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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戏莲叶间全文阅读

作者:江湖客     鱼戏莲叶间txt下载     鱼戏莲叶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十六 紧逼

    一直到颂福结束,大家都准备离开也没发生什么。而我一直盯着柳敏,她只在饮宴快结束时出去过一次,我瞅着没人注意悄悄尾随。见到她和一个宫女在说着什么,宫女便出去了,不大一会,带着她去找来她的的丫鬟,宫女也就离开了。

    我见这里宫人不多,此时天气已经晚了,遂对旁边的宫女说想陪着柳姑娘出去走走,“柳姑娘把这支簪子送了我,说是让我多陪着说说话”宫女许是觉得没必要得罪我们,便允了。我追过去悄悄躲在一座假山后面,柳敏她们看不到我,风却能把她们的话断断续续的送过来:“马上把这簪子…冷家的马车上…要快…盒子夹层里”,听到这我不由向旁边走了过去,隐在一丛花树后,看到柳家的丫鬟手里捧着一个小小巧巧的长方木匣,而柳敏正将一支簪子放进去,正是那支坠着红玉石榴的金簪。想着听到的那些断断续续的话,我惊了一身冷汗:这是要陷我偷她的簪子吗?想我和她也是第一次见面,犯不着这样费尽心思的害我吧?就是父亲和柳阁老也没有什么过节,若是着了她的道,不只是我的名声尽毁,就是将军府的阿猫阿狗都会被人厌恶,这人心思为何这般歹毒?可不能让她这样出去,否则我这亏可就吃大了。

    情急之下,我顾不得许多,绕开柳敏主仆,轻手轻脚的来到柳家丫鬟回去的路上等着。看到一个小太监在前面,我主动走过去问道:“打扰公公了,公公刚才可曾看到一个小丫鬟过来?柳小姐有些不舒服,让人带她的丫鬟过去,可我在这等了好一会也没见到。”说着塞了锭银子给他,公公摸摸银子,笑说:“姑娘不急,刚才我看到有人领了个小丫头过去了。”说罢伸出脖子边瞅瞅,忽而对我笑着说:“看,就是她吧?”我向他谢过,迎上柳家的丫鬟:“姐姐是柳姐姐身边的吧?”柳家的丫鬟见我愣了下,回道:“奴婢是服侍敏小姐的,不知道小姐怎么称呼,可是有什么事要奴婢做的?”我快步过去,谢过小太监,快步迎上去大声说:“姐姐叫我好找,柳姐姐忘了一句要紧的话,让我快来告诉姐姐。”拉她走到一边,从头上拔下东珠坠的金簪:“姐姐认得这簪子吧?”那丫鬟看着金簪对我说:“这是我们小姐常戴的。”我向她笑:“柳姐姐怕你不信才让我拿了这簪子来,果然姐姐是认得的。我向来壮实,腿脚又快,这才追得上姐姐。柳姐姐说刚才吩咐你冷家马车的事忘了几句话,所以让我来拦姐姐的。”那丫鬟看看金簪又看看我,才说:“有劳小姐了。不知我家小姐有何吩咐。”我四下看看,见周围没人,才对她说:“柳姐姐说事关重大,万不可被人听了去。”那丫鬟也看看四周,确信没人对我说:“现在没人,还请小姐明示。”我看前方有片树林子,还有假山,便向那一指:“我们去那说吧。”

    柳家丫鬟不疑有他,跟着我的脚步就走,我看假山不小,里面好像还有山洞,把她引进山洞。她像是发觉不妥,不愿进去,我说:“也好,就在这里说吧。”对她说:“柳姐姐怕姐姐把事情办差了前功尽弃,特地让我再来和姐姐对一遍:那木盒放在冷架马车的什么地方可还记得吗?”丫鬟见问得没有问题,才放了心,答道:“在冷家大小姐马车的座位底下,有褥垫和座套遮盖,别人是不会看到的。”自家常坐的马车,确是不会去看这样的地方,这心思也是巧的了。又详细的问了些,胡乱加了几句柳敏吩咐的话,我真心夸道:“柳姐姐果没有看错人,你是个伶俐的。”回身一掌切过去,她就软软的倒了下去,把她拖到山洞内隐蔽处,摆成瞌睡过去的样子,我快速沿着原路悄然返回。

    回到殿中刚喘口气,柳敏就过来了:“冷姐姐你去了哪里?到处都找你不到。”我盯着她看了看,嘻嘻笑道:“柳妹妹这一会不见我就这么想我么?我可不信。”又玩笑着指指头上的簪子:“妹妹是想我呢,还是想这簪子?”旁边的两位小姐听了嘻嘻直笑:“柳姐姐找冷姐姐原来是舍不得簪子呢。”说的大家都笑起来。柳敏故作生气的样子:“舍不得我也不会送给姐姐了。我们柳家姐妹们少,我是真心拿姐姐当亲姐姐待,可是好心做了驴肝肺。”说着看看大家:“东珠的送给姐姐,这红玉石榴的可真舍不得了。”说着就要去拿那红玉簪子。手在袖袋里摸索了好一会儿,脸色也渐渐难看,我问她:“妹妹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可是不舒服吗?”柳敏好一会儿才说话:“我的红玉石榴簪子不见了。”急得快要哭的样子。我问:“可是落在哪里了?你好好想想。碰巧我刚出去了一会子,不知妹妹都去了哪里,快找一找吧。”准备离去的小姐们也有留下来帮着找的,月清也过来了,我向她递了个眼色,她也跟着大家找。

    殿里都找遍了,还是没有,看到有些人都走了,柳敏说话了:“先回去吧,找不到也就算了。”虽然这样说,可那难过不甘的样儿楚楚可怜。无奈宫里比不得外面,不能总在这不走,大家只好先回去再说。

    一路上我们几个不住的安慰她。直等到了停放马车的外宫城,柳敏忽然对我说:“冷姐姐,我想和你说说话。”我也不好说什么,让月清扶着她,对她说:“我也正想和妹妹多多亲近呢,只是怕妹妹累了嫌我,故此不敢打扰。既如此妹妹稍等,我去让丫环们把马车稍作收拾一下。妹妹不知道,我的这些丫鬟们都难缠的很,这半天不在里面,定又被弄得乌烟瘴气,恐懈怠了妹妹。”她也不多话,微笑着看我进了马车。

    我从袖袋里拿出从柳家丫鬟手里拿到的木匣,按着她说的放了进去,顺势叫了丫鬟过来指着马车对她说哪些要整理,做好了这些,我才邀柳敏过来上马车,可她却让等等她的丫鬟,要吩咐一句要紧的话。我和她对坐在马车上,她在座位上蹭了几下,笑着问我:“冷姐姐车上藏的什么宝贝?硌人得很。”我装作不知,笑答:“这马车上还能藏什么宝贝?柳妹妹身子就是娇贵,不像我皮粗肉糙的倒不觉得硌。”我话还没说完,柳敏已经把手伸到了放木匣的地方:“这儿好像有东西,硌得我难受。”顺势拿出了木匣,一看之下稍楞了片刻,脸色都变了:“冷姐姐,这…这不是我放红玉石榴簪的盒子吗?怎么会在冷姐姐的马车上?”我一把扶住木匣,不让柳敏打开,依旧笑嘻嘻地对她说:“柳妹妹说什么呢,这是我给我们家继武带的玩偶,妹妹可别乱说,马车外面那么多小姐听到了可不好。”

    柳敏像是没听见我的话似的,大声说:“我认得这匣子,爹爹送我那对簪子就装在这匣子里,因是喜爱里面的簪子,我还经常把玩这匣子,匣子上的迎春花我怎会认错?”

    因为柳敏故意提高了声儿,离我们马车近的几家都停下了,不少丫鬟媳妇看向了这里,就是坐在车里的小姐也都打起了帘子或是往这边看或是招了丫鬟问话,而柳敏的几个丫鬟也过来掀起了我的车帘,一副人赃并获的样子。我的丫鬟因见我使了眼色,并不阻拦。

    这时月清也走了过来,满眼的焦虑不安更让周围的小姐们兴致满满。我微微回了月清一个赞赏的眼神,也提高了声音,冷笑着问柳敏:“柳妹妹是怀疑我这盒子里有你的红玉石榴簪?”目光里已没有了笑意,我的声音因为练功的关系,可以传出很远,听起来依然清楚明晰。“冷姐姐,我的簪子不见了大家都知道,那时候你又恰巧不在殿里,这个匣子又恰好是我装簪子的。”言外之意竟是傻子都能听出来。

    我冲她笑:“车内狭小,柳妹妹先请下车吧。外面那么多小姐们都还没走,我们可要当着各位小姐说清楚了。”说完我先下车,对着周围的小姐们大声道:“众位姐妹且请留步。今儿我冷月莲想请大家做个见证。”那些小姐们本就想过来看热闹的,我一说自然都过来了。我对众人说:“姐姐妹妹们且听月莲一言。今日之事大家也都看到了,柳妹妹簪子丢了,说起来事情因我而起,我自是难过不安。是以刚才柳妹妹要和我同车,我想正可安慰安慰妹妹,可我没想到柳妹妹却认为是我拿了红玉石榴簪。现在想请大家做个见证,也免得有人偏听偏信认为我冷家的女孩儿这样眼皮浅。”正说着柳敏已站到我身旁,说:“我并没说姐姐就拿了我的红玉石榴簪,只是恰才坐在冷姐姐的马车上发觉有些硌人,看到是这个匣子。”说着她举起木匣让大家看,又说:“这匣子正是盛着爹爹送我的一对簪子。我每日把玩,断不会认错。”我说:“同一家首饰店里的匣子总是不差多少的,这有什么?”“话是如此,打开匣子自然就有了答案,姐姐说是不是呢?”这样的咄咄逼人,若我事先没有防备,定是着了她的道,这人小小年纪竟如此狠毒害我!我本不想做得太绝,无奈她步步紧逼。

十七 真相

    心中有了计较,我笑道:“妹妹这么急巴巴的要打开匣子,就这么确信那支石榴簪子在里面吗?”外面有位小姐也说:“是啊,同样的匣子多着呢,柳小姐敢是认错了吧?再说柳小姐是从马车上拿到的匣子,冷小姐和我们都是才出来的,柳小姐也是和冷小姐一起上的马车,冷小姐哪有时间把匣子放到马车上呢?”柳敏对着那位小姐,也是对着所有人说:“相同的匣子确实很多,我这匣子几年来每日在手上把玩,怎会认错?我们在大殿没有出来过,可冷小姐在我丢簪子那会儿却没人知道她在哪儿。”月清站在我身旁问道:“柳小姐倒是很在意我姐姐,连姐姐什么时候在,什么时候又不在都瞧得这么清楚,相比之下我这个亲妹妹倒像是不相干的人了,对姐姐的动向竟是漠不关心。若不是看到姐姐头上才刚互换的簪子,想起当时柳小姐的和睦亲热,我都要疑是柳小姐一开始就设好的计呢。”

    柳敏身子似乎是震了一下,停了停才说:“冷妹妹真会说笑,我是真心和姐姐好的。只是我的簪子…”满脸的纠结和挣扎让人看了不忍。我冷笑:“如此说来非得打开这木匣才能证明我的清白了?”冷冷看向她接着说:“柳小姐,我们得把话说明白,若是开了这个木匣,没有你的簪子该如何收场?”柳敏一心认为东西还在里面,“冷姐姐,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可这簪子对我太重要了,要是爹爹知道我弄丢子这簪子一定会狠狠骂我的。”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我盯着她的眼睛,“气愤”的大声说:“柳小姐,你这样做要将我陷于何地?”听了我的话,她眼里的笑意与阴狠一闪而过,甚至还挑衅的看我一眼,又装作为难的样子:“冷姐姐,我已经给了你一支东珠的簪子了,那支石榴的我实在不能…”完全是一副我逼她的样子。我苦笑:“柳小姐不就是想打开这木匣看看吗?又有何妨?只是这盒子一开,你我情谊怕要从此一刀两断了。”说着眼里逼出两行泪顺着脸颊滚下。

    “冷姐姐对不起,虽然知道你在怪我,也是顾不得许多了。”转身向着一众小姐们说:“柳敏现在要打开匣子了,是非曲直只在这匣子里。”

    在众人屏声静气的等待中,“啪”的一声脆响,木匣应声而开,盖子轻轻弹起,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玉人在匣子里静静的躺着,玉人全身脉络清晰,穴位密布,一看就是用来练武或习医的。除了这个小玉人,盒子里并没有其他的东西。小姐们窃窃私语起来,柳敏也愣了下,“怎么会是这样?”不死心的说:“这匣子有夹层。”和丫鬟一起,抠起盒底。一个小小的夹层出现在大家眼前,却让她的脸色刷的变白,冷汗都出来了。

    “原来夹层里是大将军的名帖。”“就是,根本就没有什么簪子,匣子也是冷家的。”周围的小姐们声音并没有压低,说什么的都有。我上前从柳敏手里拿过木匣,说:“柳小姐,这匣子是我们从府里带出来的。你看,侧面还刻着一个‘冷’字呢。”盒子的侧面一个小小的“冷”字边上的两点有些像柳敏脸上滴下的汗珠。在这风口,我们都冷得很,只有柳敏和她的几个丫鬟还流着汗。

    我看事情已经结束,准备和月清上车回府,只是还没跨上车,柳敏尖锐的声音响起:“冷姐姐,你把我的丫鬟初文藏哪去了?”我回身盯着她,还没说话,暮烟过来拉着我对她说:“柳小姐今儿可是糊涂了不成,你家的丫鬟没了怎么反问起了冷姐姐?”又转身笑问我:“姐姐,你何时做了阁老家的管家婆了?怎么还顺带着拐卖起了丫头?”我伸指戳着她的额头,“你呀,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连我都打趣,下次你表弟再来欺负你我可不帮你打他了。”我和暮烟嘻嘻哈哈的说着,那边柳敏在找那个叫初文的丫鬟,此时她还在那山石洞中睡着吧,自然是找不到的,我们也不会去理会柳敏,旁的人在这种时候谁又会去管呢?

