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出城
我虽是威武大将军府的大小姐,却是没有一点千金小姐的样儿,成日里不男不女的混闹着,好在家人也是见怪不怪的,惹得我更是放肆,做出好些放荡不羁的事来,好在也没出什么大错儿。
十三岁的冬天来得比往年都早一些,也狠一些。前些天才和雨姨去城后的红枫山看满山的红枫,如烟霞般渲染得秋深似海,这会儿北风呼呼地直刮得人要脱层皮,逼得我把头往大衣里使劲缩了缩。
和雨姨骑着马一路往城外,也不知她这次要带我去哪里,以前我问她都会说的,这次却不肯告诉我,却更是激起了我的好奇,一路在心中猜测着。
我的红枣马跟着雨姨的青骢马一路往城北的荒山野地里跑,这里一片萧条破败的景象,离城已经很远了,几乎看不到人烟。在翻过了几座小荒山头,穿过一片枯枝乱舞的小树林,眼前出现一个个小土丘似得突起,头上顶着些枯草,近了之后才看出来是些杂乱排列的土屋,屋前杂乱立着大大小小的枯树,墙上和一些树上爬着枯藤,这景象说不尽的凄凉衰败,让我陡增无数感伤,若是二妹月清在的话,一定可以写上好几首在京城流传的诗词,而我,对着这无尽苍凉竟憋不出一个字。
我们还没下马,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两个黝黑高大的汉子,快步来到雨姨马前,抱拳行礼,口内说道:“属下恭迎坛主,坛主一路辛苦。”雨姨一边跳下马,一边问:“兄弟们都到了?”一个汉子答道:“回坛主,兄弟们接到坛主的密令,除了黄坛使者脱不了身,其他的都来了。”另一个汉子接过雨姨的青骢马牵到一边去了,那刚说话的汉子看看我,对雨姨说:“这位便是冷继英冷少侠了?”雨姨顺着他的目光也回头看看我,道:“正是我侄儿,继英,快过来见过唐叔叔。”此时我已下了马,牵着缰绳对他一抱拳:“继英见过唐叔叔。”那姓唐的咧嘴一笑,露出一嘴雪白整齐的门牙:“常听坛主讲冷少侠少年英雄,唐某很是佩服,江湖上提到玉面青狐不但武艺高强,还是一个少年美男子呢,今日一见果然不虚,正真是英雄出少年呐!有机会唐某定要好好和你喝几盅,不知冷少侠是否赏脸?”我抬眼仔细看看他,长方脸,宽额头,浓眉大眼,大蒜鼻子下面一张很阔的嘴,不由一笑:“继英年纪小酒量不佳,倒是叫唐叔叔失望了,唐叔叔若不介意继英倒是很乐意奉陪呢。”“哈哈,不介意不介意,你多跟着唐某练习练习酒量自然就上去了。堂堂七尺男儿就应该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才痛快,那个,额,继英啊,以后你的酒量问题就包在我唐立天身上了。”看来倒是个爽朗的性子,只是我不是七尺男儿好吧,我可是如假包换的女娇娃哦,只不过自小喜欢舞枪弄棒的,被父亲当男孩养了,出门为图方便就换上男装去疯玩疯野,为这事母亲可伤透了脑筋,有父亲挡着,我也就毫不顾形象了,况且父亲还说什么咱们家的女儿就应该像男儿一般,才当得起将门虎女,出去见识见识以后也不会随便被人欺负了去,有了父亲的话,我就更加肆无忌惮的去闯江湖了,虽然母亲说是闯祸。
听到我们的话,雨姨转过身来对着唐立天笑道:“你还是省省吧,我可不能让继英像你一样三天两头喝的醉醺醺的,我怎么向他爹娘交代啊,人家好歹是将军府的小公子。”唐立天嘿嘿憨笑着,忽而拿眼瞪旁边的那汉子:“杨万年,你又在坛主面前告我状了?等着瞧,下次你就没有求我的时候?”雨姨看到杨万年着急撇清的表情,对唐立天说:“并不需要杨二跟我告状,你们的一举一动我还没有不知道的,你以为我一介女流就小看我了?”那眼神我知道这里有人或许要栽跟头了,雨姨最不喜欢别人因她是女子而轻视,每次那种眼神一出就是要戏耍人了。唐立天赶紧陪笑道:“没有没有,属下对坛主的敬佩之心日月可鉴,绝对没有小看坛主。”杨万年也在边上帮腔,我向雨姨说:“雨姨,不是说还有很多人吗?人呢,在哪儿?”唐立天在前引路,见我帮他引开雨姨的话,讨好地对我说:“冷少侠跟我来。”
外面看着毫不起眼的土丘房,进到里面却另有乾坤,房子里面的结构看着更像是山洞,或者是从地下挖的地洞,厚实又隔音,每垛墙都有好几尺厚呢。在里面七弯八拐弯弯绕绕之后进入一间很大的聚义厅,虽与宏伟壮观不搭边,却胜在朴实宽大,里面闹哄哄的有好几十号人,我们才刚进去,唐立天洪亮的声音响起来:“坛主到——”,拖着长长的尾音,原本闹哄哄的声音立刻静了下来,接着“恭迎坛主”的山呼声吓了我一跳,雨姨过去坐在上面正中的大椅上,全没有了平日里嬉笑的样子,和他们说些坛里的事,唐立天将我引到旁边搬把椅子让我坐下,仍和杨万年出去放哨。我不知道雨姨什么时候搞得这个什么坛,什么样的性质,不好轻举妄动。
好不容易挨到雨姨把坛内的事情处理完了,我的手脚也快冻僵了。她过来对我说,以后这里的事我若有兴趣就给我管了,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等确定雨姨不是说笑,我忽然发现往日我熟悉的雨姨忽然变得好陌生,又是春秋会坛主又要把这烫手的山芋转给我,我对她的了解还是太少了,她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算了,每个人都有不能跟人分享的秘密,我也是,只要她还是我的雨姨,不会伤害到我,伤害到将军府我就不会计较。
我还没理好这些事,更对这个春秋会不感兴趣,对雨姨说:“我可没有你的雄心壮志,虽然整天的装成男孩子闯荡江湖,还有个“玉面青狐”的称号,却终是个小女子,最终要嫁人相夫教子的,哪有心思理会这些,况且我又是个极懒惰的人,才不会自找麻烦呢,再说我也没那才,不是那块料,雨姨你就饶了我吧。”雨姨对我也没辙,有些可惜的说:“你要是用了心,只怕比我还强得多,可惜了,春秋会我继续打理,哪天有兴趣了再说吧。”我只得嘟嘟哝哝的应付,不敢接她的话。
回来的时候天色已不早了,路上我问雨姨,这春秋会到底怎么回事,雨姨才告诉我。这事要追溯起来可就远了,要溯到外公那里。外公的脾性和父亲倒是有些像,对子女们不怎么管,雨姨自小也是喜欢耍枪棒,外公亲自将一身武艺都传给了雨姨,后来韩家犯事,雨姨虽是韩家过了礼的儿媳妇,却还未过门,所以没有牵连进去,只是这样尴尬的身份其他人家也不敢再娶了,雨姨就耽误在家。后来没几年外公去世,母亲就接了雨姨过来住。在外公去世之前的几年里,他的那些知交好友里头好武风的经常彼此来往交流,雨姨闲着无事也就和他们切磋比试,久而久之雨姨的名气在这些人里就传开了。后来被母亲接了来,和那些江湖绿林的好汉们还有来往,再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创立了春秋会,雨姨任坛主,也就是掌门,春秋会设紫、红、蓝、绿、黄、白六坛,分管不同地界行业,各坛由各坛的使者负责。平时也没什么事,也就是开开铺子做做生意,遇到合适的机会暗里接接镖,定期举行一些武赛。听雨姨如此说,我不由得对这春秋会有了些兴趣,问道:“那雨姨你在武赛上每次都胜吗?”雨姨说,她和六个坛的使者是不参加的,以维护其权威,免得冒出个身手好的一不小心败了在会众面前岂不丢人?坛主和使者也不是武艺有多高,而是看综合能力。我想不到只比我大七八岁的雨姨竟然这么厉害,我还在为自己这两年在江湖上闯出的一点点小名气沾沾自喜,认为同辈中没几个人可以超过我,却不知雨姨早已走在了我的前头了。若我以小侠玉面青狐冷继英的名号到江湖上振臂高呼,又能有几人愿意追随呢?我心里实在没底,若到父亲军中,他们也是看在我冷大将军府大少爷的面上卖人情的,有几个是真心服我?我又有什么本事让别人信服?
二 初见
正一路想着,一抬头发现不知何时已到了城里。此时天已快黑了,只剩下最后一缕天光还未散去,街上已经有三三两两的灯火了。我的红枣马是十岁生辰时父亲送我的,我非常喜欢,跟了我三年了,很有灵性,它一路紧跟着雨姨的青骢马,并不要我操心。天子脚下自与别的城市不同,这个时辰夜市正热闹,街上人来人往的,车马如龙。我由着红枣马滴答滴答的清脆啼声带着我悠悠的在人流中晃荡,正自惬意,忽然就感到头上落下个什么正对着我砸下来,少侠我好歹也在江湖上混过啊,遂收起一脸纨绔相,凌厉的眼锋扫过,落入眼角的是一片桃红衣裙随风轻轻飘摇,原来是个姑娘,还以为是谁打的暗器暗算我呢,无趣得很。看那姑娘好像不会武功,我只得迅速伸出右臂轻轻将其接住,放在红枣马上坐定,我还没问,已听到她语带哽咽:“多谢公子相救,我看公子年纪轻轻,是个好人,不想连累公子,请公子放我下马吧。”看样子好像有些特别的事情隐藏其中,便问她:“你说清楚怎么回事再走也不迟。”那姑娘好像有些着急,急急地说:“奴家是苏州人氏,因父母双亡,来紫御城投奔外祖家,因游赏王城风光,被宰相张贤的小公子张仁孝看到,仗着他父亲的权势,威逼着奴家做他的第十八房小妾,奴家不肯,他就寻个由头将奴的舅舅打入死牢,为救舅舅,奴家约他今日在望月楼相见,刚才以死逼让他放了舅舅,哪知他竟不顾脸面的要对奴家用强,奴家怕被他污了身子,就从望月楼窗户跳下只求一死,却不想被公子救下。舅舅说张家在紫御城里权势通天,公子还是不要管奴家的事了,公子大恩奴家下辈子做牛做马再报。”说完挣扎起来就要下马。此时已见后面闹闹哄哄的跟来一众人,听嘴里吆喝的话就是宰相府的家丁府卫,跟着张仁孝来的奴才,正追往这边来讨要这姑娘。将军府与宰相府一直不和,张贤在朝堂上一手遮天,被他残害的忠良无数,若非父亲深得当今信任,又没有野心,行事谨慎,早已被他害了多少回,父亲常对我们说,遇到相府的人能忍就忍,万不可与他们起了冲突被抓了错处。今日运气不好遇到他家的事,若不管呢,有些不忍,众目睽睽也辍了我小侠的名声,管呢,又怕因小失大,于将军府有麻烦。
正纠结中,前面的雨姨掉转马头,轻巧的从我马上将人“抢”走,坐下青骢马四蹄如飞,转眼消失在人群中。后面追来的相府家丁叫叫嚷嚷的问我要人,我一脸无奈和心疼的模样,对他们说被一个大汉劫走了,刚刚的情形他们也看到了,几个人当街拦几匹马就追去了,还有几个人拦住我去向他们的主子禀报去了,我回头远远地就看到张仁孝被一众奴才簇拥着过来,街上的人都知道他的名头,远远的躲开了。张仁孝十七八岁的样子,面目清秀,身材俊俏,轻裘宝带,美服华冠,可惜这么一副好皮囊竟生在了他身上。正自想着,一片紫衣的身影已到了跟前,上下打量我一番,出乎意料的对我笑道:“在下张仁孝,感谢公子刚才救了舍表妹,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兄弟在望月楼已备好了小宴,不知公子能否赏光交个朋友?”不知他打的什么算盘,既然他不认得我,那是再好不过了,免得惹了麻烦,遂回道:“张兄不必客气,只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在下秦虎,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扰张兄了,就此别过。”说完就准备走,张仁孝却拦住我,非要我留下和他到望月楼一叙。看他那猥琐的表情想起坊间的传言,我心中了然,不禁在心间呵呵冷笑,想不到这个混世魔王不但在大街上看到美貌女子就敢抢,看到像我这样的翩翩佳公子也敢动龌龊信息,难不成他还敢用强?天子脚下大街上随便一个人就可能是皇亲国戚,他胆子倒不小,也不怕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想到这,我直觉胸中恶气难出,无意与他多做纠缠,一勒缰绳红枣马长嘶一声前蹄跃起,掉转方向绕过他去,耐着性子对他微微一笑:“秦虎确实有事,后会有期!”马蹄飞快,一转眼甩开了他们,顺着街道溜了几圈,看无人跟来,驱马回府。
刚进门,大管家冷福从里面出来,看到我,满脸堆笑的迎过来,“大小姐可回来了,奴才们正要找大小姐呢,大小姐这又是去了哪呢?”我叫了声福伯好,说:“和雨姨去城外骑马呢,贪看风景就回来迟了。可是有什么事?”福伯在我们家有也几十年了,一直忠心耿耿,很得父亲信任,对我们也如长辈般,是真心疼我们,以前每每父亲去边关的时候都会把家里的事托给他,而他从未让父亲失望过。“大小姐每每出门都是男子打扮,在家里走亲戚又是女子打扮,紫御城里都说将军府大小姐温柔聪慧,美丽大方,大公子英武不凡,少年豪杰,真真是将门虎女,也不枉大将军多年栽培。”说罢眼圈微红通红,我诧异道:“福伯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痛快么?”便要伸手去扶他,福伯却眨眨眼,让眼睛不那么红,微微避开我伸出的手,见左右无人才说:“将军现下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这府里就靠大小姐了,难为大小姐小小年纪就要打点这些……”顿了顿又说:“你快去看看大将军,夫人一直守着呢,张太医今儿没能来问诊,夫人急着要找大小姐呢。”看着福的样子,我本想劝劝他,又想问他张太医为何没来问诊,福伯往主屋的方向一指,说道:“大小姐快些过去。”我只得急急去了榴香院。
因天气渐冷,父亲的腿伤这两日又有些犯了,昨晚疼了一夜,早上叫王大夫过来看了,也就这么着,没有更好的法子,因我这两年在外面闯荡得多,也曾留意可有民间的什么方子或能治好父亲的腿疾。后来还真遇到一个异人,向他征询过父亲的病,他说,这是由长期在寒冷潮湿的环境下浸入风寒湿邪或受伤所致,要以祛风散寒、活血化淤为目的,遵循通则不痛的原理,注意防寒、保暖。可外敷镇痛活血贴剂,热敷温经祛寒、行气活血止痛的药物,一方面借热力来温通经络,调和气血;另一方面通过药物达到瘀散痛消,关节活动灵便之目的,还有针灸推拿和饮食调理,像父亲这么严重地可能效果不理想,还给我开了张方子。我前些日子已交由张太医办了,不知他今日为何竟没来父亲给父亲问诊。
