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坤以载物
金风心里犯难，嘴上却打趣了一句：“代民，我已不是你之前认识的金叔了，现在我可是怕死的厉害，征战是再不敢了，出岛我看就算了。”李代民眼中露出了鹰一般的神态：“金叔，若是父皇和我的兄弟们来请您，是否也不会出山呢？”金风哪里是软骨头，气愤已从心内升了起来，他嘴角一勾浅浅一笑，冷冷的瞪了他一眼：“明白了，非跟你走不可？”
玉露和金风早已相爱相知多年，心意相通，怎会看不懂现在什么局势，玉露起身来就往衣架走，可这一起身不要紧，秦王身边的侍卫瞬间就把剑拔了出来，金风赶紧起身揽过玉露护在身后，李代民被玉露这一个起身吓得图穷匕见，玉露看懂了情况浅浅一笑，挽着金风的胳膊：“咱随秦王走吧，带我去看看外面的烈焰繁花。”说罢便从衣架上取下羽毛外披，金风索性故意转身背对着李代民，给玉露系上了外披的带子，拍了拍松软的羽毛，面露难色的观察着玉露的表情。
见金夫人只是去取衣服，自己却刀兵相向，有些惭愧便赶快令护卫们收了刀剑退下，金风朗声对李代民交代：“内子向来不滞于物，刚才便要起身同你走，我却不同，等我收拾下细软，你到外面且等片刻。”李代民拱手道了声“得罪”，便出了山洞。
金风小声对玉露说着：“一会拿上顺手的家伙，咱们冲将出去，杀他个片甲不留，你功夫可放下了？”玉露却笑了笑：“我功夫没放下，可是却不想用了，金风，咱们出岛去吧，你一世英雄，如今有些骑虎难下，我都明白，你不必非得为我死守在岛上，咱们到时候顺势而为，反正咱俩都死过一回了，还赢不过一个十八的孩子吗？你在哪，我便在哪，不分开就行，不是吗？”金风心里一酸，抱了抱玉露，二十年了，还是这般身不由己，他委屈极了，但转念一想，玉露说的也对，出去了再跑就是了，大不了绕一圈再回来，不必正面与他争锋，这般多年，一直都是玉露想的更开。
金风有些没有安全感，紧紧攥着玉露的手，有些威严的说道：“那咱们出去，你可不许再抛弃我，我真的会被你逼疯的，你以后离我最远不许超过十步，明白了没？”玉露见他这样，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安慰道：“不用十步，三步好不好，你说过的，一丈之内是为夫。”金风放下心来，吻了玉露的脸颊，他也不知前路会怎样，打点了包裹，紧紧挽着玉露出了洞门，洞外是人手一个火把，虽未露凶器，却人人戒备，如狼似虎。
只要玉露在，金风心里就稳稳当当的，抬眼一瞟，轻轻一笑，说道：“秦王，带路吧。”李代民领了二人上了战舰，金风牵着玉露，自己先走了两步，转身扶她登上了甲板，此船不小，船体有上下四层，能容纳千人，配的登陆船就有六条，应是李代民为将来远征海战而提前准备的。船上侍者恭敬相迎，看来生活配备一应俱全，大家也带些疲惫之色，海上找了两个多月也不容易。
船上的大副捧来了海图给李代民确认，金风留心瞥了一眼，海上标了个红叉的周围都是蓝色，定是此处海岛，而另一侧标了红圈的，应该是港口，只是怕被秦王察觉，没敢细瞅，且牵着雨露的手，静静等在一旁，心平气和。李代民招呼了夫妻二人入内，船仓内堂宽大，最下层都是士兵居所及储物，上两层是厨房与上将居所，侍者安排了顶层的一处独立房间给金风和玉露居住，陆续送来了酒菜、糕点与衣物，衣物两套，男装是刻意准备的，女装则像是船上婢女的服色。
船行了好几天，北境的冬夜大概快到极限了，又冷又长，二人在船上倒过的挺舒坦，时而出来吹吹海风，时而俩人登到船顶，依偎着数数星星，李代民则是每天天亮就来请安，还是一样的苦口婆心。
李代民又是照例来了，让侍者奉上了早餐，肉糜、烙饼、汤羹、蜜饯，摆了满桌子，玉露换上了和婢女同样的服饰，正襟危坐却是俊美脱俗，李代民有些惊讶，没忍住的打量了一眼，但旁边就坐着睡眼惺忪的金风，李代民赶紧移过目光来：“给二位请安，休息的可好，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金风也照例答了声：“费心了，一切都好。”玉露十分随意，给金风和自己添了汤羹，又夹起一片蜜饯轻咬了一口，但仅仅是这一口，玉露顿时觉得甜腻无比，胸中一闷有些恶心，用手帕掩着口，干呕了两声。
金风见她不适，急忙到了杯水给她，抚了抚她的后背，瞬间勃然大怒朝李代民吼道：“你给她吃什么了！”李代民也是一脸的无辜：“金叔，冤枉我了！我有心希望你帮忙，又怎会使下三滥的手段。”金风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小心翼翼的揽着玉露，急的满头是汗，问道：“晕船了吗？不该啊，在船上好几天了，难道旧伤复发了吗？你怎的了？”玉露饮了些水，压下去了恶心的感觉，一瞬间竟有些发痴，抿着嘴也不答金风的话，金风反复的问她，急的团团转：“你自己就是医者，怎么不舒服了，你告诉我啊？”玉露支支吾吾的有些犯难：“我也不确定，船上有大夫吗？”
“有！跟了我李家几十年的老大夫，忠心耿耿，我一直带在身边。”李代民赶紧宣来了大夫，金风一瞧，正是李家先前的府医，府医也认出他俩来了，十分欣喜：“一别几十年不见，二位可好啊，夫人真是朱颜未改。”玉露笑了笑，主动挽了袖子，将手腕放在桌上，府医一拱手，落座在一旁，搭上了玉露的脉，双手都探测了一番，和气的说道：“我记得夫人也是医者，夫人以为如何啊？”金风皱着眉头：“她说不确定才叫的你，你快诊断啊，快急死我了。”玉露推了推他示意他客气些，府医缓缓离座起身一揖。
第九十三章 身怀六甲
“失礼，请几位先都出去吧。”一听府医这么说，金风和李代民都不乐意了。“我与她夫妇一体，寸步难离，什么都得第一个知道，你就说吧。”金风气鼓鼓的，平白训了人家府医一句，当年的少年气今日是又藏不住了。李代民也沉沉的说道：“是啊，不然难证我清白，您有什么就讲吧。”
府医慈祥的笑了笑，拱手问道玉露：“那在下就不避讳了，夫人葵水可按时顺畅吗？”玉露摇了摇头，金风听不懂，皱着眉头盯着他俩，府医又问：“几次不通？”玉露心虚的低声说道：“两回吧。”随后府医笑了一声，拱手一拜，玉露看他的样子，也笑了起来，金风急的额头青筋都爆出来了，蹲在玉露身边急吼吼的问着：“你俩打什么哑谜，什么葵水？怎么就不通？”玉露望着他，有些不好意思：“今年我都四十一了，先前以为是自己老了，已经到了更年之期，葵水不来，就再不会有孩子了，也害怕你难过，我一直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就一直没敢说。”金风一听一脸的不屑：“你当我是什么，没有就没有，又不会嫌弃你，光咱俩我看就挺好，免得你分心爱别人。”玉露噗嗤笑了一声，抚了抚他的头发：“傻子，老天厚爱，有了。”
“什么意思？”金风还是不明白，府医赶紧解释道：“恭喜将军，尊夫人已是六甲之体，刚才应该只是孕吐，孩子大概有两月余了。”金风神情呆滞，本来蹲在玉露身畔，一下子腿软跪了下来，玉露温柔的抚摸着金风的头发：“快起来啊，别让我拽你。”金风颤抖着声音问着：“我听说生孩子很危险的，李源有个妾就是去年难产死的，我好害怕。”玉露眉毛一皱：“真讨厌，你莫咒我。”但见金风紧张自己的安危，又心里有些高兴：“莫要让我生气，莫要把我喂得太胖，孩子不太肥大的话，我自信没什么问题。”金风轻声问着：“真的？”玉露点了点头，让他快起身来。
金风十分激动，他心爱的玉露有了他的孩子，瞬间就流下泪来，他起身喜悦的喊着：“我要当爹了！”竟然顺手抄起玉露横抱在怀里，转上了好几圈，玉露也吓着了，紧紧环着他脖子生怕他一个不小心。“金叔，高兴归高兴，快放下快放下。”李代民都看不下去了，毕竟自己也是两个孩子的爹了，这种心情能理解，但是瞧着真危险。
金风也突然觉得自己太粗鲁了，赶快轻轻把玉露放回原处坐好，金风跟所有人抱了歉，笑吟吟的问到府医:“内子看来妇儿科学的不怎么灵，您给指点指点，看看需要如何调养？”府医谦虚了的问着玉露:“夫人亦是圣手，当年那般内脏重创都能调理妥当，实在佩服，如今一个孩儿，应该不难，夫人您看，需要开方吗？”玉露笑的灿烂，低头看了看肚子，幸福的说道:“不用，我家孩子没那么娇气，正常吃喝足够了。”府医听罢便恭敬的贺道:“再次恭喜将军与夫人，前三个月您多保重，如有需要，老朽随叫随到，老朽这便不打扰了，告辞了。”金风兴高采烈的送大夫出了门，回来继续蹲在玉露身边:“饭都凉了，你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和我儿做去。”玉露摸着金风的笑脸:“都行的，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你看着弄，只是刚才那盘蜜饯可能太甜了，孩子不喜欢，所以让我吐了。”金风转念一想:“来！我领你去厨房，你瞧瞧看想吃什么。”说罢便搀扶起玉露往厨房走，任凭秦王一个人留在屋里，无奈的摇了摇头。
“夫人。”李代民带了四五个侍卫，就徘徊在厨房外的过道，见玉露竟一个人单独出来了，便叫住了她，缓缓围了上来:“金叔呢？”玉露见侍卫围了上来，也不慌张，理了理衣袖扶着围栏:“他怕烟火熏着我，叫我在门口等，不许走远。”李代民也扶着围栏，扭脸瞅着玉露说道:“夫人，金叔一直是性子执拗，竟十分依赖您，我也是觉得有趣，若是...”没等李代民话说完:“对啊，他火一样的性子，我用二十年的时间都没能阻止他殉情，劝你算了，放过我们吧，他不会帮李源，也不会帮你任何一个兄弟，他就只想陪着我罢了，不是你的朋友，却也不是你的敌人。”李代民被一语道破，心里觉得有些诧异，但此时恶从胆边生，竟给了侍卫一个眼神，从左右及身后围起了玉露。
