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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虫梦     道术达人txt下载     道术达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八章 道家常识还是要有的

    赵二娘两眼微眯,像是算账的王熙凤,冷笑三声:“你这是把妾身当成没卵的汉子,随意揉捏,真当会两手毛把戏,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信不信妾身一封状书递上衙门,收了你们的法螺。”

    “别别别,夫人有话好好说,大家都是混口饭吃的,别这么凶气,可千万别去衙门,”老神棍两边告饶,还不断递眼色给李达。

    亲爷爷唉,你可别闹腾了,

    吃饭的家伙可别真砸了。

    李达叹了口气,“收人钱财,与人消灾,既然夫人这边谈不拢,那便别怪我做生意了。”

    赵二娘连话都不想跟这俗人搭,眼色一使,两腕力爆膨的悍妇就按住了李达的肩膀。

    “哎哎哎——”

    老神棍急得跳脚,以他的身子骨,连赵二娘都不是对手,心道这队友找的真坑。

    谁知李达双手一搭,两壮妇跟抽羊癫疯似的,摆个不停。

    “这妖气,深山老林的馊味,糊弄谁呢!”

    李达当初能控制妖性,是因为两种人格间的相互切换,对方哪有这本事,打从一进门,他就感觉不对了。

    就像站在野生动物园中,

    味忒大!

    壮妇身子不断缩小,脸颊瘪起,‘叽叽叽’的乱叫,像是拴住的野猴儿。

    李达按住的部位,白烟肉眼可见的冒出来,一股子烧焦烟味。

    老神棍双眼发直,心道我滴个乖乖,这是真大仙显灵了啊,胸一挺,胆一壮,从什么心,降妖伏魔!

    “呔,你这妖妇,不守妇德,信口雌黄,恬不知耻,男子纳妾是天经地义,女人家就该从夫、从子,就算你家夫君要你跪着伺候,你也得翘起屁股,换作老夫那时候,你这都浸猪笼八回了——”

    老神棍骂的正爽时,一股力量从后一扯,拖着他出了门,回头一看,李达面色发黑,往外开溜。

    “感觉不对,撤!”

    老神棍差点一踉跄,这降妖伏魔,还得看感觉吗?

    今个儿风和日丽,鸟语花香,

    感觉怎么就不对了?

    李达是有苦自家知,固然这道家文科不讲究法力真气那一套,但人讲思想感情。

    这思想感情,就是与天地间契合的频率,在这种频率下,他才能无咒施法、无印做符。

    打从一进县城,这状态就有点不对劲,但也弄不清是哪点不对劲,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观神法的‘元神’状态,像是一下子被削弱了五层。

    以往巅峰时期,他能打出十道符篆不喘气,但现在,才两张戮妖符拍出来,杂念就像坝上的白蚁,鼓着劲儿的往里钻。

    堤坝一旦裂开,

    洪水将冲溃心湖。

    穿过飞檐的走廊,钻出花园的门洞,在仆人惊讶的眼神中,以冷静的表情,撒了丫的狂奔。

    静如处子,

    动如疯兔!

    老神棍这两条老腿,在这一刻,重新注入了青春活力。

    汗毛刺骨的感觉在背后越来越重。

    妖怪和鬼物,给人感觉是不一样的。

    活人见鬼,就像是吃冰棍,从里到外,透心凉。

    活人见妖怪,就像是在野外见野兽。

    李达‘元神’状态下,感受更细微,尤其是道行的深浅。

    普通的妖物,肌肉一紧,汗毛竖起。

    有道行的妖怪,脊椎骨上钻冷汗。

    道行高深的妖仙,菊花一缩,心思昏沉,似乌云盖顶。

    当初附身的黄皮子,是第二种。

    而黄老太这种化人形的,便是第三种。

    这赵二娘给他的感觉,介乎于一二种之间,属于能solo的对象。

    问题是,李达这职业选手的水准,今个儿一不留神就降到青铜了。

    咣!

    后门被重重关上。

    在无人能看到的掌心,两道奇异的红光拍到了门上,耳中喧嚣声吵的自己心烦意乱,脑中嗡嗡作响,视野一阵清晰一阵模糊,无数道黑影反复叠加,比晕车感还要强上十倍。

    李达再也忍不住,浑身一抖,世界索然无味。

    最后的目光,便是檐下门缝中刺出的棕色尖毛,瞬息间裹住大半张门,像是蠕动的长毛怪,被符光一照,全部焦黑枯萎。

    ……

    赵二娘到底没敢在大街上行凶。

    二人混在人群中,彼此互看一眼,同时松了口气。

    “吓死老道了!”老神棍老脸冷汗直流,腿抖的像在跳老年迪斯科。

    李达面色苍白阴沉,不说话。

    这才几日功夫,自家好不容易练出的‘元神’,怎么就有倒退的迹象。

    没听说不升级还会下降的,

    虽然自家出道即巅峰,

    但是也没强到要削的地步吧。

    见鬼了!

    “坏了,忘了通知赵官人了!”老神棍一拍大腿,满脸懊悔,也不知是在后悔没救到人,还是那三两银子没到手。

    他把希冀的目光望向李达。

    “你觉的以我现在的状态,还能救人吗?”李达冷着脸反问。

    “那自然是不能的,不能的,”老神棍讪笑道:“调整感觉,调整状态。”

    “那赵二娘有些不对劲,不大像是完整的妖上身,姓赵的既然之前没出事,现在也死不了,”李达长吐了口气,道。

    “可惜了,早知道先收定金了,”老神棍嘀咕。

    过了片刻,老神棍见李达面色渐渐好转,探头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出城取装备,再想办法。”

    结果二人就在城门口,看着一条长长的队伍,陷入沉默中。

    “小哥,这是咋回事,怎么排了那么多人,”老神棍发挥自己嘴皮子优势,到处打探情报。

    “嗨,听说江宁府来了位大人物,所有府、县、卫全数戒严,再过几日,连城都不让进了,我这种的菜可得赶紧卖掉,不然可就黄了。”

    “大人物,六部的,还是督察院,东西厂?”

    “都不是,好像是什么大法师,皇帝陛下都要尊称的厉害角色,叫什么真君来着?”附近一位皮货商插嘴道。

    大法师?

    李达面色微变,这大法师可不是随便就能称呼的。

    道家法度森严,受箓道长、开坛法师、祭天法师,层层往上,只有祭天法师才有资格被尊称一声大法师。

    而就算加他在内,白云观有史以来练出道行的三人,都只能当个受箓道长,这不是本事上的差距,完全就是地位不同。

    小庙是容不下大菩萨的。

    “呼,总算是排出来了,”老神棍擦了擦头上汗,看着在城门兵丁的指挥下,黑压压的一片,吐槽道,“这阵仗,跟一品大员出巡一样,对吧,大兄弟。”

    李达却没有理他,表情带着些奇异。

    “感觉又回来了!?”

    在老神棍看傻逼一样的眼神中,李达又排进了入城的队伍。

    搞了半天,感觉,是排出来的吗?

    ……

    树荫底下,老神棍一边乘着凉,一边啃着刚买来的青枣,翘着二郎腿,偶尔看一眼黑压压的人群,优越感十足。

    “我明白了!”

    李达满头大汗的从人群中钻出,一身单衣像是从水里拧出来的,满头大汗,他却浑然不觉,甚至还有些兴奋。

    “大兄弟,你这都排三次了吧,先来颗大枣解解渴?”

    李达这才感到口干舌燥,虽然南方二月的天气还有些微寒,但架不住这人挤人的火气,连忙啃了三颗枣,这才缓了缓。

    “你知道这修道人士为何都住在山上吗?”

    老神棍琢磨了下:“吸取日月精华,吞吐天地灵气?”

    “屁,海拔越高,能呼吸的氧气越少,再说天地六气最多跟时辰有关,跟山上山下有个毛关系。”

    老神棍想了想,也对,道家的六气是指朝霞、沦阴(晚霞)、沆瀣(北方夜半气)、正阳(南方日中气)和天地、玄黄气,的确跟山没多大关系。

    “修身养性?”

    “确切来说,是待在城里无法修身养性!”

    李达在这县城里只待了一日,便就感到浑身不舒服,加上之前对付赵二娘的状态不对劲,让他差点以为自己‘功力倒退’。

    这高考才结束多少天,这丫退的也太快了点。

    现在李达明白过来,原来搞了半天,不是自己的问题,而是环境问题。

    单从文科,不,是《观神法》的角度,修道之人,感应到某种天地频率,是画符念咒的基础。

    而人越多,这种感应越杂,在乡村还好些,顶多百来号人,而整个县城数千口人,量变足能引发质变。

    自己‘调频’的能力被人为干扰了。

    “怪不得道家都说什么茫茫苦海、沉沦罪业,十有九八也是跟自己感觉到的一样,本来是105.8的频,硬生生给调到恐怖广播里了。”

    做为唯物主义者,李达更愿意从现象研究本质,而不是从现象牵扯到道德,所以他倒没有半点畏惧心理,反而有些蛋疼。

    “还是山里好啊。”

    “山里?大兄弟,你原来是在那座洞府中修炼的?”老神棍八卦道。

    “洞府,”李达嗤笑一声:“穷道士才住洞府,有钱人都住山顶别墅的好吧。”

    外行,

    真外行!

    洞府,顾名思义,你要先在山上挖个洞,再搭个窝。

    这能联想到什么?

    没错,

    山顶洞人。

    事实上,洞府,那只是给没混出头的同行住的。

    比如历史上某几个著名道人。

    山中宰相陶弘景,上清宗一代天师,刚上茅山时也是‘结庐隐居,开丹炉,建丹灶’,不过当傍上大款,支持粱帝萧衍称帝后,皇帝动用民夫上万,在山中建了座超级道院朱阳馆供奉,送银送钱送粮,就差送女人了。

    再比如,全真祖师王重阳刚传教时,苦逼到挖穴而居,还自书榜额‘活死人墓’,不过当他徒儿丘处机给金世宗主持万春节大醮,全真大兴后,便在山东大兴宫观,盛极一时,丘处机更是主持长春宫,一统北方道门。

    更有,明成祖为了供养张三丰,命工部侍郎、隆平侯张信、驸马督尉沐昕,征调农夫三十多万,所费百万计,大兴土木,在武当山建三百三十三处宫殿,分八宫、二观、三十六庵堂、七十二岩庙、十二祠、十二亭、三十九桥,又遣道士两万多人供奉。

    所以说,别误会,真的别误会,道家大牛都是以住山顶别墅为目标。

    只有李达这种苦逼道士才会钻洞府。

第十九章 祖宗的智商压制

    很多人的印象中,古代民间是禁器械的。

    但事实上,大多数王朝,禁的都是甲、盾、弩、矛等能造反的大战兵械,对于刀棍一流,反倒宽松。

    不过这也跟王朝属性有关,大多时候,外族入主中原,会防的很严密,而汉人王朝则好一些,其中以明朝为盛,有明一朝,是连弩、枪等兵械都是可以民有的。

    所以民间武学最发达的时期也是明朝,大多数武书都是从这个时期传下来的。

    但就算这样,李达也没光明正大的提刀入城。

    不是他怂,

    而是他手上的家伙,是标标准准的军用战刀,尤其是刀身,血迹斑斓,一看就是杀过人放过血的。

    刀哪来的?

    捡来的。

    从哪儿捡的?

    阳司天干地支的尸体旁。

    这不找死嘛!

    所以李达脑袋只转了半圈,就打消了这个想法,把刀和符篆一流的装备,在城外找个地方埋了起来,准备走的时候再说。

    如今是没办法,一到城里,操作水准直线下降,而如今手速不行,只好装备来凑了。

    县城七八里外,官道右侧百丈,有一片烂泥地,当地人叫淤泥潭,淤泥潭后有一座老山。

    李达的杀人家伙,就藏在这山潭之间。

    “这地儿好臭!”老神棍捏着鼻子,黑泥地里,一股子烂鱼臭虾的味道。

    “马上就到了,”李达头也不回的道。

    绕到一颗三根枝桠纠缠在一起的树前,李达蹲在树下的草窝子里扒拉起来,老神棍则百无聊赖的四处张望,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听到了低微的狗叫声。

    “野狗?”老神棍嘀咕了声,见李达还没起身,忍不住道:“还没找到?”

    “是啊,奇了怪了,明明藏在这里的,老道帮把手,给我在附近找找,老道?”

    半晌没有回应,李达转过身,双眼一缩,只见锋利的刀口正抵在老道脖子上,年轻人阴沉着脸,另一只手上,还抓着个包袱。

    至于老道他,两腿又在抖老年迪斯科。

    是他!

    那个杀人如屠狗的爱狗党!

    李达心思电转,脱口道:“你想对我师父做什么!”

    “……”

    “快把我师父东西还回来,不然我师父神通广大,施法收了你!”

    老神棍腿一软,差点没跪下,大兄弟唉,你这是在搞啥,你是想搞死我啊。

    “这刀,这符,是你的?”

    爱狗党的声音有些沙哑,迟钝,但是有一种荒山野狗的磨牙利齿味儿。

    两字,凶悍!

    “当然,我师傅可是上清宗传人,上代高功法师,你态度放尊重点,我师傅连人形的黄皮子精都收过,何况你这区区凡人!”

    哎呀妈嘞,老道我什么时候有过这战绩,别说人形的黄皮子精,就连普通的黄鼠狼,咱都没见过一只。

    爱狗党想了想,居然把刀收了起来,认真道:“原来是法师,那我失礼了。”

    他信了?

    他居然信了!?

    李达与老神棍对视一眼,有个共同念头,这人,脑袋大概不大好使。

    “既是这样,相逢便是缘,你把老道的东西交出来,老道保你平安,”老神棍装的大仙姿态,指望糊弄过去。

    爱狗党死鱼眼盯了老神棍一会儿,忽然道:“你会收妖,正好帮我个忙。”

    “这个——”

    看着这口刀,二人再度回想起镇关西被殴打至死的恐怖。

    没别的,

    就是从心。

    ‘大兄弟,收妖这事儿怎么办,要不找个机会溜吧。’

    ‘好主意,反正我跑的肯定比你快,头一个死的肯定不是我。’

    ‘咳咳,那咱还是收妖吧,大兄弟这次可真的要指望你了。’

    ‘别逗了,感觉虽然回来了,但冷却时间还没过,你得再等会儿。’

    ‘还等,再等老道我就要上天了……’

    爱狗党背后,两人用目光敲着摩尔斯电码,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

    肛是不可能肛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肛的,能怂就怂吧。

    李达情绪还不算太坏,毕竟一来他会收妖,二来他跑的比老神棍快。

    反正第一个倒霉的肯定不是他。

    爱狗党止住脚步,沙哑道:“对面岩壁上有一座猴窝,猴窝里有几只异猿,等会儿我把猴头引走,你们替我入洞取一种猴精花,这类种药就像是猴子皮毛,好认的很。”

    他顿了顿,又道:“不要想着逃,我这鼻子,能抓三里内的味道,你们逃不掉的。”

    “帮我这个忙,我狗拳传人欠你们一个人情。”

    种药!

    李达记忆中,马褂男好似说过这个词,而且狗拳传人——

    ‘小哥儿你需知道,但凡敢称某家某姓某拳的拳师,那都是关门弟子,是老师傅培养出来撑门户的,无不是精悍的打家,千万不能惹。’

    只不过这狗拳——

    李达有一种强烈的吐槽冲动。

    你听说过一招从天而降的棍法吗?

    爱狗党示意二人藏好,提着刀,身子弓的脊椎要弹出来,一步一步,凶意十足。

    ‘吱吱’‘吱吱吱——’

    叫声越来越急促。

    李达感到肌肉一紧,汗毛一竖。

    老林子深幽,树叶在四周‘哗哗’作响,狂叶飞舞,两道毛影在树叶中炸开,四条黑影连珠暴雨般扫来,这要砸实了,骨断筋裂。

    爱狗党身子往前一纵,骨节似弓似弦,身子扯长了半尺,往草堆里一滚,原地一蹦,银光一闪,刀口跟弹出似的,一声惨叫。

    半截毛爪子血洒当场。

    另一只大型野猴缩颈圆背,脚蹬爪刁,爱狗党五指如钩,指节一炸,扣着小臂就是猛的一砸,黑泥四溅,好似一声空炮响。

    电光火石间,爱狗党只感到脚踝猛的一痛,两只黑掌一刁。

    ‘猴形最善刁巧劲,手当脚,脚当手,最凶险。’

    ‘猴拳、醉拳、地趟,对付一门,就要小心三门。’

    江南有五猴拳,四川有猴形,东南三省少见,他没试过。

    好在他象形入体,拧身一滚,像是野狗翻身,刀影层层护身,稳马硬桥的桩功,给他争取到了时间。

    两猴一人,同时滚入深林中。

    老神棍悄悄看了眼李达,李达微微摇头,二人躲在树后,足有半炷香时间没动弹。

    正当他站的腿脚酸麻之际,树叶婆娑,一只巨型怪猴钻出。

    老神棍咽了咽口水,只感到唾液在口腔中渐渐变干,胸口发紧,吓的!