到了榴香院门前,看到父亲身边服侍的丫鬟金珠,便问她:“姐姐这是要出去吗?”金珠说夫人吩咐了去请王大夫。我奇道:“父亲不是一直都由张太医瞧的么,怎么又去请王大夫?姐姐快让人去叫张太医来,就说我请他来的,我现在去瞧瞧父亲。”看金珠站着不动,我探究的看她一眼,金珠一脸无奈:“下午福伯才让人去请的,太医院说张宰相最宠的一个小妾难产,把太医院的好几位太医请了去,宫里的一位不怎么得宠的小主病了都没有太医瞧了呢,张小衙内带着一干人拿枪持棒在那守着,要等那小妾母子平安才放人。”又是那张仁孝,哼哼,先等着吧,等以后时机到了,我冷月莲要你把往日加诸在别人身上的痛尝回去。
我一边让金珠派人去找王大夫来,一边急急地往父亲房里去。在门口看到母亲,她正眼圈红红的和低着头的萍姨说着什么,看到我,扬头问我:“这一天你又到哪疯去了?你父亲病了这样,你也不问问吗?”还欲往下说,却是说不出来,看到母亲这样,我不觉跪下哽咽:“母亲快不要伤心了,若伤心坏了身子女儿怎么敢当?”母亲做不理我的样子:“还不快去看看你父亲。”我起身掀帘进去,看父亲躺在床上,脸上黄黄的,不见了以前的英武,急着快步上前,俯身趴在父亲身边,父亲听见动静,转脸过来,看到是我,微微一笑,就要伸手扶我,我按住父亲伸过来的手,放进被中,将被子掖了掖,叫了声“父亲”,往日如山般高大威武只可仰望的父亲如今却落得……想到这里心中一酸,眼泪不受控制的滚了下来。父亲用他粗糙的手替我擦去脸上的泪,笑道:“莲儿,父亲好得很,没事,这么大了怎么还哭鼻子?父亲不是说我们月莲最像男子吗?可不能能动不动就哭,何况我的月莲比男子强多了”,说到这,父亲压低了声音说:“我可听说小侠玉面青狐冷继英的名声在江湖上可是很响的,不愧是我冷浩然的女儿,没给我冷家丢脸。”说着呵呵笑了两声。我也不好意思的笑了,问父亲腿怎么样了,父亲说前些天张太医的法子听着好像还管用,怎么今儿倒没来了?我告诉他张太医被禁在相府。和父亲说了一会话,又看看父亲的腿,就退了出来,看到母亲和萍姨晴姨还有妍姨都在外面,母亲让晴姨妍姨好生伺候父亲,和萍姨跟着我出来,到得外面的大厅,母亲说:“听冷福说张太医在相府出不来,请了王大夫又没多大用处,现在该怎么办?”还没说完,就听外面报王大夫来了。母亲看看我,我向她点了下头,等其他人回避了,母亲才说快请。因我回来匆忙间还没换装,王大夫见了我,微微一愣,先给母亲请了安,又笑着对我说:“给大爷请安。”我看他笑说:“王大夫不必客气,这时候还劳您的大驾,实在是有愧。不知家父的腿疾如何了。”王大夫说因父亲带兵时腿受了伤没好遗留下来的老毛病,一时也没什么好方子,只能待天气回暖看是否能好些。“难道不可因医治得到改善吗?”我问,“这个,老夫实在无能为力。”王大夫不卑不亢的微低着头,在冷府走动了这么些年,对于各人的脾性他还是知道的,将军府崇尚实力,投机钻营的在这里不受欢迎,他知道越是低声下气在这里反而会被轻视。毕竟相处了这些年,我也不想为难他,况且换了旁人未必就有他让人放心。于是缓缓对他说:“我听人说有一个法子可稍解家父的痛楚,只是我不懂医术,不敢擅自乱用药,想请王大夫替我看看是否可用。”慢慢斟酌着说出了那位异人说的方子,那王大夫听了一遍,看看我,低头在那思索,我也不去打搅他,好一会儿,他激动地对我说:“大爷这是哪里得来的方子,可否再说一遍,我好用纸笔记下来?”“可以,只不过这方子的主人特地交代不可外传,我也是相信王大夫的为人,王大夫这几年为家父的腿疾很是上心,才肯相告,这方子以后可别被人知道了,否则在下也不好向那人交代。”王大夫自是满口应承,又照方去给父亲配药、施针,告诉母亲该注意的事项,开了食补的方子,自然和张太医的方子相同。
三 雨姨
打发了王大夫,天早已黑了,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上家常衣服,问丫鬟紫依:“雨姨呢?回来了吗?”“早起小姐不是和秋家姨娘一同出门的吗?怎么这会子又这么问?”“路上雨姨说有事先走了,我还以为她已经回来了,既没回来,大约事还没办好吧。”我又问:“你们今儿可出门了吗?除了父亲的腿疾,家中可还有什么事没有?”紫依皱着眉想了想:“奴婢在屋里做针线,倒没听说还有什么事,就是饭后二小姐过来问了小姐好几回,看着像是有事,问她又不说。”正说着,就听外面伺候的翠羽说母亲那边传饭了,往常这早过了晚饭的时候,我不禁问紫依:“今儿怎么这早晚才传饭?”紫依说:“老爷身上不痛快,太太也没心思,加上小姐和秋家姨娘都没回来,就没让传饭。”这么说雨姨回来了?“秋家姨娘几时回来的?”紫苏正掀帘子进来,听到回说“奴婢们可不知道,竹香馆的人刚还过来,问我秋家姨娘可在小姐这儿。大小姐去太太那儿不就知道啦?”问也是白问,紫苏的性子可是被我惯坏了。于是交代小丫鬟翠萝去找雨姨的大丫头蜻蜓,就说让雨姨饭后来找我,就带上紫依和紫荆去饭厅了。
饭厅在母亲住的榴香苑偏厅,因为此处是内院的中心位置,在这里最是方便,且后面是冷府后院,假山池沼花草游廊的环境又好,秀色可餐。我来时除了父亲暂不能下床,人差不多到齐了。上首父亲平常坐的椅子空着,在我的记忆里,父亲的位子大半都空着,以前父亲常年在外打仗,后来边疆太平了,父亲要镇守边疆,依旧回不来,有时回来呆不了多久又要走。接着左侧是母亲的位子,下面是雨姨的,再就是我、二妹月清、四妹月舞、五弟继武和六妹月灵,右侧是妍姨、萍姨和晴姨的位子。父亲的这三房姨娘里就萍姨有月舞一个女儿,妍姨和晴姨都没有孩子,妍姨是在我八岁的时候父亲立了功皇上赏的,听说是宫里很受宠的仪妃娘家的庶出堂妹,只是自来到冷府,妍姨和娘家少有来往,倒让母亲省了好多心,平日里妍姨也从不觉得身份高人一等,很守着本分,和其他姨娘相处得也和睦。雨姨是母亲的幼妹,只比我长七八岁,外祖父原是父亲的部下,身手很不凡,又有机谋,很得父亲赏识,和父亲成为忘年交,后来把女儿嫁给了父亲,小时候外祖父很是疼我的,在我七八岁上外祖父就去世了,外祖母去世得早,我都没见过,母亲原来也是有个兄弟的,可惜长到十一二岁就不在了,母亲心疼雨姨,就接她来我们府上住着,父亲最喜欢爱舞枪弄棒的,自然真心疼爱雨姨,把雨姨当自己的亲妹妹看,因雨姨和我们年纪相当,我们倒更像是姐妹。父亲的三位姨娘本来不敢上桌用饭的,姨娘也就是奴才,自不能和主子同桌吃饭,只是母亲大度,姨娘们也遵规矩敬母亲,况我们府上乃武将之家在规矩上没那么讲究,父亲在家的日子少,饭桌上略显冷清,没外人时母亲便让姨娘们一同用饭,也是大家热闹些的意思。
因父亲的腿疾又犯了,饭桌上大家也没什么胃口,胡乱用了些也就散了。我进里屋又看看父亲,才回我的莲香苑。
现在的将军府是以前镇南王的世子府,因镇南王谋逆叛乱,世子府就赏了平乱有功的父亲,镇南王几代世袭,只世子府就非一般官宦府邸可比的,朱栏白石,绿树清溪,直如人间仙境。父亲母亲和几位姨娘住在靠东边的几个院子,二妹月清和六妹月灵住在西南边的槿香园,原来的三弟继远住在隔壁的含翠阁,后来三弟不在了就让五弟继武住那里,再就是我的莲香苑和月舞的菊香楼了,西边还有一个竹香馆,原和我同住的雨姨很是喜欢那里的修舍翠竹,就搬了过去。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雨姨就来了,并没有带丫头,一见我就笑道:“我就知道你回来定会找我,只比我想的还要性急。”我亦笑道:“事关将军府我能不急嘛?我又没有那些厉害的手下,只得事事亲为了。别扯那些没用的了,那姑娘的事可曾了结了?”我和雨姨之间平日里并不受辈分的约束,玩笑嬉闹起来就没大没小的了。
雨姨说半路上把人交给了春秋会的人,又雇辆马车,还换回了女装,才回的府,相府那边不会查出来的。至于那姑娘,据她自己说姓萧名若水来投奔外祖家,被张仁孝看上了。“事情我让人去查了,萧若水的舅舅能救便救,若是代价太大也就算了,毕竟我们不是慈善堂的,这萧姑娘以后还有用,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如此我就放心了,雨姨做事向来谨慎。只是……唉,想起雨姨的身世,实在是让人心酸,让我对张贤父子恨得牙痒痒。
听母亲说,雨姨原是许了人家的,还是母亲亲自做的媒,男方是那一届武状元的兄弟,那状元郎韩家勇的脾性颇得父亲喜爱,来往就频繁了些,知道他还有个兄弟韩家岳,也跟着习武,母亲觉得和雨姨的性子很相配,就留了意,找机会让兄弟两人来家里吃饭,叫雨姨躲在兄弟两必经的池边一丛桃树后偷着瞧瞧。后来的事母亲本不愿说,被我缠得没法才告诉我,原来雨姨看到两兄弟很是中意,等他们返回时装作碰巧遇上了,也不顾父亲在,雨姨就指着那韩家岳问:“你就是韩状元的兄弟?”得到了确认,对他说:“既是韩状元的兄弟,武艺一定不凡,不知可否赏脸指教一二?”也不待韩家岳答应,已握剑在手,父亲也想看看韩二公子的身手,在一旁赔笑说这是自己的小姨子,被夫人宠坏了,别见怪,武艺倒是学了他父亲的几成,既然这样韩二公子就指教她几招吧,省的她女孩家家的不知天高地厚,将来吃亏,又当着二韩的面训了雨姨一通。最后比试的结果自然是雨姨输了,那韩家岳虽胜,却也比雨姨高不到哪去。自此雨姨才放心满意自己的未来夫君,那韩状元和他兄弟也对雨姨另眼相看,只是自觉家世配不上,否则怕是要亲自上门提亲了,后来父亲派人一说,自然双方都无异议。事情到了这里,按说应该皆大欢喜,从此以后雨姨和我的韩家岳姨夫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没事耍耍枪弄弄棒比比武的,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可是,人生无常世事难料,就在雨姨定了日子过了礼,就等好日子一到就过门,岂料祸从天降,一顶韩状元勾结外邦,意图谋反的大帽子扣了下来,如惊天霹雳震住了很多人,将父亲母亲特别是雨姨给震得愣了神,二韩及其全家老小和很多受牵连的人问斩的问斩,发配的发配,入狱的入狱,连将军府都受了牵连,还好有十七王爷和一众朝臣从中作保,雨姨因还未过门也才保住了。只是从此雨姨身份尴尬,没有人家敢娶她了,雨姨是真心喜欢韩家的二公子,没人问津正如了她的意,父亲母亲也拿她没办法。事情过后父亲才暗中查出,当朝宰相张贤想将韩家勇收为己用,哪知韩状元不买账,再加上相府的两位公子在外面胡作非为被韩家岳教训了几次,性格耿直的韩二公子还说什么“相府的公子就能随便欺负人吗?天子脚下还要不要王法了”被张贤纳入了死亡名单,才被安上了莫须有的谋反罪名。只是没有证据,父亲也不能为他们说上什么。
我想,雨姨的春秋会也许与这件事情有关吧,经历了此事,雨姨应该明白,只有权势才能保护自己,才能让自己做事时有些底气。
四 夜探
还有很多事情,都隐隐的与相府有关,只是父亲不说,我顾忌到将军府,不敢查得太明显,相府做事小心又狠辣,事情很不好查。想到这里,忽然很想也有一个像春秋会这样在暗处的力量,去做这些事。这些事我没有经验,只有求助雨姨,却也不能把雨姨牵进来。“雨姨”,我喊道,“秋家姨娘早走了,大小姐想什么呢,都想定神了,连秋家姨娘跟您打招呼都不知道”,紫依笑道。“姐姐想什么连紫依都不知道吗?母亲说紫依就是姐姐肚里的虫子呢,怎么也有不知道的时候?”我抬头就见月清头上挽着漆黑油光的髻儿,随意插了两只簪环,葱黄的比肩,蜜合色的棉袄,穿了一身莲青色的绫棉裙,清新淡雅却有些单薄,正掀了帘子进来笑吟吟的立在那儿,紫依忙迎着笑“二小姐就爱打趣奴婢。”“我觉二妹长得最快,只是这身衣服都穿了两年了,竟还能穿吗?”这衣服原是做给我的,因我穿男装的时候多,就给了月清。“也就只能穿这一季了吧,前两天母亲才叫裁缝来家给我们做衣裳,偏姐姐忙没在家,母亲说等你闲了再单给你做呢。”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渐渐收了笑,支走了紫依,看着我说:“姐姐,父亲现在病着,况且年纪又大了,五弟才八岁,又太小了,这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剩下的都是女眷,两个叔叔也都是靠不住的,况且又还在老家不肯来紫御城,有个什么事也就只有姐姐扮作男子应付一二,可我们毕竟是女流之辈,在外行事上不比男子,更是不方便,往后若有什么事可怎么办好?不知姐姐想过没有?姐姐又有什么打算?”看着这个只比我小一岁的妹妹,我有些恍惚,环境真的很能改变人!月清在**岁时和其他人家的小姐一样养在深闺,对世事不闻不问,只在家里吟诗弹琴,绣花下棋,标准的大家闺秀。
月清的性子随母亲,喜静好清雅,虽然将军府尚武,不中那些繁文缛节,她们却爱比照着侯门闺秀的行事做派,因此母亲相比之下不太喜欢大大咧咧假小子似得我,更喜欢文静端庄的月清和月灵多一些,出门参加紫御城上流夫人们的活动也多是带着她们,当然,萍姨的女儿——四妹妹月舞年纪虽不大,长得却标致,又天真烂漫,很是讨人喜欢,母亲从未把她当庶女看,我们有什么不会少了她的,出门自然也会带着她,而我则经常扮男子随母亲出门,还经常随父亲出去应酬,这点让她们很是羡慕。不知何时起,月清已不是养在深闺里的小姐了,开始关注外面的动向,出去和同龄的小姐们活动也懂得留心了。听她的话,倒是想了很多啊。“我能有什么打算?正如你说的,我终究是女儿身,既不能上前线打仗挣功名,又不能进庙堂,还能有什么打算?”“姐姐”月清欲言又止,似是挣扎了一番,才说道“我听和玉姐姐说,边关这些时又不太安宁,皇上的意思可能近些时候会用兵,明王近年镇守南疆动不得,而这些年皇上用的都是父亲,现下父亲腿疾复发,连下床都难,又怎能领兵?我怕若再让父亲领兵将可如何是好?”
