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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湖客     鱼戏莲叶间txt下载     鱼戏莲叶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 江湖种种 一百零六 喧哗

    他自在主座上坐了,让人上了茶,屏退众人后,亲自查收了,才慢悠悠的说:“怎么,出去一趟也没见你少胳膊少腿的,事情办得也勉强过了关,之前没得左推右脱的。”我自然唯唯应诺,不敢多说什么,就怕一不小心惹了这位神,后果可不是我一个小小的将军之女能够承受的。许是他见我乖巧,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让人送我回了之前的茶楼,又去了之前换内侍衣裳的地方,换回之前的衣裳,又去了一个成衣铺子,另换身衣饰,前后去了五六个所在,换了七八套衣裳,最后又派了妥当的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我送至城外的双龙寺。

    进了寺内,一路颇为小心地避开人,正要去后面我暂居的小院,却听到一阵喧哗,想着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竟在这佛门净地这般放肆。不又加快了脚步,悄声潜进了院子,就已听到女子尖着嗓子大声呵斥的话:“你不过是个服侍人的贱丫头,竟敢这样拦着我们小姐,我倒要问问你们家夫人小姐,这是什么规矩。”声音里满是愤恨,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我心中微微不快,忙忙的躲在一丛桂花树后面,却看到小小的院落里站了一院子的人,各色衣裳映得院角的几棵桂树和美人蕉毫无声色,再细看时,却是保国公家的云若宜和柳阁老家的柳敏,带着一众的丫鬟婆子。和她们对面站着的,是我的三四个丫鬟,个个都是一脸的气愤。

    站在当中的紫萱扬着脸,皱眉看着柳敏道:“我们是服侍人的丫头,你这婆子敢是要你们主子小姐服侍的不成?还不是和我们一样的下人。”紫萱的话还未说完,就见站在柳敏身前的一个粗壮婆子利落的上前两步,扬手就准备打紫萱,还不是和我们一样的下人,紫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一使劲,那老婆子便疼的扁着嘴哇哇直叫,紫萱这才松了手,看着她不削的道:“不识抬举的老东西,也不拿镜子照照,什么玩意,要是惊扰了我们小姐,可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你。”柳敏和云若宜似乎

    没想到事情会这样,更没想到紫萱会动手,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上前呵斥,紫萱自然不会怕了她们,可到底又不敢把她们怎样,加上她认为我还没回来,怕事情败露。

    柳敏和云若宜还在那叫嚷着什么知道冷小姐在寺中为冷大将军祈福,她们既来了,自是要来问候一声的,谁知好心来了几回,冷大小姐竟是面都不见,只派了个丫鬟传话,真是好大的架子,又是什么保国公、柳阁老就是皇上也是给几分薄面的,想不到将军府竟是这般眼大心大,全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说的紫萱等人也不好答话。

    见她们这样行事,我心中恼怒,顺手从桂树上摘下几片叶子向她们打去,又忙绕过她们,从后窗进了屋子,听到里间屋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你说这怎么还没回来?可不是急死人了,这三天两头闹的,幸而有了个紫萱,又是在双龙寺,她们不敢怎样,可终究又怎么样呢?”竟是紫依的声音。

    “别理她们,随她们闹去,实在不行,你明儿悄悄派人下山去找雨姑奶奶,我瞧着她还是靠得住的,又懂我们小姐的心思,且又不必惊动众人,岂不好?”这说话的是谁,冷不防倒是吓了我一跳,竟和我说话的口声儿一般无异,我不由住了脚细听。

    “这主意好倒是好,只是还要等到明儿,这眼下的事可这么了。”

    “咱们也帮不上,姐姐你先把我们这两天熬的浓浓的草药端过来,等会她们要是硬闯进来,实在不行就把帐子放下来,姐姐们都躲远些,就说我这两天染了风寒,大夫说那是传人的,我再在帐子里头说几句话,看可能糊弄过去。”

    听到这里,我已明白了,推了窗子翻身进来笑道:“这法子好,紫依,你出去把紫萱拉进来,,就说我让她进来有话吩咐,叫她们几个也进来,外面那些人随她们,想进来你们也别拦着。”说着话,已随手在燃着的香炉内丢下了一颗药丸,转到床前,看到竟是我院子里

    的一个小丫鬟躺在床上,见了我一喜,又忙翻身下床,就要跪下,我拉了她,道:“你先穿戴好了,还要你服侍我呢。”她也不再坚持,笑着应了,自取穿衣梳头。紫依自见到我,喜极而泣,颤抖着嗓子道:“小姐你可回来了,若再迟些时候,可折腾苦了我们。”我塞给她们一人一颗药丸,说:“这是解药,快些服了,我这儿还有几颗,你送出去悄悄地给紫萱她们一人一颗,也叫她们服下再进来。外面那起人既然想进来看我,你想法子把她们引进来,可别叫我这药浪费了,好几两银子做出来的呢,要是没点效用岂不可惜了。”两个丫鬟相视而笑,各自去了。

