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并 第一章 万神金榜
楔子
人说，三十三重天，离恨天最高，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
“吉日兮辰良，慕将愉兮上皇；
抚长剑兮玉珥，环珮鸣兮琳琅”①
凌霄殿外黄金台上，一阵歌声低昂而铿锵，台上是十六名仙子，八男八女。他们奏的曲子是祭祀的祝文，歌颂的是上古之时，开天辟地的诸神之首东皇太一，三界恭称的太一天尊。
“陛下！陛下！”忽的传来惊呼，惊呼之人是殿前御用的传令官归氏，他一路从后殿急奔过来，竟冲撞惊停了台上的歌舞。
今日这祭典，乃是每逢三千年操办一次的大日子，自太一天尊陨落太昊大帝②继任，已有一万年了，为纪念三界创世，赞颂古神的朝元大祭，是仙界头等重要之事，在筹措抑或仪礼上，稍有差池半分，轻则罚俸重则远贬，上回典礼上失手打翻琉璃盏的卷帘大将，也已在人间历劫三千年了，前车之鉴还是这归仙官亲自押解的，今日怎敢如此这般。
“放肆！”祭台高处，只见一人着浅黄锦袍，头戴金冠，发髯皆白，一手持圣杯，一手将袍袖怒的一拂，眉间凝起沉肃。
“陛下赎罪”归仙官伏地便拜，慌张言道：“她她，神尊回来了，就在后面万神殿外，而且！太一天尊显灵了！”言后又是惧怕，急忙着连连叩首。
天帝不由得眼中一惊，心中又顿了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妥之事，又突然神色一转厉声对归仙官言道：“扰乱祭奠罚俸三百年，退下”。又将须髯一捋，对身边文武百官说到：“喜事啊，百官诸位且随寡人移驾，神尊历劫还朝，又逢天尊显灵，如此盛会万年难得一遇，望诸位与寡人同乐。”
万神殿外，“...还有，千万要小心太...”只听得似是一声音渐来微弱，最后只见得一缕魂魄，和光同尘，消散如烟，似是尚有未能言尽之意。
“师傅！别走，小心什么！”
“师傅，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天帝与诸神方至殿外，却只见一轻纱白衣女子，眼眶微红，目中噙泪，眉间一道幽蓝色的印记正渐渐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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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三月后才是朝元之日么，今日这排演，未免太早了些。”
“妹妹来天宫怕是不久吧，三千年前朝元大典，也是这般。”
“可不是，这天上的，各个府衙的，有功名有封号的都发了帖，前呼后拥的，难免要提早安排，他们走个过场，人后辛苦的却都是咱们。”
“姐姐说的极是，今早侍奉我家仙君着装，光腰带和腰珮就来回换了四套，一个大男人，如此啰嗦。”
祭典将至，九天之上，各司各室的仆役们应是最忙碌之人了，宫里的安排典礼，宫外的置办物什，更别提擦扫归置、跑腿传信，疲态之余免不了拉几个熟识的小娥，回廊转角，唠叨抱怨一番。
“刚才你们看见那百花仙子了吗，今年吉服穿的，那叫一个花枝招展，连天帝都瞩目了好几回，你们猜怎么着？”为首偷懒的不是别人，正是天后身边的梳头小仙。不似一般仙家仆眷们自由，内宫仙女都着淡紫衫子，发髻也挽得齐整如一，平日便十分辛劳，大典之前更是难以一见，小姐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问东问西，寻么些秘闻取乐。
“天后娘娘叫我去告诉那勾芒③，安分守己方为本分，莫存非分之想”众仙女笑作一团。那仙子口中的勾芒乃是百花仙子的芳名，万神榜上第十位，掌三界草木，算是创世十神里的老幺，尊贵却也为人做作些，法力修为志大才疏，倒是平日里最爱颜面，若论讲究排场，天上地下，恐怕只输祝融火神④一人。倒也非要怪那天后嫉妒，天后既为女仙之长，本就有管束规劝之责，自太昊帝始，定得森严天规，教条冗杂，处处僭越不得。
闲话这当，前殿排演基本妥了，仙官们多数离开，勾芒心情大为不爽，自己彩云驾的飞快，回东山的空桑⑤洞府了，身后跟着坐骑朱獳，凤头马身通体金红，小步踱着追在彩云之后，低眉顺眼好不温顺。
平日能上得朝堂的仙家，多半还在万神殿内外的攀谈些要务，尚未完全散去。此殿不比凌霄，平日不做政用，唯有祭奠时八面来朝，金碧辉煌比之不及，却更是肃穆庄严了一些，正中央一道水晶碑高耸，周围悬三盏金盘，再六盏碧玉盘，又九十九道白石立柱，三界诸神，名讳尊号，尽在其上，浮光金字，所谓万神榜便是此了。详看那水晶碑，上书：上古开物，清以罗天，浊以成地，恭三界主东皇，天尊讳太一。
“天庭供职多年，早前奔波，今日我倒是初来此地，云中兄。”一墨袍男子浅唇微挑，对同行好友打趣道。远观瞧，他约么八尺有余，肩宽似削，雄姿英发，是个修长少年。这二人自东至西的在殿内游览了一番，“天帝和我们几个，用的都是这绿盘子，比你那金盘可是雅致不少。”墨袍男子说罢，爽朗一笑，随手拂拭了其中一盏玉盘，这玉盘上有八字闪烁：四海应化烛龙神君⑥。
“我们三个的是老套了些，用这硕大金盘，当年还不是祝融的主意。”同行这男子略带无奈，讪讪一笑，似个书生模样文质彬彬。今日周遭华服甚多，他身着烟灰外袍月白内衫，腰间挂一清绿短笛，毫无锦绣并不起眼，反倒是路过之人皆向他揖拜，称一声神尊。
墨袍男子倒是不见外，步子一迈，便站在了水晶碑相邻的第一圈，“这古神的金盘子，有三个，我只见了云中兄与祝融两人，难不成第三个神尊也逐了天尊的后尘？”问罢随即拿了一盏金盘在手里把玩。金盘之上铭文甚多，铁画银钩的，一面写了名号与许多称谓，另一面似全都是陈旧的功德。
“她不常来的，天帝给安排了洞府离此不远，但鲜少来住，我也许久没见到了，记不得隔了几个千年。”那灰衫男子语态悠然回答道。
“这算不常来？这是常不来吧。这八千年，我除了下界领了十几次神魔大役，久战不下时耽误上几个月，朝元大祭因此错过了两回，别时我可是克勤克俭，上朝没迟过。”细看说话这墨袍男子，服袖宽大，峨冠博带，听起来倒却是个武将，快人快语，十分超然。
这时殿外忽得闪过一道银光，速度极快落在青石地面，一阵清风裹了云气四散开来，隐约见云烟之中显现一纤细龙形，一个甩身便轻巧一盘，伏在地上，龙背上似立了一人，似要往殿门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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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改编自楚国诗人屈原《九歌.东皇太一》，原文如下: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该诗表达对楚国神话体系中，至高神灵东皇太一的赞美，也可做文中关于东皇太一天尊的注解。
②太昊，神名，取自《世经》：包牺氏继天而王，为百王先，首德始于木，故为帝太昊。
③勾芒，神名，改编山海经中的句（音同勾）芒，《山海经·海外东经》：“东方句芒，鸟身人面，乘两龙。”郭璞注：木神也，方面素服。
④祝融，神名，取自《山海经·海外南经》：南方祝融，兽身人面，乘两龙。火神也
⑤空桑，山名，取自《山海经·东山经》：《东次二经》之首曰空桑之山，北临食水。
⑥烛龙，神名，也作烛阴、烛九阴，《山海经·海外北经》：“钟山之神，名曰烛龙，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
第二章 三位古神
眨眼片刻，清风荡起的烟气渐而落定，方才定睛看清，是一少女一白龙。那女子着一袭素白薄纱，风姿绰约，宛若白云缭绕身畔，唯见发漆如夜，肌肤胜雪，容貌清丽，眉目多秀一分则落俗，再淡一分则寡薄，随风徐徐拂来，衣袂飘飘。
“仙子！这坐骑怎可至此啊，入宫门便应下马了！”这话自然是那御前的归令官，随说着，脚下生风，疾步便朝这边过来。此人是个恪尽职守之人，对极了天帝胃口，自成仙以来，有六七千年了皆是他执掌内务，大事小情管的甚宽，又为人“灵活”，以势取人的本事修炼的不错。
白衣女子闻此，只柔声回了几字：“不算坐骑，是我门下童子。”说罢就往殿内走，方才殿外那小白龙也兀得化了人形，变成了大约十五六的少年模样，窄袖织纹锦衣，白服白靴，头戴银丝小冠，身形高挑挺拔，只是刚才龙身瞧着便纤细，人形所化也是单薄了些。
那归仙官面上是没带甚么怒色，但追过来便侧身挡在门口，提了拂尘，是恭恭敬敬的给二人拦住了，缓缓问道：“众仙典礼时的位置、仪式，今日都已布置演练完了，诸位都散了您这是从何处而来啊？”言罢又似乎笑脸相迎的：“名帖请给下官一看。”
“从山里过来，没带名帖”又是只答了寥寥几字，虽然惜字如金，女子倒是也有一说一，怕是丝毫没看出人家难为之意，自也没管这归仙官阻拦，轻微闪身一避，仍是径直要往里走。
那归仙官似是生了愠色正要发作，却恰巧被方才殿中的灰衫男子瞧见，急忙过来打断，呼了一声:“归仙官！”男子略理整了一下衣衫，便从大殿中央往门口走，又接着说到:“这是神尊姑射，莫要为难。”
“诶呀，得罪得罪，原来是神尊啊，小仙有眼不识，失敬失敬。”归仙官也真是换脸如翻书，刚才那盛怒，只消得一瞬之间，便转了态度变了副面孔，急忙陪着笑容，端端正正的作揖，又觉得好不尴尬，客套托辞了几句便退下了。
论起能有这神尊之名的，三界之内一共只有三位，尊贵无匹。虽说百官之首是天帝太昊，但若论资排辈，太昊只排第五，前面创世的四大古神可以算得上是天帝的长辈，所以，除却榜首的天尊太一已仙逝多年，剩余三位便是给的这神尊称号，贵与天齐，到了朝堂之上，百官文武也皆是要行大礼的。
“怎么也不解释两句，让个小仙官阻拦于你。”灰衫男子语态平淡，却也十分关切。
“云中君①，一别千年，可无恙否？”刚才的事似春风过耳，女子不曾萦怀，怡然的打了招呼，平平淡淡，礼貌却并无暖意。
单瞧着这灰衫男子一副书生模样，其实乃是云中君神尊，万神榜上第二。
五万年前，那时天地还未分开，周遭一片混沌，乌漆成片如同一团胶质，是天外一股灵气汇聚，使东皇太一在此间诞生，凭一己之力，硬是劈开了这团虚无之物，又使其中浊质下沉形成土壤，清风上行织成了三十三重青天。但就算有了天地，四下却还是无尽的黑暗，随着这团黑暗物质的剧烈变化，竟也激发出了无数妖邪之物，横行于这新生的土壤之上，肆意破坏。太一不忍，为了这天地秩序，便将自身法力尽数献祭，又联结了天外的三股原始力量，使法力与之相互缠绕，催生出了三位神灵，所谓一气化三清②。天尊虽是神形未损，但自此法力近乎于无，好在功夫不负，云中君应运而生。
云中君生于群星陨落之地——南清上境，能操控光华，感知万千法力波动，只消得一瞬，便使这黑暗世界光芒万丈，一扫往来的阴霾，妖邪之物大多立刻化为齑粉，唯极少数遁逃地底。