竟然还有这事?放着满朝文武难道还会让父亲带病出征?若真如此,岂不让人笑话堂堂大宇国朝中无人?不过也说不定,父亲一生戎马,鲜有败绩,如今年迈体弱,张贤之流巴不得父亲再领回兵好回了这大半生出生入死挣来的功名,成为紫御城的笑话。“妹妹想多了吧?父亲如今卧病在床,年岁又大了,大宇人才济济,又怎会缺少带兵打仗的将军?”“但愿是我多想,只是姐姐也要想个万全之策才好,免得将军府因没有父亲的支撑衰败下去,姐姐有什么也可以和月清说说,说不定还能帮上什么呢,姐姐只别累坏了自己。”月清真的是长大了,十二岁的她也能想到这些了,让人心酸又欣慰。
送走了月清,脑子里一片混乱,无法静下来,打发了紫依紫荆,练起白眉师傅教给我的清心诀,才好了一些。推开窗,外面伸手不见五指,星星月亮都躲了起来,刺骨的寒风满满的冲了进来,冻得我一缩脖子赶紧关上了窗子,屋里的炭火无精打彩的,给风一吹,倒是旺了不少。
到房内找了套夜行衣,换了身暖和的短衣,也不敢穿多,怕不方便,拎了只肥大的兔子,熄了灯就出门了。
外面比家里冷多了,呆久了习惯了也就感觉好多了。小时候偷着跟师父在山林间习武,比这冷得多都过来了,如今却变娇贵了?在心里自嘲的笑了笑,不由的想起师父,他让我自己去闯荡江湖,说等有了成绩他自会见我,如今快三年了,都没见过他老人家,很是想念和他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可以说在我眼里他是慈祥的爷爷,师父很是宠我,我叫他白胡子师父,他对我从未严厉过。父亲也是,在我们姐妹面前,父亲从来都是慈爱的,在家里从未训斥过我们。
一路上避过了巡更查夜的,悄悄摸到了相府的后花园,翻墙越院的事我这两年自然没少干,只是宰相府的护院护卫也不是饭桶,还是小心为妙,被抓住倒是不至于,只怕惊动了人今晚的事办不了。
找了处树木茂密的地方,轻轻地跃上了墙头,拿石子问过了路,没发现异常,攀上旁边的一颗碗口粗的树上,把带来的兔子放下去探路。张贤父子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想要他命的人肯定也不少,相府重地,自然是机关重重,若我只身乱闯,只怕难以招架,只得让这只肥兔替我挡灾,好歹我好吃好喝把它养到现在,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也到它报答我的时候了。看到兔子平安的转了一圈,侧耳听听没有什么动静,我轻轻跃入园中。这里是相府最外边的花园,我所在的位置是西北方的拐角,在这里只见山峦叠嶂,林木葱郁,看不出已到了冬季,好像才入秋,入夜风大,扯得树枝树叶狠命摇摆,簌簌作响,园中挂着零星几盏灯笼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竟纹丝不动,被树枝树叶摇过来摆过去的遮遮挡挡,忽明忽暗,倒有些渗人。
沿着山势渐至深处,才发现这里是相府的猎园,占地好几百亩呢,平日里在里面养些猎物,仿皇上的围猎,让族中或亲友子弟在家中练习弓马骑射,紫玉城里的那些纨绔都以能到相府围猎为荣。出了猎园,隔着一层院墙,是条约五十米宽的河,因已入冬,河里只剩些残败的荷叶和稀稀的几根枯芦苇,再隔一层又高又厚的院墙,才是相府后院,里面只听呼呼的风声,也是稀稀落落的挂了些灯笼,在风里摇曳。
到了这后院,需更加小心了,相府的护卫可都是高手,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好在风大,给我掩护了不少,费了好大的劲,才绕开那些护卫,来到正府,这相府比将军府大了不知多少,我小心探了探,却没有头绪,准备找个阴暗的角落抓个丫鬟小厮问问,就见从一个亮着灯的屋子里走出来三个丫鬟,领头的打着灯笼,后面跟着两个提着食盒的,这样的时辰还有人要宵夜,且跟去看看是谁再作打算吧。正想着,就听后面的一个丫鬟说话:“紫桐小蹄子走那么快做什么,七爷有什么好差事等着你不成?害得我跟不上,若绊了脚打了食盒你也担着干系。”前面打灯笼的停了下回身道:“映霞姐姐你们在后面我看不到,既走快了我慢些就是了。”果然就慢了些,这丫头看上去倒是个和顺的脾气,另一个丫头说:“都小心着吧,爷和蓉姨娘自来亲近,这两天为蓉姨娘难产的事把太医院的太医都留住了,下午回来不知怎地又是打人又是骂人的,这时候若有什么不顺意的,轻则打骂,狠了打死或卖了都不为过,刚才连秋葵姐姐都骂哭了呢,我们就求佛保佑吧。”看来她是贴身的大丫鬟了,那两个听说都不再言语。跟着他们左拐右绕的好一段路才到一排正房,亮着不少灯,看来都还没睡呢,门口垂手立着两个丫鬟,见了紫桐她们,其中一个迎上来笑道:“怎么就到了现在?爷都问过两次了。”贴身的丫鬟问:“我们去厨房还没备呢,现等着可不就到了现在,这还是我们自己拿回来的,也等不得她们送来。爷还在里面?”“刚还问了呢,现就送上去吧”,说着回身打起帘子,然后还退回来。接着之前立着的另一个也回来了,说可以摆了,垂首立在那。里面还有人在说着什么,一来风大,二来隔得远,听不到说什么。
正准备找个近一点的地方藏身,就听里面一阵笑声隔风传过来,应该就是张仁孝了。在夜色和风声的掩护下,我上了离刚才笑声最近的一棵大树,几经辗转藏身在窗后的花树丛里,刚藏好身,里面有传来一阵笑声,“你们下去,让她在这侍候我就好”,就听好几个人同声应是,没一会,里面传来男子的笑声和女子说话声,声音太小听不清,男声倒是能听到:“你叫紫桐?之前怎么没见你?你是我院里的?”就听紫桐答道:“奴婢原是后院里修剪花草的,因厨房的隐雪姐姐去了天香院,奴婢就补去了厨房,才刚给落虹姐姐和映霞姐姐打灯笼过来的”,这回声音倒是大了不少,“那你告诉管厨房的王妈,以后就在锦芳院伺候了。”说着高声叫道:“笔润,告诉厨房的,紫桐以后留在锦芳院了,叫他们另拨人到厨房去。”外面廊下的一个小厮应了一声,拔腿走了,紧接着屋里响起一阵调笑声,原来觉得这个紫桐倒还温顺,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五 徐旺
正在想着今晚不知还能否打探到什么,就见一个人影自黑暗里闪出,到吓了我一愣,刚准备看情况撤,就见他一阵风似得已进了屋,叫声“孝爷”,里面立时静了下来,接着“啊”的一声,那位紫桐姑娘颤抖的声音传来“奴婢该死,奴婢再不敢了,求爷饶命啊!”“你下去吧!”淡淡的声音传来,紫桐已连滚带爬的出来了,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见到这样,外面的映霞便啐了一口,骂道:“没脸的下流东西!什么货色就想勾引爷,也不拿镜子照照,和我们一样是奴才,倒想做姨娘当主子了。”正骂着,落虹拉着她:“现在不是教训她的时候,快走吧,爷有正事呢,这时候吵吵闹闹的你不要命啦?”映霞才作罢,嘴里还嘟囔着“便宜这狐媚子了”,外面的丫鬟和小厮都退出院门外候着。看样子应该是正事了,看刚才那人身手不凡,以免被发现,我更加小心。这里巡夜的和守夜的侍卫这时都看不到人影,暗卫大概还在吧,我小心翼翼地移到窗下,贴耳倾听。只听里面张仁孝的声音传来:“怎么样,交你办的事如何了?”“回主子的话,死牢的人被人救出,不过也活不过今晚,救的人还没查出,至于那姓萧的小姑娘奴才还在查。”“这点事都办不好,难道还要我亲自去查吗?我张仁孝何曾吃过这样的亏?竟然在我的地盘里抢人,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气死我了!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要把这件事给我办好了!否则的话”停了一下接着道“后果你清楚的”,又问“还有那秦虎的事呢?”那人答:“主子,奴才查了,那秦虎只是化名,紫御城很多人都认识他,是冷浩然的长子,真名叫冷继英,奴才还查到他在江湖上有一外号叫什么玉面青狐,行踪不定,在紫御城倒是能碰到他,不过好像不怎么管京城的事。”“冷继英?玉面青狐?这外号倒是配得上他。冷浩然竟然将手伸到江湖上了吗?”那人道“这个好像没有,据奴才得到的消息冷浩然倒还老实,奴才想着姓冷的小子自以为有了他老子的一点皮毛功夫就了不得了,不知天高地厚,到江湖上玩玩也是有的。”“但愿如此吧,徐旺,只几件事都继续查,有消息立刻来报。”原来他就是徐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快刀,谁料却投靠了相府,难怪这几年不很在江湖上走动,只是江湖上传的徐旺虽不是正义之士,却也不坏,不知何以做了张家的走狗。
徐旺退了出去,丫鬟们复又进来了,收拾了食盒出去,只让紫桐留了下来,恨得那几个人牙痒痒的,我看着倒是有趣。这边紫铜正陪着张仁孝风流快活呢,外面又来了个丫鬟,和映霞落虹耳语了会,之前叫摆饭的丫鬟在外面隔着帘子叫了声“七爷”,听到里面问什么事,才说:“蓉姨娘那边打发玉儿过来,说是母子平安。”里面的人显得很是高兴的道:“知道了,明早你们多多的备了礼送去依香院,”丫鬟们答应着退下。
看样子接下来不会有什么有用的东西了,看刚才来的叫玉儿的和锦芳院的丫鬟们打了招呼就出去了,我也在阴影里尾随着退出锦芳院,准备去依香院看看那蓉姨娘有多厉害,使得相府为了她连太医都敢扣。我轻手轻脚的跟着玉儿穿过夹道,借着树枝花影经游廊,过一道垂花门,就见一个小巧别致的院落,灯火通明,丫鬟婆子穿梭不绝,一转眼玉儿就不见了,待我找间最大的正房进到屋后窗外,发现这里倒是无人,看向窗户,虽亮着灯却没有人影,正想着会不会是找错了屋子,里面传来了男子略显苍老的说话声:“去传夫人进来”,没多久一阵脚步响起,一个女子声音响起:“老爷可是找我?”又是那男子的声音:“时候不早了,你如今身子不大好,就别跟着操心了,回去歇着吧。”“是,老爷,您也要多注意身子要紧。”“嗯,这几天义儿礼儿他们没有胡闹吧?”:“老爷放心,他们还能闹出什么,左不过就是看上两个丫头,教训教训那些个不识好歹的人罢了,只要宫里的娘娘还顾念着他们,谁还敢把他们怎么样?娘娘上回还说别太拘着家里的兄弟们”还没说完,就见一个丫鬟进来,说备下的几个奶娘都来了,是否现在就叫进来看看,那女子的声音说是看蓉姨娘精神可好,若好了让奶娘们过去,叫蓉姨娘自己看着挑两个吧,说完两人都过蓉姨娘那去。原来这是蓉姨娘的院子,蓉姨娘却不住这正屋,而是住隔壁的屋子,正屋是预备张贤或夫人来起坐或者日常会客的。随着张贤夫妻寻到了蓉姨娘的屋子,里面人影凌乱,我在伸向屋顶的一截树枝上藏身,看下面的院中人来人往,几个奶娘进去又出来,不一会张贤和他的夫人也回去了,灯光下看得出老来又得子的他很是开怀,张夫人也是一副欢喜的样子,不知是真心还是为了贤妻的名儿装出来的。这张贤老狐狸比我父亲年岁都大,能有六十多了吧,即使保养得好也露了老态,竟还能生儿子,我倒希望是个野种呢,气死你个老狐狸!