    只是柳敏到底是不甘心,走过来拉我到一旁问我“冷小姐,你把初文怎么了?”我厌恶的懒得瞧她:“柳小姐真真是奇怪,你丢了丫头怎么问我?我只管我冷家的丫头,哪里知道什么初文初武的,人没了你不是要去户部衙门报走失人口吗?或者是做了什么欺心昧主的事卷了金银逃了,或者跟小斯私逃,或者被人骗了,又或者得罪了人被抓了都有可能,我又不会抓差判案,你可找错人了。”说完抬脚就走,离她远远地。

    小姐们好戏已经看完,都准备走了,我说:“众位小姐,如今事情已经真相大白,我也不想多说什么,多谢各位能留下陪伴月莲,因我私事累大家拖步了。如今天已晚,此处也冷得很,大家何不散了,好让柳小姐透透气。看柳小姐闷得都出汗了呢。”大家见事情结束,没有热闹可看,陆续坐了马车各自回府。

    我也不理会柳敏用那可以杀人的怨毒眼神看着我,咬牙切齿的一句“姓冷的你好手段”,带上月清一路颠簸的回府了。来时我和月清一人一辆车,回去月清坐在我的车上,打发了丫鬟坐在她的车上,我的车里只我和月清两人。月清这时才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姐姐虽是让我别担心,可我这心提到现在还没放下呢。我知道姐姐早有了法子应对,那柳小姐一步步的吓得我不住的淌冷汗。”我自然没有瞒她的话,细细的告诉她,月清听完了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姐姐学武毕竟还是有好处的,难怪父亲常对母亲说女子有了武艺,多到外面看看能多机变,不会随便被人欺负。若是换了我,还不知怎样应对呢。”

    “我是个没有心机成算的人,在外面待得久了遇事总想靠武力解决,这点不如妹妹。只是在外面这样的事见得多了,有些事自然就能应对。妹妹比我心思细腻,又沉稳,多历练自会比我更好。”我真诚的对月清说。我们府上人口简单,虽有几房姨娘,都规规矩矩的,没有乌七八糟的事,我们姐妹们无论嫡庶,母亲都一样看待,因此都和睦亲热,没有别人家那些乱糟糟的事。

    回到府里见过父亲母亲,累了一天,也就各自回各自的院子洗漱休息。只是我刚躺下,就听到紫依在和紫苏说话,紫依说我睡下了,没什么大事明早再说吧,紫苏说什么我没听到,冲着外面说:“紫依,让紫苏进来。”等紫苏进来了,我问她什么事,紫苏说外面护卫说有要事见我。自从上次杀手事件之后,父亲在府里放了好几个武艺高强的护卫,这么晚了会有什么事?

    换好了衣服,我坐到外面厅上,一个年轻挺拔的护卫已在那候着了,再一看,是专护我莲香苑的逐风,身手很是了得。他手上拿着张纸,给紫苏递给我,我看上面说我胆子不小,敢在皇宫里动手伤人。如今人在他手上,有了这个把柄,若有用到我的地方,会让人拿着一样的短剑找我。看完了纸上的内容,我倒也不怕,既有了那个叫初文的丫头,事实如何自然是明白的,若闹出来倒霉的是柳敏,而我只是自卫而已,再者能发现初文又是这样的口气定是宫里的人,我小小一个将军府的女儿,能有多大能耐让宫里的人瞧得上眼?想到这我心里定定的,问逐风这是哪来的,可还有柄短剑。

    逐风回禀说晚上他正常巡夜,发现有人在荷塘那边,还以为是府里上夜的人,后来发现不对,对方飞檐走壁身法极好,见被发现了甩出了一支短剑,剑头插着这纸,人却走了,凭着逐风的身手都没有追上。

    这样看来来人武功不下于我,这逐风我试探过的,轻功和我差不了多少,来人既是为这纸书信来的,定是有意让人发现,逐风又拿他不下,武艺定是高出逐风不少。能够自由出入宫中,又有能力将人带走,这样的人真不好猜,不过既有了这纸上的话,迟早是要露面的,我也不用急。

    想了想,我吩咐逐风往后多提防着点,其人武功高的很,若再要碰到最好能够在暗中隐蔽观察,最好不要惊扰,查出来路。

十八 世子

    如今年节已过,以为可以清闲两日,哪知道事情仍是多的很。这主要是母亲要照顾父亲的时候多,很多事就转到了我手上。今个庄子上的庄头来回禀,明儿铺子里的掌柜来示下,后儿哪家的夫人小姐女儿节请看园子、赏花,流水似的络绎不绝,更有一帮公子哥儿邀了我出去骑马打猎、游湖听曲儿甚至是喝花酒等等不一而论,忙得我脚不沾地,没有一日是清闲的。

    妹妹们又要上学了,每日学里要安排人伺候,加上今年叔叔婶婶们来,姐妹们也都在这跟着一起上学,倒是热闹了好多,我只怕再闹出什么事又起风波,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料理。

    继武那边的武师年前已回乡,我准备先在父亲选的护卫里给他挑一个武师。这日准备看看继武的武艺可有长进。人才到含翠阁,紫苏就追了过来,原来是铭王府的世子给我下了“战书”,看了我不由失笑:这位大我十来岁的世子爷在军中跟着老王爷领兵做副将,听父亲说我武艺不俗,非得和我比试比试,被我推了好几回,却是初心不改。看来不应战是躲不掉的,干脆和他比上一场免得他一回紫御城总打听我什么时候在府中。

    到得比试那日,我吩咐紫苏去把我的男装拿去外院演武厅,顺道去看看继武。如今我在紫御城,盯继武盯得紧,继武练武倒也勤奋,只是还太小,根基还不稳,得慢慢来。在纠正了他的一些不规范动作后,让他每日里多练习骑射,多做些耗费体力的活动以增强力道,就让他去歇息了。

    我这才去了演武厅所在的单独院落。自上次遇袭后,整个府里加强了戒备,父亲从军中调来一批武艺好经验足又忠心耿耿的亲兵,给他们发双响,以护卫府第平安。又在演武厅单独开了一个院子给我和继武用,我换男装出门或是回府要换女装都是在这儿换,跟着我出门的丫鬟里有两个是父亲属下的女孩儿,其父已不在,父亲一直接济她们一家,如今她们的哥哥都成了家,母亲也有人照顾,找到父亲说要在府里做个粗使丫鬟以报恩。父亲拗不过,看她俩武艺不错就留给我使唤,每月月钱一分不少。加上司晨鹿鸣和另外两个小斯,哪个身手都不错,一般小帮小派都不是对手,用月清的话说都可以跑镖了。因此我这练武专用的院子除了几个粗使的丫鬟小子,别人一概不准进的。

    换身男装,重梳了头发,去掉所有首饰,梳洗一番不忘熏了些香去除满身的脂粉气,立马就觉得神清气爽,大步走路的感觉好多了,莲步轻移、温柔恭顺我总嫌太过不自在。长长的透一口气,让紫苏她们都留在家里,只带小厮们出门。不过有武艺的丫鬟也带上,使唤起来方便些,总不能让小厮们近身服侍我吧。

    几人骑了几匹快马,不一会就到了应战的校场,因我是算着时辰来的,到了校场铭王世子已经候着了,一番客气之后,我才发现校场四周看台上有不少人,有的还是熟人,过来看热闹,我抱拳遥遥招呼着。京城中不乏显贵世家,成日里斗鸡遛马的不少,难得有热闹看,况且一个是军中带兵为将的王爷世子,一个是野路子混的,虽有个做将军的老爹,武艺如何却没几个人见识过。这一场较量所有人都认为我是输定了,就连我的丫鬟小厮们都这么想的,确也不无道理。铭王宇凌明萱是父亲的主帅,铭王世子宇凌忌为父亲的副将,我也是见过的,只那时还小,印像已模糊,想来作为副将武艺定是不差的,我虽有白眉师傅和父亲两人的武功,还有在外面另学的和自个悟的,庞杂的很,却不知比铭王世子怎样。

    铭王世子二十多岁,欣长身材,许是长期领兵在外,肤色略黑,双目炯炯,非常精神,一身劲装将其身形衬得几近完美,一股子常人所没有的英武凌厉气息,让我精神为之一振,心中赞叹:不愧是领兵打仗的将军,英武非凡。

    既是比武,也没什么废话,场面的话都省了,一上来就直接过了招。毕竟是历经沙场杀人无数,首先气势上就不是我这种小打小闹的可以比,但我胜在招式巧妙,身法轻盈多变,以技制力,以艺克武,且有清心诀让我后力不断。三四十招之后,本是一脸轻松戏谑的世子慢慢地凝重起来,双唇紧闭,目光如剑,后来竟是满脸惊讶,似是不信我小小年纪在他面前竟是走了这么多招,非但不露败象还越战越勇,渐而游刃有余。三百多招之后,世子停下身形,抱拳道:“看不出你武艺竟是如此之好,却是我输了。”我忙道:“输赢还未现,世子怎可轻易认输?”他笑道:“我征战沙场这么些年少缝对手,如今痴长你十几岁,却战你不下,可不是输了吗?你小小年纪如此身手已是不错,假以时日定有一番作为。你也不用谦虚,以你的身法若再战下去,纵使我功力深厚也怕是要被你累坏。”我也不多话,唯有一笑。心中却想:这样直来直去的磊落脾性倒是让人肃然起敬,军中男儿果与众不同!

    这样身份尊贵的世子,又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如今“败”在我这个黄嘴小儿手中,自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我本已做好了承受他怒火的准备,不想他竟要向我请教,说我的轻功身形好,纵是他内力深厚也不免拿我没法,功力施展不开。见他真心请教,我又喜他爽朗直率,并不藏私。一来二往发现他虽身份高贵却不自持身份,温和谦逊,与京城中一般纨绔不同,不由好感倍增,且他又是父亲同在军中的同僚,我更有心结交。

    我正和铭王世子在一边谈论正欢,却被几个刚才观战的熟人给拉开了。看样子这几位和世子也是相熟,便一同去了源香楼。这源香楼在京城也算是名气不小,菜品精致,更难得的是不同的菜品竟配上不同的酒和器皿,可谓紫御城一绝。只是我品水闻花,总能品出不同来,若是喝酒却不行,平日里在外人面前的好酒量可都是假的,喝下去的酒大多被我以内力顺着经脉汗眼逼出,所以经常和我喝酒的都知道我有个怪毛病,一喝酒就爱淌“酒汗”。今儿这酒闻着倒是好味儿,可惜喝下去很多又是被我逼出来。那几个和我喝过酒的倒已见怪不怪,只铭王世子见了,先是眉头微皱,继而眼中精光一闪,向着我微微一笑,让我心中一跳,直觉是没有好事。果真,接下来这世子总是用着各种法子灌我酒,眼中的戏虐让我有气也只得忍着。

    好容易瞅个空避了出去,刚到酒楼后园子的凉亭上站定,世子爷已跟了过来:“冷公子酒量倒好,只这喝酒淌汗的本事让我羡慕得紧。”我佯装已醉,口齿不清:“小的体质异于常人,让世子见笑了。”说罢呵呵傻笑两声,作势往柱子上靠去,一副不胜酒力的模样。还没靠上柱子,就觉一股劲风袭来,心里叫声讨厌,侧身闪过,逼出酒水凝在手心变作酒箭打出。回身看铭王世子也停下了身形,我含糊着道:“世子是要找回场子吗?”他笑:“我就知道你会装,真不知道冷将军的性子怎会有你这么狡诈的公子。”我张眸娇笑:“兵不厌诈,世子爷又何必取笑?”他斜着眼看我良久,最终浅浅一笑:“这样倒也好得很,不容易吃亏。”说完转身走了,留下我呆楞在原地,直到被一阵凉风吹的打了个寒颤才猛然回过神,苦笑着摇摇头,稍作整理回去继续应付酒席。

十九 再见

    这铭王世子可真是难缠,比那些公子哥儿难应付多了,况且又有父亲这一节,我也不好太过了,费了好大劲才暂时糊弄过去。

    才出得源香楼,就被一人带着家丁护卫给拦住了。看着笑嘻嘻一脸无赖相的张仁孝,我嘟囔了句“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一抱拳说道:“冷公子瞒得我好苦啊,若不是今日在校场上看到公子身手不俗,还不知被公子瞒到何日呢。”我也学他的样儿嘻嘻一笑:“公子言重了,在下担当不起。在下区区贱名何劳张公子垂问?”一面在这跟张仁孝歪缠,一面心中盘算:上次失误,没成想这么快就碰上了他。本以为只不过是个富贵纨绔,哪知却这样麻烦,手下竟也有一帮人为其效命,真有些难办。

    正寻思着他拦我有何目的,却早听他冷冷说道:“这紫御城才多大的地面儿,你一个小乳娃娃胆子倒是不小,竟敢耍我。哼哼…”他从牙缝里挤出两声冷笑:“别以为有铭王和威远伯这样的人护着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姓冷的,告诉你趁早儿给我擦亮了眼睛,否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这几年出门在外也曾被人唬喝过,最后都是唬喝我的人向我求饶,无奈张贤现在势大,我将军府对上他只有避其锋芒,被他盯上毕竟麻烦,想到这,我忍住心中的火气,仍做笑嘻嘻的样子:“瞧张公子说的,我就是有天大的胆也不敢耍您呐。紫御城谁不知道张公子跺一跺脚,这整个大宇都得震三震,我得罪了谁也不敢得罪您啊。”这时他身后的一个护卫上来冲我说:“你胆子还小么?上次在街上就敢把我们的人弄走,我们爷还没跟你算账呢。”

    我本嬉笑着脸,听了这话,望向那护卫,冷了脸:“这小哥话可不能乱说。我还没那本事当街就把大活人弄走,你们主子是什么人,在紫御城里还能让我把他的人弄走了?”顿了顿我看向张仁孝,微微一笑:“若我没记错,这可是我第二回见张公子,上回也是在街上,公子带着那么些护卫,向我要什么表妹,我虽是救下了令表妹,却怪我武功不济,被一大汉劫走了,我技不如人也是没法子的事,又怎能怪我?”又对那护卫说:“本是你们护卫有失,连个人都看不好,让如花似玉的小姐从楼上摔下,差点香消玉损,幸好被我救下,你们把人弄丢了怕担干系想往我身上推,我可不答应。”正说着听到身后有人说话:“张公子,你可真会凑热闹啊。怎么,谁又得罪了你,让你到处抓人呢?”