    我这边脱下外面的衣裳藏好,躺到了床上,之前扮作我的那个丫鬟已经梳洗好了,帮我放好了帐子,又端来了之前备好的草药。这时,香炉中已散发出微微的甜香,只要稍稍细心些,就能闻出来,与之前的香味有了些不同。

    这边才刚准备停当,那边紫依已将人领进了屋,喧哗之声却丝毫未减,有柳敏和云若宜的难忍疼痛的娇呼,也有她们身旁服侍的丫鬟婆子软语劝慰和颐指气使的呼喝声,不要说是在这佛门清净之地,更显突兀,就是在一般人家的内宅,也是少有这般没有规矩的事。

    打出去的那几片叶子,我虽没用多少力气,但此时盛夏还未完,身上衣裳都穿得少,她二人又都是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自是难以消受。只是她二人此时一门心思全都放在抓我的错上,也就忍了通,进了屋也不多话,直进了里间我歇息的屋子。

    一进屋,两人就四下里乱瞅,没见到我,柳敏便冷笑:“你们小姐呢,可是还歇着呢?”云若宜道:“谁知道到底是歇着,还是跑到哪去私会了什么野男人。”嘴上说着话,却早已走到我床前,手上一把掀开了我的帐子,猛见了我,惊的愣了半天,才讪讪的笑道:“原来姐姐真的歇着呢,倒叫妹妹们好一阵担心。”

二 江湖种种 一百零七 兴致

    听我如此说,两人又看了我原本放下的帐帘,见我的几个丫鬟竟没一个敢上前近身服侍的,屋角的炉子上还熬着药,满屋的药味熏得人又热又难受,这才对视了一眼,忙忙的道:“你既是真的病了,我们看过也该走了。”急急的走了出去。因屋子小,她二人带的人又多,走的又慌,把我的药炉子都打翻了,急得紫依连声抱怨:“这又是怎么说,不叫你们进来,吵着闹着非要进来,现在进来了,又这样慌慌张张地像有鬼撵似的急着要走的,说起来还都是世家大族的小姐呢,就连我们这样的都瞧不上眼。”早已逃也似地到了外面的人,听了却也没人答话。我抿着嘴直笑:“难得我们的紫依今儿也发了脾气,可见这些人有多磨人了。不过你放心,有我在,她们可讨不了便宜去。”

    丫鬟们笑盈盈的收拾好屋子,开了门窗透气,紫依还拿了几把扇子来,服侍我起身,等我都穿戴好了,笑道:“依我说小姐就该在这双龙寺多住两天,好好的在佛前烧几炷香,保佑阖府上下清泰平安,也不枉来了一趟寺里。”这话倒是,我自是没有不答应的,便由紫萱服侍着去了前面的佛堂。

    这边才要起身,就已听紫依在吩咐几个丫鬟,拿了扇子把屋里各处都扇一扇:“小姐又不惯熏香,叫她们这一闹腾,这屋子是没法住人了。你们好好的把这些晦气儿给扇出去,我前儿听人说起这里后山上有几株茉莉还开着花,等会子凉快了,你们谁去看看,要真是有,摘几枝回来放屋里,也好冲冲味儿。”还在吩咐丫鬟们做事,紫萱笑道:“这几日姐妹们都煎熬得狠了,好在还有茯苓尚能支撑一二。只是看那两位的架势,竟是得了什么信一般。这也是奇了,不说外头,就是我们府里,知道的人也没几个,就连夫人都是不知道的,她们又是如何知道的呢,真真教人想不明白。”我呵呵笑道:“想不明白就别想了,先做好眼下的要紧。我发觉你怎么越来越象是紫依了呢。”紫萱还要说什么,却已到了佛堂。

    初秋天气,晚间却是凉爽的,双龙寺在山间,蚊虫多,好在我们驱蚊避虫的香配得多,倒也不怕。躺在床上,隔着窗纸看到外面有些影影绰绰的,便开了窗棂,就见一

    弯细细的月钩挂在半天空,清光倾洒,虽不十分明亮,却也可爱,忙吩咐紫依带了丫鬟除了帐子,只管对月出神,想着一路所历之事,大是感慨。

    不管是七皇子,还是寒江雪柳,以后能躲则躲,万不可再搅到一处,寒江雪柳还好些,不知我的底细,如今最麻烦的就是七皇子,只望这次的事之后,再想不起我来才要谢天谢地呢。

    正胡思乱想着,却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对,不由竖起耳朵听了听,什么也没发现,不由暗自好笑,这些日子在外头都有些草木皆兵了。

    想着天不早了,丫鬟们都早睡了,便也闭了眼睡下。也不知怎么,心中有些烦躁,总也睡不着,忍不住翻个身,不一会又翻个身,一连翻了五六次,忽而听到有人吃吃的笑,声音虽轻,在这静夜里还是很突兀。

