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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火华山君     神雪赋txt下载     神雪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九章 地府封印

    烛龙施了法术,将漩涡附近海水分开,又将倒灌入地府的水尽数收了,漏出了深不见底的海底窟窿。十殿阎王用法术腾了云彩,缓缓进洞,下得三万六千丈便回到了地府黄泉。海面上,姑射将霜魂剑暂时散去了,方才神器已化为星星点点飘散开来,空着手与烛龙安排道:“我需你一边驮我往地府走,一边将海合上,引水流进入,其后我会将水冻结,填好这缺口。”烛龙无半分犹豫质疑,立刻变身黑龙,胡须一甩,示意姑射上来。

    姑射面朝龙尾负手立在黑龙颈上,烛龙爪下生烟,一个摆尾便入了洞,起先行的慢,只觉得洞内幽暗却十分宽敞,烛龙喷吐了三枚火球将内里照亮,细细查看下来,洞内竟然如漏斗,内壁倾斜笔直,海面处洞宽百余丈,另一端黄泉出口处却仅仅三五米。此时二人已在洞内腹地,姑射查看完毕后柔声说道:“将上面的海面关上吧,放海水下来,我们往黄泉走。”烛龙听罢,龙吟了一声,只听得洞内回声嘹亮,外面的涛声越来越大,顷刻之间,海水沿着洞壁倾盆而下,好似置身瀑布之中。

    烛龙负着姑射往黄泉出口过去,回头望了一眼,姑射面不改色,也无什么太大动作,只是洞内海水却沿着石壁逐层冻结,借着火球光亮看,偶尔姑射用手一引,水便织出一道冰来,层层冰面又重叠交联,顺着涡流,被固定成了螺旋。

    待烛龙缩身,驮姑射从洞底出来,冰层已在洞内形成一个锥形塞子,地府这一侧已是滴水不漏,可见此间这三万六千丈已尽数封闭严实了。先下来的十殿阎君已撒了黄豆,召唤了府兵,交战之下算是基本能守住,但除去先前被姑射杀死的恶鬼,其余还是不停的复生,好在数量照先前少了有七八成。

    为首的地府一殿秦广王,年岁瞧着长,便在缺口这边候着没在前面冲锋,见姑射烛龙出来,缺口处溢出了冰,稍放下心来,可还是担忧的问道:“这冰,能封的严实吗?会不会有地方没冻上,会不会日后融化了,又要出事。”姑射平静的说道:“就算里面还有少量海水稍后也会冻结,结冰后,冰比水的量会大出一成,会把这处窟窿涨的严严实实,这些你都不必操心,先帮你杀些鬼怪,回来我自然会结好封印,保它不融。”

    秦广王问了句:“为何现在不结?”姑射今日已经和十殿阎王啰嗦的够多了,转身便跨过了奈何桥,没再理他,往前线行去。烛龙一路跟着她,问了一句:“恶鬼尽数灭了会不会不妥。”姑射脚步没停:“自然不妥,天地有序,若是没有异常的鬼怪,协助他们收了就是。”

    至了阵前,见染了黄泉业火的变异恶鬼约么不到半数,姑射袍袖一拂,手上幻化出了霜魂剑,只是此时单独是银锋闪闪,并未点燃蓝光,想来地府兵将、府君、衙役皆与恶鬼混在一处交战,姑射应是怕误伤了友军,烛龙则催动法术开了传送门,号令了共工以及原先驻扎的水军过来协助。烛龙领兵是英勇无敌,片刻便将战场收拾的妥当,不少本来无害的冤魂被俘,待十殿审判后,可重新投胎入轮回,而染了业火做了恶的,一些被姑射当场诛灭,一些则被收了监,投入十八层地狱偿还恶果。

    十殿阎罗归了位,各自拜别了便回了洞府处理余下的,那秦广王有些怕了雪神,欲言又止的样子,姑射收了神剑,瞥了他一眼,虽没说话,但脸色是:不必多问了,退下退下。烛龙还在与共工清理战场,查点人数,关怀水族战士伤亡情况,也录了军功贡献,抬头忽瞅见姑射一道白影,往方才那缺口处飘回去了,便与共工详细交代了许多,共工点头示意明白之后,烛龙便追了过去。

    回到方才填补过的地方,姑射正伫立在冰前十分严肃,正在结印。只见姑射先极快的捏了个诀,口中振振有词念动了法术,瞬间两道蓝光进到了冰中,又忽然光芒一窜,姑射双掌合实又分开做兰花形,发动了神通,竟在缺口处印上两道交叉的光环,一左一右圈住了先前填补的冰锥,环上浮动着蓝色的咒文,姑射极其快速的念着咒语,光芒逐渐加强,姑射语气越重:“今吾姑射,冰雪共主,如是我言,封汝为恒,雷火不侵,风水不融,是大神明,是无等等,如律行令!”待最后一句念出,两道光环“砰”的一声已勒在冰山上,没有方才那般刺眼了,但光芒如心跳一般律动的闪烁着。

    姑射结完封印,竟有些体力不支,脚下没能站稳晃了几步。烛龙方才不敢打扰,见到此状,情急之下呼了一声,迅速跑到她跟前扶住,只觉得姑射靠在肩上柔若无物,也像个雪白的羔羊,烛龙见旁边有一石台,便扶着她过来坐下。烛龙双手扶住她双臂,蹲在跟前,十分紧张的看着她,只见姑射脸颊苍白,唇无血色,有些气喘吁吁,坐定之后却突然半睁了眼睛,樱唇轻启,声音微弱的说道:“别瞧了,我没关系的,你帮我,把方才那秦广阎王叫来,我要嘱咐几句。”

    她这般摇摇欲坠的,烛龙哪里舍得脱开手,便隔空开了个门,对方才前线那边大喊了一声:“来人,请一殿秦广王过来!”那秦广王正在调度地狱安排,离得并不远,遥听得此话,速速钻进门里,瞬间便到了烛龙跟前,烛龙示意秦广王上前来,姑射缓缓说道:“冰上我封了两道印,至少可保持万年不消融,若是有办法,去取来地底熔岩,浇灌在此处效果更好,这冰山不比寻常,风雷电火,皆不畏惧。”秦广王拜谢后便速速遣人去地狱深处取地下岩浆了。

    烛龙见姑射半天没有缓和过来,有些着急,想将她靠在岩壁,自己去找白龙问问,但刚要撒手姑射闭着眼,似乎知道他要离开,便轻喘了几声:“结印一道便消耗的多,今天结了两道有些虚弱,歇会就好。”说罢便几乎昏了过去。

第二十章 水族出征

    四下查看了环境,只觉得地府阴气甚重,烛龙见她昏沉,实在不放心放她一人在此,也不放心共工那边的军务,略一顿挫,思量之后,便一把横抱起姑射的纤腰,让她倚在胸口,任她在怀里沉沉睡着,随手又开了回海面驻军营地的传送门,缓缓走过去,轻轻将她放在军帐榻上,又取下自己的外衣为她盖上,自己则摘了甲,坐阵在主帅席位上。

    约么两个多时辰过去,已是天黑了,凡间是朔月,不知是月初还是月底,无什么亮光。姑射只觉得周围有些人声,嗡嗡的低语,不吵却也很奇怪,便猛地睁开眼睛,缓缓坐起身来。“神尊!”说话的是白龙,见姑射神力复满,十分喜悦,在榻前深深一拜。姑射还有些迷糊,瞧准了是白龙便让他起身了,又往旁边一侧瞅,站了个鹤发童颜的老人,不曾认识,倒是烛龙还在帐前沙盘处和属下讨论事情,刚才的人声应该是他们几个,四五个大男人,声音算小了。

    烛龙那边正商量着拔营的事,听白龙喊了声“神尊”,想来是她醒了,一边商议一边频频回头往里瞧,几位将领也是水族、龙族的亲信,十分识趣,迅速商议决定好了便告退了。

    烛龙穿过屏风儒雅的走了过来,自方才姑射昏过去时,那身华丽法相便早收了,此时已回到了一身素衣模样,头上也无半个珠翠,略是云鬓偏斜,十分慵懒可爱,正披着烛龙的黑袍坐在榻边上,衬的面容雪白。“这位是药王殿的医圣张仙人,方才请他来为你诊治,你现在可好?”烛龙立在榻前关切问到。姑射柔声说:“岁数大不中用罢了,麻烦人家做什么。”说罢便向医圣还了礼,吩咐白龙送张仙人回天宫去,并让白龙也回神雪宫休息。

    帐中无有旁人,烛火闪动,二人四目相对,姑射目光有些躲闪,烛龙也觉尴尬,便转身轻轻也在榻边坐下,和姑射并肩隔了大概两尺,双手搭在膝前,缓缓说道:“方才你沉睡时,我探你额头冰凉,手上脉搏都没有了,吓的我魂要散了,赶紧找来了他俩。”姑射淡淡一笑:“我是雪山的化身,我没有心,也不用心来跳脉搏。”又缓缓接着说道:“上次第八重天破了,也是这般补的,结印有些费力,法力回满便好了。”烛龙一直扭着脸瞧着她,今日的仗她出力最多,卸下兵刃,这一颦一笑,样样都坦荡大方,心里不禁在想:眼前这没有心的,比天庭那些用了心的,实在是云泥之别。

    烛龙见她无碍,叹了口气说道:“你睡着时,我与巨灵神问了南海周边几地的情况,方才和水族的几个将领商量过了,半个时辰后拔营,南赡部洲和东胜神洲①有几个城池沦陷,火神祝融去了东边,咱们离南边近,那边敌情也最重,需要去支援。”姑射竟然十分高兴的“嗯”了一声。“你若没歇过来,且在这里再歇一会,我们到了之后选址扎营,我开门到此处,你过来便可。”姑射盯着烛龙明眸一眨,打趣着说道:“瞧不起我吗?一起走吧。”

    半个时辰的功夫,全体已列阵整齐。受伤的战士,方才张仙人在的时候就帮忙换药医治过了,重伤的已送到就近的水族家园休养,杂役士兵也已打包归置好了军粮营帐、桌椅板凳,共工也领了几位军衔高的在清点人数,烛龙已披好了甲,扶着腰间的宝剑立在三军之前。

    待核对过后,烛龙大步上前立在高处,呼喊道:“将士们!如今海底缺口已填,南海已太平,你们的父母妻儿已高枕无忧!但东南两洲的生灵,依旧被恶鬼践踏,接下来会是硬仗,有没有不敢去的!”台下将士用刀柄拍打着盾牌喊道:“没有!”烛龙巡视了队伍,轻轻拍了几个士兵的肩膀,十分威武,继续喊道:“黄泉恶鬼并不足惧!可怕的是心中恶鬼!它使你懦弱,使你胆却,使你眼睁睁看着,看着生我们养我们的土地和海洋,化为乌有烧做灰烬,我们要与他们斗!我们要与自己斗!有没有怕的!”瞬间是士气高涨,群情激昂的喊道:“没有!”烛龙将腰间宝剑猛的拔出,剑指苍穹,天上便雷声一震,烛龙应声喊道:“水族官兵,听我号令!开拔!”说罢,烛龙列在最前,带领军队整齐行进,一路往北,行出了这驻扎海岛,士兵们追随烛龙纷纷化了原形,在海里游的飞快却十分规整。

    姑射腾了白云跟在队伍一旁,飞在海上空,海里的烛龙慢慢从队首绕至旁侧,浪涛间腾空飞起,水珠顺着鳞片和龙须滴落回海面,宛如断线的珍珠,龙角一摇甩干了水分,对姑射说道:“上来!”姑射没管他,依旧是踩着自己的云彩,烛龙突然将身体变得更加硕大,肩背处甚宽,约么有几十米,身后的龙尾已在云中隐匿不见,可谓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又突然扶摇直上,往高处一托,便将姑射脚下的白云抗在了肩上。