玉露一瞥，冷冷的眼神，如万丈寒冰，一个闪身便先动手抽了左右两个侍卫的佩剑，左右手各持一柄，迅捷一个架势拉开，快如闪电已剑指了李代民的咽喉和另一个持剑侍卫的小腹，缓缓叹气说道:“秦王，你若打算靠软禁妇孺控制朝臣，那你从现在就已输了天下，就算你最后强霸了天下，也和杨广风下场没什么两样。”李代民刚要闪身挪开，听她这样一句，像被锥子扎了心，而玉露得剑又如长了眼睛一般，寸步不让，只能呆立当场，吓得脸色大变，还想狡辩一番:“夫人误会了！先把剑放了。”
玉露盯着李代民，神态淡定自若，连眉毛都丝毫未动:“别狡辩了，杨广风当年带了百十号人弄不死我一个，多么下九流的手段，我都见过的，你不必掩饰，咱们要斗的话，我喊杨金风出来，咱们正大光明拼个你死我活。”李代民一直自视甚高，见她老是将自己比拟那暴君杨广风，实在觉得受辱:“夫人休要将我与那败类相比，我希望能缔造一个盛世，使八方来朝，使黎民安康，千秋万代而不衰竭，夫人可否收了剑聊聊，我真的很需要金叔帮忙。”玉露有些烦了:“一个杨广风使我们夫妻分别了二十载，我不许世上再多一个没有仁心的君王。”说罢便要挺剑刺来，“慢！夫人，我方才是心急了，我承认错了，给您赔不是，可否绕我一命听听我说的，金叔带了我六年，您看在这个份上。”说罢一个手势，竟遣散了身边所有侍卫:“尉迟将军，带人先都退下，刚才本王做错了，你们都散了，散了。”玉露甩手丢出一柄长剑，还给了侍卫，但手里还握着一柄，背在身后，扭脸瞧着李代民。
第九十五章 柳暗花明
这二十年玉露百无聊赖，所以功夫没放下，金风且带着她，盗了些银两和海图，劫了一条登陆船，还砍断了其他所有登陆船的绳索，十分顺利。金风神力，摇着橹迅速便登了岸，待晨光熹微李代民发现，金风已带着玉露在港口废旧的漕运仓库扎根，能遮风挡雨，算找了个好宿处。而李代民虽然气恼，但想着临走前金夫人的话，左右不是滋味，丢了海图还要重新在北海远航，也觉得麻烦，自己登了岸派人找了三天，也就作罢了。
且观察着局势，二人在港口留宿了七天，金风见风波稍定，便买了车马。金风怕赶路伤了玉露胎气，二人行的并不着急，一路高高兴兴说说笑笑，走了一个月，但到了蜀地还是出了问题。
玉露有些微微见红，已到了蜀地的宅院，歇了一天依旧不好。其实玉露心里有数，快四个月了，应是无有大碍，只是奔波周折休息的不好，但金风吓得几乎魂不附体，不吃不喝不睡的守着她，任凭怎么解释金风也不听，恨不得急得要哭出来，玉露不愿轻易用药保胎，但金风害怕极了，请了三个大夫过来瞧病，玉露也只好应下，一个一个的讯问医治思路，直到一个姓宋的女大夫上门，玉露才满意起来。
“您请坐，我也姓宋。”玉露瞧着眼前这老者，想起了自己的师傅，金风眼睛通红，急得在一旁坐立不安，宋大夫慈祥一笑:“听城里几个同行说了，夫人自己也通晓医理，要求的高，老身钻研妇儿科数十年，力求不落窠臼，专门惯用些新的思路，咱们开始吧。”金风不好对玉露着急，便急吼吼的对宋大夫说道:“别管她通不通的，您快给看看吧，都三天了，坚持不肯吃药，拿自己的身体一点不当回事。”且待望闻问切一番，宋大夫大体了解了情况:“其实胎心稳当，没什么大碍，只是夫人身体疲乏，如果血流每天只有指甲大小，静养卧床五六日，也就无忧了。”金风可不干了，方圆能请来的都请了，就剩最后一个居然说无忧，立马就立到宋大夫身旁一拜:“大夫，您不能光顺着她说呀，快救救她和孩子吧，求您了。”随手给了个银锭子。
宋大夫面容慈祥一笑:“这位老爷，夫人判断的没什么问题，如果还是不放心，可以用艾草灸一灸，固本培元，其实胎儿娇嫩，非得用药反而伐伤胎气，另外，不要饮用太多肉汤，不如多饮些豆浆，多吃些瘦肉，油脂太多会损伤脾胃，反而不利于夫人母体恢复。”玉露捂嘴一笑:“放心了没？”金风没完全放心，但其实其他几位的说法也都是觉得玉露累着了，金风便让了一步，恳请宋大夫帮玉露艾灸。
金风寸步不离的照顾着，玉露安稳的大睡了两日，加上熏艾，已经再无出血现象，金风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但也是小心呵护着，反倒是玉露心大，和从前没什么两样。玉露时而在院子里看书，时而放下手里的书便弯腰去给种的石斛浇水，金风小心翼翼的跟着，总觉得不安，不禁感叹：“怎么有了这么折磨人的小妖精。”玉露却回眸一笑：“你在岛上时，天天粘着我，不让我下床，没有才怪。”金风一羞，捂着脸，心里倒也觉得她可爱，都当娘的人了，说话照当年没什么区别，总是这样直来直去，像个孩子。
蜀地人烟稀少，两人十分安全，只是有些炎热，玉露习惯了寒冷，总不适应，索性今年七月份总算也熬过去了，她肚子不太大，坐卧都还算方便，日常该如何便如何，纳凉的时候，不停的给孩子缝制小小的衣服鞋袜。算着玉露快临盆，金风开始担心起来，宋大夫每个月会过来两回，玉露的肚子一直不太显怀，估计羊水偏少，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宋大夫观察着，形状已经由圆转扁，应是快了。
听到这，金风和玉露都盼了好几天，但是迟迟也没有动静，玉露便没在意。“怎么了，天气转凉了，还是热的睡不好吗？”金风辗转反侧，睡得不安稳，玉露拍了拍他的胸口。“露儿，我有点害怕，害怕你又会因为我受苦。”金风轻轻的转身，小心的抱了抱玉露，玉露心态很好波澜不惊：“傻子，怕也没办法，我比你想的坚强，快睡吧，等过些天孩子来了，我不方便了，我和孩子还得依靠你。”金风抚了抚她的脸颊，揽着她浅浅的睡着了。
“呀！”半夜，玉露突然在怀里叫了一声，金风一个机灵赶紧起身查看：“怎么了，孩子踢痛你了吗？”玉露拽着他手，神色定定的，有些紧张也不说话，过了大概一刻钟又是一样的痛了一下，玉露虽痛，却喜悦起来：“金风，去请宋大夫来吧，开始产前阵痛了，咱孩子要出世了。”金风大惊，声音都颤抖了：“你这就要生了吗？我出门你怎么办？我得陪着你啊。”玉露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粉白，轻锤了金风一拳：“还要痛上好一会才行，趁这会快去吧，傻子，要当爹了，别哆嗦。”
金风轻功一点，从城北家里，提气奔了过去，哪里还顾得了礼数，窜着屋顶直接跳到了城南宋大夫家院里，重重拍着里屋的门，已经紧张的语无伦次，宋大夫也料到了，早早就收好了药箱与工具，披了衣服就赶快开了门，金风嫌她年高腿脚慢，蹲下身来急切的问道：“我背您吧，求您了，咱们快去救救露儿！”宋大夫赶忙背好了药箱，趴到金风后背上，随着他回了家。
玉露一个人在家，已痛的脸色煞白，金风一去一回不到半个时辰，回来见玉露捂着肚子痛苦的倚在床边，金风瞬间就滚下泪来：“我真该死啊，为什么要让你有孩子。”宋大夫一把拉开激动的金风，询问了玉露阵痛情况，摸了摸玉露腹内胎位说道：“没事，胎位是正的，羊水还没破，孩子不大但是头胎不好生，来，坚持一下，起来走走，让孩子自己下来，我们现在不要费蛮力。”
第九十六章 喜得麟儿
征战了二十年，玉露见金风还是这般的心软泪多，自己痛的腰都直不起来，却忍着不敢叫出声，担心金风难过。玉露痛的越来越频繁，走的每一步都痛，表情万分苦楚，金风见自己也帮不上忙只能扶着她缓缓的走，在一旁轻吻着玉露的鬓角，安慰着她：“痛的厉害你打我一顿吧，我真想分你一半的难过。”玉露觉得心里幸福，虽然痛的厉害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偏巧，这一笑的力道，哗的一声，玉露的羊水一下子就破裂了，顿时弄湿了衣裤鞋袜，玉露大惊，宋大夫也瞧见了，马上指挥金风将玉露抱回床上准备开始。
“你羊水照别人少，咱们得快点让孩子出来，不然容易憋坏他，用长力，知道吗，你听我指令不要自己乱用力，不然大人孩子都会危险。”宋大夫将玉露调整了姿式，方便生产，又扭头对金风喊到:“你出去。”金风一听哪里愿意，他就跪在床下，紧紧攥着妻子的手:“不，我陪着她，我俩寸步不能离。”宋大夫吼了一声:“你不出去烧水，待会你妻儿用什么，快去烧水，越多越好，别添乱。”玉露拉了拉金风的手:“我能行，为母则刚，去吧。”宋大夫扯来了屏风挡在床前阻止外面风气进来，金风恋恋不舍的撒开了玉露，提了水跑到厨房，把风箱拉的呼呼作响。
屋内玉露一声一声的哀嚎，金风在厨房不停地烧水送过来，听的泪流满面，他进屋，拉着玉露的手，只觉得像用锥子扎自己的心一样，金风早先不怎么信鬼神，但自从在岛上与玉露相会，便开始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安排，他默默祈祷着:“苍天为鉴，杨金风愿以十年，不，二十年三十年多少年阳寿都可以，换妻儿平安。”
玉露好歹习武之人，气力充足，折腾了不到一个时辰，孩子终于生下，只听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玉露心里一下子高兴极了，微笑着闭着眼喘息着，宋大夫也十分喜悦的捧着孩子:“出来了出来了，是个男孩，稍微瘦小些，但是还不错。”玉露有些虚弱:“快让我抱抱。”金风哪里顾得上孩子，见玉露还是表情痛苦，问着宋大夫:“怎么她看着还是这么疼。”宋大夫手下利索的为孩子清理着血迹，但还没断脐带，没抬头对金风说道:“生孩子哪那么容易，你儿子胞衣还没出来，强行拽出会导致血崩，歇一歇，再加把劲，还没结束呢。”
玉露皱着眉点了点头，片刻，配合着宋大夫，孩子胎盘也顺利得出来，宋大夫系好脐带，把剪刀烫好，递给金风:“过来接你儿子了。”金风颤抖着手剪了脐带，滚落着泪滴将孩子护在怀里抱给玉露看，玉露面无血色却笑的十分开心，捏了捏孩子的小胳膊，金风激动极了哽咽着，抚慰着玉露说道:“他好小好软，我家人间仙子给我生了团小云彩。”玉露笑了笑，从金风怀里小心的接过孩子，裹了裹襁褓，亲了亲孩子的小脸。
