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软械术 盘龙劲
世上有两条道,一条水道,一条旱道。
世道有两种饭,一种吃人家的饭,一种抢人家的饭。
李达的刀被抢了,他凭本事抢回来,不觉的有错。
但做为代价,扬州漕口的人把自己往死里弄,也让他明白一个血淋淋的道理。
嘴巴不是用来讲道理的,拳头才是。
刀不值钱,值钱的是抢刀过程中,出的那口气!
李达眯了眯眼,就在对方一记硬肘砸下的瞬间,动了!
马步一晃,太祖长拳中高架马的姿势,承接的却是衙门锁人术的绞杀技,劲力勃发。
就像是一块包钢的肉皮,撞上了一块钢丝揉成的棉花团,手肘架住的猛劲,从两肩、两肋,顺导而下,随着腰腹部肌肉的抖动,最终渗透到五根脚趾和脚跟上,地面上一下子多了两张湿漉漉的脚印。
高探马,冲天炮!
五指虚握,虾蟆劲透过筋梢打出,指节寸响,一拳轰出,这铜皮铁骨的怪物,第一次被冲拳逼的倒退一步。
李达二话不说,拧筋、拧肉、顺膝、顺肘、腰胯同劲,又是一记钢爪冲天炮打出。
这闪电般一记拳撞在杀人虎的两臂上,逼的对方再退一步,拳面与臂面对撞时,竟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没等对方反应过来,李达又是一声长啸,皮卡丘大架子撑起,全身发力结构重新分布,血管经脉中被折叠挤压的气血顺流而下,在旧力已消之际,重新生出一股强烈的气劲。
又是一记肩打冲天炮。
六合泻劲,六合打法!
身体像是有一条条小蛇在窜动,龙虎气配合着缠丝劲的轰打,瞬间改变了战局。
血道如河道,河道出真龙。
拥有拳师巅峰的体魄、抗击打力、拳术,但眼前这人造拳师恰恰缺少了最关键的一环,拳师级的爆发力。
独门劲层面的爆发力!
所以当李达缠丝劲爆发时,杀人虎制造的虎形水劲气场,挡不住李达这条火中蛟龙!
随着第五记炸响生出,项狱挑出一丝冷艳的笑容,自言自语,“还算不错!”
“第五记独门劲!”俊仔瞪大了双眼。
所有人都低估了李达的积累,自从在姑苏寒山寺中,领悟出马家呼吸法中的上等境界龙虎气后,便自动进入一个‘行走坐卧皆是练拳’的状态。
在这种境界中,以前被堵死的血管经脉依次打开,气血冲刷五脏六腑,内壮己身,将原本纤细的经络涨的满满的,就像是水龙头的水力足够强大时,水管子会被撑大。
日日夜夜的身体变化,李达感觉自己身体内的血液越来越浓密,已经有一丝道家传说中‘铅血汞水’,大药生成的迹象。虽然量比不上对方,但是论起质来,他这可是‘活铅活汞’,论起潜力,跟对方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之前的陷入下风,除了对方猝然爆发,受困于对方巅峰级的体力外,也是为了尝试尝试对方击打力的极限。
的确很强,拳力脚力恐怖,骨骼筋肉跟铁板一样,小劲打不透,而对方普通的拳招都能轰开自己的拳架子。
但除此之外,
不也就没啥了嘛!
拳术搏杀又不是耐力赛,比的是十项全能,械斗最迟三招就能分生死,打法又能慢上多少!
拳术凶恶,关键在一个恶字!
第六记缠丝劲冲天炮,抢中宫,冲洪门,长臂如枪杆,一拳轰开对方虎形拳架,可以清晰听到,对方小臂上传出的‘咔嚓’声。
李达另一只手忽然搭在对方肩头上,下半身软若无骨般的一贴,前压大腿血管,后膝顶在脊椎第三节发力处,脚尖更是戳在对方臀尾督脉穴,这可是十二正经的汇聚穴道。
姿态与其说是抱人的无尾熊,不如说是缠人身的恶龙,衙门三十六凳术中的最后一招,活人栲!
影子贴着影子,一龙一虎纠缠,浑身骨节劲力激撞,气血劲响连绵,影龙无声咆哮,两种拳架子缠在一起,锁人术的关节技居然压不住对方,活龙要被恶虎撕裂的气势。
毕竟对方十项全能。
但只要抓住一丝空隙就够了,李达右手一甩,以极毒辣的角度抽入空气中,杀人虎双眼圆瞪,瞬间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横臂一挡!
黑影一折,
手背如重锤。
‘啪’的一下,杀人虎的后脑勺瘪下一块。
郭通‘噌’的一下站起。
项狱放下了手臂。
李达反身,揉腰一转,右臂又是凶恶一甩,反关节的一般劈在了对方脸上。
脸上器官都是软骨,而这一记劲风爆炸的鞭响,大寸劲炸开,所有软骨头都抽碎裂了。
五官变形,
骨骼异位。
前一刻,杀人虎还是众人口中的恶虎,下一刻就躺在地上,五官烂的不成样子,铅黑色的血水从坍塌的鼻孔眼睛流出。
“软械打,盘龙劲!”
围观的槽口大佬有的面色变了,有的还依旧满脸不解,但是每个人的震惊都摆在脸上。
两门独门劲!
野史记载,宋太祖一条杆棒等身齐,打下四百军州都姓赵。
然而,赵匡胤的独门武器盘龙棍不是一根长棍,而是两节锁链缠绕棍棒,一端短,一段长,专能扫击敌军马脚,破甲兵或硬兵器。
而演化成独门劲,便是大臂带小臂,大臂大筋扭拧吸蓄,小臂筋混杂气血酝酿,最终掌背如锤,有破甲裂马之势!
“铁指寸劲好打,盘龙劲难放,想要把大小臂练的跟指节一半灵活何其困难,但盘龙劲一旦练成,便能有寸劲的十倍之力!”
铁指发劲有多强,两指一捏,再硬的核桃都能捏爆,而这盘龙劲是它的十倍,一劲下去,脑壳都能抽扁掉。
毕竟,这在战场中,是能破骑兵铁甲的狠招式,非猛将使不得。
太祖长拳到底是不是赵匡胤所创,没人知道,但是长拳蕴含的战场杀伐变化,却是展露无疑的。
“这哪里是出人头地,分明是捧人大富大贵啊!”有人喃喃道。
两尊龙王同时脸一黑,有苦难言。
他们之前以为,郭龙王是在送人去死,但现在看来,这分明就是算计好的。
通两门拳劲的后生,故意让他示敌以弱,猝然爆发,大庭广众之下打死杭州龙王天字第一号手下,硬生生让他吃了这个闷亏,漕帮人交了牌子,连暗中报复不行。
有一手啊,郭龙王!
面对众人意味深长的眼神,郭通面色一阵青一阵红,手掌死死捏着,落在外人眼中,更是深不可测的表情。
“走!”
扬州龙王一脚踹开椅子,冷冷的扫了朱老秀才一眼,掉头就走。
而这狗头军师嘴里更苦,焉头巴脑的跟了上去,半句话都不敢说。
死一个拳师,等于自断一臂,你还指望这金主能有什么好脸色。
项狱修长的手指敲打在桌面上,嘴里似笑非笑,刚刚说实话,连她都准备要插手了。
虽然铜卫有各种各样的缺陷,但在身体各项机能的开发上,的确已经到了拳师层面上的巅峰。
但拳术搏杀是不能这么算的,只要不是真的铜皮铁骨,一招击中要害,天王老子都要毙命。
铜卫差的就是这一招之力!
‘毕竟是兵部武卫司的失败品,也就在拳师层面上玩玩,连镇魔校尉和捉妖长吏的作用都不如,虽然都是失败品。’
项狱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既然生死签抽完,各位就请回吧,接下来,扬州漕口要处理家务事。”
老乞丐九爷干咳一声,吐出一口浓痰,老人家不能激动,不过见识多了,想激动也难了,难得情绪上涌,这口痰吐的真痛快。
很快,场面上就只剩下郭通一伙人,还有项狱这位淮河龙王。
不仅是因为这是人家的地盘,而且这赌档擂台,还有人家的股份。
暗门打开,一个黑衣精干的中年人站在阴影下,脸面微微下垂,抬起时,两只眼珠子泛出恶狼般的色彩。
“嘿,哈哈哈哈……”
李达咧嘴笑了,大笑出声。
谁能想到,扬州运河上的一次简单的打劫,最后落的却是这一场生死擂台。
若说真有什么仇恨,不大。
但刀是我的,我不给你,你不能当着人面抢。
你抢了,就别怪我拔刀子相见。
“郭老大,小弟刚刚的表现有没有让你满意,”李达盯着郭通的双眼,一字一句,“接下来会让你更满意的!”
第一百零二章 历史级的拳神
李达已经很累了,普通拳师最多五到六记独门劲,就已精力耗尽,两场拳师级的搏杀,他整整打出了七记。
他的极限是九记。
这种消耗,不仅是体力,还跟内脏的抗压程度,经络血管的扩展,乃是筋骨强度息息相关,毛孔开闭,看似一打一炸,甚至与人体的八大系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尤其对手还是以逸待劳的打法高手。
这公平吗?
不公平。
但江湖只谈生死,不谈公平。
杜五脸上没了以前的戾气,多了一种平淡的色彩,看透了生死,拳术就会升华。
眼神凶狠,是纯粹的凶狠,不夹杂着一丝情绪。
最早的拳术,不就是人类与野兽搏杀间转化来的技巧么。
这种人最恐怖!
然而最先出手的却是李达。
走马,穿腿,开门炮!
左臂一抖,做了炮架,拧腰、切髋、顺肩,上中下三盘成一整劲,轰向对方胸口。
这一记炮拳不再是强催气血,消耗内劲,而是拳架子架出的炮台,一旦对方架下,炮台立刻可以换掌冲拳击腹。
杜五单掌似架实托,腹部一缩,喉咙口‘嗡’的一声响,手掌像是掺着铁丝的棉胎子,往下压,盖的人变不了劲。
坤为腹,艮为手,坤上艮下,这在卦象中叫地中有山,步步高升,脚跟一绷一蹬,足前掌趾根部踢向李达小腿大筋处,杜门拳中叫点子腿,看似轻飘飘,其实最阴毒。
刀尖是一个点,枪尖也是个点,人体各处同样有无数个点。
李达面对这样的腿法,没有刻意的高架,五指一扣,脚跟离地一转,小腿肚子上,肉最厚的地方挡在对方脚面前,硬吃下这一记后,化拳为掌,扬掌盖脸,五指鼓起,风声一炸,像是捏西瓜一样压来。
这一下子变化,杜五的探步就像是自己主动把脸给伸过来。
啪
就像是皮筋弹在墙面上的脆响,杜五肘尖为力点,突忽一弹,撞在掌面上,而这一记弹肘,正应了点子脚后的变化。
肘掌相撞,李达感受到了一股钻心的劲力,手掌一麻,而杜五则感觉一股雄浑的阳劲压在肘面,覆及整条大臂。
杜五借此机会,双臂瞬间缩起,同时脚走阴阳鱼,反身拍、撞、跌,就像只灵活的猴子。
倘若他的徒弟看到这一幕,定会大吃一惊,以前的杜五,打法凶狠毒辣,招招致命,非死即残,杜门拳给他打出了偌大的恶名,但是现在倘若不看脸,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个闲散的老道士,伸伸胳膊摆摆腿,出手不带烟火气。
“打法的精髓不在拳术里,而在拳系中,杜五总算是开窍了。”
老乞丐咂咂嘴,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只酒杯,抿了一嘴。
好拳如好菜,佐酒。
拳系不是武林门派的概念,非要算的话,可以称之为某种学术流派,峨眉拳系是七大拳系中最接近道家的,内家的概念也是最早从道家提出来的。
内家拳向来是轻描淡写间,伤人于无形,而拳术风格的转化,不是除了杀机,而是将杀机藏入刀口中,一旦拔出,出鞘见血!
“坐金銮也坐的不错。”
如果说杜五是个老道士,那么李达就是端坐皇座的帝王,拳脚变化间,能令风云变幻,手脚表面经络鼓起,像是紫黑色的厚皮,一招一式,气势浑然一体,拳风烈烈,挡不住一拳,就必然挡不住接下来的狂风骤雨。
单从利益上看,李达被江湖义气架着上擂台,是极不明智也没有好处的事情。
但李达还是上了,不是他头铁,而是他有种冥冥的预感,还恩、报怨,生死间精神的洗礼,会让他彻底稳固靠着‘投机取巧’突破的拳神境界。
身体濒临极限,但精气神却在三场搏杀中,攀升到一个巅峰。
六合打法的六合不是道家世界观的六合,而是秦王扫六合的六合,重在气势、气魄。
这种劲力变化中的拳神才是真正的坐金銮。
耳际风声一闪,李达看也不看,回头一拳轰出,好似拉功放弦,放出去后便管也不管,同时两侧刁钻气劲冒出,杜门鹤抬头,劲力发出比鹤头还快。
李达沉肩坠肘,气血倾泻而下,两条手肘便挂下来,两两相撞,大音无声,两股劲相互抵消间,也消去了声音,只不过李达肘尖湿漉漉的,而杜五手心同样汗湿一片。
值得一提的是,无论二人打的怎么激烈,都没互相看对方一眼,李达双眼似眯非眯,而杜五压根闭上了眼。
“走架时无人若有人,对敌时有人如无人,这二人已经完全在靠打法的本质搏杀,心灵沉浸入精神世界中,有意思,擂台上无论是谁最后活下来,拳术都会真正的脱胎换骨。”
“这二人会不会力竭而死?”断指刘担心道,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站在哪一方了。
“接下来,谁先被诱出独门劲,谁就会输,”郭通道。
“不对,谁先打出独门劲,谁就会赢,”项狱淡淡道。
两位龙王互视一眼,眼中好似有火花碰撞。
拳师级别的较量,三分靠打法、三分靠应变,最后四分,是独门劲。
就算是杀人虎这种体能怪物,也扛不住独门劲的连续轰杀,普通拳师更是一拳能轰掉半条命来,什么时机打独门劲,怎么打独门劲,就成了胜负的关键。
独门劲出手前是无有预兆的,每一种独门劲的变化更是千差万别,怎么预判,怎么打劲,在武行中是一门大学问。
李达连战三场的体力肯定是比不过杜五,他也不可能维持这种均势一直到体力耗尽,所以死前必有爆发,而这种爆发一旦被杜五控制,就会像第一场俊仔那般失败。
这就是郭通这位扬州第一打家的判断。
杜五也料到了这一点,潇洒之中,锐气越来越重,杜门拳一气、二力、四相、五虎、六合、七星、八卦,七种打法让人眼花缭乱,尽汇成四肢打法,更别说还参杂着四大家、四小家中的其它拳术。
就像是梨花暴雨,将李达裹住,而在繁杂的变化中,背部猛的一鼓,双手一缩一弹,前手指节爆胸,后手刀指戳肺,速度炸裂,快的不可思议。
好似一只大龟壳,壳里钻着鹤脑袋。
鹤形龟打!