    这野猴比人还高出一头,浑身棕黑毛发,四肢有人大腿粗细,移动之际,条条筋肉像绳子扯在一起,鼻孔朝天,很快就消失在二人一猴的方向。

    这猴子怎么长的比猩猩还壮?

    有尾巴啊!

    李达闭着眼,确认再没妖气后,这才微松口气,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三只猿妖。

    单论妖气,这三只猿妖远不及黄皮子精,甚至是赵二娘的层次,但是李达宁愿对付前两位,也不愿对上这几只。

    有妖气是一回事,

    战斗力又是另一回事。

    这三只猿猴的体内,

    藏着一颗生撕虎豹的心。

    这也是为何妖怪普遍要比鬼怪难镇。

    斗法不行,还有近战输出。

    李达二人缓缓往洞口摸去,前有狼后有虎,不对,前有猿后有狗,前者成精了,后者爱狗成疯。

    都不是好惹的。

    李达在这洞口里,感受到了一股浓烈,却无人操控的妖气。

    他明白了,就像是草原里狮子撒尿,圈定地盘一样,这些成了精的野猿,也会用同样的方式,保卫着自己的地盘。

    这洞有妖气!

    怪不得这爱狗党要找他两帮助,因为凭他自己,根本进不去。

    于李达来说,鬼气和妖气只有感应上的不同,但具体怎么分类,或者到底是不是两种不同的存在,他不知道。

    鬼气,总跟怪异、幻象、奇诡变化脱不开关系,给人造成视觉听觉上的恐怖。

    就像是记忆外的黑白片段。

    而妖气更有攻击性。

    黑暗之中,无数只猴眼眨来眨去,李达每走一步,就像是往毛堆子里挤,酥麻、酸痒、难受。

    ‘元神’状态下,澄澈干净的湖水中,万籁俱寂,波澜不惊,忽然间,一只猴头倒影出现在水中。

    一只接着一只,越来越多,密密麻麻,趴在一起,瞪大眼睛,往水中心捞去。

    环湖一圈,其实有一座无形的堤坝,这堤坝就像收音机声音所能扩散的范围,是现实与‘外神’的界限。

    而这些猴头,却能绕过这一道堤坝!

    李达想到人猿进化论、想到了达尔文,想到孙大圣,最后定格成两字。

    心猿!

    他摩梭了下手掌,哪怕看不到,也能感受到,皮肤上的绒毛在大量繁殖。

    猿能成人,

    人为什么不能返祖?

    这就是原理。

    没有妖上身的妖上身!

    ……

    老神棍在在门口焦急的踱步,外面凶险,猴头随时会回来,里面更凶险,猴头的老窝。

    走也不敢走,那狗,不对,那人可是杀人不眨眼的。

    老神棍突然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已陷入进退维谷中。

    “都是财帛迷人眼啊,罪过!罪过!”

    眼角扫过草丛,看到一抹银光。

    咦?

    林子里咋会有一锭银元宝呢?

    我捡捡看。

    嗖——

    一阵天旋地转后,老神棍被倒吊在树上。

    一窝半大的小猴子从树上草窝子里窜出,指手画脚,叽叽喳喳。

    猴眼斜着老神棍,

    就像是在看傻逼。

第二十章 富贵不能淫

    老神棍老脸涨的通红,不仅是脑充血,还有一股羞愤的情绪。

    老子堂堂人类,

    活了七十多岁,

    如今晚节不保,

    倒掉富士山下。

    “小猴崽子,快把老道放下,不然施法收了你们,让我大兄弟收了你们!”

    猴头虽然灵巧,但也听不懂人语,叽叽喳喳,开开心心,拉绳的拉绳,打结的打结。

    就跟满载收获的猎人,提着猎枪,扛着猎物,斗志昂扬的回家了。

    李达自不知道这一切,他更不会想到,安排望风的队友,会被猴崽子的智商压制。

    他高估了老神棍的智商,把他当人了。

    他正在全力以赴,镇压心猿。

    ……

    道家的等级是很难划分的,因为学科不同。

    单是他这一脉,百多年,十多代,包括他自己,仅有的三位,谁也不一定不如谁。

    一代祖师,也就是传说中观神如己、天地相契的那位,那未必就比李达强。

    无它,厚古薄今,人之常理。

    比如道家鼻祖老子,他就真的比开创符篆道派的张道陵,整顿道统科仪的寇谦之,三教一家的张伯端,性命双修的丘处机业务能力要强,知识面要广?

    这还真不一定。

    这些大佬背后都是有皇帝撑腰的,资源多,人脉广,不比国家级图书馆管理员要差到哪儿去。

    现实可以被打败。

    而传说是无敌的。

    解释这么多,只是想证明,李达虽然年纪轻、辈分低、手段少。

    但巅峰就是巅峰!

    出道即巅峰,那也是巅峰!

    不比白云观前两位差上一丝半点。

    就在密密麻麻的心猿,海底捞月般,漫溢到湖心之际。

    李达的反击开始了!

    水天一色,万籁俱寂,莲茎从水底快速生长,李达身体表面,下丹田到中丹田,再到头顶百会穴,都微微发热。

    这在中医学上,叫贯通中脉。

    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

    随着莲花的旋转,一股热、麻、涨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这只是表象,就像超声波反射一样,天地频率在往莲心做高速周期性运动。

    按照《观神法》的描述,这叫籍‘人天合发’兴‘人神感应’之理,回其天机,复其本体。

    莲花越转越快,最终与天地万物之‘精华’一起变成一个金黄色的参果。

    猴头全部疯狂起来,拼命往果子上抓去,

    这参果形如睡着的婴儿。

    一股难以形容的奥妙散发。

    寂静之中,婴儿似从梦中慢慢醒来,在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中,掐火指。

    瞬间,水中火,火中水。

    水面之下,红光浮起,熊熊烈火!

    不是每个猴头都叫悟空。

    ‘吱吱’声中,所有猴崽子被烧成精光。

    李达睁眼。

    妖洞被破!

    眼前,遍地焦毛。

    看了看左右,不知不觉,自己已走到山洞深处,左右望去,两大一小三山洞。

    李达刚要选择,脑袋一晕,就像是坐久了,一下子猛的站起来,头晕,脑缺氧。

    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深深的疲惫。

    正如一般手速快的男人,持续时间都比较短。

    道家文科可以做到‘瞬息施法’,但缺点是持续时间不长。

    施法秒射,

    行法也秒射,

    时间短的连他自己都怕。

    李达叹了口气,眼神呆滞,神光收敛,小号上线。

    假如三魂七魄的说法是真的,那么李达穿越后,就有六魂十四魄。

    他切换的,是原主的魂魄。

    就像是磕下了蓝色小药丸,瞬间神采奕奕,精神充沛。

    但感觉却消失了。

    眼前的光、色、形、影,像是被镀上一层灰。

    这是普通人的感觉。

    黄皮子附体,等于把小号等级清零,而且道基损坏,永无恢复的可能。

    所以李达一般不怎么用这号。

    但现在大号缺蓝,只能将就着了。

    三个山洞,李达探了最大的一个,刹那间,一股颤栗心寒的感觉从心底炸开,像是普通野兽碰上穷凶恶兽,天性上的压制。

    李达咽了口吐沫。

    从心的收回了脚。

    小号被清零,也不全是坏处,被黄皮子附身后,它的兽性本能貌似继承了下来。

    这里面绝对有一只大妖怪!

    李达悄悄探了探另两个洞口,在左边小洞中,感到一股诱人的香味。

    找到地儿了!

    这口子仅有狗洞大小,李达不得不匍匐前进,洞道蜿蜒向上,艰难的爬了数十丈,洞中酸腐味越来越重,越来越多的山果子堆在一起。

    都说猴头会酿猴儿酒。

    李达现在明白,那都是扯淡的玩意。

    果子腐烂发酵的酸味而已。

    在这群果子中,有三朵花儿分外显眼,四瓣,棕色绒毛,像猴尾巴劈成四块。

    李达百度多年,就没见过这么奇怪的花。

    仙花灵草?

    不存在的。

    道家炼丹,玩的是化学反应。

    摸出一块帕子,将这三朵花裹起,收入怀中,恰好看到墙壁上的小孔,透着微风。

    李达蹭过去,这小孔居然直通对面洞穴。

    然后,他就看到了——

    被一窝子猴头绑在中间、愁眉苦脸的老神棍。

    “……”

    人老了,智商也能返祖?

    猴头们对于老神棍的态度很奇怪,不像是对待犯人,恭敬的很,两个母猴子还剥了香蕉往他嘴里塞——就像是在招待贵宾。

    大约是见他实在不想吃,猴头们叽叽喳喳一片,商量好了后,扒开墙壁的藤蔓,跟抬八抬大轿似的,还不知从哪里翻出一块破布盖上。

    看模样,

    就像是,

    八抬大轿的新娘?

    李达愣住了,这是哪一种操作?

    藤蔓完全被扒开后,猴头‘咿呀呀’跪倒拜地。

    然后,李达看到了一张床,床上那巨大毛绒的身子,还有那沉甸甸的胸脯。

    床脚旁还有一根皮鞭。

    似有似无的喘息声。

    浓厚的腥臊味。

    呵,

    好大一只母猴砸!

    这是,

    交配!?

    老神棍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疯狂的挣扎起来,尖叫道:“放开!放开我!老道我富贵不能淫,不能淫!

    不能淫啊!!!”

    李达沉默片刻,

    缓缓摸了回去,

    人似鸟朝天,

    不死日猴咂。

    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容我先出去想一想。

    ……

    “猴精花,找到了吗?”

    老山外的烂泥地,寻味而来的爱狗党盯着李达,木讷的脸上,充斥着狂热。

    李达打量着对方,一身烂泥烂草,还有几块血迹,尤其是右脚脚踝上,血迹尤为明显,走路过来时,有些轻微的瘸拐。

    但这都遮掩不了,那一身的凶悍气,像一只穷途末路、却死咬不放的疯犬。

    “我师父的东西呢。”

    战刀、包袱,没有半点破损。

    李达点头,递来一块包裹的手帕,爱狗党的呼吸明显粗重了几分。

    “就这些了?”

    “你不是鼻子好使嘛,闻闻。”李达坦然道。

    爱狗党扭了扭鼻子,狗鼻子能辨认两百万种味道,尤其是种药那种独特、奇妙的味儿。

    “啊切!”

    他用力打了个喷嚏,两眼盯着李达:“你身上什么味?”

    “还能什么味,钻山洞里,烂果子烂叶子,说不定还有野兽粪便的味道。”李达面色坦然,浑身赃污,张开双手:“搜个身?”

    爱狗党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不用了,你那师父呢?”

    “我师父为了这件事,牺牲了他珍藏已久的宝物,现在还困在那妖洞里,生死不知,”李达黯然道。

    这不是演技,真是自然感情流露。

    爱狗党认真道:“你师父是个大好人,我欠他一个人情。”

    “那就告诉我真相,明知是妖窟,你怎会一人来采药?”李达盯着对方的眼睛。

    “我师门替我请了位好手,他是西北的训猴人,最善对付这类猴妖,只是我来县城三天,都没见到他。”

    训猴人!

    李达回想起妖洞中看见的那只鞭子。

    赵二娘那特殊的妖上身。

    猴壮妇。

    脑中隐隐有一条线,把它们依次串在一起。

    “帮我个忙,就当还我师父的人情。”

    ……

    衙门有衙门的规矩。

    武行有武行的规矩。

    大拳系、小拳种,泾渭分明,错综复杂。

    不守规矩的人,当地就要有话事人处理。

    这也是规矩。

    四门叟阴着个脸,风吹长衫,竟发出‘啪啪’脆响。

    节节贯穿,一动无有不动。

    这是四路奔打拳的节劲。

    老脸煞气如潮。

    规矩守不住,规矩就不是规矩。

    话事人镇不住场面,话事人就得换。

    这是要他的老命。

    爱狗党从小巷子钻出,肩上抗着个大麻袋,麻袋晃个不停,活像人口贩子。

    “我有事,今日不跟你打。”

    “你师父来此,也不能坏规矩,杀一个,绑一个,这天下还没乱呢!”

    爱狗党脚步不停,无视对方的凶狠。

    “杀狗者死,至于这个,”他顿了顿:“受人之托。”

    “四路奔打,秘踪拳的外架子套路,挡不住我,我也不打老东西。”

    “你总得给我个交代!”

    浦子县城内,唯一撑场的老拳师撂下这句,挡在面前。

    “我跟师父说,日后象形拳不砸你的场子。”

    “好!”

    爱狗党走后,两个纹身汉子从巷外走来,其中一个,恭敬的把外衣给老人披上。

    “师父,放了他,衙门怎么交代?”

    “打行抽签,找个替死鬼。”

    “师父——”此人尤有不忿。

    “象形拳是东南兴起的大流派,他们的面子,不能不给,你日后就懂了。”

    “小拳种入大拳系,难!”

第二十一章 镇山猿

    赵官人脑袋昏昏沉沉,前一刻,他还在家里画画,后一刻,脑袋一晕,就被人绑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一定是那恶妇,牝鸡司晨,阴阳混乱造成的恶果。

    恶妇,你一定要带银子来赎我啊!!

    令人讽刺和搞笑的是,关键时刻,赵官人能指望的,却只能是他厌恶的对象。

    麻袋一扯,赵官人的视线从模糊变清晰,惊呼一声:“是你!”

    李达笑道,“可不就是我嘛。”

    赵官人左右望去,这地儿他熟悉,是城北的一处弄堂,这城北是贫民窟,三教九流,僧道丐盗出没之处,当年他没入赘李家时,就住在此处,雨天漏雨,晴天暴晒,凄惨的很。

    “别叫了,这地界你应该比我们熟悉,隔三岔五就会多具尸体,你以为谁会来救你?”

    “你想做甚,我可是李家主子,朝堂正经的秀才,我若死了,你绝对出不了城,”赵官人倒是一反常态,平静下来。

    “没啥,只是想听听,你上次那没说完的故事,你看到那赵二娘怎么了?”

    赵官人打了个哆嗦,迟疑了下,“我、我看到她睡觉时,浑身长出棕毛,就像、就像是猴妖一样。”

    “所以你才请我师徒收妖?”

    “是。”

    “你在说谎!”李达目光突然变的锐利起来,“妖由人心起,鬼晓人心毒,这世上从没有无缘无故的妖魔,尊夫人并非本身是妖怪,而是被妖魂上身,这是谁做的手脚?”

    赵官人身子微颤,两眼圆瞪,“我不知你在胡说些什么。”

    “那这么说吧,你是赘婿,你夫人是李家家主,不出意外的话,你儿子长大后才能继承家业,无论怎样,都轮不到你这个姓赵的,所以,你只能独辟蹊径,假如你夫人是妖怪变的,你儿子便也是孽种,在这种情况下,李家谁当家?只能是你当家,害妻害子,你这赵官人比西门大官人还狠啊!”

    赵官人像是被人窥尽了心中秘密,脸上燥的通红,急道:“信口开河,我辈读书人怎会做这种伤天害理之事,你信不信我去告官。”

    “告官,好啊,狗兄,给这赵官人松绑,顺便去请赵府的娘子,等我师父从老山归来,把他得到的物证呈上堂去,我看你这赵家赘婿,还当不当的起!”

    李达厉声一喝,拉着他就要走,赵官人整个人像是栽入酱缸,脸色变化到了极点,终于在门口时,身子一垮,给李达跪了下来,哇哇大哭。

    “小兄弟我错了,你可千万别这么做……”

    真相往往离奇,

    因为真相,都是由各种巧合组成的。

    赵官人比谁都恨他家的河东狮吼,但又离不开对方,只能日日与一干同窗借酒消愁。

    就在半月前,县城里来了位本领极高的训猴人,在街道上溜猴耍戏,按照对方的口气,就算是猴妖猴精,都逃不了他祖传的一鞭子。

    赵官人突发奇想,假如把他娘子变成猴子,自己再学了这本事,岂不是予取予求。

    退一万步,就算不成,自家娘子变成了妖怪,那还有人敢信她吗?这李家,不就轮到他做主了!