可光芒就这样照耀了一万年又一万年，土地越来越温暖，可也渐变得有些过于炎热，终于在这天地劈开两万年的时刻，远在三十三重天之上，极北苦寒之境，竟凝结出一座巨大冰山，山之心又幻化出一女子，能联结冰雪之力，便是方才那白衣仙子姑射③了（射，音同业）。其实所居住这山倒也没有名字，后世流传的多了，也就直接唤做姑射山了。她即是冰霜的原祖，姑射山即是冰霜的源头，孤寂而自守，令人只敢远观。
有了光芒有了冰霜，两位古神以法术，变化出了许多云霞，云霞散开便是白日，云霞聚拢天地换上黑夜，一切都刚刚好，冷热刚刚好，每一颗砂砾，每一块石子也都刚刚好，只是萧索些，万物凝滞，了无生趣。直到东皇太一在西方不周山下，地底万仞之地寻到了祝融，主火的神灵，这便是最后一股原始之力所化的了。熔岩在地心深处翻滚，重重热浪不熄不灭，给这个新天地带来了生机。
天地其实也像个孩子，没有人生来杰出，也没有人亘古不动，这三种古老的神力单独存在时，皆是灭世无敌，但相生相克之间，造出了水与风、霜与露，造出了阴晴冷暖，造出了春夏秋冬，使每一寸土地，每一条河流，都衍化了新的生命，所以有了虫与鸟，有了人与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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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云中君，神名，取自屈原《九歌.云中君》，楚国神话体系中掌管云气的神灵。
②一气化三清，取自道教故事，原为太上老君一气化为三位神灵，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也作为是述道的薪尽火传，道无不在，包容万物。
③姑射（射，音同业），取自《庄子·逍遥游》：“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
④不周山，山名，取自《山海经.西山经》又西北三百七十里，曰不周之山。
第三章 一见烛龙
姑射平日里是不愿意上朝的，天宫为她安排了极好的宫阙，也很少过来，有什么诏命都是通过文书往来，个把个千年不露面，天上的仙人又年年都有新晋，能认识她才是怪事一桩。
化解了殿前那阻拦，云中君引姑射入殿内而来，二人秉性相似，他也是个冷峻之人，今日倒是活泼了些，难得打趣了一句：“你该多来的，都没人认识你这老人了。”
这三位古神要说起来，脾气都是古怪的，毕竟他们三个完全是纯粹能量的化身，所以连寻常人的三魂七魄这些都是没有的，尤其这七魄，掌管了喜、怒、哀、惧、爱、恶、欲这七种情感，虽说好歹也不老不灭的活了这三五万年，再加之先前天尊太一在世时的教诲，这方面不可能毫无寸进，可就是性子古怪，而且怪的各有千秋。
火神祝融不太自控，喜怒无常，平日驾着两条双翅火龙招摇过市；云中君应是三人里性子最好的，待人接物只是略显得冷淡，也挑不出大问题，但近些年过于沉迷法术研究了；最欠缺的可能便是姑射了，当年天尊就最为担心，若是盛极了的法力却毫无半点心性控制，怕是会做出泯灭的行为。
但其实姑射也不至于此，毕竟她比今日这世界还要古老，她知这天地之间，这一切造物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偏偏提不起关心。这五万年间，任凭高山沉入海底，沧海又化为桑田，万物生老病死，人间的爱恨离别，与她都像是无关紧要，唯有节气更迭风水周转，除此之外，懒得再听其他啰嗦事情。
所以她神色从容，轻声回了一句：“多来少来，只要不来，迟早也会忘了，若我是个庸碌小仙，连你也都是一样。”人心，人言，莫要细思量。
之前与云中君同行那墨色袍服男子也还在原地，手里轻巧的还拎着那金盘，见云中君竟如此空手从殿外领了这般脱俗的仙子回来，脸上隐晦一笑，打了个油腔：“云中兄，这是？”之前这二人正要聊起这三盏金盘上的往事，偏偏话中之人就应声落地，可真是好巧不巧。
“你看看手上那金盘”云中君指了一指，温和一笑，只见那金盘上对古神的称谓复杂极了，足足有两行，见最后结尾八字：……冰雪主君姑射神尊。
万神殿里水晶碑是太一天尊，周围这三盏金盘自然是这三位神尊了，唯独没见过的就是这姑射，墨袍男子明白之后，甚是惊讶：“你是姑射？我看主君二字只当是个男子，未成想是这般的美人。”
听人夸奖自己，姑射反生了些嫌弃，冷冷说到：“你该称我神尊。”又瞧了一眼男子手上的金盘，继续说到：“你是谁，把我放回原位。”
男子莞尔一笑，速速将金盘放归原位，故意作了深沉之态，想逗一逗她，语气一顿：“回禀神尊，在下烛龙，初次拜见，请神尊多包涵。”
这烛龙生在当今天帝太昊之后，是榜上的老六，有神君的封号。容貌刚毅，生的鼻若悬胆，剑眉星目，尤其是一双凤眼，俊逸不凡。其真身原是条巨龙，头尾相连能完全盘住五洲四海，黑鳞黑鬃，黑尾黑角，通体找不出第二种色泽。会些稀奇法术，能缩放身形大小，能打破空间界限，只要先前见过，远隔千里万里，开门便到，法力上能来去方便，但实战一般无当大用，不过倒是天生神力，身为武官，功夫也确实练得上乘。
烛龙见姑射虽是秀气柔和宛如少女，嗔怪起来却也是有些威严的，可无论生不生气，竟都是好看，主动问到：“不知今日神尊来此，可有什么帮得上的”，姑射道：“只是看看，不妨事。”烛龙又问：“三月后朝元祭典是否过来？不知是安排的站位哪里？可是位置和云中兄一排？”
烛龙这般连环套话，姑射有些不喜，只是听得他称呼了句云中兄，心里觉得纳闷，对云中君与烛龙问到：“你们两个称兄道弟？”云中君缓缓解释：“烛龙豪爽豁达，我们话语投机，不论什么辈分。”是啊，云中君将近五万岁，姑射年少些也有四万，在她看来，两万年的烛龙简直就是小孩子。
姑射轻声“嗯”了一句鼻声，没接话，从广袖中掏出一个苹果，走到水晶碑下放好。烛龙心中觉得好笑：神仙拜神仙，还只供一个苹果？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下午还要去降雪。”这姑射今日合着只是来放个苹果的，放完就走，直来直去，倒也率真可爱，烛龙的问题她是一个也没答，烛龙不甘心便又问：“可是能再见？”
姑射有些不爽，眉头一凝，轻声呵斥了一句：“水族轻浮。”，后半句其实是“龙性最淫”，姑射没说出口罢了，这话传的太过难听，烛龙有些面红，但都是那四海龙王惹的祸，实没想到姑射不问世事竟然也知晓这句。
两万年前，刚有水时是空无一物的，随着古神对世界的改造，海洋受天地滋养，化出了水中第一个生命，就是烛龙。烛龙又照自己的形态，取了后颈四片老鳞和着海底淤泥做出了四条小龙，东南西北帮忙分管四海，东青、南紫、西白、北黄分出了四色龙王，随后又捏造了许多鱼群海兽，但一条一条捏着确实累人，烦了累了便让这些生灵自行繁衍，而龙族作为四海的小王，不光与龙族通婚，更是利用职权之便结合了不少其他水族，几代人生生不息，子嗣众多，却有不少奇形怪状的让三界笑话，也就有了那句，其实不关烛龙什么关系，却总因比背黑锅。
“姑射。”云中君叫住她，“借一步说话！”说罢向烛龙一拜，示意失礼。
方才挨了训，烛龙有些不好意思，不大好继续跟着，听云中君要与姑射单独说话，顺势也给了自己个台阶，便假装继续在殿内游览，只是心里好奇，也不知这两个加起来九万岁的人会聊些什么。
第四章 临别所托
姑射遣坐骑少年在原地等候，自己随云中君走到后殿。回廊蜿蜒，是处莲池。她双手扶在围栏上，问：“怎么？”云中君眼神一沉，酝酿了一下，似乎不知从何说起：“我找到了进入虚空混沌的法子。”姑射有些讶异，云中君又缓缓说道：“师傅被虚空世界吞噬有一万年了，我一直在研究相关的法术”
云中君所言的师傅是指东皇太一天尊。当年天尊带领下，经历了许多大战，封印原始邪灵，建立三界秩序，三位古神十分肯出力，算是对这原始天地耕耘的不赖，从天地初开，大概不到三万年的时间，这世界基本稳定也再无战乱，于是姑射脱离了职责，回了自己的姑射山，不再出来。
冰霜之力本就是寂灭，所有生命在她身边都有些杀伤，一来，是对天地的管理职务没什么兴趣；二来，一个没有生命力的神灵，对这个新新世界也是百无一用，便分身出了一位名叫“滕六①”的雪女留下，帮忙照顾好凡间的温度变化。自此一别就是一万多年，直到云中君乘了条雪白小龙来姑射山找她，才从云中君那惊闻了天尊噩耗，心里十分愧疚。
其实，究竟当年天尊是如何被混沌界吸入，如何形神俱灭，没有人知晓细情，当时只有仙官太昊在其身旁，出事了也是他进行传述的，并且给众神看了天尊遗诏，自此之后便名正言顺的接了重担，又一手构架了整个天庭。云中君来找姑射，便是告诉她有新君接任，希望她能加入天庭班底，辅佐新君，安定三界。
“师傅走的时候，你我都不在，尤其是我，若是我在，兴许也不至不明不白，此事我有责任。”姑射神色有些暗淡，语调凝重。入了这天庭，这一万多年，她心里总有这个疙瘩，云中君也是一样。三个古神毕竟与师傅相处得久，也就唯有那火神只顾自己逍遥，十分奇怪。
“不止为了师傅，虚空混沌中的能量从未有人探索，也许是另外一种原始力量，我是想着...”
云中君说罢，姑射一脸的担忧，打断到：“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天庭吗？不是为了什么神尊虚名，更不是为了辅佐新君太昊。师傅为这天地付出许多，他在时我任性离开，他不在了我应该帮他守着。”又接着说道：“这天地是个平衡，若是盲目引入新的力量，你考虑后果了吗？”
平日里姑射不爱言语，今日一句接一句的问的云中君竟有些不知所措，顿了许久说到：“我不是这个意思，万物平衡重要非常，可是当年师傅又是有谁教他运筹这天地呢，总要有人尝试摸索，我也会加小心的。”又缓缓说了一句：“我遁入虚空，不日便会开始长眠。”似乎在等姑射反问，或者是想要一句柔软的体恤，又接着说道:“天庭的许多责任，也想你帮我多分担，我不太放心太昊。”
“明天起，我尽量上朝多些。”姑射依旧是反对的，但也没什么办法，云中君一直沉迷钻研法术，几万年的同袍了，又怎么会不知晓。她有些气恼这老友的冲动，转身离开没再说话，具体何时开始，何时结束，是否危险，这些也统统没问。
云中君虽然没等来想要的话，但是心里也算是如愿，除了她，这天地又能托付谁呢，在姑射身后说了一句：“我知道我不该贸然这样，我走后，这担子可能很重，拜托了。”姑射脚步未停下。
次日，凌霄殿内，诸神刚行过礼，天帝天后正要落座，殿外，传令官清脆一嗓划破长空：“姑射神尊到！”百官面面相觑。
下了坐骑，姑射一人步入殿中，左手持青玉笏板，依旧还是那身素白衣纱，一点纹饰绣样都没有，一头乌发垂落腰间，在脑后松松挽了一个髻，只簪了一支木钗，别无旁物，如此装扮，左右宫女都较之华丽。
天宫百官与人间类似，也是左文右武。按照尊卑长幼，左边一二便是云中君与那紫衣赤发的祝融。右边第一，除非烛龙征战在外赶不及回来，原来一直是他的，没成想到今日...