    我猛地起身,一面随手拿起放在床边架子上的衣裳胡乱套上,一面从打开的窗扇向外望去。月光虽不亮,凭我的眼睛还是能看到些大概的,却没有看出什么来。心中想着,这双龙寺中不止我们这一处住着人,说不定是其他院里的人这时候还没睡,偶尔玩闹也是有的。况且这个时候,即便有什么事,我一个闺阁女子,也是不宜出面的,如此一想便仍缩回了头,不再理会。

    谁知我才要脱衣躺下,却又听到那笑声,且比先前又大了些,听得更为清楚,竟像是男子的声音。我不由心中恼怒,这是什么人,这个时候这样,诚心不让人睡了,想了想,就要翻窗出去瞧瞧。刚下了床,就听睡在外间的紫萱轻手轻脚的摸黑进来,悄声问我:“小姐还没睡呢。想来小姐也听到了,也不知是什么人,这会子半夜三更的还不睡觉。我听着离我们这院子不远,要不要奴婢出去看看?”我想着我这院里都是些女眷,倘若真有个什么事传出去终是不好听,便道:“也好,可要仔细些。”又塞了几丸药给她,另拿了汗巾替她蒙了脸,吩咐她快去快回。

    这边紫萱出去不过一会子功夫,我却又听到床后传来脚步声,便试探的轻声喊道:“紫萱,可是你回来了?”

    “谁是紫萱?可是你的丫头?她倒没回来,追我的小厮去了,”说着话,人已到了我的

    窗外,隔着窗扇正瞅着我笑,冷不防吓了我一跳。就着月光一瞧,不是七皇子是谁?我又惊又气,顾不得许多,冷笑道:“殿下好兴致,大晚上的不睡觉,竟跑到寺里看风景了。只是我们这个院里都是女眷,没得唐突了殿下,还请殿下且到别的院子逛逛去。”说着也不待他再说什么,伸手就要关上窗子。

    哪知七皇子的动作更快,我还没关上,他已扶了窗框翻身进了屋,我还没反应过来,一时立在窗前目瞪口呆,他却又回身帮我关了窗,笑道:“要不要把灯点上,关了窗子屋里黑多了。”我气的直咬牙,从不知堂堂皇子殿下,竟也能做出这样的事来,想要说什么,怕说得重了招他记恨,说得轻了又惹出他的无赖行径便不再多说。想着这黑灯瞎火的,终是不好,遂又上去点了灯烛,又顺手给他倒了杯水。才做好这些,却见和我一同睡在里间的紫依翻了个身,慢慢睁了睁眼,想是烛光刺眼,拿手去挡,七皇子见状,掐了几上插的白茉莉就向紫依打去,我才要拦,他已道:“放心,我只是让她再睡会子。”我只得住了手。

    暗淡的烛光下,七皇子端正的坐在桌前,一手执着杯子,戴着碧玉扳指的大拇指轻轻摩挲着杯沿,轻轻啜着茶,表情认真而满足,影子拉得老长,从他的脚下一直延伸到屋顶,映在糊着檀香纸的墙上,像山野间的庞然怪物,光影闪动间微微轻颤,让人怀疑这只是一个梦境。

    “听说你们这次遇到了寒江雪柳,你能把东西从他手中抢过来,倒是我小瞧了你。据我所知,凭你什么东西,一旦入了他的手,是再难要回来的,况且以他的心机、身手,不是我小瞧你,可不是你能应付得来的,就是我对上他,也没有胜算。”

    天镜门的事,我是不能说出去的,不论是对我,对将军府,还是对天镜门,对华梓津,都是有害无益的。

    “许是我的运气好吧,虽然几次差点无功而返,又有几次险些丧命,最终却幸不辱命,把东西带回来了。”我简短的说道,在他这般聪敏的人面前,不敢多说一个字。

    好在他也没再多问,这事算是揭过去了吧?

二 江湖种种 一百零八 回府

    七皇子悠悠的喝着茶,半日才说道:“说到寒江雪柳,我倒忽然想起来了,恍惚听见说,他这几日已来了京城,说是要找几个人,又听说他暗地里打听什么薛宇澄、祁霄,哦,对了,说还有个女娃娃,好像叫什么祁檬誉的,我也没听仔细。要不是这会子看到你,倒把这事给忘了。我想着你既是从他手上抢了东西,他该不会要找你麻烦吧?”