    训猴人在对方的银弹攻势下点头了,但却有一个条件,祖传的手艺,没有十年八年的苦功是练不出来的,但却可以走捷径。

    那就是事先将妖猿的一丝妖魂勾来,置入人体中,到时只要按照他的秘诀,以鞭训猿,便能将那赵二娘训的服服帖帖的。

    一开始事情是极顺利的,那老山的异猿在训猴人的手艺下,就跟三岁孩童般,顺利的被抽出了魂魄。

    但就在万事具备之际,那训猴人却不知所踪了。

    赵二娘变成半人半猿,不仅脾气没改,而且变本加厉,把他虐的惨不忍睹,动不动就玩家庭暴力。

    这赵官人迫于无奈,只能苦头自家咽,再悄悄寻找那僧道一流,先收拾掉这妖猿再说,之后的剧情,就从老神棍开始了。

    爱狗党听了这事,眼皮睁的老大,就算以他那不高的智商,也大概能明白,自家师门请的那位西北训猴人,十有九八是凉了。

    李达沉默了片刻,感情这智商返祖的,并不只是老神棍一个。

    不过更有可能是这训猴人抽魂取魄时,惊动了老山山腹内那只老母猿。

    化人的妖怪,连他都不是对手,更别提这位了。

    “交易还做吗?”

    赵官人擦了擦红肿的双眼,茫然的道:“啊?”

    “我说的是,你跟我师父三银子的买卖,只要我们帮你制伏那河东狮,不过这事需要你协助,你附耳过来。”

    ……

    三日后,赵府府内,李二娘放下账本,一脸嫌弃的看着从门口进来的赵官人。

    “你这些日子,从早到晚不见人影,又是跟哪个小婊子厮混了!”

    “你是不是又偷偷从账面上提银子了?!”

    赵官人吓的一抖,低头垂眼,老实巴交的等着挨训,李二娘看着对方不争气的模样,怒从心起,又是一顿死喷。

    田园女权不是问题,田园男权也不是问题,直男癌有市场,直女癌也未必没有市场,只要有人能接受你的择偶标准,别人也没资格唧唧歪歪。

    问题的关键是,无论权也好,癌也罢,最令人厌恶的地方,就是总有人想把这套标准,凌驾给所有不愿意接受者的头上,而恰恰好,这对夫妻,都自以为自己是对的。

    被劈头盖脸骂了一大通后,待人走后,赵官人恨恨道:“妖妇,你且等着,今夜就跟你算总账!”

    夜色微沉,月色像是裹上一层清辉,李二娘正穿着小衣,躺在床上酣睡。

    睡姿很不雅,身子蜷缩,手脚拱起,像是一只母猴子。

    梦中,李二娘恍惚间醒来,飘起,走出门外,身子越飞越远,不知何时就出现在城外的老山中,钻入洞里,一只巨大的母猿精正躺在木窗外,呼吸间,一道肉眼可见的银光起伏。

    在他左侧,是一具被吸干的人皮,而右侧的老神棍背身躺着,生死不知。

    她与这母猿合为一体,顿时感受到一股强烈焦躁感,欲求不满,心烦气乱。

    母猿精无意识的摆动了褪毛的手脚,山上顿时几块大石滑落,‘轰隆’‘轰隆’,惊起一片鸟群。

    一道黑影在山中一闪而过。

    受此影响,李二娘身上的猴毛开始大量繁殖,缓缓脱落,在月光底下,融成一片金色毛形猿相,推开门,顺着指引的方向,往外飞去。

    飞过城北,落在一条弄巷中,两侧破旧的门板上,大量的黄毛像是苔藓般铺开。

    李达睁开了眼,低喝一声:“来了!”

    大小号一切换,世界顿时变成另一个模样,只见汹涌的金色光猿,整具身子比巷口还高,正一步又一步,向自己走来。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水面上,涟漪一圈又一圈,落在李达眼中,山崩石塌般的震撼,还有一种强烈的沉闷感。

    “最坏的情况诞生了,镇山猿!”

    李达深吸了口气,那训猴人不知是炫技,还是智障,非挑了这个猴头中的战斗机。

    虽然只是一丝魂魄,但对方也是化人形的精怪。

    在很久很久以前,人长的还跟个猴子似的年代,那时叫母系社会。

    抚育后代和采果编麻是主要的生活方式,所以雌性地位远比雄性要高。

    而妖怪族群,很明显是继承了这种母系社会,一族之主,无论是黄老太,或者是这老母猿,都是雌性。

    当女性成为主导,加上族裔天然的服从心理,信仰加成,所以一族之主,往往道行强横。

    换作人类,杂念滚滚,贪嗔痴恨,在修道之人眼中,就是浮浊世道。

    猿类单纯,这些信仰融合在一起,便能助长法力,而山猿又沾山林之气,也就是山林中特有的天地频率,合在一起,便成就了类似山神的神职。

    镇山猿!

    在李达眼中,随着老母猿一步步靠近,大地起伏、瓦墙晃动、地面像是波浪一样以李达为中心聚合,三根勾妖香香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光。

    “起!”

    李达双眼如电,双手并勾捏指,往上一挑,十几条铁链从四面八分射起,‘哗啦’‘哗啦’声中,捆住对方手脚,把这母猿往地下拽去。

    “封妖封神镇!”

    符篆只是载体,其中的变化凡人看不到,也影响不到凡人,所以在他们看来,道士贴符,就是普普通通的一贴。

    但是在‘元神’状态下,符篆是一种特殊的‘调频’方式,用合适自己的‘音波’,去干扰别人的‘音波’,进而取而代之。

    李达准备已久的戮妖符此刻奇效毕现,在锁链的拉扯下,那大型光猿光芒乱闪,像是要被扯裂开,从中露出一个老猿老女人的影像。

    怎么说呢,就像是常去夜总会的富婆,长的丑,但骚气十足,灰发垂肩,两眼绿光乱闪,荤素不忌,老少皆宜。

    母系社会下,雌性是想上谁就上谁的。

    猿类的审美观李达不懂。

    但他明白,

    这一次,老神棍就算不死,牺牲也够大了。

第二十二章 训妻勇士

    就像人不能跟狗比摇尾巴,也不能跟猴子比爬树,更不能跟老熊比力气,更别提和虎豹比爆发力。

    就算同为碳基生物,动物的优势,人大多是比不上的。

    但人擅长使用工具,使用智慧,所以地球最后的统治者,毫无疑问是人类。

    这在玄学中,也是同样的道理,人类区区数十年修行,跟妖魔鬼怪相比,从基数上就差的老远,更别提妖物在修行上独有的优势。

    所以,道家创造了符篆,如果法力是一,那么符篆便能将法术的威能扩散到十、到百。

    从这方面来说,受箓道长为什么不能被称为大法师,就是手段不足,子孙庙为什么算不上正统,就是祖传符篆没几道。

    李达会的把戏,对付鬼类的人吊鬼、镇鬼符,对付妖物的戮妖符,那都是基础符篆法术,对付一般怪异无问题,但是对付这种猴形山神,那就有些不够用了。

    黄老太给人的感觉是火,族群繁衍的火种,而这镇山猿便是穷山恶岭,随着一声无声的嘶吼,地脉起伏,静谧的湖水一下子掀起狂风巨浪。

    猴毛像是苔藓一样,密布整个巷壁,同时巨猿虚影还在节节高涨。

    李达二话不说,再次切换小号,同时身子往后一退,缩入屋内。

    就好比四次元的存在影响不了三次元。

    符法对普通人是没有用处的,同理,妖魂再凶,这也是城内,是‘浮浊苦海’,数千人的意念压下,你再凶都无卵用。

    果然,猴影虽然将锁链一一扯断,但是身形越发不稳,仿佛有一只无形大手在揉捏着它。

    而就在这时,一缕烟香又从屋内飘出,这激发了猿魂的凶性,嘴巴一张,那猿老妇像舌头一般卷进去,所过之处,墙塌石陷。

    并不是观神法中看到的‘幻境’,而是现实中的泥石塌陷,沉寂的黑夜中,陆续响起居民的惊呼声。

    “地震了?”

    “哪处着火了!”

    李达拔刀出鞘,反手一劈,空气中传出一声惨呼,同时一手提香,一手提刀,往巷口深处狂奔。

    三天内,借赵官人的财力,李达制了十根勾猿香,就是为了此刻。

    县城的环境,不仅克制他,更克制对方,这也是妖魔鬼怪总在荒郊野外出没的原因。

    他只是负责拖延时间。

    决战地,

    不在这里!

    ……

    谁也没想到,这场斗法会惊动一位赴江南的大人物。

    远在百里外的大江之上,一座巨大的官船中,一位中年道人睁开了眼。

    这道人马脸细眼,头顶高功法师才有的五老冠,形如莲瓣,上绘五岳真形,身穿得罗大袍,金丝玉织,通体上下没有一丝褶皱。

    而他走下云床时,繁琐复杂的道袍像是被无形仆人整理过,大门无风自开,映衬着黄涛滚滚。

    “崇圣真君。”童子恭谨的行礼。

    “浦子县城有妖迹,去请斩祟将军。”

    “是。”

    童子走到船舱二层,大门由符篆封锁,上楼之际,还有层层金属摩擦声,像是重装厚甲的守卫转向。

    大门打开,是一座九层高的法台,各有剑、镜、印、令牌、浮尘等十数件上等法器,而在台顶的,则是一座高架,架上有九卷玉轴金卷。

    童子恭敬的烧香供奉后,才取出第五层架子上的卷轴,下楼,回到道人身旁,供了上去。

    道人打开,一位恶鬼将军画像手执大椎,纤毫可见。

    “钟馗大将军,六丁上阳神,正一高上道,敕赐魁罡君。收擒山泽鬼,下捉土皇神。若有不正者,乾元亨利贞。玉皇如律令!”

    卷面上恶鬼将军的画影瞬间消失,道人受了卷轴,淡淡道:“司命,江南在野道门有几家?”

    “禀真君,共七家,全是三洞法统、丹鼎传人。”

    “去请他们过来。”

    “是,只是——”司命童子有些迟疑。

    “吾奉皇命,敕命掌管江南道教,旦有违逆,下达阳司,以造反罪处。”

    “是,真君!”司命童子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

    李府中,赵官人跟个贼似的,蹲在窗口,看着那李二娘的动静,脱了毛后,他娘子的睡姿反而变的正常了,只是不时咧嘴龇牙,呼声直打,像是在发怒。

    “咋还不来,趁着这恶妇熟睡,上去就是一刀,什么事都解决了!”

    赵官人嘀嘀咕咕,但就像是大多数读书人一样,都是嘴狠。

    “没有刀子,只有鞭子。”

    墙壁忽然翻下一道黑影,正是那爱狗党,两条腿上还夹杂着草絮,似是才从山上翻下来。

    “东西带来了?”赵官人咽了口吐沫,心跳如擂,只感觉自己成了儒家先贤所说的,为道义而牺牲的勇士。

    那是一道短鞭,长三尺,用纯麻打造,绳结上编的跟符篆上的特殊符文般。

    在这一刻,

    孔子附体了,

    孟子复活了,

    朱熹附体了,

    王阳明穿越了!

    四书五经合一,化作赵官人抽向自家婆娘的一鞭子。

    “天灵灵,地灵灵,鞭灵灵,打的猴儿带金箍,打的妒妇服恶果!”

    赵二娘在梦中发出一声似痛呼、似愉悦的惨叫声。

    同一时间,李达松了口气,心道总算是赶到了,大号一上,顿时便感到整个县城中所弥漫的杂音低吟,以及各种欲望恶念。

    还有在这苦海之上,艰难挣扎的镇山猿魂,就像是野狗砸入浪中,艰难的挣扎着,每一次搅动,都会带来更深的涟漪,以及……更大的反扑!

    在这种环境下,体量越大,遭受到的压迫越重,这也是为何李达刚到城内,差点怀疑自己‘功力大退’的原因。

    所以猿魂本身的手段十不存一,被李达像遛狗一样在城内到处乱转。

    直到爱狗党从老山猴洞中偷来训猴人的鞭子,才是反击的开始。

    李达打一开始,就没想过硬肛对方,符篆是道士对付妖魔的工具,既然工具粗陋,那就要多动脑子,人跟野兽比牙口,那得多傻逼的人才会干出来。

    他用引魂香去勾引猿魂。

    爱狗党趁机去猴洞中偷回打猿鞭,老母猿神魂分离,必在沉睡中。

    最后赵官人用鞭训妻,驯服猿魂。

    这才是完整的计划。

    现在看来,眼前光猿影像越发混淆,似乎随时都会消失,而困于勾妖香,一时半会又逃不开,李达终于松了口气,计划通!

    三两银子,至少可以吃半个月肉了。

    说不定还能加个菜。

    可怜李达这么幸苦,也就为了吃顿好的。

    钱是多么难挣,他穿越后才明白。

    忽然,县衙上一道白光闪过,紧随而来的一道铁锥从光猿脑后刺入,猿猴发出一声无声的惨叫,浑身上下像是燃烧的火炬,照耀在半空!

    一股强烈的压制性感觉充斥全场。

    哪怕是李达观神大成,‘神’也像是遇上了克星,相当不稳当,竟是瞬间被排斥出了‘观神’状态。

    ‘居然是他!’

    ‘钟馗!!!’

    李达不仅没有被残血抢怪的愤怒,惊慌反而占了大半。

    钟馗是比较著名的英雄人物,大多数人都知道他豹头环耳、铁面虬髯、相貌丑恶,也就是因为长的太丑,当不了官,撞柱自杀了。

    然后又因为他为人正直,更主要的是长的丑,能把鬼吓死,成了古代著名的捉鬼之神,被历代朝廷封为‘驱魔之神’‘斩祟将军’。

    但事实上,传说是假的。

    历史并不存在钟馗这号人物,而是假托的神名。

    古代人称椎为‘终葵’,椎是古人用来打鬼的棍棒,在进行驱傩仪式时往往带上大椎,用来驱神驱鬼,由于信仰不断加深,神物的人格化,最终在唐玄宗时期彻底成形。

    ‘终葵’化作钟馗!

    若说白云观的法门是观神,那么钟馗幕后之人用的手段,便是驱神。

    二者相比,高下立判。

    李达二话不说,切换小号,同一时间,一股强烈的气息将自己包裹。

    这感觉,宛如置身于法场,法家之刀绕着脖子转,李达汗毛都竖起来了!

    不仅是威胁,更是来自于背后那一位的忌惮。

    观神容易驱神难,这压根不是修行上的事,比的是正朔加封,通俗的说,是要得到皇帝老儿的绝对支持。

    这可是历代道士的最高追求!

    想想能得到帝王尊崇的道士,从古到今有几位?

    帝王之师寇谦之

    三洞道士陆修静

    山中宰相陶弘景

    万乘国师丘处机

    然后呢,

    基本没了。

    就算是陈抟、张三丰一流,那也没有入主朝堂,统一道门,只能算是隐士。

    ‘钟馗’背后那一位,就算比不上历史上的几位,那至少也是同一层次的存在。

    这绝对是那来江宁府的大人物!

    李达有点从心,

    不对,

    相当从心。

    白云观文科背后的理科影子。

    他弄死阳司两位的刑事案件。

    心虚的一逼!

    好在老山上传来的一声凄厉尖叫,让这种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觉瞬间消失了。

    训猴是一回事,把镇山猿一道魂魄弄死又是另一回事。

    化人形的妖怪,那可是个狠角色。

    不管如何,自己是安全了。

    mmp

    就为了点生活费,至于这么折腾嘛。

    蛋疼!

第二十三章 夫妇和谐

    闹腾了半夜,更夫算是倒了大霉,不仅要防火防盗,还要对这无缘故塌陷的几间屋子负责。

    这他娘的就算是地震,也不能是只震城北不镇城南啊,老天爷只折腾穷人?

    一定有原因,一定要找出原因,衙门老爷拍着屁股决定。

    鬼知道什么原因!

    同样倒霉催的是衙役,在老山里找到好几具巨猿尸体,被火烧焦,死状凄惨。

    洞里更有一只褪毛的人猿,龇牙咧嘴,天门裂开,脑浆不翼而飞。

    在古代,地震洪水这类天象,一旦闹大了,连皇帝老儿都要发罪己诏的,更何况是他这个九品芝麻官。

    县令一脸懵逼。

    啥意思?

    沐猴而冠

    杀鸡儆猴

    猴猴猴猴猴——

    一口东来气太骄,脚下无履首无毛。若逢木子冰霜涣,生我者猴死我雕。

    按照推背图的说法,他这做县令的是要玩完的节奏?

    被办法,文人嘛,联想力就是丰富。

    摔了三个最喜爱的紫花瓶后,县令大人咬牙切齿,查,严查!

    绝不是天象,必须是人为。

    有人要搞自己!

    百里侯一怒,三班爪牙出动,城里乡绅大户无不瑟瑟发抖,搞毛啊,不就死个猴子塌个屋,搞的跟有人要造反似的。

    死猴砸,

    你这是死了也要闹天宫?