只见姑射玉手一叠婉转一拜：“参见陛下、娘娘。”说罢，依着对三位神尊的礼法，殿上百官面向姑射，齐齐的一拜，天帝站起身来还礼，一旁的天后不怎么上朝，也没见过姑射，略有些迟缓，但也一起向姑射拱手还礼，并示意入列。姑射直起身来竟向烛龙走来，二人四目相对，烛龙有些愣神，姑射轻轻开口，慢慢讲到：“请往后些。”
姑射站定后，烛龙有些诧异，在她身后小声问了一句：“你算是武官？”姑射回头瞧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朝会开始，天帝客套了几句，皆是在夸姑射的好话。之后便是云中君的奏报，和与昨日万神殿后说的一样，向天帝言明了自己发现的虚空潜入之法，以及一些细情。
天帝有些吃惊，但神色自若的回到：“天尊遭这虚空混沌毒手，神尊可有想妥当？当真不畏？”
云中君这人，虽然说起话来书生气浓，但也是个倔人，他已经认准这事，信心百倍地给了天帝答复：“臣愿冒险。求陛下批准，先前万年难测是臣尚能力不及，如今既已发现神奇秘法，恳请让臣一探虚空世界。”
没什么阻碍，天帝直接就允许了，还又是赞许他英勇，又是赏了不少东西，还给云中君在天庭的官邸天一阁，加金瓦金匾，同内宫形制，算是对此事十分认可，文物百官也向云中君齐声道贺，唯有姑射烛龙二人没有变化。
烛龙见姑射没有启奏反驳，也没有方才和他们一起道贺，便明白了，昨天云中君与她单独讲话一定是说的这事，而且也一定不同意，只是拗不过云中君的固执，心里暗暗在气：自己平日与云中君算是十分亲近的朋友。就算不论这个，近些年，他有事没事就来咨询自己那个破界传送法术，本以为是他也想学个来去方便，是知无不言的，这许久之后今天才明白，竟是为这事，真是滴水不漏。
就在此时，突然来了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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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滕六，神名，取自明朝张岱百科类书籍《夜航船》天文部：“滕六降雪”。
第五章 千眼巨怪
南方大陆突然送来了加急书信，天帝展了信纸，愁眉紧缩，原来，是南海、东海与东胜瀛洲三地交界之间出了变化。
南海算得上是四海中最为富庶之地，人情风貌皆是极优，但今年突然从海沟深处窜出一股势力，士兵是人身蛇首，而且为首的领袖是千眼八足，巨大如同一座小山，像极了上古土地上的原始邪灵，恐怕是当年遁逃的余孽，竟在深海偷偷扶植了自己的军队。
南海发现的晚了，但一经发现马上出了虾兵蟹将进行了阻拦，可对付这古老邪魔缺乏些应对手段，阻拦未成，已经登上陆地，开始祸害海滨附近，怕天庭治罪便加急了书信报告此事，请求支援。俗话讲，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这可耽误不得。
搁平时的话，这种散兵游勇，也就是派遣烛龙手下的水神共工①领兵一战，战若不胜，便是烛龙出马，但今日姑射来了。
“陛下，既然是上古邪灵作祟，姑射愿一战。”说罢，姑射出列，将手中玉笏双手一持，请求应战，十分英气。烛龙听罢向她望了一眼，心中起了些敬意，也是出列一作揖，说到：“臣为四海主神，臣请领兵出战。”平日海里的事从来都是烛龙的，今天倒是要和人争抢一番，烛龙心里也是觉得新鲜。
天帝将须髯一抚说到：“神尊也是许久不来，有心出力，寡人十分欣慰，只是...”天帝的意思姑射已经明白，就打断了后面的话言道：“陛下可是觉得臣老了，技艺生疏？”天帝听这话，心中有些犹豫：这许久未来，来了就要出战，是直来直去，还是给诸位立威。转念一想：今日云中君刚禀了要闭关进入虚空，姑射这万年不朝的，看来是已经提前知会过，受了云中君嘱托，似是来监察。
天帝还是遂了姑射的愿，不过指派的是烛龙作为主将，并令这二人迅速下界，控制敌情，之后便退了朝。
朝后，云中君原本想与烛龙解释两句，但军情紧急，不好打扰，背后望着着二人出了大殿。
见姑射从朝堂出来，白衣少年先是一拜，又摇身一变，化成了条俊俏的小白龙伏在地上。烛龙先是与部下交代了几句，点了一千兵马，之后向姑射走来，略带笑意说到：“未想到神尊这般好斗。”姑射瞥了一眼烛龙，说到：“你管这叫好斗？”烛龙又说到：“云中兄文静，火神虽然风风火火的，但鲜少上战场，没想到你竟然愿意包揽这战事。”姑射没说话，默默登上白龙。是啊，许久没上过战场了，上古时不知道封印斩杀了多少邪物，几万年过去，天地剧变，物是人非，心里有些难言的感触。
天兵天将已齐整集合，烛龙作为主将领了兵，只见是神采奕奕雄姿英发，对姑射说到：“神尊且随我来。”说罢便化了真身。
只见空中一条巨大黑龙，破云而出，身后天兵天将腾着白云，阵列之外，一条秀气白龙，龙背上立着姑射。行了片刻，俯瞰那地面，似是蛇人妖怪的军营，但见是乌合一片，军容不整，用木石草草垒了营寨，但远观人数众多，密密麻麻的摩肩接踵，尚未瞧见奏报上书的那千目巨怪。
烛龙停了部队，化了人形，已着好了黑袍金甲，属下的水神共工奉上一柄宝剑，剑花一挽，将宝剑背在身后，一时真是风头无两，今日一改往常，是格外严肃的与姑射说到：“神尊，这般便要进攻，请备战。”其实，烛龙是见姑射无半点戎装准备，有些担忧，她是即没甲冑，也没兵刃，两袖随风。
姑射言道：“将军下令吧。”烛龙见她也未调整装束，轻声耳语了一句：“小心些，你又没有穿甲，待会我们先到阵中，你...”姑射打断了烛龙的话，又说了一遍：“将军下令吧。”
见姑射这般，心里暗暗一笑：真是倔。之后便下了军令，各方神将如天雷降世，霎那间冲入那蛇人营地。
那蛇人虽是蛇头人身十分可怖，人数众多又能喷吐毒液，但毕竟天庭精锐，交战下来也是势如破竹。姑射人在龙上没有沾地，用法术随随便便的冻住了百十个敌人，轻巧极了。但猛的所有人发觉，脚下地面震动，然后竟然嘭的一声，从土下钻出几条触手，身子又迅速撑裂土地，破土而出的是个巨大怪物，怕这就是那奏报所言的敌军领袖了。
可还没等众人作出调整，只见那巨怪从身下触手开始冻结，头上几千只眼睛急的乱转，欲以逃走了事，可腿脚尽数冻住不能移动半步。烛龙这时也反应过来了，迅速化了龙形，锐利的龙爪正要往怪物身上扑，但那怪物刚一破土便被冰冻定住，心中定是气杀，猛的喷出一大滩毒液往烛龙这边而来。
姑射见此，只是一眨眼，那毒液竟然冻成了冰坨子，落在烛龙身边地上，随手极其快速的掐了个决，将那巨怪从头到脚的也冻成了冰坨子，又掌风一动，将山一般高的冰体打碎，只见那怪物的几千只眼睛有的还在转动，但姑射已经将其周身碎成寸段。
随着头目被这般轻易击杀，这群蛇人顿时变成散兵游勇，四散逃开，天庭士兵将他们尽数劫杀，又俘虏了两只活口留作审问。果不其然，这巨怪名为“何罗②”，的确是上古时潜入地下修炼的黑暗邪物，他在海底先时引诱海中水蛇饮用他的毒液，赋予他们法力和人身，后来一代一代繁衍，历经数万年才有今日这规模，意欲反攻陆地，没成想竟被人轻易绞杀。
观今日这一战，烛龙明白，姑射确实不一般，之前是自己唐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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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共工，神名，取自《史记·补三皇本纪》：“诸侯有共工氏，任智刑以强霸而不王；以水乘木，乃与祝融战。不胜而怒，乃头触不周山崩，天柱折，地维缺。
②何罗，神兽名，取自《山海经.北山经》：其中多何罗鱼，一首而十身，其音如吠犬。
第六章 赏花大会
打扫了战场，且将受伤的将士安顿好，烛龙往姑射这边过来，说到:“方才策应，十分感谢。”姑射平静言道:“我是副将，不是应该？”烛龙见她一脸认真的样子，一时有些噎住，心里觉得:世上竟有这样的，身居高位，有能耐没架子，既不在意什么虚词，就算屈居副职也没什么怨言，和天庭所见其他人当真大不相同，便说到:“此事也告一段落了，回禀的奏报一起写吧，到我那坐坐？”姑射答道：“不了，住处要收拾一下，晚些还要降雪。”说罢坐骑白龙轻一摆尾，缓缓腾空笔直往空中去了，烛龙跟了上来，接着问道：“不知你住什么方位，我开门送你一程吗？”姑射答道：“神雪宫，不用了。”姑射这人不绕弯子，问什么说什么，对答的工工整整。说起来，烛龙的空间法术十分出彩，只要先前见过的地方，开门就到，只是这神雪宫，的确没见过，来天庭这几千年，听也没听过，若当真姑射让他相送，似乎也办不到啊，烛龙心中暗想：改天得瞧瞧这神雪宫才是，将来若是有机会，莫要出丑才是。
说到这神雪宫，乃是天帝太昊给姑射敕建的宫宇，不过并不是唯一恩典，万神榜上前十位的创世之神都是有的，形制各不相同，云中君的天一阁与祝融的招摇宫①应该是规格最高了。相比之下神雪宫没什么气派，院子不大，朴素极了，但格外雅致，有“小扣柴扉久不开”之感，想来是当年云中君督造，也是深知老朋友的喜好。
姑射与白龙回了神雪宫，但见窗明几净，纤尘不染，院子里万年前半死不活的小树，今日也长得参天了，不由得感叹了一句：“我许久不在这住，远了我的气息，你倒是长得欢快。”听罢白龙少年轻轻一笑，觉得自家主人难得稚气些，见姑射瞧见了便匆匆收了笑容。
姑射许久不在这天庭，平日文书多是用法术变了只雪白枭鸟，往来送信于天帝与姑射山，迫不得已的一些要务，都是这白龙少年来回穿梭，人事物这白龙少年多少知道些，姑射问到：“这两日瞧见的烛龙，你之前可知道。”少年回到：“略知一二，神尊。烛龙是我们龙族祖先，有四海龙父的称号，听闻是个骁勇之人，目前日月风云都在他辖下，水陆战事则由他与巨灵神②分庭而制。”想来姑射应该也不知道巨灵神是哪个，接着解释到：“巨灵神万神榜排第七，在烛龙之后，是北方北俱芦洲的地表土灵所化，后封了土地主神。”
姑射没言语“嗯”了一声，代表知晓了，想来自己一躲万年，这几日遇上的神仙不少，既然云中君即将闭关，自己的责任还是要尽的，人也是要认识的，慢慢来吧。就在这时，门外突然来了信使，是个女娥模样，呈上了请帖。
前儿个百花仙子勾芒在排演朝元仙仗时出尽了风头，衣着打扮，百般媚态，有些令天后娘娘不爽。这两日便广发了请帖，恭敬的邀请天后与众仙人共同赏花，打算对天后巴结一番，只是天后并未赏脸，帖子送至内宫就被扔出来了。可其他帖子也都发将出去，不好自打自脸，虽是天后不来，但赏花会还是要办的。帖内明说了赏的不是一般俗品，是近些年勾芒新从北境培育的昙花，起名字叫“清羽春昙”，自出生便单单受月华照射，近日已生了花苞，请诸位前来观看开花过程。