凭借着内家弹板术和打法融合,杜五竟然打出了堪比独门劲的招式变化。
“漂亮!”
峨眉拳系有一个外号,内家拳王。
李达逼不得已,身子一晃,横拳马架,撞开指刀,但是指节钻到胸口以上半寸,化作鹤嘴一啄,发出清脆的‘咔嚓’声,钻出一个血洞。
杜五瞬息变招,
鹤缩龟靠,铁壁横江!
身子‘崩’的一声炸响。
鹤一缩头,杜五借势弓背砸来,就像是座铁皮凸盾,脱开衣衫就能看到背部筋肉骨骼凝成一块大肉板。
他为了练成这一招,曾在一座大石碑上撞上千百次,最后撞的石碑‘嗡嗡’作响。
对方硬挡这一击,必死!
躲开这一击,折钢劲甩手便打出,能断人筋骨。
李达退无可退,右脚猛的一蹬栏杆,身子半跃而起,拳影一刁一缩,落在对方背上,正好戳在杜五背部气血汇聚之点。
‘他怎么知道!’
杜五背上一软,两人同时拳架散乱。
李达闭眼,心神沉入那条千年以来,从隋朝开始那条浩浩荡荡,贯通南北,人力首次改造自然的滚滚大江。
运河的主流,成了躯干。
运河千百支流,化作了血管经络;内脏、肌肉随着血水涌动,好似运河上的数百万斛江淮米粮,身体内竟发出涛涛江流的暴动声。
顺天之势,借人之力,这一拳,便是天人合一的一拳!
拳面所过之处,杜五的喉咙口层层向内塌陷,皮肉血管碎成血水四溅。
两人同时砸落在擂台上。
只不过率先躺下的,已经是一具死人了。
“怎么会!”
老乞丐头一次变了脸色,他和杜五的判断一样,都认为李达无有半点胜算。
“拳能通神便是拳师之境,神是神韵,最深层次的拳神便能摹刻历史的走向变化,超越一切外相神祗,历史级的拳神,同样能够在短时间内侵蚀到别人的拳神中,模拟敌人招式,鹤形龟打一出,这小子自然便模拟推算出蛇能破鹤。”
项狱看着死不瞑目的杜五,缓缓道:“所以说,谁先打出独门劲,谁就是最后的赢家。”
郭通面色阴沉如水,水底鬼、棍三爷、李四九这些扬州打家将李达团团围住,面露不善,其中黑心蚊几个杜五的老兄弟更是不加掩饰的杀意,手都摸到了腰后的刀柄上。
“好兄弟,干到不错,跟我回去,我带你治伤,以后杜家武馆就是你的了,”郭通哈哈笑道,做势欲抓李达。
项狱默不作声的挡在他面前,同一时间,小门外脚步声急促响起,上百号人影围住了这十几人。
“怎么,老弟,你不听你大哥的话,还是你不想守漕帮的规矩?”
郭通笑容不变,看也不看他人,紧盯着李达。
李达手肘撑起身子,上半身血糊糊的一片,脸上带着笑,忽然丢来一块令牌,黑黝黝的牌子撞在地面上,发出金属声响,大大的‘尉’字,显的格外刺眼。
“大佬,奉五品镇魔校尉项狱之命,下官有重任在身,暂时不能回漕口做事了。”
“郭爷,您的规矩,没有朝廷的规矩大吧?”
第一百零四章 千里单骑护嫂
淮安府的园林虽然不如苏州一带有名气,但也是名甲一方。
李达本以为狱姐再怎么说也是个女人,应该好这一口,结果被带到项府一看,呵,差点没以为来到白虎节堂。
墙壁两侧挂满了虎毛熊皮,还有更多珍贵的皮毛。
铁凳、铁椅、还有石锁、铁链、木制箭靶,还有练习马上枪术的草人垛。
大堂中间还摆了一座三足大鼎,鼎上刻着长满利齿的龙首怪物,听说这叫‘霸下’,就是大禹用来抗碑镇洪水的那尊神兽。
李达曾好奇的问过,狱姐到底是不是霸王后裔,史书上好像也没说过项羽有后代。
‘项本是姬姓国名,被齐桓公所灭,子孙以国为姓,真要计较的话,我这一支勉强能跟项燕牵扯上关系。’
李达算了算,项燕好像是项羽他爷爷辈的,那还真可说是项羽的项,顿时肃然起敬,这鼎,说不定是项羽他老人家肛过的。
他的伤势可以说是伤筋动骨了,其它的小伤还在其次,被杜五戳断了一截肩骨,还有杀人虎那‘爬硬山’那么一贯,背上青黑一大片,加上之后的坐金銮打法,强摧劲气,好几处骨头都有错位的迹象。
好在狱姐每日都亲自给他换药,并用内劲催打,倒也没留下什么病根子。
经此一战,李达除了打出名头外,最大的好处,便是拳术彻底登堂入室,对于身体内劲的掌握更加细微,拳架变化间,内脏血脉各部位功能完美呈现,气血从内脏到身体各个部位畅通无阻。
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拳术收入全身上下四肢百骸中,太祖长拳圆满。
期间,俊仔过来拜访过数次,二者相谈甚欢,进而交换了拳谱,俊仔用广福法师的五字发声术,交换了李达的六合打法的精髓。
武行中,同一拳系,同一拳种,便是天然的师兄弟关系。
比如同是太祖长拳打家,李达哪怕是在擂台上把俊仔打死,其同门师兄弟也严禁报复。
但若是俊仔修炼的不是同一拳术,便等于结了血海深仇,尤其是在这大庭广众的武擂中,拳门上下只要有一口气在,都要报仇雪恨。
同一拳门的招牌弱了,拳师便抬不起头,拳术传承就要断,这也是一种利益关系。
相反,若是能给拳种增光添彩,哪怕素不相识,也等于欠对方一个人情。
李达之所以饶过对方一命,便是因为同是太祖长拳,自己放过他,这胥家仔只会对自己感激,而不会玩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房价必上涨的那一套。
俊仔在李达面前演练了一遍六合打法后,李达摇了摇头,道:“太祖长拳像你这样打,是没问题,但要像我这样,练出盘龙劲就极难,你看我。”
说完,他便吞咽了一口气,从喉咙开始,全身上下依次‘嗡嗡’滚荡,连成一片,好似大江上浪涛汹涌,忽然踏步盖掌,手掌一翻一压,落在俊仔眼中,便是皇天玉玺盖在圣旨上,奉天诰命,盘龙升降。
只一招下去,就给俊仔一种六合打法穷尽,九州号令,避无可避的感觉。
好在李达正在养伤,只略微比划一下便就收手,解释道:“缠丝劲你懂,盘龙劲比缠丝劲更深一层,但并非两种,而是内劲发力结构中的深层次变化,不仅重力嫁接在筋骨、内脏中,而且要扩散到所有毛细血管上,像是南北一条大江,分出成无数支流,支流合一,化作打法……”
在太祖长拳感悟方面,李达绝对是大师一级,更不用说他把现代人体力学的理念混入其中,不仅是俊仔感悟颇深,就连不知何时走来的项狱也有了一番特别的感悟,美眸中异彩连连。
“拳神是身体变化的精神反应,你要想跟我一样,只能从太祖长拳的内劲入手,缓缓改造,毕竟你不是我,没有历史级别拳神,不是打法上的天才,”李达大言不惭的做了总结。
不过对于天才这一说法,俊仔和项狱都深以为然,这具身躯今年才刚刚满了十八岁,拳龄不足一年,已是贯通两种拳劲的拳师。
这种表现,完全不逊色于从小修炼的武行子弟。
“可惜老和尚说我根骨好,但心浮气躁,能有小成就,但不是弘扬衣钵的大才,所以只教了我一年便走了,若是换作五爷你的话,怕就正式收入门下了。”
俊仔扶起头发,露出一张英俊带野性的笑容,朝李达暧昧的一笑,吓的他倒退好几步。
自从知道对方是个双插头后,李达就刻意跟对方保持距离,帅哥虽好,但这不是搞基的借口。
当然,只要不搞基,这人的脾气是很符合李达的胃口,真诚,不做作。
李达也向对方请教了五字发声术的一些难关变化,俊仔知无不言。
如果说呼吸法对应的是武行基本功,这发声术就是一种辅助呼吸法,借助特殊的发声韵律强行催动五脏,逼出气血,是一种内家爆发性的技巧。
倘若在与杀人虎搏杀前,他学会这一招,就不用冒着体力被耗尽的危险,强行催动独门劲。
“是时候换药了。”
眼见二人聊的火热,项狱不得不插口。
狱姐今日简单的一个白裤白褂子,素面朝天,像是民国时期的女学生,但高挑的身材,冷傲凶悍的气质,却不是女学生能有的。
李达脱下上衣,落出一身颇有规模的肌肉,任由对付手指抹上药膏,像刀子一样在身上割肉,痛的龇牙咧嘴,补药的药性会随着这种劲气内打,渗入体内。
内家打劲李达也能做到,但像这般轻描淡写,就完全做不到。
按照李达的猜测,有极大的可能,对方已经炼化了皮肉里的神经末梢,割肉为刀,感应人体,这是神乎其神的境界。
俊仔见状,暗中伸出了个大拇指,李达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其实心里在苦笑,在这位御姐的眼里,或许压根没有男女之别,之所以做这些,只是因为当初的那个承诺罢了。
但就算是这样,逼也是要装的。
“恩,狱姐,麻烦安排一艘船,我过两天回扬州。”
项狱手上动作一停,眉头一扬,道:“你真以为有镇魔校尉的这层皮子,郭通就不敢动你?”
“我有我的打算。”
李达还有一张底牌,在扬州,他可以动用龙王神像之力,真要肛起来,谁怕谁还真不一定呢。
最主要的,炮仗叔给自己的话语间,透漏着大嫂要跟郭通摊牌的意思。
做为大嫂的贴心小马仔,他自然要尽早赶回去助阵,万一大嫂凉了,他岂不是哭都没出哭去。
“伤筋动骨一百天,五爷你可要想好,”俊仔也劝道,虽然他不清楚事情的始末,但是李达现在的状态,普通的打家都能完虐他。
“我得到消息,郭通夫妇似有不和,良白羊被人暗中监禁,我还听说,你与那位良白羊,似有一段情?”
项狱看向李达的眼神,透着一丝古怪。
俊仔更是浑身一震,不顾重伤之躯,拼死救嫂,这是——情圣啊!
李达脸一黑,这是谁传的谣言,简直胡说八道!我和大嫂是清清白白的,天地可鉴,日月为证,咱可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良想法。
纯粹只是想找机会弄死大哥而已!
“你可得想好了,我的手可伸不到扬州,”项狱面无表情道。
“大丈夫岂能托庇于女人裙下!”迎着对方冰冷的眼神,李达脖子一缩,讪笑道:“我既然回去,肯定是有把握的,水灾一旦爆发,我肯定会回来履行诺言。”
不知怎么,李达要回去的消息就落在了胥爷的耳中,这位海盗头头第二天就带着一堆狠家伙拜上门来。
“老子平生最佩服关二爷,如今还要加上你这个李五爷,要的就是救嫂这股气势,看好咯,三十杆火铳、一千发铅弹、三大箱火绳火药,哪个扑街谁敢挡你五爷,就是跟我胥爷过不去!”海盗头子拍着胸脯叫嚣道。
看着黑灰色的枪杆子连成一排,李达嘴角抽搐,老子这次是去解决漕帮家务事,不是去杀官造反。
你丫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第一百零五章 黑狗子
运粮的漕船基本上都是浅水的木船,而御姐给李达准备的,是足有一千料的遮洋海船,上面挂着江淮四的船旗,代表的是淮河的舵口,跟这种长近三十丈的大船相比,其它漕船就如小鸡仔一样。
“这船叫镇狱,是我最喜欢的一艘船,用的是当年三宝太监的船图,龙骨用的百年桐柏木,能镇摄‘庙’以下的水鬼江妖,所有江流大河附近的镇魔校尉,基本都有一艘这样的船只,你要是还没死的话,也可以准备一艘,虽然机会不大。”
李达苦笑,将肩上的绑带拽了拽,闻着江里的水腥味,道:“狱姐,不带你这么咒人的,大嫂我肯定是要救的,万一哪一天您老人家也出了事,我肯定,咳咳,会通知上级衙门来救你。”
迎着御姐冷冰冰的眼神,李达倒退一步,强行解释:“御姐您老人家都解决不了的麻烦,那我肯定也是搞不定的,送死多不划算。”
“知道为什么那海盗头子为帮你吗?”项狱转过了头,忽然道。
“不是说我有当年关二爷的风范嘛,我觉他很有眼光,我这漕帮李五爷,和二爷都是爷字辈的,极将义气,对大嫂两肋插刀……”
面对着御姐越发危险的眼神,李达知道不能再皮了,讪讪道:“大概能猜到一点。”
“一是人情,毕竟几十个漕口的人都看到我放了俊仔一马,这人情不早还,便会越压越重,二个,多多少少也是存了拉拢我的意思,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我就把郭老大掀翻了呢。”
“你还不算太傻,于他来说,你要死了,正好人死债消,你若是没死,又被郭通追杀,他正好趁机庇护你,你再怎么说也是个天才拳师,拉拢的机会难得,你要赢了,呵——”
御姐打住话语,斜了他一眼,不知怎么,这眼神让李达很受伤。
“稳赚不赔的买卖,为什么不下一注。”
李达琢磨了下,觉的还真是这么回事,这胥爷嘴上挂着义气,打骨子里却是个投机者,目光一转,道:“既然人家都看好我,御姐你不如也投我一笔?”
项狱没有接口,道:“江湖事江湖了,但天下之事,那都是朝廷的事,你想要以小博大,只能走官面上的路子。”
李达面色一肃,点了点头。
“还有一点,小心郭通,他很强。”
很强,什么意思,字面上的意思?
“我和他打,没有稳赢的把握。”
李达心一缩,脱口道:“他是大拳师?!”
“应该没有,不过已经摸到了那层门槛,你小心别把他逼急了,他一旦疯起来扬州城里没人能制的住。”
“不是大拳师,那就是拳师,同一个层次的,差距能有这么大?”
