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道司
赵三如上下打量着他，皱眉道：“新来的，不懂规矩吗，入道院修行需有各大书院的凭证，你有吗，有资格进来？！”
“这道院不该是大家都能进来的吗，”李达憨厚道。
“嘿，小兄弟，这道艺可是我们儒生持剑荡平天下妖氛的手段，有道是学有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学本事当然要交钱了。”
“那要交多少钱？”
“二十两一个凭证，让你听一节课，”朱由笑呵呵道，这家伙经商出身，油滑的很，轻易不得罪人，哪怕李达看起来很好欺负。
“猪头别管他，这小子一看就是个憨货，没半点脑子，心中没有儒道正气，哪练成三尺青锋。”
三个人鄙弃了李达一翻，然后大摇大摆的走到门口监视。
李达笑眯眯的，也不动怒，只是脚下影子迅速拉长消失。
道观中，一座烛灯下的阴影中浮起五官。
他看到有一个人在舞剑，剑术很漂亮，动若雷霆、洒如繁花、剑光起转承轴之间宛如书生畅读四书五经，文采盎然，正气凌然，但论起杀伤力来说勉强能杀一只鸡。
不过李达却在其中感受到了一丝天地频率的波动。
这很不简单，能在龙脉核心有这般表现，说明对方的道行已经接近于开坛法师了，而且对方剑上透露出的‘天地频率’更锐气、更纯粹，并没有传统道门那种包含天地的气息。
‘更适合直接攻击，而不适合制符的新法术体系？’
一套剑术毕后，蒲团上的老道士赞道：“不愧是探花郎，这套降魔剑术已得三味，单是聚香火的妖物凭借三尺青锋，阁下已经尽数斩之。”
“还是洪法师传授的好，”探花郎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丝感激。
“这一届会试中的英才，只有你与顾元成有所成就，可惜顾元成竞争阴司镇魔使失败，回家之后便如同疯子一般半痴半傻，真是枉费我们一番心血！”洪法师不满道。
“阴司乃诡秘之地，阴影重重，危险极大，也不能因此责备元成兄，”探花郎辩了一句。
“可老道与你们那几位老师的谋划便会因此而搁浅，一进一退，进倒是还没进，退倒是必须退了。”
“真的到了这个地步吗？”
“我正一道掌管道司、统率六部，三十年间声势如火如荼，但却也因此到了最危险的关口，历史上前朝崇道，今朝拜佛的事不知凡己，加上又碰上了刺杀之事，新皇都差点被杀，真是麻烦不小。”
洪道士顿了顿，突然道：“探花郎，你在翰林院中知交好友不少吧，按照几位大长老的意思，希望你们上书言天象，将封神暴动一事归咎于大凶之兆”
探花郎面色微变，道：“老师想让陛下上罪己诏，陛下可才登基不过十日，这未免有触摸虎须之嫌。”
“没那么严重，只是想让你们试探一下陛下的真实想法，无需人多，只三四位进士，若是陛下还有倚重我们的心思，自然能明白我们的意思，再说你们这些儒生不是最擅长春秋笔法……”
老道士忽然面色一变，几步落在烛灯前，却见灯光是灯光，影子是影子，没有任何奇异之处。
“怎么了？”
“没什么，总感觉有人在窥视我们。”
……
“赵兄，你看那傻子居然走小门去找锦衣卫告状，他难道不知道，便是锦衣卫也不敢管我们翰林院的事吗？”
赵三如盯着对方的背影，心中也颇为不屑，虽然士人地位距离前明动辄拿辱骂皇帝来邀名还差的远，但是做为未来官僚精英集团的一部分，那也是相当有优越感的。
他在心里已经能想象出，锦衣卫兵丁会因为怕麻烦而将对方赶走，然后他便会纠集同窗，让对方明白什么叫这里的规矩。
但是结果大出预料，锦衣卫兵丁恭恭敬敬的将对方领了进去，态度之好，就像是见到了主人的忠犬。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朱由喃喃道：“这家伙什么来历，难道京城里还有我不认识的权贵子弟？”
李达是在钦天监官署中见到了曹应星，曹大人正穿着一身青袍，认真处理着公文，见了李达也不客套，点了点头，指了指笔，准备处理公文后再跟他交流。
‘曹应星，道司镇魔使，禁军出身，善使铁枪，外号双枪将，以征讨准格尔之役中闻名，善领骑兵，为人严酷，忠心耿耿，是故让其监管道司，监视正一道人。’
李达回忆了东厂中关于这位的资料，然后打量着四周，与钦天监中林立的道观不同，这里更像是行军布阵的中军军帐，各种器械、兵书、器具摆放整齐，煞气隐隐缠绕，就连几个值班书吏行径之间也有兵戈之气。
“好了，跟本官来。”
曹应星也不废话，放下笔就带李达去后院，然后就看到摆放在枪架子上，四周被密密麻麻符篆所封印的那杆神枪。
枪之獒龙，獒龙枪！
枪身就很奇异，像是插满了金色鳞片，枪尖更奇妙，像是由两块烫红的虾钳子缠合在一起，单是站在这里，就能感受到强大的龙气，像一口光刃一般铺面而来。
李达面色一变，身上雄厚阴影之力爆发，而金光却冲破层层封锁，戳到了李达的喉咙前，仅差一丝丝，李达的魔神血脉就要引起连锁反应。
“不要靠近枪身三尺，就算是我，没有祭奉都无法靠近这口镇国神器。”
曹应星严肃的道，然后双手缠绕，指甲戳在指尖上，血珠滴出，溅落枪身的各片龙鳞上，再然后，龙气收敛，枪身同样停止了颤动。
“这口枪是太上皇所赐的三口镇国神器之一，有克制九州一切力量的神威，是故陛下将之赐予本官，让本官替其镇守钦天监，守卫道司，但在阴司重伤舒先生之后，枪魂便出了问题。”
曹应星手掌拂过枪尖，枪尖上金光溢出，但在金光之上，却有一团淡淡的灰气覆盖，任凭金辉四溢，这团灰气却如同附骨之蛆，难以消除。
“并且更恐怖的是，它似乎在吞噬龙气涨大，哪怕獒龙枪的龙气已经纯粹到了极点，依旧挡不住它的吞噬，似乎冥冥之中，有一尊庞然大物在暗中支持着这团灰气。”
说到这里，曹应星脸色已经严肃到了极点。
李达直盯着枪尖上那团灰色气体，恍惚之间，他仿佛看到蛮荒中的那尊魔神之王在舒展着爪牙，他的面色更严肃，镇国之器都能被吞噬，龙气支撑的那层‘天地屏障’又能挡多久，对于未来，他似乎有点过于乐观了。
“李督公，你跟舒先生缠斗那么久，你知道什么线索吗？”
李达盯着对方看了片刻，将端灭白莲总舵的因果一一道来，白莲天君死亡、背后那道龙脉缝隙、以及尸体在司礼监的那位老太监的运送过程中神秘消失，除了魔神血脉外，基本上都讲了一遍。
“蛮荒之外，有一尊吞噬众多魔神的怪物，并且这个怪物还在不断成长！？”
听完之后，饶是曹应星这个铁血悍将也被惊的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曹大人，你应该明白，龙气本身就克制魔神之气，然而此物却能吞噬这口神枪，你难道还在怀疑我吗？”
“不，本官并无此意，但是此事要尽快禀告圣上”
不过曹应星话说到一半就止住了。
“曹大人也明白了吧，陛下如今正要大展拳脚，掌控朝政，打击正一道已是必然，而为了对付魔神之王，必然要一统道家之力，陛下不可能同意的。”
能混到高位的都不是傻子，曹应星也明白如今局势如何，点头不语。
“所以当务之急，是查出隐藏在朝廷的鬼太子一党，找到白莲天君尸体，人证物证具在，才好说动陛下以举国之力对抗那尊怪物。”
曹应星吐了口气，道：“假如真如你所说，那还有一种法子。”
“寻找失踪的第二口镇国之器。”
第一百三十七章 阴圣镜
降魔、戮妖、镇鬼是阳司与兵部打造的神兵利器，分别克制着魔、妖、鬼，威力之强，堪比道家的法兵，而且比起法兵来，也不需要的上百年香火香火积累。
而这三种神兵最早就是模拟的镇国之器。
獒龙枪、九州玺、阴圣镜。
这便是皇室最大的底牌之一，拥有着克制一切力量的权能。
这其中不仅包括妖魔鬼怪，甚至还有武行的气血。
“獒龙枪能够压制敌人五成的力量，无论神力、妖魔力、道力，甚至连大拳师的血气都能克制，尤其是大军出征时，借大军之势为己用，枪威如狱，本官借用此枪诛杀过三位大拳师，”曹应星怀念的摸着枪身道。
压制一切力量，而且能诛杀大拳师，这说明獒龙枪还能吸收或化去精神力量，因为大拳师的拳神浩瀚如海，万中无一，对敌之际只能以硬破硬，果然是神器级别的武器！
这还只是表现出来的能力，李达相信必然还有更危险的力量存在枪身之内。
而且这种克制一切力量的手段，很像是龙脉啊。
“九州玺是陛下之宝，而本官所说的、消失的第二镇国之器是阴圣镜，它的威能不逊于獒龙枪，也能吸收和化去一切现世的力量，而且能倒映人心的险恶，并且借助人之恶念去演化心兽，实力跟本体相当。”
“也就是说，哪怕你是一尊大法师，只要被勾引出了恶念，那同样能幻化出‘大法师’级的心兽。”
“而且它还有第三种能力，”曹应星顿了顿，道：“倒映出蛮荒的影像，如果真有你所说的‘魔神之王’，它便是最好的证据！”
李达回到东厂之后，还在思索着跟曹应星探讨的计划，毫无疑问追查‘鬼太子党’是一条线索，‘镇国神兵’是另一条线索，而除了他之外，每一尊镇国神兵都掌握在皇室中人的手上。
当然，也有可能，两条线索到最后会指向一条，那就是这位皇室中人也是鬼太子党的一员，甚至是幕后黑手！
李达可没有忘记，当初接手被抓捕的‘江南拳师’便是一伙蒙面太监，东厂说不定便有鬼太子党羽，也许是‘失踪’的小督公，也许另有其人
“大人，您要找的人老朽给您带来了，”门外传来恶叟低沉喑哑的声音。
“让他进来。”
朱由小心翼翼的低头走了进来，表情诚惶诚恐，做为海党的一员，他的授业恩师是吏部某位侍郎，家底更是东南有名的海商。
由于文党与东江党两党接连势大，而两党无论那一党做大，都以打压海党为正常操作，老大和老二斗法，倒霉的永远都是老三。
所以做为海党中的新生力量，朱由表面上靠拢东江党，内里跟东厂搭上关系，不过此人很有心眼，哪怕是小督公再世时也没有暴露身份，所以当小督公‘失踪’之后，他也没有遭到两党的排挤和清算。
不过做为一个未来的政治人物，当朱由知道，东厂的掌刑千户由新任镇魔使担任，并由陛下指派时，朱由立刻就明白，东厂又要开始崛起了！
他也想知道，这位‘深得朕心’的大人物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他凭什么能得到新皇如此信任，他悄悄抬起头，然后就看到书桌后面，李达那张尚算清秀和年轻的脸蛋。
那个白日不知好歹、想要强闯钦天监反而被他们嘲笑一通的新人。
居然是他！？
想及东厂凶恶的作风和种种酷戾的刑法，朱由脸一白，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
李达一看就乐了，这家伙很识趣嘛，未来是个阉党的好材料。
“起来吧，”李九千岁靠在绒毛靠椅上，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是、是，”朱由两腿颤颤的站了起来，面色发白，很想知道对方会怎么发落自己。
“朱由，粤地人，家底丰厚，曾向上任督公奉上十颗海底夜明珠，遂得到上任的赏识，在国子监的三年内，看似碌碌无为，平庸至极，但暗地里到处奔走，保住了好几位海党要员的官职，在三党之间不断游走，已算是小有名气的掮客，真可谓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本官说的对否？”
“不、不敢，大人”
看着对方惊恐的表情，李达心中也有感慨，东厂固然以残暴闻名，但其最强的却是可以调动全国锦衣卫、以及二十四监、三法司六部的出色情报网，没有这份情报网，历代‘九千岁’也不可能逐个击破，打造出独属于自己的阉党来。
“你给前任督公价值万金的大礼，那你准备给被本督公带来什么礼物。”
“这、这大人，不知大人想要什么？”朱由胆战心惊的道。
“很简单，本官只要你，还有你交好的读书人做一件小事，你们这些年轻人不是最喜欢以天下为己任么，本官给你透露一个消息……”
等李达将自己的计划说完，朱由只感到后背、腿脚上汗珠已经湿漉漉的一片，不仅不热。
发凉！
透心凉！
“大、大人，这样一来，我、我”
“恶叟，按我《大明律》，贿赂官员超过五十两，要受什么处罚。”
“剥皮、冲草人，”恶叟目光一亮，跃跃欲试。
“可是、可是这样一来，便等同于同时得罪了文党和东江党，那晚生的下场……”
李达笑眯眯的，也不答话，一个边缘党派中的边缘人物，得罪自己这个东厂大佬，这结局根本不用想就知道。
“下官明白了，只是万一”朱由犹豫半啥，最后颓然道。
“没有万一，你替东厂做事，便是替陛下做事，现在正值用人之际，你只要把此事办妥，本官保你一个前程！”
灯烛摇荡，照耀的李督公脸色昏暗不定，半个身子隐于阴影中，黑暗仿佛变成他的化身。
……
三日后
探花郎、赵三如还有两个交好的同窗正拿着一封写好的奏折，略显不安的走在奉天殿的路上。
虽然探花郎已经尽量把‘封神暴动’一事归咎于天灾，需开祭天大典以祈福求安，但是陛下会不会因此大发雷霆、会不会认为自己受人指使，这都是未知之事。
“放心，此事我们已经尽量小心，只我们几个知道，陛下不会认为我们串联勾结。”
赵三如安慰对方，也安慰自己，他是大学士赵应春之子，而此事已经跟父亲赵大学士打好了招呼，只要不像前明那般动辄百官抗议，那么便不会出事。
“徐兄。”
“钱师兄。”
“成学长。”
四人越走，国子监的熟人就越多，等感觉到不对时，四周已经围绕了黑压压的一大批人。
“你们、这是要到那里去？”赵三如迟疑了下，问。