    姑射只好散去了白云,立在这黑龙后颈处,又往龙头上挪了几步,烛龙腾的飞快,两侧的风呼啸而过,吹拂的姑射的衣纱如烟雾一般飘摇,姑射索性扶着龙角,垂足坐在烛龙左耳畔,喊了他一句:“你这般痴傻大个!风带气团全都叫你搅和乱了,真是难看。”烛龙闻此竟然故意憨笑了一声,将身形缩回至原先的灵巧大小,约么宽四五米,略一侧脸对左边的姑射说道:“你能看见风吗?我以为只有龙族和羽族能看见风的颜色。”姑射轻轻抚摸了他的左耳,又揪起来对着说道:“当然能看到,风是我和祝融的冰火法术爆炸生成的,我怎会不知。”烛龙听罢,只觉得左边耳朵被摸的痒痒的,便用龙爪搔了一下,悄声说了一句:“你今日真是亲切。”

    姑射自顾自的嘟囔了一句:“你这嘴生的真好使,行军打仗好用,拈花惹草也好用。”也不晓得烛龙听没听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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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南赡部洲,西牛贺洲,地名,与北俱芦洲,东胜神洲,共同出现在《西游记》中,传说上古时的大陆。

第二十一章 一波平息

    南赡部洲水土丰美,植被茂盛,照北俱芦洲的苦寒样子,不知要高上多少层次,也难怪鬼怪们在这里占山为王。清晨,烛龙带水军找到了南洲的营地,是巨灵神的副将来接的,巨灵神竟正在一旁,帮伙夫烧火,过了会才擦手过来,水军已被副将安顿下来。

    “神尊!神君!”行拱手礼的面色青灰,身形是个巨人,像个石塑,说话也瓮声瓮气,音似洪钟,乃是巨灵神没错。“水军按令到了,夜行了十万四千里,当前战事如何?军事安排如何?”这巨灵神是石头做的,脾气和姑射一样,烛龙自然学会了直来直去的说话。

    “这边远离海底源头,染了黄泉业火的鬼剩的不多,以足够数量的兵力强行合围碾压即可,且等你士兵整顿一上午,下午开打,速战速决。”巨灵神说罢便展示了战事沙盘,南赡部洲一共被占了四个地方,烛龙的空间传送法术能帮上大忙,目前兵力总数完全足够,若能分四股同时击破,可防止四个敌营串联互助。

    姑射在一旁静静听着他们讨论,只默默记住了要点,并不言语。烛龙则谈起姑射在南海诛灭恶鬼的事,正说到激动巨灵神却突然将桌子一拍说道:“不行!我不用他们!”烛龙怒而起身,剑眉一拧说道:“拍什么桌子!她一能当百,恶鬼源头才迅速平定。”巨灵神鼻子哼了一声,把脸一扭说道:“我可是领教过祝融帮的倒忙,一刀劈下去,将士根本避让不及,差点把我全军都烤熟了,我把他哄走了,东胜神洲自己干去了,看平定之后我怎么参他一本。”

    姑射倒是不气,平常说道:“他是他,我是我。”巨灵神吹胡子瞪眼:“你们三个古神,我是敬的,只是出手太狠辣,我没见过祝融有分寸,不行就是不行。”“小心些就是了,你见过我,方知分寸是有的。”姑射说到。巨灵神也是想着快些战胜,只得说道:“你若伤了自己人,马上退下,这是陆军我是主帅,莫怪小神我无礼。”姑射“嗯”了一声便拂袖出了营帐。

    午时三刻,水陆两军已点好了兵,分为四队列阵整齐,巨灵神还是当着面念叨了一句:“烛龙,要不你的水族两队合二为一,让姑射神尊自己去攻西北那个点。”姑射叹了口气说道:“可以。”说完便腾云往西北走了。烛龙不太高兴但又不好战前两帅不和,当下要领好两队水军出击,也分不开身来照看姑射,心里暗自骂了巨灵神几句,烛龙这些天也终于参透,依姑射这个性子实在不应该来朝堂。

    烛龙利用传送法术,同时领着水陆三队出击,恶鬼数量多也难缠,一番胶着激战,尚未顾及到姑射那边,但还是不大放心,时而手边没敌人了,开个门看看西北区,也没听见什么响动。一个多时辰的硬战,三个点才终是拿下,烛龙急忙开了门过去寻姑射,只见四下什么都没有,鬼怪也像是蒸发了一般,只好先回营。

    待回了营,收了兵,烛龙将主帐帷幕一撩,不出所料,恰恰姑射在营帐内喝茶,自斟自酌,悠闲自得。“巨灵呢?”姑射瞧着烛龙问到。“点算陆军呢,你那还顺利吧。”烛龙将佩剑往桌上一放,浅浅一笑便落座,姑射“嗯”了一声,给烛龙也倒了一杯。其实巨灵神也不是有意排挤,但有些偏见,姑射都明白只是不愿意计较,刚好心里也不愿意诛灭这么多魂魄,所以也算顺意。腾着云一去一回,霜魂剑召出来一明一灭,也就是两刻钟的功夫。

    姑射手里握着空杯转了转,说道:“结束了吧。”烛龙笑了笑说道:“结束了,待会和巨灵神一起整理一下文书工作,回朝复命就可以了,给你多写上几笔功劳,雪灾的事应该可免。”姑射却冷冷的说道:“我是说你我,结束了吧。”烛龙不明白,这两天刚觉得相互了解的多了,心里越来越温暖,怎么突然这般泼冷水,便问道:“你什么意思?”姑射眉目向下一扫,只是盯着手里茶杯说道:“回朝只怕我不会太平,想来刚回来几天就这般的波折,离我远点吧。”听完这话,烛龙反倒是笑了几声:“我不怕这些,只怕你不再理我了。”幸好巨灵神进来,姑射接下来真不知该如何和烛龙说才好。

    巨灵神这次没怎么折兵,十分喜悦,拿来了奏报摊到烛龙面前,又拉了凳子坐在两人之间说道:“龙君,来来,咱们一起写一下,你看看怎么开头。”烛龙拿了递过来的笔,斜眼瞧着姑射在一旁枯坐,也只得凤目一回低头写字。

    巨灵神只中间补了几笔,便完成了这份,又额外写了一本指责火神伤人的,随后将两本奏报握在掌中,大手一拍便是一道黄光飞升出去,想来已上达天听了。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天庭便来了人,宣三人面圣,烛龙开了门,巨灵神便一头扎了进去,烛龙伸手去拉姑射进来,却只是抬着手凝在空中,没有回应,姑射自顾自的进了门,头也没抬。

    天帝太昊已正襟危坐,宝座旁放着方才巨灵神的两本奏报,面色稳重难以捉摸,见三人已到便起身说道:“卿家披甲,又平乱辛苦,礼数免了。”巨灵神和姑射便真的没拜,烛龙虽是披甲还是致了礼。

    “巨灵神,火神祝融方才也已德胜回来,南赡部洲与东胜神洲祸患都已安定,与你知会。此次守土有功,上报也及时,日后要常持此态。”天帝十分满意的说到,巨灵神却憨声回话:“谢陛下勉励!只是祝融伤了我的士兵,此事如何处理。”天帝眼色转阴,嘴上却还是笑着说道:“祝融神功盖世,一时误伤,无心之失,不过我已罚了他一月俸禄,填补到陆军物资中作为补偿,此事先这样,你也辛苦,卸了甲胄回洞府歇着去吧。”说的好听也便是找由头将巨灵神搪塞一番,赶出殿去罢了。

    此时殿上只一东一西站着烛龙和姑射,天帝缓缓步下王座,行至姑射跟前说道:“你平乱也是功劳,但雪灾确实大过,寡人近几日收了凡间上千份奏报,皆是因雪灾造成的连带祸患,不罚你不足以平怨言。”

第二十二章 水深火热

    姑射倒是意料之中,略一颔首,问道:“怎么罚。”天帝示意了一旁的传令官,高声念道:“拟旨:神尊姑射,玩忽职守,以招大祸,暂免去雪神之职,贬谪人间九九八十一年,历便人间疾苦,偿尽业障,再复其位。”“臣领罚。”姑射低头一拜,答的爽快干脆。天帝随后便命传令官,拿着诏书去请司天监的两位司命了。

    殿外已暗暗藏了些侍卫,姑射坦然立在殿上,烛龙却咣当一声跪在地上,身上的金甲颤栗,双手抱拳言道:“八十一年,陛下为何如此重责,凡间雪灾是因姑射法器被人动了手脚,原因依旧扑朔,怎可这般不辨是非就草草判决!”天帝面色沉了下来,迈步到烛龙跟前,逐句声音渐高:“寡人不辨是非?雪神降下雪灾,不罚她应该罚你吗?是啊,迷恋于你,以至于盲了眼睛!”听到天帝这般,烛龙竟直接触了天颜,要顶撞起来:“与此干什么关系!你...”

    “别说了!”姑射急忙打断了烛龙的话,与天帝说道:“臣领罚便是了。”“你的意思,是领罚,却并不领罪是吗?我看你久居雪山,是不知天高地厚了!”天帝冷笑了几声,怒火中烧的说。姑射却只淡淡说道:“司天监何时来,臣只求速速受罚。”遂了姑射的愿,大司命、少司命①恰巧已被归令官传诏,已行至殿外,正待听宣,传令的归令官躬身进到殿门,正要请示,只听天帝气恼的指着姑射说道:“司天监进来!把姑射带走,劫难编排好了今天就贬下界去。”又袍袖怒得一摔,背过身去呵道:“寡人见胜仗本不想重惩,但你狂妄放肆,目无尊卑,来人!再拟一道旨:海神烛龙,即刻收监天牢,择日,历七七四十九难,修不圆满不得归任,此前由共工代行职责。”说罢殿外的侍卫便持着长矛冲进来,为首的三四个人想架住烛龙,但烛龙天生神力哪里是吃素的,腰膀一振,皆是难以近身,但队伍中的将领从怀中取出一宝物,往烛龙身上一套便任凭怎样扭动也挣扎不开这金色绳索了,这乃是捆仙索,似是一开头就准备好了这一刻。

    这是姑射第一次失态。大司命少司命方上得殿来,谦恭平和,刚要请姑射到司天监等候。但姑射突然瞧见烛龙被紧紧锁住,满地打滚,又试图化龙钻出这圈套,却无论什么身形,那捆仙索遇刚则刚,遇柔则柔,无论大小胖瘦,是牢牢套死半分空隙没有,烛龙更是被此物勒得吃痛,在地上呻吟,姑射急得喊叫“不要!不要!不要!”竟留下泪来,更是往侍卫那边冲过去,大司命与少司命急忙拉住了她,劝说她冷静。

    天庭是第九重天,早已没有了下界的天气与四季,此时大殿外面竟然簌簌的飘下鹅毛大雪。天帝与众天兵都有些惊讶,不由得出神一瞧,烛龙躺在地上,瞥见门外的状况,便化了人形挣扎着跪起身来。他眼眶通红,抬头瞧着姑射,也流下了两行热泪。

    雪神连心都没有,怎么会有眼泪呢,可分明就是一滴!姑射用手抚了下苍白的脸颊,又看了看院子里的大雪,眨了眨眼又掩面低下了头,雪便停了,若此时的隐忍能换烛龙平安,那姑射只觉甘之如饴,便向烛龙望了一眼,又摇了摇头,意味深长,随后转身向两位司命一揖自愿跟着走了。

    烛龙不再挣扎了,望着姑射和二位司命的背影渐行渐远,眼泪像雨点一般,连连砸在襟上,紧咬牙关,缓缓转身,向天帝一低头:“臣,伏法。”烛龙嘴上服软,心里却一直重复着刚才的场景:世上没谁能让我屈服,唯是你姑射,既然你我今日,都逃不过这天罗地网,那便一起忍着,只要不死,总有回来出头的一日,想来两位司命也是公正之人,不会苛待了她,也好。

    大司命和少司命其实分别是上古时天尊的笔与砚,天尊没了之后莫名得了灵力幻化成仙,所以现任天帝为了昭告三界自己既名正言顺,又尊崇古制,便将这协理天地周转,编排三界运势的责任让给了这两位,况且加上做文房的时间,两位司命甚至年长过太昊,当然是要册封的。大司命与少司命为司天监总理事,享尊位,但自愿不列入万神榜,专心调和阴阳与乾坤,不用上朝,和姑射一样,但他俩至少这万年来寸步未离过天庭,所有人都认识,说起来性格谦和,是两个翩翩公子,又是各种天气神的发令者,以及贬谪仙人的行刑官,司天监向来是门庭若市的。业余闲暇时候,尤其和烛龙相处的不错,少司命擅长草药调配,又经过酒仙杜康指点,酿得好酒,烛龙是十分贪杯之人,又辖着风雨雷电与日月,自然熟络,没想到今日竟这般相见,两位司命都瞧着于心不忍。