若说李达不是郭通的对手,他信,但是拳师层次能强到没人制服的了他,那就超乎他的理解范围了。
那位传说中,被打行青皮乱刀砍死的何拳师,不也是拳师么。
就算是李达自己,找上十几二十个人,带上刀械把他堵在巷子口,逼迫他体力耗尽,独门劲打完,那也是分分钟凉凉的节奏。
拳术再高,也怕菜刀,怕的不是一口菜刀,怕的是几十口菜刀一起剁来。
“他不是拳种拳师,他是拳系拳师,他体力内劲的强大,在你的想象之外。”
随着项狱的话,李达的表情渐渐严肃了。
拳系拳师和拳种拳师的不同,拳种拳师只精通一门拳术,而拳系拳师,至少也是精通三门以上拳术者。
有道是学拳容易改拳难,假如学会一门拳术的难度是一,那么再学一门拳术,难度就是十。
打法易学,但拳种的精髓在于借助种药改造人体发力结构,第一次改造后,第二种拳术就等于在一种发力结构上再加一重,就像是搭积木,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到时候不仅两门拳术倒退,人也要彻底废掉。
再往上,难度叠升,宛如登天。
但一旦成功,就能彻底掌握住周身气血、五脏消化、呼吸分泌,进而真空不坏,人体如果是座烧炭的大火炉,拳术就能够将人体的火力封起来,不说长生不老,但也能在老死之前保证筋骨强健,精力旺盛。
郭通就走在这条路上,他若真是拳系拳师,便至少贯通四门拳术,普通拳师一场搏杀的极限是五记独门劲,而他至少是二十记,二十记独门劲,四种不同变化,就算是真铁也能砸裂了。
而且拳系拳师最恐怖的是恢复能力,体力从消耗殆尽到恢复,一炷香,一盏茶,甚至是仅仅十几个呼吸间。
按照御姐的说法,她自己的极限,能在体力消耗殆尽后,冒着暗伤的风险,强行爆发,十个呼吸间便能再战一场。
这种水准,已经无限接近于小黄人口中,败敌、杀人、大战的最后一个层次。
并不是提着口刀上战场厮杀就能叫做大战,在这魔改般的世道,拳术的上限被拔的很高,数千上万的甲马骑兵冲杀而来,没有充足的体力和爆发力,你怎么可能存活下来,乃至冲杀过去。
郭通要是无限接近于这个层次,除非是阳司的高手,或者是七大拳系中的厉害角色,单在扬州城里,的确是可以横着走了。
李达突然想到,胥爷这个海盗头子突然给自己带了三十杆火铳,是不是早有预谋的。
“我上去了。”
伴随着复杂的心情,李达这个漕帮的五爷,登上了镇狱船,迈上千里走单骑的第一步。
……
一路无话,一天一夜转瞬而过。
李达这天早上,闲极无聊,玩起了这个时代的枪械。
朱元璋打天下时就在军队中大规模使用火药武器,禁卫军三大营中的神机营就是纯火器部队,除了火铳火炮外,还要什么火箭、火蒺藜、大小火枪、大小将军筒,千奇百怪。
当然,那时候的火铳应该叫火门枪。
胥爷给李达的火铳是改良版本,火绳枪,枪上有一金属弯钩,固定在枪上,并可绕轴旋转,另一端夹持一火绳,导入药泥铅丸,点燃火绳压入火门里;李达这种新手两分钟能开一枪,射程按照胥爷的说法,能打百步,准不准另说。
啪
肋下一紧,枪口里窜出的一串白烟,还有鞭炮的炸响,李达陷入沉思中。
火绳枪的升级版本好似是燧发枪,有击锤,就要有弹簧,但做弹簧是要用到车床吧,这似乎是门赚钱生意;不过听胥爷说,福建商人好似在研究这种类型的机械了,mmp,又不给我攀科技树的机会。
不过说实话,哪怕是燧发枪研究出来,除非批量使用,对于拳师级别的也没啥威胁,一来射速太慢,二来拳师的爆发性,十丈内你连开枪机会都没有,还有最后一点,用种药改造身体,对于危险程度隐隐有一种感应,尤其是箭矢枪械这类远程武器。
或许当这魔改般的拳术炼到宗师境界,也差不多是美国队长的层次了。
“李爷,你们扬州河段黑狗子的多吗?”项管家抽着旱烟,随意问道。
这位是御姐家里的老人,专门负责帮李达运送到位的。
“恩,哦,是有不少。”李达瞬间反应过来。
漕帮人被外人称为水狗子,意思是靠水吃肉的人,虽然凶狠,但有规矩,还有一类靠水吃饭,则没那么规矩。
比如,把客船开到渡口,停篙不前,勒索财物。
强霸渡口,不给船只停泊,敲竹杠。
又或者潜水至船舱行窃,叫攥底子,潜伏水中,趁船行过抢劫,这种水盗叫水活鹭,或者用竹竿子伸入船舱勾人包袱,这叫挖腰子。
这些偷盗抢劫的人,表面上跟漕帮舵口没啥关系,但其实不是漕口的人,就是给漕口一大笔抽成,这些人就叫做黑狗子。
郭通手底下就有这么一号人,外号水底鬼,是个面色苍白的中年人,在洪门大会中封为花官六爷,主巡江之职,巡着巡着自己就抢起来了,还挺有讽刺效果。
项管家敲了敲旱烟,咧开一嘴黄牙,“喏,那不就是么。”
只见在不远处的江面上,几条快船若有若无的将镇狱号包围,上游弯道处不知怎么冲下好十几根擂木,若有若无的人头从水底隐现。
其中一条船上,刘黑首指着甲板上的李达,肉痣因兴奋而通红,狞笑道:“就是他吧。”
水底鬼沉默着点了点头。
第一百零六章 人骑赤兔 我开高达
李达眼一缩,快步走到栏杆前,不知何时起,几条表面上是乌篷船,掀开篷子却是小一号的蜈蚣战船,将他们围成一圈。
摇船桨的精瘦汉子们满脸煞气,手边是金属光泽的刀面,腰上还挂了几根水刺。
领头的胖仔一身横肉,鼻旁的肉痣显的格外恶心,腰间两口翠叶短刀,两只手倒是格外纤细漂亮。
‘领头的叫刘黑首,是个积年老匪,手下十几场人命案子,水底鬼跟他们吃过酒,帮他们销过赃,他的刀子,斩过拳师的脖子。’
断指刘的话在脑中一闪而过。
几艘小船,正像是恶狼一样围绕过来,船上人比恶狼还狠。
李达莫名的想到了一段京剧。
‘闯东岭斩孔秀直奔河南~’
‘闻音信兄长他栖身河北~’
‘封金印辞曹操某如愿得扬鞭~’
‘过五关斩六将保二嫂东南西去~’
哦,不对,这一段不应景,应该是这一段。
‘事出蹊跷费思量~兵不厌诈防埋藏~深夜静刀铃响~恰似那战鼓咚咚扣甲忙~’
好像也不对。
“五爷,可要搭把手?”项老管家弓着腰问。
“搭把手,那就来一手吧,”关二爷,不,李五爷如是道。
“好嘞!”
甲板上忽然传出沉重的拖拉声,五尊黄铜吞口,铁轮子架着的炮管从暗格中拖了出来,在李达呆滞的眼神中,项老管家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漕军退下来的老沉货,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黑洞洞的炮口,迎接着的是刘黑首等人呆滞的目光。
铅球大的铁丸被塞入炮管中,在一阵熟悉而复杂的操作中,船上炮手朝二人点了点头。
“五爷,开炮吗?”
李达举起一根手指,指着刘黑首的方向,一字一句:“给我他娘的放开了打!”
‘轰’‘轰’‘轰’‘轰’‘轰’
两只小号蜈蚣战船直接被轰的四分五裂,剩下的三口炮弹砸在水面上,炸起了数丈高的水浪。
其中一颗炮弹正好砸在了一个倒霉鬼的脑袋上,脑门硬顶铁炮子,直接炸开了花。
有一颗炮弹砸在了对面的船头,李达只看到刘黑首瞪大的眼神一闪而没,随即就被滚滚水浪淹掉。
李达心满意足。
二爷,您这从河南到河北,坐的是赤兔,我这开的可是高达啊!
……
夜色已深,这些天洪水泛滥,水位涨的老高,浪头很急,还裹着泥沙,更别提时不时跑出来的赃东西,就算是高达,也不能过夜河。
镇狱船停在距离扬州不到五十里的一座小码头上,再往前,就是扬州漕口的范围了。
刘黑首两眼透着凶残又暴怒的神光,躲在一艘民船上,一条膀子怪异的扭曲着,被简单固定住,那是被掀翻的船桨砸的。
坐在他对面的是水底鬼,这老小子常年在河道上做贼,看似木讷,实则最为机警,见势不妙,立马跳入水中,躲开了最早的炮轰血洗。
“你没跟老子说,这小子有炮!”刘黑首一字一句道。
刘黑首并不是姓刘名黑首,黑首的意思是悍匪之首,他能在淮河两道混上偌大的凶名,靠的也不是一手厉害刀术,而是跟着他的三十多位老弟兄,每个人都有一手精深的械斗本事。
刘家兄弟,江淮悍匪,聚如狼群,散无形影。
但水战只要没接弦,什么拳术打法都没用,白天大炮响了近二十发,他的一伙子老兄弟最后只剩下五个。
其它的,不是炸死,就是淹死。
买卖还没开张,这他娘的就直接破产了!
“我怎么知道这小子哪里弄来的炮!”
水底鬼两眼阴沉,他的损失不必对方差,纵横扬州河十几年的兄弟,断胳膊断腿,同样凄惨。
不是没有传言,淮河龙王弄到了火炮,但关键谁也没见过啊。
而且项狱大姐头除了少数几次开到淮河江心,对几个体型庞大的水底老妖轰上两下,这轰人的炮,还真是第一次使。
第一回合就中了大奖,这运道也是没谁了!
“等会从水底摸上船,只要上了船,炮就没用,事先说好,弄死了这小子,炮是我的,船也是我的,还要加钱!”刘黑首恶狠狠的道。
“我们扬州漕口,暂时没有跟那位女龙王恶斗的打算。”
水底鬼的潜意思,他们不会要这艘船。
拼拼凑凑,还剩下的近二十个黑狗子,借着月色,扎入了水中,往镇狱号上摸去。
“萧娘脸薄难胜泪,桃叶眉头易觉愁。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李达坐在船头的栏杆上,看着月亮,莫名的想到了大嫂,又想到了自己若是开着镇狱号绕扬州走上一圈,郭老大是什么表情,忍不住嘿嘿直乐。
“既然谁有武力都可以做扬州龙王,那我也可以做扬州龙王。”
“我的确是资历短浅,但大嫂资历深啊,我的拳术和阳司背景,加上大嫂的智慧,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呸,最佳搭档!”
脚下的影子在昏黄的油灯下不断生长,长出了爪牙,长出了犄角,长出了鳞片,水桶粗的身子在船上游走着,龙首上的两须已经探入了水中。
莫名而恐怖的煞气在积累。
五十里开外,龙王山上,最近香火大盛的扬州龙王神像上,金鳞片片,响起一声低沉的龙吟,袅袅白烟中,红灯笼般的眼珠子缓缓睁开。
“呵,扬州城里,暂时我还说了不算,但在这段河上,便是本龙王的地盘了!”
刘黑首好不容易摸到了船底,美人手还没摸出刀子,脚踝一紧,‘刷’的一下被拖了下去。
刀光哪怕在水深处,也化作一道精巧美妙的弧线,斩入了脚下的凶手,但刀光最终只在黑暗的水底下,剖开了一道水流。
刘黑首因惊恐而睁大双眼,他不相信自己这么倒霉,白天才被炮轰过,晚上就遇到了水鬼,冰冷的触手卷过全身,把他往水底拖。
可当他挣扎的向左右望去时,跟他一起潜入水中的兄弟们,全被拖入了水底,双手摆动的速度越来越慢,两眼渐渐呆滞。
他也紧随其后,犀利的刀术,对于水底的东西来说,没有半点用处。
‘呜、呜呜!’
脑袋因缺氧而肿胀,然后便是血管收缩带来的剧痛,浑身冰冷,失力,脑袋一片空白,最后意识消失渐渐在黑暗中。
水底鬼水性最好,死的最晚,他除了看到十多具尸体在缓缓下沉外,还看到运河底下,那一道无比庞大,仿佛整条大江所化的巨大黑影,以及黑影身上,那难以计数的鳞片。
……
“好累啊,回房间睡觉咯。”
李达伸了个懒腰,一步一晃,推开了舱门,见项老管家还在门口打盹,便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拍了拍老人家的肩。
“别熬夜,等不着东西了。”
直到李达关上了房门,项老管家才睁开眼,精芒闪烁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下游十数里,水花声响,一具又一具的尸体翻出,肚皮鼓胀、五官扭曲,顺着江面往下飘。
然后,成群结队的鱼群架在尸体上,把这些尸体拖向本该沉没的贩鱼船上。
三道人影正放渔网打捞着尸体,仔细一看,却是早已没呼吸的贩鱼郎老三、徐五、阿鳖等人,浑身尸臭,仿佛行尸走肉。
鱼群嘴巴一张一合,一张一合,仿佛在念叨着。
‘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第一百零八章 不杀人 只诛心
半个时辰前,李达在各方眼线之中,大摇大摆的进了城,然后销魂的那么一转,转道衙门口,敲鸣冤鼓。
这一转,衙门里的大小官儿就全都傻眼了。
按照古代的法律规定,一般农忙时节,也就是每年的四月初一至七月三十日,除了谋反、叛逆、盗贼、人命、贪赃枉法外,一般婚姻田土等小案不与授理。
但这明显不是小案,漕粮关系着北方几百万军民的嘴巴,甚至是京城的皇粮,一旦出事,就不可能是小案。
而更倒霉催的是,扬州知府前几日才去江宁府述职,府衙中无人能主持大局。
刑房长吏建议拖而不查,遭到了所有师爷的一致反对。
衙门里山头林立,但大抵分为两大派系,一方是做为地头蛇的衙门胥吏,包括六房典吏、书目、书办,以及库吏、税吏、各班衙役。
另一方是依托于知府权势的师爷团,这些人是幕主的亲信、智囊、私人助理。
若是昏庸的主官,说不得会被双方狼狈为奸,合起来蒙骗,但很显然,这一任的知府不包括在内。
“洪库吏在当地声望不小,事缓则有变,”刑名师爷冷哼道,就差没把老子怀疑你们有勾结的话贴在脑门上。
“没有大人的府印,如何开捕票?”刑房长吏问。
“事急从权,漕运事关军务,可暂按军法拿之,事后老夫向漕运长官讨一道军令,知府大人有何责罚,老夫一力受之,”王师爷干脆道。
“这——”
仍有不少人在犹豫。
“倘若真如告者所言,诸位推诿不办,恐难逃连坐,”师爷团中,地位最高的书启师爷老眼一瞪,威胁道。
府一级的衙门典吏已经不再由知府任命,而是要上报六部,贬罚同样如此,做为专职给知府填写奏章的书启师爷,是有这个资格威胁眼前这些人的。
在这涉及漕粮偷换的案件,师爷团的意思很是统一,查!严查!反正再怎么查也查不到我们头上,咱们才来没几天,正愁没机会捞功劳呢。
做为知府的小秘团,不对,应该是老秘团,他们自然知道这一任知府大人对于郭通挟‘民意’以制上官的行为是多么恼火。
而做为地头蛇的胥吏们,虽然人数更多,实权更大,但是心思也更多,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有想借此捞上一笔的,还有想赶紧撇开自己的,以及争取拖延时间擦屁股的。
但不管怎样,这事的性质很恶劣,假如查证,不仅是实锤的贪赃枉法,还擦了一丝‘造反’的边儿,连表面工作不做,那肯定是不行。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一通激烈的辩论后,各方小山头达成妥协,通判下令,库大吏洪老叔,下狱待查,刑名师爷带人清查粮仓,同时以口头的形式,让漕帮管事入衙门提审,并快马加急,通知知府大人回来办案。
看似四平八稳的政令,其实都只是暗涡上的水面,具体怎么做,还要看各自的角力手腕。
另一边,威风八面的李五爷、检举告发的漕帮干将、这次漕粮案的苦主,刚一回头,就被下狱了。
不是上一次的‘拘留所’,是真真正正的城北扬州监狱,阴森的地下囚牢、成排的木栅栏,还有人手一副的手链脚拷,衣服上那大大的血色囚字,足够李达高歌一曲铁窗泪了。
没办法,这年头,奴告主、民告官,无事罪加一等,有事罪加三等。
尤其是本地的官吏,不管有没有事,审案之前能折腾死你丫的,保准让你伤残五级外表还看不出来!