宋大夫在一旁检查着刚才娩出的胎盘，笑着说道:“你家孩子虽然小，但是生的白净，可真是漂亮，也不知是随了爹娘了，还是孕期让你抹在腰腹的杏仁油管了用。”随后宋大夫将胎盘一放瞅着他俩说道:“嗯，胞衣有点薄但是没有伤，我再观察一阵，出血不多的话没大碍了，恭喜你俩。”金风道了谢，随手给了个小金锭子，宋大夫倒也没回绝:“你这给的太多了，日后所有费用都不要再给了，老身也谢过你了。”随后宋大夫拿着托盘把金风叫了出去，盘里是暗紫色的一团，金风有些紧张:“怎么了？这...”宋大夫摆了摆手:“没甚，夫人之前生过大病吧，瞧着年少却胞宫有些无力，这是你家孩子的胎盘，入了药材也叫紫河车，是个宝物，也算是孩子娘的一块肉，我怕她自己嫌弃，你悄悄拿去做熟，再拿回来骗她服下，补养气血十分快速的，去吧，我得盯着照顾她，以免产后大出血。”
金风会意，抱拳谢过了，赶紧下厨改刀，酱烧了一小碗肉丝，又煮了碗红糖水，半个时辰之后进屋，见孩子在宋大夫怀里哭的哇哇的，玉露面露难色的倚在床头捂着胸口，金风放下饭食赶紧询问着：“胸口痛了吗？”玉露皱着眉头：“孩子可能是饿了，一直哭，我没有奶。”金风瞅了眼宋大夫，又瞅了瞅玉露:“你先吃些东西补补体力。”玉露急的也没胃口，便摇了摇头，宋大夫正帮忙哄着孩子：“先多吃点东西吧，一会你气力足了，小家伙才有的吃。”玉露也觉得有道理，为了孩子，赶紧将金风准备的大口吃了。
天色光亮起来，折腾了一夜，玉露疲惫极了，但依旧抱着孩子，试来试去还是没奶，宋大夫也有些着急：“前几天我见东市的牲口行，有头产了羔子的母羊，你快去东市看看，先买来给孩子吃上几口。”金风拉了拉玉露的手：“别着急，我赶紧出门去找，你在家好好的，一会就回来。”金风牵了马往东市赶，到了地方人家牲口行还没开张，金风愣是敲开门，但一问，前些日子的母羊早就连着羊羔一并卖了，金风真是后悔，怎么自己这般无知，为何不早点为孩子准备好，又急忙询问店主卖给了什么买主，一路打听着去寻，花了两倍的价钱把母羊买了下来，又怕捆了它吓得不好好出奶，一路牵着母羊是恭恭敬敬的赶回了家里。
且到了家里把羊一栓，金风赶快到厨房取了碗，挤出了一碗羊乳端过来，玉露见他回来稍微有些喜色：“金风，刚我有些奶了，但是特别的少，不顺畅，快给孩子先喝口羊乳。”宋大夫从金风手里接了碗又接过孩子来说道：“孩子我先帮你喂几口羊乳，要不你让孩子爹试试。”玉露拉了拉金风衣角，金风傻乎乎的问：“试什么试什么？”玉露拉他坐下，缓缓掀开衣服：“孩子力气小吸不出，你过来帮帮忙。”
第九十七章 百天喜宴
玉露母乳通畅了，金风红着脸赶紧将孩子抱来喂，只是量少还是不够，便只能再添几口羊乳。待观察着玉露情况正常，宋大夫扯了一丈白布将玉露的腰腹与骨盆紧紧的裹了，金风瞧着似乎很痛的样子便要制止，宋大夫却十分严肃的赶他去哄睡孩子：“你媳妇虽然孕期肚子没怎么撑大，但是产后妇女大多筋骨移位，岁数大了容易腰腿酸痛，别的大夫兴许看不了这么远，信我就听我的，裹一下，我保你日后无虞。”玉露笑了笑，哄了哄金风，那宋大夫瞧着他俩夫妻倒是有意思，随口说道：“你也是，你媳妇生孩子，还得照顾着你的情绪，真是让人操心。”金风也反思着觉得自己没担当好，神色有些黯然，一脸歉意的瞧着玉露。
玉露被裹得像粽子一样，宋大夫交代着注意事项：“坐月子期间这一个月，每天都下地稍微走走，对排出恶露有帮助，夫人母乳量少，千万别给她喝太油的肉汤，若是堵了奶就更是没了，可以去城里豆腐坊多买些豆浆来饮，羊乳夫人也可以喝一些，反正有的是，另外，你俩感情再好，一个月内先别同房，行了，老身先走了。”金风点头如筛，赶紧起身诚恳说道：“大夫，您别走，我之前就收拾了间客房，您可否多住几日，我和内子无父无母，也没人帮忙，我十分担心我照顾不好她们母子，求您了。”宋大夫瞧着他真诚，便点头答应了，金风也怕不妥当，急忙说道：“您要是家里需要知会一声，我帮您，或者都接过来也可以，在下必有重谢。”宋大夫叹了口气笑了笑：“你也是真诚，帮帮就帮帮，不用给钱，反正老身孤身一个人，在哪都一样，夫君和儿子也都战死了，你那个金锭子够我棺材本就行，只是要你去跑一趟，给我家门口贴个告示，万一镇子上谁生死一线的来找我，好能知道我在哪。”金风提笔写了告示，飞快跑了个来回，宋大夫算是在家里住下了。
有宋大夫帮忙，又有岛上带来的荷叶大小的灵芝，玉露恢复的不错，可不到一个月就几乎要没奶了，怎么调理也实在没办法，金风帮她擦洗时见双侧都被孩子啃的通红，便心里十分难过：“别勉强了，吃羊乳也挺好的，况且你小时候，不是咱师傅用面糊喂大的吗，不也很好。”玉露瞅瞅他：“那你呢？”金风眨了眨眼，也不知她什么意思：“我是吃宫里乳母的奶长大的，你看，咱俩也没甚不同。”玉露叹了口气：“才不是，你瞧你，诡计多端的，不像我，心窍照你总是少一些，就是比吃母乳的愚笨。”金风嘴角一勾笑了笑：“那我也是常被你傻子傻子的叫啊，真没什么分别，再说了，瞧‘诚儿’给你啃的，我瞧着不忍心，算啦。”玉露想来确实自己也努力不出什么成果，便也只好点点头，放弃了。
诚儿正是孩子的乳名，大名叫金诚，毕竟李唐建国不久，说姓杨未免太招摇了，再者，金风也觉得自己和玉露，正是应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句，便给儿子取名叫金诚，希望儿子能一生真诚，永存一颗诚挚的心。
“瞧，我给孩子的百天礼。”金风外出采购食材准备孩子的百天宴席，其实也就只请宋大夫一个，回来时兴冲冲的，声音有些粗大，玉露将手指往唇上一比，示意他悄声些，别惊吓了孩子。玉露将孩子轻轻放进金风做的小木床里，走过来莞尔一笑，从金风手里接了个小红盒子，展开一瞧，是个小小的银锁，虽然只有拇指大小，但鑽刻的十分细致，一面是蝙蝠寿桃的福寿纹，一面是一只小小的麒麟还踏着浪。玉露轻摇了摇，银铃清脆，甚喜:“儿子一准喜欢，你这爹当的可真不错。”金风幸福的瞧着妻儿，故作高深的说道:“你可瞧出来这是什么做的？”玉露瞧了瞧:“不是银锭打的吗？”金风轻吻了玉露的脸颊摇了摇头，玉露猜不出，亲昵的挽着金风让他告诉自己，金风挑了挑眉，望着她，悠悠的说道:“你可记得，北境你离我而去那晚，我帮你解下了一支银簪，这二十年，我一直戴在头上，想你的时候就拔下来瞧瞧，戴的旧了暗了，都不好意思还你了，前几天东市瞧见有个首饰铺子，我就给它熔成银锁了，还加了一点碎金，既能永保光亮，又象征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玉露心里暖暖的，爽快的回吻了金风一口，又靠着他的肩柔柔的说:“这礼物真好，你我磐石蒲草，诚儿便是这情分的见证，这银锁他戴着理所应当。”金风心里一美，揽着她的纤腰，都当娘了，还是这般稚气可爱。
次日，宋大夫被邀请过来，玉露哄着孩子，金风自己备了一大桌子的酒菜，正是初冬的时候，蜀地不太冷，真是好天气，宋大夫一来便立马开席了。“大夫，在下这便谢过您了，能保佑我妻儿平安，活神仙在世不过如此了。”金风斟酒敬了宋大夫三杯，宋大夫慈祥一笑:“城西的牛家村有个产妇，这几日要生了，我心领你这谢了，但酒就不饮了，万一人家突然来请呢，不能醉着去接生，我饮一盏茶吧。”金风赶紧沏了茶，玉露接过来恭敬的双手捧给宋大夫。随后金风又敬了玉露三杯:“露儿，我也谢你，劳苦功高，让我四十岁当上了爹，实在喜不自胜。”玉露轻笑了笑，饮了一杯:“反正我也不喂奶了，今天咱们高兴，我陪你喝。”宋大夫瞧着他俩:“哎，若是我儿没被征去打高句丽，没准娶个媳妇，也是你们这样情长，真好啊，真好。”
金风其实头天就和玉露商量了，便朗声问着:“大夫，我俩无依无靠的，先前做些小买卖有点积蓄，内子有一技之长善识些草药，我寻思着弄个小药铺，您可愿意来坐堂呀？我们会敬您的，为您养老，您可以住过来。”说罢，玉露也含蓄的点了点头。宋大夫笑的十分开怀，拉着玉露的手:“这样吧，我一个人住惯了，夫人也姓宋，我便来做夫人的娘家吧，我没月逢五在你药铺坐诊，你们逢年过节的带孩子常来看我，要是你俩吵架了，夫人还可以带着孩子回娘家躲几天，怎么样，是不是很好。”金风豪爽的答应，又敬了宋大夫三杯。
第九十八章 返璞归真
“哎，当年草草将师傅的尸身推到河里，如今来了宋大夫，我可以补偿补偿师傅的在天之灵，金风，你好周全。”散了宴席，敛了碗筷，玉露饮酒后小脸红扑扑醉态上来了，哄了孩子，解了外衣便躺倒在金风怀里，双手环着金风的脖子。金风久没人陪饮，今日饮了半壶也是有些醉意，轻轻抚了抚玉露的乌发:“我当年没能保护好父亲，没能保护好你，也十分亏欠咱师傅，宋大夫为人直率，都是孤苦的人，不如一起搭个伴儿。”玉露嗯了一声，往金风怀里挪了挪，金风只觉得她身上十分好闻，除去从前的清淡香气，还多了股奶气，这般紧贴着，只觉得心里是澎湃汹涌，玉露柔柔的问着:“你心怎跳的这样快？”
“睡吧露儿，孩子太费你心力，他现在能睡整宿了，咱补补觉，你都瘦了。”金风给玉露掖了掖被子便合眼要睡，玉露也是微醺，望了眼他，温柔的问道:“金风，你害怕血吗？”金风笑了笑，骄傲的回答:“我十几岁参军，征战沙场二十多年，什么腥风血雨没见过，怎么会怕血。”玉露凑近了些，十分困惑的又问:“我还当你见我生产时的血迹嫌弃了，那你怎么回事？三个多月了，和在岛上那会正相反，你也不碰我，不喜欢我了吗？”金风搂了搂玉露玩笑道:“小娘子今日要勾引本王啊？”玉露有些生气，撑起了肘，俯下身瞅着金风:“你好好的答我，你若不喜欢了...”