为免被发觉,再说也探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也没什么热闹可看,我也就准备回去,况且再这样窝在风里不动,我的手脚准被冻得不能动弹,到那时就只有任相府的护卫处置的分了。顺着相府后面的猎园方向一路出去,倒是没遇到什么麻烦,再翻个墙头就能出了相府,看看手里的肥兔,大概也快冻僵了吧,随手往墙外一扔,让它也活动活动筋骨,忽然发觉不对,兔子又不会轻功,怎么扔下去听不到落地声?趴到墙上听了听,没有其他声音,遂用手在墙上敲了三声,刚敲过,墙上又回了三声,逼得我沉声问道:“是谁?”话刚出口我已离开地面向东奔出跃上了墙,看到一人在那双手里抱着我的小肥兔,看到我上墙来嘻嘻一笑:“我还以为是谁打的暗器,月黑风急的看不清,这么大个倒不知是什么了,快落下才看到是它,若不是我反应快,等下我俩就有烤兔肉吃了。”原来却是雨姨,不知道她何时来的,又怎会知道我在这儿,问她,说是猜到我今晚可能会有行动,后来去找我,发现我不在,也没找到我的夜行衣,就猜到了,于是追过来,也不知我是从哪个方向进去的,就在这等等看,若我果真是进了相府,有什么事也好接应。雨姨问我可是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我说也没什么,就把徐旺的事告诉她,雨姨说我是被名声所累,若没有江湖上混几年,他们定当我是个纨绔子弟,现在他们虽然还不重视我,只是以后在紫御城行事却要束手束脚了,有什么事相府也会多少防备我了。我跟雨姨说说车到山前必有路,管他呢。
回到家里,其他人都睡了,我的丫鬟们对于我忽然失踪早已习以为常,只有紫依还在灯下做针线,我藏好了夜行衣,重新绕到窗外叫她开门,她也没问什么,服侍我洗漱好也就收拾东西睡了。适应了外面的寒冷,进到暖屋子里真是舒服,屋里炭火正旺,看外面守夜的紫依,不由感叹:真是个细心的妮子,以后定不能亏待她。
六 客来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已到冬月了,这些时我几乎都在紫御城,帮着母亲料理些家务。父亲的腿在张太医和王大夫的精心护理下也好了不少,可以下床走动了,只是还要多多卧床休息。看着父亲脸色渐渐好起来,也恢复了笑容,我的心里总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
早上照例天不亮就起来,在荷塘后的假山边练会武,直练得身上有了汗,才慢慢停下,打坐调息,温习一遍清心诀,起身看到满塘稀疏的干枯荷叶被寒风吹得沙沙作响,水面早已结了冰,和微风拂面,满眼青碧色荷叶衬着婷婷的各色荷花的盛夏时节完全是两个世界。我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却也觉太过无趣了。
看看天色大亮,便到了早饭的时间,刚进榴香苑的门,母亲的丫鬟玉信打起帘子说母亲正等着我呢。原来是老家东齐来信了,说大叔叔的小儿子明年参加春闱,先过来提早适应环境,通通关系,几个叔叔婶婶带了堂姐妹堂兄弟一起过来顺便看看京城的风物气派。信是和人同时来的,信到了,人没几天也就要到了。叔叔婶子们好些年没来紫御城了,自然得好好招待,于是安排房间,收拾打扫,起居物事等等都要准备,大致事情安排好了也就入座吃饭了。饭后母亲让我和几个姨娘留下。
母亲对我们说,这次老家那边来的人不少,也不知要住到什么时候,东西都要预备好,宁多勿少,都是一家人,不要失了规矩,也不要被人小瞧了去,回去还以为我们大房没人了。家里人口少,母亲要照顾父亲,还要和紫御城的夫人太太们来往周旋,忙不过来,几个姨娘也要管管家,外面男子接待的事情自由父亲和管家,若是有了管家不好办的事不好说的话我好在一旁调度,里面的事由母亲和妍姨拿主意,萍姨负责来的小姐们衣食起居,晴姨负责内室的玩器摆件等,若有损少的问明原因或赔或补自拿主意。等等琐事一一交代,我们家虽比不得侯门公府,却也不是小门寒户,亲戚朋友偶来小住还是有的,也没见母亲细致至此,我和几位姨娘不由满腹疑问,同看向她,母亲微笑:“我知道你们不解,希望是我太小心了,以后你们会明白的。还有,妍妹妹,家里几位小姐的丫鬟你去吩咐一声,让她们都谨慎着点,小姐们的衣裳首饰若有无故丢失损坏的我可不依的,出了什么事我唯她们是问;几位妹妹虽说是姨娘,我既给了你们管事的权力,就要使出来,若谁敢不给脸,过来回我。”说到此处,已沉下了脸,姨娘们也都毕恭毕敬的不敢说什么。
对于母亲的态度,我们都有些不解,还是萍姨给我们解了惑,萍姨是母亲的陪嫁,自然知道的比我们多。我的祖父有七个孩子,我的祖母只生了父亲和大姑就去世了,大姑小父亲五六岁,由现在的祖母——原来的姨娘,把大姑许配给了当地的一户大家,姑父整天只知道吃酒赌钱玩女人,成亲没多久大姑就被折磨致死,继任祖母因为得了姑父家的好处也就不闻不问,还不让人告知父亲,后来父亲知道要去理论,继任祖母还拿长辈的身份压着不许。下面的几个叔叔姑姑都是继任祖母或祖父的其它姨娘生的,早些年父亲还带着母亲回东齐,萍姨说若不是母亲厉害,头面衣饰都叫她们扒光了,姑婆婆得知父亲回来,备给母亲的礼不但没到母亲手里,母亲还贴了好些给婶婶姑姑们,气的姑婆婆当时就病了。这些还不算,继任祖母后来看父亲发迹了,并没有个子嗣,还强着让母亲过继二叔家的堂哥过来,母亲怎会同意?因着这些事好些年不大来往了,谁知一直不生养的母亲在生了我之后连续生了好几个,派去报喜的人回来说继任祖母当时那脸色可真是难看。
果然没几天人就到了,母亲派的贵伯和沈大娘两位管事亲自去接人。我们一早用过早饭就在母亲房里围坐着闲话,等外面的丫鬟报说过了偏门,母亲才起身,慢慢领着我们步入会客厅,和父亲没说两句话,就听外面说话声脚步声响起,遂都起身出迎。就见走在前面的是个头发胡须花白的中年男子,个头不高,四十上下年纪,微微有些发福,跟在他身后的比他年纪稍小的和父亲有些相像,看来是二叔和小叔了,再后面是三个少年后生,接着是两位遍身罗绮的夫人和几位小姐,后面跟着些丫环婆子小厮们,浩浩荡荡的占了好大一片园子。父亲早已由人扶着迎了出去,叫道“二弟、三弟”,说些好久不见甚是想念的话,母亲自然也上去拉着两位婶婶的手,泪眼涟涟的说一阵哭一阵笑一阵,等到了会客厅落了座之后才一一介绍,那三个后生里面最长者是三叔的三儿子冷松珝,中间高大敦厚些的就是要参加春闱的,二叔的小儿子冷松瑜,那和我差不多大的是三叔的小儿子冷松琰,因都比我们大,自然上去一一的叫哥哥,月清月灵也跟着我后面叫,来的几位小姐里面也有比我大的,也有比我小的,二叔家两位姐姐,三叔家两位姐姐,五姑家一位姐姐一位妹妹,小姑家一位姐姐,两位婶婶和母亲说,好几位哥哥姐姐都成了家抱了孙子,也有前两年才成家的,母亲就说:“这些年你们大哥守边,孩子们又小,叔叔婶婶侄子侄女们有喜事我倒想去帮帮忙,凑凑热闹,无奈一个人在家里又走不开,只得作罢,也不知老家那边有什么规矩,只胡乱略备些礼让管家们送去,孩子们若是怪罪也是没法子,母亲和孩子们那里还请叔叔婶婶替我解释一二。”话还没说完,这边叔叔婶婶连说没事,孩子们没有怪罪的意思,就是祖母也理解,况且那礼也不轻了等等,又闲话了一会,福伯来说张太医来了,于是父亲说大家远道而来,想必旅途劳累,屋子都备好了,先去歇息吧。我和父亲带着两位叔叔和几位堂兄,母亲和几位姨娘带着两位婶婶和堂姐妹去了内室,当然,我只负责替父亲招待叔叔和堂兄们,其他的事自有下面的人去做,没事我还是在内室厮混的。
这些天闲了就陪着大家出去看看逛逛,因离新年不远了,街上的热闹繁华非平日可比,两位叔叔年纪大了,懒怠出门,逛几次就在家里歇着了,倒是两个婶婶神采奕奕,什么都觉得好,加上堂姐妹们,每次回去马车上都堆满了各种绫罗绸缎吃食玩器,惹的丫鬟们在背地里说是没见过世面的村姥姥,我听到了,自然是要喝斥她们一番。
七 风波
因母亲送了婶婶们和姐妹们一些衣饰簪环,倒惹出一场不小的风波。一日早起练完功后,回到母亲的榴香苑,就见几个丫鬟在那吵吵嚷嚷的,见了我,才规规矩矩的站着,叫:“大小姐”,我问道:“怎么这家里都没了规矩了吗?这早晚就闹成这样?”月清的大丫鬟弦歌上来回说:“淑蔓小姐的丫头凝安说夫人赏她家小姐的紫玉蝴蝶金簪不见了,在屋子里面找呢,这会子还没找到,准备叫丫鬟们翻二小姐的屋子,大小姐来得正好,快去看看。”不知什么时候紫苏也过来了,我向她使个眼色,见没人注意她一溜烟出去了。
我走进月清的槿香园,并没看到人,进了里面淑蔓暂住的萦槿阁,看到门外悄声站着两个丫鬟,看到我,行了礼,一边打起帘子,一边高声道:“大小姐来了”,我已走了进去,就见淑蔓姐姐站在屋子中央,一手扶着圆桌,一手拿着手绢扬着,在指挥丫头们搜屋子,看到我,方走过来笑着说:“莲妹妹,你来得正好,大伯母赏的紫玉蝴蝶金簪不见了,我想着左右在这园里,叫她们在屋里给我找呢。”我笑容亲切:“蔓姐姐怎么好好的簪子不见了?这萦槿阁里就只姐姐住着,旁边的溢香斋也只有月清,加上丫鬟也没多少人,怎会不见?姐姐的首饰是谁收的?”淑蔓姐姐还没说话呢,边上一个在那指手画脚指挥丫头搜屋子的穿桃红裙子瓜子脸的丫头过来说:“我们小姐的首饰向来是奴婢收的,那日大夫人赏了小姐,小姐就交给了奴婢收着呢,一直没有动,今早起小姐说因是大夫人赏的,让奴婢给小姐戴上好让大夫人看着也高兴,奴婢去拿,却见盒里没有了紫玉蝴蝶金簪。”月清由丫鬟陵阙扶着,走过来在我旁边站定,说:“姐姐怎么来了?”我看着淑蔓带来的丫头还在那跃跃欲试的兴奋样,心中一动,倒有些明白了,看看月清,她也一脸了然的样子,我向她点一点头,对着这一屋的人说:“都停下吧。”因声音冷冷的带着威严,她们倒是愣了下,立时停了手,淑蔓看着我脸色变了变,有些不自在,我笑对她说:“姐姐既是一直收着,自然还是在这屋里。我们姐妹们在府里长这么大,还从没丢过东西呢,我想姐姐这几天在清理带过来的箱笼,随手放哪里一时忘了也是有的。”说着不等她说话,已厉声对那个保管淑蔓首饰的丫鬟说:“姐姐的首饰交你保管,你就敢弄丢了,若是以后有更贵重的东西,难道姐姐的嫁妆,姐夫的官印也都要丢吗?”那丫鬟可能见我往日是最温柔和顺的,从没见我如此声色俱厉,吓得身子一震,脸色发白的跪了下去,看看我又看看淑蔓,说道:“奴婢不敢。”就要辩解,我哪里会给她机会,转头对身旁的淑蔓笑道:“姐姐真是好脾气,这样的奴才妹妹见得多了,看着主子好欺负,拿了一时不用的衣裳首饰出去或卖或当,斗钱馋嘴的都有,若不及时管教,胆子越来越大,什么事干不出来?姐姐可别认为妹妹危言耸听,紫御城里这样的事每年都有不少,依妹妹看,这样大胆的奴才留不得,不如找个人牙子早卖了早好。”看到淑蔓表情一变再变,我也就更确定了,“不如就由妹妹做主,现在就去叫人牙子来?”那丫鬟脸色也更加苍白,不再看我,只看着淑蔓哭得伤心:“小姐,你可要为奴婢做主。”我喝道:“大胆的奴才,小姐们说话也有你混插嘴的吗?我可不像你们家小姐好脾气。金簪现交出来免得受苦,若是一会子被我找了出来,可是要先打板子再卖出去,你可想好了?”淑蔓这时才讪讪的说:“妹妹可别气坏了身子,都是姐姐的事让妹妹操心了。这丫头自七八岁上服侍我至今,倒是个忠心的,我看还是再找找吧,或许是随手放哪混忘了。”正说着,外面丫鬟回道“秋家姨娘来了”,雨姨早已一阵风似地走了进来,大家见了礼,雨姨向着我们道:“这是怎么了,一屋子的丫鬟跪的跪哭的哭?”我把事情前后说了,向她使了个眼色,雨姨说:“还有这种事?蔓小姐既说这丫头是可靠的,那自是可靠的,我看不如报官,衙门里的差官这事见的多了,比我们有经验,让他们来保准一查一个准。”我不由附和,暗中观察,见淑蔓和那丫鬟对视一眼,脸色很不好看,至此事情已是真相大白了。淑蔓强笑着道:“秋姨娘,妹妹,我看这还是免了吧,毕竟是内宅之事,查出查不出传出去都不好看,我让秋红再找找,这丫头来京城高兴过头了,这几天做事也没心思毛手毛脚的,可能是忘在那里了。若实在找不到再做打算吧。”我们自然要推辞一番,说不能让姐姐不明不白的丢东西,又劝慰了一些别放心里了,哪天有空出去散散心,让她找到找不到都让人来传一声,就出了萦槿阁。
我和雨姨一起去了月清的溢香斋,雨姨问我到底怎么回事,我把之前的事说了,月清说淑蔓还让秋红过来问月清见到那簪子没有,萦槿阁若找不到就把整个槿香园都找找,自然包括月清的溢香斋,雨姨问我怎么看,我反问:“以雨姨的聪慧,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我们冷家在东齐也算得上是大户了,看这几天的行事做派,真真是丢脸。母亲赏的东西也都是好的,你看她们这几天车拉马载的,银子钱流水似的花,连丫鬟们都看不下去,母亲也很对得起她们了,竟还不满足,又看上我们姐妹的簪环首饰了,只是我们的有些首饰是分身份等级的,就是给了她们,她们也要有胆子敢戴。”大家感叹一回,以后小心谨慎些也就是了。
等到了母亲那里,大家说会话也就散了,没人在大人面前提这事。
第二天淑蔓遣了个小丫头告诉我们说簪子找到了。说是淑蔓的贴身大丫鬟秋红前一天晚上就把簪子从盒子里拿出来备着,因后来翻找第二天穿的衣裳,就夹裹到其他箱笼里了,后来把箱笼重又清理一遍,这才找到了。我只淡淡的笑笑,说找到就好,其他的话也不多说。那日闹的那样,我的话讲得也重,再多说了恐又生出波折,只要在他们离京这段时间维持平安无事就好了。想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送走这些神佛,便觉无趣。
八 宫宴
天气越来越冷,连着下了五六天的雪,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眼看就要到年关了,家家户户都忙着备年货。我们府里也不例外,我和几个管家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还要给各家送年节礼。
按往年的旧例,腊月二十宫里赐宴,在京的四品及以上官员和所有在外二品及以上官员于申时到宫中的盛世繁华厅,由皇帝亲自给文武百官赐宴,寓意是嘉奖感谢百官们一年来对大于所做的贡献,顺便布置下年的一些事务,宴后还会召见一些官员。在外的很多官员也正好趁这机会来京城跑跑门路。往年这时父亲无论是在京还是在外,基本上都会回来参加的,只有几次前线战事正紧无法脱身不能回来。今年父亲因腿疾一直没能出门,现下虽然可以下床走动了,但赴宫宴还是不行,老早就要站在风雪地里等候,到了时辰还要行跪礼,身边又不能带个人服侍,若有什么闪失前功尽弃。因此父亲要我代他去赴宫晏,因父亲时常的带我参加官员士大夫的活动,我对于很多男子间的规矩礼仪是熟悉的;另外紫御城很多人都以为我是将军府的大公子,那些为官做宰的有些父亲都给我引见过的。若是这样的盛会将军府里没人在场,朝堂上的那些人就会胡乱猜疑,小瞧了将军府,认为将军府威武大将军年岁大了后继无人不受皇上重视,所以宫里宴会的名帖送来父亲立刻应了,第二天由我去宫里递了父亲的名帖,陈述情由,这样的事之前也有先例,宴会名单上的人因身体原因不能来赴宴,可由家里十二岁以上嫡子长女替代,所以宫里派了个太监来府中问明缘由也就准了。