    烛龙已收了监,关在禁魔司,先前姑射住过的那间。捆着实在难受,便还是贿赂了之前的典狱,腰佩金刀的那个将领,叫他们收了捆仙索还了些自在。烛龙方靠着墙壁坐下,感受着姑射之前的感受,隔壁的饕餮见过烛龙,看已成了牢狱伙伴,喜悦的不得了:“黑袍的,你叫什么名字?你是不是姑射的相好。”烛龙本就受了天大的委屈,破口骂到:“腌臜东西污言秽语!你有什么资格提她!”饕餮倒是不气,青绿色的脸上一脸高深的笑容:“我比这天地还要古老,认识她久远极了,兴许比你都了解她,你信不信?”烛龙心里担心着姑射,也不知此时她在司天监怎么样了,偏偏这怪物左右提及,心里更加难受了,面容憔悴枯槁。饕餮也是看出来了,为了搭话解闷,主动自我介绍起来,活脱脱像个话痨的老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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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大司命、少司命,神名,屈原《楚辞》体系中,大司命掌管生死命运,少司命掌管生育与繁衍,在此引用名字,为男神屈原致敬。

第二十三章 一往而深

    “诶,你也不说你叫什么,我就叫你诶了。”饕餮唇角一勾,妖邪着一笑与烛龙攀谈:“诶,你怎么会喜欢姑射呢?心狠手辣的,你没见上古时候的她。”烛龙被烦的受不了,又确实不知道能做什么,便回了一句嘴:“怪物看来,心狠手辣,在我看来,便英姿飒爽。”“有意思,我在这关了许久,强拉着人学说话学聊天,你是最有意思的一个。”饕餮笑的前仰后合,又说道:“姑射我旧识,她就是个会走动的冰山,人也老实本分,上次我听你们谈话,意思可是叫人算计了?”烛龙面色沮丧,默默点了点头。饕餮来了兴趣,隔着笼子往烛龙这边凑了凑,打趣道:“那看来你是真凶,所以把她放了,把你抓了?”烛龙瞪了他一眼:“我怎会做这般勾当!帮她洗冤还来不及!只是她还没昭雪,我也被构陷了。”

    饕餮见烛龙说得咬牙切齿,不好意思大笑便用衣袖掩着,烛龙气恼问他:“你笑甚!”饕餮说:“哎,我关在这儿,眼见着身边的犯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听着各样的故事,发现世道换了一次又一次,以姑射本事,能把天都掀开,还居然这般老实的来坐牢,不好笑吗?当年天尊教化的好啊,原来姑射那么自由,如今却让责任套的死死的”

    烛龙就算担忧也出不去,竟与饕餮缓缓聊起许多,古时的事,姑射的事,时候也不知过了多久,少司命竟来探视,烛龙一见瞬间提起了精神,急忙问道:“司命!姑射那边如何?”少司命礼貌一揖:“神尊的凡间命谱已经写了开头,因为天帝震怒,这就要先行下界了,后续还需要三四天才能全部写完,所以我此行过来是为两件事,一是敬告烛龙兄,待编排好神尊之后,便该是您的惩处了。”烛龙哪里听得下去,少司命第二条还没说完,烛龙便暴跳如雷,且叫烛龙稍安,少司命又继续说道:“姑射神尊还算安好,已算准了你会这般,叫我转告你一句话。”

    “我这无转机唯有先走了,但你我不同,望你求得亲事,可免受折磨。”少司命重复,姑射如是说。听罢,烛龙在牢笼内冲撞折腾了许久,少司命劝说无果,也不忍看,便先出了天牢,想试试能否请示大司命让他们一见。

    烛龙望着眼前的青光栅栏,筋疲力尽的一瘫,靠着墙壁,低头扶着额。黑色是不显血污的,烛龙的衣袖上已满是伤痕,一条一缕的有些破破烂烂。“诶,你别傻了,不然我能关在这几万年吗?”饕餮蹲在自己的牢笼里,笑吟吟的劝道:“这禁魔司的青光围栏你当只是好看?这可是云中君设计建造的,不光烫人的狠,坚固不朽,主要是抑制法力,你省省力气吧。”见烛龙一旁喘息着却不说话,饕餮又言语道:“倒是,说是抑制也不万全,前几天姑射就在隔壁用法术打过我,但古神法力都是天赐,古怪多端学不来。”

    烛龙闻此,踉跄起身,撞不出去那便开门传送试试,不是那日见姑射也能用冰雪法术吗,烛龙不信邪,奋力的调动周身法力,一次两次,十次十一次,几乎要丧失了希望,同时饕餮毕竟是上古邪灵,竟借机诱惑了烛龙一句:“小子,要不我化了原形将触须伸过你那里去,你来借一下力怎么样,也把我弄出去。”就算再难,怎么能做这般倚靠邪神的事情,烛龙唾了饕餮一口,却脑海中灵光乍现。

    既然心念驱动不了法术,烛龙便咬破了手指,将咒语往左臂上逐字写下,又动了全部的力,怒吼一声,刹那是电光火石,饕餮看直了眼,隔壁的牢笼已空,后悔自己露相的早了,这个工夫烛龙已身至谪仙台外。

    天庭已入了深夜,谪仙台与羽化台一东一西矗立在烛龙眼前,一幽暗一光明差别巨大十分诡异,当年造这羽化台时,目的便是让新飞升的仙人们第一眼就看清不守天规的下场,毗邻造了这降罪用的谪仙台。

    树影婆娑,天上的明月照得通透,着实寒人心脾,谪仙台开外两三米处,厮人如雪,就在那里。烛龙顾不上别的,二话不说冲了过去,守着姑射的天兵一惊,这不是上午捉进天牢的烛龙吗!齐齐的将矛头指着他。烛龙却将袍袖抬起,悠然说道:“我是越狱了,但让我说上几句话,我便自己回去,通融一下,好歹同袍共事,为人品行是否能信得过我。”士兵中有水族的一人,率先直起了矛杆,晚上执勤的多数是位份低的,将领不在,也不是不能说情。

    明月在天,姑射在前,烛龙十分激动,竟然眼眶红了,落下泪来,不知道该从哪一句开始说起,姑射见他哭竟巧笑盼兮的说道:“水族泪多,我今日才学会流泪,很有意思。”说罢抚了烛龙肩膀一下轻轻安慰,但似乎摸到了手臂外侧擦伤的血肉,猛的一惊急急将烛龙拉过身前细细查看,月光下,袍袖已不成样子,露出来的皮肉千条万条,双臂肩背伤痕累累,姑射不忍相看,难过的问道:“你怎么出来的,把自己伤成这样。”

    烛龙自己抹了一把眼泪是泪中带笑的说:“撞了撞你那间笼子,有些痛。咱们不说这个了,我来就想和你说一句,上次去求公主是我自作聪明了,但我从未想过要靠娶公主自保,你忒也瞧我不起。”

    姑射嫣然一笑,今日笑的十分好看,眼里温柔,嘴角像是三月的春风,情深的却不张扬,又默默一低头从袖笼中取出一朵小花,放在掌中给烛龙看,是寿诞那日,烛龙为她别在鬓间的八重樱。

    烛龙明白了她心意,痛快笑了几声却又咬牙流了两行清泪,姑射将小花握在掌心,右手轻轻抹了抹烛龙的泪痕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反正和从前决然不同,这朵花像是在心里添了东西,让我有时难过有时欢乐。”烛龙一把拉过她的手,咬破了食指上的痂,轻轻写了一个龍字:“我会求大司命让我与你编排在一处,也求你别忘了我。”姑射开心的点了点头,也咬破自己手指在烛龙掌心写了一个姑字,便放开了他的手,望着他,笑着转身,纵身一跃,跳下了谪仙台。

第二十四章 在劫难逃

    “母后~”小公主倚在天后身侧撒娇,娇媚的像朵牡丹。“不行!你父皇的脾气你还不知晓吗?何况那烛龙对你就没有意思,我的傻女儿,你就算把他的罪免了,他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天后今日驾临了凤凰台,来与小公主精卫送些稀罕山珍,精卫却死命拉着,想让娘亲帮烛龙求个恩典,脱了这顶撞君王的罪名,帝后夫妻万年,天后重明娘娘,可是最深知太昊的人,太昊心思深沉,最重颜面,天后对此事是一口回绝。

    “精卫,你也不小了,不是我说你,法术修为当上上心呀,总是这般混着。”天后抿了一口茶接着说道:“再说了,天庭这般多的翩翩公子,你换个对你用心的,我为你安排就是了。”精卫见求而不得,软磨硬泡都是没用,只好讪讪的“哼”了一声,竟抛下天后独自回房间了,天后也感慨自己娇惯了女儿,摆架回宫了。但精卫并未死心,回屋找到前几日烛龙派人还回来的金牌,拿上金牌便往天牢去了。

    天后寿诞上一闹,天上现在,是个人便识得精卫公主刁钻,面上恭维迎合,心里却如遇瘟神,不过暗地里也会偷偷嘲笑。天牢的守军也不例外,前几日小公主被姑射冻在原地的窘态,门口的几个都是没忘呢,这就见小公主又驾到,急忙是讨好巴结,一路顺风的把精卫领到了天牢内殿的禁魔司。

    烛龙昨晚见过姑射后,竟然是高高兴兴的自己走回天牢的,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心没有得到姑射的回应,她先前百般回避,一直让烛龙以为自己是单相思,十分折磨,昨日才发现她只是感情迟钝,心窍照他人通的晚,她珍藏的那朵八重樱便是与他的共鸣,心窍通的再晚,也是通了,烛龙一下子豁然开朗,也不觉得身陷囹圄怎样苦恼了,再者,昨晚已向大司命少司命求了恩典,现在满心盼望着在凡间与她同行。

    烛龙回来后便再没理过饕餮那张青脸,枕着手臂靠墙躺倒在地,盯着手心里的字瞧,人间一去八十一年,前尘尽忘,又怎还会在人世记得他,但烛龙还是痴痴的笑了好几个时辰。

    精卫莲步轻移,瞧着已是天庭午时却周遭还是阴暗,不免一脸嫌弃,觉得脏乱,待入了禁魔司,跨过结界,瞧见烛龙正悠闲躺在笼内,不由得才笑逐颜开,问道:“你在这可好呀?”烛龙侧目一见,这衣裳如霞,满头珠翠,乃是精卫,便敛了笑容站起身来答道:“还不错。公主何事吩咐。”精卫靠近栏杆轻轻说道:“我愿拿这金牌,向父皇为你作保,只是你得...”精卫还没说完,烛龙便急忙打断,拱手一拜说道:“臣冒犯天威,理应受罚,还请公主转达陛下,臣一定好好历炼。”

    “你竟不愿出这天牢?”精卫眉头紧紧一皱,气的脸色通红:“我听父皇说,你过几日便要被贬下界,你当真不怕吗?”精卫这次来又是逼婚,烛龙哭笑不得,竟缓缓坐下说道:“枉费公主屈尊来此处,臣命贱不敢高攀,贬就贬了,日后回来,自会对陛下再效忠心。”精卫与他说不通,旁边的饕餮瘆人的笑着打趣道:“公主殿下,你把我保出来吧,我什么都愿意。”说罢便是一通嘲笑,精卫气鼓鼓的出了天牢,直奔天宫过去。

    “父皇~烛龙欺负女儿!爹爹可要做主啊。”天帝正在凌霄殿的后殿批阅奏章,精卫平素里出入都是不必通报的,归令官识相得很。只见天帝已换了常服,卸下天子冕旒,手中将笔一搁担心的问道:“昨夜奏报说,烛龙逃出来天牢又自行回去,我以为他只去了谪仙台看姑射,难不成还惊扰你了?”“什么?他逃出来去看姑射!”公主惊讶,气恼的往天帝案前一座,继续说道:“我巴不得他来找我呢”说罢便一五一十的重现了方才在天牢的场景。