对姑射来讲，连朝堂都是可去可不去，甚至前两次朝元大典，也都是悄悄放个苹果就走，这什么赏花会，放以往是不大会在意的，只是这次不同，既然决定在天庭供职，还是大事小事看看的好。
三日后，姑射来的有些迟，百花仙子的空桑洞府已挤满了人，这回终于是带了名帖，不似前几日万神殿门口那般。接引的小仙为她排了座次，只见是紧靠门口墙边的一处拐角，离中央的花卉真是远之又远，姑射倒没说什么，许多人也不识得她，便只是自己过来落座在这拐角。
烛龙座次在最前一排，正回头和其他诸神攀谈，余光一瞥，人群中有团雪白衣裳，细一查看，就是姑射，不禁大喜，呼了一声：“姑射！”说罢便起身往墙角走来。
顺着烛龙声音，众仙往姑射这边投来目光，这天宫的仙女个个都貌美，却只见这女子是目似秋水，面如白云，实在是美的惊世骇俗，不由得注视了许久。烛龙也是天宫里头号的风云人物，天帝又十分倚仗，素来尊贵非常，事事拔得头筹，今日却往这最末等的席位过来，众人也是好奇。
烛龙今日穿了身黑缎银丝袍子，未戴发冠，显得很是安逸，手中拿了把黑扇骨折扇，衬的是玉树临风潇洒不凡，眉头微拧，大步过来，十分关切的问姑射：“怎么坐在此处？”姑射四下看了一眼答道：“就是此处，我没坐错。”烛龙轻声说到：“我不是觉得你坐错，我是问谁给你安排的这个位置？”见姑射瞧了一眼门外接引的仙子，烛龙将那仙子叫来一问，确实是勾芒的意思。
勾芒是觉得，一来，给雪神发了帖应该也不会来，二来，座位太近怕雪神身上的肃杀气，折杀了花卉，就给姑射安排了个墙角的位置。听罢这般解释，烛龙为人仗义，实在有些气，转身回来，便略一弯腰，把手探到她面前说到：“走，不让人这般欺负你。”姑射倒没多想，顺势让烛龙把自己拉了起来。烛龙有些愣神，手里只觉得柔软却凉的很，像是握了块冰，一直出神的握着，直到姑射站起将手抽回，烛龙才回过神来，便引了姑射往自己座位走，并叫来空桑洞府的仆从给加了座位。
行到前排，前几日见过的几位朝臣便认出来姑射，轻呼了神尊，深深一作揖，又各自入了席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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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招摇宫，宫殿名，改编自“招摇山”，出自《山海经.南山经》：南山之首曰䧿山①。其首曰招摇之山，临于西海之上，多桂，多金玉。
②巨灵神，神名，取自《西游记》中，托塔李天王帐下大将，持宣花板斧。
第七章 昙花不现
诸位才一坐下，只见勾芒笑意盈盈的从堂后出来，身后四个俊美仙娥一起抬着一硕大花盆，估计这便是帖子里说的“清羽春昙”了。细看盆内，叶形如是仙人掌，叶边有刺，其实不大好看，但中央花苞硕大，如层层鹤羽交叠在一起，微微闪着青光，玄妙莫测。
勾芒先是散了四个仙娥，走到花前娓娓道来：“诸位远道而来，勾芒有礼了。这株清羽春昙是我取了北俱芦洲的土壤精华，辅以天宫御用的昙花种子，从种植开始便只在月光下照射，每月浇灌北方冰川融水，足足长了三百年才长成，今日估计片刻便开。我备好了酒菜，还请诸位一边欣赏歌舞一边静待花开。”说罢是婉转一拜，便往堂下走来，招呼贵客，是个玲珑之人。
堂上来了六名舞姬，怀抱琵琶，排了两列，胳膊上挽了甚长的红色批帛，衣着锦绣。随着琵琶声起，舞姬展露着曼妙的腰肢，裙裾高旋，所过之处是一片香风。那勾芒寒暄客套的功夫实在厉害，挨个的敬酒过去，见姑射坐在首排，便转头问了方才门口那引位的仙子，颜色倒是没甚变化，和颜悦色的问到：“今日雪神怎么来啦”，又咯咯一笑说到：“我心里还想着，今日得求雪神和火神二位高抬贵手，莫要冻死热死我这满院子的花草才好。”
烛龙觉那勾芒虚假，惹不起火神就把祝融排在前排，瞧不顺姑射就排挤到墙角，还当着面讽刺挖苦，刚要出头但只听姑射语态随意，竟然回了一句：“好说”，又顿了一顿说到：“没什么事你闪开些，挡住我了。”姑射根本没往眼里瞧那勾芒，也没再理那些个酸话，直接扭过头瞧歌舞了，反是勾芒有些尴尬，便自觉无趣的走人了，往另一边巴结火神去了。
烛龙比邻着姑射，不少官员过来与他推杯换盏，恭维问候，瞥见姑射却只是痴痴坐着，便给她和自己都斟了杯酒，望着她说到:“怎么这两天没上朝？有事耽搁了吗？”姑射瞧了眼杯中的酒，又瞧着烛龙说到:“没什么事，只是想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想到姑射说话这般有意思，烛龙被她逗笑了，又问到:“那今天勾芒怎么把你请来了，从前各式宴席吃请都没见过你。”姑射眼光一抬，十分认真的回到:“欲来我便来，欲不来我便不来，关旁人没得干系。“烛龙全神贯注的瞧着她，眼里好似闪着群星，竟然脱口而出便是一句：“我喜欢你这性子。”
烛龙顺嘴说完，猛地回想起初见时姑射那句“水族轻浮”，千八百年来倒是第一次觉得有些说错话，观察姑射倒是也没说什么，但也没饮杯里的酒。
勾芒这里里外外的招呼了两个多时辰，今日这主角还是没开花，歌舞也罢酒水也罢，在座的已是看满了喝够了，唠唠叨叨的，还不开花，岂不是白耽误一个下午，勾芒计从心来，说到：“诸位，这清羽春昙怕是有些主见，十分挑剔观众，各位不妨将法术法器拿来一试，看看究竟是更喜欢谁，为谁而开。”东侧首席的祝融神尊，当下便大声插了句话:“那若是我让你这花开了，你可赠送与我吗?“，祝融一头赤发，今日又穿了身黄袍，实在是扎眼极了。勾芒只觉下不来台，只好顺着说到：“可以可以，诸位凭本事，谁与它有缘分，让它开了花，便送谁。”
“是吗，我也来试试。”声音从门口传来，是一青衫公子，不是别人，正是云中君。原来，云中君卜了天象，今日子时便是进入虚空之时，这急忙忙的沉眠而去，不知再见是何日，心里是想着与姑射道个别，也与好友烛龙解释几句的，就去了姑射的神雪宫，是柴门闭锁，又去了烛龙的升明殿，随从说神君去了空桑洞府，便过来了，刚到门口便听到勾芒的这般话。
只见云中君取下腰中别的短笛，清脆的奏了起来，一时间笛声穿堂而过，似一缕清风，弥散开来。云中君边是吹奏边步入堂内，曲音绕梁，一片祥和，昙花的叶子似乎是颤了颤，花苞轻轻摇摆，苞中的青光更是浓郁了些，但是，待云中君走的近了，忽然瞧见姑射坐在西侧第一排，竟错了一两个音顿了一顿，花苞中的光芒瞬间萎靡下去，未再有要开的迹象，云中君一瞧，只能是含蓄一笑，驻了笛声。
云中君停了笛子理了衣衫，往烛龙左手边落了座，烛龙瞧了云中君一眼，之前瞒着自己搞空间法术的事还没翻篇，笑着说了一句：“吹了几万年了还错？”云中君听罢也是一笑，言到：“错了，是为兄错了。”外人兴许不明，但烛龙倒是听懂了，这是赔了不是。烛龙舒了口气，先前的算是了了，又与他续起长短来，是个好哄的。
这头云中君方一落座，黄袍的祝融刚要起来，只见东侧首排紧里头起身了个仙子，发髻高峨，生的芙蓉如面眉梢含露，艳丽无两，勾芒赶紧是热情招呼一句：“公主殿下，可是要一试。”勾芒所称的公主名叫精卫①，是天帝天后最小的女儿，掌管云霞织造，法器是天帝赐下的一柄天梭，有经天纬地，穿连万物之能，人也是标致极了，仗着天帝天后宠爱，也是三界共同巴结的对象，谁也不敢不让着。
只见精卫起身，身旁有四五个仙娥服侍，有捧花的两名，奉茶的两名，还有执鞭的一名，想来屋外应还有牵马的一名，朝着堂上的昙花缓缓走来，还往西面姑射这边瞧了一眼，不知看的是方才的笛者云中君，还是烛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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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精卫，神名，上古神话传说中，女娃是炎帝最小的女儿，后溺水而亡，化作精卫鸟。取自《山海经.北山经》是炎帝之少女，名曰女娃。女娃游于东海，溺而不返，故为精卫，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堙于东海。
第九章 手有余香
天上一天，地下一年，所以下午是姑射降雪的时间，耽误不得，若是降错降慢半分，皆是要受罚的。姑射刚驾龙回来，只见神雪宫门口是个挺拔背影，正是烛龙。
烛龙右手提了个朱红食盒，听见动静便是凤目一回，见是姑射，笑逐颜开。姑射将个黄色小囊往衣袖中一掖，不解的问烛龙到：“你怎么来了？”烛龙反问道：“你怎么走了，从勾芒那？”姑射眉目一抬说到：“瞧那帮人心烦，降雪令估摸也要到了，时辰不能耽误，想走便走了。”烛龙把食盒递了过来，姑射身边那白龙少年帮忙接过，帮自家主人打开盒盖。
盒盖一开便如坠芳丛，十分清香，只见黑红锦盒中就是那清羽春昙，花蕊中闪烁着青光。姑射问到：“你把人家的宝贝要过来作甚？”烛龙一本正经的说到：“先前勾芒说得明明白白，谁叫它开花，就是谁的缘分，该你得的。”又是一脸骄傲的继续说到：“刚一开花，你走的飞快，我回头便叫勾芒帮你包起来了，想着给你送来。”姑射定睛瞧了一眼，只见花在盒内开放的甚好，花瓣硕大纤长，白似鹅毛，叠如宝塔，心里是喜欢的，但轻叹了一句:“十分好看，但在我这活物大多过的不好，你喜欢便留着吧。”
烛龙淡淡一笑:“谁说的，这花只惜你一个，火神瞎说你也听信吗。”白龙少年也稚气的插了一句嘴:“神尊，留下吧，龙君都送来了，十分好看呢。”姑射轻点了下头，示意留下。烛龙打趣了一句:“你看，三界其实数你架子大，送你东西还要求你留下。”姑射没言语，烛龙又觉得那白龙少年有趣，便找话题谈到:“你这坐骑叫什么名字，叫我龙君，倒是认识我，我也瞧着眼熟。”姑射回到:“就叫白龙，不是坐骑。万年前天帝遣了云中君来寻我，便是乘着这个孩子，当时才七岁，托付我照顾。”说罢旁边白龙一深揖。
瞧这孩子真身是标准的水龙，能化人形，也就是通俗讲的龙族，与祝融豢养的双翅火龙完全不同族，火龙按道理说，更像是牲畜全无灵性。而四海在册的水龙全都姓“敖”，尤其是谁家添丁进口，都会给烛龙递帖子，请他去喝喜酒，虽说不一定逢请便去，但大体龙族有谁，烛龙心里都是清楚的，这叫白龙的少年完全闻所未闻，不过想起来西海的族类体色皆白，大致心里有数了。刚是要攀谈几句，姑射却推开门回了。