不过李达过的还算不错,囚衣硬生生给他穿出了阿玛尼的味道,小酒喝着,瓜子剥着,两条大长腿架在木珈上,旁边老神棍一边敲着腿,一边点头哈腰的拍着马屁。
“高,的确是高,大兄弟果然深得官斗精髓,这一招下去,那郭通定然猝不及防,不管察不察的出马脚,都会逼着对方跟着咱们的脚步走,江湖械斗靠拳头,咱们不玩这低级把戏,咱讲的大势压人。”
李达斜了对方一眼,道:“别总说我,您老有何高见,这官场上的把戏,您可比我熟悉,毕竟您可做过江宁省布政司,太子少保,勇义侯,二品布政使,杨老大人——”
“座下吹箫童子。”
“咳咳咳,”老神棍先是挺胸抬头,最后一句就如同泻了气的皮球,尴尬的一笑,道:“依老道来看,要想绊倒这郭龙王,有上中下三策。”
“下策便是江湖事、江湖了,以那淮河龙王招牌为底,扯旗帜、坐码头,外交强援,许以重利,请江浙各地码头漕帮打家助力,内则交好扬州城里,被郭通击溃的败兵剩勇,挑拨离间,找那位良夫人发动黑白人脉,当初那郭通如何做法,我们便如何做,最后找机会埋伏,用火铳爆了这厮。”
“中策呢?”
“中策便是双管齐下,一方面用江湖手段,外交强援,对内策反,趁郭通坐龙王不足数月,立足未稳之际,尽卖扬州漕运之利,以毒攻毒。”
“另一方面借官面刀子杀人,郭通从底层打仔出头,所犯之罪罄竹难书,杀人害命、私立牙行、勾结水匪、挟持官府等等等等,只要想查,总能查到点东西,知府大人恶其久已,必借此发作,两管齐下,他跟咱们打,咱们就告他杀人害命,衙门里派人抓个干净;不跟咱们打,咱们就断其手足,一个码头一个码头的扫过去,堕他的威风,灭他的士气,逼他不得不反,最后借助大人镇魔校尉之职,伪造对方勾结反贼的证据,请上峰出马,暴他个后庭花!”
李达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老神棍不愧是做过高官小秘的老货,说起来一套一套的,他之前想的就是对方口中的中策,就欺负对方上面没有人,但没想到被对方一语道来。
老而不死是谓贼,这老神棍的确是够贼的。
“假如用这二法,有多大把握赢?”
“用下策法,不足一成,用中策法,不足三成,”老神棍老眼微眯,说出了个令人惊讶的数字。
“那还有上策呢?”李达抿了抿嘴,问道。
当初他刚来下了码头,准备开始用中策法时,许久不见的老神棍突然窜了出来,他本来不想理这个猪队友,但对方神神秘秘的告诉他,自己有绝对的把握,能助他成事。
虽然只说了一半,但这计划的确是精彩,远比他想的要好。
李达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选择原谅他了啊。
“杀人、诛心,这一次,我们不杀人,只诛心!”老神棍两眼精光暴涨,若不是长的实在寒颤了点,插根鸡毛扇就可以装诸葛了。
“孔明先生,请说出你的观点,”李达拱手道。
“第一招,直指要害,踩了他的洪门招牌!”
漕帮洪门,可以说是郭通的龙王根基,只要有它在,李达的一切手段,都要减去九成威力。
“怎么踩?”
“当然是用脚踩!”
……
翌日,郭府,十几匹高头大马直接从停在了门口,领头的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大胡子武将,一身铁甲,马上面挂着根一丈多的硬槊。
沙场上的常识,用枪的不一定是高手,但用槊的,一定不是菜鸡。
因为槊沉、槊重、槊难使,最重要的是,槊贵!
氪金玩家怎么可能是弱鸡呢。
大门打开,郭通一脸古怪的走了出来,犹豫了下,尊称道:“何将军。”
来人他没见过面,但他知道对方的名头,由当年国姓爷麾下铁人军的老底子组建,如今江北大营的一员中层兵官。
二人一个是吃江湖饭的,一个是吃行伍饭的,论拳术,肯定是郭通厉害,但论地位,却是对方略高过一头。
更关键是,二人八字搭不到一撇去啊。
“我爷爷是洪门人,台湾明远堂里有他的名字,天佑洪时代,奉命在江苏保山开过堂口,我也是洪门子弟,我问你,你凭什么开的这堂口?”
郭通心定了定,道:“汉留王姓一支做的担保,虽不入明远堂,但也是当初名正言顺的洪家场子。”
“皇明复立,各地堂口早已不开多年,你凭什么立的堂口!”
面对对方咄咄逼人的语气,郭通脸一黑,道:“此事不需外人知道。”
“呵,汉留十八姓,我家也算是其中半支,你说不出门道来,便跟我去四九城八大胡同总堂口对峙去,可不能谁家的阿猫阿狗,都随便顶着我洪门的招牌!”
第一百零九章 一快一慢
“去是不可能去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去的,就算没这些事,依照洪门老字辈的铁面脾气,一旦查出这老小子是靠献女人出头的,说不得都要亲自下场清理门户,洪门十大戒中,最恨奸淫。”
“但是不管他去不去,咱们就得让他知道,他这洪字招牌,没他想象中的那般管用,信心一动摇,人便容易出昏招!”
“郭通再怎么说也是打行出身,习惯靠拳头说话,我们就让他用拳头讲话,他一用拳头,我们的赢面便多了一半;这一场要想胜,重在一块一慢,节奏要快,下手要慢,钝刀子割肉,如今天时地利都在我方,看老道我玩不死他!”
监牢里,老神棍正在指点江山,激扬文字,颇有种又回到做小秘的青春岁月中。
“我好奇的是,你是怎么联系上的洪门中人?”
“哦,老何啊,他是假的,”老神棍满不在意的道。
李达眼角抽了抽。
这位何将军的确是假货,不过也不完全是假货,他爷爷辈曾在洪门子弟下当过差,洪门的诗号、手势、暗号全能接的上,但这身份却是假的,说实话,要真是洪门嫡系后代,去当一个普通武官是有点屈才了。
“嘿嘿,漕帮一条线,洪门一大片,漕帮的人上下都有通漕堂口,难以假冒,但是洪门当初反清复明时,到处立山堂,只要不到四九皇城总堂口查海底,谁又能知道他到底是真是假!”
“果然是老奸巨猾,啊不,老谋深算,佩服佩服,不过那何将军为什么要帮你?”李达又问。
“哦,当年杨老大人西南剿匪时,他偷卖战利品,挖死人墓,还是老道给擦的屁股。”
‘吱呀’一声,牢门大开,几个狱吏提着一个老汉走了进来,那老汉身材高大,骨节粗大,举手投足间虎虎生风,冷冷的盯了李达一眼,带着镣铐被关入了另一座牢笼中。
“这只是一个开始,”老神棍在李达耳边偷偷道。
第二日,有胡姓老妇携两孙报案,他家儿子在码头做事,不知怎么就被人打死,漕口说是意外,但肚皮上巴掌大的一记口子,很显然是刀器捅伤。
二日夜,扬州街面巷口散了一地的纸张,上面就两句话,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扬州龙王睁开眼,漕运人家换天地,小儿传唱一时。
三日,漕运船口查出私盐,衙门封船查禁。
五日,有行商状告漕口被勒索,幕后指使疑为郭姓打家
七日……
短短半个月间,衙门口忙的跟陀螺似的,没办法,一连十几场大案要案,那都是非查不可的。
更关键是,这些案件的被告对象,无不隐隐指向郭府的那位,一时间扬州下九流中风声鹤唳,似有传言,朝中有人要针对这位近来声势如火如荼的郭龙王。
毕竟上一任龙王爷,貌似就是这么凉的。
“这是个机会!”恶面陈老脸油面泛光,一脸激动。
“机会个屁,”他对面二人同时道。
李达斜了对方一眼,说真的,要不是这位干哥哥是监狱里的一把手,他还真不敢行险告官,毕竟一旦关入牢门,锁了镣铐,拳术也就废了,回头人再请你吃碗砒霜下面,你想不凉都不行了。
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你说我说?”
“你说。”
老神棍干咳了一声,道:“这二十几起人命官司,全是假的,稍一查证就能弄明白。”
“假的!?”恶面陈傻眼了。
“你以为郭通这些年在扬州的经营是假的么,你信不信,就算是我支使的这些假货,有一半都会在开案之前翻供。”老神棍嘿嘿一笑。
“那你们这些天到处借助我良妹的人脉,干的这些事有啥用,”监狱头子不解了。
“如今天时在我,扬州知府不在府衙,海河泛滥,漕运紧张,地利也在我,扬州虽是郭通的大本营,却也是他最大的破绽,还有,这是漕帮人的自家事,别的漕口短时间内也不能插手。”
老神棍扳着手指头一根又一根数,最后冷笑一声,道:“我们做这些事,不是为了让我们动,而是让他动,他一动,便就输了一半。”
“不明白?”
恶面陈干脆的摇了摇头。
“要的就是你不明白,你要是明白了,这戏就没法唱了。”
李达施施然走到对面,道:“洪老叔,你觉的我这些手段怎样?”
对面牢门里,洪老叔呸了一口浓痰,冷冷道:“像你这种背信弃义的狼崽子,你只要一出牢门,漕口有的是人愿意斩你上位!”
“嘿,那只是在我输的情况下。”
“无论你有什么招,江湖人动官气,你都混不下去了。”
李达嗤笑一声:“当混混有什么出息,等这事办完,老子早就去当官了,下九流就是下九流,眼皮子就这么芝麻大点的东西。”
老神棍如今一身非主流囚犯打扮,老脸化妆过,自然不担心别人认出来,嘿嘿笑道:“为什么江湖人不沾皇气,一是因为大家都是一屁股屎,谁也不干净,二来大家争的是利,不是义,你不明白这一点,所以这把年龄就只能给人做打仔。”
“但我大兄弟不一样,他从入漕帮到现在,屁股靛干净的跟白豆腐似的,他有资格这么玩;还有,你以为我们大兄弟像你们这般低俗,只是为了争权夺利么,当然不是,他是两肋插刀红颜故,义薄云天为大嫂,噢噢噢噢!”
李达黑着脸揪着老神棍的耳朵甩到一边,你废话有点多了,这不在‘计划’范围内。
没错,故意透露自己的计划,那也是为了施展‘计划’,让郭通按兵不动,他们才好动。
敌动我不动,敌不动我瞎几把浪,老神棍的计划跟他的人一样,都是那么风骚淫荡。
李达咂咂嘴,忽然发现这老小子除了坑蒙拐骗外,倒也不是没有用处,也不对,应该是对于官面上的坑蒙拐骗熟门熟路,这可是个厉害本事,等以后郭通扳倒了,自己也走了,可以把他介绍给大嫂,让他继续做牛做马。
老神棍正处于意气风发间,忽然打了个激灵,感觉背后一凉。
正在这时,一个狱卒匆匆跑了过来,附耳几句,恶面陈目光一亮,脱口道:“丁子号粮仓里,真的查出东西了!”
此言一出,李达和老神棍互视一眼,满脸激动,至于原本还梗着头皮的洪老叔,老脸一下子就苍白了下来。
……
李达告的案便是洪大吏私吞漕粮,没错,这毫无意外的也是假案,但若是没有一丁点可能,那也是不对的。
当初李达去扬州斗五通神时,纹面华的残党放火烧了码头上的粮仓,虽然事后郭通想尽办法填补缺口,但按照当初账本上的数量,是很难短时间凑齐的。
虽然后来这事也就不了了之,李达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摆平的,但他突发奇想,洪门大会时,当家三爷是管衙门粮仓的洪大吏,这郭老大不会是胆大包天,拆东墙补西墙,用衙门里收的春粮去补缺口吧。
虽然这只是一个噱头,但是如今看来,这噱头还真有变成真相的可能。
扬州城东,六座倒扣的巨瓮置于露天的仓库中,这就是城内储存附近两百里粮秣的大型粮仓。
此时此刻,几个守粮仓的小吏面色苍白,汗如雨下,刑名师爷面色铁青的从库中走出,手上还抓着一把发霉的陈米,一把砸了过去。
“胆大包天!”
仓库墙壁透着一口小孔,一个穿马褂的小鬼头面色一变,连忙跑了出去,穿过好几个巷口,褪开赌场,走到一堆青皮后,推开房门,找到最正中的棍三爷。
“爷不好了,出事了!”