沉默的人群中，一个学长率先开了口，语气激愤、带着某种狂热，“赵师弟干的这等大事，难道不等我们吗？”
“你们怎么知道？”探花郎感觉不妙。
“二位放心，我们一定和你们共进退，便是陛下知道我们这么做，也只会欣慰我们为国为民的公心，我们绝不会出卖你的！”
“是啊，这一期监生应当共襄盛举，说不定此时此景，同样能流传后世！”
“是啊，难道赵兄这东江党看不起我们这些外人吗？”
“保家卫国，正在此时！”
赵三如顿时明白，这些同期估计不是来共进退的，而是乘机捞取政治资本的，他们大多不知道自己的真正目的，甚至还有一些官员在逐渐靠近。
‘坏了，事情闹大发了。’
赵三如毕竟做这事的经验，这都快走到奉天殿门口了，他还没有掉头就走的厚脸皮，面色僵硬片刻，最后只得硬着头皮向前走。
门内是黑压压的一批人，而在皇城城墙之外，同样躲着一群东厂番子，个个目光发绿，饥渴灿烂。
“大人，一下子就捞这么大一票，这么刺激吗？”某位东厂恶人激动道。
“当然，要干就干大的，不然还以为我们东厂是吃干饭的。”
“那等会以什么名义抓人，扰乱朝纲怎么样？”恶叟建议道。
“那都老掉牙的玩意，不用。”
看着不远处黑压压的人群，李达摸着下巴，想了片刻：“双、双规？”
第一百三十八章 内阁
等内阁首辅韦东星匆匆赶到朝天宫前时，这场闹剧已经接近收尾，广场前只游荡着三四个东厂番子，满脸兴奋，地上留有大面积的血渍，不少宦官正在用水桶冲洗。
韦东星看着地面上的血迹，修养多年的心境隐隐有破壳的迹象。
猖狂！
太猖狂了！
“胆大妄为、祸害、真是祸害！”
国子监祭酒、内阁柳大学士、吏部吕侍郎一干关系者得到消息后也匆匆围了过来，各个色变，有些更是青筋直冒。
“阉竖！阉竖！！”
“我那个侄儿啊！”
韦东星闭眼，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上书封神一事乃天灾人祸、让天子罪己祈福，这是谁人的主意？”
一干重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闭口不言。
“上百学子被拘，首辅大人不忙着做文武百官表率，反而追究事主，这是何意？”
一位督察院言官突然大声道，不少人趁机鼓噪，场面一片哗然。
韦东星这个首辅虽然被人蔑称‘不倒翁’‘面团阁老’‘财官’，但毕竟是百官之表，老眼一瞪，强大权势带来的气势便让对方浑身一抖，下意识的缩入人群中。
“此事绝不简单，国子监众生被鼓动，东厂抓人，三司六部无一人知晓，谁的主意，又是谁下的命令，百官联名上书、鼓噪行事固然痛快，但这能解决问题吗，你们知道现在陛下到底是何想法？”
韦东星话音一落，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陛下是何想法老夫自然不知，但百官不该以维护人间正气为己任，打击阉竖！维护朝纲！匡扶社稷！”
‘这老匹夫怎么来了！’韦东星双眼一缩，心道。
只见在一群穿金戴紫的高官中，一位身穿布衣、面目端正、发须皆白的老人一步又一步走来，气势之强，压的在场众人鸦雀无声。
片刻过后，一声声激动的声音传出
“方魁首！”
“方铁骨！”
“天下文宗第一人，方老先生！”
叫喊声一声盖过一声，没办法，这一位文党魁首的大名，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三十年前因反对老皇帝立正一道为国教而被罢免，后又因太子复起，经行了为其短暂的‘神武新政’，后又因太子死而下放，数次起落，天下公认的文党领袖方从渐。
尤为显眼的，是方从渐脸上那明显严刑逼供带来的烙印。
“方老，”韦东星脸上挤出笑容，亲自下台阶将方从渐搀扶过来，亲热道：“还以为方老自太子薨后就隐居山林，不管朝中俗事，没想还是出山，时机来的正好，正需方老给我们主持大局。”
方从渐却毫不客气道：“你是首辅，若要老夫这个新任的国子监博士主持大事，要你这首辅又有何用，还是说你们东江党习惯了以金钱开道，准备像对付上一任小儿一般，用重金贿赂这新任的东厂管事？”
韦东星面色微僵，扫了一眼不远处的众人，突然低声道：“旧太子被软禁时，江南三杰四处奔走救主，却也不见方阁老仗义执言。”
方从渐的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
一众文官见两党魁首亲密私语，顿时精神大振，尔后也不出预料，两位大佬亲自劝退了百官，两人联袂前往拜见新皇，至于到底说了什么，没人知道。
……
东厂，监尸坊。
很奇特的是，东厂并不大，还没有御膳房的一半面积，反倒监狱特别大，至少关了一百号人后并不显拥挤。
李达和朱由走在廊道上，被关押的生员不敢朝他这个督公咆哮，怕被十八般刑具来回一遍，反倒是对着朱由这个阉党第一号走狗破口大骂，恨不得生啖其肉一般。
“叛徒！”
“奸臣！”
“你这厮何不以溺自照，凭何做儒家门人！”
李达表情平淡，朱由面色忽青忽白，似羞愤又似发怒，最后颓然。
“大人，等老夫将这些小儿折腾一遍之后，还看这些书呆子还有着气力发话，”恶叟满脸凶残道。
“不急不急，等会把他们分开关押，一人一个小黑屋，再给笔和纸，让他们自己交代，我们东厂是讲道理的，不到最后关头坚决不虐待俘虏。”
恶叟很失望，但依旧依言照做，毕竟眼前李千岁一来就搞这么大，已经初步降伏了这群东厂恶人。
出了监牢，李达这次回头看向已经任命的朱由，笑道：“你既然投靠东厂，那么就应该明白后果，改日把你认识的那些海党中人请来，本官对他们很有兴趣。”
“是。”
“怎么，前任那位‘小督公’没做过这种事吗？”
“回大人的话，那位督公大人虽然在京城横行霸道，诸党皆惧之，但是却并没有做过长久的谋划，更没有结党营…为公。”
“那他平常都指派你做什么？”
“大多数时间都是收集一些奇珍异宝，又或者是海外异种，用来讨好老皇帝。”
“他平常跟你们要银子吗？”
“也没有。”
“是么，”李达表面不动声色，眼睛眯了眯，一个不结党不爱财的东厂大佬，这画风很新奇啊。
打发走了朱由后，李达慢条斯理的走回了东厂大厅，忽然开口道：“有人来通知我。”
然后他半睡半醒的躺在床榻上，身下的阴影缓缓扩大，扩张到整个东厂，扩到整个京城，无数虚幻的、真实的、激烈的、低沉的印象和声音铺天盖地而来。
“阴司、阳司、道门、文武百官、镇国之器、太监、鬼太子，封神榜，破局点到底在哪里，在哪里？”
恍惚间，遮天蔽日的魔神之王从天而降，众生沉沦，九州毁灭。
仿佛又有一尊九首怪鸟拔地而起，朝着昏天暗地的天空飞去。
忽然一声极美妙动听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位有千万条霞霓的神鸟从虚空中飞出，与九首怪鸟缠斗起来。
大地开裂，又有一头金龙飞出，三尊庞然大物争斗不休，而更恐怖的怪物即将降临……
“督公、督公”
李达突然惊醒，只见不远处的东厂番子正小心翼翼的躬着身子。
“督公，朝中有人请见。”
“让他进来。”
李达揉着眉心，阴影中的预兆分别代表着什么，九头鸟、神鸟、还有那头金龙，可惜梦境模模糊糊的，若是能看的再仔细一些，或许便能看出些什么来。
唯一能肯定的是，这场梦肯定不是无缘无故诞生的。
“李帮主，不，这时候应该称为李大人、李侯爷了，”郑康满脸热情的道。
“来的居然是你，”李达眼角一挑，道：“暗龙卫什么时候也开始关心东厂的事了？”
“哈哈，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且陛下也觉的你这事闹的有些大了，让我口语转告你低调一下，这是释放的名单。”
李达接过纸条，却没有看，而是翻压在桌面上，似笑非笑：“东厂乃朝廷鹰犬，陛下要求，微臣自然照做，只是劝诫我信，这纸条怕不是陛下，而是你这位郑王爷自己填的吧。”
郑康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挠头道：“倒也的确是为人所托，你也知道的，你、我都是陛下心腹，找不到你，自然也只能找上我了。”
“我能有什么好处？”李达开门见山道，他知道这家伙的德性，相当臭不要脸，若是迟疑半点保准打蛇随棍上。
郑康嘿嘿一笑，摸出了一物，信心十足道：“李兄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后宫之中，我母妃的床下，藏着一本上清宗的神通秘籍！”
第一百三十九章 锁鼻术
在璇玑山主的记忆中，阳神共由十几门神通构成，每一门神通都有独一无二的功用，阴神瞬息千里、三尸神绝辟人之五毒、而郑康之母妃所留下的这一门神通，便唤作锁鼻术！
锁鼻术与三尸神功用截然相反，三尸神是将人体五脏尸晦之气提炼出来用以克敌，而锁鼻术则是提取‘琼浆玉液’为己用，起到‘醍醐灌顶’之效。
‘咣’的一声重响，鬼门关从阴影中打开，李达再度走入阴影之城。
与之前昏暗、空旷、淡漠的色调不同，如今的阴影之城被大量的锁链、墓碑、雕像、石柱所取代，放眼望去，仿佛满城之中，尽是链锁坟冢。
而从坟冢之中，隐约有疯狂的呓语和低吼声传出，仿佛来到了众鬼之巢。
‘关押的这批疯神还没处理好么，这也是个大麻烦啊。’
李达的另一重身份是阴司镇魔使，所以他也明白，为了镇压这群疯神调动的是多么庞大的阴影之力，然而疯神发疯的源头迟迟没有找到，在这大变将生的关口，这是多大的一个隐患。
来到阴司机关总枢，在‘浑阴仪’前李达看到了一道娇小的身影，“苏尚宫？”
“李大人，”苏尚宫从阴影中走出，稍稍一礼。
“你还在阴司执勤么。”
“冯嬷嬷去世之后，我暂时顶了她的班，据说曹大人已经奉命挑选新的人手。”
自己好不容易当上镇魔使，结果旧的镇魔使却死了，四大镇魔使还是三缺一。
一时无言，李达沉默了一会儿，道：“帮我打开暗密室，抽调阴影秘籍，我要修炼一段时间。”
“是。”
苏尚宫眼中倒映出了黑光，黑光中是各种奇异人影，人影中伸出无数手掌，然后手掌层层叠叠翻开，显出一道向下的楼梯，楼梯出入口像是蠕动的肉苔。
等肉苔彻底包裹住李达的身影后，苏尚宫脸上才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
暗密室李达也是第一次来，这是阴影之城的核心，非镇魔使难以进入，否则进入其中，也会被磅礴到不可思议的阴影吞噬。
李达身上重重叠叠的阴影抵消了这种压力，不仅没有阻碍，反而有种‘重回母体’的愉悦感。
“不过这里还真像是某种生物的胃袋或是囊体。”
李达触摸着黑色的、不断蠕动变化着的墙壁，里面仿佛倒映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幻象。
‘每一个镇魔使都能借用本源的阴影之力修炼，这也是为什么短短十几年间，镇魔使就能达到道家顶级高手的层次，除了阴司之外、阳司、地、人、水、瘟、斗、龙六部肯定也有不同的修炼圣地。’
李达深吸一口气，只感到体内阴影之力仿佛分化出无数道幻影，在不同程度的吞噬着周围的诡异气息。
李达往‘胃袋壁’轻轻一戳，那些虚幻而飘渺的暗影几乎如同实质一般钻入李达身体，然后同一时间，大量有关阴影的知识灌入体内。
‘天魔显化’‘阴之法度’‘阴影之力的深层次运用’‘梦魇化身’‘恶国’等等，都是极高深的使用技巧，当初那位状元郎作死使出的‘阴影巨人’，在这里只能算是普通的一种手段。
不过这些知识相当深奥难测，就算是镇魔使也要花费大量时间参悟修炼。
不过李达不一样。
脚下的影子忽然拔地而起，然后一分为三，化作一道、一佛、一人。
道士盘膝而坐，手中浮尘微摇，眉心县聚起一团黑影。
和尚半卧，天视地听，口念佛经，像是穿了一身黑色袈裟。
最后一人则化作一尊虚幻的鸟影，似乎该有九颗脑袋，但只有三颗是具现化，而其中一颗鸟首像是乌鸦喝水一样钻入‘胃壁袋’中，不断汲取着阴影之力，做为前两者补充。
李达睁开眼，看着这番异景，吐了口气，自言自语，“果然，三尸神可以代替我进行修炼，那么这样一来，我也可以修行锁鼻术。”
李达的魔神血脉是机缘巧合而成，能够在各种法术体系中相互转换，所以道家三尸神同样可以化作阴影三尸神。
而阴影之力同样可以转化成有益的‘天地频率波动’。
‘静坐中意守年寿，洞开一窍，似守非守，有意无意，不即不离，天长日久，此处发痒，此穴洞开，即能增寿。意守年寿之后，再意守鼻头下人中穴处，虚灵一窍，静观呼吸，不即不离，似守非守，同时神意观照下丹田气海，似观非观，似照非照，天长日久，自有神妙……’
洞开一窍、天地合气、醍醐灌顶。
锁鼻术的三重境界中，洞开一窍是最早完成的，魔神血脉的转化，让暗密室化作了道家的洞天福地，很快，李达像是喝了琼浆玉液，‘酒水’在胃部越聚越多，‘酒气’诞生，顶在鼻端，像是有什么气体吸不进去，同样也吐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李达进入一种‘薰薰蒸蒸’‘飘飘欲仙’之时，鼻端忽然‘咔嚓’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裂开。
再然后，一呼一吸之间，只感到整个人都极度的愉悦，这种愉悦甚至超过了某种吗啡肽物质分泌带来的感觉。