    我听他这样说,气就不打一处来,紧皱眉头,怒瞪着七皇子:“殿下你说呢?是不是找我麻烦你不清楚么?都是你做的好事,我原不过是待在深闺的女子罢了,每日只在家里做做女红,读读女戒,如今惹出这么些事来,你不帮着料理些也就罢了,还过来取笑,我长了这么大,还真就没见过像你这般行事的。”

    “这又关我什么事?他又没说要找你这个冷家大小姐,你急个什么劲?”他冷冷地笑着,我无语以对,又想着确是这个理,除非他见到我,当面认出来,不然又怎会知道我便是祁檬誉?想到这里,不由得心中一松,却也不再理他。

    慢慢的喝了两杯茶,七皇子才道:“天色不早,我也该回了。”说着又走到窗前,开了窗一翻身出去了,我忙跟上去,把窗扇从里面推紧锁上,口内愤愤的说道:“这也不知哪里的规矩,有事没事就爱三更半夜的往人家里跑。”猛的又听七皇子在窗外淡淡的说:“今晚这茶真真难以入口,这次就算了,下次记得拿出你窑制的好茶好水来,就算是补偿了。”我这里正要发作,却听紫萱在外面叫门:“小姐,快开门让我进来。”我忙开了门,问她怎么去了这么久,她说早回来了,见七殿下在屋里,就没敢进来,一直在外面看着呢,怕有人经过看到了不好。

    我点了点头,回身看到桌上的残茶,更没好气儿,吩咐紫萱:“把这茶连杯子给我扔出去,要扔的远远的。”紫萱笑着应了,然后重新服侍我睡下,也不敢再提这个话儿。

    因父亲的身子已大好了,两天之后,我便带着丫鬟,上了府中来接的马车,一路回了府。家中弟妹们都围过来嘘寒问暖的,月清当着人也没说什么,只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偶尔说几句逗

    母亲笑上一回。只是等到晚饭后各自回去了,一个人来到我的莲香园,遣了众人,问我:“姐姐这些日子一个人住在双龙寺,我和灵儿、舞儿求了父亲母亲想去瞧你,就连母亲都同意了,父亲只不许,不仅不让我们去,还说要是得了闲,就回屋里抄抄佛经,比去看姐姐更好了。姐姐你说说这是什么缘故?我竟不知道父亲何时这般信了神佛了。”

    我直盯着她看了半天,见她一双眼睛闪亮闪亮的,有层层的光在跳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这有什么难猜的,近些年父亲身子大不如前,手上却还掌有兵权,外面的那些人难免急躁了些,加上这些日子家里家外的不顺心的事也多,父亲毕竟年纪大了,信了这些又有什么不对的。”

    “姐姐!”月清一面向着我撒着娇,一面又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我是这么愚钝的人么?这么明显的事我都看不出来,也就真该这家里什么事都你扛着了。”

    “唉,你呀,都说糊里糊涂地日子才好过,你这么聪明可怎么好,什么事都要跟着瞎操心。”无法,我只得和她大致说了,隐去了大半,毕竟她不像我,江湖上的事她还是不知道的好。因知道了父亲的安排,她倒也没再多问什么,只一个劲的让我在外多多小心。

    次日才吃过了早饭,月清又来找我,这回却没避开我屋里服侍的丫鬟:“姐姐,你猜我都听到什么话了?”

    我笑着反问:“我怎么猜得出来?”

    “姐姐”,月清娇笑:“我才刚听厨房采买的蔡婆子回来说,保国公家的一位小姐,好像是三小姐,要么是四小姐,还有柳阁老家的小小姐,说是去了双龙寺一趟,回来不知怎么,就都染了风寒,不只是这两家的小姐,就是跟着去的人,也大多是一样的病症,你说可巧不巧呢?”

    我也来了兴致,问她:“巧自然是巧了,只是蔡婆子又是如何得知的呢?既是连我们家的婆子都知道了,外面应该也都知道了吧?也不知外面都是怎么说的?”

    月清见丫鬟们都笑望着她,等着听她后面的话,便接过紫依递过来的茶,尝了一口,道:“这话还

    是从城东的大菜场子传出来的,前些日子先是说那两位小姐是少有的良善人儿,在家存了好些月例钱不舍得花,都捐给了菩萨,先前这些个话也没什么人在意,今儿忽又传出她们前几日又去了庙里,回来却都染了风寒。姐姐想想,这时节,本就没什么人会染上风寒,况她们都是年纪轻轻的小姐,不老不小的,身子骨想也差不到哪去,且身边服侍的一大堆人,怎还能轻易受了风寒?且只不过去了一趟庙里边,怎么去的人都感了风寒,可不是怪事么?现如今外面的一众闲嗑牙的都在谈论,说那两位小姐也不知私下里做了些什么事,惹得菩萨不快,这是降了罪,警醒她们呢。”

    不止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就是跟着我的丫鬟也都面面相觑,一时也想不明白,我只不过一时气恼她们胡闹,才略施小惩,究竟过几天也就好了,哪想道却被传成了这样,一时间很是感慨。

    这边正说着话,外面的小丫鬟手上拿着拜帖进来禀告:“外院的小厮回说,这人如今就在外面等着,那人还说府里不管大爷、大小姐,还是二小姐,谁在帖子给了谁都行。他们逮着奴婢就交给了奴婢,小姐们看看吧。”

    我和月清相视一眼,接了帖子,一看落款,竟是红姑,不由诧异,忙吩咐那丫鬟快去把人请进来。

    我们进内室换好了衣裳,不一会,仍是一身红衣的红姑就跟着丫鬟走了进来。有些日子没见,红姑却是清减了不少,下巴都尖了,气色也不好,眼神也不像之前灵动,我不由讶然道:“姐姐,你怎么这般模样?”