    ……

    而造成这一切的元凶,李达已在渡口,准备坐船去扬州的路上了。

    没办法,

    就像是小时候听大人讲的,超生游击队上山下乡,躲避有关部门追杀的故事。

    李达屁股不干净,又来了位官方道家大佬,哪还敢去给古代大保健业添砖加瓦啊。

    不跑不行了。

    要跑,自然是去安全的地方。

    两种地方最安全,要么是人特多,要么人特别少。

    人流越多,那稀奇古怪、流言蜚语的事儿就越多,李达这种小角色根本不起眼。

    人少的地方压根不考虑,谁穿越一世,跑到深山老林里过一辈子,脑子瓦特啦。

    京杭大运河与长江的交汇处,很显然是个很好的立足点。

    渡口——

    “道长、小兄弟,怎的走的如此匆忙,不多停留几日,让晚生好好招待你们,”赵官人热情道。

    “哈哈,贫道闲云野鹤,天为家地为床,不为只屋片瓦所拘,就此别过、别过。”

    不过老神棍的仙风道骨只停留了半秒,就被仆人捧着的十两银元宝给看花了眼。

    “富贵不能淫、富贵不能淫——”老神棍面色忽然变的十分奇怪,两眼惊恐,老腿颤抖,脑门生汗,最后一甩长袖,头也不回的入了船舱。

    “这是?”赵官人一脸懵逼。

    “没事,我师父他富贵不能淫,最烦这些阿堵物,我替他收着,”李达美滋滋揣起银子,白云观卖保健品卖了那么多年,最多存款也就五两多。

    如今这一趟活儿,就赚了这么多,十两银子,在这年头可是十万块的购买力。

    李达见赵官人眼角含笑、皮肤红润、神清气爽,忍不住打趣道:“赵大官人,你这是夫妻生活和谐了?”

    “那是,那是,多谢道长师徒给我妇除了妖性,如今那贱妻何其温顺,温柔乡是英雄冢啊,”赵官人摇头晃脑,一脸水性杨花。

    这赵大官人相当热情,直到船开了还在河边招手,就差折根柳枝乱甩了。

    德行

    李达摇头,震山猿魂魄被抽,似乎也把那李二娘的悍气抽光了,这老小子怕是浪的飞起。

    这就是古代对男人的好处,妻妾制度的合法正当,哪像现代,甭管多有钱,包个三儿都得偷偷摸摸。

    李达在这一刻,终于在这颠倒流离的生活中,感到了一丝人性温暖。

    不过话又说回来,男的想穿越古代他能理解,宅斗文中,妹子敢巴巴的往后宫浪,他就想不明白了。

    用现代观点,霸道总裁小三成堆,妹子不仅要小三上位,挤掉正宫皇后,还要镇压其它几千位小三,简直是凶残。

    专情专一不一直是妹子们对现代配偶的追求吗?

    难道这些女人的潜意识里,还藏着一种同类厮杀的欲望?

    想不明白啊!

    ……

    赵官人坐马车入了县城,路见一同窗,嬉皮笑脸,“赵兄如今可得瑟了,听说大嫂被你训的服服帖帖,那么今日杏花楼听曲儿,兄长可得赏脸啊。”

    赵官人本还面有得色,不过一听到听小曲儿,顿时沉下了脸:“胡兄,以后这等腌臜事莫要找我,我不是这种人。”

    语罢,甩袖便走,只剩下这位胡同窗和李家仆人面面相觑,这是咋回事?

    转性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赵官人回到李府,急不可耐的遣散仆人,然后推开房门,一股花香溢出。

    大白天的,还点了好几根蜡烛。

    赵官人胯下神棍一下立起,顶天立地!

    赵夫人媚眼如丝,一身轻纱,扭着越发丰满的臀儿,扭来扭去,哪还有半点煞气,娇声道:“相公,人家都想死你了!”

    赵官人咽了口吐沫,目有淫光道:“夫人,看为夫新学的花样。”

    从暗格中取出训猴人的鞭子,右手还提着蜡烛。

    片刻后,鞭声与惨叫起飞,痛苦与快感同开,某种愉悦的氛围在散溢。

    田园男权和直女癌是死对头,但是S和M就不一样了,赵官人似乎被开发出了不得了的潜能,不一会儿功夫,鞭身上就染上一片红色。

    ……

    两日后——

    “长江啊,为啥你比黄河都黄,怪不得五千年的历史,你都是下流而不是上流。”

    望着滚滚浊流,李达由衷感慨,成就感十足,自己不仅赚了银子,还挽救了段破碎了婚姻。

    这算不算是站着就把钱给挣了!?

    李达豪气十足。

    真男人,

    就社会,

    硬肛到底!

    说到硬肛,他怜悯的看了不远处的老神棍一眼。

    说实话,他没想到这老神棍居然还活着,好吧,虽然还活着,但看这一脸沧桑的模样,肯定在山洞中遭受了不堪忍受的过去。

    被李达盯的实在是不舒服,老神棍终于忍不住怒道:“老道我绝没有被那母猴子奸污?”

    “嘿嘿,老道长别激动,从古到今,人老失节的多了去了,也不差你这一个,那母猴子多强的本事我又不是不知道,你能反坑的了?”

    见李达一脸不信,老神棍突然怪异的大笑出声,伸出鸡爪般的手掌,两眼放光,一字一句:“老夫走南闯北多年,深得‘快’字真诀,老母猴还没动手,老夫已收刀还鞘,不然你以为老夫为何没被吸干精气。”

    李达倒吸了口冷气。

    三秒真男人,

    五秒真汉子,

    这老东西当道士可惜了,简直是天生的西部老牛仔!

    果然还是孔子说的好,老而不死是为变态。

    真变态了!

    李达回到订好的船屋内,这条船是漕运的大船,从南向北,给朝廷捐输米粮,回来时拉人拉货,算是赚外快,所以只要给钱就能上,除此之外,只有大商帮的武装商船才能在运河走南闯北,在古代,最上等的商人总是运输商。

    而能跟他们媲美的庞然大物,叫做漕帮。

    李达回到屋内,木板上还有一些零散的米粒,也不知是不是以次充好,不过这都不关他的事,他只是来检查这一次的收获。

    上一次阳司追杀,被他反怼一波,弄来一把战刀,两张半成品符篆,两张令牌。

    两令牌在中途就找地方埋了下来,毕竟这玩意不仅没用,而且显眼。

    而这一次的收获,不比上一次差,最重要的,就是十两银子,本来说好的三两,由于李达业务能力实在让人满意,加上李家财政大权落于赵官人之手,心情一好,钞票就给多了。

    无论哪个朝代,只要有钱,世上九成九的东西都能买到,哪怕是腰刀,不算上砍人头附带的克制妖魔效果,也就一两半,手工打造,精铁材料。

    本来‘钟馗’与镇山猿的大战,他是可以去围观,甚至是捡漏的,按照一般玄幻套路,两强相争,是弱鸡捡漏捡宝的最好机缘。

    他没去,

    没别的,

    就是从心。

    他觉的再活一世,最重要的是舒服,风里来火里去的搞毛呢,历史上的牛逼道士,骨头都烂了也没见哪一个能长生呢,辣么努力又没半毛钱好处。

    他又不是废柴流,他是出道即巅峰,所以说,咱们不一样。

    哼哼,再说了,猴洞的宝物,自己也不是无所得呢。

    李达从怀中摸出一个手帕,打开一看,正是两朵猴精花。

    爱狗党当夜就与他分离了,他怕是怎么也没想到,他那狗鼻子会不灵光。

    当然,不是他鼻子问题,而是李达体内,还潜藏着一部分黄皮子变异后的基因。

    关键时刻,李达模拟黄皮子最恶心的臭味,成功的熏住了对方,骗到了两朵种药。

    狗兄,不是我不够意思,只是你的面子实在没你想象的要大。

    这猴精花果然奇异,明明摘下来好几天了,没有一丝枯萎的迹象,既像植物,又像是动物皮毛。

    种药,

    武家方子。

    虽然这跟增长功力的丹药肯定不同,但毫无疑问,这是解开拳术秘密的关键!

    船身猛的一阵颠簸!

第二十五章 人才

    “嘶……疼疼疼……我的钛合金老腰子!”

    李达一手捏肩,一手摸腰,痛的龇牙咧嘴,哇哇直叫。

    仅三天,李达就明白什么叫受苦受难的广大人民群众。

    《伏尔加河上的纤夫》这幅画,基本上就是李达这几天的凄惨生活。

    “老道,你再不接活,我就要跑路了,你都不知道我这两天过的多惨。”

    堤坝上,李达向老神棍诉苦,这扛砖果然不是一般二般人能扛的住的。

    要老命的!

    老神棍一边啃着李达靠卖苦力赚来的糙米馒头,一边‘呜呜嗯嗯’的直点头。

    李达怒从心起,一脚揣了过去,道:“吃,就知道吃,你丫知不知道吃的是老子的人血馒头,再找不到活,咱们就散伙!”

    老神棍老腰灵活的一闪,躲开这一脚,讪笑道:“快了快了,这不人生地不熟,还没走通关系,不过有一个好消息大兄弟你该感兴趣。”

    “放!”

    “这一任扬州知府昨日刚上任,新官上任三把火,我们被抢的银子,可能有指望了。”

    “那我们被抢时,上一任知府在干啥?”

    “被下大狱了,”老神棍突然低声道:“依照老道我分析,上一任知府下狱,估计是栽在这漕运上了,按照官场流程,老道我怀疑是漕运总督直接派的人……”

    得到了这个还算好的消息,李达一瘸一拐的走回了码头上的烂草屋,小小的窝子里躺了八条汉子,有老有少,各种臭味弥漫。

    李达咧了咧嘴,找了个角落蹲着,穿越者混成这么惨的,古往今来估计就他这一个了。

    不是他没有赚钱的点子,关键是本钱没有,通缉犯之身(待疑),明目张胆的事不大敢干,暂时只能指望老神棍身上。

    不过老神棍再接不到活,李达估摸则也要开溜了,这种苦逼日子哪是他这种享福贯的现代人熬的住的。

    “李哥,你回来了,”旁边朱矮子迷糊道了一声,又翻过去睡了。

    “唉,谁敢比我惨啊~~”

    天不亮,码头的大小头目就开始叫人了,稀稀拉拉的,人流越来越多,在各种吆喝声中,拉纤的拉纤,抗包的抗包,在这运河的三岔口水道上,人群像蚂蚁一样,分外不起眼。

    “李哥,你又偷懒,小心把头骂!”结实的朱矮子一手抗着两麻袋,运到粮仓里,就看到躲在麻袋后面偷懒的李达。

    “嘘,就算是头牛,你也得给我喝口水的时间,再说了,这管事的也不知是怎么算的,计件还是工时都不讲清楚,干多干少有个屁区别。”

    短短三天,李达已经混成了老油条般的存在,不仅是他,粮仓的隐蔽角落中,还零零散散躲着好几个老油条。

    “这么快就熬不住了?”

    背后的粗壮声音让李达心一紧,这要是给管事的逮到了,少不得一鞭子,他看过别人被打过。

    回头一看,顿时松了口气,“原来是郭哥,吓我一跳。”

    这郭哥,就是之前把李达叫过来抗砖的那位,按照李达的理解,就是这片码头的大包工头,为人仗义,能得人心。

    “新来的吃不了苦正常,不过这这到底也算碗饭吃,接着!”

    郭哥不知从哪摸出两根黄瓜,给李达和朱矮子一人丢了一根。

    朱矮子感激道:“郭哥说的在理,我家田当年被大户抢了,一路从河南逃难过来,饥一顿饱一顿,好不容易能找碗饭吃,安顿下来,得多谢郭哥。”

    朱矮子其实并不算矮,一米六五左右,只是手脚粗壮,脖子红短,总给人一种矮脚虎的感觉。

    李达默不作声的啃着黄瓜,忽然吸了口凉气,郭哥注意到他不正常,拉着手一看,顿时皱眉:“你怎么被人用爪劲挠了?”

    只见李达的手上,一层薄薄的青紫色,不动不疼,但是一动就跟针扎般。

    “幸亏我发现的及时,这手不治能伤骨头。”

    郭哥眼神一变,虎指微鼓,掌心以肉眼可见速度变红,揉在李达手背上,顿时一股刺辣辣的疼。

    李达吸了口气,像被烙铁按了下,下意识的抽手,却被对方虎钳子般按住。

    “别动,我在化你的淤血,幸好这人也只是三脚猫功夫,内劲仅得了皮毛,不然你这整条膀子都要废掉。”

    “郭哥你还懂拳?”李达讶然道。

    “没这点本事,哪还镇的住场面,”郭哥又捏了一会儿,手掌变得跟紫馒头似的才止住,道:“中午过来一趟,用药酒再跟你捏一下,晚上就差不多了。”

    “郭哥你这本事,比山里的大和尚还好使,”朱矮子佩服道。

    “呵呵,一般般。”

    没多久,账房黄钻进粮仓,刻薄的脸上满脸愤怒,“怎么着,都蹲着没卵子啊,知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米下锅,你们这些不知好歹的贱货,还给爷们偷懒,找死!”

    李达叹了口气,得了,被抓包了。

    累的跟狗似的抗了一上午粮包,过完年了,BJ城里的皇帝估计也是等着米下锅,漕船大早上的来了十多条,有好几人当场累晕过去。

    李达爷终于明白,当初三和大神是怎么挖河道挖到吐血的。

    午饭是大锅煮的稀饭,稀的能见底,一人两个硬的跟板砖似的窝窝头,当然,这是他们这些短工的待遇;漕丁船夫码头工吃的是白面馒头加肉菜,这是漕运工人特有的待遇。

    李达抽了个空子,到货仓去找了郭哥治手,正好看见账房黄、断指刘、黑心蚊、笑面狼这几个管事在吃肉喝酒,地上摆了八大盘硬菜,酱猪蹄、大扣肉之类,看的人口水直流。

    “你来这里作甚?”断指刘沉脸道。

    码头上规矩森严,一级归一级管,李达这种最底层,越级上报是真的能被人打的半死的。

    “郭哥叫我来的,”李达不卑不亢道。

    “嗯,郭哥跟我说过,让你去找他,他在二楼三间,”账房黄剔着牙,总给人一种黄皮子感。

    “谢谢。”

    李达上了木梯,绕到第三间屋子,敲了敲门,郭哥粗豪的声音响起。

    “是李老弟吧,进来。”

    凭心而论,郭哥长的一般般,甚至还有些丑,带点眼细牙凸,不过不知怎的,却能给人一种值得信赖的气质。

    行话说,大佬风范。

    郭哥见李达过来,便放下账本,从柜子里摸出拿出一瓶药酒,指着木札子李达坐下,给他化血活淤。

    捏着捏着,原本刺痛感不在,反倒有一种针灸的快感,让李达思维稍稍发散。

    按照李达这几天的观察,整个码头大概分四个层次。

    最底一层,便是他这种短工、杂工,天南地北到处召,地位最低,苦活最多,福利待遇最差。

    再往上,便是漕丁、码头工、仓库员、漕运工人、漕船修理工,这些人,要么是衙门派遣的杂役,要么是漕帮人员,有庵堂睡,有养老银,属于正式工。

    第二层,便是账房黄一流的舵口把头、船夫头头、舵口看守,已经是属管理人员了。

    最顶级的,便是眼前这位大包工头,据说能跟漕运总兵说的上话,地位不比衙门捕头低。

    “好小子,差不多了,回头养养就行了,”郭哥拍了下李达肩膀,笑呵呵道。

    “谢谢郭哥了,”李达真心实意道,不管这一位是真心还是收买人心,最起码他帮了自己。

    “我还有帐要看,你先去吧。”

    李达看了账目一眼,下意识的皱了眉,这破账太乱了。

    “怎么,看的懂?”郭哥扬眉道。

    开玩笑,再怎么说,李达当年也是考过会计证的人才,毕业实习时,也在某三流会计事务所混过几个月,简单做账是没问题的。

    这纸上的账务名目实在是太乱了。

    这或许是个机会!

    李达心中一动,道:“小时候跟人学过,郭哥,你看,我们先列一个库存进出表,就不用每笔都挑出来算……”

    李达不管对方怎么想,拿过毛笔,就在纸上画起了格子,一笔笔列出来,除了货物清算,还有进出流水表,月余存款,几个表单一列,清晰明了,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学习了。

    郭哥目光越来越亮,看向李达的目光,就像在是看宝贝。

    我大明朝缺的是什么,那必须是人才!