到了腊月二十,雪竟停了,虽微微地有些日影,天儿却更冷了,风刮在脸上像是刀子在割皮。我早早的就起床了,让我的小厮鸣鹿和司晨准备进宫事宜,因早几天都准备好了,也就是安排车马带上必要的吃食物什。因我常扮男子,家里姐妹们就只我配了四五个小厮,出行方便了不少。
因未正就要到皇宫里的正阳宫候着,申时才进宇宁宫盛世繁华厅,一通仪式下来大约要到申正或是申末了,所以只早起用了点餐,后来就不敢用了,怕到时候要如厕。将军府离皇宫并不远,也就半个时辰左右的路途,算着时间稍早一点才出门。我在前面骑了父亲从营里带回的大白马,后面鸣鹿与司晨各骑了匹马,中间是辆马车,里面坐着青儿和阿紫,另外带的吃食衣物也在马车上,并不惹眼。
路上的积雪虽已扫去,天寒地冻的还是很滑,我们不由放缓了速度。路上碰到了镇山侯和威远伯两家,他们品级高,自然不会像我们这样简单的人马,两家随行车队占了长长的一段路。镇山侯与我们家也就点头之交,也没什么利害冲突,我只下马等他们的车队过去就行了。威远伯的老伯爷曾看重父亲并向皇上举荐过,将军府和威远伯林府私交一直不错,就是现在的威远伯我也是常见的,因此自然要下马问候。威远伯林隐知道是我,停了马车,让我进马车内说话,我只在车外给他请了安,站在外面说话。林隐说还有话问我,我只得进了马车,一路在马车轱辘声里回着话。威远伯对父亲到是挺关心的,之前已派了人来探过病了,此时见了我又细细的问过,还安慰了些话,看我一一答了,言辞还算妥当,态度也是不卑不亢,又说了些难为我小小年纪就要帮着父亲做这些事,又说了一些鼓励的话,还有要多读书练武,支撑门庭等等,很是关切。说的差不多了,也就到了皇宫,我不好再在林家的马车里,遂下了车回到我的马上。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皇宫前百米处。一眼望去气势非凡,金碧辉煌的宫殿无言的诉说着她的无比尊贵,朱红古朴的皇宫正门紧闭,只边上的侧门大开,隐约可见里面的白玉台阶,回旋盘绕的长廊,镂空精雕细刻的屋檐,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层层屋宇,极其的巍峨华丽。到了这里,下人们是不能进去的,看着前面的镇山候威远伯下了马车,我也下了马,交待了司晨,让他们在这里等我,就跟着威远伯后面亦步亦趋的进了正阳宫。
正阳宫宏伟阔大,宽大的廊上朱漆柱子后面是五扇洞开的朱红镂空雕花鸟的门,上面是龙凤图案的彩绘,里面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站了不少人,窃窃私语的有,施礼寒暄的有,横眉竖眼怒目相对的也有。威远伯林隐和几位同僚寒暄过后,见我在一边,向我招手,我不敢迟疑,快走几步上前,躬身问道:“林叔叔有何吩咐?”林隐微微一笑:“你小子动作倒麻利。你第一次见驾,难免紧张。你父亲官职和我相当,你跟在我身后,只看着众人行事跟着做就好,也不用过于紧张了。我先带你去见见你父亲的一些故交好友。”我自然感激,俗语说人走茶凉,父亲年迈,身子又不好,只怕从此以后没有人会把我们冷家当回事,若能和朝中这些人保持关系,毕竟是好的,过几年继武当家立事,不至于朝中无人。
跟在威远伯后面,行晚辈礼,和父亲交好的自然是给面子,围着我嘘寒问暖的,多是问问父亲的身体。里面也有我认识的,更是亲切。紫御城里的官宦权贵们盘根错节,很多人家都联络有亲,就如人们说笑话儿那样,在紫御城随便拉两个人,都能叙出表亲来。
这里的动静很快就引起了别人的注意,不少人在往这边看,议论纷纷,有的一副看好戏的架势,有的好像很不削,嘲讽的无所谓的什么样的眼神都有,大多都是看不出表情的,我忽然觉得自己像是戏台上的小丑,摆在那让人看,正有些郁闷,忽而听到一道略觉熟悉的声音:“冷浩然老匹夫终于死了吗?由你这黄毛小子进宫赴宴?那个粗鲁的武夫竟有你这姑娘似的儿子,当真稀奇!乳臭都还未干,不在家里粘着你娘撒娇儿,跑这里来凑什么热闹?”我一回身,见张贤皮笑肉不笑的盯着我,眼底深处的冷冽一闪而过,露出满脸的不削与讥笑来。当着这么多人,当面侮辱父亲,纵使我的脾气再好也不能忍受,余光看到周围各种表情的脸,我挺直了腰背,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淡淡地说:“宰相大人真会说笑,晚辈若没记错的话,大人可比家父年长,大人还能在这活蹦乱跳的,家父自然好得很。”张贤听了也不生气,眼睛眯了眯,将我从头至脚看了遍:“即使还没死,也快了吧?哈哈哈,瘫在床上不能动还不是废人一个。”旁边宰相一系的有几人也在那呵呵大笑,我扫一眼,记住了那几张脸,仍是淡淡道:“家父对大宇忠心耿耿,为国捐躯尚且不惜,何况区区两条腿?继英只为家父感到无比自豪。”说完,准备转身离开,耳边传来张贤说到一半就停了的声音“牙尖嘴利”,正奇怪他怎么不往下说了,就听一个娇滴滴的女声赫然响起:“姐姐等等我。”循声望去,只见门外两个锦衣华服女子款款行来,两人眉目依稀相似,只是前面的英华内捻,初看似并不出众,但一言一行,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皇家风范,高贵典雅的气质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后面的则美艳高傲,一双勾魂摄魄的美目流光溢彩,虽同为女子,我也不禁看得痴了,只是美丽张扬的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却让人没来由的觉得心底一阵寒意。
一个高贵一个高傲,原本闹哄哄的正阳宫立时静了下来,那个笑着的女子看看满宫的朝臣吐了吐舌头,快步跟在了自己的姐姐身后,两人已进了正阳宫,这时正阳宫内的朝臣们皆跪了下去,“公主吉祥”四个字震得宫顶的灰尘簌簌的往下掉。“平身”淡淡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感情,站起身来,好奇的抬头看去,才发现那位高贵的公主正淡淡的看着我,再看时她已将目光移向了张贤:“宰相大人今年来的倒早,天寒地冻的辛苦了。”张贤并未再跪下,只躬身答话:“谢福公主关心,为皇上分忧是臣的分内之事,臣不敢叫苦。”“姐姐,我也很辛苦呢。”后面的那位公主看我一眼,又看看张贤,微微一笑像是在撒娇。“熙儿,众位大臣在这里,不得无礼。”虽是责备的话,却满是疼爱,说完看看正阳宫里的众人,说还有事,拉着熙公主一起走了。
九 召见
申时已到,有太监过来宣旨,众人按官职自动站好进入宇宁宫,又等了一会,进入盛世繁华厅,座位都已按官职大致调好,我还是跟在威远伯林隐身后,站好没一会,那些亲王世子和驸马什么的也来了,刚才正阳宫里碰到的福公主和熙公主也在,另外还有两位夫人。又等了会,才报皇上驾到,大家又跪了下去,之后又折腾了一会,一通仪式结束才赐坐,內伺开始上菜。还是早上吃了一点到现在,早饿了,可又不能狼吞虎咽的,得斯斯文文的细嚼慢咽,且饭菜又早凉了,这么冷的天实在不能下咽。我只有慢慢的挑着吃了几筷子,看有人放下了筷子,也就借机不吃了。等看皇上放了筷子,大家也都停下了,接着又是无聊的训话和仪式,等皇上走了那些皇亲才可以走,我们这些文武百官最后才能走。
我跟着林隐后面正走着,有个十三四岁的小内伺跑着过来,说要找冷继英,我上前一步回话:“在下就是冷继英。”那小内伺看看我,道:“皇上召见冷公子,大总管在外面等着呢,冷公子快跟奴才过去吧。”我看了一眼林隐,见他点头,才跟在小内伺身后,往北面中门方向而去。在没人处,从荷包里摸出一块金锭,塞到那内伺手中:“公公怎么称呼?劳烦公公传话,这是继英的一点心意。”那内伺不动声色的将金锭放入袖中,道:“奴才炎燚,皇上刚问起了冷将军,下令传召冷公子。”穿过两座宫殿,炎燚把我带到一位年龄四十上下的内伺面前,躬身道:“李总管,冷公子带到。”又对我说:“这位是李总管。”我忙过去见礼:“草民冷继英见过李大人。”那李公公笑着点了点头:“冷公子不必客气,你父亲我们是常见的,快跟杂家过去吧,皇上在小书房传召。”“是!”我俯首应着,塞了个更大的金锭,跟在李公公身后,一路听他说些见驾的规矩,默默记下。
到了小书房,门口的内伺撩开门帘子,我低头走了进去。进门先是一面绣高山流水的屏风,屏风后面几把椅子,右手有个门,两个小内伺在门口侍立,看来那里才是皇帝召见之处。进了右屋,在门槛前理下衣服,跪下行礼:“草民冷继英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跪在那里不敢抬头。“你就是冷家那小子?抬起头来,上前回话!”声音辨不出喜怒,只是很好听。“是!”我应着,起身向前走了几步,抬头见皇帝此时正端坐于龙椅上,一袭明黄色黄袍,金镶玉的皇冠金光闪闪,彰显出无比的威严和尊贵。虽已过四十,但岁月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反而挺拔中更见沉稳和睿智。我在看他,他也在看我。“你叫冷继英?你父腿疾如何了?听太医院说起你的方子竟比太医院的还好用,你今年多大了?”皇上开口问道。“回皇上的话,草民冷继英,过了年十四。草民曾遇到一江湖异人,向他询问过家父的情况,方子是那异人给的,因太医院张太医说家父的腿疾有些麻烦,草民就说了那异人的事,张太医斟酌着用药,家父现已能下床行走了。”我恭敬的回答,若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眼前这人可是手握生杀大权。只见皇上点了点头,“小小年纪倒有些难为你了。”又问了我的武艺和课业,知道我于诗书上不怎么通,武艺还过得去,说了些鼓励的话,忽然问我:“那位异人你是在江湖上认识的?可知道名姓?”我谨慎的说“回皇上的话,草民是在外面玩遇到那位异人的,因为那人性格古怪,草民倒是问了,那人却不说,只因草民无意中救了他一命,发现他竟懂药草,才问的,只是自给了草民治腿疾的方子后就再没有见到了。”皇帝缄默了一会并没有再问其他的了,赏了些药和其他的就让我退下。
出了宫,终于松了口气。天早已黑了,见到鸣鹿司晨才发觉肚子饿的前心贴后背,钻进马车,紫依和紫苏服侍我吃点心。手捧着温通里的热茶,才真的回过了神。这样的宴会真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起的。
回到府中,看到父亲的丫鬟金珠在我的莲香院门口,我衣服都没换,就跟着她去了榴香院,父亲母亲都在房中等着,见我来了,母亲的大丫鬟给我搬了个小兀子,倒杯茶就带上门出去了。我给父亲母亲行了礼,方才坐下。父亲笑盈盈的看我点点头:“看你的气色倒还好,这次进宫没遇到什么事吧?”我把进宫的情况事无巨细向父亲说了一遍,父亲倒没说什么,只让我以后别理那张贤,至于皇上那,我们也没做什么违禁之事,不必慌张。
次日一早,皇上的赏赐才送过来,将军府开了正门,福伯陪着公公喝茶,让小斯叫我们出来接赏。我急急换了男装,搀着父亲来到大厅,见厅中的大案上放着皇上赏赐的药材,另外还有一杆马鞭,公公说是皇上特地赐予我的,我装出一副感恩涕零的模样,跟在父亲后面谢恩。
送走了公公,收好了皇上的赏赐,我又开始忙了起来,除了置办年货,送年礼,还要准备正月里进宫朝谢的衣服首饰。就是春日里踏青的一些用具也可以备上一些了,免得到时候大家都要用时挑不到好的。
早上吃了饭之后,我带着月清月灵月舞和几位妹妹还有三叔家的两位哥哥姐姐,一边置办些东西,一边到街上逛逛。通过这些时的相处,觉得三叔家的几位哥哥姐姐倒是挺好的,几位妹妹也还好,说话做事可不像二叔家的那两位姐姐招人烦。其实冷松瑜也不像他的胞姐妹那样,倒是知书达理的,也不知一家子里怎么会出差别这么大的人来。
逛了一上午,大家都有些累,就找了馆子吃饭。我因穿着女装,和月清她们一起坐的马车,所以我们坐了四辆马车,跟来的丫鬟婆子也坐了四辆马车,外面冷松珝和冷松琰两位堂哥带着小厮们骑了好几匹马,阵势不小,马车不是一般人家可以用的,也算奢华,饭馆的掌柜笑嘻嘻的亲自出来迎,就在我们快进去还没进去,掌柜的还在里面,就见从我们身后上来几个人,身上带着武器,就要向我们袭来。两位堂哥还没反应过来,鸣鹿司晨已经将跟在后面的月清月舞护住,在他们提醒下,其他人也都反应过来了。
十 遇袭
原本我还担心此时此地显露身手会暴露身份,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在我面前行凶吧?管不了那么多,上去很轻松的放到一人,夺下他手上的斧子,虽然不趁手,却也只得将就,像砍柴般没几下就砍倒了四五个,将军府的侍卫也加了进来,其他凶徒见得不到好去,准备撤了,我正想先放他们走,有地下躺的几个人事情也能问出来,忽然又有几人上来缠住了我,看招式不是一般人,应该是杀手或是江湖中人,于是我大声说道:“若小女子猜得不错,几位定是江湖中的侠士,小女子与诸位素不相识,不知何处得罪了诸位?”一满面胡须的大汉嘿嘿笑道:“兄弟们收人钱财替人办事,小姑娘何须多话?”不再说话,手上却加快了动作,招招狠毒。我心中冷笑,哼哼,既然不说,也不需留你!我卖个破绽,等他一刀砍来,我微一侧身,险险躲过,这时反方向的那人正一剑刺来,我灵活躲过,就势抓住其腕,脚上用力,夺下他手上的剑,将其蹬出,顺势刺向胡须大汉,这些动作只在电光火石间一瞬完成,如行云流水,那大汉还没反应过来,已被我一剑刺向胸前,想躲已是来不及,瞬间胸前一片被血流湿了,边上的一个人上前扶住他,几人还想上前,我冷冷道:“就凭几位的身手,就想要我冷家人的命,也太相信自己的本事了吧?不说我父亲和哥哥了,就是我,你们都不是对手。”话还没说完,那几人见确实伤不了我们,一窝蜂的都逃了。我这才上前查看受伤的几个侍卫,鹿鸣也受了点伤,却也不重。他和司晨是父亲指给我的随护小厮,身手都还好。好在他们都没什么大碍,上点药养养就好了。
我见没什么事了,让他们先回去,派个稳重些的侍卫带着几个人先去把那这些重伤没有走脱的凶徒带走看好,等会还要审问,差了两个人去报官。
这时就见月清从馆内走过来,上前拉住我,左瞧右看,眼里的泪簌簌的往下滴,哽咽道:“姐姐也太不顾自己了,若伤着哪里可如何是好?”忽然“啊”的一声尖叫,倒把我吓了一惊,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她捉着我衣襟,手在抖动的厉害,几乎泣不成声了:“血…血…姐姐,你受伤了?”杏黄的衣襟上面染上大片的血迹,变了橙色,已见她俯下身子看我伤哪儿了,我扶起她,笑道:“没有,我哪会受伤?这都是那些凶徒的血。你当我这些年缠着父亲学武都是花架子啊?好歹我也是将门之后,这些小鱼小虾还没那么容易伤我,只是让大家受惊了。”月清听我这么说才松了口气,还是不放心,看到我真的没事才作罢。
这时堂哥他们也都过来了,见我没受伤,也都放了心,只是对于刚才的事都还心有余悸,几位姐姐妹妹有的吓得到现在都还没醒过味来,年龄小的,哪见过这阵势,更是吓得不轻,好在我和侍卫们已尽量将战场往外面移了,他们当时被鹿鸣司晨和几个侍卫护到馆子里,并没有伤到。
姐妹们还好些,毕竟知道我喜欢跟着父亲后面练武,两个堂哥见我那样勇猛的身手,都很吃惊:我一介弱质女流,面对手持凶器的凶徒那么沉稳,毫不惊慌,就是他们也做不到,还能将他们打伤的伤,死的死,跑的跑!