棍三爷一身膘打的肌肉,坐骑龙步,左手虚托,右手虎口按着铁皮棍子,每一次晃动,棍头就发出一声清脆的鞭响。
最后猛的一压,棍头如蛇头,啄到地面就是一个碗大的窟窿。
武行人都是拳术为主,械斗为辅,而江湖人却恰恰相反,因为只要械斗精深,就算不是拳师,也能发挥拳师级的战斗力。
“怎么了,”棍三爷一脸阴蛰。
“当年我们偷偷卖的米,被查出来了。”
第一百一十章 罗祖
天气难得晴朗,总码头上却气氛阴沉,一排管事站在厅堂上,只剩下账房黄翻账本的声音。
啪!
一叠账本砸在了对面小鬼头的脸上,鼻子一酸,血线就滑了下来,但面对在场大佬的凶悍气势,他动也不敢动。
“怎么可能查出来,当初收的粮,不老早换进去了,”账房黄脸色阴沉的好似要滴水,他辛苦做的假账,偷梁换柱,洗白首尾,就因为下面蠢货的贪婪,全部泡汤了。
漕帮人有两个禁忌,粮期不能断,粮数不能少。
这是底线。
“棍老三呢,他怎么不来见我,”郭通平静的道。
“三爷说了,请您放心,他会给你一个交代,”小鬼头小心翼翼的道。
“让他回来,他这好勇斗狠的性子一爆,都不知道什么后果!”
“我去劝吧,老三自从替您在扬州城内收数以来,已经不把其它人放在眼里了,别人去了没用,”笑面狼从梨花椅子上起身,假笑道。
“那你就跑一趟吧,”郭通点头。
“郭哥,这事一定要重视,万一衙门借题发挥,能扯到我们身上,”账房黄回头认真道。
郭通皱眉想了片刻,脸色渐渐变的冷漠起来,“实在不行,就先委屈洪老叔一下吧。”
账房黄张了张嘴,郭通已经起身,走了出去。
私吞漕粮可是重罪,洪老叔这般年龄,这一把扛下来,怕是真要老死狱中了。
郭通出了大堂,径直走入码头正中,那座最显眼的神龛前,齐人高的神像,围绕着每隔一炷香就会有不同面孔上香祭拜,可以说是香火不断。
“那贱人还没有消息么,我的忍耐是有限的,不管你背后的是哪位龙子龙孙,他若是只想把我当弃子使,莫怪我翻脸!”
郭通强忍着怒火,一字一句,随着他的话语,靠近他周身的烟气一缕缕炸开,气流暴动,方圆三丈,制造出一个真空区域。
白烟翻滚,渐渐凝成了一座巨大道人幻影,居高临下的盯着他,声音宛如洪钟大吕:“道尊面前,你敢如此姿态!”
道人身影越发高涨,而在他的背后,隐现出河宫水庙、天光造影、海市蜃楼,以及一只又一只睁大的灯笼大眼,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他十岁头一次下江,碰上的数丈长,满身是眼的恐怖鱼妖,只看上一眼,就吓的浑身颤抖,半天没回过神来,后来老漕工跟他讲,这叫做水伯天吴,是水里的凶神。
“我知道了,”郭通最终低下了头。
巨大道影缓缓消散,罗法从雾气中走出,淡淡道:“你我都知道,那些小手段动不了你,但你要是心乱了,安清道尊也帮不了你。”
“我只想知道,那贱人现在到底哪里,”郭通牙根咬的‘嘎吱嘎吱’作响。
“既然你想知道,何不去问安清道尊。”
郭通看向了那尊神像,道尊没有五官的脸上,渐渐显露出一个模糊场面,两个道士,一老一少,一个黄冠的,一个红冠的,黄冠背后牵了一头驴子,驴子倒着走的,驴背上驮着一个昏迷的女人,前凸后翘,手脚被绑着,越发衬托出鼓胀的身段,是良白羊!
至于另一个红冠道人的手上,同样拖着一个人,他就不怎么在意了。
看着郭通一脸压制不住激动的离开,雾气中忽然换来一道苍老的声音,“狼子野心,可训而不可养。”
罗法浑身一震,不可思议的转过头来,只见雾气朦胧间,从神龛上缓缓走下一道苍老的人影,似乎还有些淡薄,让人看不清楚模样,但是气势好似汪洋大海,尤其是衣饰打扮,跟无面神像有八成相似。
“祖父!”
“法儿,你我上次见面,你还是襁褓中的婴儿,没想到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
罗法‘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满脸激动崇敬,颤声道:“祖父,您、您复活了!”
“哪有那么容易,当初老夫被阳司数位大法师围攻,险些形神俱灭,不得不借助通漕皇旨苟延残喘,如今这只是一丝香火之气凝成的形状而已,当初的十三令箭聚漕神,本来只是一步闲棋,如今倒成了老夫保命的关键。”罗祖有些唏嘘。
“祖父可有吩咐?”
“当年我传下的八洞法脉被阳司灭了五脉,看来你这过河搬神法也没有学全,老夫先将剩下的法术传授于你,等你学成了本事,再谈其它。”
“多谢祖父!”
罗祖爷沉吟了片刻,又道:“我知你的打算,想借扬州漕口之力重振安清道友会,只是今时不比往日,阳司扫灭九州一切牛鬼蛇神,气焰滔天,道佛二家顺昌逆亡,民间法教死伤殆尽,不能这般行事。”
“但若不重聚信仰,如何能恢复祖父您当年的一身法力,”罗法急道。
“老夫已封神,再非天地生灵,于吾等来说,世间的大灾祸便是大机缘,如今这水灾便是一次机缘,你投靠的那位郑家子弟,老夫隐约能猜出他的几分想法,未必不能趁火取栗……”
罗祖爷的身影渐渐化去,同一时间,一股复杂奥妙的修行经验贯入罗法的脑海中,其中最强的一门法诀河神演化,能借助运河底下十万亡灵之力炼入己身,法成之后,有驱使江河湖海之能。
罗法观想此法,眼神渐渐变的火热起来。
……
虽然牢房是最好的牢房,床铺也是新买的床铺,但是这毕竟是监狱,所以李达难得的失眠了。
老神棍倒是在旁边呼呼大睡,虽然这老小子说的天花乱坠,但到底能取得几成效果,联想到对方的不靠谱记录,谁也不知道。
关键是大嫂失踪了,就连恶面陈这种死忠都没有透露行迹,他也不知道大嫂到底想做什么,这是最出乎意料的。
还有,郭通这厮的强横程度,加上自己如今重伤未愈,他还真有些担心对方强行突脸,把自己斩首。
就在这想七想八中,李达的眼皮子垂下,精神渐渐昏沉。
滴答
滴答
滴答!
牢房里怎么会有水珠,
身子怎么动不了了,好像被一床潮湿的棉被给紧紧捂住。
鬼压床?
是监狱里的怨气产生的鬼魅么。
李达瞬间切换了小号,同时睁开了眼。
然后他就看了从房梁垂到自己眼前的大嫂脑袋,倒垂着,昏暗中,人皮缓缓鼓起,五官掰扯开,眼珠子直勾勾的,滴着血,贴着脸。
眼对着眼。
一滴粘稠的血水从眼珠子滴到眼珠子上,李达眼前顿时一片血红。
隐约间,他只看到,好似有一只畸形又苍白的小手,带着深深的伤口,从嘴巴里伸了出来。
“靠!”
李达瞬发了镇鬼符,化作一道金光锁链缠绕上去。
……
“我说,乖儿砸,下次再在梦中叫醒你爹,能不能温柔一点,我老人家心脏不好,容易被你吓死,到时候变鬼了天天揍你你信不信。”
虽然明知鲜血是假的,但是李达还是擦了又擦,才对着坐在床前,正无辜盯着自己的鬼婴抱怨。
鬼婴现在的状态很不好,本来就瘦骨嶙峋、头大身小眼珠黑的畸形儿,如今更像是遭遇家暴一般,浑身上下都是青肿血痕。
这肯定不可能是大嫂家暴的,也就是说,大嫂碰上了相当厉害的道士,厉鬼的层次是‘庙’,堕婴比普通的厉鬼还要强一些,能封印鬼婴的,至少是阳司六品以上的镇魔校尉,也就是说,大嫂遇到了相当大的麻烦。
李达压抑住自己心中的一丝莫名其妙的怒气,有种自家孩子在学校被小混混欺负了般,沉声道:“大嫂是不是被人抓了?”
鬼婴发出委屈的一声尖叫,双眼化作漩涡,倒映出一幅幅画面。
原来大嫂是为了这事才不告而别的。
这两位的法术威力很强啊,至少不逊色于自己瞬发普通符篆的威力。
民间邪教的精锐么。
大嫂除了生了个鬼儿子外,跟道家没半点牵扯,唯一能搭上关系的,是那个罗法。
漕帮,安清道友会!
李达眼中,顿时爆射出一股杀机!
上架感言
要上架了,
恩,
感谢大家。
╭(╯3╰)╮
第一百一十二章 先杀驴(一更)
至少在这个世道,修行者的实力是在正常范围之内,也就是招招鬼、镇镇魂,有没有真道行,外行其实也看不出来。
所以在李达在偷窥到大嫂安全后,就准备等到天亮再动手,天一亮,两个邪教人士的一身本事至少削弱一半。
但就是因为黑驴子的一声叫,计划泡汤。
深夜和白天,修行者的战斗力是两码事。
同样是在荒郊野外和人市大城,修行者能施展的法力强度也无法相提并论。
面对‘吕洞宾’的法剑,李达二话不说,倒退一步,地面上顿时亮起了白光和火焰。
阳司驱邪法阵!
“外道小技!”
‘吕洞宾’剑光一转,那金黄色的剑面上金光大亮,光芒中好似有无数道剑影,所过之处,地面上的阵图像是灰尘一样吹了开来,哪怕是凡夫俗子,都能感受到皮肤上的一股刺痛。
李达早有预料,白骨磨成的短刀穿过鱼袋子,戳在掌心上,袋子里的碧绿粉末混合着鲜血一甩,化作了深红色的磷火向对面喷过去,阴风作乱,尖声四起。
‘吕洞宾’头顶红色鱼冠忽然闪过一道光泽,这团红磷火刚刚吹到面前,便就炸成一团团狰狞面孔,随着焰火炸散。
“第二件法器!”
李达心中一阵羡慕嫉妒恨,再次等的法器,那也是可以做为镇派之宝的存在,像白云观这等low逼门派,上百年历史,可是连一件镇派之宝都没有呢。
“呵,还以为是什么厉害人物,连镇魔神纹都没有的小校尉,也敢前来送死!”
‘吕洞宾’狞笑一声,持剑杀去。
能够继承上洞八仙的法脉,并在阳司多年追杀中还能活蹦乱跳,这二位其实是很强的,就算比道行拼不过那位邪教副教主,那也是邪教护法一级的高手。
李达在这场斗法中,缺乏攻击性符篆和法术的缺陷暴露无遗,虽然单论道行,他比眼前二人都强,但便是上百根金光锁链,在对方的剑舞下也都被斩成金屑层层,无法挡却半步,‘吕洞宾’的剑术不是械斗,更像是剑仙斩妖除魔的手段。
而且那雌雄邪剑的血色背面更能晃人神魂,也让李达不敢与之近战。
‘可惜拖不到大日初晓。’
不过李达在埋伏的时候就预料到这种状况,眼光一紧,双手掐了个古怪的法诀,就在剑光斩来的前一瞬,如洪钟大吕,喝道:“观天神!”
李达身上,原本就让人感到浑厚无比的天地频率忽然暴涨十倍,江流变成了汪洋大海,仿佛一道亮光破开云天,荡涤天地间的一片邪恶魍魉,又像是黑幕之中,一尊巨神从沉睡中复苏,以恐怖的姿态降临人间。
原本因为解开纸衣而陷入混乱的乡民浑身一颤,一个个两腿发软,跪倒在地,面色呆滞惊恐,有些人裤裆里黄汁溢出,惶惶然几欲昏厥。
能影响到现实的法术毫无疑问都是上等道术,而仅凭余威就能震慑上百活人、覆盖方圆数十里,只有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几位天师能够做到。
这就是上一代白云观前辈口中,唯一能人前显圣的本事。
观大神术!!
而就在成片纸衣爆开的火光照耀中,那只瘦不拉几、矮小衰老的驴子,晃着铃铛声,驴眼耿直的不可思议,倒走着,驴蹄子提橛子那么一揣,那庞大到不可思议的巨神气场,就像是纸做的老虎,直接揣碎开来。
“哈哈哈哈,原来你只是个假把事!”
‘吕洞宾’晃过神来,看着身子颤抖,嘴鼻流出鲜血的李达,突然猖狂大笑起来。
这一幕,在多次反杀阳司追兵中已经发生过无数次,其中甚至包括一位五品的镇魔校尉,这是他们的最高战绩。
没错,两人一驴中,最强的不是他这个‘吕洞宾’,也不是‘张果老’,而是这只由秘法从小养到大,实力真正意义上可以媲美张果老大仙的坐骑。
那只天生犟种、能破九成九道门法术、妖魔鬼怪的驴仙。
这才是安清道友会最强的镇教之宝。
驴子的眼神中,拟人的闪过一声讥笑之色。
“动手!”
谁知重创的李达同时咧嘴,血水从牙缝里挤出来,狰狞、凶悍。
‘吕洞宾’面色一变,原来不知从何时起,驴子、人、都被拖到了大院的一处不起眼的院角,土墙不足半人高。
一道强悍身影暴起,衙门拳械术最强的一记‘活人铐’,硬生生驴子脖子、两根前脚掌处。
‘吕洞宾’拔剑欲救,但是刚刚的‘人前显圣’已将周围天地频率搅的一塌糊涂,他的雌雄邪剑没了道行驱使,也只是一口还算锋利的剑器而已。
‘张果老’手中多了对跟驴脖子上型号差不多,但却小上一号的红铃铛。
然而刽子手的尸体上,猝然射出的一道烟箭,让他神情一阵恍惚。
李达以自己为诱饵,怎么会忘记这位驴仙的真正主人呢。
‘咔嚓’‘咔嚓’
两声裂响!