第二十六章 船底鬼影

    李达升官了。

    从最底层的短工,一下子变成码头舵主的书记。

    行话,秘书。

    也就是有事秘书干,没事干秘书的秘书。

    他是被干的那位。

    由一天十文钱,一下子涨到了三十文。

    干活不累,算账轻松,菊花安全,李达很满意。

    果然人还是要靠自己,指望老神棍着这种智商都能返祖的角色,指望他带自己走向人生巅峰,别逗了。

    七十岁公务员下海转行当主播,这种人的话,你能信?

    李达看着码头上数千漕工幸苦干活,累的跟鬼似的,优越感一下提了上来。

    果然,他不适合做无产阶级的接班人。

    大门打开,账房黄一脸假笑的走了过来,丢下一大堆册子,道:“小李,郭哥让你清的账,他回头来看。”

    李达应了声,他知道对方看自己不顺眼,自己没来时,对方财务会计一把抓,现在自己来了,等于夺了对方会计职位,看自己不爽是正常的。

    李达花了一大下午的时间,才把这乱七八糟的账理清楚,伸了个懒腰,准备出去走走,绕到原来的草屋里,却没找到朱矮子。

    “朱矮子,他跟郭哥安排走了,干什么?不知道。”

    李达愣了愣,这小子也被安排走了么,他能干啥?

    老神棍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遛那里去,李达想了想,决定先吃饭再说。

    绕到货舱,那几个管事的已经将伙食摆好,两荤两素,一只烤鸡,一壶浊酒。

    “黄哥、蚊哥、狼哥,”李达喊道。

    “小李来了,吃饭,”笑面狼招呼一声,递过碗筷。

    账房黄、断指刘、黑心蚊、笑面狼是这片码头的四大管事。

    账房黄顾名思义,是管码头账务的,能算能写,为人奸猾。

    断指刘,是扬州漕丁的头目,他的一节小指,就是一次事故中,被船桨砸断的。

    黑心蚊,不知是干啥,但按照李达推猜测,很可能是走私夹带的关系,毕竟漕运不走私,等于妓女卖艺不卖身,那都是扯淡。

    笑面狼,这片码头的打将,领着二十来号打手,镇整个码头的场面。

    这四人,就是郭哥手下的四大金刚。

    当然,李达还远不够这四位的层次,但他身份特殊,属于领导小秘,这几人也愿意给他面子。

    李达不关心里面的门道,他只是来混口饭吃的,有肉吃肉,有菜吃菜,其它万事不管。

    “对了,刘哥不过来吃饭?”

    “断指刘去船上查岗,晚上不在这里吃,”笑面狼拣一块肉到李达碗里,团脸笑呵呵的解释道。

    别看他一副好说话的样子,但是李达可是亲眼看到,有码头工偷了两匹布,被抓了个正着,亲手砸断了一条膀子,骨头茬子都裂出来。

    眼前这四位,没一个是真正意义上的好人,但李达不在乎,他只是来混口饭吃的。

    “对了,黄大哥,你给我账目我查了,上月有两笔账流水好像有些不对,”吃完饭后,李达有意无意的说道。

    “哦,是嘛,回头我看看,”账房黄剃着牙,同样漫不经心的道。

    两人目光碰撞,似有闪电划过。

    这几天里,这老账房没少给他添堵,但相比于现代的各种账务诈骗手段,这种把戏实在是太低级了,屡屡被李达识破。

    吃完饭后,李达把剩饭剩菜打包,说要拿去喂狗,笑面狼若有所思:“老黄,这小子比你这算盘先生还厉害?”

    “哼,也就小机灵,”账房黄满脸不屑道,但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那些别出心裁的账表足够让他惊艳,更别提那些他都看不懂的算式,他做的假账居然被这么轻易就算出来了。

    “会不会是晋西来的少掌柜,他们可是这行的老手?”

    黑心蚊摇头,沙哑道:“查过了,是坐被抢的那艘船来的,从浦子县城的码头,估摸着走投无路,才来码头找活干,郭老大发话了,只要不是别人插进来的奸细,就可以用。”

    账房黄眼中闪过一丝阴郁,知道对方在提点自己,沉默半晌,还是点了头。

    李达不会知道,短短几日,他的底细就被摸出来了,他正在喂着老神棍这条老狗。

    “哗,大兄弟,你真有本事,这才过几天,这都吃上肉了!”

    看着老神棍正狗刨似的划着肉汁拌饭,李达高傲的斜眼,“我李某人一生行事,何需向他人解释。”

    李达大概是忘了,几天前,他还在嚎着要打退堂鼓。

    老神棍应和了几句,忽然兴奋道:“大兄弟,我最近找到一苏州商人的门路,正在吊着他,这一笔活儿大概能成。”

    “他撞妖还是撞鬼?”

    “都不是,他看上了一幢宅子,不过那宅子是凶宅,他还在犹豫要不要买,若是他买了,这看风水的活儿肯定归我们。”

    “那你就先吊着呗,”李达现在有吃有喝,接活儿的兴致不是很高,抓妖怪有风险,被人发现更有风险。

    喂完老神棍后,李达拍拍屁股便走了,这老东西这几天蹭吃蹭喝,李达坚决不陪睡。

    月色正佳,李达决定绕江转一转,长江与运河交汇处,水网四面张开,没有入城,李达大号的感觉又恢复了,望着深沉的河面,好似有无数瘦骨嶙峋、面目狰狞的骷髅正扒拉着堤坝,一股凶怨气冲天而起,李达顿时打了个哆嗦,放弃了赏月的打算。

    隋朝开运河浪挂了,元朝也是‘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两河交汇,这河道里不干净的东西可不少。

    ……

    另一边,靠近黄河的一条河道上,一座乌篷船正顺河飘荡,明明逆水、无风,船身却是无风而动,就像是船底有无数人影推着走般。

    篷中坐着一老一少两道士,面色不安,而船头坐着的,正是崇圣真君座下司命道童。

    老道士犹豫半晌,还是咬牙道:“正一道早已统一南北道门,我丹宝宗只是不入流的小派,真君何必强求我宗道统,何不能放我宗一条生路。”

    “废话啰嗦,我正一教上应天命,册封一切牛鬼蛇神,顺昌逆亡,若非我来请,来的便是朝廷的大军,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老道士给了道童一个眼色,二人同时一抖衣袖,打出十枚金丸,梨花盖雨般砸向司命道童。

    “笑话!”

    金丹上符纹精妙,却在半空像是撞在人影上,青烟溢出,影现两道人影,持戈拿斧,往二人身上劈去!

    就在这时,船底水花炸裂,一道黑影宛如千军万马,马鸣兵响,一步踏出,另一步便落在道童身侧,掌如雷鸣,拍向对方脑门。

    “寻龙社叛逆!”

    司命面色大变,关键时刻,一身道袍涨大如球,金丝玉线炸裂,符篆烧开,却挡住了这一击。

    同一时间,司命的手上,多了一卷轴,“阎罗摩社!”

    话音一落,卷轴大开,一位魔神虚影,头分男女,青面红牙,男相丑恶,女相貌美。

    黑衣人面色微变,此獠一出,江水变黑,节节高涨,无数冤魂厉魄扒拉着水面爬出来,身体深处更有一种扯裂勾引感。

    “走!”

    黑衣人明白过来,这是一场埋伏。

    阎罗,又称阎魔王,地狱之王,是东岳帝君的下属,划分十道,治理地狱,但事实上,阎罗是佛经的说法。

    阎罗梵文叫‘阎罗摩社’,实为双王之意,兄妹二人都做了地狱王,兄治男事,妹治女事,司生死罪福之业,主守地狱事宜。

    信仰可以驳杂,可以多重面孔,但是一旦封神,必须还其本来面目,钟馗如是,阎罗也如是。

    黄河与大运河这两条大水脉中,从隋朝开始,就积累了几十万漕运民夫的冤魂厉魄,一旦王朝颓弱,甚至能吞噬大龙。

    而阎罗在此,便能调集河底鬼物。

    一个人做鱼饵,

    无穷鬼物埋伏。

    一番激烈交战后,司命道童毫发无伤,老道士惨死当场,黑衣人和道统不翼而飞,船上洒满鲜血。

    “叛逆,找死!”

    ……

    李达可没想到,在他几十里外,发生过这么一场剧烈战斗,他正坐在二楼房里,昏昏欲睡。

    账房黄修改了账目,并指定要郭哥今夜审批。

    而领导不回来,他这个做小秘的,自然不能离开。

    终于,脚步声响起。

    李达精神一振。

    可惜来的不是郭哥,而是四大金刚的另一位,断指刘。

    他似乎刚从水岸上趟过来,脚还湿着,指着几个下属将大箱子放到隔壁房间,见到李达,点了点头。

    “刘、刘大哥?”

    断指刘转过头,露出雨打风吹的沧桑面孔。

    “江里冷吗?”

    “……还行。”

    断指刘转过身子,背上,一道潮湿、干瘦、脊椎鼓起的人影,紧紧抱着对方。

    人影转过头,露出掉了一半的牙齿,浮肿的面孔,憨厚的笑着,还有,

    被鱼钩钩出来的眼珠,

    转来转去。

第二十七章 大嫂

    断指刘撞鬼了,

    水鬼,

    生前应该是纤夫。

    纤夫就是拉船的,常年累月,脊椎骨会病变畸形,鼓起如锅,很恶心。

    毫无疑问,这是死在运河里的鬼魂,老神棍活还没接到,自己倒是先撞鬼了。

    李达深深看了这水鬼一眼,然后,笑了笑。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这就是鬼怪的意义。

    挺好。

    最重要的是,他和对方不熟。

    郭哥风尘仆仆的在凌晨赶回来,李达敏锐的注意到,对方裤脚有血印子。

    李达将嘴边的话收了回来。

    他的老师说过,每一个妄图打听boss秘密的会计,最后的归宿都是监狱。

    知道越多,倒霉事就越多。

    他很懂逼数。

    ……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李达今天放假,确切的说,码头没有固定的工作时间,有活就干,没活就歇,他正好歇息。

    透过窗户,居高临下,正好可以看见郭老大陪着一个青衫老头在闲逛,态度放的十分低。

    李达有些好奇,就算是四大金刚,在郭老大面前都服服帖帖,整个码头谁能给他脸色。

    “李哥,来了几条外地漕船,黄账房不在,刘哥让你去陪他点一下数。”

    “哦。”

    漕帮,其实不能算是帮会,而是一个大型漕运组织,半官方半私人,各地有各地的管事,龙蛇混杂,外地粮船入本地,要有个交接仪式。

    按照李达的理解,是收保护费。

    上了小舟,李达跟在几个码头打手后面,划了没多久,就看到自家漕船,三层楼高,很威风。

    在船上李达看见了断指刘,已经初夏,居然裹着棉袍子,满脸苍白,咳嗽声止不住。

    严格来说,只有妖是吞**气壮大己身,鬼是不吸阳气的,它只会将你的生命迹象化去,就像冰块降温。

    等人数到齐后,断指刘招呼一声,风帆扯开,翻撸起动,船只越划越快。

    李达明显感受到今日氛围不同,码头上二十多个打仔来了大半,一个个面色严肃,腰上鼓鼓的,偶尔露出一截刀脚短柄。

    我去,这是搞啥,江湖大火并吗?

    李达嘴角抽搐,总感觉自己不该来的。

    “没事,到时候你就点你的账,其它的不要管,不要怕,不会死人的,”断指刘拍拍李达肩部,安慰道。

    喂喂,你这样我会更担心啊!

    来的是三艘粮船,交换旗号标志和旗语后,李达便被人领到船舱里盘货,不一会儿功夫,外面便传来激烈的吵闹声。

    “扬州龙王早就下狱了,你们算是哪门子的漕帮人,十抽一,你当你是谁!”

    “规矩就是规矩,你跟我说没有用,新爷肯定会选出来,在这之前,拜码头的水费不能少一毫!”

    争吵声越发激烈。

    看守李达的几个壮汉越发面色不善,李达额头上滑过一丝汗珠,转过头,挤出一丝笑容道:“别冲动,要不我唱首歌给你们听?”

    歌还没唱起来,外面就‘乒乒乓乓’一通乱响。

    大概是知道李达只是‘文职’,这些人只是看住他,并没有开揍。

    大约过了一炷香后,李达被叫了出去,一身腱子肉,面色更加苍白的断指刘沉声道:“货盘好了?”

    李达点头,将清单递了过去,清单有两张纸,一张是正宗的粮货,另一张则是私货。

    在断指刘查看清单的过程中,李达趁机扫了眼甲板。

    双方人马至少有大半是鼻青脸肿的,甲板上零星的血迹,有三人手臂不正常的扭曲着。

    好歹没动刀子。

    对面主事人满脸鲜血,胸口起伏幅度很大,喘着粗气,两只眼睛凶狠的盯着断指刘。

    “看好了,红疤鬼,就这张脸,只要这张脸还在扬州,该交的钱就不能少一厘银子,”断指刘很嚣张的走到了对方面前,戳了戳对方胎记,又指了指自己,两眼像是要吃人,直盯的对方转过头去。

    “下船,去码头卸货!”

    “你什么时候练出营伍技的钢折手劲,扬州城三家武馆中,没一家是教这个的!”

    断指刘一步跳到自家船栏上,头也不回道:“你只要知道,打你是足够的!”

    李达最后看到船栏上,一道深深的拳印。

    ……

    断指刘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场打斗,备足了伤药,还准备一个接骨郎中,见李达有些魂不守舍,断指刘挤出一丝笑容:“别怕,在码头做事,这些事是避免不了的。”

    李达忍不住好奇,道:“刘哥你的拳术很高吗?”

    断指刘道:“论拳脚,比武馆馆主低一层,论械斗,比那三个要强。”

    “我也想学拳,”李达由衷道。

    “为啥?”

    “怕被揍。”

    “哈哈哈哈哈——”

    李达一时间发现,这个面相苍老的江湖混混,也不是那么难相处。

    回到码头,李达上到货仓二楼,听到门内有脚步声,便以为郭老大回来了,推门道:“郭大哥,正好有几笔账,我跟你看一下——”

    门内并不是男人,反而是一个女人。

    女人约二十五六,上身对襟小衣,下身素青长裙,露出一小半截白腿,有点像是民国女人的旗袍,只是更复古,更讲究。

    李达一直人为,东方女人跟西方女人比胸围臀围,是以下马对上马,东方女人最美的地方,是不肥不瘦,欲拒还迎的妩媚气质。

    对方是个不正经的女人,

    李达做出了判断。

    “你是刘小兄弟吧,我是老郭的浑家,你叫我一声良嫂。”

    “良嫂好。”李达老老实实道。

    原来是不正经的大嫂。

    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

    咳咳!

    并不是李达心思龌龊,而是按照正常历史,这应该是清前期,固然汉人王朝不会像清人那么变态,但封建礼教也不会让女人穿的这么‘暴露’。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李达有些尴尬,眼光没处望。

    看脸,不合适。

    看脚,更不合适。

    女人倒是没半点不自在,反倒是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眼角眉梢有一种熟妇风情。

    讲真,如果是现代,他早就用眼神给对方打码了。

    但这是古代。

    他怕被郭老大沉江。

    好在大门很快被推开,郭老大走了进来,亲热的对李达道:“李兄弟,这么快就回来啦,查的怎么样。”

    李达赶紧将事情报告一遍,还有前几天的码头流水。

    “慢慢说,你大嫂正好熬了鸡汤看我,你也来一碗。”

    汤汁金黄透亮,似乎还加了人参,浓厚稠郁,十分好喝。

    良嫂很热情,而郭哥却似乎没有这份闲心,不断翻着账本,要么就跟李达交流账目。

    半晌后,见郭哥实在是忙,良嫂便依依不舍的收拾碗筷,跟二人告辞。

    “刘小兄弟,有空去大嫂家里玩,”良嫂妖娆的迈着步伐,路过李达,五根纤纤玉指落在他肩上一搭,温柔一笑,走了。

    “咳、咳咳。”

    喂喂!郭哥你看到了吧,真不是我勾引大嫂的,是大嫂勾我的,我是良民!

    “嗯,有空可以去你大嫂那里玩玩,”郭哥眨眨眼,暧昧道。

    “噗——”李达一口老鸡汤喷了出来。

    “哦,你还不知道你大嫂干啥的。”

    不,只要干的对象不是我,我都可以接受。

    “扬州城最大的销金窟醉人馆听过吗?”

    “你大嫂开的。”

    李达嘴角抽搐,果然是不正经的大嫂,原来是开妓院的。

    老鸨么。

    “郭哥,我要请一天假,”李达想了想,下定了决心。

第二十八章 凶宅

    李达请假自然不是去找良嫂玩,虽然他很想,但这不是理由。

    真正的原因,是要去看房子,确切的说,给别人看房子。

    老神棍在扬州浪荡了近十天,总算接了一笔大单子。

    扬州城东里弄巷子三牌楼,是当年的杜家大宅子,杜家家主杜春楼,当年金陵城户部尚书,杜家一门三代,代代为官,官运昌隆,声望极高。

    然后,突然一夜之间,满门被害!