受此影响，李达体内的道力也开始不断增涨，上清宗每一门神通都有独一无二的特效，三尸神是除晦气，避免五毒入体，而锁鼻术则是道力上限，简单来说，就是道术层面上的二次发育。
如果开坛法师是水池，那么祭天法师（便是江河），要想走到下一步，必须先由开拓水池边界开始。
李达的心湖世界中，原本的边界没了，迷雾不断凝成水滴，给其注入新的活力。
李达睁开眼，头一次感觉精神是如此的好，仿佛新生一般。
‘第一层洞开一窍已经完成，第二层天地合气也应该不需要花费多久时间，这种进度，就算上清门人再世也会吓死。’
李达也明白，想要达到他这种进境，要有两个前置条件，近似暗密室这种洞天福地，还有类似魔神血脉这种可以无限容纳和消化的bug存在。
‘这应该才过了不到十个时辰，看来我还有足够的时间把第二层修炼到大圆满。’
李达想了想，又闭上了双眼，同一时间，庞大的阴影之力又再度注入了身体。
……
东厂衙门，一干东厂恶人正在愁眉苦脸。
“这可怎么向李爷交代啊。”
“不好说啊，难道说我们东厂出了奸细，把人偷摸放走了？”
“这多丢人，以往都是我们给其它衙门安插奸细，难道是风水轮流转？”
“老胡你闭嘴，你当年要不是暗地里投靠朝廷，名震西北的匪帮怎么会被剿了。”
“但是这一次居然没人找老子，老子感觉人格受到了侮辱，”大胡子忽然一脸震惊：“难道外人觉的老子加入东厂后就变的人格高尚了？”
恶叟满脸纠结。
小巨人嘟嘟正一脸痴呆的玩着萝卜粗的手指。
这种议论直到李达出现才止住。
“怎么了？”李达开口问。
“那些书呆子被人放了，”恶叟十分不安道，他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更加强大的压力。
某种程度上，比起上一任督公更加强大的威压。
“谁做的？”李达表情很平静。
“三档头，印雪侗。”
……
京城东郊，在一片被亭、观、院、楼、殿所围绕的十方丛林中，一位长的极美丽的道姑走入了玄武殿中，在这殿里，至少有十位开坛法师，以及首座上的三人。
那几可通天的气势，毫无疑问是传说中的祭天法师！
第一百四十章 小道圣
印雪侗走入正一神坛，主座上的三位同时把目光转向了她，三位祭天法师的压迫，瞬间突破了北京城龙脉的压迫，狂卷怒涛般席卷而来。
印雪侗神情一僵，抬头看去，只见三尊宛如神灵的巨人撑天而起，漫天云卷云舒，神灵体表之上被无数宫阁殿观覆盖，白云从这些神殿中划过，殿中仿佛有无数仙真神道的踪影。
无数庄严的、飘渺的、潇洒的念唱声同时响起。
张道陵、张三丰、三茅、寇谦之、陆修静、丘处机，无数道家大能幻影寄居于神灵巨人身上。
‘正一道诸圣法脉，不，应该是道家诸神圣法脉！’
自打正一道统一道门以来，印雪侗就幻想到了这一幕，但是想是一回事，肉眼看到却是一回事。
佛教曾在南北朝、元朝时凭着朝廷之力短暂的统一过，但是道家却是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合一，毕竟道士很光棍，道统打压再厉害时，往荒郊野岭一钻就完事了。
佛门需要香火，而对于道门这不是必需品，这是二者之间最大的不同。
但是正一道却真的做到了，哪怕是死敌上清宗的祖师爷，全真道北五祖，王玄甫、钟离权、吕洞宾、刘海蟾、王重阳，印雪侗都感受到了其中的道气。
道门前所未有的大一统！！！
正一道自上一代道主以来，三十年幸苦，声势如火如荼，如今终于到了顶点！
“雪侗见过北方真人、三参上师、小道圣。”
“师姐起来吧，”年轻到过分的小道圣笑容满面道。
印雪侗悄悄看了自家这位师弟一眼，正一神王袍、九天法铃、周天星辰冠，背后隐约浮现五雷令、甘露碗、拷鬼棒、九州道旗。
顶级法器的光辉已经完全突破了龙脉封锁。
‘当年正一道主的九件神器，全落到这位师弟的手上，这是完全当作未来掌门在培养啊。’
印雪侗不由想到自家师叔崇圣真君，这本该是他坐的位置，也不知师叔看到这一幕，会是个什么想法。
“雪侗，人都放出来了？”
“是，东厂的机关密道、各大守卫雪侗都知晓，也没人敢阻拦我。”
“你做的很好，”北方真人闭着眼睛道。
“没错，天下可以没有道门，但不可以没有儒生文官，儒道昌，我道便昌，道儒合一，方是传世之道，”三参上师淡漠的道。
相较于小道圣的辉光显赫，这两位大法师几乎看不出具体的样貌，不仅面目模糊，就连身形也很模糊，道家的最高境界是法天相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这两位道家高人已经处于最后阶段。
人道相合，本身就是世俗真理的化身。
而且正一道统一道门，便等同于得到道门历代祖师加持。
说实话，单论高层战力，就算是阳司阴司绑一块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这也是为什么封神暴动，破坏登基大典，郑宏基都没有半点动作。
无它，单纯的动不了而已。
但是正一道也不是傻子，宁可一思退，也不可一思进，人道以龙脉为基，只有皇帝能驾驭龙气。
但就像是皇帝离了士大夫阶层就治理不了天下一样。
只要儒道合一，道家也能像儒家一样，成为新的‘士大夫阶层’。
这才是正一道的千年谋划！！
“我派还是要小心东厂，东厂番子们吃了那么大的亏，恐怕他们会报复，”有人建议道。
“我教进，助太上皇顺利登基，我教退，道儒合一，三十年世俗修行，能灭我道者，唯我道中人，区区鹰犬又能如何。”
小道圣儒雅的表情中透着一丝丝不以为然。
“如今正是道家天下”
‘轰！！！’
一个正一道弟子神色慌乱、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
“外面、外面好多的东厂番子！！”
……
“大人，前面就是长春宫了。”
李达举起‘千里眼’，果然看到了一片极其典雅的宫殿群，自言自语，“长春宫是金世宗时期，丘处机主持万春大醮的地方，全真道又是上清宗的祖脉，严格说来，这是本督的地盘。”
语罢，李达脚下竹踏往前一踢，‘嘟嘟’这个龙伯国巨人就‘哼哧哼哧’的往前爬去，再往前是一条松散的兵线，番子们惨白色的圆领补子斗牛袍，看起来就像是一群活僵尸，一个个磨刀霍霍、凶神恶煞。
这些通缉犯可不知道怕是什么意思。
“哦，玄武那边开炮了啊，咱们也过去吧。”
“大人您可要想好了，长春宫中高功大德众多，正一道更是天下道门之首，又与阳司牵连甚深，您这样可是等同于得罪了朝中最大的一股势力！”恶叟又是兴奋又是纠结道。
从本心来说，他恨不得把天也给捅破，但是从本能上，他又觉的李达现在这是标准的作死。
“奇怪，朝中最大的势力不是本官吗？”
炮声响个不停，最前方的锦衣卫炮手正面无表情的调试火药、擦膛换弹，而锦衣卫都司中的三门大将军炮正不停的将拳头大的铁蛋砸入远处的宫殿群中。
‘玄武’‘朱龙’两锦衣卫千户朝着李达拱手鞠躬。
“不用，你们继续，老指挥使总算把你们调来了，”李达笑眯眯的摆手。
两个指挥使都是大拳师级的官方高手，更别提还有三小队令行禁止、素质极高的锦衣卫小队。
东厂番子只适合干一些偷鸡摸狗、背后阴人的事，正面强攻果然还是锦衣卫好使。
而且更重要的是，李达今早刚把抓人的密信送上去，锦衣卫就把人送来了，指挥使那老货说的好听，自己来东厂快半个月了都没消息，这次却这么殷勤，如说没得到上面的指令，谁信啊！
在李达的眼中，眼前‘十方丛林’宛如凡俗世界中的一片净土，汹涌的龙气宛如潮水撞到堤坝上，以长春宫大门一分为二，绕道而行。
在李达的感知中，长春宫中的天地频率已是白茫茫的一片，完全看不清楚，他从没见过如此夸张的天地频率波动，仿佛这方圆数十里的庞大宫殿群是天然形成的‘心湖’一般。
所以他没有一开始就强攻，普通道士、甚至一般开坛法师对于东厂番子都无还手之力，但在这种环境中，道术倒映到现实中的程度他还真没把握。
所以要先毁堤破坝！
在外人看不见的阴影之城中，如黑雾般的阴影之力正在半空中化作一坐坐巨大漩涡，漩涡之中金光四溢，龙气澎湃。
做为唯三的镇魔使，李达有资格调动此间庞大的阴影之力。
镇魔使绝学阴影龙王！！
被轰塌的殿墙、宫门中，龙气如锥子般戳入白雾中，渐渐的，堤坝裂开了。
“抓人。”
李达话音一落，早已等的不耐烦的东厂番子在一阵鬼哭狼嚎中冲了进去。
龙气冲过第一道屏障、第二道屏障，却被挡在第三道屏障前，那是一座堪比茅山镇魔塔大的石碑。
“嘟嘟，我们也上！”
早已被驯化的龙伯国小巨人推土机一般轰了过去，所过之处，地面寸寸崩裂，气势汹汹的撞开了三堵墙，然后一头撞到了那座超大号碑上。
这一处天地频率节点应声而裂。
龙气汹涌卷来！
李千岁脚踩巨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一片狼藉的长春宫外围，嘿嘿一笑，自言自语，“谁说上清宫弟子就砸不了正一道的招牌！”
心念一动，外围的阴影之中，一座座鬼门关拔地而起，一尊尊虚无巨人从门中迈出，放眼望去，仿佛被黑色海洋覆盖的巨型岛屿。
第一百四十一章 恶国
小道圣豁然起身，看向长春宫外游走的黑色雾气，从那深处，他感受到了扭曲的众生信念。
朝廷三司六部，基本上都是在正一道的指导下组建的，其中有大量的拥簇，但唯独有两部，三司中的阴司，六部中的龙部，这都是皇室的禁脔，就连正一道中的改革派，崇圣道君和护神道人都无法插足。
所以由阴司镇魔使掌管东厂，这是一个很明显的信号。
但谁也没想到，这新任的东厂督公会这么莽！
殿中一干高手豁然色变，一个个起身就要冲出去，结果小道圣头也不回的道：“你们想要造反吗？”
“可是”
“雪侗师姐，去把那位镇魔使请进来，小道有事想请教他。”
印雪侗深吸一口气，掉头便走。
“急什么，这里不是我正一道的地盘，这里是道司总部，有的是人愿意教训一下那位镇魔使大人。”
小道圣眼中寒光微闪，背后的九州道旗化作一道流光，钻入沸腾的龙气中。
……
长春宫的外围，各派道士们可算是倒了大霉，道法天生就不善于对付人，龙气弥漫，道术几乎被全部压制。
而他们的对手，则至少是打法级的拳师。
一个道士躲在柱子后面敕符，不过墨绘到一半就自动花了，道士面色一白，只感到大量的浊气钻入体内，像是灌入了铅，情不自禁的尖叫一声。
同一时间，一道铁链像是钻子一样拴住小道士的脚脖子，然后拖拉出来，强壮的东厂番子对着小道士嘿嘿淫笑，“小屁股还很翘，我喜欢。”
小道士感觉菊势不妙，两眼忽然突起，铅色的血管忽然从体表鼓起……
恶叟听着四周传来的惨叫声，搓了搓老牙花，忍不住道：“大人，您这一次得罪可不仅是正一道了，茅山、青城、崆峒、天师道、龙虎宗，这些可都是有祭天法师层次的掌门。”
“私放朝廷钦犯，难道本官还得把他供上去不成？”
被李千岁一瞪，这位前黑道大佬也忍不住脖子一缩，低声道：“当初老夫绑架川地大拳师家属时，可也没想过撕票。”
“哦，当时你是怎么想的，”李达饶有兴趣道。
“挑起各省城武行的大火并，这可比折腾一两个高手有趣的多，如果真把人家至亲弄死，这些大拳师发了疯似的找咱麻烦，那老夫躲在东厂也没用啊，”恶叟经验丰富的道。
“有道理，等抓足了人，本官也挑拨挑拨，”李达摸着下巴道。
结果还没等李千岁想好是要钱还是要人，一个东厂番子就被血肉模糊的扔了出来，连地板都砸裂开了。
“这是索三鬼？”
李达怔了一下，看着下半身和上半身都烂掉的大汉，然后往前看去，只见一个身穿道袍的水银怪物正颤颤巍巍的从殿中走出，每走一步，铅色的汁水便滴落在地，同时脸上鼓起了大量的银斑，一股浓厚的铜臭味扑面而来。
“力士…镇山力士…神符启动……”
“恶叟！”
李达话音一落，恶叟就已经冲了出去，老骨头老皮一下子绷紧，身形缩小了一号，但是浑身筋肉血管一下子凸起，一个金龙绕柱转到对方后面，然后抓拳如撕炮，猛的轰到对方的后脑勺。
一声爆响，水阴怪物砸到李达脚前，脑袋多了一个拳印凹陷，混着血铅二色的汁水从缝隙中渗出。
“大人，有点像是兵部改造拳师的影子，”恶叟阴沉的道，并悄悄的将微颤的拳头缩入袖间。
“钢皮铁骨，极强的活力。”
似乎这只是一个信号，一连串的炸裂声中，一个个身穿道袍的铅汞怪物冲道院中冲出，眼中铅色深沉，有的五官中还流着灰血。
李达眯紧了眼，从什么时候开始，只擅长对付妖魔鬼怪的道士也开始走‘肉霸’流了？
‘嘟嘟’感觉到了威胁，痴呆的眼神中渐渐多了野兽般的光泽，然后柱子般的四肢蓄力，层层叠叠的诡秘纹路不断覆盖体表。
大号怪物冲到了铅汞怪物的人群中，瞬间一场杀戮开始。
‘嘟嘟’一把扯住一个道士的胳膊，两手用力，在一阵声音喑哑的钢铁摩擦声中，一下子扯断，用力砸出。
然而后方两个开坛法师手掌并成印状，砸在‘嘟嘟’身上，龙伯国小巨人发出一声激烈的惨叫声，大腿部位多了两个焦黑的掌印，受此影响，小巨人背后缓缓鼓起两个肉瘤，然后反手一砸，两个铅皮道人砸裂墙壁，然后粉尘滑落，洒了一身。
面无表情的抬起头，然后继续冲杀了上去。
渐渐的，‘嘟嘟’周身所围绕的铅汞道士越来越多，身上皮肉伤势也越来越多。
‘不仅是铜皮铁骨、还至少有大拳师级的体力、力量，缺点，敏捷是普通拳师级的。’
李达眉头深深皱起，盯着对方看了许久，只感到对方身上的天地频率波动相当剧烈，而每当捏印造符时，天地频率就会覆盖到掌心，通过这种手段，道术的威能就能彻底倒映到现实中。