    天帝听罢笑了一笑说道:“烛龙要真有此觉悟也还不错,待他俩重回仙班,只要规矩本分,还是可以复为原职的。精卫,不是父皇说你,你贵为天界公主,以后不得再与烛龙纠缠,传出去有损颜面。”精卫心里怨父亲:颜面颜面,这些年从未拂过自己的意思,今日倒是嫌女儿丢了颜面,只觉得和父母都说不到一块去,真是自讨无趣,便将红衣一拂回了凤凰台,自顾自的想法子去了。

    神雪宫内,白龙锁好宫门,在屋内擦扫归置,姑射没什么显贵的物什家当,陈设极为简单,一点没个神尊的样子,屋内一张琴桌一张素琴,琴还是从姑射山抱过来的,再旁边就一张方榻一条几案,虽然东西不多,姑射却是个随手乱放的主,白龙瞧着先前主子没看完的那部书,斜扣在几案上,便取了一角白纸夹在其中,妥当收好,想到这样姑射回来便能接着看了,便不争气的红了眼眶,心里十分怨恨,怨自己当时没看好家门,才遭了设计,怨天帝存心不公,有意为难,也怨云中君,怨烛龙,怨大司命和少司命。

    回想昨日,白龙还像个孩子一般,在神雪宫等姑射平定战乱回家,却是晴天霹雳,来的是少司命,方知道烛龙收于天牢,姑射羁押司天监,已双双蒙难。之前姑射不愿上朝,在姑射山时,白龙就没少往司天监跑,有时送雪令的法术枭鸟来迟了,或者被气流吹散了,白龙便来再取,有时是姑射降雪回来晚了,奏报需要速速寄出,白龙便去送信,这万年间,来来往往,与司天监交情很是可以。

    少司命是来替姑射安慰一下白龙的,转达了姑射叮嘱的三四条事宜:收好乾坤袋,收好袋子里的雪华,守好家门,多助雪女,旁事无需担忧,此去两三月便回。姑射说的好轻巧,但连少司命都面色难过,白龙也十分担忧的询问:“司命,此去凡间,神尊会不会很危险啊?为神时都能被陷害,为人时又该如何防备呢!”少司命却不小心说漏了天机:“我师兄大司命占卜过了,姑射命中有此一劫术必须要应,完成后正果修成,获得全部能力,便登峰造极,神法可通天;但若未能完成八十一年,便可能神形俱灭,所以变化不定,喜忧难料。”

    白龙闻此,扑通跪在地上,恳求一同下界,辅助神尊,少司命摇了摇头说道:“此时不可,但若必要时,我自来找你”顿了一顿又对白龙说了一番话,白龙才放下心来,少司命悄声说道:“天帝之前说烛龙历劫难四十九桩,但没明示,所以一人单独历劫,还是与姑射两人共同,我们可自在编排。”

第二十六章 无事生非

    “可是娘,父皇也出门打仗啊,也穿铠甲拿宝剑的呀,难道父皇不是君子吗?不是大英雄吗?”金风的话把姚夫人逗笑了,杨家三代确实皆是文能提笔,武以立国,当今陛下也是浴血征战的铁马男儿,平北周南陈一统两岸,这孩子说的倒也没错,可姚夫人还是柔柔说道:“小风,只要心有正气,无论拿不拿剑都是君子,都是英雄,遇事不能与人斗狠,要与人斗智,明白了吗。”小金风苦恼的点点头又摇摇头,他还是个五岁的孩子,哪里懂得了这些,姚夫人也笑了,随手从桌上摘了一颗葡萄,剥好了皮放进他的口中。

    “呦!还与人斗智,是想与本宫斗,还是想与太子斗啊!”皇后自然是可以随意出入的,凌波殿外的小婢通报不及,皇后便已闯进了内殿。姚如夫人见皇后来了,便急忙将金风放下,起身让开主座,在旁深深的给皇后福了一安,皇后将衣袖一振,往主座落了座,还是紧追不舍的逼问道:“小孩不会说瞎话,你说,你娘教你什么了?与谁斗啊?”小金风一向不喜欢皇后,粉白的小脸拉的老长,躬身拜了一下头扎的很低:“禀告皇后娘娘,没教什么,是金风书读不懂来请教娘。”

    “呵!请教你娘?有尚书房不去,偏偏守着你这个狐媚子娘请教,能学出什么好学问来。”皇后这话说的刺耳极了,可金风才五岁,不懂什么是狐媚子,便抬头傻傻问了一句:“皇后娘娘,什么是狐媚子?”可是给皇后笑得前仰后合失了仪态,说道:“你娘没教你什么是狐媚子?狐媚子就是用身体用美色勾引男人的妖精,妖精你知不知道是什么呀?”金风转头瞧了一眼姚夫人,姚夫人黯然双目垂泪,却不说话,金风见了,小小年纪竟然怒火顿起:“我娘哭了,不许你欺负我娘!”皇后又故意笑着逗他:“我就欺负,你能怎样,我是你的嫡母,按理说你应称我为母后,哦对我忘了,你是野孩子,压根就没亲生的爹娘,叫不叫的,就算了。”

    “皇后娘娘,怎能当着孩子说这个!太过分了!”姚如夫人终于还了句嘴,眉头一拧,将孩子护在怀里,但金风还是瞬间便被吓得哭泣。皇后从座上起来,凤眼一瞪说道:“我今日来凌波殿,本是来体恤关照一番你母子的,但你却不识好歹,一个媵妾,封你叫夫人你便以为自己真是夫人了吗!感与我顶嘴,来人!掌嘴!”说罢,皇后身边的两个壮实的侍女便一前一后站到姚如跟前,一个将她双手反着架住,另一个先是将杨金风推翻在地,又迈步上前去扇了姚氏两个耳光,姚氏文弱,两个耳光扇的嫩脸生疼,还振的耳朵嗡嗡作响头晕目眩。

    金风噙着泪,眼见母亲受辱,气愤填膺,从地上爬将起来,瞧见皇后身边的御前侍卫腰间有把大刀,便猛地往侍卫身上一扑,单手便将刀拎了起来瞪着皇后说道:“心有正气,保护我娘,拿剑也是君子。”正是方才姚氏解释的那一则。

    那侍卫也惊了,这佩刀有四十多斤,别说寻常五六岁孩子,文弱些的男子也提不起来啊,竟被个孩子这般单手夺了去。那还得了,御前侍卫急忙空手抢下刀,这孩子力气大得很,费了一番功夫,但侍卫也庆幸,幸好这二皇子没练过武,一没招式二没防备,不然今日可是托大了。

    “反了你了小崽子!敢拿刀指着本宫,你那是什么眼神,要杀我吗?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把杨金风给我捆起来,带到我两仪宫去,打二十杖三天不许吃饭!养母姚氏教育无方,掌嘴一百!”皇后说罢,身边的侍者忙了起来,那杨金风平日不显山不漏水,倒是天生神力,刚一捆上便使劲挣脱,像是疯了的野马,最后被四五个侍卫按在地上才挣扎不得,只是哭喊。姚如这边被打的天昏地暗眼冒金星,但只听得孩子哭喊便如同万箭穿心,竟一时晕厥过去倒在地上。皇后也吓了一跳,姚氏体弱多病,素来有心口痛的毛病,所以就更显得如西施般娇媚,今日若是一时熬不过掌掴,死在了此时,岂不赖上了自己,便也顾不得捆杨金风了,立马收了倚仗出了凌波殿,急忙返回自己两仪宫好撇清关系。

    待姚如夫人醒来时已是过了晌午,皇帝正坐在床尾拉着她的手,金风则搬了板凳坐在床下,小手扶在床沿紧紧盯着自己,一双眼睛已消了红,却依旧肿的叫人心痛。见母亲醒来小金风急忙叫了一句:“醒了醒了!”皇帝十分关切的往近处靠了靠,见姚姬苏醒喜不自胜,轻轻将她扶了坐起,还没等姚氏开口,皇帝说道:“小如,今日幸好金风跑来叫朕,皇后过分了,险些害了你与孩子。”“妾是庶,皇后娘娘是嫡,不敢责怪娘娘,金风也没事,谈不上害。”姚夫人淡淡答到。

    “金风是好男儿,打,便挨下来,自然没什么妨害,朕说的是你肚子里的那个。”皇帝喜上眉梢面带红光,姚氏也十分惊讶,竟一时错愕没反应过来,皇帝见她竟不知便又说道:“你有孕了竟然不知吗?可真是粗心,方才太医告诉朕时,朕真是喜不自胜,这些年本来以为你体弱,朕已做好准备,就算你不为朕生子,朕也会爱你善待你的,但没想到,真是老天保佑,让你有了孩子。”金风听到此是高兴的,但心里有些酸楚,便小手一拱贺道:“恭喜夫人!”

    “金风,你刚才叫我什么?”姚氏眉间一锁急声问到。金风再也绷不住眼泪了,小手擦着眼泪说道:“皇后娘娘说我是野孩子,父皇和母亲现在有亲生孩子了,我是不是不能叫您娘了。”随说着是越哭越伤心,呜咽的囫囵说不清楚,竟把一旁的皇帝逗笑了:“金风,你永远是我的儿,永远是我大随的二皇子,听明白了吗?这傻孩子。”姚氏轻轻拍了拍金风的后背,听到这儿,金风一会就止住了哭声,笑嘻嘻的喊了一声“娘”。皇帝爽朗笑了几声,又缓缓严肃的叹了口气,说道:“为了怕皇后再相为难,我特意叫皇后来负责你的饮食起居,出了任何差池唯她是问,你安心养胎即可,但自己也多防备着,毕竟当娘了,为自己,也为两个孩子。”

第二十七章 覆巢完卵

    皇后独孤氏是个奇妒之人,可以千古传名了,其实皇帝杨如坚是开国之君,勤勉至极,本就不是贪恋美色之人,这些年一共就几个妃嫔,只手可数,还让独孤氏逼疯的逼疯,赐死的赐死,几年间竟然只剩下一个姚氏,至于子嗣,加上养子金风,甚至也把皇后的外甥女李晶卫算上,后宫一共只此四个孩子。

    皇帝也是有口难言,独孤皇后的亲爹独孤无信,为大随立下了汗马功劳,当年身在前朝时作为宰相,从中策应釜底抽薪,才有今日杨氏的天下,撼动不得。若非皇帝心生一计,故意将有孕的姚如托付给皇后照顾,更是在前朝夸赞皇后贤德,爱护妾室爱护庶出,树为母仪典范,恐怕姚氏的亲子杨晋风也长不到六岁,可偏偏是这六年的风调雨顺让皇帝放松了警惕。

    晋风晋风,与二皇子金风韵音相似,做兄弟讨个读音巧妙没错。可细细思量,太子只得了个广字,一个庶出却得了晋字,晋字寓意高升,升什么?为太子吗?想鸠占鹊巢不成?皇后已隐忍了许久,只待一个机遇。

    恰逢突厥来犯,敌军势猛实在难守亦难攻,朝中几位大臣包括独孤无信,联名拟了请战书,文臣只会嚼舌根,请的不是为自己,而是请陛下亲征。话是没错,圣驾一到定能激发众将斗志,再者杨家本就是马上安邦刀下定国以此起的家,皇帝当年也是前朝的骠骑将军,自然能手到擒来,绝不是虚张声势。

    听闻父亲要上战场,金风激动的不得了。只是可怜金风今年十二了,母亲自他五岁时目睹了那般神力,便实在担心他是个贼盗之子,无力抚养才抛弃河中,便一直只叫他念书,想改了他的心性,见他但凡手上拈一枝枯枝都要严管,生怕他惹是生非,一心想他能儒雅风流,将来做个逍遥王爷,永不问刀兵,永不入苦海。其实姚氏对亲生的晋风也是如此要求,还有现在肚子里八个月的这个,她是个妇道人家,只盼着孩子们平安长大,日后能见他们娶妻生子,如寻常人家就好。

    行军打仗,少则几月,多则几年,毕竟杨广风居东宫,是太子位,今年也十五了,皇帝便责令其代为监国。送行之日皇帝点了亲兵,列了阵仗,着金甲金袍朱红披风,好似天将下凡一般威震四方,但瞧见最爱的姚姬挺着硕大的肚子,估摸是赶不上瞧这个孩儿降生了,心里有些不舍,拉着姚氏说了好久的话,好似他们才是夫与妻,皇后在一旁看在眼里,咬牙只是陪笑脸,担保着自己会照顾妥当,皇帝才放下心来北上出兵。