    老神棍指着蒙上一层灰的无字门牌,道:“原来这里,是先帝提的笔。”

    李达环顾左右,发现这里果然是富人区,一溜水的高级府邸,座座跟小型园林似的,只不过越靠近杜府,人烟就越稀少,就连路人似乎都避着走。

    “当初杜家全家被杀,老老少少,上百条人命啊,说没那就没了,当时的哭声,骇的半城的人睡不着觉,都梦到杜家老少在喊冤。”

    “你咋知道的?”李达反问。

    “听说的,听人说的,”老神棍讪笑道。

    老神棍掏出了大门钥匙,打开后一个闪现,躲在李达身后。

    在他的忽悠下,那苏州富商已盘下这处园子,自己这次来,就是来验货的。

    “对了,你跟那商人谈的多少价?”李达问,有多少价,出多少力,这是他的原则。

    “二两…不,二十两,”老神棍精神恍惚道。

    李达先吸了口冷气,又怀疑道:“老道,我怎么觉的你今天状态不对,你没隐瞒我什么吧?”

    “那哪能呢,我老道平生只有两个过不去的槛,一个是跟银子过不去,一个是跟刀子过不去。”

    “有骨气!”李达伸出了个大拇指。

    扬州城里,这‘观神’状态又被大幅度削弱,而且这次削的更狠,足有六成;好在李达已习以为常,他在进来前特意感应了下,没多少鬼气。

    大堂里空空荡荡,家具装饰什么的,全部没有。

    绕过前院、池塘假山、东西厢房,穿过垂花门,隔着一圈杂草丛生的水榭亭台,是一座独立出的二层小楼,红柱碧瓦,雕饰秀气。

    “老道你——”

    老达转头,却已不见了老神棍的踪影,瞳孔一缩。

    这老头刚刚还跟屁虫似的躲在自己身后,眨眼间就不见了?

    “大兄弟,我在这边呢,”老神棍从前院抄手游廊上探出了脑袋。

    “你小心点,这里有些不对劲。”

    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大号上线也没有查到有什么鬼怪。

    但就是感觉不对。

    李达迈向了那二层小楼,那是唯一感应到鬼气的地方。

    出乎意料,这里还没有被完全破坏,零星可见原貌。

    李达并不清楚古代的儿童房是什么样的,但是墙壁上的涂涂画画,大概是小屁孩的共同点。

    住在这里的,该是一个萝莉,画画奇丑的萝莉。

    看着那张画的跟条哈士奇一样的深山野虎,李达摸着下巴想。

    萝莉画虎,呵,有意思。

    上了楼,楼梯口蛛网密布,灰尘四起,李达不得不捂袖掩鼻,找条扫帚开路。

    二楼只一个孤零零的房间,打开门,门内纤尘不染,地板都是光亮的。

    “嘻嘻。”

    “嘻嘻嘻!”

    银铃般的笑容从屋内响起。

    ‘砰’的一声,大门关闭。

    一股让人汗毛倒竖的气息游荡而出。

    李达反倒松了口气。

    这感觉就对了。

    刚刚那不上不下的,真让人不舒服。

    鬼显踪迹,

    道士就可以出手了。

    李达把目标盯在小床上的布娃娃上,布娃娃用碎布拼成的脸,圆圆的鼻子,圆圆的脸,一条细线拉成的嘴。

    娃娃看着自己,忽然笑了。

    那条细线长的嘴,渐渐分裂,向外咧成一张薄薄的嘴唇,机灵的笑着,充斥着少年人的得意。

    李达浑身一僵,下意识的摸到自己嘴,然后,竟发现,嘴,没了!

    一条粗糙的细线,出现在原本嘴巴的部位。

    “呜呜呜呜呜——”

    李达忽然感觉嗅觉消失了,从娃娃的鼻子高高鼓起,而他脸上的鼻骨,开始缓缓消失。

    他想抓住这只娃娃,结果发现,视线越来越模糊。

    李达用力眨眼,又变清晰了。

    他看到一个少年,少年人长的很奇怪,脸像是布娃娃用最差等的线缝起来的,跌跌撞撞,到处乱摸。

    嘶——

    这不是自己么!

    李达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怪人就是自己,而自己的脸,却长在了布娃娃的脸上。

    不知怎么,他突然生出了一股强烈的笑意。

    好搞笑啊!

    这人长的真像条狗啊!

    “总算复活了。”

    布娃娃口吐人言。

    “那你能不能顺道解释一下,这杜家宅子里发生了什么事?”

    从布娃娃的嘴里,突然蹦出了这么一句。

    “你是谁?!”

    “我就是你啊。”

    布娃娃忽然发现,这种转换居然不以它的意志为转移了。

    两条棉花充成的小臂开始膨胀,渐渐长出血肉筋骨,五指插在胸口,用力一扒,刹那间血水直冒。

    溢出来的,是死人的黑血。

    黑血之上,浓烟滚滚。

    “呀!!!!!”

    布娃娃发出声嘶力竭的尖叫。

    李达睁开了眼,这就是道家文科的好处,瞬息施法,在提前感觉到不对时,他就已经暗中施展出‘人吊鬼’。

    其实若是在荒郊野外,哪用这么麻烦,这种程度的怪异,法力全开下,直接就能硬肛过去。

    李达捡起自己把自己扒拉开的布娃娃,棉絮上有一股恶臭味,棉花上一团紫黑色。

    ‘死人血溅在娃娃上,积年累月,成了祟物,这杜家人果然是冤死的。’

    一般死人血是没什么用的,但是冤死者情绪激烈,混杂着人血,就会产生某种奇异的变化。

    这娃娃线脚缝的很扎实,除了被扯裂的肚皮外,没有半点裂口,前身的主人应该很爱惜他。

    ‘除了这只小鬼外,杜府上就没有别的怪异了,我这业务也算是完成了,招呼老神棍走人,呵,二十两银子,我这抗十年砖都赚不到这么多钱,江南果然土豪多。’

    李达捏着布娃娃的脸,一脸轻松,刚准备拉开大门,‘吱呀’一声,大门从外被推开。

    “老道,你——”

    “四小姐,老太爷唤你下去吃饭了。”

    丫鬟盘着飞燕髻,岁数不大,十七八岁,笑起来左脸颊有个小酒窝。

    若非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血痕,李达险些就信了。

    “你叫我,小姐?”

    “当然,你不是我杜家的独苗苗,老太爷最喜爱的乖孙女,杜四娘么,乖,别跟老爷生气了,他纳妾也是为了延续我杜家血脉,下去吃饭吧。”

    丫鬟牵着李达的手,把他领了下去。

    场景焕然一新。

    蛛网灰尘一扫而空,破裂的木坂扶手,像是新造的,更别提下面吵吵闹闹的,男仆、女仆、花匠、护院,熙熙攘攘,充满着人气。

    李达看了看天空,青天白日,万里无云。

    手上金光一闪,镇鬼符贴在了丫鬟背上。

    “哎呀,小姐你拍我作甚,别闹气了,在府上要守规矩。”

    李达大号换小号,眼一闭,一睁,正好看到丫鬟的屁股,弧度不错,带点翘。

    镇鬼符没用,说明不是鬼。

    切换小号还能看到,说明不是‘特殊环境’。

    而且还叫自己小姐,

    李达彻底懵逼了。

第二十九章 角色扮演

    有些人,

    眼睛是瞎的。

    有些非人的存在,

    眼神也不大好使。

    李达突然觉的很荒诞,他好好的,一不留神,就变成丫鬟口中的杜四娘了。

    这名字,听起来像是沉百宝箱那位的妹妹。

    这也是画虎如哈士奇的萝莉本名。

    还有杜家这么热闹的香火。

    满门被害?

    见鬼了这是!

    不,鬼都没这么诡异的。

    李达被丫鬟牵到大厅,桌面上已经摆满了早食,包子、胡麻粥、南瓜饼、馎饦面等七八样,做的很精致,每人单独一张小桌子。

    厅里人不少,光是莺莺燕燕就坐了一排,李达被领到首座的老太爷前,丫鬟见李达呆呆的,低声道:“还不喊祖父。”

    “祖父,”李达喊了一声。

    “唉,乖喽,”老人家拍了拍李达脑袋,一脸慈爱。

    李达又被领到一个年龄不逊于对方的老道面前。

    “叫爹。”

    “……”李达。

    “……”老神棍。

    ‘我扮演的是杜四娘,那老道扮演的就是杜家家主杜春楼,这是在回溯杜家过去的情景?’

    “小姐,还不叫爹!”

    李达背后被推了一下,所有人目光都盯了过来,祖父渐渐沉了脸,眼神里透着不满。

    兴奋、担忧、嫉妒、紧张,短短一瞬间,人能表现出这么多不同的感情,李达也是挺佩服的。

    ‘啪嗒’

    一块死人肉掉到汤里,男仆咧嘴,挤出一个血淋淋的笑容,眼白占据全部眼眶。

    李达清晰的看到,自己沉默的片刻,杜家人肉体腐烂程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速。

    他的镇鬼符对这些人没用。

    而这些人撕掉自己和老神棍,再拌饭吃是没问题的。

    “爹?”

    “哎呦哎呦——”

    老神棍本就坐立不安,听到这话,腿脚发软,要不是坐着,就要跪了。

    吃人家的,喝人家的,再让人叫爹。

    龙傲天都没这么拽过。

    论年纪,老神棍可以做李达爷爷了,但为什么老神棍喊李达叫大兄弟,连小兄弟都不叫。

    为什么?

    就是因为人家有本事,真本事!

    真能降妖伏魔的小道长,还这么年轻,日后的前途谁能预料。

    拉关系自然要拉成同辈,要不是年龄代沟实在太大,老神棍都准备斩鸡头烧黄纸了。

    这一声爹叫下去,老神棍估摸着革命友谊要变质。

    对方弄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跟八个姨娘打过招呼,杜家表亲远亲又问候过自己这个‘四小姐’。

    开饭。

    食不言,寝不语。

    李达看着这些粥饼,再度陷入沉默中。

    鬼给的东西是不能乱吃的,这是无数鬼片僵尸片中,主角血淋淋的教训。

    谁知道这玩意是什么变的。

    “小姐,不合胃口吗,想吃什么,我让厨子给您坐,”丫鬟低声道。

    好像自己按照大小姐规矩行事,这些人便不会变形。

    对面的老神棍已经胡吃海喝起来。

    李达给自己倒了一小碗粥,喝了一口,趁着这些人不注意,吐了出来。

    一顿饭吃的心惊胆颤。

    “春楼,吃完饭跟我来书房一趟。”

    老神棍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李达,李达无动于衷,甚至还笑了笑。

    加油了,

    ‘爹’,

    别被弄死啊!

    ……

    书房里,老神棍忐忑不安的看着这自家亲爹。

    他知道对方的身份,杜仲文,致宦的惠州知府,做过一任三漕转运使,是他过去只能仰望的存在。

    杜仲文老态龙钟,但言行举止,透着一股逼人的气势。

    他在摹颜真卿的字。

    “四娘从小就和你不亲啊,”杜老人摹了最后一行字后,淡淡道。

    “是啊,爹,”相比于李达的艰难,老神棍这一声‘爹’喊的比谁都溜。

    “没事,等庄儿吃斋礼佛回来后,有她娘在,这孤僻的性子该会好些。”

    老神棍面色微变,沉默不言。

    “我请风水先生算过命,说我杜家华盖冲地户,飞鹰走马,四代而亡,到了四娘这一代,正好是第四代,你娶了八房婆姨,外面又养了几个小的,老夫却就这么一个孙女,不得不说,这劫数或许是对的。”

    老神棍‘嗯嗯’直点头,杜家的家事,他也不了解。

    “我杜家自中兴以来,显赫四代,不能到我这代亡了,你平常谨言慎行,但这件事上,不妨胆子再大点……”

    ……

    “我想出去转转,”李达道。

    丫鬟惊讶道:“小姐,你平常不都是待在屋里不愿出去的嘛。”

    “我想出去了。”李达重复道。

    “那您可只能在院子里转转,外面没有老太爷的许可,我可不能带您出去。”

    李达默默的点头。

    不得不说,没有败落的杜府,有着江南园林特有的秀美,袖珍之处显文章。

    李达转到门口附近,趁着丫鬟分神之际,一个箭步,往门外冲去。

    小样,

    打不过!

    我还跑不了?

    两只手顶住了李达撞门的冲力。

    一道人影,渐渐从红漆大门中浮出,丫鬟笑吟吟的,两只手臂却在用力掐紧,这力量大的李达反抗不能。

    痛苦、窒息、头晕眼花。

    “小姐,夫人礼佛前将你托付给我,你不听话,小秀会很为难的。”

    “我、错了。”

    ‘啪嗒’一声,李达跌坐在地。

    “哎呀,小姐你的脖子怎么受伤了,快、快来人,叫大夫!”

    “……”

    李达捂着脖子,沉默不语。

    这丫是不是智障?

    看着夜色渐黑,李达蛋疼的一逼,他可是只请了一天假。

    真要赚了二十两银子,这工作丢也就丢了。

    问题是,以杜府这种诡异情况,这银子还是没影的事呢。

    “小姐,今日的功课还没做呢。”

    等大夫给李达脖子擦了药酒后,丫鬟又跳了出来,拿着一本书,书名叫女训。

    李达终于明白大家闺秀的生活状态了。

    早上七点起床,问候长辈,吃早食。

    八点到十点,刺绣。

    十点到十一点,读书,《烈女传》《女训》

    十一点到十一点半,自由活动。

    十二点,吃饭。

    午睡两小时。

    两点到四点,学琴,

    四点到六点,学画。

    ……

    李达在这种状态中,过了足足五天,期间他逃跑了不下二十次,不是被贴身丫鬟抓住,就是被杜府里的七大姑八大姨堵住。

    但只要及时认错,他连半点惩罚都没有。

    他或许是世上最轻松的逃犯。

    ‘或许杜四娘本身就是叛逆萝莉,或许是杜府上下对她太过宠爱,这还在我扮演角色的行为范围内。’

    作为演员,抢戏是可耻的。

    但是做为影帝,超水平发挥则是值得赞美的。

    这二者间,有一道分明的界限。

    李达的一系列操作,并没有超过这道界限。

    期间他和老神棍碰了三次头。

    老神棍跟他一样,处于‘休沐中的官员’状态,仍有不少公文处理,以及来客要接待。

    李达尝试着让老神棍‘越狱’一次。

    讲真,

    差一点点,

    就被他老爹打死了。

    打那之后,老神棍说什么也不干了。

    ‘看来,做为杜家小姐,因为年龄小的原因,杜家上下对于我能忍受程度很高,而老神棍做为官员和家主,一言一行,要符合礼教规范。’

    深夜,李达睁开了眼,这五天其实都在发生同样的事,他早已把每个人的习惯、活动、言语摸清楚了。

    就像是单机版的RPG游戏。

    悄悄推开门,贴身丫鬟小秀正靠在门口冲瞌睡。

    ‘很好,十二点半左右,阿秀正冲瞌睡,再过半个小时,她就会来查床。’

    在楼梯口等了一炷香时间,护卫换岗,李达出动。

    “小姐你——”

    “我去解手,你别跟着。”

    ‘家仆许三,老实憨厚,轻易不会起疑。’

    从厕所方向一拐,李达顺入了花园走廊。

    ‘接下来,会有一波守夜的护院,一波换水的女仆,分别在一分钟,一分半钟。’

    李达数着拍子,在人来的前一刻,躲入旁边遮掩物中。

    ‘门口有两家丁守门,半夜轮换,找不到间隙,但是在十二点四十分左右,他们会凑在一起聊一会儿。’

    李达逃脱方向,不是大门,而是门后紧贴墙壁的一座假山。

    做为一个萝莉,爬假山的难度很大。

    做为一个快成年的青少年,难度不大。

    快了!

    爬到墙上了!

    老子要自由了!

    李达纵力一跃,哪怕是摔瘸了腿,他这次也认了。

    啪

    自由落地。

    贴身丫鬟推开了门,看着跌在地上的李达,揉了揉眼:“小姐,你怎么从床上掉下来了。”

    “艹!!!”

    李达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单纯的逃离‘杜府范围’,并不能让他逃出升天。

    这是他在接下来的五天内,用不同的方式逃脱两次,得出了结论。

    早上。

    老神棍和李达这对‘父子’无声的吃着早饭,哪怕把‘好死不如赖活着’当原则的老神棍,此刻也已经一脸麻木。

    十天重复同样的事,是一种折磨。

    李达已经学会绣梅花和菊花两种花了。

    ‘符篆没有作用,单纯的逃脱没有意义,那么这是死局?’