“不请我进去坐坐？我在门口等了你许久。”烛龙说罢，立在台阶下是负手一笑，俊朗极了，但就这样，姑射还是说到:“回吧，明日朝堂见”，便关上了门。烛龙虽是吃了闭门羹，只得摇摇头，转身回了府邸，但一路上不禁暗自的发笑，旁人瞧了也不知今日烛龙神君是遇了什么好事。
“升，明，殿，没错了，就是此处，公主。”烛龙打老远便瞧见了一群仙娥，仪仗整齐的在自家门口，有几位看着像是在探路的宫人，也不知是天后驾临，还是出了什么事端，速速快步过来。
烛龙这府邸，匾额写了升明殿三字烫金，高五层，宫门宽敞，金碧辉煌，庭院里还养了不少仙鹤、孔雀，时常飞到高处踱来踱去，也为殿宇增了不少颜色。这地不仅是水族与烛龙议事之用，更是锁着日月，负责其轮转正常，有看护要则，平日人来人往多也没什么，但见面生的，烛龙还是警惕的。
说起天上凡间两界所需的日月，其实本体竟是烛龙的一双眼睛。当时，加了云中君的光华法术，加了烛龙的空间法术，附在烛龙眼上，便成了这般的神器，本来的用法是烛龙纵云而行，以此掌控晦明变化，但从抟土造龙这件事上就能看出，烛龙不是个能耐住性子的人，起初昼夜控制对他十分有趣，但日子久了便腻了每天死板的路线、时间，就想了妙法将“眼睛”用法术分离了出来，挂在天上不在跟前，却也能掌控自由日夜更迭，又不至于自己目盲。所以，自己的眼睛放在阁楼上，是人皆要操心不是。
走到近处，烛龙方看清，仙子中有一熟悉衣着，推测着乃是精卫公主，其实烛龙并未记清这小公主的面貌，只觉得这衣着华丽瞧来熟悉，阵仗又这般无上奢华，应是在赏花会上弹琴的的那位了。
见烛龙到了跟前，精卫杏眼一挑，笑意盈盈的说到:“也不是初次见了，我是精卫。”烛龙倒不是攀附权贵之徒，但毕竟是天帝之女，还是要谨慎一些的，便一拱手，严肃回到:“在下烛龙，见过殿下。”精卫掩面，身披的一身霞红衣裳，衬得她是笑靥如花，问到:“我也是偶然路过，先前没来过此处，见殿宇精美驻足了一会，你可否领我转转？”烛龙觉的甚是尴尬，明明方才还令宫女核对匾额，刻意寻找的便是此处，还这般说辞。
烛龙性子也是直截了当，便委婉答了一句:“不大方便。”精卫是眉间一拧，一般来讲，主人这般回答已是十分难听的拒绝，但精卫竟然泼辣的追问到:“如何不方便了？”烛龙心里实在不喜，只想赶紧打发走这小公主，便造了借口，恭维到:“殿下至此烛龙蓬荜生辉，只是水族事务繁杂，皆要在此处理，耽误了什么事项天帝也是要责罚的，政务也是枯燥，旁人应会觉得无聊，还是不逛为好。”又是搬出天帝又是讲自己是旁人，精卫眼见着是与烛龙搭不上联系了，只能是话锋一转，说到:“赏花大会上见烛龙君剑法高超，收放自如，十分想拜个师学学呢。”这精卫像是块粘人的膏贴，烛龙只好是连连拒绝说到:“烛龙技拙，上不得台面，不敢为人师表。”精卫见此计不成，已是没什么借口了，但还是不放过的问到:“那，那清羽春昙刚开还没看两眼，就让你打包走了，可否再拿出来你我共同欣赏啊。”
幸好是烛龙的麾下大将共工将军来了，似乎赶巧前来禀报些事情，隔空就是豪迈一嗓子:“大哥！让弟弟我好找啊！”又一路小跑的过来，锦袍金甲是颠得作响，站定后直接横在烛龙与精卫之间，这才解了烛龙的围，只听烛龙顺势言到:“花已赠人，另有军务紧急，失陪了殿下。”说罢便大步流星的拾阶而上，进了升明殿门。
第十章 天后寿诞
近几日朝堂，倒也常见姑射身影，隔个一日两日是会按时过来的。烛龙也是殷勤，退了朝便是说不完的唠叨，有什么新鲜事情，四海见闻，姑射总是听着，点点头，言语不多，但竟也逐渐熟络起来近些年的人事物，多亏了烛龙。
适逢天后两万岁大寿，这次勾芒是更加花足了心思的，提前就四海五洲的寻么贺礼，献上了一棵千年树龄的八重樱树，正值花期。此花是三百年前东胜瀛洲的土地小官献予花神勾芒的，勾芒亲自照看，这几日开的是如霞似火，花枝甚是繁茂，花团密集，一阵风来更是漫天花雨，也因天后娘娘神号为“重明①”，这“重樱”风华正茂，觉得名字、意义都是甚好，所以格外喜欢，令勾芒将其移植到一凤纹铜缸中，打算摆放在生日宴上增加生色。
当日入夜，宴会刚开始，皓月已渐渐当空，神雪宫的肃穆清净，被一阵叩门声搅起了波澜。白龙开门迎了一迎，见是烛龙神君，便将姑射唤了出来。“什么急事？”只见姑射没有束发，青丝批散，急步从堂内出来，白衣舒卷如烟，手里拿着一部书，书页有些旧，略急的问到。
烛龙今日其实也没甚急事，晚宴上山珍海味莺歌燕舞，样样都引人入胜，可就是没见着姑射，搁以往的烛龙，酒足饭饱再快言快语几句，便觉愉快，今天竟是一时觉得空落落的。鬼使神差的就从大殿侧门出来，法术一动，便开了直通神雪宫的门，穿门而过是一气呵成，当下就想瞧见她，所以一步弯路也不愿走。
见到姑射这般慵懒模样，烛龙瞧在眼中，心里一暖，但忽然皱眉问到:“今日天后寿宴，没予你请帖吗？”姑射柔声回到:“是给了。”烛龙说到:“那与我走吧。”姑射回到:“天帝天后要我去吗？”，烛龙认认真真的说到:“是我要你去的。”姑射不会打官腔，与多数仙官没甚相处，各种应酬席面向来不去自讨无趣的，但今日烛龙这般邀请，竟是没回绝，只见姑射将手中的书本递给白龙，嘱咐他看好家门，顺手从门口几支翠竹上折了一枝，将鬓发向后一挽，说了一声“走吧”。烛龙随手开了回凌霄殿的门，邀姑射通过，白龙在二人身后深揖相送，方起身，电光火石间，二人已经到了凌霄殿外步道。
二人肩并肩进了凌霄殿，路过的仙官们一瞧是神尊来了，纷纷从座位上起身行礼，姑射每走几步便只得拱手回个敬意，已是尴尬。与天帝天后拜了句寿，终于是落座了西侧首席，烛龙又大张旗鼓的把自己座位往她身边拽，让姑射有些觉得后悔过来，方饮了一杯酒，天帝又开口了：“姑射神尊，我这宫廷御酒，可比得上你家私酿啊？”
天庭也是有黑市的，姑射家的私酿是黑市最紧俏的，连天帝都知道，先前只有关系最好的云中君手里能藏上几坛，谁人讨要都是个难事。说起她这“雪神酿”，姑射丝毫不懂酒，酒量差，平日也不好饮，能制出这般好酒全靠运气，连酒神杜康②也是感叹此间的机缘。
今日被提起，姑射倒是不慌，娓娓答到：“臣只是偶尔做上一缸，只知道这御酒饮着味道不同，实在不大懂。”天帝含蓄一笑，毕竟天后生日，素来知道天后的脾气秉性，顾忌着，便没更多与女仙说话，又将自家爱女精卫叫到跟前，十分和睦。
烛龙凑的近，刚要小声问，便被姑射回了一句：“今年没做，无酒，莫来相讨。”好一个直来直去，烛龙是爽快一笑，又十分温柔的缓缓问到：“强拉你过来，你会不会觉得不自在？”姑射瞧着他的眼睛，一脸认真的想了一下，答了个“会”字，烛龙饮了一杯，小声解释到：“‘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还是有些道理的，我是想着，一来，云中君的不少担子分到了你我肩上，不能总让旁人无视你这个神尊，多显显威风才好，为人处事其实也是修行”，他臂膀一伸给姑射也添满了杯，又接着说到：“你可能不喜欢这个一。但二来，避世终究不是办法，知道你不怕寂寞，自处万年也能十分舒适，但实在让人不放心。天帝有天帝的不放心，我亦有我的不放心。”可能是酒饮多了，烛龙直抒己见起来，声音虽小，连姑射都觉不妥，但也觉得最后一句十分古怪，便问到：“这后一句，你有甚好不放心。”烛龙没说什么，又是一杯，轻轻摇了摇头，薄唇一泯便是一笑。
王座这边，精卫与父亲母亲促膝谈天，余光瞥见烛龙与姑射倒是也聊的愉快，不禁打了个停顿。精卫想来：自己身为公主，这一千年来，父母视她为掌上明珠，朝臣日常见了也是众星捧月，年纪轻但是拿着最是精良的法器，可以说是无时不刻，都能得到万众瞩目，唯独是这两人，一个在赏花会上风头盖过自己，身为上古之神，却冷漠做作；另一个是完全无视，丝毫不肯顺自己的意，实在是骄傲自满。
想罢，精卫歪曲的向天后复述了一遍先前勾芒洞府那的遭遇，但只见天后先是对着天帝掩面一笑，又反而夸了一句：“孩子长大了。”天帝竟然也是将白须一抚，思索了半天，意味深长的跟着笑了起来。反倒是那小公主精卫不明所以，还在追问父母缘何在笑，这时天后突然起身，示意大家静一静，又指了一指那殿中观赏的八重樱，面向烛龙，气势不减却十分和蔼，徐徐说到：“听闻烛龙君剑术绝伦，还未曾一见，今日可否给本宫献个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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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重明，神名，原为重明鸟，取自晋代王嘉《拾遗记》卷一：重明鸟，“有掋支之国，献重明之鸟，一名双睛，言又眼在目。状如鸡，鸣似凤。时解落毛羽，肉翮而飞。能搏逐猛兽虎狼，使妖灾群恶不能为害。
②杜康，神明，中国神话中的酿酒始祖。
第十一章 乱点鸳鸯
“谢娘娘抬爱，不过...“烛龙拱手说着，但故意顿了一顿，天后笑着问到:“不过什么？莫非神君还有什么要求吗？”烛龙接着说到:“臣这回，可不想清舞，得有个伴奏才行。”精卫一笑，小脸一红是方要开口，烛龙却扭头盯着姑射说到:“上次神尊的曲子没能弹完，今日可否一续？”又是向天后言到:“请娘娘借张七弦琴给臣。”
天后落座，示意了身边服侍的归令官一个眼神，不一会，便从后宫捧出来一宝琴。只见此琴，通体朱砂红色，又配得金徽玉轸①，好不珠光宝气。姑射瞧着琴来了，便从席位上起来，往殿中央娴静走来，颔首低眉落座而下，纤纤素手调准了音位。抬头问到烛龙:“今日听什么？”
百官上殿是带不得兵刃的，烛龙先是从归令官手上接过一柄宝剑，拿在手上抚了剑脊，轻轻一弹，又是反手一背，十分威风，笑着对姑射说:“我是外行，节拍激昂一些或是适合的，随你喜欢就好。”
姑射略一沉思，待烛龙站定，心中已是有数。只见开指有力，铿锵几声，甚是沉稳，又是一阵缥缈轻弹，如同水滴石穿，但忽然是急转直下，声音如断线珍珠，又好比山泉汩汩涌出，聚满山谷便奔流而泻，是一首《流水》没错。烛龙跟着拍子，步伐稳健，脚下是风驰电掣，腰间发力甚足，手上剑花挽的是密不透风，剑气形成好似飓风，搅得身后的八重樱是摇落似雨，又如一团粉白云霞，轻柔飘在烛龙身边，煞是好看。
这《流水》写的是从泉水汇成小溪，逐渐成长为大江大河，最后奔流入海天高地阔的故事。曲子结尾被姑射收的是荡气回肠余音绕梁，烛龙配合了这般高涨的节奏，故意将剑气引得飞快，花雨旋转，猛然一个骤停，瞬间花团破开，向着姑射席卷开来。姑射人在琴桌，躲闪不及，一阵熏风迎面拂过，姑射一惊，只得是紧闭双眼。