    在紫御城敢和张家的人这么说话的可不多啊,我不由十分好奇,转身瞧去,却是铭王世子,正皮笑肉不笑的看向这里。我咧嘴苦笑,而张仁孝已向世子行了礼。张家虽是权势通天,但尊卑有别,当今皇上自来重视皇室威严,张仁孝又无官职在身,见到世子只得乖乖按理尊法,不敢胡来。只听张仁孝答道:“回世子的话,没人得罪小的,小的与这冷公子是旧识,今儿在这里碰上了,正要叙叙旧,不想打扰到世子。”铭王世子顺着他的话瞅瞅我,说:“冷公子可是我的客人,我怕有人大胆冲撞了他,你们既是旧识,叙旧也不在乎这一会吧?”说着转向我:“酒席未散,上面还有一帮朋友等着,冷公子若不想逃席,还是随我上去吧。”我正准备撤走,张仁孝却说:“冷公子且慢。”我看看铭王世子,又看看张仁孝:“张公子可还有事么?”“你我久未相见,难得今日一见,尚未尽兴,不如明日我做东,在望月楼略备水酒,还请冷公子赏光。”我笑答:“继英谢张公子抬爱,只是这几日继英还有些俗事缠身,怕是要辜负张公子一片好意了。”张仁孝还要说什么,铭王世子已上前不由分说抓起我的手拉着我就走,边走边回头对张仁孝说道:“张公子请回吧,你的事改天再说,冷公子今儿是我的客人,我这做主人的可要好好招待,失陪了。”说完话人已经到了酒楼里,我一个劲的要挣开被他抓着的手,可那只手就像只钳子似的紧紧的钳着我的手,用力大了,觉得手都要挣断了。感觉他又加了力度,我不敢再挣,乖乖的被他拉着,沿着雕花楼梯一步步的上楼。

    上了楼随着世子一直往里走,我才发觉这里不是刚才的包间,比刚才的房间小一些,很是幽静,布置得也更加精致清雅,我有些茫然的跟着他的脚步走,不知他为何带我来了这里。世子让人送了些精致的茶点,关好了门,才松开我的手,示意我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他自己坐了主座。我揉着被捏的青红的腕子,听他问我“你怎么和他搅到一起了?”他?张仁孝吗?我可没和他“搅在一起”!“没有,他可是当朝宰相的公子,我算什么啊,哪有机会拉扯上他呢。”我平静地说着,看到世子的脸色变了变,说:“你还太小,很多事不明白,不过要记住以后离这样的人远点总是好的。”我点点头,他认真看了我一回,接着说:“也不知将军可曾和你说过,你现在最好和紫御城里权高位重的公子们都不要走得太近了,免得被有心人利用。”停了下又一笑:“我的话你知道就好,也别太拘束了自己。将军身体如何了?”

    想到父亲被病痛折磨的那么久,我心中大痛,微红了眼,答道:“多谢世子惦记,父亲的腿好多了。”他看看我,忽变了脸,嘻嘻一笑:“怎么?你的酒醒了吗?看上去清醒得很呐?”我苦笑,小声嘟囔:堂堂世子,脸变得倒快。房中本就幽静,我声音不大,他也听得清清楚楚,完全没有带兵为将的威严模样,一下就从座位上跳了过来,我不等他过来,闪身避过,他飞身跟上来,我又转身避开,准备开门出去,他已跟了过来,无法我只得和他过了一招,以指代剑刺向他喉间,他挥掌招架,我撤指出脚,他抬脚迎上。我的脚本是虚招,见他上当,我手上使出巧劲,身上腰带散开,如利剑射出,手上力势立马一变,轻轻柔柔的腰带立时如活了一般,像是最有灵性的青蛇,又像好战的玉龙,向世子飞速而去。

    以他的身手,我的腰带不一定就能缠住他,让我没料到的是他并不避让,被我的腰带结结实实的困住了!看他笑得古怪,我一愣,赶快放开腰带,可已经来不及了,他就着腰带的势,速度快得我反应不及,就已被他捏了脖子,我要回手相救,他沉声道:“别动,否则你就是一具尸体。”真是讨厌,我怕伤到他,故没有在腰带上注入内力,只是想困住他,不想他却不领情。

    他一手拿着我的腰带,对我笑道:“还是经验不足。江湖上比试武艺,稍有不慎就会丢掉性命,战场上更是凶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生死全在一念之间,哪有那么多规矩和好心。原以为你明白,却终是少了历练。大将军年事已高,不适合上阵厮杀,何况早年又落下腿疾。朝中忠心耿耿又有能力的将帅之才屈指可数,正是你施展所学报效朝廷的好机会,而你却不思进取,只知虚度光阴,实在是让我失望得很。想将军戎马一生,却没有让你随他征战沙场子承父职的想法吗?”这世子倒是多变的很,有些让人招架不住。

二十 救美

    我的醉酒是醒了,世子该不是喝多了吧?一个领兵打仗的副将军,怎么婆婆妈妈的这么多话?

    我夺过腰带,胡乱系上,才答他的话:“我是个胸无大志的人,况且这三脚猫的功夫,可不敢去战场献丑。父亲年岁大了,家中弟妹们又小,我要在家中帮衬着母亲,这两年都没什么时间出去玩了。”话还没说完,铭王世子猛地笑起来,让我莫名其妙。看到我的反应,他才停下了笑,对我说:“你这小子真笑死我了,这么点大的人说的话倒像个管家娘子似的。”趁我分神竟然刮了下我的鼻子,惊得我张大了嘴愣愣的反应不过来,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模糊,直到他不知说了几遍“喂,你怎么啦?”我才后知后觉的回过魂,又羞又恼,只觉脸上火热,又不好发作,狠狠瞪他几眼,便不再理他。

    他见我恹恹愣愣的不说话,竟然还说我小气,开不得玩笑:“不就说句你像管家娘子么?就这么大反应?小小年纪故作老成可不好。”一会又问:“听说你还有个双生妹妹,武艺也是不错的,她的身手可有你七八分?”很奇怪他们不是对我的“双生妹妹”有兴趣就是对我的“双生哥哥”很好奇,这个话题我可不能接,免得有一天难圆其说。“我和她各有所长吧,妹妹善于女工暗器,我呢,身法和剑法是她所不及,我们没有比试过,差不多吧。”我实在做不到装聋作哑,对我的回答,世子显然很吃惊,他说官宦家的女孩子有些花拳绣腿就算是武艺不凡了,我的“妹妹”竟和我不相上下,让他很是惊叹,直赞巾帼不让须眉。

    好不容易等到曲终人散,想到可以回府,终是松了口气,却不想世子让他的随伺去备马车,要和我同乘,送我回府。在我好一番推辞之下,才一脸笑意的放我走。只是我才下了楼,他又让人来叫住我,在我快要发作时,他轻轻巧巧的一句话:“我的小侄儿在你府中吧?”让我愣了下,铭王府的人,铭王世子的侄儿是何等尊贵的身份。“不知世子的侄儿怎么称呼,继英出门并未见到寒舍有客。”铭王世子微微一笑,眼里却是没有笑意:“元宵之夜冷公子不是领着我那侄儿去了将军府么?怎么,难不成那臭小子想赖在将军府不成?”这下我才明白,原来元宵节那天“捡”到的那孩子是铭王府的?可为何我让鹿鸣司晨他们出去打听都打听不到谁家丢了孩子?铭王府既丢了人为何没有传出来?知道人在将军府又为何没有人来领?真让人费解。

    铭王世子最终还是叫了马车,和我一同回府接人。

    在马车内我的脑子仍在想着这事,怎么也想不通,无奈世子又不说,只说到时候就明白了。二十多岁的男子,又是威严沉稳的副将军,却不知怎么这么多话,一路上总是问这问那的,呱噪的很,还老拿父亲同僚的身份教训我。我正想着这路程又不远,怎么还没有到呢?忽而马车猛地停了下来,我心想这王府的马车停得都和别家不同,就听到一片喧哗声,却不是到了将军府,还在街上。正想知道怎么停了,前面铭王府的护卫的声音传过来:“什么人大胆,竟敢挡铭王府的马车?不想活啦?”外面闹哄哄的也听不到对方说什么,不一会世子的伺从过来,隔着帘子轻声地说前面不知道哪个府里的护卫在追一个绿衣人,那人也奇怪,在人群里躲来躲去,那么多护卫竟是抓他不着。

    看来这抓人的人身份不简单啊,看到铭王府的马车竟是毫不避让。我抬眼看看和我相对而坐的世子,他倒没有生气。如今紫御城中的皇亲国戚里,铭王虽手握兵权,却不象是很受宠的样子,需要打仗的时候皇上说一声,仗打完了并不提起,倒像忘了这回事,没这个人似的,久而久之,那些位高权重的大人们也不怎么把铭王当回事,铭王府免不了要受些委屈。

    看世子的样子,也不是头一回这样不被尊重,应该是习惯了吧。我有些心酸,铭王父子这么些年为国忠心不二,上阵杀敌从无怨言,保着这些官员太平盛世的荣华富贵,可这些官员又是怎么做的?父亲曾说他们只知道钻营算计,结党营私,千方百计排除异己,从不为国家社稷想一想。父亲追随铭王几十年,战功赫赫,却也是被张贤之流压得抬不起头。这些想法只在脑中一瞬而过,我再看向世子,他一脸平静,见我看他,对我微微一笑,也许是我俩同乘一车的缘故,顿觉这一笑煞是好看,看得我险些失神,不由红了脸。怕被发现,眼角微微一瞥,见他已掀了车帘,跳下马车,我不好跟他下车,只在车内静候。

    我掀开帘子,向外看去。马车停在街中间,摊贩们的摊子有的还是整齐的摆放在那,只不见了摊主,有的摊子凌乱的倾倒在一旁,东西四散,或三三两两或几个一群的人惊慌失措地不知往哪躲。不知哪个府里的府卫满街都是,统一的衣袍甲猬直闪人的眼。在这些府卫中,只见一抹绿影穿梭其中,那些府卫眼看就要抓到,那绿影总是险险的避过,让看的人紧张得冒汗。府卫也有武艺高超的,都善合击之术,手上刀剑却还是连绿影的衣角都碰不到。看了一回,我越看越吃惊,这绿衣人看上去并没多少武功,身法倒是奇妙无穷,我若是碰上,也只有认输吧?

    正专注的看绿衣人的步法,却不知是谁可恶,想的馊主意,撒了好多的黄豆,密密的滚在绿衣人四周的地上,本来如水中游鱼的绿衣人立时便脚法凌乱,速度慢了下来,站立不稳,狼狈不堪,不一会衣服已被府卫的刀剑划得如同乞丐。此时才看出原来竟是个妙龄的姑娘,只是这一会儿的功夫,身上已受了伤,一身绿衣也被血染花了。看她可怜,我正思讨要想个法儿救她才好,就见早站在一旁看热闹的世子如燕子拂柳似的穿过众多府卫,来到绿衣姑娘身边,轻巧的替她挡住府卫的刀剑。一身月白衣袍的世子风流英俊,绿衣姑娘柔弱娇俏,好一副英雄救美的唯美画图,我觉得这两人更像是戏台上演绎风流的戏子。

    世子的护卫见状自然不会让主子涉险,亮出身份,纷纷动了起来。这些抓人的府卫虽不太敬重铭王府,毕竟是当朝王爷,姓着宇凌,他们这些人谁敢真的得罪?所以在世子对这些府卫头领说:“这姑娘是我一直在找的人,你的主子若要人,让他到铭王府要”,那头领也只有唯唯应诺的份。

    我和世子骑了马,把姑娘安置在马车上,让人去请大夫。看着在前面悠闲地骑着马的世子,我加了一鞭追过去,问他为什么对那姑娘说是我要救她?世子看看我,一副这都想不到的轻蔑眼神,我低头想了一想,还是想不出,他既然救人,不可能怕惹上麻烦,再说就是把麻烦往我冷府推,铭王府也没有什么光彩的,父亲早就被贴上铭王党了。

    许是看我闷闷的笨样子吧,世子驱马和我并行,说世人都知道他不爱女色,自六年前世子妃离世,这些年再没续弦,忽而救了一个没有什么关系的女子,定要惹人们猜疑一阵子,若说为了帮我救的人,就没那么多事了。我在世人眼里就是整天只知胡闹的纨绔了?这理由也太牵强了吧?

二十一 青竹

    紫御城中很多人都知道,铭王世子英俊潇洒,常年随父征战,无奈家国不能两顾。十八岁时娶的贵亭侯聂家大小姐聂澜依,不到两年,世子随父出征,聂小姐思夫忧郁成疾,缠绵病榻一两年,连个子嗣都没留下就走了。世子不爱女色,府里别说侧妃,连个伺妾都没有,皇上也曾有过给世子赐婚的想法,奈何世子宇凌忌说铭王府的世子妃永远只有聂澜依一人,皇上只得作罢。这几年也有人想把女儿送到铭王府的,只是有了世子当日在君前的话,谁也不敢造次罢了。

    这些事我也是模模糊糊的听父亲母亲提起过,当时年纪小,也不曾在意,如今世子的一番话倒让我想起了这些。看世子一脸笑意,好似什么都浑不在乎的样子,我心中想着:曾经的往事,世子真如面上一般波澜不惊吗?六年前一定是很伤心吧,否则怎会在君前说出那样的一番话?我虽不知道男女之情为何物,却也曾见识过那些男男女女为情要死要活的样子,看了让人忍不住跟着伤心落泪,希望过了这么些年,世子心中的伤能好点。

    回到府中,父亲早已在堂中候着了,见了世子,各自行了礼,说会子话,世子见父亲走路没有大碍,很是高兴。正说着,世子请的大夫也到了。绿衣女子伤得也不重,擦些伤药,开了方子大夫就走了,我们这才细细地问起她的情况。她叫青竹,自小父母亲人就已离世,只还有个表姐相依为命,曾跟着一个云游道姑学了些逃命的步法。看她像是不想多说的样子,我们也就不好多问,让她在府中安心养伤。

    父亲让人把元宵夜带回的那孩子叫了过来。看到世子,孩子眼睛明显一亮,忍耐着规规矩矩的向他行了一礼,奶声奶气的叫声“舅舅”,甩开两条小短腿就咚咚咚的往前跑。世子忙上前抱他到腿上坐着,问他:“连生,可想舅舅啦?”原来他叫连生,之前凭我们怎么问,他什么都不说,真是个奇怪的孩子。

    正想着,就听连生软糯糯的声音响起:“不想,连生喜欢这里。”一句话说出来,我们都笑起来,世子装着生气要打他的样了,脸上早笑得眉眼温柔,这样的表情在他脸上出现让我觉得很是稀奇,不由盯着他看,直到他看过来,眉眼的温柔都消了,我才猛地发觉,忽而打了个冷颤,立刻转眼看向别处。