    待出城的铁蹄烟尘消尽,送行的百官尽数出了皇城,皇后笑得才是真正开心,她放肆的大笑特笑,凄厉可怖,姚夫人着实害怕了,回望了一眼宫门已紧锁,四周阴诡之气聚拢,不知何时围上来的侍卫有十几人,将他们母子三人团团困在当中。太子杨广风瞧了眼皇后,皇后才止住疯人一般的笑声,太子缓缓的严厉说道:“本王的太子绶印失窃了,方才在凌波殿搜查出来的,真是枉费父皇对你们母子的一番宠爱,刚是御驾亲征便急着变天吗?”凌波殿中一婢女竟然十分配合的捧着印章从太子身后出列,跪在一旁假惺惺的说道:“奴婢从凌波殿取出的,事情重大不敢隐瞒,请娘娘,殿下,姚夫人过目。”

    “信口雌黄!我们偷你印章作甚!”金风向前走了几步,用手指着太子哥哥的鼻子争辩到,姚氏却将他轻轻拉了回来,沮丧的说道:“金风,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太子嘴角一勾阴险笑道:“不反抗便认了吗?”只见太子将手一抬,四周侍卫便得了号令:“三皇子杨晋风盗取太子绶印,欲意谋反,就地扑杀!”声音方一落地,几个侍卫便将晋风从姚夫人身后一把拽了过来。

    姚氏惊慌失措,已顾不上有孕在身,急忙与他们争夺着孩子,金风力大,几个大人竟争不过他,渐渐将晋风拉扯了回来,将弟弟护在胸前,皇后见侍卫这般窝囊,如阴影一般猛地走了过来,抬腿就是一脚,正中姚氏肚子并将她踢翻在地滚了老远,命令道:“把这个贱妇给我乱棍打死!”说罢,侍卫们的棍棒便如暴雨一般打在姚氏身上。

    金风顾不得两头,见母亲遭到毒打,只得右手拉着弟弟,又将身体扑在母亲身上,任凭棍棒相加,打的金风是口鼻流血,也如磐石一般寸步不移,姚氏哭喊着,躺在地上搂抱着两个孩子,母子三人紧紧的抱在一起。

    但太子只觉三人麻烦,冷冷一笑,示意侍卫先闪身让让,随后一个健步冲上前,拔剑便是一斩,刹那间金风拽着弟弟的右手已鲜血喷涌,齐腕被斩断,金风剧痛不已口中喷出一大口心头热血便昏厥在旁,再也护不住母亲与弟弟。姚氏已披发覆面,满身血渍,见金风断肢,幼子晋风被太子拉了过去,也不顾腹内绞痛,拖着一道血路向晋风爬了过去。

    晋风正被太子单手掐着脖子拎在半空中,“殿下,求求您,放我们出宫吧,我们永远不会再回这紫微宫,您是随国未来的君,晋风绝不与您争抢大位。”姚氏迟缓的爬到太子跟前,抓着太子的鞋子苦苦哀求。“拿开你的脏手,把我儿鞋袜都弄脏了,还等什么广风,杀了那个小畜生。”皇后上前来一脚踩在姚氏头上又辗了辗,又急吼吼的对太子说到。

    太子迟疑了片刻,姚氏已被折磨的奄奄一息,染满了血的手拽住了他的衣袍,她已绝望了:“杨广风,他是你的兄弟啊,求你,求你不要做这丧尽天良的恶事啊!”“兄弟?哼!”太子迎着风便是手起剑落,晋风小小的头颅滚落到姚氏身边,鲜血喷了太子满面,食人魔鬼也不过这般,他也已杀人杀的起兴,张着血盆大口说道:“媵妾生的兄弟,我以此为耻辱,与你儿地下作伴去吧!”说罢便狠狠将剑从姚氏背心刺入。“我诅咒,你断子绝孙,随国三世...而…亡!”太子见被姚姬这般咒怨,一时从杀人的疯魔中被拽了出来,心生了惧怕,急忙将剑又拧上几拧想让她赶快闭嘴。

第二十八章 八字界碑

    乌鸦在紫微宫盘旋了许久,聒噪的厉害,皇后见太子有些愣神便教训道:“无毒不丈夫,黄袍从来都是白骨织就的,快些回去收拾一下仪容,下午还要受百官朝见,不能让人瞧见你这个样子。”太子神态恢复,向皇后一揖轻轻问道:“母后,若是父皇或者前朝有人问起来…”皇后厉声呵斥道:“这么大人了,都不会自圆其说吗!这就派遣几个亲信卷了尸首,将三人远远的运出城去,丢到荒山里,反正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父皇追问起来就说一阵妖风把姚姬和孩子卷走了,宫里搞些灵堂法会,再哭一哭你那可怜的兄弟,你父皇怕我爹,还能说什么,再者,媵妾无非是玩物,丢了便丢了,再给他安插个知根底的年轻姑娘,自然会忘了那老贱人的。”

    太子在前殿谦恭有礼的接见大臣,亲信们则持了腰牌从后门赶车马出宫,一路向南,奔郊外南山而去。“我家乡是栾县的,南山这片也叫老君山,我们那的人都说老君山上有修炼的妖怪,咱们要不随便在路边一扔得了,反正自然有野兽闻见味道出洞来吃。”驾车的侍卫说罢,却挨了管事的一巴掌:“不行!太子爷说要扔到南山沟里,咱们奴才就得照办,再说了,扔路边万一让行路的瞧见,万一暴雨冲到哪里,走漏了风声全族都得完蛋,快赶车,太子比妖怪吓人多了,拉着一车死人还这么多话。”

    行到山口,进山只一条路但层层分叉错综复杂,植被又太茂,实在是逼仄难行,众人只得下了车,分别扛了三个“竹席”在肩上步行进山,行了许久才至半山,竟突然撞见一对老夫妻搀扶着迎面过来,口中还念念有词的。侍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是否应该灭口,但瞧老人没往这边看,便只擦肩过去往上面继续探索,可好巧不巧老夫妇却回头跟他们说了一句:“诶!你们几个!别再往里走了,上面有迷阵和陷阱,走太深了打扰药师婆修炼,她老人家是要发怒的。”为首侍卫没什么过激反应,反倒装作寻常人一般像他们打听:“老乡,我们也是栾县的,这后山怎么过去呀,能给带个路吗。”老妇轻声说道:“听口音不太像,你们也是来问山神施药的吧!”

    “正是正是。”侍卫长连忙顺水推舟,老妇又继续讲道:“看来不大懂规矩,这条路尽头有块界碑,上面写了字,不能往前再走了,你要是求药,写个纸条用石头压在碑下,过一日回来取便是了,她可能给也可能不给,无论你给不给贡品,只看个人运气。”远远望去,界碑上的确有字,只是朱砂色风化了有些斑驳,细瞧,是大笔写着“越界者亡”四字。

    想来是个毒辣的魔头,侍卫长有些犹豫要不要再往上走,但在此时,处队尾的侍卫竟叫了一声:“啊!诈诈尸啦!他动了一下。”吓得几人都连忙讲席子摔在坡上,席中露出了三人,是血肉模糊,血气浓烈,也惊得一旁的老夫妻大叫着抱在了一起。

    侍卫长做此事已身经百战,事情被人撞破,先是用刀围着老夫妇稍后好做处理,后是转身探了姚夫人尸体鼻息,刚要伸手再探杨金风时,金风竟突然咳出一口乌枣色血团,又急喘息了几口,渐渐双眼微睁。原来,虽是宫内遭了毒打,又被斩断了右手大量失血,但金风斗志刚强心气难平,只是晕厥过去,恰巧又被口鼻处鲜血呛住,才会做死者之状毫无声息,可若不是山路难行被人头朝下抗着,也颠不出这口污血,恐怕就是真死透了,算他造化。

    杨金风已奄奄垂死,老夫妻趁众人走神观瞧他时便是要跑,可老胳膊老腿哪里敌得过几个轻壮侍卫,三步还没走出便被追在刀下,但侍卫的刀竟然猛地被暗器震开了。暗器是极快速度从林里飞旋打来的,落在地上仔细瞧看,刻工十分精致,是个纯金小球。“还不快走!”林中传来一娇柔女子声音,老夫妻方才以为必死,已吓得魂不附体愣在原地,听罢急忙连滚带爬的往山下跑去,侍卫要追击,却又是几个金色小球飞来,追击者腿脚大穴皆被打中,瞬间石化在地寸步难移。

    天色已渐渐暗了,追不上老人,那至少要杀了孩子,早些回去交差。趁杨金风尚未恢复神智,侍卫长提刀便往他脖颈割去,但此时正是扬手,一金色小球又是神鬼莫测的从侍卫腋下穿过,重重打到了三寸咽喉,侍卫长一时痛的险些将刀丢了,“是人是鬼!出来!”侍卫长咳了几嗓朝林中愤怒呵斥着。“欺负老弱可真是好汉。”只见空中白影,衣袂飘飘一闪而过,又是女子声音传来,但未看清眉目,只觉得似妖似仙,众人惊恐不敢辨别。

    此时金风已有些清醒,不顾周身痛楚往界碑爬行,但侍卫们使命在身,也顾不得神鬼戏弄,还是要动手的,此时地上的小球却猛地炸开,腾起一阵青色烟气,侍卫处在烟气中央,没吸几口便昏厥过去,金风奋不顾身的往烟气边缘爬,但也是吸到了几口,迷迷糊糊的要沉睡过去,但此时却只觉得有双冷冰冰的手将自己抗到肩上,肩膀瘦削,正往山里走去,金风此时晃晃悠悠瞧见了界碑后面的字,“杨姓不救”,所以碑的正反两面其实一共八字。

    杨金风睡了七八个时辰,梦里似是见到了许多人许多事,在被子内一直挣扎,再醒来时已是快晌午了。屋内是笃笃的捣药声,映入眼帘的是一头乌发披在肩背,女子背对着金风正在忙碌,衣袖上染了些草药青汁,但衣袍罗裙皆是雪白。金风知道,这便是方才林中的鬼怪,刚要坐起身来问问,却发现自己竟然在床上被绑了个结实,瞬间脑海中浮现出各种妖怪吃人的故事,一时哭了起来。

    “起来便起来了,哭什么?”白衣女子侧扭了半脸,腮颊若云间明月,声音却如万年寒冰,问得金风不敢答话,女子只好停下手里的捣锤,用湿布抹净了手,转身缓缓走了过来。

第二十九章 似故人归

    那冰雕一般的手抚摸了金风的额,凉,纤细,略粗糙,不像是活人,金风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想来方才已目睹了母亲与弟弟的尸首,他哭的更是撕心裂肺了,大悲大恫过后已是心如死灰,此时脑海中只剩下最后一个字循环往复,就是“死”,他疯了一样喊叫着:“你吃了我吧!娘!我就来!我这就来!”