没等玉露说完，金风抚了抚玉露的鬓发，一口便吻住了她，且等分开，金风沉稳的一笑:“轮到我说你傻子了，我有多喜欢你，你不知吗？”金风把玉露的碎发往耳后掖了掖，凝望着她:“露儿，诚儿让你九死一生，我不想让你经历第二回这种危险，有诚儿了，我很满足。”玉露捶了他胸口一下:“你真傻，哪有那么容易有啊，上次是咱幸运，再说了，虽然疼，但我还想再要一个，不然咱们老了，死了，谁给诚儿作伴。”金风一撇嘴:“他将来会娶妻会自己找伴的，凭什么给他准备姊妹兄弟，使我媳妇受罪。”玉露笑了出来，拗不过他只好说道:“我其实有个私心，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我不再年轻了，趁还能有孩子，想生个老二，随咱师傅姓宋，好把师傅的养育大恩报答。”
金风没说话，笑着轻抚了抚玉露的乌发，玉露望着他，主动吻了过来，突然就要解金风的衣裳，金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干吗？要霸王硬上弓啊。”玉露拽着金风的衣襟，一眯眼柔柔一笑:“你不愿意的话我找别人去。”“好啊！反了你了。”金风挠了挠玉露两肋的痒痒肉，趁她笑的花枝乱颤，一把将她抱住，翻身便压倒过来。
天宫。
“神雪宫姑射神尊座下白龙，请求拜见二位司命。”白龙在水里陪了玉露二十年，每年会回天宫片刻，这不，就回来神雪宫一会的功夫，便在北海跟丢了玉露和金风，问龙王敖清也是不知情，自己又在云层里偷偷往人间找，找了一日也没找到，想着下界已一年了，害怕精卫又去捣乱，实在不大放心，便赶紧又来麻烦司天监了。“当时我叫你别管姑射，好歹是个古神，凭着吉人天相也没什么差池，现在她坐骑天天来烦人，就怪你心软。”大司命训斥了一番，少司命轻柔一笑:“师兄，你且嘴上说说，若无我安排的白马、药王殿张仙人，姑射早就没了。”大司命听着殿外喊的是一遍又一遍，觉得烦人便拿着文书到后殿去了:“你去把他赶走，玄灵宝镜都给他瞧过了，不许再给他看别的了。”
少司命一下子就明白了师兄的意思，且传了白龙入内，白龙恭敬跪拜，迫不及待的问道：“我家神尊...”少司命用手指在唇上一比让白龙悄声，随手从书架调出一卷轴来，往白龙面前一摊。白龙赶紧捧起来瞧，且片刻囫囵看了个大概，少司命便一道法术夺过来把卷轴收了：“行了，心里有大概了吧，你家神尊的劫难差不多了，这爱恨离别，生老病死，大小几十难，就剩老和死了，你帮不了的。”白龙拱手，还是有些着急的说道：“先前能让我化作马身相助，白龙谢过二位司命，但是在北海，精卫公主公然以道术相害，您可知吗？”
少司命轻哼了一声：“知道你的意思，我暗中给天帝参过一本了，天帝十分不好意思，也怕神尊记恨，日后回来相互为难，若是闹个将相不和天地岂不乱套，咱们不要再提了，他会管教好小公主的。”“可是！”白龙情急，还想再言，少司命便打断了他的话：“你无人授命私留凡间二十年，无人授命私请天医下界为凡人医治，怎么，想让我再把你和张仙人一并参了？退下吧，多等一个半月，他们就要回来了，我这公务甚多，你莫要再来扰师兄与我的清修，快走快走。”
司天监一统三界气象，人家下了逐客令，白龙也就只能讪讪而归，心里盘算着：命谱上，玉露与丈夫离岛，蜀地定居生育一子，想必这一年应是过的不错，要不再冒险去蜀地一趟？万一生活的不好，可以接济一番，万一龙君没长性，欺负神尊了，且去帮她出出气，就这么办了，大不了也被贬下去，反正无牵无挂的。
哪里用得着白龙接济，孩子半岁左右的时候，夫妻俩的小药铺就开张了，金风在军中领兵时治军严格，从不横征暴敛、强抢百姓物资，但李源发下的俸禄、奖赏，这些年几乎都没动过，加在一起，宅院在唐境内有个五六处，每处银钱几千两也是有的，够普通人家花上几辈子了。金诚是个乖孩子，也不怎么爱哭闹，一般就让他在柜台桌上坐着，自己会扒拉着爹爹的算盘玩耍，玉露在柜后收药、抓药，干脆利索，金风管着大小应收应付，宋大夫坐诊时也会帮衬着沏茶倒水。
“打问一句，二位可收杂役？”这日，来了个白衣白面的纤长少年。
第九十九章 前尘过往
“这位小兄弟，我们店小，确实人手够了，瞧您仪表堂堂的，您另谋高就吧。”金风在柜外点算着账目，见这白衣的少年来此，心里多了些心眼，这般衣冠楚楚的，怎可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万一是李代民的人呢。
“掌柜，在下家道中落，父母双双亡故，辗转来此本想做点生意，又被人骗去了财产，实在需要份差事过活。”白龙此来实在也是费了周折，半年的时间，隐遁了法力小心的踏遍了整个巴蜀，这一见神尊，音容未改就在柜台后，旁边还多了个奶娃娃，顿时是激动的涕泗横流，虽然扯了瞎话，但确实也是真情流露。
金风毕竟老练于江湖，瞧着这孩子哭的是真伤心，也不像是李家的细作，而且十六七的模样，一下就让金风想起来当年自己无依无靠的情景，有些恻隐，借着去抱孩子的动作，背过身去望了柜台后的玉露一眼。玉露心里单纯，直来直去，平日收药稍有炮制工序不对的，不对就是不行，回绝的十分硬气，金风也是希望玉露帮着再婉拒一遍，但心里却是也犹豫了，想问问妻子什么意见。
不用金风说话，玉露从来都是明白的，今天见他犹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柔柔的望着金风，轻轻一笑：“我不明白，我抱儿子吧，你和这小兄弟说。”金风尴尬的一笑：“他哭的怪可怜的，你可想留他当伙计吗？你需要帮忙便留，不需要就算了。”玉露大量了一番这少年，见他眼都哭红了，便递了一张包药的纸给他拭泪，问道：“你认识姓李的人吗？”金风见她憨憨的问，便抱着孩子窃笑，白龙也是纳闷：“在下不认识姓李的，在下姓白，名叫...白马。”
一听叫白马，金风也转过身来，扶着孩子的腿坐在自己肩头，和玉露一起打量着这少年，莫不是自家那忠心的倔马投胎成人了？玉露笑吟吟的，十分和蔼，白龙也是震惊，从前一万年的时光都没见过自家神尊笑过，竟然在人间学会笑了，拭了泪，心里莫名的已经高兴起来。玉露望了金风一眼：“这孩子我瞧着十分整洁干净，要不留下来用着瞧瞧罢。”金风也点了点头：“你都会干点什么？你说说我听听。”
白龙转了喜色拱手言道：“在下年轻力壮，无论是苦活累活，还是洗菜做饭，或者照顾小少爷，都是可以的，我不要工钱的，管住就行。”金风嘴角一勾，像是捡了便宜：“行吧，每月给你一钱银子的工钱，管你吃住，怎么样？”白龙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向金风和玉露叩了头，起来后便主动的，轻轻的接过了金诚，谨慎的抱着孩子，心里只觉得神尊真是厉害，在人间一年多不见，竟然和龙君都有了骨肉，今天瞧着，郎情妾意的，看来日子过得不错。
蜀地消息闭塞，小诚儿四岁的时候金风才听说，皇帝去年便已经换了人，改了年号为贞观，李代民杀伐决断，最后还是闹了个父子翻脸、兄弟阋墙，终于把李源给踩了下去，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帝王，且向玉露说了之后，金风长长舒了一口气，玉露抚了抚他的发髻，这几年倒是没添新的白发，只是一直在担心李代民会派人来捉他们，枕头下一直会放柄剑，如今像是把胸口的大石搬开了一般，金风抱起玉露便转上了两圈。
“爹爹，我也要抱抱。”金风笑吟吟的，放下玉露又抱起金诚转了两圈。“掌柜，今日怎么这般高兴？”白龙也已在家里干了三年多的伙计，一直兢兢业业，手脚勤快又十分心细，逐渐也得到了金风全部信任。金风往怀里一掏，拿出了个小银锭子，跟白龙说道：“没什么，今天挣得多，年下了，你喜欢什么给自己添置些什么，也寻么寻么镇上的姑娘，看上了的我帮你去提亲，到时候多生几个，好陪我儿子玩。”白龙一笑诺然，金风且哄了金诚，便拉着玉露早早回了房间。
“改天把剑熔化了吧，代民当了皇帝，用不着咱们帮他了，应不会再来，咱们彻底安全了。”玉露从枕头下取了剑，金风歪着头望着她，她持着剑，依旧是当年衣带飘飘的飒爽风姿，便走到身前来，一把拿了剑还塞回原位，随手揉捏着玉露的腰，悄声说着：“你可知，除了防这个，还有防别的。”金风吻了吻玉露的嘴唇：“李源当年对你就是图谋不轨，后来当了皇帝，我生怕他与我抢你，再后来，这李代民，和他爹一样不是好东西，收集了不少貌美的人妇，我可得，防着点。”说罢，便顺势把玉露往床上一推。而其实白龙住在隔壁，也好奇今日什么好事让龙君这般高兴，就偷听了一耳朵，红着脸知道原委之后倒也放下心来，便打算着要告辞回神雪宫了。
时光须臾，弹指一挥便是数十年过去，玉露毕竟当年大病，脏腑已都有了伤处，又用过化骨草这般剧毒猛药，纵使有冬藏神功十年一次的修炼，凡人躯体也敌不过岁月，蜀地的湿热让玉露总是反复高热，虽然面貌只是更成熟了些，身体却一天虚弱过一天。少年的爱人已成了金风枕畔的病妻，金风有时会在夜里偷偷流泪，难过于自己的照顾不周，感叹于时光的匆匆流逝，也格外的珍惜玉露。金诚则和青梅竹马的邻家女儿成了亲，后来自己到京师闯荡，莫名其妙又成了李家的少年将领，已经成为老夫妇的二人，索性盘出了药铺，回老君山拜了拜金风的母亲与兄弟，又买了艘好船，备了大量的衣物被褥，西域来的裘皮羊绒，翻出几十年前那黄旧了的海图，留了信便又回北境海岛了。
“趁我活着，用咱带来的好木材，给我打副可心的棺材吧，我比你大三岁，若我没在你前头，你葬了我便出海去吧，不必守着了，你守了我一辈子，我放你自由。”玉露讲的云淡风轻，金风却瞬间老泪纵横，抹了把泪说道：“说什么胡话，回岛这些日子，这不身体大好了吗，咱俩还不多活个二三十年的活到它一百岁，再说了，我生生世世都是你的，你不许弃了我。”
第一百章 天官归位
“杨金风，享年七十有八，寿未终，而闭气自戕，四十九难已成，恭贺烛龙神君羽化升天，重返仙班！”两个白面的阴差从棺材中恭敬的钩出了金风的魂魄，金风只觉得心中是无尽的黑暗，却欲哭无泪，又突然见了光一般，身子越来越轻越来越轻，再站起来时，已是天庭羽化台上。烛龙，金风，七十八年，四十九难，一切都尽数渡完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杨广风砍掉的右手，已经好好的长了回来，像是一场梦，却如此的锥心刻骨，他半天才回过神来，露儿，露儿哪去了？只见远处一道剧烈的蓝光冲天而出，烛龙顿时化了龙形腾过去查看。