    就见连生转动着黑亮亮的眼睛看看父亲,又看看我,然后把在场的丫鬟婆子小厮们都看一遍,乐呵呵的都快流口水了:“连生喜欢,在这里很高兴。”我被世子看到的不自在都被这惹人爱的小家伙弄没了。我正笑看着连生,谁知正说着话的臭小子忽然伸手指向我:“连生最喜欢姐姐。”我一愣,立刻对着世子笑道:“连生总把我和莲妹妹弄混,怎么教都不行。”顿时厅堂里所有人都看向我,世子看看我说:“谁叫你们兄妹长得像呢,大人都不定能分清,何况是个几岁的孩子。”我笑笑,不知说什么,听到父亲咳了两声,扯过了话题,我赶快躲到一边,免得连生又说出什么话来。

    连生在府里呆了这些日子,小小年纪乖巧懂事,还喜欢哄人,说话又清楚,上到父亲母亲,下到丫鬟小厮,都喜欢逗他玩。我们府上就继武一个公子,之前不知道连生是谁家的,还想着要是没人来认,就养在家里,做我们的小兄弟,如今这样的想法是要塞回去了。

    送走了世子和连生,竟觉得府里好似冷清了不少。好在我忙得很,叔叔婶婶们还在这住着,继武我要好好盯着才放心,还有姐妹们琐事多,外面的应酬也不少。自上次太后祈福,太后表现出对我们姐妹另眼相看后,给我和月清下帖子,请我们赏景吟诗的小姐们明显的多了。

    一日晨起,我照例在荷塘后练武,猛然听到像是石头滚动的声音,这时候丫鬟们是不会过来的,假山附近也没有护卫,我微一皱眉,悄声转过假山,看到青竹正在假山旁,脚边一颗鸭蛋大的石子还在咕噜噜地滚动,边上是一丛青竹,叶色青翠,正迎着晨风不住点头。我有意放重了脚步,青竹听到脚步声,猛一抬头看到我,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不过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镇定了下来,笑向我道:“青竹可曾打扰到小姐吗?”我笑回:“没有,青竹姑娘怎不多睡会子,起的这么早?可是住得不习惯么?”青竹忙说:“没有没有,府上很好,像我这样四处游荡的人哪里会有不习惯的?”“如此最好,青竹姑娘应该知道,我们府上人口简单,姑娘若不嫌弃,常住的话我们也很是欢迎。”青竹说:“虽是府上留得诚,哪好总住在府上?再说还有些俗事需要处理,可能再叨扰些日子就要告辞了。”

    说着话,我看向荷塘,犹豫了下,还是问道:“青竹姑娘的步法倒是很奇妙,我很奇怪这么完美的步法怎会没有相应的武功配合?若是配一套武功,当真是笑傲江湖了,当今武林又有几人可以匹敌?”青竹似是很震惊我的话,看着我好一会都没说话,眼里的惊讶毫不掩饰,我见状,立时一掌砍过去,知道定伤不到她,抬脚随着踢了出去,果然,我一套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竟连她的衣角都碰不到。她既然凭着巧妙的步法躲闪过去,我也将最好的身法使出。大约有两柱香的功夫,我一直以最快的速度追赶着她,而她也如我所料的轻松闪避,脸不红气不喘,我定下身形,向她抱拳:“姑娘身法真是令人佩服,月莲自愧不如。”她也看向我:“想不到冷小姐的身法武功这么好,江湖上也没几个对手吧?我在步法上取巧,哪里是小姐的对手?”我也不跟她在这打太极,直接问道:“青竹姑娘刚才用的可是清心诀?”她难以置信的盯着我看了好一会,一直波澜不惊的脸上一脸的不可思议,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清心诀?这心法应该早就失传了。”接着又说:“你可认识鬼影幽魂岳清风?”我向四周看看,见没人,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说的鬼影幽魂岳清风可是位白胡子老头?前朝太子的师傅?”得到肯定的回答,我自言自语道:“原来他叫岳清风?好潇洒的名字,鬼影幽魂么?身法上倒有些贴切,只是太阴晦了,他不会喜欢的吧?”青竹紧盯着我,像是生怕错失我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我这才回过神,说:“既是已经失传了,你又怎么会的呢?还有,你又是如何认识岳前辈的?”听了我的话,她像是松了一口气:“你果真认识岳师伯。”原本一脸的紧张换上了一脸笑意:“我师傅惊鸿魅影软卿妍和师伯鬼影幽魂是一师所传的师兄妹,师傅不喜江湖上的打打杀杀,独爱阴阳五行,只学了奇门术数,师伯却看不上这些,说这是做缩头乌龟的法子。也是他们性子相差太多,不然都学全了那还了得?就这样已经很少有敌手了。”原来是我师叔的弟子,我那日在街上看她步法就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抓不着哪里熟悉,原来是和我同根同源。有这清心诀,由不得我不信。

    我上前拉了她的手,说:“原来是一家人,可真是不打不相识。你说的师伯就是我师父,我自小的武艺除了父亲所授,就全是师傅一招一式的教我。”青竹大我两岁,我叫她师姐,青竹还有个表姐叫紫竹,也是师叔的弟子,如此我就要唤紫竹大师姐,青竹二师姐。紫竹师姐已十九岁了,早已经嫁人生子,几乎不再出来。

    认了师姐妹,我和青竹都很开心。一起回去用了早餐,我吩咐阿紫中午让厨房多备些菜,在我的院里招待青竹师姐。

二十二 路遇

    师傅不让我在人前提起他,也不想让人知道他是我师傅,固此中午只悄悄地拉上我莲香苑的几个大丫鬟作陪,招待青竹师姐。

    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青竹师姐就要离开将军府了。师姐脾性随和,又温柔清雅,府里上下都爱和她说话。知道她要走,一大清早,姐妹们早早的就到母亲房里等着了。待我和师姐来给母亲请安辞行,大家虽面上都笑着,心里却非常不舍。特别是月清,这几日和师姐处得最好,连我都要靠边站了,此刻笑意盈盈的眼里,闪着莹莹泪光,怕引得大家伤心,强自忍着。看大家这样,我看看母亲,笑说道:“哎吆,这都是怎么了?青竹姐姐只不过来我们家住了几天,可没欠我们银子啊,你们这样子,倒像是青竹姐姐欠下我们银子要赖账呢。”说得母亲和月清都扑哧笑了,月舞也跟着凑趣,说说笑笑的大家情绪才好些。

    我骑了马,把青竹师姐送出城外,看着她渐行渐远,直至不见才策马慢慢地回城。一路想着什么时候也能像青竹师姐一般来去自由,无牵无念快意江湖啊。又想着师姐自小孤苦,幸而遇到软师叔,否测一个小女孩儿独自讨生活,那艰辛苦难又如何受得?我是生在福中不知福,父亲母亲眼珠子似的护着我长这么大,不敢说锦衣玉食,也是精衣美食,却来羡慕人家孤苦的日子。一路走一路想,想到高兴处不勉眉开眼笑、手舞足蹈,想到伤心时又暗然神伤,唉声叹气。

    快要进城时,在城门外的那片山林外,看到几辆拉货的半旧马车东倒西歪的倒在路旁林边,车厢破碎,像是行商被劫的样子,我不由来了精神,侧耳倾听,林中隐隐传来异声,夹杂着风吹林叶声,不很清楚。仔细看看林子里,有片草有些倒了,我循着这草迹往林中走去,不一会就听到几声呼喝声,再一听又没了。我加快脚步,向着声音的来处追去,果然没多久,就听到叫闹声和兵器的碰撞声了,因为不知这是怎么回事,我躲在一旁看着。

    前方应该是有两方人,前面被追的像是在护着中间的几个人,一个四十上下的行商样人物,一身锦绣华服已被树枝挂得破损不堪,狼狈得很,腰间悬着很大的玉佩,离得这么远也看得出价值连城。他的身前是位比他略年长些的秃顶男子,胖胖的肚子像要撑破外袍,手上拿着一截非金非玉的短棒横在胸前。而在他两旁各有一位年轻的男子,都是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脸上也有几道伤痕,虽然手上拿着剑,却兀自发抖。围护他们的人除了身旁两人武艺尚可,另外的那些人只能和一般护院差不多,而追他们的那拔人相比明显的训练有素,身手也不是同一级别的。

    我正奇怪这两方人身手差上这么多,怎么从林子外面一直僵持到了这里,一路上也没见到倒地的尸身,就听追人的那边有个头发有些花白的精瘦小个子老头忽然叫道:“铁公鸡,你可想好了,是要命还是要这身外之物?”而那个被追玉佩男子呵呵惨笑几声,笑声中满是不甘与无耐:“我铁木沉一生傲视群雄,不想今日落难至此。”说着仰头望天,两行清泪顺着脸颊而下,“老天呐,你真要亡我么?”说不尽的凄凉。这样的形式已经很明了,铁老板有什么东西让这帮人惦记着,才会有这杀人夺物的一幕。

    这铁老板在紫御城也是大名鼎鼎,生意做得很大,玉石玩物金银首饰无不涉及,不论官宦人家还是王公贵人甚至宫中都有往来,就是我们家也和他做过生意。看到他身边围护的在那方人的围剿下不堪一击,一个个倒下,我喝了一声:“你们好大的胆子,也不看看在什么地方,天子脚下也敢做杀人的生意。”飞身上前,一脚踢飞一人,脚还未落地,双掌齐出,打倒两人,立于那四人身前。这时四人周围的护卫已剩不到几人,而剿杀他们的人除却刚刚被我伤的三人,并无其它伤亡。我转眼间轻松伤了三人,他们互相看看,不敢贸然行动,倒是那个精瘦小老头儿上前几步,向我一抱拳,高声说道:“敢问少侠如何称呼,与这铁公鸡是何关系?”我微微一笑:“我不过山野小民,哪有什么称呼,与这铁老板也没什么关系,有过几面之缘而已。不知老人家与铁老板有何仇怨,为何要下杀手呢?”那小老头儿像是有些不耐,急急说道:“这是我和铁公鸡的私人恩怨,年轻人看看热闹就好了,还是别掺和了。”我又一笑:“这铁老板我不熟,不过铁老板朋友的朋友我倒是熟的很,若我只管看热闹,不上来劝上几句架,日后又如何见我那熟人呢?大家都是出来混口饭吃的不是?朋友面前若是失了信义,以后谁还拿我当朋友不是?我看你们也杀了那么多人,这几个就算了,何必非要赶尽杀绝?况且您老人家也这么大岁数了,就当是给自个儿集福了。”我还没说完,老头身后一个壮汉叫道:“三当家的别听这小娃娃在这磨叽,快动手。”转而对我叫:“小娃子,你不回家找你娘撒娇,跑到这里送死来了可别怪我,你记好了,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话还没说完手上早就动了起来,一对单刀使得漂亮的很。

    我想着和这人素不相识,几句话的功夫就来要我的命,可见不是善类,这回我是帮定了铁公鸡。这一瞬的时间,那小老头也带着其他人围了过来,个个武功都很不错,难怪铁公鸡他们被压得死死地。看到他们上来,我隐隐有些期待,青竹师姐把她那套幽魂魅影步法传给了我,我已记熟了,却从未施展,今天倒要看看威力如何了。

    果然是师门绝技,我又有武功的底子,这幽魂魅影在我施展起来的效果比起师姐当日还好。师姐虽是练得熟了,却因不懂武功而不能发挥其效用,而我就不同了,配合师门武功,可以说已发挥了七八成,若是以后用得熟了,逃命不在话下。

    仗着我武艺本就高于他们,又有这么厉害的步法,轻易的将他们一一击倒,而他们却连我的衣角都没碰到,我大感过瘾,忍不住呵呵大笑。那小老头儿满面通红又羞又愧又恼怒,张开嘴就直骂我。

    我这人不怕挨打,就恨人骂我,看他一把年纪,又不好骂回去,也不想真杀了他,气的我抓起一把泥土,使了暗器的手法,默试了下力度打出去,腐泥正堵在他嘴上,我才解了气,警告他若再骂人就割了他的鼻子、耳朵,留着他的命让他以后无脸见人,他才乖点。并不理会躺在地上的人,我转身看向铁老板他们。铁老板小心谨慎的象是怕我抢他的宝贝,我不由看向那非金非玉的短棒,并没有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他不愿多说我也不想问。

    出了树林子正准备进城,看到一队人马往这边来,我想着这又是什么人,铁老板和他身旁的人一下子来了精神,原来是他们商行的人来接应了。原来在遇到那小老头一伙人时,他们就发出了求救信号。只是这人来得太迟了,若不是我赶巧遇到有多管闲事,铁老板他们这会儿可能已经身首异处了。

    来人领头的身材高大,二十出头,眉头微皱,冷着一张脸,脸上棱角分明,看到我,微微一愣,翻身下马跪下向铁老板请罪。原来是铁家二公子铁谨言,紫御城有名的冷脸公子,因其冷脸少言,不太适合做生意,故此只给大公子铁谨桧打打下手,对生意上的事也不上心。

    得知是我救的铁老板,铁谨言向我行了大礼,我不得已只好受了。待知道我的身份,才说早就觉得面善,只一时想不起来。我也不记得何时见过他,他说起,我才想起来半年之前,有回被几个纨绔拉着去画舫听曲儿,不耐烦那些胭脂味儿,到船头透风,恰巧邻船上的一位公子也站在船头,就说了几句话,他还让人送了几样果子过来,后来的事就不大记得了。如今想起,却觉得有些荒唐可笑,不觉嘴角眉眼就带了些笑,铁谨言看看我,也是相视一笑。

二十三 凶剑

    既然铁老板平安了,我也就可以走了。向铁老板和二公子辞行,两人都非常的客气,见我坚持要辞,便说回去处理好手上的事情,必到将军府重谢,被我婉言拒了。

    耽误了这么久,我不由快马加鞭的进城,果然回到府中,父亲母亲和月清他们都派人候着消息,被我含混糊弄了过去。

    晚上饭后,父亲身边的庆禧过来,说父亲让我过去一趟。我知道定是父亲看出什么来了,不敢怠慢,换了衣服就跟着庆禧走,看庆禧往父亲书房所在的萦碧居去,我紧跟着他。到了听松阁,我停下脚步,庆禧上去回了父亲。候在门外的欢欣规规矩矩的垂首向我问了礼,听父亲已在里面唤我:“莲儿,进来吧。”欢欣忙打帘子让我进去。