恶面陈太阳穴鼓起,脸上青筋直冒,一声大吼,
伴随着一声尖锐的痛叫,驴子脆弱的前肢直接被绞断,骨头连着筋刺了出来。
而脖颈则在恶面陈两条粗壮的胳膊上,直接被扭曲成了一百八十度,驴眼瞪的老大,两颗翘起的门牙咬断了舌头,死不瞑目。
驴仙强,是因为天生犟种,而它付出的代价是,施展不出一切妖术道术。
法术层面上,它是一切妖魔鬼怪的天敌,但从物理层面上,它的战斗力甚至还不如一只鹅。
“你们胆敢”
‘吕洞宾’暴怒的一叫,雌雄邪剑红光一闪,瞬间把恶面陈给定住了,可同一时间,他也感受到浑身一僵,不知何时起,他的影子被另一条影子从背后抱紧,李达手上的骨质短刀毫不犹豫的抹过了他的脖颈。
血水四溅。
驴子和‘吕洞宾’的尸体躺在了一起。
脱离落魂衣束缚的另外三人抄起铁铐锁链杀猪刀,往‘张果老’身上砸,可是砸了半天才借着昏暗的光线看到,那只是一具大号纸人。
斗法只在半盏茶的时间内结束了,但其中的斗智斗勇、法术和器械的搏杀,让人仍然心神恍惚。
最终的战果,一条命换一条命和一只驴,这是双方斗智斗勇的最后结果。
还有一地的法器。
李达擦了擦嘴,强忍住喉咙深处的腥甜味,一摇一晃的走进入了大堂,温柔的将大嫂扶起,割断缠在身上的绳索。
良白羊发丝蓬乱,眉头上是深深的恐惧,在被扶起的一瞬间,身子像是惊恐的小白羊往内一缩。
“大嫂,是我,是我。”
良白羊迷茫的睁开了眼,眼神中没有一点光亮,看到李达,一下子就痴住了。
李达琢磨着说些俏皮话,比如咱儿砸被人欺负了,向我告状来着,又比如嫂子,见到二弟我是不是很惊喜。
一具柔软而丰满的胴体猝然撞进了李达的怀里,死死抱着,打死也不放。
“呜呜呜呜,你怎么才来!”
李达感觉像是被一具美人蛇死死缠住,差点没透过气来。
大嫂,不,良白羊贴在李达的胸膛上,哭了。
放声大哭!
不像是熟妇,像是被人欺负的小姑娘。
李达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看着眼里要喷火的恶面陈,心虚道:“我说跟大嫂是清白的,你信不信?”
不过等天光亮起之后,李达施施然从大嫂睡下的床榻中走出来,按住了蹲在门口,即将暴起的恶面陈,认真道。
“你扪心自问,我是不是比你年轻,长的是不是比你帅,拳术是不是比你高,跟大嫂的关系是不是比你亲密,那不管我跟大嫂有没有发生啥,跟你有啥关系呢。”
恶面陈老脸一白,形如败犬,满脸沧桑,默默的转身离开了。
影子都看不下去了,默默的摇了摇头,仿佛眼睁睁的看着一口优质的备胎,
瘪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社会我大嫂(二更)
不管恶面陈表现的多么神伤,但事实上,从凌晨到清晨的两个时辰内,李达还真是啥也没干。
虽然良嫂成熟的肉体对他很有吸引力,虽然大嫂抱着她不撒手,一直哄到睡着了才放手,虽然李达也一度动摇过,有道是先上船,后买票,他这鬼婴号都打造出来了,你总不能还让他这个船主人待在岸上扑腾吧。
但是,他还是忍住了。
而正当他一身火气没出发的时候,恶面陈这个大备胎正好出现了,没办法用胴体解决肉体的生理需求,但他可以用言语摧毁备胎的精气神。
就算得不到她的人,我也要断绝你这念想,让你动不动‘干哥哥’‘干哥哥’的自居,要你这干哥哥,那我这干弟弟算什么鬼。
神清气爽后,李达想了想,走到了另一间房间,那里摆着一具尸体,屠夫模样看着骇人,但其实心细的很,居然给刽子手换了身干净的白色寿衣。
李达心情微微下沉,沉默了片刻,道:“他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有个浑家跟人跑了,还有个儿子,学刀的,他不想让儿子跟他学砍人头,没出息,还招人骂。”
“进漕帮还是进衙门,回头让他儿子自己选,我欠他一个人情。”
李达是真没打算把这四个人当弃子,毕竟若只是拖延时间,他有好几种手段,关键是要弄死那只能够破解万法的老驴精,必须要有人缠住‘吕洞宾’和‘张果老’,好给恶面陈创造杀机。
但他还是小瞧了这二位的凶悍。
‘毕竟是八洞法脉之主,两个邪教护法,能杀的对方一死一逃,只死了一个普通人,已经很不容易了。’
李达虽然心里依旧有点不舒服,但也只能这么自我安慰。
在大门口站了一会儿,土财主家的傻儿子和儿媳过来给他磕了个头,儿媳眼珠子还通红的,反倒是傻儿子乐呵呵的,手上还抓着人小手不放。
不管怎么说,没心没肺的男人总是能活的舒服一点,要想生活过的去,难免总要带点绿,非处的妹子多了去,眼一睁一闭,不就过去了嘛。
李达趁机向土财主借了一辆马车,这驴子精的血和肉可都是宝物,单论使用价值来说,不比那几件法器要差。
阳司有一种手段,能把妖物精怪的魂、肉、血、皮毛,都制作成降魔除妖的器物,虽然驴子天生缺魂少魄,但其它部位可是能大有作为。
毕竟距离时隔半年一次的天官市也没多久了。
还有‘吕洞宾’的人头,做为阳司重点通缉的犯人,也不知能为他提高多少点业绩。
还有雌雄邪剑、红顶鱼冠,控制驴精的一对铃铛,那烧毁一半的纸偶,整整三件半法器,对于穷道观出生的李达来说,几乎可以说是一夜暴富了。
果然越级杀怪,才是发财致富的真正途径啊,李达心里感慨。
不过他也知道,如果不是自己能靠着一身浑厚道行硬怼,又有几个凶人相助,以逸待劳,提前设下埋伏,还有最重要的,自家鬼儿砸将这二人一驴的法术手段,重点是那头老驴精的存在,这些重要的情报通知到位,自己除非带着上百号打家围攻,想要击败他们容易,留下这二人中的任何一位都很困难。
‘说实在的,以自己的道行加基础法术,也就跟这两个护法一个层面的,单论道术,自己还斗不过那头黑驴精呢。’
恶面陈匆匆找上门来,低声道:“我们要赶紧回去,我在这庄子绕了一圈,看见几张熟悉的漕丁面孔,我担心他们已经发现我们了。”
李达顿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昨天晚上那么大阵仗,又是那么诡异古怪的事,怕是早就传开了。
“大意了,就不应该因为这里不是扬州城就放松的。”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二人赶紧通知良白羊和另外三位,拒绝了土财主留饭的邀请,借了一辆马车,载着几人抄小路往扬州城赶去。
“实在不行就分路,我和老陈驾马车把人引走,大嫂你和这几位先找个地方躲两天再说,反正已经安全了,也不在乎多上这一两天功夫。”
“不要,我要和你在一起。”
大嫂穿了一身农妇的粗衣,素面挂汤,只用草绳系了头发,简陋的衣衫被她绷的紧紧的,不是她身材不好,而是身材太好,尤其是她异常可观的胸脯,还有妖娆妩媚的气质,哪怕不看脸,也没人会把她当作普通的农妇。
尤其是她看向自己火热的眼神,这不是李达的错觉,因为旁边恶面陈看自己的眼神更加凶狠。
“大嫂,你要乖,要听话。”
良白羊在李达心中一直是成熟稳重、四面玲珑的熟妇,不然也没有本事一人经营醉人馆,但现在他却只能像安抚自家鬼儿砸一样耐心劝说,大嫂要是在这个关头不理智,大家都要玩完。
恶面陈虽然恨不得把李达像昨天那头驴子一样弄死,但同样劝道:“良妹,我们两个武夫,大不了冲杀出去,但是你不一样,你要是被抓了,我们一切苦功都无用了。”
二人能跟郭通斗,借的是大嫂的身份、大嫂的人脉,还有大嫂和洪门的关系,一旦大嫂落在郭通的手上,那李达真是想不跑路都不行了。
“这里是扬州城,奴家发过誓,下次回来,要堂堂正正的回来,”良白羊垂下眼帘,语调中有着说不出的滋味。
李达和恶面陈互视一眼,都感到有些难办,驽马的马蹄踩在乡间小道上,黑泥裹着青草翻开。
“这里毕竟是扬州”
恶面陈的话还未说完,五道箭影就从草窝子里电射而出,两根扎了空,一根戳在泥地上,一根扎在马腿上,还有一条戳在马背上,这匹驽马一声惨叫,疯了似的,扯着马架就往林子钻去,没跑两步,凄厉的风声炸起。
棍老三从树后转出,凶猛的一记戳马进棒,金属的棍头从马头眼孔插入,从另一只眼孔中捅出,一团眼球碎裂的血肉溅开,而与此同时,枪棒做杠杆一甩,两臂肌肉鼓起,怒吼一声,连马带车,一起砸在地面上。
就连李达猝不及防间,都被摔的头晕眼花,好在在跌倒之前,下意识的拉住良白羊做了一记肉垫,马车上的几个人也是倒的倒,摔的摔,屠夫最倒霉,直接一头撞在地上一块石头上,哼也不哼的晕死过去。
李达甩了甩头,耳朵里‘嗡嗡’直响,视野一阵清晰一阵模糊,脸上全是泥,勉强站起身来,就看到恶面陈和一个狱吏正在被十几个打家围攻,领头的打家一身红衣扎底,手掌中的铁棍子跟毒蛇一样,呼呼生风,恶面陈只来及扯出一条铁链子,居然被打的节节倒退。
另一个狱吏更惨,不过几个呼吸间,就被至少砍了五六刀,衣服给血泡似的,眼看着就要没气了。
慌乱之中,似乎听到恶面陈焦急叫着‘带良妹跑’,又好像听到一声猖狂的大笑声,‘早知道听笑面狼的就没错’。
李达甩了甩头,扯着良白羊就往后跑,右肩的伤口崩裂开,感觉半个身上都在‘流水’,他眼光扫到大嫂脸上也有血,不过不是什么重伤,似乎是木头屑子戳破了皮。
眼神很模糊,只是依稀看到大嫂的眼神很明亮,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样。
脚步越来越沉,脚步声也越来越多,沉是自己的脚步,多的就漕帮的打家。
最后,他被近三四十号人堵了回来,人人持刀,还有更狠的,至少有十个人,手上拿着硬弩。
漕帮打家什么时候这么凶了,这不是盐帮的专利么。
李达苦笑一声,这一次关二爷真是做不成了,自己真的不是这块料,无论是节操也好,还是武力值也好。
第一百一十四章 社会我大嫂(中)
人生不是游戏,意外总是猝然降临,然后不停用巴掌抽你的小脸,在你耳边怒骂。
叫你丫平时不努力!
叫你丫tmd的装逼!
叫你丫打肿脸充二爷!
可是李达自认为已经很努力了啊,努力的逃命,努力的练拳,努力的开发道术升级,甚至努力的帮大嫂怼大哥,心里未尝没有趁机上位、掌握一方势力的想法。
问题是,人生永远不是一帆风顺的,尤其是混江湖,为什么江湖分开是江和湖,因为浪着浪着就有可能把自己淹死。
李达可以感受到,良白羊的手正在紧紧捂着自己的伤口处,他也能感受到,自己骨骼在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声,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休息不到十天呢。
他也模模糊糊看到,有个人从人群中走出来,那标志性的假笑,小刀在手上转的飞快,那不是笑面狼嘛,四大金刚都出马了,郭哥你这未卜先知的能力有点吊啊。
然后他余光又扫到对面,能打的狱吏已经被乱刀斩成虾段了,恶面陈手上铁链子不知被扫到哪里去,然后棍影凶恶的一个虎扫尾,直接砸的大腿骨‘咔嚓’一声裂开,整个人被拎着头皮按了下去,贯在地上。
牢头子大小也是个官儿,这大概也是这家伙暂时没被弄死的原因。
棍老三一脸嚣张的提着根金属棍子,大摇大摆走了过来,这家伙他见过几面,是帮郭通在城里收保护费的,也就是俗称的大青皮头头,据说专门请闽北一带的老师傅教过五梅花棍,这棍术又叫双挑天灯,据说练到高深处能到挑天灯的境界。
“良嫂,郭哥找你可是找很久了。”
棍老三又看向李达,将金属棍头架在他肩上的伤口处转着,用金属滚着皮肉,狞笑道:“去衙门告老子的刁状是不是,等老子砸了你的两条腿,从城门口放下来,看你能不能爬到到衙门口!”
李达强忍着剧痛,强行裂开嘴,露出森森白牙,“老子胯下一条腿都能荡出十里路你信不信?”
混吃等死的皮肉层里,骨子中暴出的凶狠让李达自己都有些吃惊。
他什么时候这么硬气了。
“大嫂,快到扬州城了没。”
良白羊面色平静,温柔的摸着李达的脸,“快了,没几里路了。”
“那就好!”
李达切换了大小号,他还有一个大招,虽然以他现在的状态发大招估计要耗光血,他也不知道这大招一放,到底能弄死几个人,但他最起码要给大嫂挣条生路。
死一个是死,死两个还是算了吧,父母双亡,还是被帮派份子杀害,这是逼着鬼儿砸去做蝙蝠侠的节奏啊。
棍老三眼中狞色一闪,铁棍一提,就要让对方试试一条腿跑路的滋味。
笑面狼笑容一收,‘嗖’的一下冲了上去,恶光一闪,手中小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扎在了棍老三的腰上。
几乎就在同时,拿着硬弩的漕帮打家们满脸凶光,箭尖忽然一扬,往自己人射去,同样的刀口也劈向了自己人,人影交织闪烁,一时间‘噗哧’‘噗哧’声不绝于耳,地面上血水一滩滩的洒出,地上的影子纠缠在一起,还有刀影、水刺、指虎、短枪。
李达看傻眼了,恶面陈也满脸呆滞。
这是搞什么东西啊,分赃不均导致的黑帮内讧?
归属于笑面狼的二十几号人不仅人多,而且有一半都拿着硬弩,猝然爆发,不到十息时间就将棍老三一伙杀了个干净,尸体倒在地上,大多死不瞑目。
棍老三身上至少插了四根箭矢,腰上还有几个血洞,跌坐在地,嘴角血沫直冒,半跪在地,眼里满是惊愕与愤怒。
“抱歉了,老三,郭老大的意思,是让我把你带回去,不是让你去城外捉人。”
笑面狼假笑着,手上小刀灵活的一转,狠狠的插入了对方的眼珠子里。
然后,脸上假笑就没有断过的笑面狼,嘴角缓缓收去,露出了李达从没见过的恭敬表情,微微弯腰,低头。
“良姐。”
“良姐!!”