    红姑看到我们,却是笑着给我们福了福,才道:“别提了,若是没有为难的事,我也不来求妹妹们了。”

    我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月清,她也正好看过来,严重都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姐姐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和月清同时问道。

    话一说出口,我才惊觉红姑还站着,忙上前携了她的手,拉她坐下,丫鬟奉上查,退了下去,我才道:“姐姐别急,先喝口茶,再慢慢说。有什么我们能帮的,定然不会袖手,你放心好了。“

二 江湖种种 一百零九 山寨

    “要是其他的事,我也不来求你们,只这回不只是我一个人的事,连累着邵大哥全部家当都跟着搭了进去。实话告诉你们,前两日我就回了京,也没脸去见他们,思来想去,只有你在江湖上认得的人多,只有厚着脸皮来找你了。”

    听她这般说,我忙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姐姐你快说说清楚。”

    连喝了好几口茶,红姑才接着说道:“你也知道,自到紫御城,我一直住在邵老板店里,不过是忙了帮帮手。今年赶上春闱,又是进京述职的官员,生意好,倒也都赚了些辛苦银子。我就想着,这样的好日子几年才赶上这么一回,靠这个攒钱如何靠得住,不如贩些南北商货,赚个差价,只怕比这样守着店强些,我又想着身上还有些拳脚功夫,一般的阵仗我也应付得来,于是商量着辞了邵老板。邵老板也说这法子好,不仅不拦我,还打点了全部家当,帮着找了几个信得过的伙计。我们把京城的一些精致玩意,还有别国的稀奇物件买了好些,到远离京都之地贩卖。一路倒也顺利,东西很快就脱手,又从当地买了药材等物,算着除去花销,一趟回来,也能挣上几百银子。哪知快到紫御城,路上却遇上水贼,不仅把货都劫了去,连同人也一个不落的绑了。我趁他们半夜里出去,偷偷逃了回来。现如今,那几个伙计和几车货都还在那贼窝呢。我知道去衙门报案是不中用的,只得来求你们。或者有道上说得上话的,给说说好话,把人放了,东西还给我,或者有你们帮衬着,衙门那边也好说话。你们看可使得?”

    这倒确是要费些功夫。我想了一想,问她:“你的货是在何处被劫的?可知对方的身份?只是一般的水贼么?”

    红姑看着我说了个大致的地名,道:“那些人功夫倒也平常,只是个个水性极好,又人多势众的,我既要护着车上的货,又要顾忌伙计,放不开手脚,这才吃了亏。那些人看样子只是一般的水贼,我听说,那大当家的似乎有些来历,可惜那些人嘴都严得很,只知道他们有个首领叫姚金三,其他的都不曾打听到。”

    我一听,愣了愣,忙问:“你可听清楚了,真的叫姚金三?那他们大当家的是不是姓岳?”

    红姑低头想了半晌,道:“这我倒真不知道,那个叫姚金三的没错。”

    看来,红姑他们和我们走了同一条水路,只是不在同一段水路遇到岳金筠他们。

    “可伤到哪里了?那些人没为难你们吧?”想到岳金筠他们都是上过战场的,手上没轻没重也是有的,我问。忙又站起身,拉了红姑起身,围着她细细瞧了一圈,没见有伤。

    “伤倒没有。”红姑笑道:“他们虽行的是打家劫舍的事,对我们倒也不打不骂的,只是不放人。”听她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想了想,我说:“姐姐,你先别急,我和那岳金筠有过一面之缘,虽不敢说他一定能卖我这个人情,但也有六七成的把握 。他若是实在难说话,我再去找能和他说的上话的人,人和货都帮你找回来,你就放心吧。”

    红姑怕拖得久了,会再生变故,只催我快些起身。此时天色尚早,我略想了想,嘱咐月清几句,又去禀明了父亲,辞别母亲,这才又换了身男装,和红姑一人乘一匹快马出门。

    当晚在客栈中住了一夜,天还没亮,又换回了祁檬誉的装扮,和红姑趁黑上路。在第二日天黑后,找到了关押

    红姑她们的一个小山寨。

    寨前放哨的听说我要找他们大当家的,有些狐疑的打量我。我不想和他在此耗费功夫,道:“你去报给你们大当家,只说是祁檬誉拜访故人,问他如今背靠天镜门这颗大树可还凉快。”那人听了,脸上颜色果然变了又变,高声喊了另外一个人过来,自己拔腿向寨中跑去。