    见父亲一身家常的半旧青灰袍子,略显清瘦的脸上气色还好,在明亮的烛光下褶褶生辉,手上正握着一卷书册,见我进来,放下书,笑盈盈的指着下首的一把椅子:“坐下说话。”家里的姐妹中,父亲偏疼我,我自小就不怕父亲,从小父亲在家的日子,我总爱猴在他身上,如今大了,不会如小时那般顽皮。我依言规规矩矩地坐了,父亲宠溺的笑望着我:“野丫头到底是长大了,有事也不和父亲说了。”我向父亲撒着娇:“父亲,我都十四了,你还提小时候的事做什么。”父亲笑呵呵的问我:“今天可是遇到什么事了吗?给父亲说说,我可把你母亲都支走了。”我稍顿一顿,把遇到铁老板的经过细细的告诉父亲,最后问道:“父亲,那截非金非铁的物事会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让铁老板这样的生意人命都不要了?那些人也应是早有图谋,真让女儿想不明白。”父亲微微沉思,说道:“甲之蜜糖,乙之毒汤,有用的才是宝,没用的什么也不值。”想了一会儿,半响方又对我说:“这事到此为止,你也别多参和,据我的想法,他们所争的东西有些不凡。”

    说到这像是想到了什么,忽而眼中放光,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我说:“几十年前,我曾听人说,有人在找一柄绝世凶剑,盛放那剑的就是一截非金非玉却比金坚比玉润的剑匣,若真是如此,恐怕要引起一番动荡了。”

    绝世凶剑?光听名字就知道要找这剑的人绝非善类。我不由好奇,问父亲,是什么样的人要找这剑,要这剑做什么。父亲说他也只是无意中听人说起,只听得些只言片语,对这些江湖上的打打杀杀没有兴趣,也就没问,对这剑的情况一无所知。

    父亲一再告诫我,这事不简单,千万不要参合进去。我说如今东西在铁老板手上,我救了铁老板,不会与我拉上什么关系吧。父亲无奈的笑:“你这管起闲事就不管不顾的性子还知道怕呀?”说着叹了口气:“我把你养成这样的性子,也不知道最后是否害了你,像你的几个妹妹养在深闺倒也让人省心。”我撅着嘴不服气地说:“成日里呆在闺房有什么好的,赶明儿皇上要是再让你带兵打仗,我就扮了男子到沙场杀敌挣功名去,看还有谁敢说我学了武艺不好。”父亲摇头笑道:“这话也是可以随便说的?仗也不是随便就能打的,岂能这般儿戏?”我说:“我的武艺并不输铭王世子多少,排兵布阵我也知道一些,打起仗来跟江湖上的打杀也不差多少,还不是见机行事的多。只要管好自己的人,打仗也没什么。”父亲被我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连连说把我惯坏了。

    从父亲的萦碧居出来,月华如镜,微风轻拂,宁静安详的夜晚,我心中却不安宁。如果铁老板手上的真是什么绝世凶剑,不止铁老板不得安生,整个紫御城都不会安生的吧。

    不知道雨姨的春秋会是否能查到一些线索,不过,父亲让我别插手这事,我就不会插手,更不会拖雨姨下水。

    几日后接到了武诚伯公子的帖子,我还以为是外院的小厮们搞错了。我和武诚伯府的公子李郁廷并无深交,只和几个纨绔一起听曲吃酒时见过,私下并不往来,不知他怎么会给我下帖子,还是在望月楼。自上次萧若水之后,我只一听到望月楼就直觉没好事。

    武诚伯的小公子李郁廷我可以不当回事不去赴宴,可武诚伯府的大公子李郁椿和二公子李郁延却和整日里只知道饮酒玩乐的李郁廷完全不同,不只精明干练,把武诚伯府经营得比前几代武诚伯还好,偌大的紫御城里,没有谁敢小瞧他们李家。李郁廷比两个哥哥小不少,因是么儿,父母兄姊都宠着,又不指望他支撑门户,就养成了如今这个样儿。不止大公子李郁椿和二公子李郁延,就连已是三皇子妃和贤王世子妃的大小姐和三小姐都看的这个兄弟宝贝似的。这样的人下了帖子,我不得不多想想,得罪了他事小,得罪了他身后的那些人可不好办。

    带着鹿鸣和司晨出门了,再次来到望月楼下,我只有咧嘴苦笑。上了楼,随着武诚伯府的人进了雅间,看到铁老板和几位公子都在,而李郁廷却在客座上,我微一愣神,随即微微一笑,并不言语。铁二公子见了我,忙起身招呼,铁老板和另外几位公子也起身相迎。我快走几步,铁老板却过来给我鞠了一躬,我忙上前扶住,道:“铁老板这样客气,晚辈可承受不起。”“冷公子无需客气。今儿个冷公子能够赏光,是我铁木沉的荣幸。当日若没有冷公子相救,我铁家几十口人命恐怕早入了黄泉。”说着对着边上的一位三十左右的华服男子和二公子铁谨言道:“谨桧,谨言,快来拜见冷公子。”两位公子捺头就要拜下,我自是不肯。铁老板说:“冷公子,就让这两个孩子替我老头子给你磕个头,大恩不言谢,以后公子若是用得上,我铁家任凭差遣。”又从腰间拿出一枚玉佩,对我说:“这玉佩是我铁家家主所配,就是谨言都没有,今日赠与冷公子,我铁家的东西冷公子可以随意处置。”我看着手中的玉佩,和铁老板悬在腰间的玉佩很相似,知道这玉佩是铁家身份地位的象征,收下吧,我不想插手铁家的事,不收下,又怕铁老板又弄出其他花样。于是说:“铁老板言重了,东西我冷继英就先暂收着了。”这时我才发现李郁廷不在雅间。

    铁老板不便到将军府,怕把事情闹大,绝世凶剑越少人知道越好,便托李郁廷下帖子约了我来。至于这次他们铁家护送的绝世凶剑如今却在皇宫,交给他们这剑的,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江湖组织,叫天镜门,用这凶剑和朝廷做了笔生意,得了不少好处。

    我奇怪铁老板当日什么都不肯说,为何今日都告诉了我。铁老板一笑:“如今冷公子已是我铁家四大家主之一,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想着,帮人帮到底,如今剑已不在你手中了,就是有人想夺也与你无关了吧?至于铁家的家事我没有兴趣过问,铁家的生意我也不想染指。况且铁家经商世家,自然是唯利是图,以后还不知会有什么祸患,还是不要搅和进去,这玉佩暂且收下,等以后找个机会再还回去也使得。想罢,我便不再拘泥。

二十四 春语

    从望月楼出来,听到有人从后面唤我,我回头看去,是武诚伯府的小公子李郁廷。他快走几步赶上我,对我一抱拳,笑道:“冷公子对不住了,不是兄弟要匡你来,实在是铁二哥求到了我这里,还请冷贤弟不要怪兄弟多事才是。”我亦笑道:“李兄客气了,李兄为铁公子如此仗义,继英甚为佩服。继英素来敬仰李兄,今日有缘能够结识,继英高兴还来不及,何来怪罪之说?”李郁廷听我这样说,很是高兴,约我哪天得便,他请客去春语楼听曲。春语楼杜语昕的曲和春妍楼洛歆妍的舞可是千金难求,紫御城的公子哥儿以能听杜语昕弹曲,观洛歆妍的舞为荣。就是我,到现在也只听了杜语昕弹过几曲,洛歆妍我是没见过。听李郁廷的话,我自然满口答应了。

    过了两日,果然接到李公子的帖子了,我带上两个小厮,武诚伯家的马车已经在门口候着了。李郁廷在马车内招呼我上去,我微一迟疑,还是咬牙和他同乘一车。上了车,我才发现,与外面的朴素无华相比,车内的装饰精致、华丽得让人乍舌。车帷挂着用五彩琉璃珠绣成云纹纹样的绣带,四角挂着大红织金香囊,靓蓝色的锦缎迎枕和坐垫上绣了月白色的梅花……因月清月灵的关系,我由绣花悟出自创的飞花弹墨功,用针线为武器,对各类绣品针法极熟,知道是广绫阁的叠针绣,广绫阁用叠针绣和双面绣绣出来的绣品千金难求,没想到,李家竟然用来做马车的装饰……看到我异样的表情,李郁廷有些尴尬的说道:“呵呵,那个,额,冷贤弟,这不是我日常乘坐的马车。我刚从三皇子府回来,家姐不放心,就派了马车送我回府,我怕贤弟等久了,就直接过来了,等我们到了春语楼,再打发他们的马车回去。”我做恍然的样子:“三皇子妃对李兄可真是疼爱。”李郁廷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刚刚的尴尬早已不见了踪影。车上茶水点心俱全,且都是热的,也不知用什么保温,马车夫也是特别挑的,车驾得很稳,坐在车内也丝毫不觉颠簸,皇子府上的东西,果真都是好的。

    春语楼在紫御城最繁华的驸马宫街上,和春妍楼毗邻,中间隔着穿街而过的碧琉湖,湖面架着曲桥凉阁,湖边游廊亭台,夏日湖里碧莲清荷,游鱼苇影,岸上杨柳茵茵,花香阵阵,傍晚夕阳留辉,微风袭来,真是说不尽的舒爽惬意,因此很多人都爱来这湖边走走,带的湖边街上的生意越发的好起来。在这风景秀美的地方玩够了,再到旁边的春语楼和春妍楼听听曲儿、看看美人轻舞,岂不美哉妙哉?

    马车到碧琉湖边,我掀开车帘往外看去。上次来时湖边的杨柳才吐出青黄的叶芽儿,如今已是娇嫩翠绿的如烟似雾,像是晴朗的阳光里我莲香苑糊在窗上的翠影纱,远看一片模糊不清。正看着,马车已停了下来,我再一看,已经到了春语楼。

    李郁廷跟春语楼的老板十二娘很熟的样子,一番客套之后,让人带着我们去了一个幽静的小院。院子一角种着几杆青竹,一角堆着一人多高的假山,配着小小一汪池水,水边几棵芭蕉,另一边是一缸睡莲,圆润清碧的叶子分外惹人喜爱,院子虽不大,绿意悠然,却也是雅致得紧。看到这些,我很有些期待这趟春语楼之行。

    跟着带路的粉衣小姑娘进入房中,见室内布置得也极为雅致,靠着一侧摆放着一面圆桌,四把高背椅子。屋子两边的雕窗没有糊纸或纱,遮住窗口的是上等的纱幔,层层叠叠,屋内也没有像一般人家用屏风隔开,也拉着纱幔,随着微风涌动,如波如浪,如梦如幻,房中点着上等燃香,烟雾缭绕,平添几分迷离。桌上摆放着鲜果,瓶中插着鲜花,满室迷香,不像是富贵逼人的销金窟,倒像是进了神仙洞府。

    房子一侧是个垂着珠帘的小间,几位穿红着粉的身影在珠帘后若隐若现,忽而珠帘动处,一身素白纱裙,浅碧色披风的美人盈盈走来,发间只戴了简单的银饰和珍珠,一对指甲盖大的东珠坠子随着轻盈的步子悠悠荡着,显得素净又雅淡。一双似笑非笑的明眸似含了初春的雪水,清亮晶莹,尖尖的下巴,瘦弱高挑的身姿让人生怕这初春的风再暖些就吹化了她,再大些就吹折了不堪一握的小蛮腰。这就是名动紫御城的曲艺仙子杜语昕了,清丽素雅,真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她的身后跟着几个丫鬟,捧琴的,抱琵芭的,拿帕子的,规矩堪比名门大户的闺秀小姐。杜语昕也不多话,欠身施礼后,问了我们要听何曲,就在丫鬟端过来的椅子上坐了,接过琴,调好音,幽幽的琴声就在房间里响起。

    一曲终了,我早已听得痴了。李郁廷轻轻地触碰我的胳膊,我才反应过来,只见他一脸兴奋的样子,而杜语昕则抱琴含笑看着我,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李郁廷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冷贤弟我们今儿好运气,刚这首曲子是仙子才刚谱好的,因我们是第一次听的人,所以仙子还赠送一首琵琶曲。”我刚还在奇怪怎么不是我们点的曲子,后来听着竟是如同魔音仙曲,不像人间乐音,让人迷醉其中不能自拔,直到现在,曲音还在我耳畔缠绕。见杜语昕还在笑盈盈的看着我:“小女子新曲尚未题名,二位公子可否为此曲赐名?”我看看李郁廷,李郁廷也看我,我笑:“仙子实在是抬举我了,听曲儿还行,要我题名我可不能。”李郁廷也说不行。仙子说“两位公子可不要谦虚了,就当是帮小女子的忙了。”实在拗不过,李郁廷说:“不怕仙子笑话,我只能想到飞花邀月这样的名字。”我和仙子相视一笑:“这名字倒还使得。”仙子又问我可还有什么名字,我说:“我倒觉得李兄这花和月是极好的,若非要题个不同的,就是花月吟吧,再要我想实在是想不出来了。”仙子和李郁廷都说这个既简便又易记,先就用这个好。

    杜语昕一直给人的映像都是冷清清的一个人儿,很少像今儿这样说这么多话。定好了这首新曲的名字,仙子笑对我和李郁廷说了些客气的话,问我们是否开始弹琵琶,我站起向她躬了躬身:“如此有劳仙子了。”杜语昕扑哧一笑,露出瓷贝似的牙齿,忙又拿衣袖掩了:“冷公子不客气,说起来是小女子要向两位道谢呢。”

    这首琵琶曲我是第三次听杜语昕弹了,每次听着都有些微不同,也听不出哪里不同,就是每次听的感觉都不同,听一次惊艳一次,曲艺仙子的技艺果与众不同。

二十五 失踪

    杜语昕一首琵琶曲结束,起身向我们盈盈一礼,我正要客气几句,就听外面喧闹起来,我微微皱眉,不知何事竟至这幽静的小院忽而这般喧哗。杜语昕也回头一脸茫然的看向一旁的丫鬟,一个丫鬟立时起身,已见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魁梧的汉子恭敬地向杜语昕道:“回禀杜姑娘,冷大将军府来人说有急事要见冷公子,十二姨拦不住,不知冷公子…”话还未说完,我听到鹿鸣的声音响起:“大爷,老爷要您即刻回府。”这样急切的声音倒是很少见,我看看李郁廷,向杜语昕陪笑:“今日冷某有幸得闻仙子雅奏,实是三生有幸。家父相唤,实在不敢有违,失礼之处还请仙子恕罪。”杜语昕客气了几句,李郁廷也和我一同离开春语楼。鹿鸣早备好了马,我与李郁廷在碧琉湖边分别,鹿鸣这才有机会告诉我:继武不见了!