兵部和正一道合作，制造出铅汞卫，貌似这项‘道门技术’也在暗地里给道士进行改造。
不过让人放心的是，改造成‘钢铁道士’的只有十几位，而且全是身穿白衣的正一道弟子，其它门派的弟子依旧弱鸡。
至少说明这种‘道门科技’暂时没有普及，或者说门槛太高，无法普及。
“去帮忙，”李达交代了跟在身后的朱龙和玄武，加上不远处恶叟，眼看着三位大拳师加入战场，李达掉头便往长春宫核心宫殿走去。
在那宫殿附近，他感受到了至少三股能撕裂天空般的恐怖气息。
虽然比不上魔神，但也能在某种程度上镇压龙气。
而等李达走到半路上时，却被几个老道士挡住了去路。
都是东厂中重点标记的道门高手！
茅山副掌门茅子元。
龙虎山山柱镇虎道人。
崆峒掌门印水月。
降魔道黄冠真人。
这四位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都是正一道的核心盟友，然后同时帮内内部都有祭天法师坐镇。
“四位法师何故挡本官去路？”李达阴沉的道，在他的驱使下，龙气势如破竹的攻陷着长春宫的大阵。
不是耗费道司诸多高手的道家神阵很废，而是龙气于一切超自然力量都可以造成‘降维打击’。
在龙气下的阴影中，一座又一座阴影大门若隐若现，有些大门中探出无数手掌，有的则是各种扭曲的影像。
在北京城中，阴司镇魔使的力量会增幅到一个夸张的地步。
“大人何苦为难我们道门，”茅子元叹气道：“真要说起来，我茅山还和大人缘分不小。”
“本官也不想难为诸位道长，只是我东厂叛徒印雪侗私放朝廷钦犯，还请各位道长将这女叛徒交押东厂，不要让本官难做。”
“三十年来，朝廷从没为难过正一道法师，此事我们自会与陛下分说，”镇虎真人怒道。
“不用了，要是事事麻烦陛下，还要我等朝廷鹰犬有何用，”李达阴森森道。
随着他的话语，体内魔神血脉已经与庞大的阴影之力产生共鸣，‘鬼门关’疯狂伸出，将四人堵住，同时大门打开，从中竟缓缓挤出貔貅、麒麟、烛龙等神兽头颅，同时张嘴，灰色光芒几乎同时淹没了四人。
阴司镇魔术烛阴！！
四人也没料到李达会骤然爆发，崆峒派和龙虎山二位几乎同时被淹没，然而降魔道和茅山两位背后却显化出神祗光影，撑住了攻击。
李达手掌虚握，鬼门关像是积木一样堆积搭造，渐渐化作一个球状，球内倒映着长春宫所有道士的幻影，只是表情扭曲、疯狂、抽象。
李达双手下压，庞大的阴影之球紧随其后，黑气撞击地面，天昏地暗，黑色世界，整个长春宫仿佛降落到了阴影之城。
恶国！！
第一百四十二章 亡魂
阴司镇魔使有三个超级技能，相当于道门中只有掌门才能掌握的大乘道术。
恶国、阴王、魉道。
范围最大、影响最深的就是恶国。
这不是镇魔使本身之力，而是将敌人拖入阴司总枢机关中，用龙脉带来的无穷阴影洪流去冲溃一切。
但这技能有一个缺点，只能在龙脉汇聚之处施展。
而这里就是如今的龙脉之源！
果不其然，镇虎道人和印水月体内庞大道力刚刚涌出，就被阴影洪流冲垮，身上所携带的大乘符、祖传法器、道经只坚持片刻，就在阴沉沉的黑幕中化作飞灰。
无数的呓语、狂吼、欲望涌入体内，两人脑中涌出难以遏制的杀人欲望、交配欲望、物质欲望，甚至是强烈的爱情渴望。
阴影之所以强大，因为它掌控着亿万九州人的念想、欲望、追求、希望，这不是哪一个清心寡欲的道士所能抵挡的。
几乎一瞬间，两人皮肤褶皱，身上每一个毛孔中都挤出了一团扭曲的灰影，这代表着他们每一道欲望化身。
然后这些灰影猛的向另二人扑去，一股股比起心魔外魔还要恐怖百倍的人心洪流涌来，黄冠道人面色剧变，头上道冠猛的裂开，然后咬牙、瞠目、断舌。
“我心除我魔，我身断外魔！”
“道友不要！”
几乎在呐喊声响起同时，黄冠道人眉心一黑，同时气息尽断，然后以起一身修为所化的正气凝成一枚方印，白光大量，降魔金印发动，一举将欲望化身震碎。
然后黄冠道人跌地而亡。
有了这短短的拖延时间，茅子元也祭出了‘虎符’，符光化作圆型的金色屏障，挡住阴影之城的洪流冲击。
这金光的浓厚程度，竟有几分像是龙气。
茅子元悲哀的看着黄冠道人的遗体，降魔道与其它道派不同，历代弟子并不祭拜祖师爷，反而拜的是降魔金印。
印在人在，印出人亡！
但这一印之威，几乎可以灭杀同阶层次的所有强敌。而且黄冠道人在道门中也是出了名的刚烈，宁亡勿降。
茅子元将手一招，降魔金印也落入掌心，像一枚高级法器散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光芒。
受此影响，茅子元眼中神光渐渐变的绝然起来。
“我若是你，就别想着跟那位东厂督公决裂，至少也要给你茅山留一条后路。”
茅子元手中虎符金光荡起一圈又一圈涟漪，这是警戒的光亮，同时在往回收缩，这说明对方的层次还在自己之上。
阴影风暴之中，一点金光由小到大，猛的戳入，显出一口奇异的龙鳞长枪，一道人影紧随其后。
“曹应星，你跟他是一伙的？！”
“曹某道司镇魔使，奉命监管天下道门，跟谁都不是一伙的，”曹应星淡淡道。
獒龙枪之神光，同时替二人挡住阴潮。
“陛下不可能让你查封道司！”茅子元断然道。
“当然，只是东厂之设，便为爪牙用，尤其是李大人抓捕叛逆，本官自然也不会阻止。”
茅子元忽然想到了什么，瞪眼道：“你们是算计好的，国子监诸生不是你们的目的，你们真正的目的是我们！”
“我们都打算退下去了，你们到底还想怎样！？”
曹应星冷酷道：“与其说我们想怎样，不如说正一道想如何，私传道法、暗炼力士、结党营私、明退实进，你当天下人都是傻子不成！”
“若无道门，太上皇的龙椅不会稳当！”
“道门若在，当今圣上的位子也不会稳当！”
两人瞪视良久，最终还是茅子元颓然道：“道门势大，就算举阴阳二司之力，正一道也剿灭不了，除非你们想天下大乱。”
曹应星摇头，“朝廷不会像辫妖毁了大福寺一般对付正一道，陛下初掌朝政，朝堂也受不了如此巨震，但是东厂督公查处逃犯，任何人都不能包庇，这是底线。”
茅子元这下明白了，这一次事件双方都不会承认参与，朝廷不打算灭了正一道，新道门也不会因此反抗朝廷。
但所谓的底线就是双方用来较劲的，道司必须要有对手，这个对手可以是东厂，也可以是其它。
目前看来，新任的东厂督公已经完全明白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并且做的还算不错！？
……
‘阴影龙王’‘恶国’‘无尽鬼门关’，哪怕在镇魔使级别中都算是大招，哪怕是李达，体内转换的阴影之力一下子也跟不上来，好在魔神血脉吸收速度是夸张的，庞大的阴影实质化，像是巨大的黑色披风盖在他身上，同时身上三首魔神纹路毕现，四周幻影重重叠叠，邪恶呓语密布，周围道士全被血腥镇压，衬托的李达就像是反派boss。
而就在这时，一位气质典雅、宛如仙女下凡的道姑缓缓走来，她身穿柳色衣裙，腰挂长剑，浑身散发着淡淡的、肉眼可见的玉光，阴影之力也只能侵蚀到她身前三丈，就被一层透明的罩子挡住。
印雪侗扫了一眼眼前血淋淋的场面，柳眉一皱，杏眼中闪过一丝怒气，但是白皙的脸庞依旧端庄仙气。
“正一道三位上师有请。”
李达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对方，恩，气质很像是自己那个美女徒孙，都有种莫名的正义圣母感。
不过这女人居然会跟前任小太监有一腿，莫非这家伙潜意识中还是一个正太控？
面对眼前这位东厂恶人‘色迷迷’的眼光，印雪侗本能的感觉到不适，但是依旧神色端庄的道：“李大人，三位上师有请。”
“本官为何要进去，本官是来找你的，又不是找他们的。”
“请大人自重，”印雪侗顿时色变道。
李达露出一丝冷笑，“你让本官自重，那么本官问你，你放了一百多名监生，这些监生因为诽谤陛下刚刚收监，于公这是国事，于私你乃东厂三档头，本官自不自重且不提，你倒是让本官亲眼所见一个女人是如何的不自重法！”
“你”
李达盯向长春宫，那三道撕裂天空的气息依旧没动，看来正一道上层也明白，这是他们没道理，所以还在观望。
说的难听的，眼前这个傻白甜女人就是让他这个督公泻火用的。
正一道三十年前灭上清宗，如今统一道门，甚至都做好了三十年后的打算，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政治嗅觉。
这也是为什么他敢过来挑衅的原因。
真要比起武力，再来两李达都够呛，但政治角力中，拳头大未必有用。
有的时候受害者的才能‘伸冤’。
国子监那么多监生被私放，只抓一个女人，还是东厂前督公的女人，不仅目的没达到，指不定东厂内部都会分裂。
这可达不到李达的要求。
“其实倒还真不是因为你，也不是为了东厂，本官只是来打你们正一道脸的，”李达幽幽的道，“上清宗的亡魂，总是会在自家道宫中环绕，不是么。”
印崆峒面色大变，因为她感受到了，从眼前之人身上，缓缓溢出的雄厚的天地频率，宛如鲲鹏驾云，白鹤飞翔，正不断冲击着三大法师的气场。
上清宗和正一道齐名，但是上清宗更善于修行本身，所以道气上涌，化作肉眼难见的层层青云。
大殿内，正一道的老资格的道士一个个惊恐的站了起来，当年阳神大杀四方的场面，到死都烙印在他们的脑海中。
而以眼前这一位的气场，绝对不仅是崇圣道君口中，‘上清宗隔代俗家弟子’那么简单。
那是资深上清山主的层次！！！
李达脚步一晃，便抓住印崆峒往外拖。
但在同时，三股撕裂天空的气势中，其中一股再也忍不住，疾风走马般的卷来。
李达咧嘴，脑海中浮现了璇玑道人这老货的容貌。
“来的正好！！”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三洞
正一道和上清宗的斗争与其说是两个门派的对立，不如说是从古至今，两种教义的矛盾。
正一道是从民间巫术发展而来，与黄老崇拜相结合，主要从事符篆禁咒、祈福禳灾之类活动。
另一个是从神仙方术发源而来，主要从事养气炼己，追求长生得道。
像是五斗米道、太平道，甚至是元末明初一系列宗教的背后，其实都有正一道的影子，这属于道家中的‘武斗派’。
当天下大乱时，这一流派就会鼓动民意、成为改朝换代的先锋，而天下太平时，正一道就会寻求与政权相融合。
只不过从来没人把步子卖的这么大过。
三十年前，扶持太上皇登基也是这个道理。
这一‘武斗派’超级高手一出手，李达瞬间就感觉到了压力。
如狂风、如雷霆、如骤雨、如开山辟石，这种激烈的天地频率波动宛如实质一般，怪不得世人都说道人有‘移山搬岳’之能，不是真的堪比大型挖掘机，而是这种大型法术表现的出的大气魄。
李达腰间的‘魔虐’应声而出，化作一条巨蟒影像，裹挟着庞大的阴影之力，硬撞上去！！
两股超自然的力量撞击，道行浅薄的人并没有看到，但是地面也好、四周墙壁、门柱也罢，同时多了无数划痕。
是无数类似海浪的竖痕和一道锋锐入骨的平行线。
李达面色微变，天地频率变化中，‘魔虐’所化的大蛇直接被一劈为二。
然后一道金光利刃如同闪电一般劈来。
混沌的心海中，那三个黑衣道人一下子失去了踪影。
同一时间，三尸神从李达五官冒出的白烟中凝聚而成，然后一分为三，各捏道印拍打上去。
结果同样一冲即溃！
这种力量
李达脑中闪电划过一道念头，三首魔神纹身转换成‘悟静’与‘悟空’两道神纹，手上纹路化作‘’字，然后双手一合，架住了那道金光，低吼一声，手臂猛然粗大一倍，双手一挫，金光‘砰’的一声四分五裂。
两条粗大手臂并没有缩回原型，反而是裂变成无数触手状，骨节增生，不断开裂闭合，变的越来越畸形。
“邪道！！”
李达抬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穿褐色道袍，身材高大、鹰钩鼻、法纹令、丹凤眼，头戴银箍的老道人，只看一眼，仿佛就像是看到了一座大山。
“三参上师？”
东厂之中卷轴众多，但是关于正一道各大法师的记载少之又少，李达只能凭借着外貌来猜测。
“上清宗弟子什么时候沦落到与妖魔为伍？”三参法师蔑视道。
“嘿，那自然是从被贵派灭门时开始，”李达嗤笑一声，“贵派当年仗着朝廷之力，灭我山门、毁我道基，可曾想到有一天本官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缪论，上清宗倒行逆施，我等奉天命讨之，怎轮到你放肆！”
“人我要带走，你有本事就来拦住，我看你这老货拦不拦的住。”
语罢，李达直接向印雪侗走去，摆明了今天就要莽到底。
三参法师眼中闪过一丝波动，但最后冷哼一声，脚下重重一跺，刹那间，天摇地动。
这种天摇地动并不是物理层面上的变化，而是天地频率剧烈变化导致灵体或是五官产生震荡。
李达心思一沉，‘无咒施符，《道藏》三洞中的洞真？’
《洞真》者，灵秘不杂，故得名真。
三参法师捏了太上老君印，天地频率汇聚，刹那间化作一轮骄阳，往李达头上罩去。
以李达前道门弟子的记忆中，迅速认出了对方的手段。
‘守一明法，明正赤若火光，光者度世；出自《太平经圣君秘旨》，太平道的法术！’
当年的‘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庞大威压，隔了近两千年的岁月冲刷，依旧没有半点衰弱。
或者说，凡是造反的、动摇一个王朝根基的教派，总会在人道中留下印记。
李达手臂上的触脚同时化作了黑色，往上做虚抓状，然后刹那间，庞大阴潮拔地而起，挡住大日降落，两者相撞，竟然使得旁人不断爆头惨叫。