    我也没指望岳金筠此时就在寨中。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一阵脚步声响起,几息后,还没看到人,就已听到岳金筠的声音响起:“祁家妹子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哥哥我也好备几杯薄酒给你接风。”话还未说完,人已从一丛树影后迎了出来。我悄声告诉红姑,这位就是他们大当家的,然后也忙上前几步,抱拳笑着接道:“岂敢岂敢,小妹不请自来,还望岳大哥海涵。”岳金筠哈哈笑道:“妹子太客气了。走,我们先进寨子去。”我忙谢过,拉上红姑,一同跟着他往寨中走去。

    路上,岳金筠倒也客气,不住的寒暄:“我猜妹子还没吃饭吧?哥哥这虽说只有些粗茶淡饭,妹子就先凑合着垫垫肚子,不过话说回来,虽是家常小菜,妹子正好尝尝我们这本地口味。”说着话,似是才看到红姑,笑问:“这位姑娘看着倒有些面善,不知是……”他话未说完,我赶忙笑接道:“这是我红姑姐姐,今儿来拜访哥哥,一来是仰慕哥哥威名,自上次一别后,只盼能有机会再睹哥哥威颜,再也是为了我这姐姐的事,来求哥哥。”

    岳金筠朗声笑道:“既然是我妹子的姐姐,就和我岳某人的姐姐一般,只要我能办到,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说什么求不求的。”又指了不远处的一个大厅道:“这事不急,先吃饭要紧。”

二 江湖种种 一百一十 人情

    岳金筠先是一叹:“一言难尽,不说也罢。”

    我到底心中也不好受,叹口气道:“岳将军那样的人,知道的,谁不钦佩,谁知竟是这般下场,不说那些得将军守护得百姓,就是朝中大臣,也都惋惜痛心,只可惜朝中弄权之人权势滔天,忠贞耿直之人,在皇上面前竟是丝毫说不上话。哎,真真教人无奈。”

    “看不出你小小年纪,知道的倒不少。这些话都听谁说的?或者你家亲友古旧中,有人在朝为官?”

    “这还用听谁说吗?紫御城谁不知道啊?不只是紫御城,整个大宇又有多少人不知道呢?谁不提岳将军可惜呢?”

    听我这么说,他的脸上浮上了一层哀痛,继而是愤恨、无奈与不甘,最后又是嘲讽之色:“连你都知道,皇上竟然,竟然信他们的鬼话,辩都没让我辩一句,就认定了罪名。”说着,饱经风霜的脸上,竟流下了两行清泪。

    我心中难受,想到家中父亲偌大年纪,一生征战沙场,拼着性命挣下的脸面,一不小心就轻则毙命,重则抄家,小心翼翼地过日子,皇上还猜忌来猜忌去的,怎不让人痛心,让人心寒?想到此处,我不由悲从中来,也跟着流下泪来。一时两人竟对坐无语,各自垂泪。

    半晌,岳金筠才沉声道:“不说这些了,没的叫人扫兴。”

    半晌后又问:“我听你说的那些话,可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姑娘。而且我瞧着,你在天镜门中也不是一般人吧?”

    我呵呵笑道:“哥哥你这可看错了,我不是天镜门的,只是碰巧认得他们的副门主。我们家只是小小的官宦之家,在紫御城也只算是普通人家了。”

    “哦,我看你也会些拳脚功夫,我猜,你们家走的是不是武官的路子?以你的年纪,你家中长辈若是这一路上的人,我多半也能认得。”

    我忙道:“我爹爹只是营中一个领着一千人的小将领,以哥哥的身份地位,怎会认得他。”

    然后又笑道:“我听爹爹说,他们的大统领是什么威武大将军,好像姓冷,不知哥哥可认得,我是不认得的,就是爹爹,见到他们统领的次数也有限。”

    岳金筠笑:“你爹爹原来是威武大将军的麾下,也难怪。我虽和他不熟,却也是知道他的。我听说冷将军对麾下极是爱护,能在他手下做事,你爹爹也是个有福气的。”

    听他这么说,我也是会心一笑:“我爹爹也是这般说呢。”

    我见了他,总想起父亲提起他落难时,那种惺惺相惜、兔死狐悲之感,忍不住劝他,这样的营生非是长久之计,问他和天镜门的事谈得如何了,以后如何打算?岳金筠却是个极明白的,说那边前儿还派了人过来,已谈得差不多了。说起他本也没有其他心思,在此地落草,也只为跟着他的这些兄弟能有口饭吃,不致饿死,倒不是真的就要为匪作乱,如今有了天镜门这条路,兄弟们以后有了正经营生,谁还愿做这个?自然都离了这行。

    我自是为他高兴,毕竟人的他的人多,且这行风险又是极大的。想了想,最后我向他要了纸笔,给华梓津写了封信,告诉他:“天镜门门主曾欠下我一个人情,,若是天镜门那边有什么为难你的地方,你就拿了这封信去找他们门主。想来他们也会酌情看待的。”