玉露八十一年阳寿终了，在海岛沉沉的睡在杨金风的怀里便没再醒过来，而再醒来时已身至万神殿内，她觉得脑海中嗡嗡作响，眼前的神殿是玉露的梦，还是说，玉露的一生是姑射的梦，她分不清真相和幻觉，心中更像是要炸裂一般，千万般的思绪、情感、回忆、话语，满满的一拥而入，眉间瞬间现出了一道幽蓝色的印记。
“姑射。”一道青烟从太一天尊的水晶碑里冒了出来，汇成了青衫的模样男子，悠悠的唤了一声。“师傅？师傅！”姑射从呆滞中激动的恢复过来，几乎是爬行着，跌跌撞撞的行到人影的跟前。“姑射，且去找二位司命，法力可以尽数还你，你已得到了一颗真心，莫要怨师傅，往后善用仁爱，好自为之，还有，千万小心太...”青衫男子话还未尽，便已随风消散，和光同尘，只留姑射一人在殿里不知所措的喊着：“师傅！小心什么？”几乎要哭将出来的喊着：“师傅，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众仙在凌霄外的黄金台听闻神尊归位，就在天帝的带领下停了朝元大典的仪式，赶快过来查看，见只有姑射一人在殿内眼神痛苦的大喊，天帝有些意外，只是奇怪于，为何她没从羽化台那边回来，又观察到了她眉宇见有诡异的印记，但依旧在殿外严肃的问道：“神尊姑射，九九八十一年的历练，你可参透了吗？过往得失与过错，可受教了吗？”姑射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任凭衣袖委地，丢了魂一样，一步一步的，往天帝跟前走来，也不说话。天帝太昊有些担忧，强摆出神威说道：“神尊姑射，你有何委屈不成吗？你意欲何为啊！”
“司天监。大司命。少司命。何在？”姑射下了万神殿门口台阶，一字一顿的说道。天帝也是纳闷，往人群中一找，只见二位司命向天帝齐齐一揖，便出了列，大司命从衣袖中取出了一白玉锦盒，朗声说道：“神尊姑射，太一天尊曾因忧虑您的冷漠与无情，抽离并封印了您六成法力，如今大劫已成，法力尽数归还，还望日后谨慎使用，不可再酿灾祸，希望此举万莫招致天地毁灭。”天帝刚要干预，但只见大司命直接掀开了盒盖，一枚透着蓝光，明珠模样的东西是静静的飘了出来，无声息的缓缓往姑射跟前过去。
这一切发生的恍如一场梦，师傅从未信赖过自己吗？与金风的情分难道只是一场历练？是师傅担心天地毁灭，而早早为自己设下的圈套吗？玉露是我吗？那姑射又是谁？法力明珠就在姑射跟前悬空停住了，姑射眼神空洞，愣愣的没伸手。“神尊，天地有序，道法自然，您已今非昔比，请以大局为重，收回本来的法力吧。”少司命拱手一拜。
对，这是我本来的！这是我应有的！姑射眼中泛起光来，伸手一握，用力一捏，只见这小小的珠子瞬间化为一道冲天的蓝色光柱，周围掀起的气浪顿时向四周翻涌，众仙人的衣袍被冰冷而剧烈的寒风拍打着，姑射一人站在光里，闭上了眼，眉宇间的印迹完全消散开来，随后光芒越来越亮无法令人直视，又哄的一声大地颤抖，光芒被尽数收进了体内，姑射只觉得胸中一阵凉一阵热，心扑通扑通的蹦出声音来，过往几万年的景象尽数在眼前过了一遍。
众人不敢靠近，齐齐围在一边，生怕雪神失控，而烛龙正巧从空中过来，瞧见了光芒被吸收，姑射捂着胸口，但不明所以的他顿时急得不行，化了人形落地，隔老远便大喊道:“你们对她做了什么！”大司命回了一句:“休要动怒，我们乃是归还了被封数万年的法力。”烛龙推开人群，闯到姑射身边，将她被风吹乱的乌发掖到耳后，见她闭着眼睛，就像在人间死去时一样，烛龙瞬间流着泪颤抖了，疯狂的摇着她的肩膀:“露儿！你别吓我！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姑射睁了眼，见是金风，而且又变回了年少的模样，怔住了。她心里十分复杂，如今，万般的情感涌入姑射的心中，前有理不清想不懂的问题，后有难测的天帝，而各回各位的自己与烛龙，决计不能再像从前一样，被害的莫名其妙。想起被贬前金殿上受辱的一幕，姑射心里一狠，决计不能让烛龙自毁前程，决计不能再在一起，这样对彼此都好。姑射干脆的推开烛龙，像初见时说的话一样，冷冷的说道:“你该称我神尊。”
烛龙见她安好的回过神来，放下心来擦了泪，刚要拥抱一下，姑射却已冷漠的擦肩走了，到天帝身前一拜:“陛下，天高地厚，臣已受教了，知罪了，可否先容臣退下休养几天。”天帝威严一笑:“可以，不过，古神如今少了云中君，日后要多仰仗姑射神尊，希望不会因为先前受罚的事而...”“明白，臣会尽量按时上朝，先告退了。”姑射直接打断了天帝的话，往殿外出去了。
留烛龙一人矗立在万神殿的匾额下，他见姑射一反常态的认了莫须有之罪，心里觉得窝囊，但转念一想以为是姑射不好意思当着全天庭仙人的面亲近，心里还觉得挺暖，便也不甘心的向天帝请罪道:“臣之前冒犯天威，如今知罪了，日后臣会尽好本职。”天帝微微一笑，胡须一捻点了点头:“神尊休假几日，你不许，马上把水族奏报呈上来。其他人，且随寡人完成朝元大祭。”
第一百零一章 恩断义绝
“我是否也有几成法力，存在二位这啊？”见姑射这般，火神祝融也问到大司命与少司命，这两位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便跟着天帝往祭坛回去了。
“神尊！”白龙在神雪宫瞧见了那璀璨的蓝光，立马往这边跑，一见姑射便立马伏在地上叩首，姑射只冷冷清清的说了“回山里””三个字，白龙赶快化了龙形，但还没等姑射站上去，烛龙后脚也过来了。“露儿！”烛龙温柔的轻声唤她，姑射出神了一般，头也不回，也不言语。烛龙快步过来站到她面前，姑射却像是个木头人一般，缓缓说道:“我是姑射，你该...”“我该叫你神尊吗？”烛龙皱着眉头，又转了喜色说道:“这里没外人，露儿，咱们回来了，以后咱们有千千万万年，我们不会老也不会死，可以再不用分开了。”姑射轻声心虚的说着:“我说了，放你自由。”烛龙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姑射大声喊了出来:“神君！我说了，我放你自由，听不懂吗？我不想要你了！”随即扭头便对白龙说道:“走了。”
烛龙腾了云，跟在白龙身旁:“你什么意思？”姑射站在龙上，广袖拂云，随手一挥:“我已看破了，你我不过是司命的几行字罢了，别那么认真。”烛龙气的哆嗦，心里像是被冷水浇灭的炉子，气的哽咽的喊着:“你可知我是怎么死的？孩子娘，你睡下便没再起来！你可知我当时是怎样的痛彻心扉！我抱你到棺材里，从里面钉好了长生钉，你可知我熬了多久才被活着憋死！你可知我是如何把你紧紧的搂在怀里！”姑射一句没说，面色如故，白龙都瞧不下去了，停在了半空中:“神尊，这第十三重天没人，要不我找个地方你们叙旧。”姑射下令直接让白龙继续走，莫要管闲事。
烛龙见她这样置若罔闻，好像心被挖出来踏在地上一般:“你就不怕寂寞不怕孤独吗？千年，万年，从今往后你再也不需要我了吗？”姑射扭脸盯着他，话语像刀子一般的冷酷:“孤独会保护着我，你走吧，你只是我六成法力的代价，往后只是同袍为官，再无情谊。”烛龙气的头晕目眩，真想把她从龙上拽下来，愤怒的说道:“我看错你了，法力就能收买你吗？为了这个神尊之位，你真是！令人发指！”说罢，烛龙随手开了个门便掉头传送走了。姑射只觉得腿一软，便扶着白龙的角坐下了，虚弱的说道:“去三十四重天姑射山。”
白龙全力飞着，行了很久，便到了一片雪白的悬空岛屿，岛屿巨大整体都是冰做的，最靠北是处高耸的冰山，山下有泉水汇成了一道湖，湖前是个屋子，湖水引入小屋而穿流过，从另一侧慢慢的直直流下岛屿。白龙着陆，姑射缓缓挪下来站立在院子里，院前一条齐整的小路，有用冰塑的各种动物雕像，“还没来得及恭贺神尊回来，您且洗去污浊凡尘，往后再无劫难了。”白龙化了人形，恭敬一拜。
“凡尘？凡尘好的很，一点也不脏，算了，你去神雪宫看家吧，这几天的雪令让雪女帮我降，我累了，三天后来接我。”姑射神色异常，白龙只当是她真是累了，便腾飞走了。
姑射没进门，瘫坐在地上，一遍一遍的回想刚才烛龙的话，流下了泪，又嚎啕大哭起来，她只觉得再不能像个凡尘女子一般，好好爱着金风，想着要为两人往后的日子着想，但从今往后，再也没有金风了，便越哭越是难过，疯了一般的在雪地里打滚，疯了一般的打碎了所有的冰雕。
烛龙踉踉跄跄的回了升明殿，共工在这边帮他处理了两个多月的水务事务，连自己死难妻子的葬礼都没好好回东胜神洲操办，一见烛龙回来就赶紧拉着他坐下，可共工说的话，烛龙一个字也进不去脑子里，像是心被姑射盗走了一般，只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个躯壳罢了。
好巧不巧，那精卫便提了一盒点心在殿外等候，烛龙气不打一处来，一瞬间，金殿当日的委屈，下凡七十八年的四十九劫数，自尽时的孤独无助，归位后姑射冷漠的臭脸，尽数一起爆发，烛龙直接踹翻了沉重镶金紫檀书案，一把拎起来就扔出殿门去，一声巨响，一路碾碎着玉阶，书案就要滚到了精卫脚下，吓得精卫公主及随从都花容失色，丢下点心盒子就跑。共工也从没见大哥发过这么大的脾气，看来别说写奏报，神智都乱套了，便安慰了几句，赶快拿着文书回家帮他写了。
烛龙一日没歇，第二天便醉醺醺的，顶着红肿的双眼上朝来了，好在自之前两个战事后，最近没什么大的波澜，他便一直捧着笏板垂着头，没说话也没让天帝瞧出来，散朝之后只和共工说了两句便走了，化了龙形直接窜到了司天监。“司命，姑射是怎么回事？你们...除了还了法力，还做别的什么没有？”烛龙努力克制着语气，他迷惑不解，在人间如此情深的妻子为何回来就变了。少司命瞥了他一眼，幽幽的说道:“别诬陷我俩，这是太一天尊提前设下的历练，应该回来之后更通人性才对，问题在她不在我们。”烛龙鼻子一酸:“所以，我真的只是她道法成就的一个代价，对吗？我什么也不是，回来就不需要我了。”两个司命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拉他坐下，烫了壶酒给他斟满，只听烛龙絮絮叨叨的说道:“从前她不愿意上朝，突然就有担当起来，对天帝十分顺遂，莫不是？天帝怎么她了？”两个司命急忙制止他瞎说:“刚被罚，怎么嘴上还没长进。再说，姑射如今得了全部的力，想怎样就能怎样，我看是随着时间的变化，从前冰山做的神仙，心里越来越明白事理了，毕竟云中君和她一直要好，沉睡前托付了她，火神一直很难靠得住，上古时就那个牛脾气，姑射觉得责任落在肩上了，终于想对这天地负起责任了，这本就是她应当的职责，不然天尊为何要还她法力，逍遥了几万年，也该...。”烛龙已经近乎失智:“那会不会是，她一直喜欢云中君，她恨我在人间和她的这段感情。”