掌柜的这时见凶徒已走,重又做起了生意,我们进去随意叫了几个菜,胡乱吃了就回府,一方面大家已没有了吃饭的兴致,另一方面刚才有些人看到了这里的事情,此时都远远地看着我们,悄悄议论,认出我们的说什么将门虎女啊,将军府得罪什么人了什么的,这样谁还能吃得好啊?
与来时轻松愉快的心情相比,回去的路上非常的安静,大家各怀心事,一路默默。我坐在马车内想着刚才的事,马车却忽然停了下来,没有防备的月舞一头栽到了我怀里,头上的钗环都掉了下来,头发也乱了。扶她坐好,我开掀帘子,阳光直刺我的眼,伸手挡住,才看到眼前雪地上的一片小树林,原来到了清凉山脚了。
这清凉山只是小小的一座小山包,旁边有个天然的清水湖连接护城河,山幽水清,风景倒是不错,上面有座清凉寺,京城小姐贵妇们都喜欢去。此时正值隆冬,只见些哀草枯杨透过覆盖其上的雪隐隐露出,路上看不到人。也不知道怎么走到这条路上了,要绕上一段路才到将军府,比我们平日里所走的那条热闹的街道远不少。
我问赶车的怎么停下了,忽发觉气氛不对,跳下马车,才看到前面并排四个用布巾蒙着脸的汉子手上都亮着家伙,府里的两个护卫在前面护着堂哥他们,两个堂哥吓得面色煞白,在马上都快坐不住了。再回头看后面,也有四五个蒙面汉子,暗中树林里有没有人还不知道,看来早有准备,今天这一会儿时间,就遇了两拨凶徒,也不知是谁这么急切的想要除掉我们?来不及多想,我让堂哥上了马车,再把马车靠在一起,吩咐护卫护好马车,那些蒙面的汉子就围了上来。看他们的眼神步伐和那气势,和刚才在饭馆门口遇到的那群匪徒就不是一个级别的,明显地训练有素,像是江湖上正规的杀手组织,那眼睛盯着人就像是盯着一个死物,看不出一丝感情。
若是我一个人倒还不惧,可现在堂哥堂姐堂妹还有月清月灵他们都在这里,丫鬟婆子小厮的这么多人,府里的护卫也不多,身手也是参差不齐,并不能护得月灵他们周全,而我一人难以分身相护。自武艺小成以来,闯荡江湖这几年,我还从没有这么无助与沮丧过。容不得我多想,蒙面汉子已围了上来,我接过护卫抛来的剑,摆了个易攻易守的剑势,说道:“不知我冷府何处得罪了诸位,各位好汉竟要对一群不会武功的孩子下手?不怕江湖中人笑话吗?”就见一人冷冷道:“有人花钱买你们的命,有生意做谁还会往外推?”声音哑哑的,像是鸭子在叫,那眼神像是把我们当金子了。“兄弟们,别跟这小丫头废话,动手!”旁边的一个高瘦些的蒙面汉说完,就见这些人都动了,几个人抄着武器奔向我,另外几个却快速的向马车靠过去。也不等他们靠近,我迎着一人举剑就刺,也不管什么招式了,只求速战速决,一眨眼已过了好几招。显然那人没想到我有如此身手,微一愣神,动作就慢了一瞬,机不可失,手上的剑向他小腹斜刺出去,他忙用刀架,我顺手一挑,剑尖直指咽喉,他自是一手招架,一手来攻我上盘,企图围魏救赵,本是逼我撤剑回救。我也如他所愿,撤剑回来,只是空着的左手早已多了三根绣花针,撤剑的动作才开始,一只脚已蹬出,引着他的注意,左手顺势扬起,绣花针已对他射出,他倒也敏捷,发现不对,立时矮身相避,随后脸色微变,动作一滞,我知道他已中了我的暗器天女散花针。这时忽有两道风声已至我身后,前面还有两人也已到了身前,无处可避,只得双脚点地,借力向上跃出,下面四人见状,三人守住地面,一人跟着跃出,跟剑向我刺来。
我身在半空,无处借力,想要躲掉这一剑,必会落入地面三人手中,也是凶多吉少,正自着急,瞥见身边随风摇摆的枯柳,遂拉开腰间所系的腰带,手持一端,另一端缠向柳枝,微微一带,顺势而去,一脚踏上枯柳,一手持剑攻向跟身而来的蒙面人,一手洒出绣花针。只因被我蹬落的雪花夹杂其中,加上身在空中躲闪不及,他应声中针,中针之后就坠了下去,下去站稳之后发觉不对,叫一声:“小心暗器有毒”,就和之前中针的人在那盘膝而坐,不敢乱动。
此时又有两人飞身上来,那边保护马车的护卫已经伤了好几个,眼看月灵他们就要遇险,我焦急万分,仗着灵活的身形周旋,绣花针所剩不多,且他们有了防备,很难再伤人。又拼力杀了两人之后他们不再近身与我相战,而是仗着人多和我耗了起来。如此我早晚会被累死,我若倒下,我们几个都别活了。想到这里我急得发狂,只无可奈何,不一会就急的汗流满面,眼看一个蒙面人举刀砍向月清所乘的马车,我一惊,最后两枚绣花针射出,顾不得身前近在咫尺的剑,就要跃向马车,就见砍向月清马车的杀手动作顿了下又走几步接着倒地,背心中了支飞镖。而我身前向我一剑刺来的杀手动作也忽然慢下来,剑尖在我左胸一指处停下,我回剑护胸,左脚踢出,他躲闪不及,踉跄几下,然后倒地,我才看到他前心处插的一支飞镖很是显眼。看来是有人来助我了,原本委顿的精神立马高涨了不少。
十一 禁足
果然,枯林中出来几人,都亮出了武器,眨眼间就到了。前面的两人我还认识,正是那日在春秋会上见到的,不记得是哪个坛的了。他们也不说话,上来就和那些蒙面杀手打了起来,杀手见来了援手,自己又伤的伤,死的死,知道这次买卖做不成了,那领头的一声唿哨,他们撤身就走。这些人身手都不差,要走自然是拦不住的。
好在堂兄、月清她们虽受了惊吓,却未受伤。月清月灵她们见我满身是血,刚才又是那样惊天动地的生死相搏,自是吓得不轻,此时强敌已退,月清月灵第一时间从马车内奔出,向我跑来,月灵还跌了一跤,春秋会的几人也向我走过来。想到此时我是女装,如此身手别人定会怀疑,看到月清关心的目光,我向她一眨眼,虚弱的叫了声:“月清”,眼一闭,向后一倒,装着晕了过去,否则怎么解释呢?
就听到月清月灵惊慌地叫着“姐姐”,月清将我抱起,其他人也过来七嘴八舌的问怎么了。月清像是跪下了,说谢各位英雄好汉的救命之恩,他们连说不敢,说是雨姨的朋友,已经让人去找雨姨了。刚说完,就听一个人说道:“看,秋女侠来了”。雨姨来了,月清她们有了主心骨,没有刚才那般惊慌失措,往后退开让雨姨看看我怎么样了,雨姨将她手下的那些人枝到一边,问我:“莲儿,你觉得怎么样?怎么伤得这样?”我伸指在雨姨身上捏了下,雨姨将我放到马车上,不让其他人进来,说要给我疗伤上药。月清月灵和丫鬟婆子小厮都在马车外面守着。雨姨低声说:“到底什么情况,你先说说。”于是我把两次遇刺的事说了,雨姨越听脸色越难看。原来春秋会探听到有人到处花钱找人杀将军府的少爷小姐,至于是什么人还没查到。看刚刚的杀手,不是一般人能请得起的。朝中看父亲不爽的大有人在,能顾杀手在天子脚下杀人的却也不多。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雨姨让我先养伤,我没有意见,身上的伤虽无大碍,却也伤的不轻。雨姨出去说我伤势过重,须立即回府医治。于是在雨姨和春秋会的护送下,我们平安回府。
出府一趟就接连出了这样的大事,自是让人大惊,好在没有性命之忧。在父亲和雨姨的“紧急救助”下,我自然也就悠悠醒转了,因没有看管好大家,在叔叔婶婶那儿请了一番罪。堂哥堂姐们自然会说我当时为保护大家,是如何奋不顾身的与凶徒以命相搏什么的。紫依和紫苏扶我颤颤巍巍的跪在父亲和几位叔叔婶婶面前,我流泪哽咽道:“都是莲儿不好,学艺不精,害的哥哥和姐姐妹妹们受了惊吓,请叔叔婶婶责罚。”就见母亲飞快地扫了大家一眼,板起脸来训我:“早听人一句话,也不至今日。一个姑娘家的,成日里倒像个小子似的,就知道跟着你老子胡闹,真以为那几下就是侠士将军了?也不嫌丢人现眼的。亏得雨昕带人及时赶到,才没有酿成大错。”还没说完,外面门上的人来报王大夫来了,父亲让紫依和紫苏扶我回房。这里才刚躺好,王大夫就已经由嬷嬷领了进来,紫苏把我受伤的情况略说了下,用丝帛帮我盖好了,露出伤口,王大夫稍稍查看了下,又问了些问题,就出去配药了。还没一盏茶的功夫,雨姨进来了,说是大夫说好在没有伤到筋骨,只是些外伤,看着厉害,开些外用的药每日三四次涂抹于患处,再将养些时日也就无大碍了;另外忧劳过度,又受了惊吓,故要想开些,不可郁结于内,再开些内服的安神通气的丸药服着也就是了。只是要好生修养。雨姨还传了母亲的话:这些时不准出门,一是在家养伤,一是反省思过。雨姨在传母亲的话时还学着母亲的样子黑着脸,蹙着眉,逗得我和一边的月清撑不住笑了,心情也好了很多。
因为我的“静养”和“禁足思过”,莲香苑自叔叔婶婶们来之后,难得的安静了下来。每日里只有姐妹们过来看看,陪我说会子话也就走了,来时一人也就带上一两个丫鬟,婶婶们并不过来。听紫依说,叔叔婶婶在向父亲母亲谢过救了堂哥和堂姐妹,还夸我好身手,母亲只一味的说我胡闹,还拉着两位婶婶诉起了苦:“过了年莲儿就十四了,到了可以议亲的年龄了,还这样不知收敛,成日家喊打喊杀的,可怎么是好?男人们都喜欢温和柔顺的,就是以后成了亲,这个性子怕是也要吃亏的;你们大哥现在身子又是这么个样了,家里没个可以支撑门户的,这一两年眼看家里就要落败了,以后也只有尽着别人欺负的份了,真真是让人不敢想。现在只指望着侄子们能出息,大家也好帮衬着。我看几个侄子都是好的,以后必能有一番作为。到底还是弟弟弟妹们是有福的。”三婶倒没什么,二审听母亲说自家儿子好,自是高兴,当时那眼神语气就不同了,母亲只当不知,三婶也是装作不见,淡淡的奉承几句,就转了话题。
看紫依把二婶那神情语气学的惟妙惟肖,我对月清说:“二妹,你素日里看的戏文最多,你也给紫依排几部戏文,保管比外面那些什么沁香班的苏沁香、杨柳班的杨牡丹柳青青演的还好呢,在丫头们里面再挑几个,把角儿都配齐了。这眼看就要过年了,我们也不用请外面的戏班子,只自家里现配的班子就先唱起来,果真好了再请亲戚们也过来乐呵乐呵。”月清还没说话,紫依早已羞红了脸,故作生气地说:“大小姐也学二小姐拿奴婢取笑。以后其他院子的事儿奴婢再不和大小姐说了。”月清看着紫依说:“姐姐说的倒也可以一试,左右我们自家人在家里闹着玩呢。”说得紫依一扭身跑了出去,留下我和月清笑得开怀。
不过几天时间,冷家的公子小姐们出门遭伏击的消息已在紫御城里传的沸沸扬扬。有说是冷将军年老多病,还不放下军权,有人等不及了向其示威,有说是冷将军战无不胜,敌人在战场上讨不了好,就花钱雇买杀手刺杀其家人,也有人说是朝中对头找的杀手,还有人说是冷家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等等。
在冷家的公子小姐遭伏击的同时,宰相张贤在下朝的路上也是遭到了蒙面人的袭击,好在带的护卫家丁数量够多,身手够好,在折了两个家丁伤了几个蒙面人之后,凶徒见无功就撤了。另外还有一位文官和张宰相的遭遇相似。天子脚下一日里出了三四起这样的事,直闹得人心惶惶,流言四起。为安定人心,为了京城的治安,也为了惩治这些目无朝廷法纪的奸凶,皇上要求严查彻查这几起事件。最后自然是处置了一些人。至于事情的真相是否就如查出的那样,除了当事人和那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老狐狸,其他人也没有多少其他的想法。
十四岁的新年就在禁足修养与思过中度过的,同时伴着这个新年的还有关于这几起遭袭的各种版本的八卦。
好不容易快到元宵节了,我的伤也“养”好了,那些流言随着元宵节渐渐没了声息。元宵灯会是年轻男女可以自由活动的节目,最受年轻人喜爱了。今年家里人多,加上受之前事情的影响,这个年过得小心谨慎,显得冷清,大家就想着趁着元宵好好地热闹热闹。
十二 灯会
从正月十四开始,我们兄弟姐妹们就聚在一起商量着怎么玩了,丫鬟小厮们也是难得有时间出去玩,自然在一边扇风点火,只是商量来商量去也没有个统一的法子,最后只得是决定先出去逛着,看什么好玩再玩什么。
十五那天吃了午饭就盼着天黑了,好不容易才把天瞅黑,然后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出发了。本来人就多,加上丫鬟小厮和多加的护卫,都占了好一段路。我们没有乘轿,而是步行边走边看。只见繁华的街市比往常更加热闹,家家户户都悬挂五色彩灯,彩灯上描绘了各色人物,舞姿翩翩,花飞鸟放,龙腾鱼跃,花灯焰火照耀街巷如同白昼。此时白天繁华热闹的街市男男女女人头攒动,舞乐已起,喧闹欢腾,灯火交辉,游人如织,蔚为壮观。此时杂耍百戏还没有正式开始,可以先去猜灯谜。紫御城**赏灯之会,百姓陈杂,各个地方都会打出灯谜,映于烛,列于通衢,任人猜度。冲着人最多最喧闹的地方走去,只见各种美人灯、动物灯、花鸟鱼虫、神话传说、吉祥喜庆如意灯形形色色观之不尽,猜灯谜的人也是男男女女各显其才。
看前面围着好多人,吵吵嚷嚷的,我们不由也围了过去,打听了才知道原来有个灯谜没人猜得出来,都在议论纷纷呢。我和月清不由来了精神,往人堆里挤去,只见悬于灯上的是“黑不是,白不是,红黄更不是。和狐狼猫狗仿佛,既非家畜,也非野兽。诗不是,词不是,《论语》也不是。对东西南北模糊,虽为短品,也是妙文。”我念了几遍,实在是没有一点头绪,转眼看月清也是一副思索的样子,遂不敢打扰,转身看到冷松瑜在后面看着我,见我回头看他,对我微微一笑,我两步走到他身旁,说出刚看到的这个古怪灯谜,他还是那样淡然的摸样,微笑道:“倒真是有些难了。”转首向四周看去,也不知看向了哪里,我见他这幅样了,不像是要猜谜的,不再理会他,继续去看其他的灯谜。