    我也知道自己此举或许有些欠妥,可能会让华梓津有些事不太好办,但他心中若是还能顾念我,我便愿为岳金筠求这个人情,我实在不忍看到他这样一个人,最后落得这般,看到他的结局,我总心中不安,就怕哪一日父亲也遭了张贤的毒手走上同样的路。

二 江湖种种 一百一十一 半路

    见到来人,我忙调匀呼吸,半闭了眼装睡。

    打火石的光才熄,来人已到了床前,轻笑一声,伸出两指,向我指来。我立时睁了眼,翻身下地避开,嘻嘻笑道:“想不到鼎鼎大名的寒江雪柳竟有这嗜好,夜班三更的摸到人家小姑娘的房里来。我可听说不管江湖女子,还是闺阁千金,见了雪公子,俱都神魂颠倒,仰慕不已,多有拜倒在公子脚下,以身相许的,怎么今儿寒剑公子又是这番行径,难不成没有看得上眼的?我祁檬誉虽自信并非容颜丑陋之辈,却也还有几分自知,远远称不上绝色,实是不知公子这是何故?”

    寒江雪柳也不生气,只冷冷抬眸,眯了眼哂笑:“小丫头不知死活。我看这回还有谁来救你,杀了你,姓华的还能将我杀了不成。”

    见他果然动了杀心,在他手上我是全没有胜算的,心中不由着急,脸上却不敢显露丝毫。一面心中暗自思量对策,一面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小心提放。不由暗叹倒霉,竟在半路上遇上了这尊瘟神。

    “你快走,我替你顶一会。”正自着急,就看到红姑从床上一跃而起,飞身过来。

    若是别人,合我二人之力,或许能将其制服,可面对寒江雪柳,想都别想,他不仅武艺高,心思诡异,手段毒辣,只怕手中各样暗器毒药也不少,没得连累红姑送命。此时之计,走掉一个是一个,想到此处,我忙忙的悄声对跳过来的红姑附耳道:“姐姐这回定要听我的,就是再加几个人也不是他的对手。待会我把他引出去,你回紫御城等我,若是半月之后我还不回,你就和我父亲母亲说,我在天镜门,一时不回府了。再去找天镜门门主,让他想个法子骗过我们府中诸人。此时要紧,姐姐千万记住,便是死了,我也感念姐姐的情。”

    说完就要推开红姑,谁知红姑却不肯,还要说什么,寒江雪柳却欺身上来,我急得额间起了汗,对着红姑使了个眼色,冷笑着对寒江雪柳道:“别以为我怕了你,谁杀谁还两说呢。这屋子太小,施展不开,你若不怕,咱们出去比试比试如何?”

    寒江雪柳又怎会把我放在眼里,只清冷的回应一声:“到哪儿你今儿也逃不出生天去。”

    我早已提起一口气,轻轻一跃,从窗口跳了出去,见寒江雪柳随后跟来,便提气迈步,望客栈外边跑去。寒江雪柳也不急,只不紧不慢地跟着。知道在他面前是逃不掉的,到了半山间的空地,我停了脚

    步,笑着对他道:“我还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问明白了?”

    他静静的站立在一旁,漫不经心的轻声道:“说来听听。”

    “你为何要杀我呢?就因为那件东西?”我仍是笑嘻嘻的。

    “你说呢?”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看他又眯了眯眼。忙又笑道:“我猜呢,一是为那东西,还有呢,像你这样大名鼎鼎的人,向来只有欺负别人的,肯定觉得是我抢了你的东西,心中生气,脸上也挂不住。可那东西你也是从别人那抢来的,本就不是你的东西,你抢得,别人自然也抢得,况那东西原也是我们先得的,是你抢了我们的。再有了,此时那东西已不在我手上,你就是把我杀了,大卸八块,东西也拿不到,你说是不是?”

    “哼。”他只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我又对他笑道:“你看呀,杀了我,你也没得什么好处,说不定我的家人朋友气愤难平,会花了钱,找各种江湖杀手找你麻烦,以你的身手,他们虽然不能伤到你,但总被人盯着,也挺麻烦的是吧?而且以天镜门门主和我的交情,他也不会连我被杀都不管的,你以后要是想出门做些什么,像是找个美人儿解闷,寻家美味的酒楼逛逛,也多有不便。”顿了顿,我又说到:“不然你看这样可好,你呢,让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从此不再为难我,我既活着,总还能做几件事,你有些不方便做的事,我也能帮你去做,加上还有天镜门门主这样的朋友,你以后想做什么事,岂不是方便多了?你想想,我这主意如何。”

    “听着很是不错,说得我差点就心动了。小丫头,我还真是小瞧了你,想不到你还有这口才,生死关口,还能有这份镇定从容。只可惜你遇的是我,我可不是三言两语就叫人哄得晕头转向的。”