风一掠而过，姑射缓缓睁开眼，有些嗔怪的看着烛龙，烛龙已收了式，背着宝剑笑吟吟的看着他，又是往自己右边鬓发处一指，示意姑射查看下自己。姑射抬手摸了摸自己脸颊，又往上摸了摸左鬓，耳畔俨然别着一朵小花。摸到小花。姑射小心翼翼的顺势将其摘下，拈在手里，这四万多年来，竟是头一次觉得这般开心。
烛龙目不转睛的瞧着她，这是第一次瞧见她眉开眼笑，像是消融冰山的春水，像是层林尽染的山花，不，甚至任何花朵也争不过她半分娇艳，人面红花相映下，烛龙是痴痴的看入了定。
但就在此时，天帝是一阵鼓掌，徐徐的称赞到：“爱卿好身法。”
烛龙只好回过神来抱拳谦虚了几句，姑射刚起身要回席位，天帝又是接着对烛龙笑着说到：“烛龙爱卿，我儿精卫已六千岁有余，对你是爱慕有加，我想将她许配你为妻，爱卿可是愿意啊？”烛龙听罢一惊，竟非刻意的盯着姑射。
姑射此时是背对着天帝而面朝烛龙的，虽为雪神不惧寒冷，但听罢方才天帝那句，只觉得好似背上一凉，心里一颤，见此时此刻烛龙直直盯着自己，姑射竟神色有些暗淡下去，手里攥紧了那朵小花，望了望烛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怎么偏偏是这一望，便再也逃不离那情网。
只见烛龙惊讶的竟有些变了脸色，将手一拱，跟着双膝跪下，一字一句，一板一眼的说到：“臣已有了心仪之人，一见而钟情，一往而情深，决计不会迎娶旁人，请陛下收回成命。”说罢便伏地叩首，长跪未起。
天帝天后也是因方才席间听女儿谈起烛龙才起了此意，见精卫时而神采飞扬的夸起烛龙，时而愁眉苦脸的告状，是一副怦然心动的模样，但对烛龙招婿，天帝也没想到竟会如此干脆的拒绝，当面拂了自己的天威。
其实这天宫一万年来，森严的教条对诸位仙家是清规戒律百般限制，唯有天帝天后一对夫妇几个孩子是个例外，今日赐婚已是天帝特殊关照，烛龙竟还敢当着满朝官员供认自己有思恋之欲，天帝刚要开口整治一番，但精卫听完烛龙的话却早已崩溃，怒目圆睁的质问烛龙：“我是公主，你凭什么不喜欢我？你想娶谁，你说啊！”
烛龙没想到这小公主这般刁钻，今日实在是闹的甚泼，可还没等他开口，只见精卫横眉指着一旁的姑射说到：“你是不是喜欢姑射。”烛龙是气宇轩昂声似洪钟，坚定的说到：“是，所以也请公主成全。”“成全？呸，狐狸精，几千年不来上朝，不定在哪里思凡，练了一身勾魂的本事。”一向温文貌美的精卫，竟是如此当着面破口大骂姑射，烛龙见心上人被人这般辱骂，面色瞬间勃然大怒，正是要发作的时候，姑射却大步离开了。
凌霄殿上的百官们真是静得出奇，没人敢叫住神尊，或是维护几句，好似都在看一出好戏，当然，这几个大神打架，谁又敢说三道四。
从刚开始这般，姑射在一旁，是有些不知所措，这四万年，从未有人说过这样的心意给她听，但只觉得心里甚是奇怪，好似一股暖流席卷而来，又好像周身的冰雪之力尽数要离开自己，纠结，矛盾，新奇，渴望，是一涌而出，她从未处理过这样复杂的心情，便只想着逃离这是非之地。但离开时从烛龙身边擦肩而过，烛龙那困惑的眼神，姑射就好似被雷劈中一般，走出了殿门却十分气恼自己，是如何的无能啊，才会在他承认喜欢自己的时候逃走，千年万年可真是白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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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金徽玉轸，徽位是指琴体用来快速寻找音位的白色圆点，材料多用砗磲，轸是指古琴的调音旋钮，位于琴下共有七个，金徽玉轸从古至今一直都存在，较为名贵的琴会配此种部件，但多数不为文人喜爱。
第十二章 福无双至
清晨，姑射踉踉跄跄的回来了，一副六神无主又面无血色的样子，她本就不甚红润的脸上，晨光照着，白净的像是一尊玉像。
“神尊！您可算回来了。”说话的是白龙，神情甚是焦急，门外石阶旁站着烛龙，直到方才还一直被白龙数落。烛龙见她这般疲惫的样子，十分忧心的问到：“昨夜从凌霄殿离开，你去哪了？我们找遍了也没寻到你。”姑射没答他，是迎面而来擦肩而过，径直往门里走，烛龙见她这般态度，心里一急，竟是忽然一把拉住她的手说到：“我真的很担心你，昨天的事，你可是嫌我污损你清誉了吗？”姑射却慢慢挣开，淡淡的说了一句：“许多事我还尚未明白，神君回去吧。”说罢是头也不回的进了神雪宫，袖风一拂便关上了大门，留烛龙一个人在门口，满脸的沮丧。
天后寿诞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收尾的，最终只能是天帝打起马虎来，说是自己喝多了，烛龙君也喝多了，从上到下文武百官一起装傻，强行退了席面，这才糊弄过去尴尬收场。但事情一结束，顾不上想那么多，烛龙马上就来了神雪宫，他想问问姑射是怎么看自己的，又为什么要逃走。但叩门来应的是白龙，姑射根本没有回来，二人是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白龙也觉得蹊跷，带神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跟随姑射这一万年，自家主人从未这样深夜不归，便追问了烛龙，听得细情后真是埋怨透了他，姑射单纯，素来对人情世故都没有体察，突然倾盆大雨一般到来的情感，就好比是洪水猛兽，定当是不知所措的。
虽然想着姑射应不会有什么事，但还是兵分两路的去找她。烛龙是里里外外的把天庭翻了个遍，白龙则是离开神雪宫一路腾风，上达三十三天之外的姑射山，但二人同样是一无所获，再回到神雪宫就已经是破晓时分了。
关上大门，白龙心里也十分纳闷，便问姑射：“神尊，昨夜您去哪里了，我去山里找您，您不在，烛龙君去...”“不许提这个名字了。”姑射说到此处，声音虽小但有些严肃，又接着说到：“我昨天夜里在万神殿，什么事都没有。”原来，昨天姑射其实并没有乱跑，从凌霄殿出来直接就奔着后面的万神殿去了，在太一天尊碑前是整整跪了一夜，因为天后寿诞的原因，几乎所有宫人都在前面服侍，自然也没人瞧见万神殿的姑射，而烛龙也确实单单只漏过了这里。昨天夜里，万神殿是一片寂静，只有太一天尊碑前的长明灯这一些些光亮，姑射一直在心里问着师傅，烛龙是对还是错，自己是对还是错，还是说，这世界上不止只有对和错，这些汹涌澎湃的情感，又是怎样折磨人的东西，该如何处理，又究竟是劫是缘。她就这样痴痴的跪了一夜，但终究也没想明白，只好糊里糊涂的回了神雪宫。
白龙知道自己方才说错了话，只得谨慎的又问了一句：“神尊今日上朝吗？可要歇息一下。”姑射还是有些走神，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不去了，下午随我去降雪就好。”说罢便让白龙退下了，自己缓缓走到书桌，拿起昨天没读完的书卷，摊开手掌，把那朵握了一夜的小花轻轻置于纸上，又缓缓合上了书页。
次日凌霄殿上，姑射来的不早不迟，反倒是烛龙称病，两日未来。天帝是个缜密之人，今日竟比平时晚了半个时辰，文武百官在殿上等的焦急，相互交头接耳，唯独是姑射没人搭理。
所有人都在闲言，是否是要处罚烛龙那日的“思事”，还是说小公主有什么新“人选”今天要定夺。这时候，天帝从帷幕中出来，没有直接落座宝座，而是走到武官这列，走到姑射面前，是“啪”的一声将五本奏折摔到地上，剑眉一竖异常威严的说到：“雪神姑射！看看你干的好事。”姑射也是柳眉一皱，十分费解。
待姑射捡起地上的奏折方知晓了原委，她的雪，居然降错了。昨天上午姑射只是在屋子里静静坐着，下午照常去给凡间降雪，她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的按照司天监给的雪令执行，绝是分毫不差的。但偏偏昨日下午，也就是凡间的去年秋冬，竟然是照往常成倍的漫天朔雪，连绵不断的下了四个多月，造成整个凡间死伤人畜数百万，光是地府新收的冻死鬼便徒增了六十万。若是今年再下上一次，怕是会灭绝万物，生灵涂炭，所以五洲土地主君是联名上书将姑射弹劾。
姑射自觉昨日并未有失分寸，出乎意料极了，当下辩解到：“怎么会...，臣昨日没有差错。”天帝听这般言辞，只觉得是诡辩，面色是瞬间一沉，十分盛怒的呵斥到：“大胆！我看你是为了那黑龙失了心智。这天地经数万年方有今日之成果，你一招不慎，便置凡间哀鸿遍野，还敢蛮横狡辩，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说罢，是对姑射嗤之以鼻，愤然呼到：“传殿前侍卫，速速羁押雪神姑射下天牢，若有不从，捆仙索对待。责令火神祝融下界融雪，雪女滕六恢复先前掌雪职责，若再有差池，一并收监。”
姑射心寒至极，此事如此蹊跷，竟然一句辩解一句探究的机会都不给自己，觉得烦躁气恼也觉得委屈冤枉，但见白袍金甲的卫兵是七八人一起迅速上了殿，手持红缨长矛对着自己，只能将双手一摊，冷笑一声说到：“我若想跑，你们没那个本事拦我，但我不会，天牢在哪，带路吧。”为首的侍卫首领拎了一幅朱红色的封魔手铐，二话不说便铐住了姑射的玉手，颐指气使的将姑射押了出去。
凌霄殿外庭院一角是诸神坐骑的“马厩”，白龙本是百无聊赖的在此等候自家神尊，却是突然瞧见七八个侍卫被坚执锐匆匆上殿，正要观详，却随后见金甲卫兵出了殿门，队伍之中，押送的竟是一白衣女子，像是姑射衣着，急忙跑到跟前确认，又被护卫拦住，瞬间是心急如焚。
第十三章 身陷囹圄
姑射锒铛下狱，白龙慌了阵脚，琢磨着设法营救，却第一时间竟无意识的奔到了云中君的天一阁，毕竟是万年前云中君引荐，自己才追随了今日的主人，况且云中君是当世至尊的古神，又是姑射唯一有些交情的人，找他也是十分应当。但白龙到了天一阁外，任凭叩门如雷，但还是大门紧锁，白龙这才想到前几日，听姑射说起云中君遁入虚空梦境之事，一时间是气恼绝望极了，用力猛踹了大门一脚，心里暗暗怨自己这般健忘糊涂，浪费了时间，又十分嫌弃云中君不中用，紧要关头时，是分毫的忙都没帮过，又是转念想到了烛龙，速速往升明殿腾身而去。
烛龙称病不朝已经两日，但麾下的共工神将是他亲如手足的好兄弟，今日一退班便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殿上之事，已悉数告知了烛龙。听罢震惊之余，烛龙也是有些不大冷静，起身披衣，前脚刚要赶紧开门往天牢传送过去，顾不得自己腾云驾雾的走了，后脚却正赶上白龙闯进升明殿内。烛龙瞧白龙这般担忧，心里暗暗称赞了一声忠心，便拉上了白龙，二人一同传送至天牢外。