旁边不远处一盏莲花灯几可乱真,红灯绿叶美极了,于是跑过去,看上面的灯谜是“白又方,嫩又香,能做菜,能煮汤,豆子是他爹和娘,他和爹娘不一样”,略一思索,脱口而出“这不是豆腐吗?”,站在边上的一个胖墩墩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伙计笑眯眯地说:“小姐真聪明,一下就猜到了,这盏灯就送小姐了。”我看看灯,又看看伙计,高兴道:“真的?那就多谢了。”从伙计手中接过莲花灯,越看越喜欢。忽然,听到旁边有人说:“莲妹妹很喜欢这盏花灯啊?真巧了,这灯正应了莲妹妹的名字呢。”我一看,是冷松瑜,笑道:“是啊,看来我今年运气不错。松瑜哥哥,你不喜欢猜灯谜吗?”他看看我,又看眼周围的灯影人群,说:“看到喜欢的也会猜,只不过我更喜欢看这繁华盛世的热闹。”正说着,听到月清的声音传来:“姐姐,快过来,我猜到了。”抬头见她向着我们这边走来,我抬脚赶去,问“还是刚刚那个灯谜吗?”月清说:“是啊,真难呢。”冷松瑜忽然说:“我也猜到了。这样吧,我和清妹妹各将谜底书在纸上,看是否相同。”小厮丫鬟跟在后面听说立刻呈上纸笔,待他们写好了,我看,两份纸上的字迹,一个刚正有力,一个温婉清秀,都书着“谜底”,初看倒让我愣了下,一想才豁然开朗,笑道:“原来这样,谁想得到呢,真真是妙啊。”冷松瑜和月清也是相视一笑,一个夸对方是女中佼佼,一个赞对方才思敏捷。我说:“你们二位也不用在那互谦了,赶快去领奖励是正经。还有,我们是猜不出那些难的,也没的去伤那脑筋,我们各行方便,各人看到喜欢的只管去玩,只是别单独跑远了,身边可不能少了人。”这提议自然是所有人都喜欢的。
因为不放心月清,我一直跟着她,让侍卫们跟着其他人。月清和冷松瑜来到那古怪的灯谜前,这里依然还围着很多人,有摇头晃脑的,冥思苦想的,都在那还没猜出来呢。听我们说出了答案,周围的人都围着我们,说什么的都有。就见一位俊俏风流的少年公子,冠盖华服,身后跟着好些家人,气势非凡,一看就知非富即贵,家丁的神态和衣饰也不是一般人家可比的,有几个身手也是非比寻常。
俏公子看看月清,又看看我,笑对身后的家丁说:“怎么我看着都有些眼熟,像是在哪见过的?”也不等回答,又对我说:“这位小姐贵姓,我们可是见过吗?”我含笑答道:“小女子姓冷,只是恕小女子驽钝,实在想不起何时见过公子,许是公子认错人了。”听我如此说,那公子咧嘴一笑,眼波流转,魅惑众生,让我恍然一悟:原来是她!朝堂上见过的熙公主!只是当时我是冷继英,而此时我却是冷月莲,冷月莲又怎会认识公主呢?正想着,娇媚酥软的声音已响起:“冷小姐可是冷浩然的千金?”我一怔,垂首道:“正是,不知公子何以识得家父?”熙公主冷冷一笑,让人如灌冷风。“我不但知道冷浩然,还知道你的双生兄弟。你兄弟可是又出去玩了吗?”我低了头,不敢让她看到我的表情“我哥哥贪玩得很,很少在紫御城里呆的。”正说呢,旁边的人向两旁退去,我抬头看去,只见一位四十上下的男子在众多护卫的簇拥下踱了过来,看到他,我更是吃惊,今晚怎么会碰到他们?不容我多想,他已注视我许久,在我身旁停下,对熙公主说:“她就是冷浩然的千金?前段时间紫御城传的沸沸扬扬的将门虎女?”熙公主眼风一转,柔声道:“正是呢,冷浩然可真是治家有方,这一双儿女武艺高强,听说另外还有一位千金有些才名,可是令人羡慕得很呢。”“冷浩然的腿疾如何了?听说是可在府里走动了?”虽是问我的话,语气却是那么肯定,让我不由一凛,只觉后背冷飕飕的,故作不觉的道:“多谢大人关心,家父已经好多了,在府里倒是可以走走,大夫也说多多走动是好的,只是暂时还不能走得久了,怕是不利康复。大人既如此关心家父,想必是家父的知交好友了,只是不知大人如何称呼,晚辈回去也好将大人好意禀告家父。”“那倒不必,我与冷浩然同朝为官,问问他的近况也没什么。”说完,看看我们,又看看他身后的几位,淡淡道:“我们走吧。”也不理会旁人,抬脚又踱着步走了。
我躬身站在那,没敢动,知道他走过去了,我才长嘘一口气,站直身子,转身看月清她们,此时才发觉后背已汗津津的,不由苦笑。
月清见我神色有异,忙过来悄声问我:“姐姐,刚刚那人可有什么不妥?”我见身边没人,凑到她耳边道:“他就是上面的那位。”月清也很吃惊,“我们家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下?那姐姐的身份?”我接道:“走一步看一步,先别想那么多,免得自己吓自己,乱了阵脚。我们家可没有做什么作奸犯科欺男霸女的事,怕什么。有什么回家再说吧,今晚可是出来玩的。”月清也就不说了。
我们走到一边笑闹不断的灯谜前,看好多人正猜的兴起,也挤进去看热闹。抢了一个过来,看上面写着“年终岁尾不缺鱼米,打一字”,月清微微一笑,道:“这不是鱼鳞的鳞嘛?”伙计过来笑呵呵道:“姑娘真厉害,看一眼就猜中了。”我见真么容易,又拿了几个过来,一一看来,“除夕夜守岁,打一歇后语”,我怕又被月清加抢了先,急急道:“辞旧迎新”,得到肯定心里还是很美的,又看一个是打一成语的“爬竹竿”和”哑巴打手势,略一思索,就想到了,“节节高升”“不言而喻”,正猜的高兴,月清扯扯我的衣袖,我回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熙公主在几位高手的护卫下款款走来,如此妖媚的样子就是着了男装也依然妖娆。
十三 风月
我本想装着没看见,可熙公主却直直走了过来,看向月清,幽幽笑道:“冷小姐才名在外,如此良辰美景,不如我们到那边酒楼上去饮酒赋诗联对,岂不雅致?强似在这人堆里拥挤不堪?”见我微微点头,月清道:“恭敬不如从命,如此多有叨扰。”于是一群人到了街边的聚贤楼。聚贤楼临江而建,外观豪华大气,内里雅致精巧,也不知道花费了主人多少心思,才得如此光景。世人皆知,这聚贤楼是紫御城最大的酒楼之一,临风赏月,风景独好,无数人想去,但耗尽千金也不得一座,饶是如此,权贵之人依然趋之若鹜。而聚贤楼的老板也神秘得很,没有几人知道。
因来这里用餐的都非常人,今晚若没有熙公主,我们抬着银子来也不一定被接待。或许是元宵夜的缘故,不大的聚贤楼灯火通明。门口的伙计看到我们,准确的说是看到熙公主,立刻恭恭敬敬地迎了过来,熙公主的一位随从早已快步上前,和伙计耳语几句,那伙计转身去和掌柜的说了些什么,就见掌柜的立刻笑盈盈的过来,躬身引我们上楼。
这聚贤楼里此时一层的座位差不多都快满了,二楼的雅间也是酒菜味香浓,上了三楼,掌柜将我们引进靠街边的雅间里,雅间里早已布置好,月清看到墙壁上的一幅字画,不由笑道:“这里的老板倒是舍得本钱,这幅画可是前朝祝大师的真迹,居然能够在酒楼里看到,还这样不在意地挂在壁上任人观赏。”我对这些并不上心,抬眼看去,眼角扫过,见熙公主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古怪,瞬间又消失,让我怀疑自己眼花了。“二小姐果然好眼光。”熙公主笑吟吟的瞅了眼月清,“冷二小姐的才名果然不虚,若是男儿,定有一番作为。”这话倒是不错的,可惜我们冷家只有一个继武。我将声音调整好,笑道:“多谢公子夸奖,舍妹担当不起。”这时掌柜的此时叫了几个模样齐整,做事谨慎利索的丫头过来服侍。
酒菜上好后,熙公主让那几个丫头退下,下人们都安排在外面,对我们说:“两位小姐放心,本公子自信对付几个不长眼的毛贼还是可以的,再说了,有冷大小姐在此,谅他们也没这个胆。”我微笑:“看公子这通身的气派,那些个不长眼的毛贼又怎敢打您的主意?”正说着,雅间的门被从外面推开了,还未看到人,就听一个中气十足的醇厚男声响起:“你们倒是会享受,有好吃好玩的怎么也没人叫我啊,真是过分!”接着就见一位公子翩翩走了进来,一袭青竹锦袍上用金线绣了水墨风荷,外面披着银狐皮大氅,漆黑的乌发用玉冠束起,长相清俊至极,竟是个面赛女子,风流潇洒的美貌少年,这大正月的天手上还拿把扇儿,也不打开,只在手上摇着,看似斯文,又有些痞气。
熙公主看到来人,风情万种的起身福了福:“峰哥哥,你轻点声儿,可别吓坏了我客人。”看到这少年和熙公主熟悉热络的摸样,身份定然也不简单,我和月清早已起身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福礼,听到熙公主的话,少年扫了我和月清一眼,嘻嘻一笑,对熙公主说:“原来有佳人相伴,良辰美景伴佳人,还是你会享福。”又对我和月清说:“清风圆月正当做些风雅趣事,两位小姐不知可欢迎我一道饮酒?”我微微一笑,道:“公子既是此间主人的朋友,又如此风雅,承蒙不弃,愚姐妹求之不得呢。”少年也不客气,刚要撩衣坐下,熙公主幽幽道:“来都来了,还做什么斯文样子,难不成还要我们将你赶出去?”少年嘻嘻一笑,像是没听见,接过筷子,缓慢而认真的品起了菜。等差不多了,才放下筷子,说:“你这里的菜就是好。要是心疼银子啊,哪天我还席就是了。也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一脸委屈的样儿,真让人看了不忍,熙公主倒是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样子,像是就等他这句话,立马拉上我和月清,说到时候让人来请。
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我不刚冒然说什么,只得岔了其他的话,又听他们说些清风明月诗酒类的话,我对这些没兴趣,透过窗隔,看向热闹的街市,就听熙公主忽然对我说:“听说冷大小姐和大公子是双生子,原想着一个公子一个小姐长相也不会有多像的,从前见过大公子,现在见了大小姐,竟是长得一个样儿,若非亲见,说给谁也不会信呢。”说着还在我的脸上细细的瞧了一番,我装作是被瞧得害了羞,低了头,掩饰眼中的惊讶:她是看出了什么还是无意的一句话?想想好似没有什么疏漏,抬首道:“公子是哥哥的朋友呀?真是失敬,只是不知公子如何称呼?”熙公主如水美眸潋滟生光:“我和大公子也不是深交,只有过数面之缘。我本非京城人士,名姓小姐定是没听说过,不说也罢。”那少年接过说道:“冷小姐日后要是找他,鄙人倒是可以代为转达,你们只要去霜华居找一个叫李霆的即可。”熙公主听说,瞪了他一眼,微笑道:“如此倒使得。”我故作生气道:“两位公子连名姓都不透露,如此我们姐妹又怎敢与二位再有深交?不知二位是耍着我们玩呢,还是把我们姐妹当成什么人了?我们虽不是侯门公府的千金小姐,却也不是可以随便欺骗玩耍的贫民丫头,看公子也是气派非凡,既是诚心相邀,本以为可以交个朋友,哪知却是……恕我们不能奉陪,告辞了。”拉着月清就准备离席而去。
熙公主看到如此,脸上颜色一变,站起来道:“冷小姐且慢。本公子实是诚心相邀,没有其他意思。只因前些日子冷小姐勇斗凶徒令本公子很是钦佩,只是无缘得见,今晚碰巧相遇,能与两位小姐把酒言欢,实在是意外之喜。至于本公子的名姓,实在是不方便相告,并非有意隐瞒,更非有心相欺。此是实情,还请冷小姐思量。冷小姐若是信得过本公子,日后自会明白本公子的苦衷。”本来也就是做做样子而已,免得他们将我们当作一般的轻浮女子,熙公主既如此说了,我也不好坚持要走。只是接下来,熙公主好几次问起了我的“哥哥”,像是无意提起,却让我不得不警惕,倒是那少年,满口的纨绔风流,熙公主好像是习以为常,没有什么反应,我和月清实在不想和他多话,偏偏他总是不识趣的问东问西,说那儿的席面好,哪家的点心馋人,又是哪家的胭脂水粉清爽,何处的绸缎样子新,谁家的院子景儿好谁家的戏班好等等,越来越说不出好的来了,直到惹得熙公主不快,才讪讪的闭嘴。我们也正趁了这个间隙里辞出。
复又回到街上,热闹依旧,很快找到了其他的人。许是之前出的事够多了,好些官员受了皇上的申饬,大家都小心谨慎多了,并未发生任何事情。待到游人渐少,我们也尽了兴,也走累了,车马早已备好,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浩浩荡荡的打道回府。
还没走多久呢,就听鸣鹿在车外说:“禀两位小姐,前面路边有位四五岁的小公子蹲在那哭,奴才看那穿着倒也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也问不清楚什么,估摸着是来观灯和家人走散了。”月清看看我,我冲她点点头,见她微微一笑,我对着车外说:“你们先去看看,若没有什么不妥的就把孩子先带回去,打听着紫玉城里差不多的人家可有丢孩子的,记着要悄悄地打听。”鹿鸣应了声,自去办了。
十四 笑语
转眼到了太后的寿诞,按律,前一天上午太后在肃乾宫受百官朝贺,午后在延福宫接受内外命妇的恭贺,寿诞正日是皇上皇后率后宫嫔妃贺太后千秋,后一日是所有有品级官员家十三岁及以上的未婚女孩儿颂福。去年我也曾去宫里颂福的,今年去与不去,就要看皇家的恩典了。一般一品以下官员家的女孩儿只在十三岁参与太后寿诞颂福,有皇上特别恩典的可连着几年给太后颂福,参与颂福次数越多,皇上的恩宠便俞深厚。只有公主郡主和皇亲国戚家的女孩儿可以从十三岁一直给太后颂福,直至成婚。