    “这孩子怎样了?”屋内悠悠走入一老夫人,悠悠的问着,衣着头发竟然都是雪白,“烧的厉害,说胡话,兴许活不了。”金风眼见又来了一个同伙,便又喊道:“妖怪!你要吃便吃,只求速死!”老妇人凑近了坐在床边,瞧着这孩子怒目圆睁,说得咬牙切齿,完全不像胡言乱语的模样,便眉头紧皱,轻轻抚了抚他的脸颊。

    金风脏兮兮的小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哭的涕泗横流也看不清眼前是什么,本以为妖怪要从头吃他了,等了许久却只听那老妇人沧桑的声音:“孩子,我们不是妖怪,你受了重伤,不要哭闹,我们会让你活下去的,别怕。”求死是容易的,选择活着是才反倒勇敢,金风听她的意思,突然明白两人不是恶鬼妖怪,倒是救命的恩人,心里瞬间如坠入了冰窟窿,要这般活着吗?好难啊。

    见金风直直瞪着眼睛,止住了闹却止不住流泪,老夫人不禁觉得心疼,联想方才瞧见的席卷与尸首能猜个大概:“孩子,玉露姐姐是不是绑的你难受啊,她是怕你挣扎把手上的伤口撕开,你的亲人如果泉下有灵,也希望你能好起来的。”“是吗?婆婆你能看到灵魂吗?能看到我娘和弟弟吗?”金风这才回过神来与这老夫人说话,见她面貌约么六十左右,平和、慈祥,有老态却十分优雅,她其实正是此山的主人,宋琴。“孩子,我不能看到你的亲人,人死后茫茫难寻,但是世间每个母亲都是一样的,会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健康的,你的母亲一定很爱你吧,你要学会忍耐,替她活下去。”

    金风渐也坚定下来,心里想着:对,替母亲和弟弟活下去,我马上就能长大了,长大为他们报仇!便说道:“婆婆,我不闹了,绑着难受,你把我解开吧。”宋琴见他脸色转的正常些,就着手帮他解开绳索,这孩子个子不小,便两人一同在解,宋琴一扭头,见金风死死盯着他俩看,像是不放心一样,便介绍道:“孩子,这是玉露姐姐,是我的徒儿,你不要害怕,她今年十五,应比你大不了几岁吧,就是她救你回来的,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金风记性可以,猛的想起上山前迷迷糊糊的看到“杨姓不救”四个字,心里有些打鼓:万一是仇人怎办?再说了,杨广风杀亲之仇不共戴天,这姓不姓也罢!便打了个顿嗫嚅说道:“我叫金风。”

    随着师傅宋琴与徒儿玉露一同帮他松了绑,金风艰难的坐起来身来,低头看了看自己右手的伤口,已经包的甚好,雪白的纱布,渗着青绿色的药汁,凉嗖嗖的倒是不大痛,又转头在屋子里四下打量了一番,四周竟然是石壁隔成的屋子,往上看俨然是石头洞顶,但屋内对置了两面龙纹铜镜,镜面有三四米宽,镜子之间又点了上千烛火,星罗棋布熠熠生辉,通过铜镜将整个屋子照的通透、光明。原来,此处实则是老君山的山坳深处,一处秘密洞府,杨家反了前朝自立为王前,在此曾暗中囤了十年兵马,洞中虽不奢华,但收集来的金银细软,明烛炊具,应有尽有,后来杨家在独孤家的内应之下得了大位,改国号,周为随,藏兵洞也就荒在这了,但怎么到了宋琴手上,却不得而知。

    “别瞧了,先把药喝了,快点恢复快点走。”玉露朝金风递过药碗来,金风心里酸楚,渴望安慰,这个“玉露姐姐”瞧着稚气未脱,说话却总是这般直接,又是不争气的泪滴下来,师傅宋琴瞧此便将碗接了过来,玉露见他自己不动便又轻轻嗔着说了一句:“我师傅快百岁了,你有脸让她照顾吗?自己不是还有左手吗,自己喝。”

    金风听此也是差异,便讪讪接过药碗边喝边问:“您有百岁了吗,是老神仙吗?”师傅宋琴听了,轻柔一笑说道:“我今年九十有一了,只是个老太婆罢了,快喝了吧金风,这碗里的,玉露挖草药挖了一夜。”听到这里,金风突然觉得这玉露是个不错的好人,但又回想到昨天情景,小心眼的脾气却上来了,竟向宋琴告状:“她自然要救我的,昨日她放毒烟,我还在烟里,她管也不管,任我在毒里打滚,长得挺好看的,心肠却不怎么样,我现在熏得喉咙还痛。”宋琴听了,笑着摸了摸金风的脑袋,又瞧了瞧玉露,玉露也不辩解什么,瞥了金风一眼,便抱起盛药的笸箩转身出去了。宋琴缓缓解释道:“玉露从小在山里长大,不太爱说话,昨日情况我见了,若她不即刻出手,你现在已是刀下鬼了,这毒烟是十分难受,但不伤性命,你莫要怨。”

    “我没怪玉露姐姐,她功夫十分厉害,昨天七八个坏人她一下就打倒了,我若有这个功夫就能保护家人了,婆婆你可以也教教我吗?”金风委屈巴巴的望着宋琴,说道激动处又淌下泪来,宋琴只得将他轻轻揽在怀里,许诺等他好了再说,金风也许体力不支,在她怀里哭着哭着便又睡过去了。

    那七八个侍卫这两日倒也没再追杀过来,当然,山上机关密布想来也不是能随便来的。其实当日夜里他们便在山脚苏醒,马被玉露牵回了山里,几人只能走了一宿回皇宫复了命,太子与皇后起过疑心,但几人统一了口径,说是遇上了山中虎群,别说三具尸首,连马也被馁虎吃了,侥幸逃出,未辱使命。

    亲信几人得了些小赏赐,也算开心,毕竟,跑个差事罢了,没必要非得再去一趟把自己命搭上。

第三十章 人间天上

    “司命!我家姑射神尊已去了十五日了,能不能通融一下,求二位安排我下界帮助。”司天监内,两个司命坐在殿内席位上扶着额头,每天白龙都来求,每天都要跪许久,白龙是个老实孩子,其实但凡会化人形的,去人间郊游个几天不是不行,没有任命,私下凡尘是犯天条的,只是小心别让该地管事的山神土地、灶王城隍看到,像老君的那只青牛,去玩了几天,在人间前两年都没事,当然,第三年被抓到回来时,便判了重罚。

    连跪了十几天,大司命虽说是砚台变化的神仙,铁面但也不是油盐不进,今日破例给白龙看了眼玄灵宝镜,大司命法术一催,便从镜中照出景来,是处幽谷,苍松翠柏遮天蔽日,屋子前坐着个衣服雪白的,打眼一看便知道是姑射,就算到了人间也不改衣品喜好,只是看着还有些稚嫩,模样还没长开,但也没大改,这时旁边竟跑出个小男孩来,约么和女孩差不多年纪,白龙心里猜了大概,便问道:“这是烛龙神君吗?”少司命点了点头说道:“烛龙在那边,俩人多少照应下,你可以不必担心的,我们近三四日事情实在太多,你先不要来了,让我们处理下公务,过几日安排你领命下界。”白龙心里感激,真的很想再多瞧一会,但听少司命的意思,也只得深深谢过两位司命先退下了。

    其实不光是白龙,精卫也没闲着。火神祝融是精卫的法术老师,这几日精卫一直在求凡人附魂的法术,耐不住软磨硬泡,祝融便教了,而也很巧,人间的大随皇后亲外甥女,李府寄养在宫中的大小姐李京卫这几日染了时疫,病情反复越来越不见好,只得被亲爹接回了府邸,但突然是大病痊愈,醒来之后性情有些变化,之前的事全记得,只是口中一直念叨着要找人,本来京卫小姐已十四岁了家里给安排了亲事,想来她姨母独孤氏也是这个年纪嫁的人,只是听说这李小姐染病后有些神智不稳定,李老爷也舍不得女儿,亲事就先凉下来了。

    李京卫的父兄皆是当朝重臣,父亲是陛下封赐的异姓王——唐国公李丙,大哥李源则是北路十三军的总都统,更是此次随圣驾亲征的少年名将,正是风头无两,虽说此次打了个小败仗,但也扎扎实实的消灭了敌军的主力,速去速回,皇帝也合心意,只是返回紫微宫后,皇帝就呕血大病了十日,对外说是因吃了败仗受了劳顿,忧虑社稷而病,其实是因为姚夫人与孩子们的噩耗。但帝王家总是无情,十日便能消磨得了二十年情分,病好以后,莺歌燕舞桃红柳绿,两不耽误。

    杨金风在老君山里大概三月,伤养的差不多了,右手的手腕已脱了痂,成了个碗大的疤,宋玉露照顾的也是细致,整日就是采药、捣药、换药循环往复,没让金风的伤情溃脓,不然兴许,就算跑得过侍卫,命也是保不住的。这三个月来,金风的心也平静下来许多,有勇气去母亲与弟弟的坟头上香了,先前还是玉露帮忙将尸首带回来安葬的,金风见玉露帮弟弟把头颅缝回尸身上时,悲痛得顿时便哭的晕厥过去,玉露倒没笑过他没用,只是轻轻将他背回屋里,拍一拍他,再喂些热水。

    玉露好像就没怎么笑过,这三个月里金风也慢慢接受了,彼此大家也互通了身世。金风好不容易才有了容身的地方,只能谎说自己是京师洛阳城的富商养子,他爹从白马寺后山捡来的,长房争家业,雇人迫害了他们二房。巧了,宋玉露也是捡来的,那年正是腊月二十,风寒彻骨的日子,这孩子就静静裹着小襁褓躺在老君山的山脚,身上结了厚厚的一层霜雪,宋琴捡到她时,她不哭不闹,睫毛和胎发湿漉漉的,挂着一层露水,便是叫玉露的缘由。

    金风从小长在宫中,因为养子的身份听了不少闲话,平日心里越是自卑却越要装的坚强,比不了玉露的通透纯粹,心里十分羡慕她有待她这般好的师傅,便屡屡央求着要拜入门下,师傅宋琴见他筋骨强健,终是决定收下了他。是日,宋琴与玉露领着金风进了所居屋室的后侧,简直别有洞天,山洞内连环几个房间,大的甚至能听到脚步的回声,推门进了最里一间,屋内错落放了密密麻麻的排位,燃着长明灯,说像是神堂也不为过。

    宋琴叫金风叩首跪下听训,便娓娓道来。原来宋家是诸子百家中墨子的后人,机关术、医术、兵刃,皆是家学传承底蕴深厚,宋氏家族虽是血脉单薄,但传到宋琴这里,已绵延一千多年了,好不容易到这一代,宋琴有一个兄长名叫宋书,武功身法、医学药理、奇门遁甲,江湖皆是无出其右,却被杨中毒杀了,杨中不是别人,便是当今陛下杨如坚的爹。

    金风知道这人就是自己祖父,额上冒出许多冷汗,战战兢兢的追问了一句原因。宋琴一改往日和蔼,睚眦欲裂,说道:“杨中屯兵欲意推翻前朝,哄骗我兄妹出山相帮,我们帮他造了工事、铸了剑甲,却在事成之后,又怕背上起兵造反的名声,先是逼着史官写成禅让继位,后便是暗中毒杀了我的兄长,还夺走了我的幼子。”说到激动时,宋琴有些摇晃,玉露急忙搬来了一旁的座椅扶着师傅坐下,宋琴理了理情绪,厉声说道:“我一人无力抗争,被追杀的只得隐居在此,我的仇敌虽不是为我所杀,也已入了岁月的黄土,为师也不希望你们出去相争,世间刀兵皆是双刃,伤敌一千,自损七百,你向他讨债,他的儿孙又向你索命,子子孙孙,仇恨便无穷无尽,唯愿你们有一技之长,我已年过九旬,百年以后,你们能够保护自己,能相互扶持,万万莫像我当年一般无依无靠。”

    金风听着这般的言辞恳切,已垂了泪,听到自己祖父的恶行,心中却是倒映着太子杨广风的脸,怒火实在难以忍受,哭像难看极了,但此时更是不敢和盘托出,便只能倒头咣咣咣连连叩首,大声拜着师傅,宋琴没看出端倪,只觉得是个有同理心的孩子,高兴的点了点头,金风算是入了师门。

第三十一章 或跃在渊

    “师姐,我手心也有个胎记,你看。”

    师傅宋琴高龄,一人教着两个孩子,比较辛苦,所以时常是玉露带着金风。老君山峰峦叠嶂连绵百十里,山腰以上,布下的奇门迷阵、暗器机关极其之多,金风记性不错,也记了半年才完全背下。金风最喜欢屋后的小溪,在溪畔挑水时,玉露双手在清泉中轻轻一浣,又低头在溪边,聚了一捧水倾在脸上,又理了理头发,她的面容便倒影在水面,虚虚实实的,像是映出了画中的神仙,金风盯着她的倒影瞧的出神。玉露一扭头,便瞧见他那般发怔,便柔柔唤了他名字一声,金风却痴痴缓缓吟了句诗:“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玉露很少大笑,今日瞧他傻傻的念诗,便轻声笑了起来,并顺手往金风脸上甩了些水珠,金风才醒了过来,也朦胧瞧见了玉露手心的胎记,便凑上前去观察,也给她看自己的。