到了二者这种层次，交锋固然不会改天换地，但要真是一道法术砸到脑袋上，也绝对能让你的脑浆煮熟。
不过趁此机会，印雪侗已经拔出腰间宝剑，往李达胸口刺入，剑身上符文倒映着虹光，一看就是顶级货色。剑影闪过七色，李达大拳师的身手都没有完全避开，确切的说，危险直觉失灵了，身子一晃，剑身从腰间刺入。
得亏李达体质改变，不然单是这一剑就要了他的小命。
不过冰凉锋锐的锐器入体，李达的体力一瞬间也失去了一半，而且三魂七魄也是一阵摇荡。
好在手臂上的触手自生反应，第一时间缠住了对方。
庞大阴影之力注入，第一时间将对方迷晕过去。
“这口剑”
李达倒吸着冷气将剑身从腰间拔出，好悬对方是个雏儿，没有刺入脏器，不然他大拳师的体能也要废掉。
喉咙本能的一咽，锁鼻术发动，琼浆玉液往五脏六腑中一抓，一股暖洋洋的热气从伤口处传出，同同一时间血口止住，并将剑身上那股奇异的符光封印。
李达吐了口气，抬头望天，原来不知何时开始，天空已经乌云密布，隐约的雷声闷响不断。
‘不对，这不可能是真实的。’
但哪怕是李达转化了道眼、佛观、魔神之眼，都无法解开这股庞大的异像，甚至还感到一种战栗害怕的感觉。
他猛的转头，只见对面的三参上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尊直插云端、霞光异彩的神灵。
神灵像是道人，又不像是道人，五官面孔看不清晰，仿佛从古至今就横亘于此的存在。
“洞玄？”
“你这邪道还算有点见识。”
“洞真、洞玄、洞神，原来所谓的三参，是这三参吗？”
道藏，指道教书籍的总称，包括周秦以下道家子书及六朝以来道教经典，其中洞真、洞玄、洞神是其中三部，《洞真》以不杂为义，《洞玄》以不滞为名，《洞神》以不测为用，简单来说，这是三重境界，也分别对应着受道长、开坛法师、祭天法师三重境界。
但很少有道人敢如此自称，因为这代表着对古往今来，所有道门的法术、道经、教旨全数感悟，并融为一体，而从实战角度上来说，便是所有门派的道术、法术、神通变化，尽能信手拈来。
神灵身上忽然多了无数座道观宫殿，此刻在每一座宫殿前，一道道身影走出，仙风道骨、鹤发童颜，其中不乏北五祖、南五祖这些熟悉面孔，同时捏印施咒，几乎一瞬之间，各种法术铺天盖地降下其中甚至还有上清宗的手段。
李达嘴角一抽，毫不犹豫，一脚打开鬼门关，同时钻入其中，同时鼓动阴潮，再开恶国！
而在外人看来，地上的阴潮铺天盖地，浊浪滔天，而天上各种光芒落入雨下，几乎要将阴潮撕裂。
单从法术层面来说，镇魔使能斗过普通祭天法师，但还真未必是正一道法师的对手，哪怕李达有阴司总枢加持，有无尽阴影之力为后盾，但对方同样有道门历代先贤为法脉支撑。
哪怕李达暂时藏入阴影之城中，同样能感受到城池在震荡，阴影在摇晃。
李达能感受到其它几位阴司镇魔使正在关注。
要想把事件控制在政斗层次之内，那就必须是东厂做事，而不牵扯到阴司。
这是底线！
李达深吸了口气，
身影忽然被重重叠叠的阴影包裹。
长春宫中，原本濒临溃散的阴潮猛然扩大十倍，与天上雷云相角力。
然后就在同一时间，阴潮裂开，一尊似鸟似蛇、满身黑鳞的怪物拔地而起！
魔神鬼车！！
所有京城中的大人物同时睁开了眼！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不死魔神
法术神通不显世，这是绝地天通来的规矩，但是这规矩对于魔神并不适用。
若说之前京城东郊的百姓只是感到胸口压抑、头晕脑胀，那么现在就可以亲眼看到不远处的天空上，那一尊高达数百丈、浑身漆黑并冒烟的巨大怪物。
北京城天坛顶上，阴火滚滚中，火正官突兀出现，满头红发仿佛要烧灼开了，盯着鬼车的巨大影像自言自语。
“不可能，邪异宗之外，不可能有如此纯粹的圣人血脉。”
阴司总枢中，阴影漩涡几乎覆盖了大半个城池，庞大的阴影之力不断注入现实中，这种程度，阴司数代镇魔使，没有一个人能做到。
曹胜面色严肃的看着这一幕。
“阴性的魔神，并且降临程度接近一半，曹大人，你倒是找了一位狠角色，”苏尚宫玩味道。
“于朝廷说，未必是坏事。”
皇城之中，已然兵荒马乱，到处都是奔走的内卫和洪门拳师。
距离封神暴动，这是第二次神祗降临！
完全实质化、与常人没有半点不同的蒋萍翳叹了口气，道：“人道之外的东西闯入秩序之中，世道大乱已然不远。”
距离‘鬼车魔神’数十里外的普通人都能受到强烈震撼，更别提几乎面对面的三参上师。
天地频率被一种更本源的、冰冷的东西所取代，尤其当对方六对水缸大的眼珠子盯过来时，更是感觉意识都要冰封掉。
在道教历史当中，什么稀奇古怪的妖魔鬼怪都遇上过，但跟魔神的斗法少之又少，唯一记载于史上的就是张道陵入蜀传教，大战六天魔王、八部鬼众。
也正是因这一功绩，张道陵被老君梦授“正一盟威符”，被封第一代天师，在道史中有着极高的地位。
‘若我能镇压这魔神，那么未来《道藏》之中，也有我三参立足之地！！’
三参法师心头火热，心念一动，三茅道人飞入眉心，同时捏法施诀，五道毫光显化而出，方一出世，只感到天地灵静，就连不远处搅动乾坤的‘鬼车’都安灵了下来。
被摄入阴司的茅子元看到这一幕，叹了口气，“《五贼天心降魔正法》！”
五贼谓贼命、贼物、贼功、贼时、贼神是也。此五贼在心，杳无形迹。觉而悟之，名为照了自然。神定气和，无诸滞碍，施行法象，与天同然。
这是茅山的最高法门，出自《阴符经》：五贼在心，施行于天；是驱使心魔外魔，并化为己用的一种至高手段，而且是茅山独有的法门，最早可追溯到张子房和他师傅黄石公头上。
茅山不可能把自家压箱底的手段传出去，最大的可能便是正一道借助法脉融合的契机，从中感悟出来。
茅子元突然想到了之前曹应星对他说的话。
或许，是要给茅山留一条后路！
陷入‘半魔神’状态下的李达神智即理智又模糊，像是剥夺了七情六欲的野兽，猛然感觉到危险，低吼一声，在阴潮的狂风大浪中，三首怪蛇同时一分为三，一条往天空‘乌云’钻去，两条鼓动潮水，化作滔天大浪灌来。
可惜已经吃了，三参法师单手一捏，五色耗光消失，而在同时，‘鬼车’身上血肉蠕动，忽然鼓起无数影像，这其中有得道的仙人、有道家神谱上的天兵天将、有得道的高人、甚至是妖魔鬼怪、鬼魅魍魉。
受此影响，三条怪蛇同时血肉淋漓、又起了无数的脓包，像是长了无数寄生虫。
这些人从蛇身上飞出后，不约而同的选择攻击‘鬼车’，而且他们身上还有这浓厚的魔神之力。
心魔是道家修行的心障，茅山降魔正法的最高境界，便是将历代道人心魔收养、化为己用，最后反攻敌人。
魔神之力反噬的结果便是黑潮动荡，排山倒海，形成剧烈的阴影风暴，蛇身开始寸寸断裂，而三参上师那庞大的法术洪流也在同一时间降临，有相当一部分都是上乘符的法术强度。
饱和式攻击让这‘魔神’刚一出世就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天师曾言，莫道今人不如古，今人当与古争长，如今我有天下道门法脉依仗，未必就比不上当初自立法脉的张道陵，张天师能有如今地位，无非也是依仗着当年老子所留遗产’
三参上人越想野心越大，大有超越历代道门先贤，成为道门古往今来第一人的念头。
不过多年清修的心境到底起了几分作用，猛然警醒，正一心法运转，而在同一时间，三个黑色小人从眉心弹出，嬉笑一声，随即消失在空中。
“上清宗三尸神！”
三参上人面色一沉，天下道门道脉聚于正一道，但唯独有一家没有得到，那就是上清宗。
都说正一道将上清宗毁山灭门，但其实上清宗残党最后将自己山门焚烧殆尽的，核心法统一个不留，剩下的也只是一些普通法术。
‘嘻嘻嘻嘻’‘叽叽渣渣’
随着三尸神猛然爆裂，化作米粒大小的三尸神，并到处乱钻，五贼演化出的神仙、妖魔、天将、祖师、仙女突然倒戈，气势汹汹的冲杀过来，与道脉中的各大祖师神性战作一团。
三参上人冷哼一声，京师附近五百里的天地频率融合，满天乌云中同时伸出两条巨臂，一条霞光霓彩，一条霹雳雷电，猛的抓住怪蛇蛇身，当空一扯，宛如山神搬山，炸出漫天阴影。
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
但是这种被三尸神侵蚀的五贼化身不仅没有削弱，反而有增强的架势。
长春宫内，小道圣背着双手看着这一幕，自言自语，道：“蛮荒之中，百无禁忌，天地之外，无我无它，这是当年恩师留下的箴言。”
“这是何意？”北方真人皱眉道。
“魔神之力比起道力、阴影之力、百炼异力、妖魔之力更接近于道之本源，只要分身不灭，真身永存，是故就算是上古大能也只能降之驱逐域外，而不能彻底镇压。”
“眼前这番争斗，虽然看似是三参师叔占了上风，但只要一丝魔神之力不灭，这魔神便能不断再生，这是派中关于魔神的记载，也是们最强大的地方。”
北方真人以道眼窥测，果不其然，虽然三尸神不断被灭，但增涨速度远超于毁灭速度，而且更夸张的是，这些奇形怪状的怪物融合在一起，竟显化出不损色于‘法天相地’的一道一佛，一左一右架住三参上人，魔神之力开始疯狂反噬。
“怕是还不止如此，这魔神似乎能化阴司之力为己用，怕是跟上古那几位掌管‘轮回’‘死亡’‘非人’本源的魔神脱不开关系，可惜这里是京城，不然师兄不会这么狼狈！”
北方真人作势欲出手，站在前方的小道圣却摇了摇头。
“一人愤而出手还可争辩一二，但若是围攻这位东厂督公，那就坏了规矩。”
“可是如此一来，三参师兄怕是要输！”
果如北方真人所说，三参真人虽然借助道门诸神圣的法脉加持依旧强势，但依旧可见一丝衰退，法脉虽然强大，但是法力是有极限的。
面对着打不死的小强，不，是打不死的魔神，三参上人也有了几分畏惧。
而一佛一道的眼中感知到这一点，神光直冒，佛陀座下的金莲化作无数蛇头，撕咬在对方身上，而道人则一分为三，三尸神借助阴影转换威能全开，将对方身上的各派大能转化。
“李镇魔使要赢了！”
“正一道这次是栽了。”
果然，伴随着阴潮之中，先后六颗模糊的蛇首破海而出，三参上人的‘法天相地’‘撕拉’一声，被一扯两断，不知多少大能在叹息之中，重归于天地。
阴潮海面上忽然裂开，海水化作两扇铺天盖地的黑翼，蒲扇起来。
三头蛇首的中间，又有一颗蛇首在刺激之下，显出雏形。
就在这时，天边抹出一道金光。
第一百四十五章 九州旗
斗法方一结束，佛、道、蛇幻象俱灭，显出原形，李达双手将三参上师按压在地，老脸着地，一脸死灰。
“你”
李达刚想说些什么，忽感龙气有异，猛然回头，只见一道龙气所化金光风驰电掣，隐约间，可见得金光之中蕴含的一口小旗，旗光一闪，龙气金光便化作无数金线，勾勒出九州版图，将二人同时封入版图中央。
“师侄儿！”北方真人大惊道，因为被分封在九州旗中的，除了李达外，还有重伤的三参上人。
“废了一位东厂督公，拿一位正一道大法师来以命抵命，这正合适。”
“正一道不可辱。”
伴随着小道圣平淡的声音，这位少掌门双目已化作重瞳，而在他眼中，京城已被浓厚的龙气海洋所笼罩，无数条龙影此起彼伏、或隐或显，无数条龙影正按照法诀运转，勾勒出一张长达数十里的九州龙图，万里山河、层峦叠嶂、江河湖海，具囊括其中。
然后重重的压了下去！
李达只感到胸口像是被一口尖刀刺入其中，剥离了筋脉、剥离了骨头，然后重重一拔！
李达半跪在地，脚下的影子由淡至浓，然后如同墨水扩散，化作鬼车幻影，偶尔有黑雾从地面扑出，但大多时候都被打散开来。
龙气、或是龙脉的重压，是难以想象的，李达双眼凸起，血丝直冒，浑身每一块骨节都在‘嘎吱’‘嘎吱’颤抖。
不可能！
不可能！！
除了阴影之力能稍微引导龙脉之外，这现实中不可能还有另一股力量能驱使龙气；而且，这次偷袭正是处在阴影之力耗尽，魔神血脉未有补充之际，是故李达根本没来及反应，就被层层龙气缠绕，人影被金光吞噬，还在不断消化之中。
‘这犯规矩了！’
数道庞大的气息同时产生反应。
“道圣，正一道敢偷袭朝廷官员？”
火正官、曹胜、老指挥使同时现身，其中火正官和曹胜身上雄浑的阴影之力猛的卷向小道圣。
在所有人的眼中，这是一场政治角逐，不是武力斗争、也不是阴谋算计，是皇权向道权的一次试探，三参上人出手已经接近底线，而做为代掌门的小道圣偷袭毫无疑问的触犯禁忌。
能对朝廷命官出手，那下一个会不会就是自己？
小道圣面色不变，背后的神器幻影中的甘露碗同时消失不见，而同一时间，两尊千丈大山幻影就出现在一左一右，挡住了两股阴影洪流。
‘嗡嗡嗡’的一声剧烈摩擦声响，像是龙吟、又像是兽吼、一口龙鳞神枪闪电的刺破虚空，点向小道圣的喉咙。
整条獒龙枪在小道圣的眼中，就像是一条张牙舞爪的巨龙！
屈指，
轻弹。
曹应星忽然感受到一股通天巨力从枪身传来，獒龙转头，往上扑去，枪尖钉在了房梁之上。
锦衣卫千户朱龙扑来，八极拳八连斩，筋骨皮肉连成一条气血通道，地面剧晃、木窗桌椅应声而裂，整个长春宫笼罩在他的拳意中。
拳影毫不留情的劈入对方脑门，然而如千斤大磨般的拳劲却十分意外的劈了个空。
“魔神占据人身，降临人间，本道君奉天命镇压此獠，还请各位大人莫要阻拦。”
声音宏大、深远，天空上仿佛睁开了一只眼睛，冷漠、沧桑的注视着这一切。
无量的龙气开始汇聚，竟比李达之前所驱使的还要浓厚十倍、百倍。
‘魔神血脉在干枯、这家伙好狠毒，这是要彻底将我一身道行毁掉！’