    我不由一愣:什么叫继武不见了?要鹿鸣别急,把话说清楚。

    鹿鸣也是后来出事才知道的。早上继武照常去学堂,等到中午家里的小厮去接,才发现学堂里没有继武,到学堂问了半日也问不出。今儿学堂的赵先生晨起身子不适,派了人来学堂告假,碰巧管学堂的简叔昨晚跌了腿,让他儿子来的,学堂里今儿有个小厮闯进来闹事,简叔的儿子竟不能挟制,学堂里乱哄哄的没个章法。学堂是为让学子们清净读书之地,学堂先生讲课是不允许伺候的人进去的,继武什么时候不见的,怎么不见的,可有什么异样的情况,竟没人知道。

    我把事情前后串联一想,怎么就这么巧,赵先生和简叔都是今儿不能来学堂?我让鹿鸣快快派人去找雨姨,看她的春秋会可能找到人。父亲既是如此急切的找我回去,情况一定不太好。

    回到府中,父亲的随身小厮庆禧早候着了,我直接跟了他到父亲的书房,也不用通报,直接进了书房,父亲正在房中踱着步,见我进来,直接问我:“你都知道了?”刚刚庆禧已把事情经过都告诉了我,我点头道:“是,都知道了,路上已让人去找雨姨了,雨姨在外面认识的人多,只怕还能打听到些消息。”父亲点头说:“你雨姨倒是个细心的,她帮着打听也使得,只是暂时还得瞒着你母亲,她这几年身子大不如前,这一大家子的事还要她操心,她可不能倒了。”我躬身应了。

    父亲早派了几路人在查,得到些线索。当着庆禧的面儿告诉了我。今儿早间继武随几个贴身小厮上马车去学堂,在门外上车见到外面街边有几个商贩样的男子向这边看过来,相互之间还在说话交谈,当时也没在意,后来查下去,这附近街上的商贩之前都没见过那几个人,之后也没再见到,学堂的门房也说早上见到这么几个人在学堂的门口转悠,都是本地口音,并没在意。

    看来事情多半与这几个人有点关系。我和父亲商量着,派个能干的管家把上午学堂的事起因过程和后来的情况细细地问清楚,上午到过学堂的人都要问到。另外多再派几个机灵的小厮,照着早上那几个商贩的样子,一路询问见过他们的人可曾见到他们去了哪儿,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可有什么怪异的举止,看可能查问到他们的去向。

    安排好了这些,我和父亲又分析了事情的种种可能,雨姨急急的回来了。她已经打听清楚,早上的那几人已出城了,分别由水路和陆路去往两个不同的方向,暂时还查不出继武在哪方。

    父亲说道:“你自然查不出,他们早已计划好了。”我一惊,叫道“父亲”,父亲阴沉着脸说道:“若非早有部署,一般的歹人哪还花费这般心思,分成两路走?只怕我们顺这两路查下去,最后都找不到人。此时,武儿怕是还在城里。”“依姐夫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雨姨一脸的焦急。父亲还是皱着眉,慢慢地说:“现在只有暗中派人把紫御城里和我们家关系不好的盯紧了,特别是宰相大人不常用的别院庄子,还有他那一系的官员。记住,千万别打草惊蛇。那两路贼人我们还得大张旗鼓地追下去,别放过了。”又商量了一些细节,我和雨姨分头行事,父亲自然也不闲着,把他一直隐在暗中的部分高手调出来,由他安排暗中在紫御城查访,让我和雨姨各带着府里的护卫循着那两路人追去。

    我引着府中的护卫,沿着出城的大道飞马而去。护卫中有几个是雨姨春秋会的人假扮的,一路负责传递消息,我只管一直追去。

    追了不到两天,雨姨那边消息又来了,要我赶快悄悄地回府,继武已有了消息。我让一个和我身形相仿的护卫穿上我的衣服,扮作我的样子,继续往前追。我则换了女装,一身游侠打扮,一人一马返回紫御城。

    情况有些蹊跷,在雨姨出城不久,接到一封要她亲启的信,上面说了继武现所在的具体位置,雨姨怕有人设了陷阱诱我们前去,快马回城商量父亲,才到冷府,又接到一封信,要雨姨快些行动,他们会配合营救继武。这让雨姨和父亲非常矛盾。我想了想,继武是府中唯一的公子,管他是不是陷阱,都要去看看。对父亲说,由我和雨姨去救继武,父亲的人可在暗中跟随,有事也能照应。如今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也管不了那么多,该来的总会来,就算是陷阱,我们不去他们还会有后手,还不如去看看他们都能使出什么手段。况且连雨姨的人都查不到送信人的一丝影子,我们也没必要在这上面花心思。

    我和雨姨带着人来到信中所说的地方,一个小小的酒楼,楼下有个满脸胡子的黑脸大汉迎上来,对我们说道:“两位公子楼上请,我们爷正等着呢。”雨姨让护卫们在楼下等着,我和她随这胡子上楼。

    把我们带到雅间门口,胡子轻轻一声“到了”,又对着里面的人说声“风爷,人带到了。”说完就下楼去了。

    雅间的门开了,只见一人背对着门站立,一身青布棉袍利落潇洒,看不出年龄,看不到表情,却是气宇非凡。门边垂首立着两名精壮的青年。我们一入雅间,那人便悠悠然的转过身来,伸手示意我们坐下。我看看雨姨,雨姨微微一点头,我随雨姨在客座上坐下,那两个年轻人便过来上茶摆点心,那男子也在主座上落了座。

二十六 姑娘

    此人一张白白净净的脸,颧骨突出,只在颌下蓄半尺来长的须,也就四十左右的样子,一副儒生打扮,虽有些清瘦,气色却好,脸上莹润光洁,眼睛亮亮的。

    我耐不住性子,简单的客套几句之后,直接问他人在什么地方。他却不急不慢的让我耐心听他说。他说继武现在还不在他们手上,但他们已查到他的所在,他们可以配合我救人。雨姨问他有什么条件。他回答没有条件。雨姨又问他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帮我们。他说:“我是什么人你们无需知道,至于为什么要帮你们还要看你们是否有让我们帮的条件。”

    我问这是什么意思,他说要试试我们的身手。我扫一眼门边的两个青年,看样子武功就不俗,但要胜我和雨姨也不容易。那人见状,呵呵一笑,说:“和你们比试的并不是他俩。”说着对俩人点一点头,又说:“两位,我们这就走吧,到了地儿见了人,我的事也就了了。”

    我和雨姨又跟着他上了马车,去到一个看上去像是荒废了很久的大园子里。推开铜锈斑斑,歪斜着半边的大门,只见园子里荒草齐腰,一片颓废,根本看不到路。那人纵身提气飞起,在满园的树梢颓顶上不停换步移位。我和雨姨互相看了一眼,也学他的样子飞身跟上。就这样也用了好一会儿,来到一方湖边停下,那人一声呼哨,不知隐在何处的一艘小船如箭一般射过来。

    上了船,进入了湖心的小岛,这岛在外面看着不起眼,上岛之后才发现比一般富贵人家的宅院还要大。岛上到处是高大的树,外围看上去也同园子一样长满荒草,里面却是另一幅天地。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殿堂厅厦布局工整,奇花异草芳翠逼人,藤萝苔蔓曲径幽幽……这哪里是一座废园?随处可见很多不是这时节开的花儿正悠悠然开着,远处还能看到几个仆妇在洒扫忙碌。

    跟着那人来到一座院门前,在满是彩绘的廊柱上轻轻敲了三下,退回至廊外花圃中摘下一枝小小的白花,过去插在另一边廊柱彩绘成的花瓶口的小孔中,踏着怪异的步子,上前轻叩门上兽嘴的铜环,不到三息的功夫,院门缓缓打开。那人朗声说道:“风羽求见姑娘。”里面有人问道:“事情可办妥了?”带我们来的那人,也就是风羽答:“风羽已将冷公子和秋雨姑娘带到,烦请禀告姑娘。”里面的人说了声“你且等着”便没了声儿。好一会,那声音又响起:“姑娘让把人带到厅上。”风羽便对我们说那是演武的大厅,姑娘要试我们的身手怎样。

    从那扇门进去,穿过前厅,里面是一个正厅,除了我们轻微的脚步声,没有任何其他的声响,也不见人影。正厅后面和侧面是几个小厅,再是相当于歇息间的偏厅,后面的回廊连着一个小巧的园子,过了园子有好几条路,通向不同的地方。

    走上了其中一条路,经过几处厅厦花园,又进了一处大门,门内向下有很多石阶,沿着石阶往下走了一会,又是一个大厅,厅中各种武器靠墙整齐的排列在兵器架上,一边摆放着桌椅,中间端坐着一位穿粉衣的女子,粉色的面纱垂至胸前,随着我们走进来带出的微风微微拂动,遮住了脸面,看不出容貌,只看到身姿风流优柔,一见就知道是个美人了。风羽见到她忙躬身行礼,满脸的恭敬,我见他行的并不是江湖上的礼数,暗暗猜测他们到底是何身份来历。那面纱女子只微微颔首算是回礼,然后一挥手,风羽便退了下去。面纱女子起身向我们走过来,脆声说道:“这位便是冷小姐了?”因我是男装,被她一眼识破倒有些意外。她见我这般反应,淡淡的道:“无妨,你的身份我不会对外透露的,你大可放心。你要救令弟,怕是只能暗中行事。只是不知你们身手如何,我这里有两个人,武艺勉强过得去,你们若是连他二人都不如,我们也不敢帮你救人,免得引火烧身。”话还未说完,已不知从何处过来两个人,一个矮矮胖胖的,另一个瘦瘦高高的,站在一起有些怪异,又不完全像是身形上给人异样的感觉。

    一胖一瘦的两个人也上来向那面纱女子躬身一礼,转向我和雨姨:“两位得罪了。”我一闪身,避过二人,对面纱女子说道:“姑娘且慢。在下还有些问题要请教。”面纱女子一双秋水般沉静的美眸上飘了层微微的笑意,望向我:“冷小姐请讲。”雨姨早已闪身在一旁,盯着面纱女子,我看看雨姨,见她点头,方才说道:“那两封信是姑娘送的吧?姑娘把我们引到这儿来到底是何意?先说清楚了,否则这样把我们当木偶似的耍弄算怎么回事?”

    面纱女子点点头,淡笑道:“我的目的在信上都说明白了,冷小姐若是不信,可以自己去救人。要是想让我帮着救人,自然要遵着我的规矩。”

    我问:“我们到现在都没有我兄弟的一丝消息,你让我如何信你?”

    “信不信由你,我的人已经在暗中保护令弟,稍有异动我自会下手,只是我不想在紫御城暴露自己。”

    说完,好一会又对着我说:“你放心,我并无恶意,只是有人要我帮你,你也不用谢我。单凭你,还不能让我插手这紫御城里的是是非非。”我问是谁要帮我救人,面纱女子却是不愿多说。

    那一胖一瘦的两人武艺却也不凡,胖的一身霸道的外家功,我和雨姨都是靠招式和借力打力的阴柔功夫取胜,他这身横练的功夫正克制着我们。而那高瘦的身法又诡异的很,象是用毒的,我提醒雨姨小心,先缠住他,我想办法对付那练外家功的。

    我练的是内功为主,在身法上占上风,后力不断,凭借着身法的优势,试了好多回,终于找到他的弱点,一切自然好办多了,没多少回合,便让他败下阵来。

    那个用毒的,武功也很好,只是碰上我也是用毒的,被我逼的没功夫下手,我和雨姨合力,他又怎会有胜算?

二十七 营救

    打败了这两人,我还未转身,身后响起了击掌声:“两位武艺果然不凡,不枉我们一番策划,费心费力相助。”我回身看那粉衣女子,冷笑:“姑娘想帮我救人我们自然感激,不想帮也请痛快地说一声,何必费这么多心思把我们引来这里。”

    她粉面堆笑:“救人是一回事,你们值不值得我出手相救又是一回事。如今见识了冷小姐的身手,这人我便救得理所当然。”说完,连击三掌,从她身旁侧墙的小门内悄无声息的出来四人,对她躬身道:“姑娘有何差遣?”粉衣女子道:“冷家小子的情况如何?”其中一人上前半步躬身答道:“回姑娘,据兄弟们传回来的消息,一切尽在掌握中。”粉衣女子听了,轻轻点了点头,指着我和雨姨对那人说:“这两位是冷府的,你们带上他二人,这就动手。”四人瞧了瞧我和雨姨,粉衣女子又跟了一句:“注意,做干净点,可别被人给查出来。”那四人神色一凛,齐齐沉声说道:“是,属下遵命。”

    谢过了粉衣女子,我和雨姨跟着四人出了园子,天色已晚。几人骑了几匹快马,在街上狂奔,并没人说话。没多大的功夫,就出了城。

    又是好一阵狂奔,来到一大片桃林边,隐隐绰绰中,淡淡的桃花香幽幽浮动。那几人下了马,我们也都跟着下了马,牵着马来到林中的一块坡上,才知道这林中竟还有人。就听那为首的人一声呼哨,立时过来几个人,我们便跟随着他们向城外行去。

    行了半日,来到一个田庄上,将马藏了起来,来到庄子中一个最大的庄院附近,又有几人过来接应,都是庄户人的打扮。那接应的人说继武就在这院中,里面有不少高手看护,又说了这院中哪里可以躲人,哪里可以进出,哪里布置了人,说的十分仔细。我不由奇怪,问他怎知晓得这般详尽,边上一人说:“这是马老五,是个木匠,和这院里一个做工的是表亲,前几天来投奔的,还在这大院里做过活呢。”我不由多看了他两眼,虽不知他们这些人各有些什么过人之处,但绝对都不简单。

    今夜天气晴好,没有一丝风,一轮弯月悬在半空,微微有些亮光,却也并不碍事。在庄子各出口都留了人,一行人跟着马老五靠近庄园。顺着院外一颗歪歪扭扭的粗壮枣树上了院墙,就着微月可以看到院子里面靠墙边零星栽种些果子树,院子倒也不算小,中间边上凸起一块井台,上面一块草亭用来避雨。井边不远处有几间矮小的土胚房,不知做什么用的,房后靠井台的方向像是用竹竿搭建的葡萄架,架下一张短了条腿的破桌,短的那条腿用一把靠背椅撑着,边上另放了两把歪树打的椅子。正看着,马老五当先从墙上毫无声息的跳下了院子,我和雨姨也跟着跳入院中。