大司命刚才起一直没言声，听到这才发了话:“不至于，从前的姑射，心里没有爱，也没有恨，毕竟回来了，人间的都不做数了，我劝你重新去认识她。”
第一百零二章 山中人兮
每一万年的朝元祭奠是隆重的日子，随后会连续大宴三日，天上只要位份够的都能连续的参加，姑射也回来了，毫无异常，天帝夸她容光焕发，前两场没赶上，便邀请她参加了今晚最后一场。
“歌舞没有之前的好看，但今天这戏法是谁献的，十分新奇，赏了。”众仙饮着酒，天帝鼓了鼓掌，随手就要赏赐表演烟火戏法的，一旁的归仙官急忙跪拜:“奴才不才，先前冒犯典礼，今特意给陛下赔罪，请了南海最好的班子，谢陛下喜爱。”天帝一笑，赦免了先前的罚。
姑射和烛龙位置毗邻，但只是谁也不理谁的各自坐着，烛龙望过来好几眼，石沉大海一般，根本没有回应，便自顾自的酗起酒来。今日这宴会十分松散，众仙关系好的互相串着座位，有的结伴出去透透气，共工见大哥闷闷不乐实在难过，便主动拎了酒壶过来陪他喝，往旁边扫了一眼，姑射好似一尊白色的雕塑，面无表情，也自酌自饮着，便悄悄跟烛龙说道:“大哥！我刚瞧了神尊一眼。”烛龙扭过头眉毛一皱:“你瞧她作甚，我都瞧了她十几眼了，她不会理得。”随手给共工和自己倒满了杯子。
“今天这场太文静了，寡人记得上次天后寿诞的时候烛龙神君的剑，舞的不错，今日可愿意再来献上一段？”天帝佯装醉态，其实殿后早就埋伏了天将，带了捆仙索，借着剑舞想试试烛龙和姑射，看看二人是否有不臣之心，若是敢反，就地格杀。烛龙这两天刚缓过来些，虽然心如死灰却也死灰复燃了，便恭敬一拜:“谢陛下抬爱，臣愿一舞，上回得神尊屈尊伴奏效果甚好，不知这次可还愿意？”
姑射静静地饮罢了杯中赤红的玫瑰酒，眼皮一沉，缓缓说道:“臣老迈，饮多了酒手有些抖，弹不了了，另请高明吧，乐圣师旷也在，技法远在臣之上，望尘莫及。”天帝浅笑了一声:“那随神尊吧，若是醉了可以去吹吹风，散了酒气再回来。”姑射坐着没动，拱了手，没抬眼瞧烛龙。“父皇！女儿愿意来伴奏。”精卫公主娇滴滴的出了席位走到场中，又扭扭捏捏的走到烛龙座位前，烛龙闭目长舒了一口，咽下了刚才姑射给的气，共工瞧瞧大哥又瞧瞧公主:“大哥，要不我来！”
“来什么来，陛下钦点的我，坐着吧别胡闹。”共工刚要起身，被烛龙一把拉下，烛龙理了理衣衫，站起来走到场中，天帝已呈上了一柄开了刃口的金光宝剑，精卫则衣着华美的坐在琴旁：“先前学艺不精，已经找乐圣恶补些天，希望烛龙神君给帮忙品鉴品鉴。”烛龙抿嘴点了点头，轻叹道：“公主随意。”
随着公主奏了起来，烛龙舒展的舞起了剑式，正是人间时与玉露练过的鸾凤剑法，姑射怔怔的瞧着，心里十分的酸楚，“神尊！我大哥这些日子被你折磨的好惨，你俩能不能别这样。”共工悄声对姑射说着，姑射却已望着烛龙有些出神，根本没理他，一身白衣，安静的好似一团云彩。
烛龙转身时见她终于肯抬眼看自己了，稍是散去了些胸中的阴霾，突然脑海泛起了姚夫人教过的一首诗，便朗声念了一句：“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①听了这句，精卫脸上泛起一丝春光，而姑射则像是被捅了一剑，扶着桌案便起身，转头从侧门出去了。烛龙见她出门去，心里有些喜悦，想着若是她已真是放下了世俗之爱，又怎会难过的逃走，定是还有情谊在的。
“独自莫凭栏。”烛龙且收了剑式退下，也出来东侧门，见姑射一个人，立在一角，背对着门的方向扶在栏杆上，烛龙念了一句，便慢慢靠过去旁边，把腰背倚在栏杆上，半仰着，悠闲的望着姑射的侧脸，凤眼一挑温柔的问着：“为什么要逃？”姑射静静的说了一句：“谁说的，我出来散散酒气，没什么酒量，头晕了。”烛龙凑近了点：“去人间走了一圈也是收获不少，有些东西是想忍却也不住的，你可知道？”姑射叹了口气缓缓问道：“是什么？”烛龙勾唇一笑：“例如咳嗽和爱慕，就像你嘴上尽管说着绝情的话，你眼神里刚才是什么样子，可能自己都察觉不到。”
姑射扭脸便走，“老君山人间仙子宋玉露！”突然被烛龙叫住了，姑射心里有些颤抖，但故作淡定的说道：“你方才念的‘山中人'，我不认识，累了，明天朝堂见吧。”说罢便腾云回了神雪宫。
烛龙有些低落，倚靠了一会便觉得实在凄凉，想来在人间一共不到八十年，一半的日子不是受苦就是枯等，过的漫长极了，而另一半高高兴兴的日子，反倒过的迅速，像指缝里的沙子，留也留不住，但一想到今日姑射那一瞬间的神情，烛龙心里又燃起了斗志，苦笑了两声，开门传送回了升明殿。
神雪宫内，白龙见姑射回来，闻着有些酒气，便倒了煮好的梅子汤，小心翼翼的奉上。虽然和从前一般沉默寡言，但白龙早晨去接她时，被所见的景象着实吓了一跳，所以格外小心侍候着，而姑射饮了一碗汤便睡下了。
辰时，早朝。还是原先的位置，姑射和烛龙一前一后站在右侧武将队列。
“地府的一殿秦广王上书，地府这几十年，已用业火熔炼了上千吨陨铁，打算把海底黄泉入口彻底修复如初，现在上面冰山可以挪开了，姑射神尊，你且去把当年的神通收了吧，另外，水族从旁协助。”姑射一揖，领了命，天帝便开始议接下来的几条奏报了。
且散了朝，烛龙随了上来：“水族会从旁协助，神尊。”姑射听着他生分了，倒也安心些，便扭脸对白龙交代：“我速去速回，你回神雪宫帮我看着点，若我过了晌午没回来，你去请雪女滕六降今日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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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摘自，屈原《九歌.山鬼》，歌颂了山神女子的美态与寻仙者对山神的爱慕之情。
第一百零三章 重修海底
烛龙没开门直接传送南海，而是和姑射独自腾着云彩，走了许久，路上姑射一句话都不说，也是白费了心思。姑射往海面上一立，水面顿时结了三尺厚的浮冰，迅速蔓延出来了一块冰霜陆地，且和烛龙站定，南海上空等候的秦广王也落了下来，行了礼数：“恭贺二位归来，先前派去勾魂的阴差，希望没有得罪神尊与神君。”姑射扫了他一眼：“说正事吧，怎么配合你才好？”那秦广王已须发皆白，恭敬的说道：“您留下的冰山好比一个巨大塞子，我们已在下面储备好了铁水，且需要神君将海分开，您将冰山拔出，待下边铁水被吸过来，降温，打上封印，合海，就能完工。”姑射望了烛龙一眼，烛龙居然会心一笑调戏了一句：“要分海好办，你求求我。”姑射站立着，也不说话，那秦广王是纳闷了，这点小事对俩大神不难啊，便替姑射求道：“老臣求您了。”
姑射抿着嘴，心里发笑随既说道：“好了，人家求了，分了吧。”烛龙瞥了他俩一眼，轻哼了一声，随手一挥，海水当即分开，干爽的露出海下的巨大冰山，冰山上的封印还依旧闪烁着蓝光，烛龙观详了一下说道：“这么大坨子，你搬得动吗？”姑射淡定的答道：“只要是冰，便都听从我调令，主要是秦广王殿下，你那准备好了吗？”秦广王点头，姑射便催动了法术，冰山震的海底剧烈晃动了几下，便咚的一声巨响，开始缓缓上升，而随着冰山拔出，姑射将其缩小为巴掌大小收进了袖内，观察着原来的位置，已利用其间真空，吸满了汪洋的铁水，赤红一片。
姑射袍袖一拂，双掌推出一阵寒风，直接就让铁水从赤红色渐渐转为了黑色。铁水已冷下来成了铸铁，彻底补平了窟窿，姑射腾云过去，站定在其上仔细监察了一番，确定没问题之后便和先前一样，催动了封印咒术，结结实实的封了两道蓝色的印光上去。烛龙朗声一笑：“这十分力和先前就是不同，已经不费吹灰之力了。”可随说着话音还没落，姑射和先前一样，封了两道印便法力消耗严重，筋疲力尽的，身子晃悠起来，无声息的往后一仰，便要栽倒下来。
“呀！”烛龙一揪心，急忙一个箭步冲过去把她抱在怀里：“怎么了？露儿你别吓我！”姑射喘息了几口，缓了缓气，摆了摆手，目光游移的轻轻挣开了烛龙站起身来，虚弱的说道：“不碍事，帮他把海合上，我回神雪宫了。”秦广王往空中一腾，烛龙帮姑射和自己腾了云，往下念了个法术便合上了海，风平浪静，海底完好如初。
烛龙扭脸瞧姑射，面无血色恍恍惚惚的，赶快开了个传送门到神雪宫，见着姑射进去，烛龙随口便数落了秦广王两句：“冰山好好的也没融化，干吗非再折腾她一遍，地府真是不拿人当人。”数落完便也一同进了门。
进门一瞧，姑射扶着门框捂着胸口，烛龙有些着急：“怎么瞧着比上次在地府还严重？”姑射自己也不知怎的了，难受的说不出话来，想进门去却眼花眩晕的厉害，险些迈空栽倒。烛龙见她实在难过，不容分说直接一把将她横抱起来：“露儿，你坚持下，咱这就去找张大夫。”
姑射抓着烛龙的衣襟，只觉得他这般抱着自己十分欢喜，身上暖暖的，心里方才那般难受劲也过去了些，缓缓睁了眼。“张仙人！快出来救救她。”烛龙不顾门口童子的阻拦，直接就闯进屋内，张仙人一听也知道是着急的事，就赶紧出来了：“来了来了，怎么龙族都这般燥急。”一瞧烛龙怀里的是姑射立马说道：“呀！怎么又是神尊啊，人间时便是半死不活的，快，放榻上平躺好。”姑射恢复了些精神便柔柔的问着：“怎么？人间是您救了我吗？”张仙人取着药箱边走边说：“是啊，北海龙王说，驮你过海的白马就是你座下白龙，后来他派雪女来的，拽着我就去岛上了，给你服了一点点仙丹保了命，剩下的药材也是我种下的。”烛龙一听，恭敬的深鞠了一躬：“刚才冒犯了，多谢您救了露儿，请您再救救她。”姑射一听心中十分感动：“白龙这孩子。张大夫，多谢了，我睡一觉就好了，不用...”