二人方至，见入口甚窄，四周高墙参天，是层层将士守卫森严，个个生的唇方耳阔，面如黑铁，好不威风。迎面过来一个佩了金刀的，看样子似乎是此间将领，烛龙大步上前急忙打问到：“将军，在下烛龙，求见方才金殿过来的神尊姑射。”那将领一个鄙视，撇嘴回答到：“哼，到了天牢哪还有什么神尊，那姑射是朝廷重犯，为了防止叛逃，已经收监到天牢最高等级的’禁魔司’，陛下裁决之前，一律不得探视。”
听闻这套说辞，烛龙一瞬间是如坠深渊，虽不知此事究竟是何内情，但还是深深责骂自己，姑射位尊，就算犯错也万不至此，定是天帝携私报复，是自己连累了她，她安稳清净了数万年，自己一朝一夕之间便为她招来了横祸。但还来不及苦恼这些，烛龙转念一想，兴许这天牢将领只是想捞捞油水，便顺手从自己腰间摘下一对血红色镶金珊瑚珮，袖笼一掩，偷偷塞给了方才呼呼喝喝的那个金刀将领，轻声恭维到：“出门有些着急，未带真金白银，但此物乃是三界珍宝，仅此一对，将军可否帮忙赏玩一番，通融通融。”
金刀将领眼内乌珠溜溜一转，手里将玉佩捏的紧紧的，嘴上却说：“你这可是贿赂天庭要员！你当此处何地？”烛龙虽觉此人恶心，但还是和颜悦色的解释到：“自然不是，宝物赠英雄，与将军交个朋友，绝非贿赂。若能帮上朋友的忙，日后还会重谢。”堂堂创世十神，万神榜上第六，烛龙言罢却是为个小将军深深作揖，可真是折煞。
但软磨硬泡那金刀将领还是只肯放一人进去，烛龙是百爪挠心，巴不得立马就见到她，就算劫狱将她救出，心中甚至盘算了二人逃到人间，做个地精野怪，就算被追杀到天涯海角也要至死方休，但想着，兴许人家并没有那么想与自己私奔，又或者最终判决也不至于特别严重，不敢冲动，又十分焦虑。烛龙思考这当，那将领已开始催促，烛龙回眼见白龙跟在自己身后是翘首以盼。细细思量，若是姑射有什么生活所需要置办，那还是白龙进去问比较合适，便示意白龙跟随金刀将领入内去，嘱咐他记清楚姑射的话。
白龙跟在金刀将领身后，先是走了很长的逼仄小路，又弯弯曲曲的被领进了一处堡垒，堡垒昏暗，道旁两侧密集的关了许多奇形怪状的犯人，白龙仔细寻找主人身影，不得结果，只好是寸步不离的跟好那将领。绕来绕去穿行了片刻，此二人从堡垒后门出来，豁然开朗，只见似乎到了天牢官员平日处理公文的地方，是个小殿，匾额写着“禁魔司”。
金刀将领入了殿门，与执勤的六位士兵分了些散碎银两，便领着白龙进入左侧通道，通道尽头是一层青绿色的结界，那金刀将领从腰间选出一把钥匙，往墙上暗孔一扣，结界缓慢打开，便对白龙教训到：“我在门口盯着，就一盏茶的时间啊，你速战速决，到时间我会再开启结界叫你出来，若你敢动什么歪心思，或者磨磨蹭蹭的不出来，那便与你家主人一同作伴吧，老子可不等你，你可听清了。”
白龙抱拳谢过，但心中厌极了这厮，也不想多费无用功，径直进了结界内的屋子。只见屋内有三座牢笼，一座里面是姑射，另一座关了不认识的人。这笼子是用精纯的法术合围住的，四周栅栏都充满能量闪着青光，和方才门口结界颜色一样。
姑射原本正闭目养神，在殿上时铐住的朱红色手铐也还带着，正靠在墙边坐地打坐，倒也闲适，听到门口有动静，定睛一看乃是白龙，有些惊讶但也平静问到：“你怎么进来的？”白龙靠近栅栏，是扑通一声倒头便拜：“神尊！”姑射叫他起身，白龙抬起头来挺直腰背，依旧跪着说到：“是烛龙君疏通了典狱的将领，方送我进来的，那厮十分恶毒，时间给的甚短，您可有什么不适，可有什么需要白龙为您办的？”姑射竟淡淡一笑，想来自己数万年的修为，虽是莫名入狱，但倒不至于众叛亲离，也算可以了，便从容答道：“我这一切都好，只是凡间雪灾的问题我还没有思量明白，虽说我可以歇一歇了，但你帮我去雪女那一趟，转告我那分身滕六，叫她小心为妙，莫要也出这般异常状况，初步想来应是其中有人加害的。”
白龙认真在听，听到加害二字是怒发冲冠，刚要问到推测是谁人，姑射却又说到：“这里都挺好的，我也不怕寂寞，可以久住，叫烛龙不用刻意奔走。”说完是柳眉一垂转念一想，顿了一顿接着言道：“算了，谁也管不住他，你不必讲这句了。如果可以捎东西进来，你帮我把神雪宫里屋方桌上的书拿来，我还未看完，只是拿的时候加些小心，扉页有个书签万万莫要遗失。”
第十四章 委曲求全
天牢外，烛龙只踌躇徘徊了片刻，见白龙面色凝重的便出来了。烛龙是剑眉一拧，急忙将他拉到一边问到:“怎么回事，没见到吗？”白龙摇了摇头无奈的说:“见是见到了，神尊安好，可是时间太短，没让说上太多。”说罢便将方才姑射在狱中嘱咐的都复述了一遍。
烛龙瞬间心急如焚，此次凡间雪灾，若真按照姑射的推测是有人从中加害，那可得了？！细细想来:姑射速来一丝不苟，严谨极了，若说小过小失还有可能，但这突发雪灾实在蹊跷，天帝这般震怒，理应追查原因，但却只是问责过错，保不齐是有意...烛龙想到此处冷汗直冒，甚是恐怖，不敢再往下揣测，又想到白龙的转达，姑射特意嘱咐不让自己为她求情奔走，要么是姑射真铁了心不愿与自己来往，要么便是怕连累自己，转头对白龙说到:“你家神尊说的有错，若不为她做些什么恐怕会有大祸。这样，你且去将雪女滕六找来，我去想办法让她们见上一面，得合计合计，到底是怎么出错的才行。”白龙听到此处不解的问到:“可是，方才这般苛刻，只让见了一盏茶的功夫，这可如何是好！”烛龙沉吟到:“这个你不必管，一个时辰之后，还在这里汇合，我自有方法让大家相见。”
烛龙向人打听了精卫住处，来到了凤凰台。这凤凰台是小公主精卫一千岁的时候天后御赐的，华美非凡，屋顶墙壁，皆是通体由琥珀建造而成，白天清风徐来，太阳一晒，殿内竟还十分芳香。烛龙正在门外犹豫，是否真要走这一步，却被精卫的随身侍婢从门缝瞧见了，兴冲冲的去将公主唤了出来。
“烛龙你来啦！”小公主是从门内几乎是飞奔而出，衣袂卷做一团，又好似饿虎扑食一般。烛龙倒没惊慌，也没有寒暄什么，抱拳便直接言到：“参见公主，烛龙有急事相求。”公主有些愕然，问他：“你有何事啊？我还当你转了心意呢。”烛龙当然觉得尴尬，但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说到：“臣想借您身边天帝御赐令牌一用。”
“凭什么？”精卫冷脸一问，接着说到：“此令牌是父皇为方便我三界走动而赐予的，见令牌如见天帝，这般责任重大，绝是不可轻易借给外人的。”是啊，你是我什么人呢，我要借你这令牌，精卫可算是摆了烛龙一道。
烛龙听懂了，但却不敢往下接话，恭恭敬敬的又是抱拳说到：“臣保证绝不有损天帝颜面，只是想用令牌行个方便，去天牢拜会友人。”精卫有些不高兴的说：“笑话，你在天牢还有友人?去见姑射可以免谈了。”烛龙见她知晓此事，就也没有避讳：“公主，往日过节可否不提，若是我求你帮忙，您是否愿意想帮。”顿了一顿，十分凝重的说到：“若公主能在天帝面前为姑射求得恩典，您便是我的恩人，恩人日后有何指令，烛龙悉听尊便。”精卫脸上一喜，以为烛龙这是要以身相许了，说到：“任何指令吗？你可能保证。”烛龙其实故意没将话头说死，又是一番激将法：“那公主又是否有能力做到？”公主一听这话，十分生气，觉得他瞧不起自己，便自行中了套，想来自己可是父母的心间宝贝，从来都是言出必得的，便随手从衣襟中掏出一面赤金令牌抛给烛龙，说到：“哼，天庭诸事于我皆是小事一桩，这就叫你瞧瞧我的本事，不比那姑射差。”
烛龙接到令牌，心中喜不自胜，虽说自己也没想好，日后真要是多了这么个恩人祖宗要怎样处理，但此时顾不上想这么多了，恭送了精卫，见着她往天宫行去，心里放宽心了一截，又暗暗一笑，手里拿好了令牌，随手开了去天牢的门，纵身一跳穿门而回。
约么过了一时半刻，白龙驮着雪女滕六到了门口，见烛龙已经回来，而那腰佩金刀的将领一改前态，对烛龙是恭敬有加俯首帖耳，心里觉得十分奇怪。白龙将滕六引荐了一番，虽说是姑射分身，但生的不怎么像，着装倒是相同的朴素。其实先前同朝为官应是见过的，听闻是姑射塑了一个雪人，又分了一成法力给她，今日这细细观瞧，姑射的雕塑水平还是需再提高些的。烛龙又打量白龙，只见是空手而归，便心里觉得有些生气，自己卖身换的金牌，还不抓住机会多给姑射添些细软，暗暗骂白龙白痴。
金刀将领这回带路是和善多了，每到拐角便躬身引导，烛龙瞧着心烦，只是催促他快些带路才好。一会功夫三人便入了禁魔司，又进了左侧甬道入了结界，见着青光栅栏后正是姑射，她正枕着腕上的朱红封魔手铐，躺作贵妃卧榻之态，若非栅栏碍眼，真是美若画中仙子。
“嘿战神，又有人来看你了，你这数万年混的不错啊，快起来！”说话这人，是隔壁牢笼内的犯人，竟然生了张青蟹色的脸，白龙闻声一看便是一惊，瞧这人酷似那增长天王魔里青，只是瘦弱些，没带青锋宝剑罢了。姑射起身定了定神，见白龙一脸稚气，有些害怕，轻轻说了那奇怪犯人一句：“饕餮①，你若吓着我朋友，信不信我隔着笼子灭了你。”其实，旁边笼子里的饕餮，原本是天地黑暗时演化出的万千魔物中的一只，是一团青绿触手上并生了三个头，有些恶心。三四万年前与姑射交过手，被斩去了二首与千足，败下阵来求了饶，便被一直囚禁着，这几万年穷极无聊，参照来戍守的卫兵们模样化了人形，算是姑射的老相识了，想起来与这般个真魔头关在一处，姑射暗自也觉得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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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饕餮，怪兽名，取自《山海经·北次二经》其形状如羊身人面，眼在腋下，虎齿人手。
第十七章 黄泉恶鬼
“此事是陆军将领巨灵神奏报的，巨灵向来什么秉性你不知道吗？他有那个头脑会构陷人吗？”天帝火冒三丈，负着手立在烛龙跟前说到。这巨灵神素来是刚正不阿，三界是无人不知的，当年羽族有个把纨绔子弟结党作乱于东山，巨灵神是立斩马下，丝毫不带犹豫，一点不顾及天后的情面，羽族的贵公子们，那可是天后的血亲族人啊，自此巨灵神和天后便结了梁子，但依旧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主，心中毫不在意，说来倒是和姑射很像，都像是直来直去的孩子。