李达感觉自己就像是菜市口被凌迟处死的人犯，不仅身负重枷，无数锋利小刀还不断向外割肉，每割掉一丝就虚弱一丝。
魔神血脉的恢复速度也在持续减弱。
‘这次玩大了，正一道竟然真的不见规矩出手，等死不如找死，不如趁着还没完蛋，魔神血脉全数转化成阴影之力，跟对方玩命一次！’
想到就做，‘锁鼻术’产生的‘琼浆玉液’让李达的虚弱稍稍减缓，同时阴影之力加速分裂，借助龙气的扩张再施展‘鬼国’。
结果出乎意料的顺利。
龙脉越强，阴影越大，这并不让李达奇怪。
真正奇怪的是，他能感觉到，现实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破裂了。
生死之间，李达忽然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
他开始试图连接非人间的某个怪物。
……
庞大的阴影洪流冲击着千丈大山，山势层层削弱，但一时半会也无法毁灭，更无法解救被困中的李达。
一身红袍、大袖飘飘的曹胜眉头越发紧皱。
“神格具现，绕过北岳山神施展北岳之力，同时驱使龙气，化为己用，这都是踩红线的大事，如此毫无忌惮，正一道想要干什么？”
小道圣以一人之力，敌挡数位朝廷高手，并将长春宫附近化作龙气海洋，小道圣几乎一个就镇压全场，端的显赫万分。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小黑点从龙气最浓郁的地方冒出，并不断蔓延，在漫天金光之中抹上了一层灰色。
天空的巨眼似乎早已料到了这一幕，眼中忽然倒映出深沉的黑色，黑暗之中，无数奇异的怪物在声嘶力竭的狂吼。
阴影被抽入其中。
走入一条长长的甬道中，不见其远，不见其深。
火正官和曹胜同时色变。
因为这一招很熟悉，阴司三大杀招之一，最为克制鬼国的魉道！
阴影刚刚借助龙气绽放，就又以一个疯狂的速度被吸入其中。
‘李达要完了！’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李千岁临死爆发被镇压，就要彻底凉凉之际，一阵奇异的‘呜咽’声从天空中响起、从大地上响起、从现实世界中响起，从众人的耳朵中响起。
那阴影不见了，龙气依旧璀璨如大日，然后就在下一瞬，大日裂开，一条实质化的、像是墨鱼般的巨型触手伸出，所过之处，龙气开裂并消散。
而触手的尽头，一颗水缸大的骷髅鸟首从‘大日’中钻出。
与一齐的，还有另外八颗骷髅鸟首。
恐怖的威压降临，哪怕是阴司镇魔使、道司大法师层次的高手，都在鸟眼的注目之下，感到一股冷水从脖子浇灌到脚脖子，潜意识中就有一股下跪的冲动。
李达从龙气海洋中缓缓走出，两眼赤黑，浑身黑烟直冒，这一次龙气在触碰到他身上纹身之后，如同融雪一般化去。
而李千岁的身上，三首魔神纹身变成了九首！
不知何时起，长春宫附近变的漆黑如阎罗神殿！
背部九条肉柱疯狂蠕动。
鬼车魔神真身降临！
‘果然如我所料，小道圣驱使龙气之时，天地屏障会削弱到一个夸张的地步，现实和蛮荒会交互，所以我可以借助血脉关联吸引鬼车附体降临，不过绝地天通持续进行，天地秩序还在重塑，鬼车魔神很快要被排斥出去，足够了。’
‘而且我也要避免鬼车意识的过度侵蚀’
李达感觉心中情绪逐渐被吞噬，取而代之是黑暗的阴间世界。
他入眼所见，阴影笼罩世界除了那颗冰冷瞩目世界的眼睛。
李达伸手，千千万万条鬼车之首撕咬而来，黑日取代了大日。
阴阳秩序相互转换，无尽挤压道光龙气。
天光变暗，鬼魅魍魉朝拜魔神！
眼珠子中，小道圣幻影冷冰冰的盯着李达，道光渐渐黯淡，直到身影全部被吞没。
过了不知多久。
天色复又化作晴天白日，秩序重新降临人间，李达身上的九首纹身随风化去，庞大的力量再度消失。
只有脑海中那一股冰冷的感觉迟迟不曾消散。
而在长春宫内，崇圣道君不知何时出现，看着九州旗断裂，四周一片狼藉，捂着右眼，嘴角还在流血的小道圣，叹了口气，道：“师侄，陛下有请。”
“叛徒，”小道圣面无表情的道。
第一百四十六章 龙司
李达坐在太医院专门留给高官的豪华医房中，御医刚刚退了下去，除了腹部伤势外，还查出一个‘虚火旺盛、瘿症初发’的症状。
简单来说，御医认为李千岁有甲亢，随时会鼓起脖子喷火的那种，性情极端暴躁，要不怎么没事去砸道司的长春宫呢，这个不能惹、不能惹。
李达倒是淡定的很，别的不说，单是腹部的那一口子，没有几个月的功夫好不了。
而且他现在的状态有些过于‘冷静’，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任何情绪。
在他的眼中，太医院的药架、桌椅、书籍、地面、墙柱缓缓蒙上一层灰色，像是沉积了千万年一样，一点一滴被时间腐蚀掉。
所有人化作了灰烟。
所有活物随风而散。
不仅是太医院、还有整个皇城、整个北京城，都在李达的眼中渐渐凋零，最后变成了一座冷漠的、残破的、灰暗的遗迹。
生命不断消失，黑色的河水开始流淌，渐渐化作惊涛骇浪，淹没一切。
而他就坐在巨大王座之上，冰冷注目着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这种冰冷、无情、仿佛阎罗王再世的感觉突然剥离开来。
李达猛然惊醒，不知不觉间，日光透过窗户，刺眼的很。
“这过了多久了？”
“回大人的话，您已经坐了一天一夜了。”
“都这么久了，这会还没开完吗？”李达揉了揉眉心，逼迫自己恢复常态。
跟小道圣一战后，他就被朝廷代表安排在了这里，一面养伤，一面监视。
不过李达对如今局势有信心，只要皇帝不打算跟道司低头，郑宏吉是一定会保下他的。
让他烦心的却是另一点，鬼车魔神残留的意识会时不时的侵入自己意识中，然后就是之前那般，一坐就是一日。
在那种状态中，李达的情绪渐渐淡漠，取而代之是一种强烈的非生物性。
世人皆有一死，而死亡也仅仅是开端而已。
这种感觉很不好！
李达感觉再这样下去，就算魔神之王不降临，自己就要被鬼车魔神的残留所取代了。
‘小道圣驱使龙气的手段很明显不是绝地天通，不然天地屏障也不会消失，我也不可能魔神附体，正一道如此肆无忌惮，光明正大的消耗龙气，这不是变相加速魔神之王的降临吗？’
李达吐了口气，鬼太子党还没查清楚，正一道又肆意妄为，朝廷混乱、各地土地兼并日盛，这是一起药丸的节奏啊！
“李大人，陛下有召！”
一队暗龙卫出现在外头，领头的依旧是熟人郑康。
“李大人这次可是捅了个大篓子，简直震惊朝野啊，前抓狂生，后闯道院，我可是第一见文党、东江党、海党，包括各地军阵衙门的高官齐齐弹劾一人，弹奏你的奏章堆起来有小山厚……”
郑康兴致勃勃，见李达一脸平静，忍不住奇怪道：“李大人、李五爷，您这是真不担心还是假装淡定。”
“陛下都让你来打发我了，能有什么事，”李达平静的道，魔神之王都要降临现实，亿万人沉沦，有什么事情能比它还大。
郑康不明所以，佩服道：“皇兄还特意派我来给你安心，没想到五爷你心胸这么大，厉害，佩服。”
随后又小声道：“吵的不可开交，方从渐和韦东星都要求严惩，阳司五位出面，都是正一道的派系，要不是阴司两位、还有火正官大人，以及吏部几位侍郎站了出来，陛下都不好替你揽下去。”
“吏部，吏部尚书是董大成吧，董大成是东江党的人，他会同意？”
二人走入正阳门，李达注意到两侧有很多老旧宫殿都被拆除，这里已经十分接近后宫，也不知是年久失修还是要彻底翻新重建，估计还要花不少钱，但不管怎样，郑弘吉一顶‘奢靡用度’的帽子是摘不下了，回头估计就要被人弹劾。
难道这是要给我分担火力，李达有些自嘲的想。
入了西苑，众多官员站在门外，见了李达怒目而视，不过当李千岁冷冷望过去时又是立马眼神游离、腰也弯了、膝盖也有点不好使了。
砸国子监、闯道司，两场恶战下来，东厂李千岁的恶名算是彻底的提上来了，尤其是这种类似明朝的政体下，只要皇帝顶的住，李千岁想怎么浪就怎么浪。
内苑人少了很多，而且各个都是重臣，各个气势磅礴，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狠角色，李达还看见有好几个不认识的阳司镇魔使（镇妖使）。
内卫中李达看见一个国字脸的老人，弓着身子站在皇帝后面，从对方身上，李达感受到了岩浆般的气血浓度，对方的眼神也极不友好。
‘洪门四天王外，还有大拳师级的狠角色吗，我不记得得罪过对方？’
李达一到，所有人的视线都盯向了他，昨日天空上那恐怖的魔神幻象可是整个京城人都亲眼所见。
哪怕单论实力，击败三参上师，击伤小道圣，在座的没几人敢说自己能做到。
而且应该有不少人猜出了，李达这身本事跟魔神脱不开关系。
就连崇圣真君这个老上司此刻都以复杂的眼光看着他。
不过依旧有人在喋喋不休，“……天生灾兆，此乃作朝廷祸乱之源，请陛下诛奸臣，复清流。”
“好了，方祭酒先歇一歇吧，”郑宏吉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看见李达面色一缓，又严肃起来，“方卿你好大的胆子，朕让你去东厂做官，是为了让你多层官袍方便做事，你现在给朕捅这么大篓子？”
做下属的理所当然要有背黑锅的觉悟，李达干脆利落的拱手弯腰，一脸的悔恨，道：“臣知罪，臣请告老还乡。”
皇帝无言了片刻，干咳了数声，道：“倒也不至于此。”
人家正儿八经的柄国老臣才告老，你丫一个东厂鹰犬有这逼格么。
在场的都是老谋深算的狠角色，放在外面也都是boss级的老怪，见皇帝心意已定，自然不会再多言语，所以场面上，只有皇帝和李某人两人唱双簧，一个说‘我走我必须走’，一个说‘你千万不能走，你走了谁来给我背黑锅’。
唱了半天双簧后，最后皇帝估计自己也唱不下去了，便狠狠的把李达骂了一顿，并当众宣告了惩罚。
“东厂掌刑千户、阴司镇魔使李达罚薪半载，削侯一等，如有再犯，杀之以儆效尤。”
场面一片冷清
‘天下文宗’方从渐冷哼一声，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郑宏吉见状，暗叹一声，挥了挥手，将众人遣退。
刚出了内苑大门，崇圣真君便止住脚步，肃然道：“哪怕你是上清门人，也不该有魔神血脉，护神是何时找到你的？”
李达面色不变，心中急转，护神，也对，这疯子用小虞山鬼脉研究魔神也不是一天两天，按照常理来说，自己跟对方牵扯关系的可能性最大。
“你要明白，在护神眼中，所有人都是工具，哪怕他自己。”
“多谢真君指点。”
崇圣道君再度盯了李达一眼后，掉头便走。
李达欲言又止。
本来他是相信老上司的人品的，毕竟对方属于正一道中的改革派，但现在的局势下，他谁都不敢信了。
没走多久，一个小太监就小跑过来，将李达重又领了回去。
除了他之外，郑弘吉旁边还有曹应星、郑康、老指挥使等几个心腹。
皇帝难得透露出一丝愤恨与恐惧交杂的情绪，“正一道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抗旨！！”
“他们是如何侵入龙司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起居注
三司六部，是朝廷直属的超自然势力。
阴司、道司、阳司。
地、人、水、瘟、斗、龙六部。
其中阴司和龙部直归皇室，外人不得插足。
阴司能引导龙脉，并感应绝体天通运转，这是王朝的根本。
龙部更神秘，顾名思义，跟龙脉密切相关。
这就是小道圣能将龙气如指臂使的原因？
曹应星看了李达一眼，解释道：“之前陛下叱问小道圣，这位正一道代掌门态度极其桀骜，矢口否认，让殿下大失颜面。”
“或许可以从龙部中找出内应？”李达建议道。
众人沉默一会儿，最后还是皇帝开了口，语气暴躁：“朕根本就不知道龙部是谁当值，皇爷爷昏迷之后，朕翻遍了皇室秘册，也没有找出龙部到底归属于哪一位镇魔使，朝中也没有哪一位主动显露身份。”
这可就大条了，这不是变相说明陛下你得国不正嘛。
李达瞬间就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鬼太子、正一道、加上神秘的龙部，一个比一个危险，换成他做皇帝，也会如坐针毡。
“李卿，朕不管你是从哪里学来的一身本事，但只要忠心于朕，朕并不负你！”郑宏吉情真意切道。
“微臣在朝中没有根基，除了效忠陛下，臣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李达坦然道，他这说的是大实话，假如不掌管东厂，哪怕他有镇魔使的身份，朝廷各方势力分分钟便把他撕的粉碎。
“好！”皇帝击节满意道，“朕让李卿掌管东厂，其实就是为了此事，朕怀疑，失踪的小督公就是龙部的人。”
李达怔了一下，他倒是没想过这一点，不过小督公在白莲总舵中突然失踪，细想起来也的确是疑问重重。
“等会朕让人把皇家秘典交予卿，卿以东厂之力，尽快给朕查出一个头绪来。”
“微臣领命。”
如果说怼正一道算是入东厂的第一重考验，那么现在这种情况，才算是真正的托付重任了。
李达心思一动，如果趁这个关口，将‘魔神之王’一事托出，是不是个好时机？
他下意识看了曹应星一眼，结果这位道司镇魔使微微摇头。