二十多条漕帮打家同时低头,这气场,至少李达身上是从没有过。
“你们来的有点晚了啊,”良白羊一边给李达擦着脸,一边面无表情的道。
“我的错,良姐,避开郭通的眼目,花了一点时间,”笑面狼万分歉意道。
此刻李达心里的何等的卧槽,都快要崩溃了!
这感觉,就像是关二爷过五关、斩六将,杀的是披荆斩棘、血肉横飞、精疲力竭,结果好不容易斩出了一条生路,突然蹦出了五子良将来,说二爷不好意思,我们曹丞相后悔了,还是弄死你比较好。
就在绝望关头,甘、糜二夫人突然化身女版吕布,人手一口方天画戟,娇喝道:‘二爷您也累了,剩下的这伙小毛贼,看我们姐妹两分分钟扫平’,然后三下五除二,砍死了眼前这五位。
关二爷当时是什么想法,他李达如今就是什么想法。
我擦咧,您老人家这么牛逼,一开始装的那么娇嫩搞毛飞机呢,您这是折腾我呢还是勾引我呢,云长我天天晚上读《春秋》很辛苦的好吗!
眼睛都多少度了!
没看我差点都要玩命放大招了嘛!
良白羊缓缓起身,看着不远处的扬州城,美眸狠辣,“郭通一直以为扬州城是他的东西,我就想让他知道,这扬州城,其实奴家的。”
……
良白羊进城了,是光明正大的从东泗门走进来的,几十个马仔围着,脖颈像天鹅一般高高昂起,不像是被人追杀的,反而像是主人回家,大大方方,毫不掩饰。
而她的请帖也在同一时间,传到了扬州漕口的七大码头话事人,三教九流、丐行、打行、梨行、妓行、脚行、船行、武行、水面贼、武馆馆主、各大豪商,甚至是衙门口都送出了十几份,几乎半个扬州城的奢遮人物都被请动了。
这比李达他们这些天报假案、传谣言,不知霸道了多少倍。
郭府内
郭通表情阴晴不定,哪怕是他的亲信,都人手一张请帖,洪门内八堂、外八堂,简直一个不落。
就连罗法,都拿着一张烫金帖子若有所思,因为上面不仅有他的名号,前缀是漕帮少帮主,而落款的良白羊,前缀则只有两个字。
洪门!
郭通笑了,哈哈大笑,不是故作豪爽,是真的想笑,做了扬州的江湖第一人,他以为在这座城内,已经没有他掌控之外的变数,但没想到,连跟他十几年的枕边人他都没看清楚。
他不知道笑面狼为什么背叛自己,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给了良白羊勇气,
但他知道,从最底层的混混做起,那种江湖上街头喋血的感觉又回来了,生和死,搏命和富贵,要么大富大贵,要么妻离子散。
他以前有过很多高不可攀的对手,后来这些对手死的死,逃的逃。
现在他又碰上了一位,最了解他,也是最让他意外的对手,不,是强敌!
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走,自家人开的宴,不能坏了礼数,给别人看笑话!”
所有漕口干部,牛鬼蛇神,同时站起身来,毫不犹豫的跟着郭通出了门。
罗法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只要郭通不死,他永远也掌握不了扬州漕帮。
……
醉人馆中,两个裹的跟粽子似的好汉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讲真的,是不是没咱们啥事啊,”李达问。
“好像是没咱们啥事了,你说咱们这么心惊肉跳,忙东忙西的是为了啥呢?”
两人很快找到了共同语言。
“搞了半天,扬州双龙斗,原来不是咱们和郭通,是他们家里的一公一母两条龙啊。”
第一百一十五章 社会我大嫂(下)
龙飞酒楼今天的排场很大,比上一次六大舵口话事人请郭通的场面还要大。
吴家武馆馆主来了,带着他的女儿。
盐帮牛舵主来了,还有他的宝贵侄子。
八大豪商的代表来了,一个个穿金戴银,身边不是宠妾,就是外室。
金陵城的风月总班头来了,风骚的半老徐娘,带着她的两个金牌龟公打手,据说是拳师的档次。
梨行唱功最好的胡旦角来了,身段窈窕,眉角如画,无边风情盖过在场所有佳人小姐,奈何他非男子。
衙门上的书启师爷来了,他弓着身,屁股叠在三分之一椅子上,在他对面坐着的,是另一个老人。
那人也是师爷,只不过是江宁布政使的师爷。
老船头筷子一戳,把要偷吃翡翠白斩鸡鸡腿的小学徒手打开,老眉一竖,道:“别给咱扬州河厂的丢人。”
学徒很委屈,“不就是叫我们吃饭的嘛。”
老船头眼神示意对方看一圈,低声道:“大席面不动,我们这些小席面有什么资格动筷子!”
六大舵口话事人在如今的场合,也只占了个中等席面,表情各异,他们有的是几个月前才投降的,有的是郭通安插来的亲信,其中一个大胖子眼珠子转了转,戳了戳旁边的朱矮子。
“你们家五爷呢,他想搞什么鬼!”
“你问我,我问谁去!”
朱矮子表情委屈,心里更委屈,老子也想知道啊,本来运河发大水,各种河底下冲上来的脏东西,他一个人管事已经够辛苦的了,本以为终于可以消停几天,没想到接下来的事更刺激。
自家五爷告洪爷贪污漕粮,流言纷飞,都在传李五爷要跟郭老大争一争这扬州漕帮龙头,据说还是为了大嫂?
这种事怎么连他这个天字第一号亲信都不知道,已经有不少人明里暗里在向他打听风声,五爷是不是真要动手,他有多大把握,事成后有几分好处,他用有什么手段。
老实说,他也想知道啊!
朱矮子现在一点b数都没有,看谁都像是要砍死自己,小心脏‘噗通’‘噗通’乱跳。
大佬浪的飞起,他这个小弟实在跟不上节奏!
吴茉莉眼光死死盯着风华绝代的胡旦角,实在想不通,这个男人怎么比她还有女人味,话说这女人味到底是什么味,胡旦角有所察觉,洁白圆嫩的的脸上,绽放出比女子还温柔百倍的笑容。
吴茉莉胸口一闷,感觉被刺了一剑,一口老酒灌下去,脚掌猛的跺在凳子上,嘴里嘀咕着:“妈的,男的长那么好看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
吴馆主皱眉,手掌一带就把她的脚给顺了去,动作行云流水,像是演练了千百遍一样。
“女孩儿家要有淑女气。”
不远处,老鸨婆也在双眼放光的盯着这胡旦角,口水都要留下来,心想这种姿色的男子简直是绝品,比同样姿色的花魁还要珍惜十倍,这要是弄到秦淮河上,那些王公贵族不是要疯了,这得多少钱才能啖上一口头汤啊,更何况男子比女子有一个好处,只要做的低调,菊花保养好,头汤可以天天卖,简直是无本的买卖,赚死个人啦!
‘不过这梨行的角儿不比花魁赚的少,老娘得想个法子,要不,用强的,这不行,不地道,还是找个能勾人的姐儿先来个轰轰烈烈,再玩个始乱终弃,等心理空虚的时候,找个俊俏的爷们趁虚而入,先让他知道品菊的美妙滋味再说,哦呵呵呵……’
想着想着,口水就从嘴巴上流了下来,一个强壮龟公二话不说,怀里掏了块手巾递了过去,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
“看到没,良白羊聪明就聪明在这个地方,她从不跟人争什么东西,也不涉及江湖纷争,但你看看,富豪人家,官宦人家,梨园姐妹,谁家的外室、小妾、女儿不拿她当亲人,谁家的弟弟妹妹有什么事情,不是她置钱置物操办的,梨行学唱的拜师费,武馆女儿小时得重病请的神医,还有从良花魁找的营生买卖,看看吧,如今这个好妯娌一句话,一张网里拉出了多少人。”
一个事后诸葛亮摇头晃脑,“这江湖是男人的江湖,但男人背后还不都是女人,玩女人,嘿,谁知道是不是被女人玩呢。”
“呦,这么热闹呢!”
门口突然闯进一人,草鞋、斗笠、黑色劲装,因为天冷还裹着一件黄色裘衣,腰间挂着一口刀,一张令牌,打扮甚是怪异。
都说来者是客,但没请帖的就是恶客了。
掌柜的带着两个高大的伙计走了上去,笑道:“这位爷,今个儿咱们酒楼被人包下了,您可有贴子,没帖子这真的是抱歉了”
“别介,我好难得从京城赶来,你得让我吃口饭再说,这不是扬州嘛,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李达的人,这是他的地盘。”
“李五爷,这自然是认识的。”
“那不就成了,我是他师傅,甭废话了,酒菜端上来,这么多人都等着,还不开饭,搞什么,等新婚夫妇啊!”男子毫不在意的大声道。
有个伙计刚想说些什么,掌柜的忽然眼珠一缩,猛的拉住对方,恭恭敬敬道:“知道了,官爷。”
那人抬了抬斗笠,露出眼角的一道伤疤,嗤笑一声,“倒是有些眼光。”
将腰间牌子往桌面上一放,一个铜钩铁划的‘尉’字!
酒楼整整一层,就唯独他一人吃的满嘴流油,毫不介意别人眼光,而其它所有人都屏气息熄声,像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自家席面,各位不要拘束,千万别拿自己当外人!”
人未至,穿石裂金的声音炸开,酒楼里用来装饰的火烛灯笼猛的一阵晃动,然后一道身影大踏步进来,并不高大,甚至并不健美的身躯,却给人一种霸王降临的恐怖气场。
在他身后,内八堂、外八堂堂主依次走入,个个虎狼之姿、磨牙吮血,明明人数不多,却盖住了所有人的气场。
郭通没理会所有人的眼神,大马金刀的走到了主桌,坐到了主位上,仿佛这么一通大场面是他为自己开的一般。
“各位吃酒,别见外,但漕帮的家务事,郭家的自家事,各位也别太见内了,我们漕帮人有自己的规矩,外人掺和,不好。”
吴茉莉眉头一挺就要开口,却被吴家馆馆主猛的按住,两眼死死盯着对方,表情不可思议,吴家拳是内家拳,所以吴馆主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对方体内宛如火炉般的热气,以及那在酝酿的凶猛杀机。
不是在威胁,也不是在恐吓,是真正的,一旦反对,就会被扑杀当场!
扬州城第一打家,不是三大武馆馆主,是眼前这位!
‘不可能吧,那个境界,在江南这么个武风凋敝的地界,会有人突破到大拳师之境么。’
“家务事?很快就不是家务事了。”
美貌女人拉着一位十五六岁,半生不熟的少年,一步一个台阶,从楼梯上缓缓走下。
刀疤男张大了嘴巴,嚼到一半的鸡屁股从嘴里掉了下来,“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少年人有些紧张,被美妇人拉着手,脸色还有些红,眼光闪烁来闪烁去,畏畏缩缩,不知该看向哪里。
郭通面色不变,眼孔幽深,笑道:“你入我郭家大门,生是郭良氏,死也该是郭良氏,怎么就不是家务事了?”
良白羊额头上还抹着药膏,绾了下额间黑发,我见犹怜,但说出的话来却铿锵有力。
“今日请各位来做个见证,我良白羊,与这郭通,自今日今时起,绝婚(即离婚)!”
郭通脸色一瞬间变的铁青。
第一百一十六章 最毒妇人心(五更)
一个时辰前,醉人馆二楼里间
“你就不担心?”大粽子问小粽子。
“担心有个屁用,”小粽子、不,李达从窗户外悄悄探了探头,偷窥了一圈,街道上人水马龙的,没看到有埋伏人手。
“正好,趁着郭通的人不在,我先风紧扯呼了。”
“你去哪里,我很担心良妹,想去龙飞酒楼看一眼。”
“你这就是标准的言情话本里,男二号的想法,总认为女主不行,但你要证明的,其实是自己够行,这时去有个屁用,看来你做了这么多年备胎不是没有理由的。”
恶面陈和李达不欢而散,恶面陈纠结了许久,叫小梅拉了辆马车,直往龙飞酒楼赶去,等感到门口时,正好听到了良白羊义正言辞的那一句,心思顿时复杂起来,隔壁女神终于跟土财主闹掰了,离婚后却没有和隔壁老王好起来,转而投入了高富帅的怀抱,所以隔壁老陈心酸了。
古代女子地位低下是常识,七出、三不去什么的就不提了,《婚姻法》更是屁股歪的不可思议,但是有一点很重要,无论《汉书》《唐律》《宋刑统》元《通制条格》《大明会典》,还有不大可能出现的《大清律例》,上面都有明文记载,女人其实是可以主动离婚的。
行话叫义绝。
但在这个男性为尊的世道,这种方式对于男性的侮辱比送老婆还要强烈,大概相当于女人挺着大肚子走到男友面前,一脸痛不欲生说这不是你的种,咱们分手吧。
哦,虽然这事郭老大也经历过,但老话又说过,爱是一道光,绿到你发慌,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想象不到你头顶的帽子有多沉。
场上更是一片哗然,吴茉莉更是两眼全是小星星,崇拜的一塌糊涂,于女汉子来说,这比公开出轨还刺激。
‘咔嚓’一声,郭通手上的梨木扶手被硬生生捏成粉末,他老人家铁青个脸,恐怖气场全数爆发,一字一句,“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畏缩害怕的少年人这时却挡在了良白羊面前,生嫩的眼角上虽然依旧忐忑不安,但眼中却没有半点恐惧。
‘那个少年是’
恶面陈顿时想了起来,这个少年人是从那两个邪道手上,与良妹一同救出来的,一路上因为中了妖法处在昏迷中,也着实没什么印象;现在一看,这少年人一身衣裳非富即贵,不过皮肤黝黑,面相普通,却也不像是权贵子弟。
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自己居然看不出对方身上有无拳术的痕迹。
“大胆?”良白羊露出妩媚笑容,“郭通,你是想反对我皇明律例吗?”
郭通冷笑一声,缓缓站起身来,道:“你少糊弄老子是个白丁,没有退婚书,你拿什么离,没有正当理由,你又凭什么离!”
虽然他恼怒的很,但他也明白,夫休妻,妻罢夫,完全就是两种难度。
“《明法户律》第十六条,夫因利卖妻者,妻可议和离,不坐,郭通,你做了什么腌事,真的需要奴家说出来吗?”
郭通眼中诡光一闪:“郭某做事行的正,做的直,从没做过什么有愧人心的事,但你要是勾引他人可是要浸猪笼的。”
良白羊冷笑,“你当然不会承认,你这般姿态,倒是让奴家想起了当年的你,不过你以为奴家没有后手吗?”