因我是第二次进宫颂福,宫中派来的嬷嬷只来府中教导了两日,之后留下月清单独教导,我怕月清一个人闷,不时过来陪她。直到一周后,月清的规矩学的熟了,教导嬷嬷才回宫。
送走了宫里的教导嬷嬷,迎上堂姐妹们探寻的眼神,我和月清只做不知。女子们身处内室,见识浅就算了,堂兄中也有眼皮浅的却让我心中烦闷。东齐冷家毕竟是姓冷,也是爷爷的血脉传承,男儿若是只有这点眼界,我们脸上也是无光。这样的心思,我也只能在心里打个转,一来我是妹妹,又怎好管束兄长?二来,几房本就有些芥蒂,说出来不免徒添事端。
父亲虽早已请旨在家休养身体,太后寿诞母亲加上我们姐妹二人,自然是忙的人仰马翻。刚忙好母亲的进宫事宜,接着又要打点我和月清给太后颂福的一应事情。好在有往年的例,下人们也都经历过,故忙而不乱。
当日早早的府上的人都起了,丫鬟婆子媳妇小厮们都悄无声息的穿梭不绝,父亲母亲也都惊动了,打发身边的大丫鬟和管事媳妇看我们姐妹的衣饰簪环可都备好了,又催着我们用了些小厨房特特备着的早餐。因有了往年和上次宫里赐宴的经验,我让丫环又带了些吃食备着,衣服首饰包了两包,手炉的碳也多多的备好,出门前去了母亲的院子,母亲又叮嘱了好些话,问了规矩礼仪,见我们已练得娴熟再不会出错,才对我和月清说:“可别怪母亲太过小心了,你们两个我都是放心的,就是莲儿虽是爱闹,大事上也从不要我操一些心的。只是现如今也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家呢,就盼着我们能有个错儿好生事。你们父亲一辈子拿命挣的这点子颜面家业,可不能败在我们手上。武儿还小,我们现下可松不得一口气。我们冷府的小姐们虽是处处低调,却也不能被人小瞧,出门穿戴万不可太过奢费被人抓了把柄,但也不能失了千金小姐应有的派头气势。”父亲又叮嘱了又叮嘱,对着月清说:“我知道你是细心地孩子,只是论外面识人遇事的机变不如你姐姐有经验多见识,这次进宫一言一行你多跟着姐姐,遇事也要多看着姐姐才好。莲儿虽是进过宫里的也不可大意,宫里比不得外面江湖,更要多多小心别中了算计才是。”我们唯唯应着,母亲才放我们走。
一路上也没什么事,平安到了宫城,按规矩在外面等着太后的宣见。本以为会和去年一样,颂福前的宣见不会有我们姐妹。谁知今年首先宣的就是我和月清。我微一愣神,递了个眼神给月清,也不理会周围或错愕或羡慕或嫉妒或不明的眼神,起身跟着公公去太后的寿宁宫。进了宫门,领着我们的公公就退了下去,换上一个十七八岁的宫女带我们进入寿宁宫内。
皇亲国戚家的女孩们并没都在太后跟前,因此太后寿宁宫起居召见的殿中除了太监宫女们,并没多少人。我随眼一扫,只有几位公主装扮的女孩,除了不久前见到的熙公主,还有两位年幼的公主,另有一位宫装的妇人,应是哪位公主或嫔妃吧。不及多想,我已和月清跪下行了大礼。太后让我们平身,又让宫人搬了两把椅子让我们坐下。
我和月清哪里敢坐,太后温声说道:“哀家让你们姐妹陪着说说话解闷儿,不坐下是不想陪我老太婆了?”我和月清这才谢坐。刚坐下,就听旁边的熙公主说:“太后,熙儿没说谎吧?冷家两位小姐都是天仙似的人物,更难得的是脾性也都是好的。”太后笑着看看我,又瞅瞅月清,说:“熙儿倒是没说谎。”又对我们说:“这是熙公主,皮猴儿似的,不是还怕皇上,这皇宫都被她拆了呢。”又指指那两个小女孩说:“这是娴仪公主和宣平公主,就不像她姐姐,文静娴淑才是皇家公主的样子呢。”坐在太后旁边的宫装妇人听说忙笑道:“太后可别夸她们了,也就在长辈面前安静一会子,离了这里还不都皮着呢。”说得太后呵呵笑着:“这样也还是好的,只别跟着你熙姐姐上房揭瓦就阿弥陀佛啦。”说的大家都笑起来,我不敢抬头,只盯着地面如镜般明亮的地砖。太后笑着又说:“你要是有冷家小姐的武艺,就是皮一些也是应该的,况我看冷家姐儿也是温柔和顺的。”太后接着问了一些我们在家里都做些什么,读了什么书,又问我武艺跟谁学的,我和哥哥谁的武艺更高些,年前的那件事是怎么个来龙去脉,当时见到那些坏人可曾害怕什么的。我斟酌着一一回答,怕吓到老人家,尽量说得平缓,把那些人的武功也说的差了些,说自己当时也怕的很。
这样说着话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宫女们说时辰快到了,太后才打住了话题,却也没有让我们回去,而是让我们跟着她去延福宫。这样的恩宠让我和月清都有些变色:今年的颂福只宣见了我和月清,最后宣张贤的一个侄女进来,再没宣见其他小姐,留我们跟着太后和公主们一起去延福宫。
一直陪着太后的宫装妇人是两个年幼的小公主十七公主和十八公主的母妃——宁妃。宁妃是当今皇上自小在身边伺候的宫女,跟着皇上的时间最久,生了长公主和两个小公主。如今长公主早已嫁了驸马,生了几个孩子,这两个小公主颇得太后的宠爱,宁妃在宫中多年,淡泊无争,皇上也敬她是身边的老人,如今人老珠黄,虽然没多少恩宠,却也不至于忘掉这个人。加上皇后当年初入王府时宁妃帮了不少忙,皇后承她当年的情还肯顾着她,常和她到太后宫中伺候。
宁妃见到张府的小姐并不比对我们姐妹更热情,只是更熟络的样子,让我有些费解。宫中张贵妃的恩宠无人能及,宁妃倒是这样一番做派,这其中还有什么其他的情况不成?教导宫中礼仪的嬷嬷因喜爱月清,和我们多说了些宫中的情况,这些却不曾说起。
路上太后吩咐我们到了延福宫围着她坐,不要离得太远。立刻就有宫人过去安排位次,我和月灵都是捏了把汗:颂福的小姐们是按照家中父兄的品级排序的,父亲是武官,位序并不很靠前,太后是真的喜欢我们还是另有它意,一时还看不出来。心中想着,眼睛却暗自观察。就见宁妃扫了我们姐妹一眼,笑说太后见过的美人多了,怎么今儿见了我们姐妹就忘了这殿里的这么多美人了。
太后笑呵呵的说:“今天这延福宫就象是春天的百花苑,这么多小姐们让那御花园的花儿都要失色,个个都那么美,我老太婆都看不过来了,看看这朵好,瞧瞧那多也好。这将军府的小姐却又不同,说话行事很有男子之风,果然将门虎女,又爽利又直快,看惯了娇花弱柳的千金小姐们,倒是让我老婆子眼前一亮。”说得众人全都看向我,偏偏熙公主还在一边凑热闹:“这下我和十七妹十八妹可都要失宠了。太后干脆让了冷小姐住到宫里吧,好让冷小姐天天伺候您,省得我们这些不爽利的在您眼前晃败您的兴。”太后笑骂:“还说嘴,也不知道多跟着冷小姐学学,你的心思我还不知道?还不是想让我留下冷小姐好让你欺负?这么标致的姑娘,你忍心欺负她,我还不忍心呢。”说得大家都呵呵地笑起来,十七公主也用她甜甜的声音笑道:“十一姐可不敢欺负冷家姐姐,冷家姐姐的功夫那么好,十一姐姐是要吃亏的。”这回连我和月清也忍不住要笑,我看向十七公主,她也正看我,见我看她,冲我眨眨眼睛,我心中一震:才八、九岁的样子,天真烂漫的年纪,心思却是不简单了啊!这明亮的大眼睛让我想到月舞,心中觉得亲近,不由对她一笑,就听到前面公公尖着嗓子拖着长长的尾音唱和:太后驾到!所有人都不再嬉笑,低头跟着太后进来延福宫正殿。
十五 风起
颂福仪式过后,太后回寿宁宫寝殿,小姐们则由太后宫里的姑姑留在宫中饮宴。本来很多小姐见太后如此待我们姐妹已是不服,那些父兄品级比父亲低的小姐们不敢怎样,而那些平日里和父亲不和,品级又高的官家小姐们可就忍不住了,渐渐的围过来几位小姐,阴阳怪气的说几句,被我和月清不咸不淡地顶了回去,见讨不了好又是在宫里,也不敢怎么发作。熙公主途中让人给我们姐妹送了些吃食玩物过来,有识趣的小姐不敢得罪皇家公主,老实了不少,不敢有什么举动。
我和月清乐得清闲下来,和几家关系好的小姐们在一起闲话,听到有人说:“有些日子不见,冷姐姐倒越发英武了。”我转身,见是云家三小姐慧卿,笑道:“我就说呢,不说我粗鄙,而说我英武的就只有慧卿妹妹了。”拉着月清,三人见了礼,云三小姐笑着说:“冷姐姐这样的都是粗鄙了,那像我这样的连无盐都是抬举我了。”又和月清说:“二小姐我是第一次见。若不是亲见了,谁说我也不信冷姐姐的妹妹竟是这样温婉娇柔的,说句不怕你们恼的话,你们姐妹可一点也不像是一家子。”我笑她:“龙生九子还各不相同呢,何况我们这样的俗人。”
正说着,一旁平阳伯家的小姐秦暮烟笑着要茶,一个十来岁的小宫女过来倒茶,从我面前走过,而柳阁老的孙女柳敏也正好过来,在我旁边一步多远的地方迎面走过,我正准备和云三小姐说话,就见小宫女举着开水壶一个趔趄向前扑倒,而前面是宰相张贤家的侄女张瑶和几个张贤一系的小姐们在说话,对这边的情况竟是一无所知,这滚开的水要是泼过去正好烫在她身上。见状不及多想,我跨步转身,一手扶住小宫女,一手抓住就要泼出去的水壶,小宫女已经吓得脸色煞白。而柳敏却尖着嗓子叫:“冷小姐你想干什么?这壶开水泼到脸上会毁了容貌的,泼到身上也会留下疤痕,同为女子你不知道皮肤容貌对女子有多重要吗?张小姐又没得罪你,你怎么如此狠毒?不要仗着太后喜欢你就目中无人了。”
旁边的小姐们都转过头来看向这里,而张瑶则是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和柳敏,始终微微笑着,又看看一旁愣着杵在那的小宫女,小宫女被看得怯怯的不敢说话,我笑着对柳敏说:“柳小姐真会说笑。刚才我看到这位妹妹就要跌倒,伸手扶住了才没出事,你这样开玩笑让人误会可就不好了。”柳小姐像是很委屈的样子,指着小宫女说:“冷姐姐,我,我看到你刚才伸脚绊得她差点把水泼在张小姐身上…”这里的情况立刻吸引了大殿里所有小姐们的目光,很多人围了过来,小声议论着。
一片嘈杂中,模糊听到有人说威武大将军一直和宰相张大人不和,想不到冷家小姐仗着太后宠爱,在皇宫里就敢烫坏张家小姐云云。我收了笑容微一皱眉,举起接在手里的水壶,冷冷地对柳敏说:“柳妹妹看清楚了,水壶在我手里,你想说我抢了宫女的水壶想烫伤张小姐吗?”月清拉过刚才的小宫女,柔声道:“小妹妹,你好好的怎会跌倒?”那小宫女脸色发白,很害怕的样子,小声说:“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准备去给秦小姐加水,被什么东西绊了脚,幸好有冷小姐在旁相扶,不然后果奴婢都不敢想。奴婢跌了不要紧,烫伤了张小姐可怎么是好。到底是被什么绊倒了,奴婢也没看清。”说着红了眼睛,一副泫然欲泣可怜兮兮的样子。
张瑶的目光在我、小宫女和柳敏身上直转,听到这说道:“这是什么大事?不是没伤到我么?我倒要谢谢冷姐姐,若没有冷姐姐的好身手,我也许就真的伤到了呢。”说着掩口娇笑。月清过去向她盈盈一礼,笑道:“张姐姐这么美貌,说话又这么好听,妹妹真真羡慕得紧。”张瑶过来拉着月清的手说:“两位冷姐姐才是美人呢,我有什么好值当羡慕的。你们姐妹一文一武,倒让我羡慕得不得了,总想着什么时候能结交两位才好呢,谁想到今天就遇到了。”然后拉着月清一边说话去了。
暮烟过来看看我,我对她一笑,她还没说话,柳敏微笑着走过来,向我行了一礼。我忙扶住她:“柳小姐这是做什么?我可担不起。”柳敏笑向我说:“冷姐姐可别生妹妹的气,妹妹不会说话,向来有什么说什么,还望姐姐大人大量,别跟小妹计较。”说着从头上拔下只玉簪,对我说:“姐姐若肯原谅我就收下这簪子,若不肯原谅,我也不敢强求,明儿再去姐姐府上请罪。”说着低了头,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
我恼她无端生事可恨,说话可恶,看她的样子并没悔改,定是又生了什么别的心思。不想理会,又想到当着这么多人,她这样抓着我不放,我若不理会一方面让人觉得太过强势任性,另一方面怕她还有别的心思反而难以防备,不如顺势看她还想做什么。于是对她说:“柳妹妹太过客气了,不过是个误会,说开也就是了。妹妹既如此说,我收下就是。”说着准备接过她的簪子,她把簪子比了比,笑说:“这簪子倒正配冷姐姐呢,姐姐戴了一定比我戴好看,我帮姐姐带上吧。”我嘻嘻笑道:“妹妹这张嘴可真会说话。这么好的簪子妹妹先赏我摸上一摸吧,等会子再戴上也不迟。”说着拿过簪子在手上把玩把玩,没发现有什么不妥还给她帮我簪上。
戴好了簪子,柳敏摸摸簪子上坠的东珠对旁边的小姐们说:“这簪子是我那年生辰爹爹送我的,这么大的东珠可是难得,爹爹都说是好不容易弄到的。这簪子本是一对,还有个是红玉的。如今将这东珠的簪子转送冷姐姐,我自留了红玉的,就当姐姐是我的亲姐姐,望姐姐不要推辞。”她这样说,我顺势说既如此,我头上的簪子和妹妹换着戴吧,我的虽不及妹妹的贵重,也是我的一片心意。柳敏也不推辞,接了我的簪子,象是真心送我,还将她的那只红玉簪子拿了出来让大家看看。
就见好大的一颗天然红玉,更难得的是这红玉是石榴红色,雕成石榴花,比真花还大些,这样的红玉就是宫中的贵人也没见过。看到这样罕见的红玉簪,就连我这不爱红妆的都要赞叹不止,大家更是都叹这簪子既漂亮华贵又稀罕难得,相比这大东珠就显普通了。
今天柳敏处处透着古怪,一时又不知她要做什么,我只有小心防备着她。好在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她也就走了,没有再继续纠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