“如今朝廷中朕的忠臣不多，大多人还在观望，不过朕绝不会受他们拿捏，朕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剩多少了。”
最终，皇帝野心勃勃的做了总结。
……
李达一肚子心思的回到了东厂，一众东厂恶棍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忙前忙后，前簇后拥，一口一个‘督公’，叫的如同亲爹。
于他们来说，获得皇帝信任、又实力超强、动辄怼人上门的李达简直是天然的领袖，只要有他在，距离恢复过去横行霸道、作威作福的日子不远了。
李达没搭理这些番子，想了想，先是去看了龙伯国小巨人‘嘟嘟’，这家伙之前被正一道力士围攻，肚皮都破了一个大洞，好在魔神血脉强悍，这时已经只剩下皮外伤了，然后又叫来两个锦衣卫千户，朱龙和玄武。
这二位日后就是自己人了，加上本身实力强悍，值得招揽。
李达也不废话，直接赏下了一大堆金银珠宝，然后做出各种保证，比如若是再立下大功，便向二位上奏请锦衣卫镇抚使一职。
到了李达这种地位，别说是说好话，就算是放个屁都有人说是香的，这两位惊喜之余，也越发恭谨。
李达想了想，又将一口通体如玉的宝剑从架子上拔出，对着朱龙道：“认识这口剑吗？”
朱龙低头道：“回李大人，这是碧渊剑，是前任督公的配剑，缅国国宝，被前任督公强取而来，请皇家巧匠雕刻八十六日而成，玉乃纯粹元精，天然辟邪辟魔，用时无声无息，极善于刺杀，便是在各大派中也是顶级法器。”
李达点头，怪不得自己被刺时感觉不到一丝危机，神玉通灵，天然不带一丝杀气凶气。
“你在正一道帮本官缠住那小道圣，本官知恩图报，如今便以宝剑赠你。”
他本想着将此剑留为己用，但尴尬的是他不会用剑，留着也只能装饰，而对方这种武行顶尖高手，普通宝物肯定看不顺眼，不如借花献佛，毕竟在资料中有写到朱龙极善剑术，又立下功劳，正好用来招揽。
“多谢大人！”
于剑客来说，剑便是第二生命，朱龙咽了口吐沫接过碧渊，整个人气质都不同了，锋锐十足，只看一眼心儿就微颤。
拳师和械斗拳师的武力值是两个不同层次；大拳师虽然差距没那么大，但是一个械斗大拳师，可以超过八成的大拳师。
李达摆了摆手，拿一口剑拉拢一个顶级高手还是值得的，一口神兵利器对于械斗大拳师来说就是第二条命。
而且此事过后，他也担心各方势力阳的玩不过自己就来阴的，道术层面不行就雇佣武行刺客刺杀。
等二人离开后，李达吐了口气，排出一切杂念，陷入修炼状态中。
这一场生死大战并不是没有好处的，心海之中，原本的三首鬼车成功晋升为四首，这颗蛇头玉白色，无眼，一呼一吸间有一条白色长练，然后便是大量的魔神之力融入其中，助其壮大。
没错，这颗蛇头正是融合‘锁鼻术’而成，或者说，是魔神血脉通过模拟上清派道术产生的异变。
洞开一窍、天地合气、醍醐灌顶，按照三种修行层次上来说，变异的‘锁鼻术’已经修至第二层次，修炼速度、恢复速度极大增强；不过李达也不清楚这算不算是上清道术，因为之所以能取得突破性的修行成果，主要是因为‘魔神鬼车’的意识残留，每次修行变化中，都会有一股冰冷的触感融入底层意识中。
上清宗阳神修炼到最高层次，又被称之为行走在人间的魔神，李达虽然走的也是这条路线，但总感觉有走偏的架势。
又过了一日，朝廷内监送来的皇家密卷，足有十九卷，按上面的时间节点来算，是从太上皇他爹那段时间开始算起。
不过令李达失望的是，这些卷轴更接近于起居注，内容不是跟哪位大臣商量国策，就是晚上召了哪位妃子侍寝，关于龙司的记录几乎没有。
虽然资料繁杂，但毕竟是皇家禁物，李达也不敢交给外人，只能自己一条一条的去翻查。
结果看了大半天后，总算看到一条有用的信息，那是关于阳司封神榜的。
是夜，天子召杨化坤、崇圣问对。
天子：神物难治，何以封之。
崇圣：当立神榜，铸其根本，以神名刻之，以天规运转，是故九州之内，凡神必应召。
杨化坤：臣与太子出游九省之地，以善恶定神性，并巡查龙脉，以防不测。
天子：山藏龙性，天下群山不可盛数，然龙脉一分为九，九化为一，各有其名，一九之化，乃皇室根本。
李达看到这里，摸了摸下巴，这么说来，龙脉不是一条，而是九条，而且就像是神名一样，各有龙名；九州、九龙、大禹铸九鼎，是这个意思么。
杨化坤、杨化坤是谁，李达立刻就回忆起来了，江南三杰中，唯一善武事的杨老帅，也是当初老神棍的恩主，老神棍当初就跟在这位大佬背后当师爷。
不过这大佬跟太子还能牵扯上关系么？
线索千头万绪，李达吐了口气，捉摸着是不是从漕帮把老神棍调来，在朝廷中跟各方博弈，他的确只是个新手。
就在这时，有番子来报，云南沐王爷和茅山派几个道士来摆放。
“沐王爷，茅山派？”李达诧异道，这两是怎么勾搭在一起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 茅山辛密
沐王爷皮肤白皙宛如牛乳，两眼微碧，相貌妖异俊美，举手投足间有一种独特的魅力，看许丫头悄悄偷窥，脸颊绯红的姿态，便知道年龄不是问题，颜值才是关键。
许耀和许丫头都是李达在淮河水祸中认识的朋友，尤其是许丫头，见面就笑嘻嘻的问：“李公公，好久不见，鸡鸡怎么没了。”
“小妹不可放肆！”
许耀呵斥了句，连忙拱手致歉道：“家妹顽劣，还请大人勿怪。”
如果说之前这位高阶镇魔校尉、茅山高徒还有一两分不经意间的居高临下，现在就完全以晚辈自居，如今朝廷中，能跟李达相提并论的大佬两只手就能数的过来，更别提这一位刚刚踹了正一道的大门，气势正在全盛阶段，天王老子都不敢招惹的那种。
老实说，他现在说话都有些紧张。
李达不以为意，嘿嘿笑道：“没事，我们是朋友，还有，我如今的官衔只是东厂属官掌刑千户，不用杀鸡取卵也能当的那种。”
许丫头瞪大了双眼，惊讶道：“真的假的，我怎么听说东厂全是太监，你确定鸡鸡还在吗？”
“闭嘴！”
许耀满头黑线，再也忍不住，反手就是一个暴捶，砸在自家不靠谱妹妹的脑袋瓜上。
“王爷。”
“李大人。”
李达和沐王爷相视一笑，这两人虽然第一次见面，但并不算陌生，云南大拳师吴英熊是他在江南武行中的盟友，而吴英熊的幕后金主就是眼前这位，二人早在扬州时就已经勾搭上了，属于表面的陌生人，暗里搞基。
眼见李达只顾着搭理沐王爷与自家不靠谱妹妹，许耀连忙讪笑道：“李兄，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茅山派的掌教真人，茅神通茅师叔！”
茅神通淡淡一笑，甩了下拂尘见礼道：“贫道见过李大人。”
李达怎么可能认不出对方，单是对方身上那浓厚到不可思议的镇魔之气，还有道眼之中密密麻麻的虚幻镇魔符文，他就认出对方是谁。
而且他大概能猜出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不过他和许家两兄妹的交情是一回事，和茅山恩怨又是另一码事，他如今也算是皇党中的一员大将，朝廷一方大佬，有自己的政治属性和派系，区区一个在野道门的掌门，不仅不虚对方，权势地位更强。
皮笑肉不笑的客套一番后，李达便请四人上座，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茅神通眉头微皱，以他的地位，已经很多年没人敢这么轻慢自己了，不过想到对方的凶名和地位，又心头一紧，以对方上清宗俗家弟子的身份，想要完成目标怕是极难了。
眼看再这么聊下去永远也不是个头，便给许耀一个眼色，许耀只得硬着头皮道：“李兄，你所抓的道人中，其中便有我茅山弟子，李兄你能否”
李达眼皮一眨，笑容不变道：“尚未确认这些道人和那群国子监狂生有何关联，本官奉陛下统管厂卫，行巡查缉捕之权，自不好徇私枉法。”
不过顿了顿，又道；“不过看在许兄的份上，我倒是可以保证，茅山弟子在我这里不会受到什么虐待，其它就不好说了。”
许耀欲言又止，不过如今不同往日，李达可是当今圣上眼中的红人，他说的话谁敢反驳。
茅神通叹了口气，突然道：“茅山跟上清宗虽然碍于教义，最后难免厮杀一场，事实既成，恩怨难分，但当初上清第二长老金光真人与我师傅乃是至交，这却是两教尽知的。”
李达不置可否，“哦？愿闻其详。”
正一道和上清宗代表着道门两大法统，而他们的法术体系的源头也截然相反，前者源于原始巫术，主要内容是符篆禁咒、斋蘸祈禳、驭神使鬼等，通过这种方式消灾得福、祛病延年；而后者则源于先秦养生方术，主要为炼药服食、行气导引，追求长生不老、白日飞升。
两大法统都想证明自己是唯一的正统，在历史上互相打的狗脑子都飙出来了，说是血海深仇也不为过。
但有鹰派自然就有鸽派，两大法统中，也有一小部分人认为双方应该摒弃成见，让符篆派和丹鼎派两大法系合二为一，超越过去，达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修行层次。
当然，结局最终以上清被灭门告终。
茅山上一代掌门和上清第二长老都是鸽派，双方的交情并没有受到两派仇怨影响。
“哦，原来如此。”
听完后李达表情不变，且不说对方说的是真是假，就算是真，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璇玑道人拿命来救自己，那自己就变相继承了两派间的恩怨。
不对，只有怨。
茅神通见状暗叹了口气，晓得这点情谊打动不了对方，便摸出一块六角令牌。
“三山神令！”许耀和许丫头同时尖叫道。
李达也看向这张令牌，越看面色越严肃，这张令牌上的纹路极其复杂，好像十几张大成符叠在一起，密密麻麻又玄奥无比，在不知不觉间心神就已沉浸入其中，仿佛来到一方由大大小小囚笼的世界中，而仔细一看，这些囚笼全是各种道门法器，拷鬼棒、三清铃、如意尺、五雷牌……
突然间，铃铛大响，风雷具鸣，无数降魔之神从黑暗中显化而出。
“茅掌门什么意思？”
李达低喝一声，毛孔中忽然蠕动出阴影，阴影叠成一尊无面无相的巨人，半个身子几乎遮蔽了整个东厂。
“李兄”
许耀刚要开口，巨人那红灯笼般的眼珠子就盯了上来，那不只是蛇一般的竖瞳，更像是无数人手扒开的间隙、又像是无数人尸黏成的缝隙，这位阳司小有名气的高手被它一瞪之下，竟然浑身发凉，动弹不得，一身道力几乎僵住。
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家门派内的师伯师叔们闻之色变了。
“李大人请息怒，”茅神通手掌抚过三山神令，一阵光华闪过，一条李达的幻影闪现，然后走入李达体内。
这是他的一条魂魄。
三山神令刚刚在不知不觉中，封锁了李达的神魂。
“大人，如今各大道派，上百位弟子还关在您的牢中，贫道会在此时抚您的虎须吗？”茅神通诚恳道。
“大人刚刚感觉如何？”
李达收回阴影之力，沉默了下，“诸派降魔之法，无有出茅山右者。”
至少在元朝之前，茅山在符篆法脉中的地位名头要盖过正一道，历代掌门都得到‘真君’‘真人’法号，元成宗大德八年，元廷更是授予第三十八代天师张与材为‘正一教主’，主领龙虎、茅山、阁皂三山符篆，那是全盛期。
只不过后来茅山与龙虎分家，加上一系列事件后，正一道才取代茅山，成为新领袖。
“……道司建立之后，诸道脉融为一体，但是就连正一道都不知道，我茅山最强的手段不是法门、符篆、降魔术，而是历代掌门打造的护山降魔神阵，此阵融镇魔塔、三山符篆、茅山法脉于一体，而用此令，便能调动茅山一切降魔手段，甚至是请祖师爷降临。”
李达吐了口气，缓缓道：“那又与我何干？”
三山神令固然吸引人，但李达不傻，这玩意就像是大门的一把钥匙，真要撕破脸皮，换个锁芯便能阻止他打开大门。
还不够。
“护身神阵困难重重，便是历代掌门穷极一生也未能全部完成，此阵最终也是在上一代掌门手中才完善，”茅神通顿了顿，道：“按照我师的说法，是金光真人补全了最后一环。”
金光上人？在璇玑上人的记忆中，对方是当年上清宗三位‘准阳神’之一，实力强横到极点，力敌正一道四位祭天法师，最后在朝廷大军围攻，炮弩如雨之下战亡。
茅神通深吸一口气，用神念传音道：“我师虽然死前言语模糊，但按照他的说法，金光前辈很可能留了一手，将他最强的两门神通，《八卦总变》和《五心神诀》留在我派阵中。”
第一百四十九章 活太子
李达最后还是被诱惑住了。
以三山神令做为交易条件，茅神通带走了近一半的道家弟子，当然，其中没有一个正一道门下。
最关键的两位，三参上师和印雪侗还被重兵关押，藏在大拳师都闯不进的机关秘室。
茅山三人走后，沐王爷嘴角微挑，露出一个极俊美的笑容道：“恭喜大人了，不仅换得至宝，而且离间了正一道诸派，经此一事，茅山正一必生间隙。”
李达摇头：“没那么乐观，正一道有至少九位祭天法师，茅山能有几位，可以说只要正一道不彻底衰败，依附它的道门诸派根本就不会倒戈，本官甚至怀疑茅山之所以敢过来要人，就是得到正一道的暗中示意。”
“哦？这倒是有点意思，”沐王爷楞了下，道。
“如何制衡正一道，自然是由陛下考虑，倒是王爷这次大张旗鼓的到东厂来，一定是有极重要的事跟我商量，我们去密室商量？”
沐王爷点头，二人便来到东厂一处机关密室中，屏退了所有番子爪牙，李达才郑重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要王爷亲自过来，派一个亲信来不行吗？”