    ‘既然是死局,重复的扮演杜四娘和杜春楼两种角色,又有什么意义?’

    ‘杜家满门被害,为什么会留下这么一个接近于梦境的场景。’

    ‘演戏、父女、行为、规矩。’

    ‘礼教、逻辑、表演的程度。’

    一道又一道灵光从脑海中闪过。

    忽然有一点亮光从脑中炸开。

第三十章 川拳正宗

    拍戏,讲究真实,这其实是一个伪命题。

    既然是戏,怎么会真实。

    这其中有一个逻辑性。

    只要掐对了观众的逻辑,就算有bug,观众都会把你圆回来。

    但如果你裤裆藏雷、手撕鬼子、八百里外射杀日寇,这就破坏整部剧的逻辑。

    那时,就算你是好莱坞大片特效,那也是扯蛋。

    李达就是在扯蛋。

    他就好比抗日剧里的女主角,正在演着戏,突然不想演了,想跑路。

    这就不符合故事的逻辑性,破坏了女主的行为规范。

    女主要想退场,要么是死,要么就得有一个合理性的结局。

    通俗的说,大团圆。

    又是一天早餐时刻。

    李达盯着包子,第二只包子是白菜馅儿,第三只是牛肉馅儿,第四只里有一根头发丝。

    果然,撕开第四只,有一根黑发。

    他在第六天突发奇想,把这事捅了出来,想看看剧情怎么发展。

    只是一件小事,包包子的何厨娘被活活打了五十棍,屁股都烂掉了,直接丢在大门外,任其自生自灭。

    这让李达更加明白了底层人民的水深火热。

    顺带目测出了何厨娘的臀围。

    怪不得赵管事没事就爱往厨房里钻。

    肯定是在关爱劳动人民。

    当然,这都是插话。

    杜仲文喝下了最后一口银耳羹,拿出手帕,左边嘴角擦了两下,右边擦了三下,顺带摸了下鼻孔。

    李达给了老神棍一个眼色。

    老神棍得令,不等对方开口,提前道:“爹,今天我有事想出去一趟。”

    “有何事,我以前两个门生过来拜访我,你们走动一下,”杜仲文的语气中,充斥着不可置疑。

    “是这样的,四娘想去街面看热闹,难得休沐,我想多陪陪她,”老神棍一脸爱女心切的模样。

    “嗯,我也想爹多陪陪我,”李达忍着恶心道。

    杜老目光在二人面前扫来扫去,眼神渐渐变缓,道:“既然你们父女难得都有这闲心,那便去吧,仲文,有空多陪陪四娘也是好的。”

    吃完饭,父女二人,大手牵小手,一同奔向美好的未来。

    刚跨过门槛,李达第一时间便甩掉老神棍的老爪子,猛的回头,只见空荡荡的院子中,灰尘蛛网密集,冷风吹过,有一种独特的凄凉。

    “出来了?”

    “出来了!”

    “就这么简单?”

    一老一少相视无言,彼此泪眼朦胧,差点抱头痛哭。

    “这么简单的事,我居然花了整整十天才想明白,靠!”

    李达激动过后,复又咬牙切齿,杜府幻境是按照剧情上演的,而只要完成剧情杀,就能轻易破局。

    李达却在里面耗了那么多天。

    “不对,未必有那么久,”李达自言自语,突然拉住了一个路人。

    等从路人口中得知,二人在杜府只待了半天功夫后,就连李达背上都冒出一溜汗。

    真真,太诡异了。

    ‘怪不得我在这十天里,基本上什么都没吃,却没有半点饥饿感,到底是时间流速的不同,还只是大梦一场。’

    李达还没想明白,老神棍突然捂着肚子呕吐起来,一团团黑泥浆水喷在地上。

    杜府的地面上,好像坑坑洼洼的。

    ……

    “我一直忘了问了,以杜府这等家世,是怎样被人一夜灭门的,”等老神棍吐完后,李达突然问。

    杜仲文是退役的市级领导。

    杜春楼是现任的省级领导。

    全家被害,要是换到现代,那可是泼天大案,举国之力,没道理到现在连真凶都没找到。

    老神棍面色青白,低声道:“据说是鬼神附体,上百口人自相残杀,父食子,妻弑夫,最后没有半块完整尸体,当时惊动了朝野。”

    “鬼神,阳司不管事?”

    “管了啊,据说光正一道的大法师就来了三位,不过他们却从府中查出了一些证据,”老神棍顿了顿。

    “谋反的证据!”

    李达吸了口气,脑中瞬间想到了几种可能。

    莫须有

    文字狱

    欲擒故纵

    “这种房你都敢中介?”李达艰难道,怪不得这条街人这么少,肯定是怕被株连上啊。

    这老道真是为了钱不要命啊!

    “契约是苏州商人签的,衙门拍卖,两边跟我们都不沾。”老神棍眼中露出一丝奸诈。

    “这鬼地方我是不想再进去了,你还是考虑考虑,怎么跟你那金主交代吧,我走了。”

    看着少年的背影,老神棍脸色缓缓下沉,看向杜府的眼神中满是复杂。

    ……

    短短‘半天’功夫,李达身心俱疲,只想着回码头倒头便睡,在这杜府的十天里,每天捉摸着怎么跑路,可没睡过一天好觉。

    迷迷糊糊间,一阵激烈的吵闹声从街边传来。

    李达看了一眼,街角一小门面拳馆,拳术教头在教徒弟,三个徒弟似乎有些不满,他一脚一个,勾拉踹翻。

    坐太师椅的大师傅笑呵呵的看着,也不制止。

    门口有对对联。

    侠客古留朱亥名,短拳今从杜门传。

    李达依稀记得有人说过,扬州三家武馆。

    他看了看牌匾。

    川拳正宗。

    李达驻足看了一会儿,发现这练拳很有意思,也不教你攻防打法,教头就拿根七寸长的竹竿,每打一拳一脚都是一抽,抽的学徒又青又肿的,也怪不得他们造反。

    马褂男和斗笠男要在江南开武馆传拳,也不知开了没,要是靠的近还可以捧捧场。

    大师傅大约是手痒了,下了场,先练了练手,似抓似掌往外捞,一旋一回,一呼一吸,声音渐响,用手和腕的内部旋转带动肘肩关节,继而缠绕上肢和下肢关节。

    李达恍惚间,好似看到一颗藤蔓纠缠的苍天大树,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这肯定是有真拳术的,杜门拳是哪一派?貌似挺牛叉的样子,我要不去问问,收费几何,传的什么功夫。’

    他练皮卡丘的大架子时,便是这种感觉,只不过人家这种感觉比他还大十倍。

    李达一直想学武,一个是防身,另一个是想琢磨琢磨,这个分叉历史阶段的拳术到底是什么层次。

    他悄悄打量着武馆的大师傅,三十来岁,右眼有道疤,面貌普通,没什么戾气。

    卖相不错,看着像好人。

    大师傅耍了会儿拳后,心血来潮,从兵器架子上摸出一把刀来,抽出,摸了摸刀背,手腕一抖,刀光闪烁,片片银花。

    李达下意识的就是一个转身,让人看不到他那紧张的表情,然后,动作僵硬的走了。

    那口刀,长两尺两寸,刀身血迹斑斓,刀尖后三寸上有拇指大的缺口。

    那是自己的刀!

    那口从癸刀儿手中夺来的战场刀。

    “师傅,那人似乎是来学拳的?”教头问。

    “不管他,学徒都是传假把式,好苗子要自己找,”杜五不以为然道。

    ……

    李达神情恍惚的回到码头,从杂工升级到文书,码头空仓库里给他留了个隔间,他躺在木床上,原本的睡衣一扫而空。

    抢劫那艘漕船的主使者,竟是这杜门拳馆的大师傅!

    难道他也是打行的人?

    那自己是不是要报官,新官上任三把火,不是说新上任的扬州知府正在追查这事么。

    不行,就算要报也不能自己报,自家还是黑户呢。

    武馆不是挺赚钱的么,这杜拳师有必要下海?

    李达想七想八,迷迷糊糊间,睡着了。

    一大早,码头上的人流开始汇聚,三岔河的这座码头离城十里,除了专门做为粮运码头外,仓库业、运输业、艄业同样发达,从这里经过的商人无数,虽比不上津门、金陵、广州这些南北通埠,但人来人往,本地的,外地的,几乎是半个城镇。

    李达揉了揉眼,摸出新买的牙刷开始刷牙,这里毕竟是淮扬盐场,盐价要比外地便宜的多,他又可以用精盐刷牙了。

    再河边刷完牙,李达准备把账理一理,然后跟自家boss交接一下。

    等他刚找到郭哥,这位码头大佬便领着三大金刚,一脸阴沉的往外走。

    “来的正好,断指刘得了重病,一起去看看。”

第三十一章 冤有头 债无主

    断指刘的家人就住在以码头为中心的城镇中,家有老母,还有妻儿。

    妻子面色蜡黄,长相普通,面对屋里屋外的短衣大汉,很有些紧张,倒是他老母亲颇为镇定,忙里忙外,给李达这些人端茶送水。

    “别忙了,刘婶,大家伙就是来看看刘哥的,没别的意思,”笑面狼假笑的表情中,难得多了一份正经。

    “我知道我知道,老身还是得谢谢你们,谢谢郭兄弟,他干的这活儿,往往三四月不在家,当年水脚钱就一百文,还被上面扣了大半,是你们郭兄弟亲自带人讨回来的,我一家子都得谢谢你们啊。”

    李达沉默的听着,漕丁生活的凄惨他是知道的,贪官污吏、帮会、恶霸、码头流氓、地棍河棍,层层剥削,能到手的十不存一。

    断指刘从普通的漕丁混到扬州码头的漕丁头目,除了自己挣命外,郭哥的帮衬必不可少。

    因为郭哥本身,就是最大的码头流氓。

    只不过这一位做事还算公正,至少李达没听过做工不发钱的事情。

    屋里,郭哥捏着断指刘的手掌,原本粗糙结实的手掌变的冰冷无力。

    “郭通兄弟,我这些天不知怎么,总会想起一些过去的事,当年龙王倒了,扬州三个码头乱的一塌糊涂,是我们兄弟拿命打出来的规矩,我承认,是害过不少无辜人,但我总觉的,救的人更多,当年漕帮龙王是不拿人命当命的。”

    李达这才知道,郭哥本名郭通,跟某位古代大将同名。

    “功不抵债,命不抵报,这些天我想着,是不是讨我命的鬼来了,这我受着,只是我儿子就拜托给你了,别让他打拳,供他读点书,实在不行算点账……”

    断指刘数天不见,两眼神光尽褪,鼻子里吸着黄鼻涕,颧骨微鼓,说话结结巴巴,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语气间像是在交身后事。

    “别胡说八道,只是肋骨被拍的稍微错位,矫正一下就好了,好不容易挣的命,哪这么容易就花出去,”郭通这个硬汉子眼也有些红。

    摆了摆手,除了三大金刚外,其它人员全都撤了出去。

    “龙王倒了,外地漕帮要抢这个龙头位置,是我们这些本地人把他们打出去的,现在好不容易站好脚跟,正准备大展拳脚,你可别就这么躺下。”

    “以洪入漕,夺龙头,以洪压漕,走买卖,江南武行要乱,火中才能取栗,广州武行有粤商那些大水喉养着,山西那帮子拳师全听晋商的话,靠钱养人,再靠人抢钱,这是武行买卖,做的好了,我们也能成漕帮的主事人,江南武行的话事人!”

    ……

    李达蹲坐在门口,以他的身份,还没资格在里面听人说话。

    虽然他是码头会计,郭老大的小秘,但是会计也分两种,做假账的会计,做真账的会计,前者才是亲信,他明显还没到那一步。

    和他一起蹲着的,还有一个十四五岁,虎头虎脑的少年,这是断指刘的儿子刘平安。

    说实话,这断指刘的儿子长的真丑,小眼趴鼻,而且拽着脸,一副很吊的样子。

    李达不愿意搭理他。

    脚步声响起,越来越多的驼背弓腰、衣衫褴褛的汉子围了过来。

    李达拍了拍屁股,拽过一个打手,问:“咋回事?”

    “哦,都是附近的棚民、水手、佃户,还有才下船的漕丁,听说刘哥病了,都过来看他。”

    “人还挺多,”李达道。

    码头管事派人拦住,好说歹说,最后请刘老太太出马,才把这些人劝住。

    “刘老夫人,让我去见见刘哥吧,当年我浑家重病,还是他垫的银子。”

    “刘哥是我亲大哥,当年运粮过松江时,大风大雨,船都掀翻了,是刘哥背着我抓着破木板逃过一劫。”

    “刘哥还吃我儿子喜酒呢。”

    “老夫人你……”

    李达叹了口气,拍拍屁股,站起身来,来看断指刘的,都不是什么有钱人,但这恰恰能说明一些东西。

    李达瞅了一眼屋内,断指刘的身上,那浑身潮湿的身影已经将脑袋钻进胸口,大口吞吐着,一双眼白突起,满脸兴奋。

    老实说,李达是很不愿意管闲事的。

    上辈子他管了,死了,死的老后悔了。

    但要说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看不过眼的事,他还是愿意管一管的。

    讲真,断指刘这个大混混,坏事肯定是做过,但人毕竟没抢穷人饭吃。

    你一江底水鬼,真要报仇,去找当官的啊,找个最不欺负你们的人欺负,怎么着,当鬼了还欺软怕硬啊。

    小爷最看不上拿无辜者宣泄怨气的鬼。

    别人欠你们。

    人家不欠你!

    李达绕到了后院,断指刘浑家正在熬药。

    “刘嫂,熬药呢,我帮你——”

    ……

    “老刘,喝药了,”刘嫂端着一碗药汤,低声道。

    “这汤都喝了几天了,到底有没有用,我在城里认识几个好大夫,回头我帮你找几个有水准的,”账房黄道。

    刘嫂欲言又止。

    断指刘咳了几声,“请再好的郎中,治伤寒也都是这个方子。”

    清凉凉的汤水,‘咕嘟咕嘟’咽了下去。

    “今个儿汤水怎么颜色不对?”老夫人突然道。

    可惜已经晚了。

    断指刘面孔一下子涨的通红。

    郭通和三大金刚面色一变,第一时间想到了下毒。

    “烫、好烫,肚皮好烫!”

    郭哥第一时间扒开衣服,青黑的爪印,拥挤的鬼脸,席子下面‘淅沥沥’流着水。

    哪怕是断人手足惯常的三大金刚,此刻也是面色剧变,纷纷倒退好几步,面面相觑。

    空气中传来一股阴风。

    断指刘瞪大了眼珠。

    而在他们都看不到的地方,驼背水鬼浑身冒着烟,死鱼死虾不断往外落。

    胃部的汤水像是火,一下子把它点着了。

    人影扭曲,忽然消失不见。

    断指刘重重砸回床面,满头大汗,长吁一声:“舒服啊!”

    ……

    一张血淋淋的脸浮现在最近的水面上,气泡不断,眼看着就要顺着河流往江底潜去。

    再然后,一道又一道锁链从河底窜出,穿透眼耳口鼻,把它锁了上去,仿佛有一个虚幻的驼背老人影像。

    李达蹲在河口,笑眯眯的摆了摆手:“拜拜。”

    日光底下,没有任何凭借,鬼就像是蜡炬一样,渐渐融化掉。

    李达收回感应,原本水鬼的频率,终于彻底消失。

    等李达走后不久,水面涟漪又起,竟倒映出一个虚幻的影像。

    “你是说,你给断指刘熬了祖传的汤药,然后人病就好了?”

    郭通码头的‘办公室’内,这位码头大佬正表情复杂的看着自己,眼神中,竟然有一丝忌惮?

    果然,救人容易,解释难。

    “这个嘛,郭哥,实不相瞒,我小时候也得过这病,家里请过道士,开过几张符,这符篆我到现在还留着,烧成灰洒汤里能救命,这不刘管事生病了,正好用上去。”

    “我听人说过,你有时候会在码头外跟一个老道士见面?”