张大夫也是手快，没等姑射说完直接一道金光法术就照了过来，捻了捻胡须：“和上次不大一样，这次体内法力应该不至于使你虚亏晕倒，而且神尊这次有心跳脉搏了。”烛龙解下外袍盖在姑射身上，急得满头汗的问道：“那是怎么回事？”姑射自己却叹了口气，虚弱的说着：“我有了一颗心，所以有脉搏了，是不是问题出在心上，我方才觉得胸口很不舒服，既然它使我脆弱，你要不帮我把心取出来吧，我不要了。”
“胡闹，什么都可以说不要就不要吗？”烛龙低声嗔怪了她一句，张仙人也接话道：“我诊断着，似乎你的法力还没有完全和你融合，换言之，是你自己没有接受自己，和这颗心应该没有关系，神尊且多保重，万事慢慢来。”姑射听完也是困惑不解，从榻上坐起身来便摇晃着要回去，烛龙见张仙人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得搀着她回了神雪宫。
烛龙帮忙叩了叩门，白龙正拎着扫把，来迎接一看，自家神尊虚弱成了这个样子，十分惊讶，赶快接手扶了过来，扶进了内堂安顿。烛龙往门里迈了两步，观察着神雪宫的院子，角落里还摆着那盆清羽昙花，除此之外树木几棵，有些枯败的样子，再无其他草木，冷冷清清。
白龙拿了烛龙的外袍便赶紧恭送他出了门：“龙君，既然神尊不想认您了，我不方便让您进来，请回吧。”烛龙点了点头，披了外衣，拉着白龙出来门去，说道：“白龙，凡间那个伙计是你吧，今天听张仙人说，白马也是你，谢了。”说罢便是深深一鞠躬。白龙叹了口气，回了个礼，似是有话要说。
第一百零四章 夜深人静
“怎么了？”烛龙见白龙神色紧张，就又拉着他往门外走了几步。白龙担忧的说道：“神尊近几日不大好，性情大变，我不知道和您说合适不合适，毕竟你们都分开了。”烛龙眉头一拧：“快讲，你这么一说我更着急。”白龙娓娓道来：“你们回来那天，神尊神情低落，我以为是累了，她让我过三日回姑射山来接，我就照办了，昨天一早去接，她一身的土，满手的血迹，倒在雪地里，应是挖出来了山里后院埋得雪神酿喝醉了，山里的冰雕，小冰山，尽数被她砸的稀烂，给我吓坏了，一万年前听闻天尊死讯的时候都没这般异常过。”
烛龙回想昨天傍晚的宴会，便问道：“昨晚我和她见了，神色淡然，手上也没见伤口啊？”白龙叹气着答道：“姑射山有一湖池水，相当于神尊法力的来源，对她有奇效，神雪宫修建的时候，云中君也用法术引来了，但是隔了二十多重天，法力溢散的缘故，效果会照姑射山差，反正神尊伤的再重，泡在这神泉里就能愈合好，昨天我喊醒她，她进屋沐浴，换了衣服和我回来的，您一准瞧不出来。”
烛龙眉头紧皱，心里心疼坏了:“她为何如此啊？是后悔和我说了狠话，还是后悔在人间委身于我了？你可知道吗？”白龙摇了摇头：“神尊这两天，话超不过三句，我也不敢问，二位在人间时有多相爱我都明白，兴许是收回了法力，一下子驾驭不住身心都不舒服吧，您且等等她，但也别苦缠，我担心她崩溃，精卫在人间做的事我都不敢告诉她。”烛龙激动的瞪大了眼：“精卫在人间做了什么？”其实白龙不知，李京卫也是精卫，白龙只如实转达了精卫在北海的那部分行径，不过但也因精卫之祸得福，造出了个能让玉露修养的小岛。
烛龙听了气煞，拔了佩剑大怒：“原来姑射此劫难这般凶险，不成功便会彻底灰飞烟灭，那精卫太过分了，我去找她算账。”白龙拱手一拜：“两位司命说天帝已经秘密的罚过精卫了，叫我不要声张，本不该说与您，龙君且别冲动。”烛龙气的颤抖，扶着墙咬牙立了好久，一想到自己心爱的玉露差点叫精卫烧死，心里实在恨意难消，可天帝之女又能奈何她什么。
“龙君，神尊若是一会使唤我该找不到了，我先回去。”这白龙从小跟着姑射长大，实在极了，坦荡直接，但也已是个少年模样，让烛龙多少醋意起来了些，嘱咐道：“在人间时她便不爱说笑，你且多观察，随时和我通报，另外，你万万不许做什么非礼之举，不然我绝不会饶你。”白龙点了点头便关上门回去了，烛龙生怕姑射有什么不好，便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想等她醒来，可也是怕自己逼得太紧会吓到她，便听了白龙的建议，先回去处理水族积压的事务了。
索性，姑射没什么大碍，但似乎只剩下两件事，上朝、降雪，降雪、上朝，每次降雪前姑射会好好检查雪华，如此循环往复，确实了无生趣。烛龙每天都试着和她说上几句话，一连许多天都只是擦肩而过，衣袖都摸不到一片，烛龙逐渐有些灰心，开始不修边幅起来，胡子也不刮，衣服也不换，瞧着可怜巴巴的。
但其实，姑射暗中也不只做这些，夜深人静的时候会掏出南海取回的冰山，缩小了放在掌中查看，底部是个一个小小的锥形，总觉得放眼天地之间，能有贯通海底这般本领的器物根本没有，这个形状也实在古怪，想到云中君对法术与法器的研究是三界最高，想问却又沉睡着，便思量了许多天。
姑射还是决定晚上闯宫去看看，要是能唤醒最好，唤不醒哪怕查查书卷也是好的，暗箭伤人的，务必要揪他到明面上，不能放弃了感情还是被莫名加害，那便真是不值得了。
姑射行至云中君的天一阁，见大门锁着，便双足一点轻巧的翻滚，瞧着月色，四下又无人，便大胆起来，推开云中君的主殿便入内查看这老朋友。云中君好似死了一般，安静的躺在祭台上，姑射直接喊了他两声，失望的立在旁边。“傻子，叫不醒的，我试过了，我还拍了拍他脸，像死了一样。”说话的正是烛龙，没戴发冠，半披着发，手里拎着一壶酒:“一听就知道是你，你怎来了？一直喜欢的都不是我对吗？所以现在厌恶我了。”姑射见他一副潦倒样子有些心痛，又有些恼怒他不争气，便训斥道:“你像什么样子，每天就知道喝酒之后说混话，我来找书卷参详个法术，你怎在此？”烛龙晃悠的凑近了些，他酒气不小，缓缓说道:“巧了，我也来找书卷，我想看看狐狸精一般都用什么法术，学会了好去迷一迷你。”
姑射见他这般痴情，心里好似刀割，闪身便去架子上翻找，不敢再瞧他。“我家里没酒了，云中君家有囤货，我经常过来拿，我俩要好，他的书我都瞧过，你找什么？”烛龙叹了口气，好好的说起话来，见姑射翻的毫无章法，便想帮帮她。姑射背对着他柔柔的说道:“既然都看过，那我且问你，除我之外，还有谁能化十为一，另外，谁有这般的法器？”姑射从袖中取了缩小的冰山，放在掌中给烛龙查看。
“我右手长回来了，能先让我两只手抱抱你吗？”烛龙倚在书架上，眼里是要满溢出来的柔光，姑射却冷冷呵斥了一声:“和你在说正事，你能不能专注点，瞧着我手里这个冰山！”烛龙没办法，叹了口气，拿过那小冰山来拈在手里:“像个小陀螺，冰山？”姑射点了点头，烛龙放下酒壶仔细查看起来:“这是南海那块缩小了吗？我懂了，你在暗中调查咱俩的旧案，你心里一直有我，我就知道，露儿。”烛龙越说越激动，往姑射面前越贴越近。
第一百零五章 骨肉相离
姑射闪身退了一步，望着他:“你好好说话，我刚问你的，你可知吗？”烛龙见她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心里冷的难受，蹲下身，在地上捡起酒壶坐在地上又喝了一口，随手就用衣袖邋遢的一擦嘴，姑射看在眼里觉得心里亏欠，便递了他一块手帕。烛龙拿过帕子来端详，低沉地说道:“你去南墙那排找，我记得在那。”姑射赶快逃开这愧疚，去南边翻找。
架子上少说有几百部书卷，姑射只得掌了灯，一本一本的瞧，但实在太多了，便问道:“不知道哪本吗？这般多，看几天也看不完。”烛龙远远瞧着姑射，低沉的说道:“给了一条手帕，你还想换多少，好贪心啊。”姑射见他今日怪话连篇，便没再理他，自己一卷一卷的低头瞧着。烛龙瞧着姑射，一团温暖的灯光笼在身边，瞧的烛龙心都要融化的，便扔了酒壶，立起身，悠悠的走了过来。
烛龙故意探手绕过了姑射的后颈，从旁边拿下了一本来，温柔的扭头对姑射说道:“神尊，具体哪本，小龙我记不得了，一起看吧。”姑射偷偷瞟了他一眼，只觉得心里很踏实。
看了半宿，烛龙本来就醉了，倦了便捧了十来本，躺在地上瞧，也不管脏不脏衣服，就那般躺着，姑射瞧他那懒样子，便说道:“别在地上躺，困了你就回吧，我自己翻。”“那你，在姑射山，为什么躺在地上？当时怎么了？”烛龙撑着头，持着书卷问道。姑射一下子就明白是白龙说漏了嘴，心里有点嗔怪，便没言语，烛龙痴痴的望着她:“算了，不想说就不说，找书吧，白龙和我都关心你，你莫生气。”姑射嗯了一声，借埋头苦读掩藏着自己的情绪。
快天亮，二人才寻到了两部相关的，但看罢云中君所述的统计，能化十为一化零为整的法术会的人应是很多，从太一创始此法为开始，传给了三个古神，除去姑射人懒，没收徒没传习过法术，云中君有六个徒弟位列仙班，火神祝融更是徒弟多的数不过来，四万来年的时光里，一代一代的传习，其中会此法，能改动过雪华引发雪灾的人，简直大海捞针。而另一样东西，烛龙在一本云中君所集法器谱上找了些端倪，几样带尖或是带锥形的，都仔细被圈了出来，但依旧只是寻常法器，得是多大的神力才能通了黄泉与海底，烛龙心里也莫名奇妙，姑射也觉得越查越糊涂。
天鸡会唱上三遍，九重天才会彻底光亮，“天鸡鸣了，回去梳洗梳洗吧，你这样，我真不愿见着你。”姑射归回了书卷，吹了灯，撂下句话便幽幽的走了，烛龙从地上爬起来，望着她的背影，默默开门传送回了升明殿，照了照镜子自言自语道:“哎，男为悦己者容啊。”烛龙立马解衣，无奈的一头扎进自家沐浴池里，好好收拾干净了自己，一番的剃须净面，出门时，已又是一个俊逸不凡的好少年。
“龙君！我家神尊昨夜未归。”烛龙来晚了片刻，白龙正巧和其他坐骑一起在殿外等候，一见他，立马悄声告知了昨天的异常，已是他通风报信的好帮手，烛龙难得近日一展笑容:“嗯，跟我说了一宿话，我先进去了。”姑射在前排，烛龙在后，本来就进来晚了，也不好再和姑射搭话，烛龙只得心里暗暗盘算着，待会若是无事，要约着姑射再讨论讨论昨天的事，多瞧她一眼也是好的。但事与愿违，姑射散朝后一刻都没多待，转身出门就走了。
瞧见烛龙收拾了自己，精神了些，姑射也放下心来，着急去司天监询问两个司命对旧案的看法，便急急忙忙的腾龙走了。“你说咱们要告诉神尊一声吗？毕竟金诚只是肉体凡胎，和现在的神尊没什么关系了。”少司命在殿里嘀咕着问了大司命一句，而姑射素来直率，辈分又是现今最高的，直接飞到了内殿门口也没人敢拦，正巧一下子就听到了:“金诚怎么了？”两位司命面面相觑，行了礼:“神尊大驾光临，有失...”“金诚怎么了？”姑射已急不可耐，冲到他俩面前担心的问着:“快告诉我。”
“按理说我们不能泄露凡间的命数安排，您自己看吧。”少司命展开一本命谱奉上，姑射仔细看着，突然手颤抖起来，怒不可遏的把命谱丢回少司命怀里，扭脸冲了出去，“你回神尊宫等我！”白龙见姑射脸色发青的出来，刚要问问怎么了，就被下了令，只得回宫守着，但心里十分担心。
姑射驾云匆匆来了离凡间最近的云层，遥望着下面，如今八百里尽唐境，李源与李代民已成了功盖千古的帝王冢，昭陵墓碑上的几行字，寥寥几句就写尽了一生。姑射按照命谱的记载，一路往西域高昌找去，在一条山谷里终于见到了金诚。
姑射一下子泪就出来了，高昌炎热的土地竟下起了暴雪。四下无人，姑射落到地面，掩面查看着，金诚已死了多时，身披甲胄持剑撑在地上，魁梧挺拔，周身插满了羽箭，姑射不敢放声恸哭，但像失智了一般，疯狂的尽数将孩子身上的箭拔去，抱着他，一遍又一遍的唤着“诚儿”，如此痛苦的挣扎了许久，直到欲哭无泪，直到姑射明白，孩子的魂魄早就走了，才停下呼唤。