    玉露说道:“你左手这个胎记与我右手这个好像,都像是模糊的字。”金风点了点头,玉露却又轻轻一笑,略是骄傲的说道:“可我有两个,左手还有一个,比你的好看许多。”玉露舒展左掌,只见掌心有朵红色花样,金风瞧着欢喜,也跟着想张开自己另一只手瞧,却只能伸出手腕,余下空空荡荡,大半年了,金风还是没能习惯,神色从欢喜瞬间转成低落:“我记得我右手什么都没有,只是没法再给你看了。”

    金风眉眼低垂下去,自他来,玉露知道他泪多,看他像是又要哭了,便赶紧转了话锋:“你方才念得是什么意思?师傅在谷里的书我都看过,没有这两句。”金风抬起头,左手从旁边草丛折了根枝,在岸边的泥土上写起来,一笔一划,因刚换了左手写字,像刚念书的儿童,写完随手将枝子往草里率性一掷,指着诗句说道:“我也记不得哪位前辈写的了,讲的是咱们洛水的河神甄夫人,这两句就是称赞河神貌美的。”“那我刚才美吗?”玉露傻傻的问到。金风不是巴结,而是认真异常的点了头:“美!我小时候念这句诗的时候就在想,又是云又是月,又是风又是雪,洛神到底长什么样子啊,到底能有多美,想象不出来,我便去问我娘,结果我娘却念了另一句。”

    斯人如彩虹,遇上方知有。金风嘴上没念出来,心里却念上了千遍。

    金风多话,叽叽喳喳一天不得闲,练功时也是,虽然聪明却不容易集中精神,常挨师傅的打。毕竟在山外长大,山里人少,尤其是到了晚上总是觉得害怕,总是要师傅多陪他一会,师傅年岁大了,玉露会主动替她,金风日日这样,玉露终是直言快语的问了出来:“你怕什么?野兽还是鬼怪,我在这住了十几年,咱们四周有驱蛇虫野兽的药饵,你不需要担心。”金风有些委屈,怕便是怕,不只是怕空山幽谷的寂寞,梦里的恶鬼追杀,这十分复杂的情绪如何叫玉露明白,玉露偏偏说了一句:“不论怕什么,屋里有我,师傅,山后有你的母亲,兄弟,这大山便是你家,在家还要害怕吗。”亲人在旁,歌哭于斯,金风从此再没晚上怕过了,只是玉露还是每天守到他入睡再离开。

    若是从司命那里烛龙的命谱来看,这三年应是他此生最珍惜的时刻了。没有流言蜚语,没有争名夺利,宁静致远。

    金风天生神力心里又带着血海深仇,师傅教的武功自然学的飞快,可性子急躁,什么听风辨位、隔空打穴,准星统统都比不上师姐,但就算挨打了金风也从来不哭,师傅打不重,金风知道师傅的疼爱,打完总是眯起凤眼哈哈一笑,认真练就是了,为自己好的人怎可辜负。

    其实,宋家这一门派压根没有名字,只是这千年下来,因为起源自墨子,传来传去就成“墨门”了,墨门学问渊博却也杂乱,但凡得了一技便能安身立命,但要讲其中绝学之大成,便是这“冬藏神功”,宋琴已年至九旬,依旧步似飞燕,连容貌也并未让人觉得有近百岁的样子,皆是得益于此法。只是练起来却很费事,每隔十年便要闭关修炼一次,期间需要连续打坐吐息两个周天一共十四日,每完成一次,便内功提升十倍,同时经络舒畅,四肢百骸皆如再造。

    这神功修炼之时如龟眠鹤栖一般,不能受惊扰,玉露七岁练功,今年年初时已完成修炼过两次,金风入门晚些,只练了一次便已不同凡响,只是师傅早已该闭关第九次,一直拖到今年才开始。一是觉得自己已年逾高龄有些犹豫,二是金风来了这两年多,教导多些脱不得手,今年见金风情绪走出了阴霾,日常练功也不必费太大心思了,便叫来两个孩子托付了一番。

    “玉露,金风,师傅思量了一番,若再修一次冬藏功法是有些凶险,毕竟为师已九十四了,兴许半途不支便会亡命,但若成功,想着能多陪伴照顾你们几年,也是好事。”两个孩子双双恭敬跪下,玉露只是一拜,但金风幼年失母,是个格外感性温柔的孩子,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哭腔着说:“师傅不会死的,师傅不会死的。”

    宋琴抚去了金风的泪痕:“孩子,是人就会死的,若你总是为这个难过,一生必然是悲哀的,你总会觉得失去,但若为活着而高兴,一生才是欣然的,每天都有所收获,明白吗。”金风此时哪里听得懂,但还是点头若啄,宋琴又拉起玉露和金风的手说道:“金风,你身世孤苦,心性纯良,要是为师真有差池,你要与师姐相互扶助,玉露自小在山中随我长大,不涉世事,金风,你可能让我放心吗?”金风眼神坚定,连连诺然。

    即日,师傅宋琴便入定开始修炼,平日食水皆是玉露照顾,因此也顾不及界碑那边来求药的乡民了,任纸条在石头下越压越多。山中粮食采买,往日是宋琴带着金风去镇子上,直去直回,偏巧这两日囤积已不足,只得金风独行下山。

第三十二章 锋芒毕露

    幼时困在宫里,太监宫女知道他是养子,自然没人会来巴结奉承,母亲也不敢让他与太子他们走太近,事事谦让,处处回避,几乎就只是与晋风一起玩耍,相差六岁又很难玩到一起,十分孤单,若是早知千防万防还是如此,当年在白马寺时便应与母亲逃走。自从来了老君山,除了练功,就是打水劈柴,采药做饭,心里不必提防了,却也更是无聊,无聊到与鸟兽鱼虫说话,与山川溪流说话,师傅体恤,便减少了山里囤积的食物细软数量,时常便牵上马带他往乡里走走,置办物产。栾县田丰水厚,离京师不远却邻里淳朴,自是没人识得宫里的皇子,算是安全。

    师傅闭关有三日了,正是要紧时候,金风见米缸见底,便与师姐请示下山,玉露不是能多想的人,只觉放心,便让他去了。此回依旧牵了两匹马,想着多驮些货物回来,又依师傅惯例那般,从洞中宝箱中拿上了两三件金器,没细着看,揣在怀里便走了。金风十五六的年纪,每餐能吃三大碗,个子见长可说起来还是孩子模样,穿着是粗衣却有两匹高头大马,行在市上有些扎眼。扎眼不为别的,金风也有几月没下山了,最近突厥侵扰了北境,国家已紧急进入战时,马匹粮食,皆是贵价,连农民家拉磨盘的次等马都个个卖了个好价,就别提小孩子与这两匹骏马了,穷小子身价不像能有这般好马的人,瞧着悬殊,竟也有人怀疑他是偷马的小贼,背后指点。

    大随国上次与突厥交战不利,这几年的休整之后又是即将要出战,已在京师之外整顿了兵马,为将的是李家,唐国公挂帅,李源都督为副将。街上李家军纳捐的征收官也盯上了这两匹枣红骏马,便急步追在金风身后说道:“诶,这马卖不卖,你出个价。”金风白了一眼,觉他问话无个称谓没有礼貌便没理他。那征收官见他不理,伸手就去拽他衣领,可这孩子像是生了后眼,一个闪身斜跨一步,便绕了过去,征收官只觉像是手下抓了下泥鳅,一下气恼骂到:“小贼,别给脸不要,军爷我看上你这马了,你别装没听见!”说罢便是几个穿了官衣的上到跟前。

    金风如今,那些寻常官兵哪里是他对手,来上三五人,一拳一个,手上也有分寸,或是咽喉,或是胁下,疼痛难忍令人无法还手,却无伤性命。那征收官看罢有些震惊,看着平平无奇的穷小子,怎会有这般身手,但当兵的本身就骨子里横上三分,怒气顿起,嘴里骂声不停,还派人报了官。金风这时也觉得自己冲动惹了是非,毕竟年少,只得脸色一慌叹了口气,急忙策马出来镇子,留那征收官在马蹄后破口唾骂。

    镇子往北,便是神都洛阳城,金风空着马匹也不知该往何处去置办货物,一时糊涂的就进了洛阳,侥幸的想着自己从小没出过宫,外人鲜少见过自己,又两三年过去了,样貌着装也皆是有所变化了,铁定没人认得出,但还是故意将头低的靠下些,寻思速速办完速速回山,心里也不想出差池,脑子里一时竟浮现的都是玉露的脸。

    金风于东市里寻到一家粮店,要了两百斤大米,十斤菜籽,结账时金风从怀里取出一只金钗给他,掌柜却犯了难,抱拳说到:“小爷阔绰,官府查得紧,军粮军征也对粮店盘查点厉害,每一笔都得走现银子,不能收您这个。”金风眉峰一聚问道:“为何?你怕我这首饰是偷得?我这是传家之宝,若不是家里困难自不会拿出来。”想来自己“爷爷”屯兵,留下的金银珠宝几辈子花不完,到也算是传家到他身上。掌柜连连摆手说道:“小爷,我不是这个意思,军队怕我们扣粮食哄抬军粮价格,我们几斤几两都是注册在案,实在为难,您看要是您不嫌,出门右拐两条,长兴街有个官家钱庄,他家也收金银典当,价格公正,您换了首饰我与您钱货相清如何。”

    金风没直接去典当,先是问了通济街另一家粮店,结果也是如此,便只好去找那钱庄。进了钱庄,去了典当柜,从怀里掏了三只金器来,寻思来一次便多换些,省得麻烦,柜上掌柜细细看了,讲柜口锁上,下了座位开了内门出到堂前,一揖说道:“爷,您的物件稀罕,我得请掌柜给您看看,您不要惊慌,我们官家字号绝不欺人,您可以到内堂先喝喝茶水,只等片刻就好。”金风实在懒得跑下一家,只得跟着到了内堂。

    金风只是干坐着,越发后悔自己为何要在栾县镇上打人,学了武便急着显能,真是不该。后堂却是热闹,前面的柜台来到了里屋,里屋坐着一衣着锦缎的官人,那柜台禀报道:“掌柜,有个官物件,请您给掌眼。”说罢便递上了方才金风的三件金器。

    这三件分别是一支刻纹实心金镯,一件镶玉漏金如意,还有一支金步摇。问题其实恰恰只出在这金步摇上,官女子才能佩戴的饰物却出现在了这乡下小子手里,也难得柜台的怀疑,而且这支做工精致,簪身背面用放大的水晶镜子一照,不得了,细细密密的刻了一行铭文:开皇二年,赐赠吾爱姚氏,尚宫局谨制。金风是男子,对妇人衣着首饰观察的忒也粗心!此物本是皇帝赐予姚夫人的定情之物,是一对,姚夫人心爱,生前时常小心翼翼的戴着,直到在宫中屈辱死去时方遗落了一支,玉露帮其安葬时又无意将这支落下,便随手放在了桌上,后来师傅宋琴不知细情,只道是自己箱中的物件,则随手放了进去,今日金风取出使用,也没细看,竟没认出母亲遗物。

    “此人正在何处?开皇是我国年号,姚氏只一人尔。”掌柜问到。“回掌柜,正在内堂,可要如何处置?”那柜台回到。“速速画像,将画像快马送交东宫,迟了你我人头不保。”随着掌柜说罢,那柜台奋笔画了起来,三庭五眼,处处相像。

第三十三章 引狼入室

    “你这厮!”天宫司天监,大司命刚是要发作一番又只得长叹了一口气,娓娓解释道:“你这才隔了三天又就来讯问我俩,你家神尊在下面十八岁生日都没过,你急什么。”少司命上前轻轻拍了拍大司命的后背,轻声说道:“白龙忠义,你实在不行就把他找个角色写进去算了,免得日日来,瞧着闹心。”白龙闻此,喜悦极了,拱手一直等着,大司命摇了摇头,拗不过,便右手一捏,空中神来一笔,走到命谱架子抽出姑射这卷,边写边说:“你在下面,只能做匹马,愿意吗?”白龙点头如啄米,连声说着愿意。少司命轻步走到大司命身后,偷偷看了一眼命谱,又瞧着白龙一笑说道:“行了,愿意受罪就快些去谪仙台往下跳。你会托生成一匹白马,法力尽封,你家主人有死劫时你才会显灵。”白龙跪地叩首了三次,转身便往谪仙台方向跑去。“诶,姑射接下来可是有罪受了,你也心够狠的。”少司命说完,大司命嘴角一撇,白了他一眼。

    “这小畜生竟然还苟活着!”凡间的太子看了画像,将怀里本来抱着好好的舞姬一把推了出去,又气恼的把案子掀了,堂上正是宴席,门客皆是惊讶,急忙退下。原来,太子暗中在全国都安排了暗哨,那钱庄典当的掌柜便是一个,钱庄每日商贾官宦流动密集,哪个前朝贪官有额外进账,哪个后宫妃嫔又受了贿赂,都是看的一清二楚,需要之时私下拿出来,便足够收伏一两个能用的帮手。

    钱庄离太子府邸本就不远,也就半个时辰的功夫,太子已点了一百府兵,先是在阵前一剑斩杀了旧的侍卫长,又是将三年前去老君山抛尸的几个都叫了出来,那几个怂包,见首领已血溅当场,哆哆嗦嗦的,没等太子开口便一五一十的都说了。杨广风冷笑着,阴险极了,让人觉得空气中都有血腥气,他缓缓说道:“我杀,神仙救,那今个老子,就连着神仙一起杀!”