    众人跟着马老五从那土胚房前的一个小门进到中间的一个院子。两个院子之间是一排房子,有一间房中还亮着昏黄的灯,雨姨一个箭步冲向窗前,马老五也快步跟上,已听到屋内传出一个女子略显尖锐又有些嘲讽的说话声“你怕什么,有大人在,你还怕天会塌下来?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窝囊废!我一个妇道人家,也知道现在大人就是朝廷,大人说句话,就是皇上也不驳回的。还有咋们家娘娘这么些年一直恩宠不绝,连皇后也不敢轻易得罪。如今好不容易派了你这件事,你就怕这怕那的,非要等老婆孩子都饿死吗?”又哭了起来,一个男子柔声哄道:“如玉,你别哭啊,我都听你的还不行吗?你一哭,娘又要骂我了。”那女子说:“你看桥上庄子的三麻子又娶了两个丫头,我早就替你想着,等咱们有了银子了,也给你买两个比小翠还好看的丫头回来,叫小翠后悔去。”那男子又说:“如玉,你真好,小翠哪有你一半好呢。”我正奇怪马老五带我们来的是什么地方,马老五已打了个手势,我们跟着他向另一边走去。

    这边也有几间矮小的房子,看样子应该是厨房了。跟着马老五到厨房边一丛一人多高的树旁,除了之前的四人,其他人都隐身躲了起来,只剩我们七人。过了厨房,马老五用手指了指,隔了两间的应该是柴房,我们会意:继武大概就在这柴房中。马老五从地上捡了块鸡蛋大小的泥巴,往厨房那边轻轻抛了过去,发出一连串的声响,接着听到从厨房中传来一声轻喝:“谁?”我们都屏住呼吸。不一会厨房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走出来两个持剑的年轻人,看样子武艺也算不错,在院中谨慎的查看一番,见没什么异常,也就回去关了门。里面有人小声问:“怎么样?”一个人回答:“没事,可能是老鼠吧。这鬼地方,鸟都不来拉屎,谁闲得淡疼会找到这来?”有几人附和了几句,又骂骂咧咧的一阵,过了会儿,马老五再次比了个手势,轻手轻脚的向另一边的一排房子走去,然后听到几声鸡叫,接着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厨房的门又毫无征兆的开了,冲出两个人往鸡叫的方向去了。不一会又有两个人出来,口内骂着:“又是哪个挨千刀的偷鸡贼,诚心不让老子们睡个安稳觉,胆子倒不小哇,都偷到老子们头上了,不给他点颜色看看还真当爷们是病猫了。”门内有人伸头对外面喊:“病瘟神,你可快点啊,抓到那偷鸡的贼可别忘了去隔壁看看那孩子,这儿没有人会摸上来,可也别让他死了,不好向上面交差啊。”才出门的俩人笑骂:“宋老奸,你要是好心,自个儿去看看啊,把你那份酒肉给他送去,那小子可要喊你声爹爹啦,哈哈哈……”旁边的人也跟着笑起来,听得我心头火起。既然继武在柴房,那就先去救出继武,再找这几个人算账。

    等那两人走远了,厨房的门再次关上,我轻轻上前,从袖袋中摸出早已备好的迷香丸,趁人不备用中指和食指弹出,香丸从厨房门下的缝中滚入厨房,侧耳细听,除了方才鸡叫的那边有人声,这边到没有人在活动。

    我和雨姨还有另外几个人快速来到柴房,轻轻挑开木门,没有异常便进去,马老五这时也过来了,向我们点点头。借着微弱的月光,可以看到这间柴房并不大,里面乱七八糟的放了不少东西。马老五抓了把草点着,我一眼看到墙角柴垛旁铺着些乱草,上面一床又脏又破看不出形状颜色的被子,一个蜷缩着凸出的小身子被包在里面,我眼角一酸,心中登时大怒,疾步上前,却又不敢立刻掀开破被,只觉手有些重,直到看到那凸出的地方有上下起伏的呼吸,心中如一块大石落地,长出一口气,慢慢掀开被子的一角,轻声呼唤:“继武,继武……”,一个头发凌乱不堪,衣衫褴楼的瘦弱孩子从不安的睡梦中猛的惊醒,一脸惊恐的看过来。虽只几天不见,继武却瘦了一圈,我一把抱住他,鼻子发酸,强忍着哽咽柔声说道:“继武别怕,姐姐在这呢,姐姐和雨姨来接继武回家。”雨姨也上来拉住继武的手,轻轻地拍着:“继武乖哦,我们回家了。”继武看看我,又看看雨姨,还有其他的人,见大家都笑呵呵的看着他,不再害怕,伸出双手搂着我,一字一句地说:“姐姐,我想回家,我不想在这里,我饿了,好冷。”我把他抱得更紧了,忙说:“好,姐姐这就带继武回家。”雨姨把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裹在继武身上,马老五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两个热馒头,还有一包牛肉,交到我手里,我感激的谢过,直接塞给继武,让他慢慢吃,别噎着,回家再做好吃的。

二十八 开杀

    雨姨背着继武,我们簇拥着出了柴房门,只刚到门口,陡觉气氛有些压抑,向外看去,见外面已站了不少人。

    柴房中动静不小,又怎能瞒过这些人的耳目?我刚才那迷香丸虽是无色无味,但若是警觉或是有了防备,并起不到多大作用。况这庄子里可也不止厨房有人,他们既敢把继武放在这儿,就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无需废话,各凭身手。本来我还有些轻敌,想着这城外的田庄上还能有多少高手,即使张贤派了高手过来,又有多少够得上的高手?可现在眼前的这些人,武功虽是高低不齐,却也有不少真正的高手,放在江湖上也是称霸一方的豪雄。而我们这边的人,身手也比我想象的好。

    马老五一把大斧如长了眼睛,加上他内力浑厚,力大身轻,一般的刀剑根本不敢和他硬碰。另外几个人也是各有绝招,不相上下,一时双方僵持住了。我见状正想上前帮忙,身旁过来一人向我示意,我见是之前一起来的人,而马老五见他过来,震开刺来的长剑短刀,一面回身向我说:“冷公子快随赵平撤出去,我们解决这些人就来。”我见对方虽然人多,也奈何不得他们,便不再犹豫,和雨姨跟着赵平出了院子,往庄外疾去。

    快到庄口,只听身边几阵风声响过,黑暗中从树影里闪过几个人,拦住我们的去路。

    同样没有废话立时就动起了手。此时马老五他们几个还未到,我们身边人不多,除我和雨姨,另外只有三人,那三人武艺也不是最高的,而对方一眼看到的至少有十多人,武艺也不比这三人差。雨姨让我护好继武,她抽剑上前,对着一个人只几招就伤了对方,又两招已让对方没了战力。

    我见继武并不害怕,正专注观战,对继武说:“我们继武回去可要好好习武了,学好了武艺就再没人能够随意欺负你了。”继武点点头,认真地说:“阿姐,继武要向爹爹那样,长大了做个大将军。”我揉揉他的头,微笑道:“好啊,阿姐可记住了,等着继武长大了做大将军保护阿姐呢。”话未说完,耳畔一声风鸣,不及多想,我一手抱住继武,一手顺势拔出腰间的剑,迎着风声,凭经验横扫而去,逼退了对手的一招攻势,展眼望去,月光下一个矮胖的丑陋男子正用绿豆样的小眼恶狠狠的瞪向我,一招不成更加凌厉的一招又来了。

    我不再看他,对继武说:“武儿,这人这般讨厌,竟要伤我们的性命,该怎么办?”继武看看他,皱着眉头说:“阿姐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武儿听阿姐的。”我柔声对着继武说,同时也用内力将声音送出:“我本想放过他们,可一来他们竟然胆敢如此待你,二来我不杀他们,他们定要杀了我们,如此就休怪我要开杀了。”说完,手上利剑随心意不断变换,忽而一滞,微微撤剑回身,只听“噗噗”血流之声,接着“咕咚”一声响,那人倒地身亡。继武扭过头去不看他,我也不看一眼,手中长剑寒光闪闪,不一会,又有四五个人在我剑下或死或伤。

    我冷家这一代就只继武一个男子,他们抓了继武来是何用意想想都让人心颤,若我们不能找到继武,相信过不多久,小小年纪的继武必会死在这些人手里,这让我对这些人恨之入骨,下手也毫不留情。

    等马老五他们赶到,这儿的十几人人已死的死,伤的伤,逃出去的两三个人也都带了伤,我们也不理会,逃就逃了吧。

    沿着来时的路返城,路上不时有人接应,当然也有拦我们的人,只是他们如何能拦的住?

    城门早已关了,不过这可难不到马老五他们。早有人在城墙上放了软梯下来。

    我和雨姨带着继武回府,而马老五他们分了两路,马老五带着一路人留在城外,以免被人查出,粉衣姑娘的那几个人回去复命。

    还没进府,府里父亲派来接应的人已备好了马车在路上候着了,见到继武,很是高兴,却也知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回到府中,还没下车,见父亲身边的庆禧迎了上来,打了招呼就让我和雨姨带着继武去父亲的书房。远远地就见书房的灯亮着,一进门父亲已迎了过来,拉着继武,仔细地瞧了一遍,又问了些话,庆禧就过来说大夫来了,我们看着大夫给继武查看一番,说是受了惊吓,又失于调养,虽有些外伤,却是没有大碍,只需好好调养调养也就好了,开了几副药。

    送走了大夫,让人过来给继武梳洗一番,厨房里送了夜宵过来,继武喝了些汤,没有再让他多吃什么,等忙好了继武的事,天都亮了。父亲又招我们去了书房,听我们说起事情的经过,也猜不出那粉衣姑娘的来历。她既然愿意帮我们找到了继武,又出了这么大的力,暂时只能是友非敌,若他还有什么手段要等着我们上钩,就冲着救了继武这一条,若不是太过分的要求我们也会尽量满足的。

    第二日,我悄悄来到风羽处,想请他替我们向粉衣姑娘致谢,最好能够当面致谢。风羽笑说他们姑娘说了不会见我们,他会把话传到的,至于救人一事也不必放在心上,他们姑娘只是受人之托,这人我们也没必要打听,若是有缘日后自然会再见,以后若有事会来府中找我,我可以不必去找他们。

    听他如此说,我也只好作罢,把这话和父亲说了,父亲到没有再在这件事上纠结,又找了太医来细细的珍视了继武,见真的没什么大碍才放下心来,准备找个先生在家中坐馆,在继武武艺没学成之前尽量呆在家中,又安排了两个武师,还另选了人在明里暗里的保护继武。

    随着继武事件的渐渐平息,日子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若说真的风平浪静,那倒是不可能的。叔叔们还在府中拄着,因快到春闱的日子,大家也都紧张了起来,长辈们倒是没有多少闲暇时间来烦我们,姐妹们还是日日在一处玩的。

    就在春闱前几日,收到了保国公云家三小姐云若宜的帖子,说是今年的花朝节府中老太君身子不大爽快,没有好好乐乐,近日府里牡丹园中牡丹盛开,准备请相好的太太小姐们过来赏花,再大家乐上一乐。

    帖子是云府的两个媳妇子送来的,因不太熟,也不是云若宜身边常见的,不好过多的打听,只问了府中太君可好,宜姐儿可好,都有哪些人去,又说蒙三小姐不弃,到时一定去,只我不常出去走动,没见过什么世面,可别闹什么笑话儿给三小姐没趣。那两个媳妇子连说不会,我看这两个媳妇子行事倒也大方得体,进退有度,暗赞果然是大家望族,难怪能出太后那样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

二十九 牡丹

    当今太后入宫前起居就在保国公云家。太后襁褓之时父母双亡,跟着叔叔婶婶,过得并不如意,后来被云家老祖宗,太后的姑母接去云家,就一直住到入宫,因此赵家虽是太后母家,而太后却更看重云家,即使张贤也不敢轻易动云家,而云家现任家主云飞扬在朝中多年一直保持中立。

    这云飞扬我倒是见过了好几次,看着一副沉默寡言的憨厚模样,人称“笑面虎”,见人先带笑,只那一双老奸巨猾的眸子精光闪闪,让人心中微寒。

    云家和我年纪相仿的小姐就有三位,另外还有两位表小姐常年住在云府,我也都是见过的,在云家几位小姐中,我和三小姐最是投缘。三小姐虽是国公府的小姐,却从没有时下一些小姐们娇柔做作之风,除了豪爽大方,颇有男子之风外,行事胆识也让人钦佩。

    既是应了云慧卿之约,还得做回我冷月莲,因云府今日还有其他的夫人小姐,不可太随意了,也不必太过隆重,因此早上陪着父亲母亲用了早膳,回去换了套衣裳首饰就开始装扮了。

    打扮好了带上半夏、薄荷、紫萱和两个嬷嬷,另外两个不常随我的小厮,两骑马两辆车,毫不打眼。到了云府让小厮拿了帖子去了门上,里面便有人热情的过来和两位嬷嬷寒暄,随着云府上的嬷嬷进了二门,下车换了他们府上内院的代步小车,小厮嬷嬷自然有人招待,我与半夏她们跟着迎客嬷嬷往里内院去。

    下了车后,又过了两重院子,顺着抄手游廊,过了月亮门,是一个小小的花园,虽不大却很精致,过了花园又是一排敞亮的正房,一路上看到不少丫鬟婆子,到了这里发现这些丫鬟婆子与别处不同,穿着一样的装束,不卑不亢地,正想着这里应该是姑娘们的院子了吧,就见领我们进来的嬷嬷对着一个圆脸大眼睛的丫鬟叫道:“脆莺,快去告诉三小姐,将军府的大小姐到了。”那叫脆莺的瞅了我一眼,边快步迎过来,边笑道:“冷小姐快随奴婢来,我们三小姐才刚还说怕冷小姐不来了呢。”说着话已到了我跟前,福了一礼,我见她并不是云慧卿常带出去的,再看她说话做派,倒像是大丫头,忙向她笑道:“有劳姐姐了。”