郭通心一沉,他从一开始就感觉有些不对,现在他才明白过来,这不对劲的根源就是眼前的少年,尤其是当良白羊附在对方耳边说话时,这种不安更强烈了。
少年人似乎没有在人多的场合说话的经验,脸色涨的通红,嘴巴颤颤抖抖,才在良白羊的鼓励下,鼓足了勇气,道:“我代表干爹问你,当年你自己做的事,到底承不承认,如果你不承认,那么我们王家给人开堂口的权力,就、就要收回去!”
郭通面色瞬间铁青,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最恐惧的东西出现了,这贱人不仅带回了汉留王家的人,而且取得了他的信任。
“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跟郭爷说话,谁知道你是哪家的贱种!”有人怒道。
少年人眼眶中泪水直转,带着哭腔道:“洪门九道十八姓,尊红山上鼎立公,我是王鼎公的后人王人凤,你们谁要跟我插场子对招牌?”
少年人拿起四个酒杯,分别倒了三分之一、四分之一、五分之一,然后搭了个奇怪的山状,掐几个古怪的手势,看起来滑稽又好笑,但是郭通的心情却渐渐沉入海底,这在洪门中叫不分贵贱一碗酒,相互一杯套招牌,不是正宗传人,不会传这手号,外人更是不清楚。
郭通猛的抬起头,眼冒血丝的盯着良白羊,结果就看到这女人似笑非笑,轻轻摸着少年人的头,让王人凤小脸通红,双眼眯起;这好像就在说,自己能把她给男人玩,她照样找个小男人过来玩你。
“抱歉了各位,今日正好是户籍衙门的办公日,老夫手上正好多了一张退婚书,府衙自然要为百姓便利着想。”
那位江宁府的师爷笑眯眯的掏出一张卷宗,白纸黑字,‘……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怨家,故来相对。妻则一言数口,夫则反目生嫌,似猫鼠相憎,如狼羊一处。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愿妻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画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解怨释结,更莫相憎……’
就差双方在空白处签下姓名了。
“夫君,你签还是不签?”
郭通表情突然平静下来,“这就是你想要的?”
“是。”
“我签下了这张纸后,是不是就代表着,王家人自此之后,不再插足扬州洪门堂口之事?”
“我可以保证,不再插手,”王人凤小声的道。
“好!”
郭通手指在背后动了动,黑心蚊面色一凛,悄悄退回了人群里,这是代表着要立刻派人斩首的意思。
不管多大的人情算计,人死了,那都是一了百了了。
良白羊郑重其事的将退婚书收入怀里后,露出最好的笑容来:“我良家人设的宴,郭家外人还是不好参与的吧。”
“良姐干的漂亮!”要不是自家老爹按着,吴茉莉能蹦到桌子上去。
其它人基本上全是目瞪口呆,暂时还缓不过神来。
郭通已经丢尽了脸,或者说性格举动完全在对方预料中,软刀子割肉,正中了对方的算计,这个时候反倒是彻底冷静下来。
“好歹也是夫妻一场,饮一杯酒水都不行?”
“奴家不是那么小气,只是接下来的事,您在场不合适。”
良白羊转过身子,忽然娇笑道:“一夜夫妻百日恩,今日王家家主王人凤作证,我良白羊愿意改嫁入户,给亡人鼎公老爷守活寡,鬼婚冥配,坐这王家的太奶奶之位,生前死后,不要王家一点家产,只求生时非夫妇,死者葬同穴,所以今日请大家来,参加的不是离宴,而是婚宴。”
良白羊眼冒寒霜,一字一句,“还有就是,今日过后,做为王家唯一的长辈,汉留十八姓之王姓,这扬州洪门漕口的龙头,日后便是我王羊氏说了算!”
啪!!
整座桌面四分五裂,汤水吃食洒的满地,一道凶神恶煞的黑影脚跟踏在地面,十来块青石板砖同时崩裂,转步崩拳,就像是攻城锤撞在城门的巨大动静!
轰!!!
好似风暴炸开,郭通暴烈凶横的一拳,竟然被少年人马步横架,两条手臂青筋暴起,筋肉如铁,气血裹在表面,王人凤哪还有之前半点畏畏缩缩,眼神坚定的道:“不许你欺负我白羊阿姐!”
两人脚面上全是泥灰色的粉末。
“动手,”黑心蚊怪吼一声,内八堂外八堂,漕帮忠心的干事全部拔出了刀具武器,向良白羊扑了过去,外面源源不断冲进的漕帮打家。
早已等候多时的笑面狼带着一小部分忠于良嫂的护卫挡了过去。
“看什么看,还不帮我干女儿出气,”老鸨婆有气无力的道。
两个龟公拳师二话不说,加入了战场。
“人情债难还啊,”吴馆主叹了口气,看似轻轻一拍,桌面翻起,直接撞开了十几人。
胡旦角掐了个梨花指,梨花枪挡住了跃跃欲试的吴茉莉,一笑倾城,“男儿家的事,女孩子不要插手。”
“您帮不帮我姐儿出气,不然你儿子我回头就打了!”一个宠妾扭着富商的腰肌,恶狠狠的道。
“帮、帮帮,”富商有气无力的一声喊,一挥手,重金雇佣的护卫扑了过去。
场面乱的一塌糊涂,整座酒楼成了战场。
“叔,我们打谁,”牛铁胆傻了吧唧的问。
“打、打个屁啊,看热闹!”牛舵主二话不说,对着头皮就是一巴掌,怒其不争的道。
“洪拳拳系最年轻的拳师王人凤,还有这么多拳师打家,连弩都动了,到底什么情况,”刀疤男只感到嘴里泛苦,两眼呆滞看着眼前的刀光剑影,他真的只是来噌个饭而已。
……
一座千料大船突然出现在了扬州河河面上,气势汹汹的往河岸码头扑去,李达这个小粽子站在甲板上,一脚踏在炮口,满脸的意气风发。
“你怎么提前招呼我们了,计划有变,怎么变了?”项管家老脸满是问号。
“大体上不变,细节上有一点点改动,不用特别在意。”李达咧嘴一笑。
“什么细节变了?”项老管家直觉上感到一丝不妙。
“临时增加一项,”李达顿了顿:“扬州城七个码头,给我一座一座的轰过去。”
“老子要踏平漕口!”
第一百一十七章 凶险扬州(第六更)(求订阅)
在大嫂消失之前,李达的计划是这样的,不断对郭老大进行挑衅作死竖中指,不停叫嚣着你来打我打我啊,一旦郭通忍不住动手,那就彻底把事情闹大,于朝廷来说,就没有收拾不了的江湖帮派。
不过这计划有很大的不确定性,杭州知府不一定跟他们一条心,阳司上级也指不定愿不愿意搭理李达,说实话李达之前都准备联系自己那个便宜美女徒孙,假戏真作,彻底让郭老大获得反朝廷势力‘寻龙社’的友谊。
但计划越大,变数越多,虽然老神棍拍着排骨胸保证他算无遗漏,但以他最近夜尿频多的表现,李达相当没有信心。
而在大嫂出现之后,一切都简单多了,既然大嫂有把握从名分上压住郭老大,那还说什么,直接抄家伙上就完事了,打的多狠都没所谓。
‘上洞八邪仙’做为阳司著名通缉犯,李某人做为铁骨铮铮的朝廷鹰犬,那是必须追杀到底,轰碎几座仓库算什么。
这可是天字第一号公事!
‘轰!’
‘轰!’
‘轰!’
‘轰!’
看着古渡码头上炸出的烟云火光,李达如是想道。
漕口不是没有船,只不过当这些几丈长的浅底粮船被‘镇狱号’一一轰沉后,码头上的打仔也就只能打gg了。
在这大航海没开启的年代,一个恐怖大船的威慑力是难以想象的。
这是李达给自己留下的最强一张底牌。
至于‘镇狱号’之前的离开,当然只是烟雾弹,扬州附近水网纵横,做为五分之四的扬州龙王,怎么可能找不到一条人迹罕至的河段。
指望着你家李五爷吃人还想吐骨头!
你做梦呢!
“去下一个码头!”
扬州漕口数万人,不可能数万人都是打家,不然郭通就直接开门造反了,做为七个码头话事人之一,李达很清楚,漕帮打家的数量跟码头工人大约是二十比一的比例,补品、金创药、刀械修行、安家费,那都是在大笔大笔的甩银子。
所以哪怕郭老大领袖气质满级,他也只能养上两三百号打手,这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是从其它势力收编的。
所以当每个码头中,敢冲上来的郭通死忠被轰的或死或残后,剩下的人,也就只能李五爷的大炮下瑟瑟发抖中。
毕竟真理总是在它老人家的胯下范围内。
几乎所有的江湖打家都没见识过这么大阵仗,江湖械斗居然架火炮!
惹不起,惹不起!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项老管家看着李达打炮如流水,心疼的直哆嗦,炮虽然是从漕军淘下来的半沉货,但这炮弹可是真金实银买下来的,除了沿海几个大型海盗势力,谁还没事开炮场啊!
“等等!”
轰了两座码头后,‘镇狱号’居然杀到了自家码头,舢板上持刀拿枪的三十几号人,但却犹犹豫豫,没有第一时间冲上来。
“何三通你这条死咸鱼也想跟五爷我斗!”李达扯着嗓子喊道。
“五爷误会了,您的炮打的震天响,扬州城附近谁听不到,郭通的几个耳目已经被我们拿下,我们当然是跟五爷您混了!”
何三通苦笑一声,从人群中丢出七八个五花大绑的人,薛裕、黄四角等熟悉面孔赫然在列。
李达心思电转,他注意到,这些人中有大半都是原‘纹面华’的手下,一身精干,看上去十分凶恶。
‘水坝码头原来也是强势的大码头,不然纹面华和何馆主也没本事摆明车马的跟郭老大硬顶,虽然最后也凉了;而这些人投降之后,都被安排到码头上最苦最累的差事,这是准备再搏一把?’
但李达还是没有立刻相信他们,眼中凶光一闪,道:“别废话,干脆点,投名状!”
何三通深吸了口气,一把扯来黄四角,低声道:“黄兄弟,借口饭吃!”
两个人扯开黄四角上衣,在他惊恐的眼神中,何三通的八斩刀的刀尖一转,捅入了对方肚皮。
其它人默不作声,手上刀、矛、水刺,一人捅了一个血窟窿,直到对方身上没地方插的时候,才用上衣将他一裹,抬到江边,‘噗通’一声丢进江里。
李达惊讶的发现,他对于这些事居然习以为常了,这一年的时间里,自己在适应着环境,环境又何尝没在改造着自己。
一个接着一个郭通亲信被乱刀捅死,有破口大骂的,有痛哭流涕的,还有跪地求饶的,这其中就包括当初庵堂内,拳术排名第一的薛裕,只不过这时的他,在李达眼中也只是个普通的小角色。
出乎意料的,动手的除了原纹面华残党外,还有两个原庵堂弟子,其中就有断指刘儿子刘平安。
李达目光若有所思,脚一踢,将船上的绳子丢了下来,喝道:“自己选的路,不要后悔,这一场打完,日后大家都是自家人!”
三十几个赤膊汉子踩着水爬上了船。
“那是什么?”
李达指着码头上那座巨大的神龛,还有神龛里的无面神像,微微皱眉,他在它身上,感受到了一股邪恶又熟悉的波动。
“五爷,那是郭通让我们祭的漕神,还千万吩咐,香火不能断。”刘平安如今态度恭敬的很。
“轰了它,扬州漕口只能拜一个神,”李达点燃了火炮的引信,“那就是扬州龙王!”
轰!!!
神像炸裂。
……
“哇!”
一口血水从罗法的口中喷出,而他的声音却苍老而狰狞,“有小儿辈在坏我的根基,速去阻止他!”
罗法重新恢复了神智,他回头一看,整座龙飞酒楼上下几层染了一片血色,无论哪一方势力,现在都已杀红了眼,衙役捕快们赶到了,却不敢冲进去,已经有人骑着马去江北大营调官兵去了。
江湖厮杀到了这一个层次,已经不是他们能够参与的。
郭通一方死伤惨重,外八堂中,仅有江口九爷还在抵抗,其它爷字辈的全部报销,内八堂中,账房黄被一根弩钉在了脑袋上,死不瞑目,刑爷被劈成了人桩,花色白瞎了一只眼,还提着一口溅血刀在二楼冲杀。
另一方面,老鸨婆的两个拳师龟公一死一残,自己挨了一刀,好在肚皮上脂肪厚,没被砍断肠子,两个倒霉催的富商被活活打死,剩下的女人们不是逃走,就是躲在床底下瑟瑟发抖。
笑面狼和黑心蚊这对生死兄弟一人小刀,一人水磨鞭子,在门走廊楼梯上或奔或窜,偶尔交错间,便有一块血肉飞起。
“为什么出卖大哥!”
“打赢了就告诉你!”
两人眼神交汇,戾气上窜,恶气罩体,黑心蚊的水磨鞭子上沾满了骨屑肉泥,笑面狼的小刀还剩三把,另外七把分别插死了七个人。
“漕帮人做事!”
“刀口上讲话!”
“生死勿怨!!!”
二人同时撞开了挡路者,刀和鞭,杀在了一起。
“老娘我三岁见你到老,你这小浪蹄子下面软,脑门硬,眉心长倒纹,标准的寡妇克夫相,关键是面黑心软,这是克人又克己,老娘就不该信你个邪!”
良白羊不答,在她身边躺着的是昏迷的吴茉莉,女汉子猛而不凶,简单来说傻大胆,刚上场就被一记凤眼拳戳入了气窍,两眼一白就不省人事了。
“下面打的怎么样,你勾上那个雏鸡抗不抗的住郭通这凶人,这姓郭的疯起来老娘我也怕啊,”老鸨婆依旧喋喋不休。
“不用看了,光看下面打雷一样的动静就知道没完,郭通当年外号叫什么来着?”
“剥皮郭。”
“是啊,有一次老娘看到他身上的刀疤,吓的半个月没和小相公睡觉,你那个小相好老实巴交,是不是这剥皮郭的对手啊?”
“他不是我相好。”
“老娘当然知道他不是你相好的啦,真要是相好的,你哪里舍得让他跟郭通打啦……”
一楼,刀疤男正躺在一具尸体下装死,脸上故意抹了几道血,一边在心里祈祷,‘你们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然后一声大地摇晃般的重响,酒楼里的一根承重柱砸了下来,重重砸在地面,只差一丝丝,就落到了他的脑袋上。
刀疤男两眼瞪的老圆了,汗水‘刷’的落下来,再也不敢装死,匍匐状向外爬去。
‘比‘山’级的妖魔还恐怖啊,九龙拉棺之劲,千军万马之势,这才多大就证就了‘洪太祖’,前途不可限量;还有那一位从头到尾都打了十几种拳了,这是哪门的路数,扬州实在太危险了,我要回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