    金风午后出来,晃悠到这时已是近黄昏,钱庄老板终于兑了银两。金风早就不耐烦了,拿起来便急急出了门,出门时被个钱庄伙计狠狠撞了满怀,也没顾上争吵,径直到粮店迅速买米,驼在马背上,刻意出了西门绕了个远避开了栾县,待到老君山脚已经擦黑,马驮着大米走的缓慢,索性金风拿起一袋抗在自己肩上,才在暮色黑透之前回到洞里。

    玉露吃的少,师傅闭关了,每日需食一餐流食再饮水三次,金风回到屋内桌上便已留好一碗热粥给他,金风瞧着高兴,饿了一下午也没急忙着吃,喊道:“师姐,我回来了!”玉手一扶帷幕,玉露从里屋出来,又在樱唇上比了个手势嘘了他一声,柔柔说道:“小点声,莫要扰到师傅。”金风赶紧捂口,薄唇一抿不好意思的笑着,悄声问:“师傅晚间如何?”“嗯,一切正常,脉象也好,此时最关键,你我小心些侍候。”玉露不敢高声语,好似恐惊天上人。

    山上的夜里十分清净,倦鸟归巢,不再有白天的啼鸣,今日却是一阵接一阵的从林中腾飞起来,扑棱翅膀的声音让玉露觉得古怪,便出洞来看,金风也放下手里的碗跟着师姐出来。“你在家守着师傅,我去林子里瞧一瞧。”玉露蹙着眉,说罢便回屋取了兵刃,玉露的兵刃有两把,右手使得是柄窄刃长剑,左手握得是平日捣药用的五寸金杵,似是杀生渡苦,只在一念。“不用这般紧张,兴许是林子里哪个迷阵或是机关松了,不要紧的。”金风的话还没说完,屋外突然传来了尖锐的犬吠声,金风一惊,一时没反应过来,玉露便以惊慌的跑出洞外,洞外林中竟然已逐渐亮起火把,密密麻麻的,让人一下就凉透了脊背。

    金风也手提宝剑冲将出来,今日月光不明朗,林中的火光却越来越亮,越来约近,但在金风的剑上像倒映的却像是血光,他瞧这阵仗心里顿时明白了,朝玉露凄凄的说道:“师姐,他们是来追杀我的,你带上师傅快走。”

    “走?笑话,今日谁都插翅难飞!”是熟悉的声音,杨广风。原来,今日在店中,茶水已下好蒙汗药,此时金风还警觉,没喝茶水,没中圈套,但走时却松懈了,那个撞他的伙计是有问题,原先那是个神偷,后来跟了太子,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轻轻割下了一角金风的后衣摆,金风毫无知觉,牵马走后,太子便带着府兵,外加两条棕黑狼狗,那伙计呈上衣片,太子便趁着夜色,领狼狗寻着气味,带所有人避开了机关,穿过了迷幻阵法,一百多人,就这样摸上了山。

    太子随后便隐没在府兵身后,遁入了黑暗之中,他豢养的这些府兵,不是江湖盗匪出身,就是从小训练有素的杀手,百来人慢慢散开,迅速收紧并且扑将过来,形成了压倒的包围之势,金风玉露两人只得背靠着背,运起剑来,狼狈应对。“金风,你怎敢引狼入室!”这是金风第一次听玉露这般大声吼他,金风眼眶红了,即委屈,又知道自己刚愎自用招来了横祸,连累了世上唯独的亲人,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背后的女子明明离自己很近,可又像是已彻底远离了自己。

    可此时金风也不能留下泪来,杀亲仇人就在此地,自己已今非昔比,他冲动了,二人并肩其实方能招架,金风却急急得想破阵出去,起了浓烈的杀心,只盯着方才太子的位置,眼睛像是要瞪出火来,一个不留神,就给了杀手一个破绽。

    那杀手持着双刺,一个鹞子翻身从空中斜斜的朝金风背心过来,玉露虽然心里怨,却看到了这招,自然而然尽力抬起金杵为他一挡,但那杀手高大,借了坠力,又施了内劲,玉露强行招架,被迎面重重一击,刀兵相接时,震得站立不稳,单膝跪地,二人一下就双双落了单。

第三十四章 插翅难逃

    “快点快点,都就位,隐身术都施好。”说话的是老君山的山神,一旁拄着拐伫立的土地公公也发了话:“司天监直接下的密诏,待会上古之神姑射神尊会从上面下来,要是有闪失,就再也不保咱们风调雨顺了,待会都给我盯紧了,必要的时候马上帮助,都听明白了吗。”老君山的山精地灵在一旁齐齐点头,有个生了鹿角的精怪问道:“我们若是帮上忙,神尊升天之时,能不能赐我们些福禄呀,半截残香、一匙香油都可以。”土地用手杖敲了他的鹿头:“别痴想了,完了事回禀的时候,有功的每人加一百年修为,不够吗?真贪心。”

    山顶上,玉露与金风还在苦撑。方才独自吃了一重击,玉露的右膝已有些不得力,表情痛苦,招架艰难。金风见此,心从母亲的仇怨中被拉了回来,万万不能害了师姐,二人又是回到一起,合力出招。这些年的朝夕,玉露不说话金风也知她要出手什么招式,攻哪个方位,二人重新互为倚靠,互为补益,虚实变化之间,两柄长剑使得密不透风,方重新能站住阵脚。

    只见金风将长剑一震,剑身宽厚,龙吟作响,对阵间隙,扭脸朝玉露耳畔歉意说了一句:“方才晃神使你受苦是我不是,这敌众背后的匹夫是我杀母大仇,待我报了仇,我任你罚。”听此,玉露手下的剑顾不得停,玉露虽是性子冷淡,却也嫉恶如仇,此时二人已将心意紧紧连在了一起,玉露眉间蹙着回了一句:“那就专心一些,跟紧我招式,试试那个!”说罢,是时候使出了墨门绝学《鸾凤剑法》了。

    此法金风与玉露不知演练了多少回,单独使出时只是不同的两套剑术,二人从没试过联手,只是熟记在心罢了,今日是初次尝试,两人也没想到,竟无需言语,玉露的眼角眉梢,瞧上一眼,金风便已知悉,想来这三年,他们既像是姐弟又似是一体,心里早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剑法组合使出甚是厉害,攻守结合,金风一击刺剑生风,中了一杀手左胸,玉露则顺势腾身,双足在金风剑上轻点了两步,又翩翩翻落在那杀手身后又是一剑要害,免了他的反击,护得金风正面周全,也变被动为主动,将包围圈杀出破口,一招使出,便渐渐有了反攻之势。

    可正是顺利斗倒了几十人后,空中突然是火箭似流星,尽数往师傅居住的山洞内过去,这太子忒也狠毒,担心正面围剿不来,便提前备了火油与弓箭手,正是入秋,天干物燥,箭头落到地上滚在草边,便是个火球,室内虽是石头岩洞不可燃烧,可若洞口火势加大室内便是闷炉之态。

    金风玉露实在担心火势,毕竟年少又是初次操练,心意一乱配合便不如方才,而那杀手却是如狼群一般,突然商量好了似的便都猛攻玉露一人,只见玉露虽想退攻为守,却身前身后都是刀兵,难防之下忽是寒光一闪,一刀而来正是迎着玉露的咽喉,金风情急,顾不上招式,左手将剑一扬,以臂弯将玉露扭转过来,护在怀里,而方才那刀本要正中玉露,却劈在了金刀的左肩峰上。

    金风的血瞬间从肩膀前后汩汩的流出,滴在怀里玉露的脸上,玉露顿时吃惊,一瞬间便流下泪来,心疼坏了:“傻子,你左手也不要了吗?”金风是第一次抱着玉露,几乎能闻到到玉露脸颊的芳香,心里觉得既温情却也十分苦,为何时间不能就此停住,便笑了一笑,又急忙吃着痛反手捅了方才的刀客,再将留在肩上的刀退了下来,刹那间血流如注,依旧坚强的扶着玉露二人站起身来,继续对敌。

    “你这样流血会死的,我在这拖住,你力气大,背上师傅快跑。”玉露也要力竭,向金风喊到。金风自然舍不下她,费力的提剑迎击,但杀手们还是方才同样的策略,不管金风,只盯住玉露,金风有意引敌人缠斗,却是怎样也不上当,二人体力透支,双拳又难敌四手,玉露已受了多处外伤,白衣斑驳,血污点点,令人不忍心直视,而二人越退越后,竟退到山崖边缘,而杀手中一高大体型,瞅准了玉露一个破绽,趁其不备腾起身形,一脚正蹬在玉露胸口,玉露口中鲜血喷出,手中兵刃叮咣落地,人也掉出了山崖。见玉露坠崖,金风奋不顾身跑到崖边,金风右手早已被太子斩去,唯有左手可以抓握,手中的剑此时自然不要了,往空中一抛,抓住玉露要紧,急忙之下索性是拽住了玉露左袖。

    玉露却眼见他这般为了自己,转念,金风的兵刃扔了岂不自寻死路,便在剑向下落的瞬间,用另一只手从空中急忙接住了,玉露眼中噙着泪,身子已在半空中,对金风说道:“放开我,拿上剑,快逃。”便费劲的把剑递给她,金风眼泪夺眶而出,像雨水一般打在玉露脸上:“不!师姐,我拉你上来,你不要怕。”可敌人又怎会停下,方才那个身形壮硕的杀手,抬手就将流星锤打在金风背上,而金风死死这般拉着玉露。

    玉露见已经无解,痛苦的哭了几声,金风背上已被打了十几锤,口角缓缓流下血来,玉露目不转睛的瞧着他,泪流满面,一狠心,抬手艰难的将左袖割断,一闭眼,身下一轻是直直的下坠。金风要发癫了一般大喊:“玉露!我来了。”竟爬起身来,跟着纵身也跳了下去,玉露下坠着仰视着金风,震惊极了,可还没反应过来,此时突然一杀手飞出一黑锁链玄铁穿骨钩,勾住金风肩下琵琶骨,把他硬生生从空中捞了回来。

    玉露坠落着,见金风这般真是悲痛极了,空中瞬间瞧见自己手中的宝剑,方才金风那般惨烈,竟使她心中生出了求生欲望,便使劲全身力气将剑垂直插入山崖岩体之中,这宝剑削铁如泥,在石中摩擦是瞬间火花四起,借着这股摩擦缓冲,玉露坠落的慢了许多,但离地还有十米处,那宝剑却已经磨损到了尽头,砰的一声剑刃与剑柄便脱离开来,玉露还是重重摔在树冠又滚落地上,虎口崩裂,人事不省,遍体鳞伤。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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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雪赋介绍:
看温柔黑龙与冰雪女王的居家日常~~~~~~
天宫大典,朝元仙仗,你我初遇。
过往这千年万年,任凭高山沉入海底,沧海化为桑田,光阴须臾,于我却了无生趣。
我时常会回忆那一瞬,若是你我不曾相见,若是你我两不相欠。神雪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神雪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神雪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