姑射在凡间，呆滞的抱了金诚一夜，心如刀绞，她颤抖着手，解下了孩子项上戴的小银锁，给孩子擦净了脸上的血污，埋葬了金诚的尸身，不甘心的直接去了酆都的地府入口，也不是非要把孩子的魂魄抢回来，姑射只是惋惜没见到诚儿最后一眼。
且过了忘川河，过了望乡台，姑射闯到了一殿秦广王门下。“神尊驾临，有失远迎啊，可是来查看海底与黄泉的？托神尊的福，一切都好，您可康健了？”秦广王赶紧带了其他两位阎王来迎接，知道先前给姑射添麻烦了，赶快说上几句好听的。
第一百零六章 十殿阎罗
“神尊且随我来，您要找的魂魄刚下来三天，正在寒冰地狱受审。”秦广王在前领路，又觉得说错了话，赶紧补充了一句:“不过，这位金将军生前是个顶不错的人，过咱们这十殿阎罗审判还是轻而易举的。我这一殿寒冰地狱，是审不贤与不孝的，金将军除了妻子亡故后终生不娶，没有子嗣，其他的没什么令父母伤心的大事，没问题的。”
姑射已神情恍惚，随口念叨了一句:“是啊，随孩子爹，是个情种，可是连个孙儿都没给我留下，我现在，一无所有了。”姑射和烛龙回来了十几天，地府已是十几年，秦广王这才想起来，当年二人下凡的时候有个独生子，怪不得要寻这新来的鬼，便急忙耳语了一番，使唤着崔府君去通报其他九殿阎王，并令他取来生死簿给姑射查看。
“您请过目，是严格按照司天监命谱执行的，并无克扣阳寿之行为，绝对公平公正。”且呈上生死簿，姑射展开一看：金诚，男，享年五十三岁，遭武氏奸人设计，死于乱军交战，后无粮草，前有设伏，鏖战不敌，威武不屈，中一百七十七箭，克死于高昌火焰山葫芦谷。姑射只觉得眼前差点一黑，心里怒气难当，秦广王也看出来了，便赶快从她手上拿回生死簿，恭敬言道：“神尊，知您痛失爱子，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您万莫冲动。”姑射舒了口气，扶着额头无奈的说道：“天地有序，万物有终，我明白的，只是，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可怜了我孩儿，你放心，我不会强带他走的，只想陪着他受审，送他转世离开。”
秦广王急忙回道：“好说好说，不过您且化个障眼法，别让孩子瞧出来，接触了仙人，凡人鬼魂可能会变得异常，无法投胎，就只能困在我这了。”姑射点了点头没言声，秦广王以为是惹的神尊不高兴了，便急忙辩解了一句：“维护此间秩序是我的职责，您莫怪罪，之前有仙人强行占用他人尸身在凡间作乱，我们也是心有余悸。”姑射也是心中悲悯：“每个魂魄都是父母的好孩子，谁人这么大胆。”秦广王气恼但是不敢言语，一旁的二殿阎君楚江王却哼了一声：“还不是上面的小公主精卫，强占了李家小姐尸身，害的人家晚投胎了六年，我参了她一本也没怎么罚，上面真是护犊子。”
姑射听完心中一震，心中暗暗想着：这精卫居然为了追求烛龙，跑到李京卫的身上了吗？人间虽是无意害了自己，但越思量就越觉得太过恐怖。
地府十殿，常人只需要通过前七殿的审理，分别审判的是不孝、杀戮、忤逆、欺诈、冤枉、淫邪、偷盗，正常鬼魂每一殿会驻留七日，总共七七四十九日完成，之后发配第十殿，经由转轮王综前七殿所述，定轮回道，饮下忘川河水熬煮的孟婆汤，重回凡胎降生，再吹上三日尘世的清风，则前尘尽忘，重新生活。而在阳间杀人放火犯了大奸大恶之人，也会受到应有的惩罚，例如杨广风这样的暴徒，七殿全部罪状均有，被各判处了一百年，待七百年偿债之后会移交第八第九两殿，这两殿就更加残酷，根据前七殿的罪状会十倍百倍的惩罚，因为魂魄不灭，每日就算被剥皮炮烙也只剩下痛苦却死不了，直到第八第九两殿惩处妥当，会发配第十殿，因为作孽极重，所以六道之中，天道、人道、地道均不可由他选，只能分配到阿修罗道、地狱道、畜生道，甚至世世朝生暮死，以显示天地公正，嫉恶如仇。
姑射静静的笼了障眼法，金诚看不见他的娘亲就在身边，但自恃问心无愧，也是十分的坦荡，挺胸抬头昂首向前。姑射瞧来儿子的模样，他鬓角已生了些白发，姑射又低头瞧瞧手里的小银锁，觉得恍如隔世，神色黯然。
且不吃不睡的隐身陪了孩子四十九天，姑射终于放下心来，孩子一世为人刚正，没受什么小惩大诫，顺顺利利的去了第十殿，且等他饮了孟婆汤迷迷糊糊的时候，姑射现身出来，心里千言万语，一时却什么都说不出了，只是怔怔的流泪，让周围更是阴寒刺骨了许多，金诚见此妇人又异常，竟缓缓说道：“夫人十分眼熟，可是见过？”姑射摇了摇头，真想抱抱他，可害怕耽误他轮回，便只是静静擦了泪挥了挥手：“快走吧，下辈子也要做个好人，别让我操心了。”
金诚柔和一笑，面庞和烛龙生的很像，连这一笑都很像，随既朝着姑射一揖，便转身过了孽台镜，入了人道的门。姑射大惊，从此之后，凡间再无故人了，她崩溃了，险些要冲进门里去，被两位阎罗一起拉住规劝才收住了脚。
“你这汤，我能喝一口吗？”姑射感觉自己已流干了眼泪，心里像是被掏空了一样，人间的往事，天宫的旧案，烛龙的情深，每一样都在折磨着自己，便轻飘飘颤巍巍的往孟婆那晃过来，心一狠，想用一碗汤彻底忘了这些。孟婆搅着汤锅望了一眼十殿阎罗转轮王，转轮王恭敬答道：“神尊，这汤是忘川河水熬的，而整个黄泉、忘川、地府都是人间酆都汇聚阴气沉降下来的，本就不是天上之物，估计很难对天神管用。”姑射直接伸手拿了个碗，往孟婆身前桌子上一放：“加满。”
姑射仰头满满的喝了一碗，在汤锅前立了许久，可一点变化都没有，有些失望，有些不甘心，兴许是剂量照凡人不同，便又呵了一声：“再加满。”一连饮了十几碗，半锅汤都下去了还是没感觉，姑射觉得腹内鼓胀实在咽不下了，才作罢，便谢过了十殿阎王，缓缓驾云离开了。
烛龙觉得心里烦躁，下了朝该回去整理水族今年的事宜，但一直拖着，提不起精神，便立在院中喂了喂自家的仙鹤，抚摸着鹤的红顶嘴里念念叨叨的：“哎，庐陵王府的仙鹤还能再有，师姐，是不是真的再也没有了？”“神君！好雅兴呀，我进来啦！”精卫一脸花容的样子就闯到院中，烛龙也打问了北海龙王敖清，自知道了她的所作所为，只觉得这一身红衣分外扎眼，让人厌恶。
第一百零七章 一刀两断
“以后别来升明殿了，公主。”烛龙强压着火，把鹤食往精卫脚下一撒，仙鹤纷纷啄起精卫的脚来，逼得她退到了升明殿门口。精卫嗔怪却也撒娇道：“你怎么这般待客？你不是宴会那日说好了，让我思念你不得偷闲吗？”烛龙冷笑了一声：“我是说给我那冷血的妻子听的，公主您还是要点脸吧，别再来了，凡间做了什么，别以为神鬼不知。”
姑射也不知怎么回事，晃晃悠悠的驾着云，丢了魂一般的回了天庭，又六神无主的走在路上，也没问路，无意识的竟然晃悠到了升明殿外，正巧撞见精卫和烛龙在门口说话，姑射不怎么会察言观色，望了一眼突然回过神来，扭头就要赶快走，心里还乱想着：诶呀，怎么莫名其妙的就过这来了，难道烛龙已经另结新欢了吗？
烛龙见那一袭白纱经过又折返，一下子眼里就没精卫什么事了，喊了一声自家管家：“林英！不许让公主入内，有事的话直接去司天监找两位司命告状。”然后侧身躲开精卫就去追姑射了。“姑射！”烛龙大步走到了姑射跟前：“难得来了，进来坐坐啊。”姑射站住了脚弱弱的声音回道：“你忙吧，我走了。”烛龙见她面色铁青，以为她误会了，吃醋了，心里还有些小得意：“精卫害过你，我不理她算抬举了，你可别误会什么，来找我有什么事？”姑射望了他一眼，心里的苦楚真是万分难当，便问道：“我不太舒服，你能...”烛龙一听不舒服，见她支支吾吾的也不说完，便吓坏了：“快，我带你去药王殿，哪里不舒服？白龙说你有神泉，上次封印之后没补回来吗？要不我带你回家去？”姑射拽了拽他的衣袖，垂着眼睫说道：“能陪我一会吗？耽不耽误正事？”
烛龙心里又是担忧又是欢欣：“不耽误不耽误，你想去哪？”姑射神情异常也不说话了，烛龙也是不知所措，沉思了片刻，便一把牵住她的手，拉着她走到了天庭花圃——万春园。姑射扶着秋千坐下，烛龙瞧着她面色未改，依旧是一脸的苍白，便也并肩在她身旁坐下，温柔的问道：“怎的了？你与我说说，我不会告诉旁人。”姑射竟然歪头靠了过来，依偎着烛龙宽厚的肩膀，轻声说道：“别说话，陪我一会就行。”
烛龙也呆住了，揣测可能有什么心事，便想安慰安慰她，缓缓伸手，想搂一搂她的肩膀，姑射靠着他，柔声喝止了一句：“别动我。”烛龙急忙缩回了手，不动如山的让姑射依靠着。良久，二人也不说话，烛龙心里盘算着：莫不是先前一股脑收回了法力，这法力冲撞的她神智不清，如今是否已经清醒？是否接受了我呢？真要是如此便甚好了，甚好！
姑射心里像是重创后的千疮百孔，时间败掉了短暂的人生，孩子也走了，旧土再无牵挂，天庭又谜团重重，不想害了丈夫，不相认便只剩下相互折磨，而永恒如同枷锁，已让姑射困顿不已，能这般依偎上一会，至少还有勇气继续往前走。
坐了一下午，觉得心情平复了些，姑射便站起身来要走，但突然觉得腹内满胀极了，一时恶心，便蹲下剧烈的呕吐在了花丛里，烛龙急忙蹲在她身边揽着她轻拍着她的后背，关心道：“你怀着诚儿的时候都没这般，你吃了什么？”一提诚儿，姑射心里悲愤又起，冷冷的回道：“孟婆汤，真是劳什子，一点用都没有。”随即擦了擦嘴唇推开了烛龙：“走开，别管我。”立起身来便扭头走了。
“站住！”一听孟婆汤，烛龙气的无以复加，本以为她已转了心意，没想到居然为了忘掉往事，去喝了地府的孟婆汤，真是令人恼怒，令人心寒：“你当我烛龙是什么？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见姑射被喝住，背对着他，烛龙喊了一声：“为什么？我哪里不好？要使你非得忘了我。”姑射冷故作漠的说道：“我也劝你，有些事，记得不如忘了好。”烛龙再也难以压制心中的悲伤，撕心裂肺的喊着：“把露儿还我！你不是她。把我的玉露还给我！”姑射噙着泪，压住哽咽，朱唇轻启冷冷的说道：“对啊，我不是她，玉露在尘世就已经死在你的怀里了，世上再也没她了，死心吧。”说罢便偷偷落着泪，袍袖一拂腾云走了，姑射根本不敢回望，烛龙那无助而血红的炽热眼神。
烛龙疯了一般的化龙疾飞，一口气便直上三十三重天的昆仑池，悲鸣了几声龙吟，在湖里死命的打滚，用头撞击着昆仑山，搅和的池水浑浊，弄了自己满头血迹满身泥浆，又突然下去凡间，飞去了北境的海心小岛，进了屋，扶着棺，大哭大闹了三天三夜，直到爱恨交加，掌力震断了棺内的四颗长生钉。棺盖移位，露出空空如也的内壁，烛龙彻底目瞪口呆了，怒骂着：“老天，你为何连玉露尸骨都不能给我剩下，如今天上那个，只是占了她身体的怪物，只是个冷血的怪物。”
“白龙，出趟门。”这一天出了太多事，姑射觉得心力交瘁，已经驾不动云了。“去哪？神尊。”化了龙形，姑射已要立不住了，便坐在了白龙后颈上交待：“天河弱水，识路吗？”白龙腾飞起身，见她忧心忡忡的不敢多嘴，直直往东飞着，远离了天庭宫苑便是一汪清澈的湖水，映着斜斜的夕阳。“诚儿，这番功夫，你已落在其他父母手里了吧，娘望你长命百岁，望你子孙满堂。”姑射流着泪，呜咽的哭起来，随手一挥，将那小银锁抛了好远。白龙不明所以，从没见神尊这般大哭过，也没看清姑射扔出了什么东西，便用龙角拱了拱姑射，先安慰着再说。
烛龙开门从升明殿取了大量的酒，蹲坐了北境海岛的岸边，看着日升日落，每日就是饮酒，累了便回屋里，抱着玉露的旧衣服睡在棺材内，醒了就起来接着饮酒，浑浑噩噩的过了人间的几个月。虽然想着只是天上的几个时辰，误不了什么事，但北海龙王看不下去了，金龙出水，化了人形，拜了礼数，也坐在了烛龙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