    李达心中暗惊,自家可是避开所有人,专找隐蔽的地儿,没想还是被人看出来了。

    他心思转动飞快,连忙补救道:“那老道士是我师傅,后来我家道中落,便跟着他云游四方,不过我天赋寻常,师父的本事实在没学到手,便只好在码头谋个事做,我师傅云游四方,偶尔会来看我,见我没事便就继续逍遥。”

    看来要跟老神棍对好口,万一被抓了个正着可别露馅了。

    眼前四人明显并没全信,账房黄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郭通止住。

    “既然是世外高人,我就不多问了,不管怎样,我兄弟都是你救的,我听断指刘说,你想学拳,明日跟我去一个地方,我请人教你。”

第三十二章 上清宗主

    李达有点兴奋,也有点紧张。

    学拳是他穿越以来最感兴趣的事儿,如今得偿所愿,郭通选的师傅,那必然是有真本事的,传的也会是真本事。

    唯一担忧的是,他和这码头大佬关系越发紧密了,学拳他感兴趣,掺入这血淋淋的江湖斗争,他就半点不感兴趣。

    重活一世,当然是为了享受。

    李达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快到十二点,主动切换大号,呼吸渐渐平缓下来。

    他早在浦子县城就发现,人越多,‘观神’状态就被影响越深,这也是为什么大多数道人都喜欢待在深山老林,修道之人久待市肆之中,与天地的感应会下降的厉害。

    好在他有两个号,平常不抓妖降魔时,他都是小号上线,唯独在这睡觉时例外。

    每当睡不着时,他就会切换大号,精神便如静谧古朴的湖泊,风不起,花不动,叶不落。

    在沉寂神秘的精神世界中,不知过了多久,像是一滴水落在湖面,虚幻的人形从黑暗中飘来,悬在水面上,像是鬼物,却又没有鬼物的暴躁情绪,念头灵动。

    “丹灵儿拜见上清宗主!”

    一道轻灵、颤抖、喜悦的声音,倒映在心湖之上,荡起层层涟漪。

    心湖的倒影上,虚幻的人影映照出真容,唇红齿白的女道童,惊慌的表情中充斥着忐忑和惊喜。

    她是谁,她在干啥,他为啥叫我宗主,上清宗主又是啥玩意?上清派不是被灭门了么?她咋进入我精神世界中的?

    若非在‘观神状态下’,李达脸上怕是要打上无数问号。

    李达心思电转,冷静的心态抓出了要点,心念一动,四面响起了苍老而古朴的声音。

    “这世道本座已放下,不愿再沾因果。”

    丹灵儿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湖面的倒影直接跪倒,哭诉道:“宗主,您要为我师傅做主啊,他只是不愿归顺外教,就被朝廷鹰犬杀害了。”

    哈?

    李达有些懵,想了想,心湖微微晃荡,以表达‘内心的不平静’,继而一声长长的叹息。

    “说说看吧。”

    一炷香后,他大概明白了事情经过,丹宝宗、正一教、在野道门、征召、害命、逃生。

    好复杂的关系!

    我该怎么选择插入点才好。

    话说这姑娘是怎么找到我的,这才是关键!

    见上清宗主久久不言,丹灵儿心思更加悲苦,凄声道:“上清大宗是我丹道祖庭,虽被外教所灭,但我等内丹小派一直为其马首是瞻,不受朝廷封召,苟且偷生,如今宗主却冷眼旁观,可不让我等心寒。”

    说到这里,结合前身的记忆,李达有些明白了。

    要知道,道家学科虽多,但大抵可以分为两大派系。

    从神仙方术一流发展过来,炼药服食、行气导引,追求长生,这一脉叫做丹鼎派。

    还有一脉从民间巫术发展而来,与黄老崇拜相结合,主要从事符篆禁咒、祈福禳灾、驱使鬼神,这一脉叫做符篆派。

    在不同朝代,不同的历史时期,这两大派系只要有一脉占据上风,必然拼命打击另一脉。

    比如太平道、五斗米教、茅山、龙虎,就属符篆派,而全真、龙门、金丹派,就属于丹鼎派。

    而从目前看来,是归属符篆派的正一道取得上风,得到皇帝宠幸,所以丹鼎派的各大宗门就倒大霉了。

    这么说来,我所在的白云观,或许就是上清派的一支。

    ‘先把对方安抚好,再打听些消息。’

    湖底莲茎快速生长,一朵桌面大的无色宝莲花从湖底升起,包裹住对方倒影,一股温和的气息迅速包裹住对方,稳住丹灵儿的情绪。

    李达的修为很强,毕竟是道家文科,靠的是感悟,差的只是符篆攻伐手段,这也是丹鼎派的通病。

    “天意如此,徒呼奈何,但天道之下,亦留一线生机,那正一教若真如此霸道,本座少不得再次出山,跟那一位扳一扳手腕!”

    李达只是在嘴遁,落在丹灵儿的心中,便不亚于抓住救命稻草,在她心中,只有这位神秘的‘上清宗主’重出江湖,才能跟崇圣真君那老贼一斗。

    “多谢宗主,不瞒宗主,这江湖上有很多股强大的反抗朝廷势力,只是碍于外教势大,才不得不潜伏,只待宗主振臂一呼,天下景从。”丹灵儿狂热道。

    拉倒吧,大贤良师骨头都烂了,至少在这片土地,他还没听过宗教造反成功的例子。

    “只待时机一到,”他低沉的道。

    “小辈,留下你的联系方式。”

    ……

    等李达睁开眼,天色已然破晓,他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昨夜,他居然被一个‘晚辈’联系上了。

    “原来是阴神出窍,这倒真是巧合大了。”

    他最后跟对方索要联系方式,不是真的为了联系对方,而是想知道,对方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道家文科,除了他这一脉的观神法外,其实还有一种出神法,行话说,就是游神。

    他之前帮断指刘灭水鬼时,便被出游的对方发现踪迹,一路追踪过来,最后自己睡觉时大号上线,正好被对方逮了个正着。

    至于为什么这丹灵儿会一口一个‘上清宗主’,那就真的是美丽的误会。

    ‘性命兼修,能散能隐,聚成形体,出阴入阳,散入虚空,无知无识,’这是只有上清派最上等法门才能炼成的阳神,但不好意思,其实我只是大小号切换一下而已。’

    阳司的追杀。

    杜家灭门惨案的诡异。

    如今又成了被灭门的上清派宗主。

    我了个去,天见可怜,他李达只是条咸鱼,只想活的舒服一点,有空练练拳,泡泡妞,没什么改天换地的大志向,但感觉总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把自己往阴沟里推。

    这感觉很不好!

    ……

    江心洲的一处积石后面。

    丹灵儿兴奋的睁开了眼,原本苦涩、惊慌的心情像是重新被注入了力量,一次普通的阴神出游,居然让她找到了上清宗主,丹道的领袖!

    宗主,是道家一种古老的称号,就相当于正一道的天师。

    她故意称呼那位前辈为宗主,那位前辈居然没有否认!

    自玄机法会后,两教论道,上清宗死伤殆尽,没想居然还有一位大前辈留存!

    “小丫头,你好像很高兴?”黑衣人从河岸走来,手上还提着两尾活蹦乱跳的鲤鱼。

    “我们的处境可不是很好,按照你的说法,司命道童用封神榜封锁了运河两岸,只要我们过江,就会惊动河底鬼神。”

    “我找到祖师了!”丹灵儿幸福的道。

    他把和李达的遭遇重复了一遍。

    “我听说过上清正宗,自前明开始,就一直辅佐皇室,只是在天命帝登基后被反复打压,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黑衣人也很吃惊。

    “嗯,我师父也说过,性命双修的功法已经失传多年了。”

    说到师父,丹灵儿目光一黯。

    “那位大法师是何模样,多大岁数,”黑衣人想了解的更多一点。

    丹灵儿摇头道:“阴神出游,只能窥有灵之物,无法查有形之体,我只是钻入了宗主的心湖中,的确是上清一脉的观神法,可惜宗主没显出他的神,他肯定在收敛他的神通。”

    “是么,小丫头你愿意把那老前辈的地点告诉我吗?你应该知道,我们寻龙社的目标。”黑衣人郑重的道。

    丹灵儿犹豫片刻,缓缓点了头,在她心中,也未尝没有逼一逼‘宗主’的想法。

    “太好了,这一次,小丫头你且看我给你露一露手艺!”

    谁知丹灵儿却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你以后吃饭时离我远点。”

    黑衣人叹了口气,自己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啊,怎么就这个待遇。

    相貌就那么重要吗?

    烤熟了鱼,黑衣人自觉的躲在另一边,摘下了面罩,露出一张鼓胀臃肿、焦皮黑肉、像是被火烧雷劈过的脸。

第三十三章 拳术三重门

    这个世界是被魔改过的。

    比如,大清亡了。

    再比如,他会道术。

    所以他确定肯定以及一定,拳术也是被魔改的。

    但是魔改到什么程度,这是李达想知道的。

    郭通把李达带到城内柳叶桥附近的一处庵堂内。

    入目一个敞堂子,十个半大小子正在熬体打拳,筋肉根根条条,汗珠子落入雨下。

    他看到朱矮子,还看到断指刘的儿子刘平安。

    郭通领到了屋前,让他先在门槛外等着,自己先进去,半晌后,掀开帘子招了招手。

    李达看见了坐在大红木太师椅上一个蜡黄脸大汉,两眼鼓起如豹。

    “这是最后一个,教完我欠你的人情也还清了,”蜡黄脸毫不客气的道。

    “早就还清了,是我过分了,”郭通道。

    “既然学你拳,磕个头吧,头点地,杀人不过头点地,我让我兄弟传你正宗杀人手艺。”

    李达眉头刚皱,蜡黄脸就粗暴的打断:“这里十一个,没一个算我徒弟,我也不教徒弟,人我收了,你滚吧。”

    郭通笑了笑,拍了拍李达肩膀走了。

    两人对视片刻,蜡黄脸打量道:“眼神不错,怪不得郭通最后把你送过来,你不服管教。”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

    “说。”

    “拳术有几个境界?”

    境界这两字早被网络小说玩烂了,但在古时,一指边境,二指诗词文章的涵养,蜡黄脸揣摩了下,看着李达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模样,张嘴如咧牙。

    “败敌、杀人、大战。”

    “大战?”

    “百万军中,取其生,避其死,谓之大战。”

    “杀人?”

    “一人持械,十人难挡,持手如持械,挡者披靡。”

    败敌二字,字面含义,不用解释。

    李达琢磨了下,“拳术最高能打几人?”

    “拳师胸气不耗,可敌手搏十人,大拳师劲道精微,十人持械不可敌,宗师入道,无惧甲马。”

    ‘我以为拳术是对自身力道技巧的合理利用,是对兵械的巧妙使用,是军用杀人手段的民化,正是因为它科学,所以它强,但在魔改过后,明显超出了人体极限。’

    不能上战场,拳术谈不上保家卫国,能上战场,便是最高境界,但能改变战场,就很显然是魔改版本。

    正版历史中,民国宗师,国术技业的最高成就者,对于自身拳艺技巧、独门兵械练的炉火纯青,杀人上战场无二话,但不会超过‘人’的范围,大概介乎拳师与大拳师间,所以魔改后的拳术,是整体拔高了一层么。

    貌似我大清栋梁皇太极,就是被拳师在战场中刺杀了的。

    李达揣摩许久,道:“人披甲坐马持矛,千斤之力冲能穿铁,营伍战场,刀树枪林,人无立锥之地,肉体凡胎何以破之。”

    话音未落,李达脖颈一痛,眼花缭乱间,就被丢出了堂口,花岗岩地面,四仰八叉,摔的贼痛。

    “连拳路都不会打,就想学武行的最高深技业吗?”蜡黄脸毫不客气道。

    “那我先学站桩?”李达咬牙道。

    “站什么桩,先挨打!”

    李达回头,看见十来个赤膊少年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李达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学拳日记第一天,今天啥也没干,光顾着挨揍了,这群小痞子也不知收手,腰、背、肩、大腿,肿的跟绿巨人似的,断指刘儿子贼用劲,不知道他老子是我救的嘛;不过我也不是白痴,人家挨打,我就光顾着挨打了,这些小痞打人有一股劲,骨头连肉一块打,隐约能看出一些架子摆设,明里暗里我偷学,艹,更疼了。’

    ‘第二天,继续挨揍,蜡黄脸让我还手,废话,同一个年龄段位,谁怕谁啊,我一个挑十个……结果跪了九次,终于抱摔了一个,这叫黄大威的小子反应有点迟钝,被我按在地上锁住,我敏锐感觉到,这些人摆架子的那一刻就是破绽,有个小黑特牛,速度快,劲力大,给我感觉,是打架多年的老手,基本上我扛不住三招。’

    ‘第三天,蜡黄脸给我擦药了,一种清凉油似的药油,我问他是不是种药,他眉头挑了挑,没回答,我估摸着是了,药效很牛叉,青肿当晚消了大半。’

    ‘第三天,继续挨揍,擦药,感觉要死。’

    ‘第四天,重复挨揍,擦药,感觉要凉。’

    ‘第五天,仍然挨揍,艹,练拳不如抗砖,你倒是教我点本事啊,非要我给你塞两包烟?’

    ‘第六天,蜡黄脸开始教拳了,当然,不是教我,据朱矮子说,这是太祖长拳三十二式,这不是乔峰练的那一套吗,这家伙也丐帮的?看他教拳很有意思,一招一式我好像都见过,哦不对,都被揍过,这黄脸男速度超快的,往往一个架子上去,一根棍子能抽七八下,要么就是对对人又拍又锤,这群小痞子被揍的老惨了,不过我看出了点门道,继续偷学。’

    ‘第七天,小黑子薛裕被带入堂内,按照我们推测,这家伙进度最快,是要学新本事了。’

    ‘第八天,我突然感觉到不对,我这算是剧烈运动吧,揍一天不是得趟三天么,我怎么跟没事人似的,肌肉条件反射性的躲闪、泻力、还击,是药的问题还是人的问题,黄脸在教他们时,这十小子是不是也在变相教我?’

    ‘第九天,码头送菜的又来了,鸡鸭鱼肉真是管够,居然还有马奶,郭通也来了,看了我一下,说了句练的不错,这是什么意思,不过黄脸说了,练拳练一口气,一张口就白费了,我没敢问。’

    ‘第十天,我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一部武侠剧《天下第一》,反派boss神侯偷偷训练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准备造反,我们这算不算是‘隐藏人马’,外人根本不知道有我们这号人,在其它地方有没有同样练拳的同行?郭老大弄这么个排场,这是图谋远大啊,嘿嘿嘿,这张纸撕掉。’

    十个半大小伙,不可避免的要分几个小团伙,倒不是拉帮结派,纯粹是三观合不合的来,练拳最快的薛裕这小子人缘最好,有个五人大的小圈子,跟反派大师兄似的,李达跟朱矮子、还有另一个黄大威混在一起。

    这两人一个傻,一个呆,还有自己辣么帅,合起来便是人人爱。

    当然这是俏皮话,合得来原因,是李达是后来的,朱矮子只比他早了五天,黄大威常年吊车尾,三个学渣只是在抱团取暖。

    值得一提的是,刘平安梗着脖子一个人,一副吊炸天模样。

    “阿黄,你爹没来看你?”李达躺在床上,两条膀子跟灌铁似的,睡不着觉,只好没话搭话。

    “我爹有活,去苏州运粮,半个月不回家。”

    “这样啊。”

    黄大威他爹是一个小码头管事,除了他之外,其它人要么是孤儿,要么是心腹子弟,李达更加确定了郭老大要做‘神侯’的想法。

    “我听说了,明天咱们要和城里的杜家武馆比拳,据说只挑五个,你说会不会有我们?”黄大威期待道。

    “那不可能,人武馆可是正规徒弟,咱们肯定挑最厉害的,我、你、朱矮子,倒数第一第二第三,小黄人眼神得多不好才会选我们,”李达踢了踢上铺,朱矮子呼呼大睡中。

    “朱矮子练拳很快,我们练了小半年,他才一个多月就赶上了,我爹说过,这朱矮子打小就被大福寺的和尚传过基本功,怕是很快就要被小黄人领入堂了。”

    “那是人本事,你有什么办法,”李达语气平静道。

    见李达没反应,黄大威眼珠子一转,又道:“你说奇不奇怪,我们挨打顶多挨五天,你这都十几天,还在挨打,也不给你整架子,练桩功,为什么?”

    “嫉妒我长的帅呗,还能为啥,”李达轻松道,人练拳是为了出人头地,他练拳纯粹是兴趣爱好,练好有个盼头,练的不好,你要说有多伤心难过也没有。

    真-佛系练拳。

    “不过我感觉你现在拳力、速度、反应越来越快了,我的太祖长拳都打不过你的王八拳,凭啥,”黄大威嫉妒道。

    “练拳是一回事,打架是另一回事,等你把这层道理琢磨明白了,你估计就能打过我了,”李达装逼扯淡道。

    不过他也有点感觉,这十天下来,虽然累死累活,但是筋肉紧绷绷的,更关键是,他在偷学过程中,隐约摸到一种整体感觉,就像是……当初站皮卡丘大架子的感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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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法通鬼神,拳术洗人心。精魅魍魉怪,通达方为人。道术达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道术达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道术达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