    一路上和脆莺说着话,又转过两重院子,就听脆莺说到了。我抬眼瞧去,已到了一个敞亮的院子,丫鬟们来来往往,笑嘻嘻的穿梭于院子之间,院中一角有个小水池,几尾红鲤在清浅的池水中悠闲地游来游去,旁边几杆美人蕉翠绿的叶杆挺立。正房门前,两边各有一个大缸,种着睡莲,碧盘似的叶儿铺在水上,很是精神。门口廊上站着几个丫头,看到我们,忙笑吟吟的去打帘子,对我说道:“冷小姐可来了,我们三小姐正念叨呢,就怕小姐不赏脸。”我看这几个都是云慧卿身边常见的,笑道:“哪里,你们家三小姐和我最好了,好久没见,正想她呢,哪能不来?”半夏已在边上和一个丫头说起了话。

    进了屋子,见里面已经有了几位小姐,云慧卿正陪着说话呢,见了我,忙起身相迎,屋里的几位小姐见了,也忙起身,里面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免不了一阵寒暄。

    云慧卿拉我在她身旁坐下,说是主院里夫人小姐们多,闹得慌,时候还早着呢,府中自有人接待她们,我们在她院中再多呆会儿,若是前面有了相熟的小姐,只管去招呼,也可以带过来大家认一认。三小姐院中都是平日里关系要好的小姐们,自然不愿别人过来打搅。

    大家在三小姐的院中说说笑笑,等时间差不多了,就有嬷嬷过来请,大家跟着三小姐去了主院,见过了云府的老太君和几位夫人小姐,才喝了两盏茶,也就开席了。等夫人太太们都入了席,便是我们这些小姐们,我们跟着云慧卿和云府的一位表小姐坐了一桌,云家的另外几位小姐和表小姐又另外陪了两桌,加上夫人们的两桌,开了五桌,让本来宽大的屋子显得有些挤。

    吃了饭,在主人的邀请下,大家一起去了云府后花园中的牡丹园。云府的花园果然不同,一入园中,便见小小的一座山挡在面前,转过了小山,是一方碧湖,湖边翠柳如梳,几棵妖桃含羞带怯,在依旧寒冷的风中摇摆着腰肢。过了湖,穿过一面青藤围绕的翠墙,眼前豁然开朗:好大的一园牡丹,红的娇艳,粉的妩媚,白的高洁。漫步在园中小径上,那红白相间的“二娇”,白如云团的“嫦娥”,粉里透红的“贵妃出浴”,还有那娇艳热烈的“美人红”,有完全绽放在风中的,有含苞欲放的,也有才绽开了几瓣。这些牡丹或娇羞的藏在绿叶丛中,或热烈大胆的昂然盛开,尽情彰显着高贵的娇艳。进入花丛,花香随之钻进口鼻肺腑,细丝样金黄的花蕊,被绸子一般柔软细滑的花瓣轻轻托起。

    夫人小姐们一片赞叹之声,我跟在三小姐身后,笑道:“这一园牡丹当真是美极了,只是被府里的几位小姐给比下去了。不用说你们几个姐妹个个都是绝色,就是几位表小姐,也是一个赛过一个,让人不知要夸哪一个好。我只可怜这些花儿,要是在别家府邸,倒是能得无限春光,可在你们府中,只能羞愧无言了。”云慧卿听了,笑着说道:“我只当你是个老实的,谁知你竟比她们还贫呢。看我不撕你的嘴。”说着就往我脸上摸过来,我哪会被她碰到,一闪身就躲开了,云慧卿跟着追过来,笑闹成一团。

    今天来了不少小姐,很多都是跟着家里的夫人太太过来的,像我这样自己过来的也就两三个。因此,赏完了花,很多夫人太太去了戏楼听戏,小姐们大多不爱听戏,有去别处园中玩的,也有去放风筝的。我和秦暮烟跟着三小姐和一位表小姐,另外还有一个铭王府的表小姐,也和我一般是三小姐请的私客,去了近旁湖边的亭子坐下,等丫头们上了茶点退下之后,三小姐才笑说:“这会儿总算清静了,我们就好好的说说话儿吧。”

    秦暮烟坐到我旁边,问我最近都做什么,说就要春闱了,记得我们府上好像有人要下场。我回说是叔叔家的堂兄,今年准备下场试试身手,只当历练的,也没抱什么希望。

    前些时婶婶们每日里大车小车的买东西,闹得人尽皆知,我一说,也都知道是谁了,别人也不好怎么说,只说起别的话题。

    喝着茶,三小姐让服侍的人去采些柳枝来编东西玩,没多久就听湖边一阵喧哗,有丫头过来说有人掉湖里了。三小姐一惊,问:“可有会水的人去了?”那丫头回说已经去找了。我们忙起身跟着三小姐往湖边去。因我们就在离湖边不远的亭子里,只一转身,顺着游廊,转过一小片桃林,就看到湖岸垂柳下聚了好些人。

    快步走过去,看丫头小厮围在一起,见三小姐来了,让开一条路,我才看到一个穿着青衣的丫头一身是水,被两个小丫头扶着,惊魂未定的靠在树上,旁边还有一个穿紫衣的也是浑身湿透,见大家让开,一转身我才看到是紫萱,见到我扶了扶还淋着水的发笈,叫了声“小姐”,我看她如此模样,惊问:“紫萱,你这是?”紫萱看了眼那青衣丫头说:“奴婢跟着扇儿姐姐来采柳条儿,谁想扇儿姐姐失脚滑下湖中,奴婢见姐姐不会浮水,才跳下水拉了扇儿姐姐上来,”旁边另外还有几个小丫头,在那低头不语,云慧卿听紫萱如此说,忙看向那叫扇儿的青衣丫头,那丫头已回过了神,说确是她失了脚,多亏有紫萱救她上来,云慧卿对我和紫萱一阵感谢,让她俩赶快去换身衣服,再让厨房严严的熬碗姜汤过来让她俩喝了再捂身汗,让紫萱在云府暂住,等好了再回去,免得感了风寒。

三十 暗流

    打发走了落水的两个丫头,复又回到亭子里坐下。我看三小姐神色有些不对,忽见她常带在身边的一个大丫头好像唤作彩衣的在亭外向里面伸了伸头又退了出去,我想着小姐们在这儿她可是有什么事不好说的,遂对着秦暮烟使了个眼色,转而对三小姐说:“常听你说起你们园中的秋千有趣儿,我早想着去赏玩赏玩,今儿个可不能错过了。”又对着其他小姐们说:“三小姐藏了秋千架在春闺园,可有想玩的我们一同去糟蹋她的秋千去。”几位小姐在家里也都不能随了性的疯玩,今见我这么一说,都闹着要去,我过来挽着表小姐的胳膊,向着云慧卿大声笑道:“三小姐,你们的花园子我认得路,就让表小姐陪我们去玩会儿吧,你这个做主人的可别总跟着我们,免得我们不自在,难不成还怕我们把你的秋千架给拆了带回去不成?”云慧卿听我这么说,笑向众人道:“你们听听,冷姐姐的这张嘴从来只会说我,把我当那软柿子来捏,遇到口齿伶俐的就变成闷葫芦了。”说的众人都笑:“这足见得你俩比别人好,冷小姐才会这样说你。”云慧卿笑看我一眼,对那位叫沐梓晨的小姐说:“既是冷姐姐嫌我,表姐就替我招待几位小姐吧,我先去小厨房看看,拿些点心来大家尝尝。”沐梓晨自然连声答应,我们几人便带着一众丫鬟婆子去了春闺园。

    春闺园我并没来过,只听云慧卿说起过,说是太后出阁前最爱在那园子里逛,入宫后每每想到年少时光,越发觉得园子清幽有趣,便赐名春闺园,常对保国公说可以让府中女孩子进去赏玩,保国公听太后说起过当初在园中绑秋千架,看桃红杏白,扑蝶儿摘莲蓬的趣事,便在园中做了秋千,广载桃杏,引水扩塘,种了满塘的红莲,还曾摘了桃儿杏儿莲蓬送进宫去,喜得太后见了皇上一个劲的夸保国公。这事在紫御城中传开后,闺阁女子都以能到保国公府游春闺园为耀。就是云府现住在这里的几位表小姐也是云家接来园中玩的。

    一路花红柳绿的穿廊过院,才来到春闺园。园中又是一番景象,人工堆出的小山山势多变或狰狞险峻,或轻灵俊秀,山上桃李未谢,繁花似锦,藤萝如布,木制亭阁游廊建于水上,清秀灵巧,简直如人间仙境一般。园中的秋千架在两株高大的桂树之上,秋千上引着紫藤攀附,紫色的藤蔓青翠的叶子上点缀着朵朵小花,人坐上去,香气扑鼻,清凉沁润,舒服极了。更难得的是秋千坐上还有细藤如网,系上网不用扶也不会跌下。坐上便会有训练过的丫头上来推秋千,力度正好,不会太急吓到小姐们,也不会太慢了无趣。坐上秋千,我让丫头推高点,那丫头知我不怕高,便用力推送,我闭上眼睛,只觉香风拂面,花香阵阵,睁开了眼,见桃花艳丽如霞的一片,远处杏花如脂似粉,再远是清清白白的梨花,后面青竹隐隐,果真是个好所在。

    玩了一会子,我们随着沐梓晨去看桃花,只剩铭王府的表小姐还在秋千上玩得兴起。这位铭王府的表小姐顾曼筠活泼可爱,性情直爽,我很是喜欢。见她玩得高兴,沐梓晨安排了几个人在这看好她,“你们用心些,可别让顾小姐摔着碰着。”细细交代好了才领着我们走。我对沐梓晨道:“沐小姐若是放心我们,就在这陪顾小姐吧,让丫头们带我和秦小姐去就好了,又不远,都照看得到呢。”看顾曼筠一个人在那,沐梓晨也不好坚持,叫几个丫头婆子带我们去旁边看桃花。

    开始还能看到顾曼筠的秋千,在桃花林中转了几个弯就看不见了。见后面的丫头婆子没有跟上来,我对秦暮烟挤挤眼,悄声笑道:“甩开了他们,你有什么对我说的?”秦暮烟也悄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我说:“你秦小姐可是养在深闺的大小姐,从来都是莲步悠悠,忽而这样匆促的满林子转,定是有什么避人的话要说,我猜得可对么?”秦暮烟轻轻摇头叹道:“你这个鬼丫头,我问你,刚在在亭子里可是有什么事?”我看看她,笑道:“此话怎讲?”暮烟瞪我:“你还真当我是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呢,你把我们支到春闺园,还让云三丫头单独留下,能没事吗?”我还是笑:“姐姐,是你想多了,我真的只是很想去春闺园玩秋千呢,你也看到了,这园子处处都好呢。”暮烟还是不依不饶的:“你别跟我装糊涂,我还不知道你么?”我只得求饶:“好姐姐,我也不知什么事,就是看三小姐的脸色不好,她身边的丫头在那伸头探脑的又不敢说,我想着应是有什么话不好当着我们说的,就寻了个机会给三小姐了。”秦暮烟听我这么说,倒也是信了,也没说什么,只叹口气,一时我也没话说,两个人愣愣的坐在石椅上看眼前朝霞般的桃花。

    等一众丫鬟婆子找来的时候,我看到紫萱也在,知道事情已经结束了。问她:“你身子如何了?可有什么不适的?”紫萱笑道:“回小姐,奴婢自小身子骨就壮,刚才下水就是有些冷,倒也没什么,刚云三小姐让人送来姜汤喝了,此刻也不觉有什么不好的。”我点点头,让她自己注意着点,因在云府又不好多说什么。

    秦暮烟见状,也知道云慧卿已将事情处理完了,便说:“我都逛的有些乏了,不如我们回去闹三小姐吧。”我和她相视一笑,便转回来邀上顾曼筠一起找三小姐。刚出春闺园的门,就见三小姐云慧卿被几个丫鬟簇拥着往这儿来,看到我们远远地就笑道:“我刚来,你们就要走了么?”顾曼筠说:“云姐姐家的园子可比表哥府里的园子好玩儿。”云慧卿笑说:“世子府女眷少,年轻女孩儿更少,才不会像我们春闺园这样,里面都是女子爱玩的。听说世子府有一个红梅苑,红梅盛开很是别致呢。”又转向我和秦暮烟说:“可惜这时候梅花早谢了,世子府又没有世子妃,不然倒是能去看一看的。”顾曼筠是在世子府暂住的表小姐,自是不好请了大家去府中,小姐们也都知道这点,没有再提世子府的红梅苑。

    瞅了个空,我让紫萱服侍我去净房,在花园子里一个小亭子坐下,问她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紫萱见这里开阔,无处可藏人,方才说起之前落水的事。

    紫萱和云慧卿的丫鬟扇儿去湖边折柳条,正说着话儿,远处走过来一个纤细高挑的丫头,看她走近,扇儿便拉着紫萱避到一旁柳树下,那丫头看到扇儿,冷冷一笑,忽而看到紫萱,便停了下来,问道:“你是哪屋的丫头?怎么看着面生?”紫萱还没说话,扇儿上前一步回她“回姐姐的话,她是跟着威武大将军府的大小姐来的,不是我们府上的人,所以姐姐不认得。”不想那丫头忽然翻脸,对着扇儿训斥:“你是什么东西?我又没问你,哪轮到你来多嘴多舌的?”紫萱见状刚想劝两句,扇儿强笑对那丫头说:“红烛姐姐误会了,冷小姐是我们小姐请的客人……”一句话还没说完,那叫红烛的丫头便发作起来,抬手一巴掌就往扇儿脸上扇过来,扇儿往后躲,后面是湖,紫萱还没来得及提醒,扇儿一脚踏空,坠入湖中,那“噗通”落水声引得旁边不远处两个小丫鬟向这边看过来,那红烛看出了事,冷笑一声便走了,紫萱见扇儿不会凫水,看那两个小丫鬟过来,交代一声便急急地下水救人。两个小丫鬟受了惊吓,没听懂紫萱让她们备好取暖的暖炉和姜汤,见两人都坠入湖中,等反应过来之后只知道到处找人来施救。虽已开了春,天气还有些冷,袄子都还穿在身上,扇儿坠入湖中,一身衣裳吸足了水,已沉入水中看不到人了,等紫萱在湖底摸到她,湖边已围了不少人,看到紫萱拖着人露出头来,有人递过一根竹竿才把紫萱和扇儿拉上岸来。

    这样说来,云慧卿在云府中并没有看上去那般惬意,那红烛也不知是什么人,竟敢这样对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可见完全没有把府中的小姐放在眼里,这云府倒也复杂的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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