烛龙一听，自然知道巨灵神不屑于趋炎附势，应该不会刻意帮忙陷害自己，但对此次灾情还无法估量损失，刻意开脱恐怕激怒天帝，身为海神，这责任也要求烛龙还天下太平，便从地上捧起方才的奏报细细查看，打算想想对策，天帝见他不再狡辩，又反倒看起奏报来，怒气消了半数。
奏报上言辞简单扼要，南海底部漏出约百丈宽的窟窿，海水已与阴曹相连，百万恶鬼由此道是浩浩荡荡的奔涌而出，恶鬼出洞时，遍体皆染上了黄泉旁边的业火，竟然会用火法术攻击水族附近守军，既不惧怕水族法术，就算被打散了还能复生，甚至还会吸收神将的精华，抢夺天兵铠甲，增强自身体格。这恶鬼竟然还分散成为几伙，盘踞攻陷了不少城池，离奇而又难缠，十分消磨兵力，天庭点的三万天将，措不及防的已打的只剩九千，奏报结尾巨灵神请求了支援。
天帝在殿上伫立了一会，觉得烛龙看的慢，有些不耐烦，待烛龙阅罢，刚要合上奏报，天帝便一把拽过来，往姑射面前一丢，呵斥到:“平日地府魂魄数量维持在一二十万，你瞧瞧你种的恶根，结的恶果！”
姑射看后，面色确实有些惭愧，虽然有人动了手脚使雪华异常，但当时是失察了，降雪时有些心不在焉，这百十万的恶鬼也确实是拜自己所赐，便请命道:“此事由我而起，便应由我终，我想上战场剿灭这些祸患。”天帝心里正为此事犯愁，姑射上古时骁勇，想来兴许能快速解了此忧，但又不好瞬间应允使自己显不出天威来，便绕回王座上坐下，故作沉思之态顿了顿。烛龙一听姑射的请求，又见天帝的态度，便也开口言道:“臣愿领水族十万将士共同协助抗敌！”天帝顺势一怒，将王座扶手拍的嗡嗡作响:“协助？你还有脸说协助！海底出事本就是你烛龙的过失！责令你二人迅速下界平乱，诛尽恶鬼，填补海底，待平乱后再行严惩你二人。”
姑射与烛龙领了命便速速出了殿门，烛龙施法将二人传送至南海上空，见海底穿孔处已形成了旋涡，旋涡旁有鬼兵把守，旋涡内还有不断爬出的业火恶鬼，距离约一里的岛岸地方有水族驻军，烛龙化了龙形示意姑射站上来，但姑射瞥了一眼拒绝了，自己腾了朵白云，二人径直往驻军那过来。
驻军上空掠过一黑色身影，驻军为首的将领速速出列相迎，不是别人乃是共工：“大哥！”共工拱了手，身披铠甲弯身不易，烛龙见他面色沮丧以为是硬仗难打身心疲惫了，便拍了拍共工肩膀问道：“这边军情部署大概与我和神尊分析一下，稍后大哥换你下来歇歇。”共工眼眶一红，咬着牙，竟用衣袖拂拭了眼角说道：“不！我要杀尽这些妖孽，给我媳妇报仇？”
烛龙震惊，共工是当年烛龙抟土捏出来的一条龙，他的妻子又是取了共工心口一片龙鳞造出来的，俩人恩爱非常，出双入对，因此事丧命实在令人惋惜，烛龙愁眉不展，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才好，沉默了许久。姑射瞧了眼他俩，又盯着大漩涡看了一会：“先交待下军情吧，我先把缺口填上。”虽说此话不错，但共工心里悲怆至极，有些不喜欢这个神尊，烛龙也觉有些不妥，十分柔和的说道：“她没别的意思，男子汉大丈夫，把泪擦了，先把这天下安定了再痛快哭一场。”
共工将这几日艰辛娓娓道来，又讲了交战时摸索过得方法，地府里的恶鬼是源源不断的循环而出，就算在战场上斩杀，也会复生了再从黄泉爬出来，可以说是水淹不死，斧劈不灭。姑射听罢就问了一个问题:“地府有十殿阎王①，他们何在？”共工回道:“正在军中协助，帮忙压制鬼怪。但以他们几个的能力，平日管理一二十万冤魂是能力所及，如今数量实在战力不足。”
姑射“嗯”了一声继续说道:“将他们十位尽数叫来，送归地府后我会封堵海底缺口。他们在上面太久，下面失守才会循环不熄。”烛龙示意共工将阎君们请来，共工便出了营帐。
“神尊，臣不知当讲不当讲，若是我们十个回了地府，那缺口又被堵住，岂不是与恶鬼共同被困在里面了。”说话的是十位中最年长的一殿秦广王，一旁的几位也是面面相觑。
姑射听到此处，严厉说道:“怎么，平日治理鬼怪，今日却怕了吗？他们没跑出来时是如何治理的，回去便是如何。”五殿的阎罗王有些不高兴，辩驳说道:“一来，黄泉和海底中间三万六千丈，你有何法可填补？二来，外面斩杀的恶鬼又会回到黄泉复生，你若把外面补了，诸多恶鬼尽数回到我地府，当时他们叛逃而出的时候，我们损兵折将，哪有那么多兵力镇压！不妥，我们兄弟几个不应回去。”
“几万年前第八重天破过一回，是我亲手补的，虽然时间隔了许久，但法术不至于生疏。至于你说的恶鬼复生，你不必操心，我自有办法使他们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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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十殿阎王，神话故事，民间有流传其名分别为：一殿秦广王、二殿楚江王、三殿宋帝王、四殿五官王、五殿阎罗王、六殿卞城王、七殿泰山王、八殿都市王、九殿平等王、十殿转轮王。因分居地府十殿，故名。
第十八章 神剑霜魂
十殿阎王腾了云跟在姑射身后，往旋涡过去，算是半信半疑，一介女流，只是辈分高些，能有什么特别，烛龙化了龙形，周身的黑鳞反着黑光，寸步不离的跟在一旁。
离洞口越来越近，把守的鬼兵开始进攻，烛龙见势加速冲入阵去，龙爪拍散了不少恶鬼，姑射反倒有些担心，轻唤他的名字：“烛龙！回来。”烛龙觉得纳闷心中想：你要补这窟窿，我提前给你铺路还不好吗？便没理会。
姑射又唤了一声，黑龙是龙头一摆，侧目瞧了姑射一眼，十分温柔，也十分困惑不解，但身子一转，打了个圈便回来了。立在姑射身边时已化了人形，黑袍金甲，丰神俊朗，刚要问她是怎的，却见姑射缓缓步下云台，足踏在海上竟结成一层厚实浮冰，如履平地一般。
她向前走着，冰面先是生长了三四步，继而冰面愈来愈宽，冰层愈来愈厚，水面凝结的也愈来愈快，竟快速向前绵延了几十米，犹如在海面缓缓铺下了冰毯，姑射的身边，白色的雾气缓缓弥散，从背后瞧去，好似一尊冰雕。
洞口的鬼怪还是不断的爬出，见这冰台越来越近，竟然主动往台上爬试图攻过来，他们手脚并用，在冰面行的飞快。烛龙见马上要到跟前，一惊，呼了一声，却只见姑射迅速双掌一合，掌间一道蓝光闪现，右手又改掌为握，虎口处分明是个剑柄，双手又猛一拉开，震的冰面一抖，姑射已聚气成刃。她右手持的，是个约么三尺的长剑，银柄银锋，寒光粼粼，又一气呵成的，左手在胸前快速捏了个决，在眼前轻抚了右手的剑锋，那宝剑便忽然通体染上蓝光，夺目异常不敢逼视。
披了甲的一个恶鬼扑将上来，姑射闪身一避，反手便是一剑横穿，出手极快，那恶鬼本是燃着血红色的黄泉业火，被刺中的一瞬间，业火熄了，双眼渐渐黯淡下去，又呼的一声，化为了一把灰土，与身上的铠甲一同散在冰台上，铠甲坠地叮当作响，恶鬼的灰烬却轻的如同鸿毛。只是这些恶鬼似乎没有心智，也不怕死，后面陆续爬上冰台的得有数十个个，姑射运起剑来，身法轻盈，招式却毫无花式，辗转腾挪之间，直截了当，手起剑落，蓝光四射，恶鬼便接二连三的倒下，就这样一路杀将过去，脚下是一路的灰烬，为身后的十殿阎君杀出了道路。
烛龙看的有些入神，一向得意于自己的剑术，今日一见，只觉姑射十分惊艳。姑射出手是剑无虚招，招招皆是正中要害，架势不甚华丽，却雷厉风行，出手速度极快，这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面前敌人数量虽多却是势如破竹。烛龙有心帮忙，便也提了剑与姑射并肩，姑射却十分严厉的说道：“离我远些！”烛龙惊讶，自己也没惹恼她，便在姑射耳畔嘟囔了一句:“这般高傲吗？帮忙都不行。”姑射听罢走了下神，手下漏过了一只恶鬼正要反攻姑射背面，烛龙提剑一架，便将恶鬼掀翻在地，又照着咽喉补上了一剑，但却和姑射杀过的鬼怪不同，那恶鬼化作一股红烟飘回了黄泉漩涡，姑射杀尽了这一波敌人，也觉自己方才语气太过，解释了一句:“我这法器危险，你躲着我些。”烛龙浅浅一笑，刚要嘴上说些俏话，可还未来得及，眼前黑压压红彤彤的一片鬼怪从眼底出现，姑射柳眉一锁，一把把烛龙推开，提着那宝剑，自己转身往阵前步去。
姑射随走，周身一道银光将她包裹其中，只消一瞬，光环又迅速分六瓣破开，似一朵莲花怒放，待姑射从光中提剑走出，已是一改平日面貌，变化出了神尊应有的庄严法相。烛龙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只见姑射一袭白底银龙锦袍，臂上挽的银色披帛飘在身后，头上水晶冠高耸，色泽半透，形如三簇冰棱，闪耀无比，衬得一头长发乌黑似墨。
姑射一个箭步腾空而起，空中来了个燕子翻身，落地借了余力将右手一挥，手中之剑迅速弧形脱手而出，定睛看剑弧蓝光之中，宝剑竟化成了一只硕大的蓝色枭鸟，待到了敌方上空，那蓝枭双翅打开，逡巡着撞入阵中，翼展之下，万物皆成尘埃。
恶鬼虽不间断，但大批的已杀尽，只剩了零星新爬出的，姑射抬手一接，那蓝色枭鸟便顺势向姑射飞来，待握到手中已变回了银锋宝剑。见姑射一直往漩涡中心走去，烛龙暗暗十分担忧，便明着夸了几句好话故意与她站在一处，以备不时：“你这法器十分有意思。”姑射淡淡说道：“见我杀人，你该害怕才是。”烛龙苦笑道：“今天可算知道天牢禁魔司关着的那个怪物为什么管你叫战神了，全身银光闪闪的，杀起人来也十分耀眼，这神兵拿在你手里也相称。”姑射竟然噗嗤一笑，随手又砍了一个从旁扑上来的恶鬼，说道：“祝融天天都按法相穿，奢侈无比，你们不觉得他怪吗。”烛龙见她一笑便回到：“是啊，你今天也怪。”刻意顿了一顿，“怪好看的，我第三回看见你笑。”烛龙心里在数，天后寿诞，大牢里，今日今时。
姑射心中只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没办法接话，只得胡乱话锋一转：“你方才问我这剑，这是‘霜魂剑’，三界之内，除了我、云中君与祝融，其余万物皆是由三魂七魄构成，正常魂魄在世间周转不灭，万物生生不息，只有五件上古法器有彻底摧毁魂魄的力量，不敢轻易用，十分危险。”烛龙只瞧着她，见她尴尬却故意不接话，笑吟吟的，但也没忍住心里的好奇，盯着瞅了她一会儿才问道：“那其余四件在谁手里？”姑射回道：“云中君的笛子本体是‘星吟剑’，祝融手里有把‘大焚天刀’，其余两样师傅没了就失传了，‘噬魂散’和‘湮灭咒’。”说话功夫，二人已距漩涡口三步之内，洋流湍急，不乏有鬼怪频繁冒出，姑射唤了十殿阎罗过来，部署了各自下去的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