关键的是,非大功不得升品。

    这家伙主职扬州不足半年,能立什么大功!

    “哦,我漕口兄弟们替我斩了阳司通缉要犯‘张果老’、‘吕洞宾’,对了,我们家门口的龙王山龙王突然显灵了,这又算是一功。”李达扳着手指头算。

    从九品到九品,九品到八品,八品到七品。

    一步一个台阶,全部都是躺赢。

    嫉妒使三人面目全非。

    看着李达满脸无辜的表情,就连最淡然的水行月,都有一种弄死对方,然后取而代之的念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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