虽然自家如今势头正盛，但得罪的势力也一个比一个庞大，对方有足够的政治智慧的话，便不仅不会靠过来，而是保持距离，甚至明面上敌对，这样万一出事才好守望相助，不然被当成一党，一旦出事那就彻底凉凉了。
“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本王好交朋友是出了名的，如今你是陛下眼中的大红人，本王若是不来见识一下你是何等英雄人物，那反倒是奇怪了，”沐王爷不以为意的摆摆手，道。
“倒是你跟曹应星的交往要注意，已经有不少人盯上你们了。”
李达微惊，不过细想一下也不奇怪，自家去过钦天监拜访过对方，而在大战道司的过程中，也是这位道司镇魔使率先出手相助。
“曹将军是什么样的人物本王几十年前就知道了，他不可能结党营私的，也正是因此，才知道你和本王是一类人，所以才亲自过来。”
“本王读明史，辫妖入关，闯贼入京，十万宗室屠戮殆尽，后来国姓爷北伐，我家先祖尾冀其后，沐家子弟损失众多，每次祭拜祖陵时，看着那一片片的灵牌，脖子后面都发凉，还是太平盛世好啊，像我等皇亲国戚，只要不公然造反，大可鱼肉乡里，为非作歹，漂亮女子任本王索取”
李达嘴角抽搐了一下。
沐王爷邪魅一笑：“当然了，那等下格的事本王不屑为之，本王向来是靠脸吃饭的。”
“王爷到底想说什么？”李达不耐烦，单刀直入。
“本王的意思是，天高皇帝远，谁做皇帝不重要，只要天下天平，本王便能安享富贵，但如今天下越来越不太平，滇地在江南人眼中是瘴烟之地，如今却有越来越多的南方人逃难在此，本王不得不担忧啊。”
“逃荒年年都有，陛下不像是太上皇，颇有励精图治之相，如今天灾未起，人祸不足，只要中枢稳定，至少还有几十年安稳。”
就算清朝入主中原，屠的是人头滚滚，照样有两百多年的国祚，本朝再怎么说也比那群辫子怪强的多，再说虽然大航海未开启，但近海贸易发达，有沿海岛国输血，一时半会儿想要倒塌还真不切实际。
除非如今龙座上的皇帝也向他爷爷那样，被刺杀的一病不起，皇城动乱，诸龙夺嫡，这才差不多。
“本王怀疑太子没死。”
李达先是一愣，然后瞳孔缓缓睁大，差点心神失守，好在他这东厂督公气场是历练出来了，沉默半晌，“证据？”
“没有证据，或者说，本王唯一的证据便是梦中亲眼所见，你信吗？”沐王爷摇头苦笑道。
“不信。”
“所以本王才不敢跟外人说，甚至连如今的小皇帝都不敢说，皇家的忌讳本王可是比谁都清楚。”
李达吸了口气，手揉起了太阳穴，表面上太子重病暴毙，而在宫闱秘闻中，那位太子不是被老皇帝锤杀做陷了嘛。
如果太子没死的话，那鬼太子党岂不是真太子党了！？
这性质可就完全不同了，前者只是一个小型利益集团，而且注定不可能做大，但若是太子没死，有班子、有名义、兵马也不是没有，老帅杨化坤不是太子亲信嘛。
李达倒吸了口冷气，突然意识到太子党可能比阳司通缉要犯、各大民间反叛势力还更危险。
他立刻就想通知小皇帝，不过看着沐王爷那张苦笑中的俊脸，他忽然意识到对方的尴尬之处了，简直跟自己一模一样。
魔神之王降临，亲眼所见，有证据吗？没有。
太子没死，有证据吗，也没有。
“你是怎么知道的？”李达反问道，他还不敢确定对方说的是真是假。
虽然对方也不大可能拿这么离奇的事来骗他。
沐王爷摇头，把十年前那一梦缓缓道来。
苗疆养蛊，滇西孕虫，巫蛊一道甚至可以追溯到三皇五帝时期，盘瓢氏乃古圣皇高辛帝之臣，奉命征讨戎夷，在当地留下法统，至今云贵之地还保留着祭祀‘盘王’的传统。
如果史书记载属实的话，按照李达的理解，这盘王或许也是魔神一员。
不过这位疑似‘魔神’的上古大将并没有留下血脉，而是留下了养蛊炼虫之术，传遍云南，沐府可说是世代镇守滇地，不可能对此不研究，而到了沐王爷这一代，更是接近大成。
“巫蛊一道，可辟邪延命，破灾除害，本王曾用吴英熊的身体做实验，最终创出盘王法，以蛊毒炼体，肉身不仅奇邪、而且生命力旺盛”
随着话语，沐王爷帅的掉渣的脸上挤出一颗颗肉芽，肉芽像豆芽一样张开，一颗颗毒虫、蜈蚣、飞蛾从中挤出，在脸上爬了几圈之后，又钻入对方鼻孔、嘴巴中，甚至是眼角。
李达强忍着头皮发麻，用天地频率进行感知，果然，各种毒物的毒气邪气在对方身上融合，并产生一种奇妙的和谐。
而这种毒气的融合让生命力不断增强，并让李达感觉到一种十分熟悉的气息。
‘有意思，毒物本来跟魔神血脉没有半点关联，但是这成百上千种毒物血脉的融合，却又能变化出类似于魔神血脉的存在。’
这让李达对魔神血脉又加深了一层猜测。
或许，并不是所有魔神都被赶入蛮荒，或许，们在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存在于现实之中。
毕竟单论数量，上古人类是不可能超过当世，也就是说，那时人道力量还很弱小，就算是以上古圣皇的剽悍，也不可能灭尽所有魔神。
拉一批，打一批，就像是井中国中，大禹氏座下的应龙氏。
为什么九州图腾是龙，人道力量的外在表现也是龙气，这或许能说明某些问题。
“毒公大成后，本王渐渐能够感知到身上还有一股其它力量，与大地脉络隐隐相连，本王怀疑它是龙气。”
沐王爷双目凝神，忽然有一股微弱的气息诞生，跟龙气相似，却又显得很混杂。
“随着毒功修炼日久，本王渐渐能与毒物的感官混合在一起，十万大山中，毒物何其多也，是故本王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闭关静心，不然心神便会被无数毒物念头冲溃。”
“而有一次，本王闭关静养之时，那也一夜山中所有毒物都疯狂起来，本王体内龙气同样沸腾，半梦半醒间，本王借助毒物的感官，好像看到山顶冒出金光，那光芒让数座山脉连在一起，金光越来越大，最后化作一条无比巨大的金龙，足踏双峰，笼罩地面。”沐王爷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然后，金龙就化作了太子殿下，千真万确！！”
第一百五十章 成功突破
沐王爷走了。
而李达却坐在密室之中，任由灯烛摇动，久久不语。
他回想起起居注记载的一行话，‘山藏龙性，天下群山不可盛数，然龙脉一分为九，九化为一，各有其名，一九之化，乃皇室根本。’
假如对方所说是真，那么至少有一条龙脉已经被太子占有。
皇帝让他调查龙司，其中，前任小督公有怀疑，正一道小道圣有怀疑，但以现有的线索分析，最有可能的其实是太子。
臣与太子出游九省之地，以善恶定神性，并巡查龙脉，以防不测。
“杨化坤！”
这人是关键！
李达计定，摇了摇铃铛，很快，外面便传来冷冰冰的声音。
“大人有何吩咐？”
“第一件事，快马加鞭，派人拿我信件去江南漕帮，我要暂调几个人过来。”
“第二件事，我需要当年的太子少保、辽东总帅、江南提督杨化坤的所有资料，越详细越好！”
“是！”
东厂效率是惊人的，第二天一早，厚厚的资料便放在案头上，这上面有杨化坤从出生开始，科举、外放做官、督兵事、以及上书朝廷的各项国策，从当前的效果来看，那都是相当有先见之明的。
有一点值得李达主意，杨化坤卸任辽东总督后，曾经做过四年的兵部尚书，而如今的青铜尚书在当时还在山西做将，也是他亲手提拔入中枢的。
也就是说，要想动这位老帅，就要得罪如今的天下第一人，一想到对方身上浓厚化浆的气血，上古野人般的体型，李达就忍不住打一个寒颤。
道术层面上，李达可以说是不惧任何人，但是以对方的拳术修为，完全能从肉体层面上解决他。
要想对付杨化坤，就必须保证能怼的过这位兵部尚书。
魔神血脉进一步强化后，连带着肉体层面同样不断进步，大拳师的一切指标都基本达到，但是拳劲推演出五重，缠丝劲、盘龙劲、满天星、贴身劲、沾衣劲，而鸠摩罗什法更是将各大拳劲融入筋骨皮肉中。
若是一般的大拳系‘伪大拳师’，这时候已经可以尝试着突破极限；就像十多年前的吴英雄，就是在沐王爷的帮助下，炼气养血、炼气养髓、营卫合一，最终拳神与精神融合，在无我无它之境中诞生人体大丹。
按照拳谱中的说法，以金液金水，流注五脏，坚滑四肢，调养百神，润泽六腑，变易毛骨，延久生形，其力至神足矣。
这是大拳师的标志！
但问题是，李达并不是大拳系体系下的拳师，由于一系列机缘巧合，他只能走上自创拳系这一条路子，而他的前方无路可走。
不过东厂之中不乏高手，械斗拳师是最底层，‘伪大拳师’并不罕见，就连大拳师都有四五位，可以说整个江南武行都没有这么多的高手，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中，李达除了暗自调查龙部之事外，就在找各种高手切磋。
东厂各大番子都是各大武行中的大恶人，就算不是恶人，也是在武行中犯了各种大事的，虽然论起真正的拳术修为，未必比的上各大拳系中的传功老拳师，但是论起打法、眼光、想法、灵感，那绝对是在各省武行中都数一数二的存在，尤其是各种阴招狠招，撕皮裂肉掌、断子绝孙脚、抽筋拔骨爪，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械斗大拳师虽然对付‘法天相地’级的正一道大法师很难，但是只要在十丈之内，对付普通的祭天法师，那也是相当强力的，毕竟有绝地天通封闭，大法师的法术倒映到现实的程度并不高，对付普通人还行，对付皮肉如铁意似钢的大拳师，那就相当头痛了。
期间皇帝把李达叫过去一次，不过李达也不是神仙，龙部涉及皇家最隐秘之事，哪有那么好查的；皇帝虽然失望，但也勉励了几句，然后再打发下去，这位新任陛下最近忙的很，做为一个有志明君的皇上，在皇位相对稳当之后，自然要准备准备一系列的改革，来纠正太上皇放手数十年带来的一系列国策弊病。
如果说太上皇像是嘉靖，那么李达情愿皇帝做个木匠皇帝，也不要去做崇祯，毕竟有的时候瞎改革还不如不改革。
不过李达也有自知之明，他不是什么科学家、政治家、经济学家，他穿越前只是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而已，眼光或许在古人之上，但论到具体的各行各业政策来说，他也只能究其结果，分析原因。
而且他相信，清朝人能做到的事，没道理一个加强版、魔幻版的明朝做不到。
没错，国姓爷承明制，李达一直认为这是改良缺点的明朝，宗室、卫所、税制，都得到了一系列的强化。
毕竟只要皇椅上的那位脑子不是被驴踢了，想想跳河嫌冷的士大夫们，就应该知道地方利益集团的不靠谱，尤其是自明朝以来的小政府主义，完全不适合一个幅员辽阔数万里的超级大国。
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
李达最近除了练拳之外，就借助东厂便利，研究各地官员呈上的奏折，重点是文字背后的经济变化。
土地兼并是因为工厂雏形的诞生，海贸的发达导致沿海卫所制度失败，传统思想在商贸的如火如荼下濒临崩溃，民间商贾抱团发展、产业集中、东洋银山的挖取又促进沿海经贸疯狂发展，甚至一些在李达看来很粗糙的金融骗局都在不断发生。
‘怎么感觉有点产能过盛、产业结构失调的架势？’
李达不是砖家，琢磨了许多天，也就琢磨出了这么点东西，反倒是拳术在超级恶人的调教下以一种疯狂的速度进步。
本来有鸠摩罗什法导致的身体第三次发育，加上魔神血脉的不断强化，大拳师四大炼早已到达一种极限，炼皮、炼肉早已大成，炼筋、炼骨几近突破。
而经过一段时间的积累后，终于达到了最后一关！
一口储存了数百种种药的水桶中，李达赤身而入，药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变清，而两侧番子不断将种药灌入水桶之中。
一阵闷雷声不断从李达身上响起，从上到下，看似不动，但是皮肤毛孔都在以一个极高的频率跳动，五脏、血管、骨骼、皮膜，都在飞速变化着。
人体时时刻刻都在新陈代谢，但是以李达目前的速度，要超过普通人的百倍。
“我当年突破时可没有督公这么夸张，从早上到现在已经过了三个时辰，督公吸收药力的速度没有半分减缓，这还是人吗？”东厂番子咂舌道。
“或许只有兵部那些怪物能比了，”另一个东厂恶人琢磨，“难道这一任督公也经过了改造？”
“胡说，兵部跟咱们关系又不好，而且他们的改造是有问题的，一经改造，拳术境界永远不能上升。”
“快看，快看，毛孔出血，这是后天气排除体内的脏质，将真阳累积、浓缩、锻炼，化作元精之兆！”
果不其然，随着李达体表通红，水桶中的药汁渐渐蒸腾起来，淡淡的红色雾气从体表溢出，热雾越来越大，最后弥漫开来。
雾气之中，像是有一条条恶龙在呼啸。
“虎啸龙吟？”
玄武疑惑的看向朱龙，他突破大拳师时，可也没这么大的迹象，而且龙虎气是兵部手段，并不罕见，虎啸龙吟的变化更多是出现在体内。
朱龙缓缓摇头，也不是很明白。
雾气越聚越多，最后冲出门窗，扩散到武场上，却又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变成灰白二色，恍惚之间，仿佛有无数魂魄在其中嚎叫。
而东厂人听后，全部有一种恶心泛呕、浑身发凉的症状。
最终，随着雾气猛的一收，一声雷暴巨响，屋顶瓦片砸落不断，李达成功突破四大炼，正式踏入大拳师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