    “那你想怎样?”我也笑不下去了。

    “我不早就说了么?想要你的命。”

    “哈哈哈哈”,我哈哈大笑,继而冷笑道:“寒剑公子也太过自负了吧,说要我的命,我便要引颈就戮么?哼,想要我的命,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说完不再多话,举剑就向他刺去。

    近段时间,我的武艺稍有进益,却还不是寒江雪柳的对手。一百多回合之后,我已渐渐不敌,被压得几无还手之力。想着红姑他们如今已远离了险境,我也无甚担心,大可放手一博。

    想到这里

    ,我运起清心决,全身气息自然流转,劳累和疲惫顿时消除不少,忙专心应对,手上动作加紧。寻机悄悄摸出藏在身上的药,又趁他不备,一把撒出去。

    今晚没有月亮,却有满天星光,山间也不是很黑,有微微的风吹来。

    微光中,寒江雪柳没有中毒后的僵硬和迟滞,看来没中我的毒。我心中一紧,不再隐藏实力,倾尽全力,却也奈何不了寒剑公子。

    怕再这般拖下去,我真要死在他手上,狠狠刺出一剑之后,提气飞身往山林深处而去。

    身后有寒剑公子穷追不舍,前方枝繁叶茂,虽能偶尔隐藏身形,然山路实在不好走,很是耗费体力。我身上本就只穿着薄薄的外衣,如今叫树枝挂的破烂不堪,这样也不是法子,就是逃得性命,也不能见人的。眼见寒剑公子就要追上,我把心一横,也不跑了,对他说:“要杀便杀吧,我不跑了,你也别追了。”

    寒剑公子见我真的不动,停在我两步之外,说道:“为何停下?还有什么招式,都使出来吧。”

    我看着他笑:“什么招儿在你面前也不顶用,你要杀便杀吧。”

    “算了,你还有些用处,一剑杀了倒也可惜,不如留着以后还有用。”他漫不经心的说。

    “你终于想明白啦?”我问。

    “嗯,想明白了。”他随口答道。

    “那你可想好了,要我给你做什么事?”我又问。

    “暂时还没想好。你身手还不错,用你杀人也是极好的。”他淡淡说道。

    “没听说你杀过什么人,你要我给你杀什么样的人呢?”我忍不住又问。

    “我一般不杀人,你就帮我杀几个女子吧。”还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

    “啊,为何?有女子得罪你了?”我很是诧异。

    “嗯。”他依旧是面无表情。

    “因为什么事得罪你啦?”我实在好奇的很。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看到她们,既麻烦又恶心,你杀了她们,正好清净。”看他的样子,像是在讨论今晚夜色如何一般。

    “哦,知道啦。”我心中自觉无趣。

    “还有,你以后就跟着我吧,免得那些女人们凑过来反胃。要是再有人往我跟前凑,直接杀了吧。”看着他仍旧一副温文尔雅,玉树临风的温润公子模样,我心中盘算:还是想个法子早些离了他才好。

二 江湖种种 一百一十二 姑嫂

    寒江雪柳举步就往山下走去,见我仍站着不动,不耐烦的回头说了一句:“怎的还不跟上,这般没有眼色,没给人做过侍女么?”我瞪了他半天,心内说道:自来只有人伺候我,何曾伺候过人?却终是没说出来,气鼓鼓地跟上他。

    下了山,我只得对他堆了笑道:“公子,你看我这衣裳都这样了,也不能再穿了。不如你且等等,我还有衣裳留在客栈,先去客栈换身衣裳可好?”

    寒江雪柳向我瞧了一瞧,脸上闪过一丝嫌弃,似有不耐的道:“快去快回,我的耐心向来有限。你可别想着再耍什么花招,我既能找到你一次,自然还能再找到你两次、三次,给我老实点。”

    看他这么一副俊俏摸样,说出来的话却是这般冰冷霸道,实在让人对他喜欢不来,可惜了这一副好皮囊。

    我回他:“放心吧。或者你跟我一同去客栈也成。”

    他自然没有跟着我,只在原地等,说只给我半个时辰,若到时还没回来,再和我算账。

    为了不耽误时间,我提气,飞身下山,很快回到客栈。院中的车马都还未动,伙计们也都还睡着,只我和红姑的屋子空着,门还是从里面锁着,窗扇大开,屋内凌乱不堪。

    我忙忙的换了身衣裳,点上灯,又把剩下的几身衣裳带上,在桌上给客栈老板和红姑他们各自字纸,才要离开,却又听到窗外传来声响,有人向这边来了,且轻功较,不由朗声笑道:“怎么,还怕我跑了不成?到底还是跟了来。”

    转过身来,就看到红姑从窗外进来,我喜道:“姐姐,你还在吗?怎么没走?”

    红姑上前,也不答话,只把我端详了端详,问我:“怎么样?你还好?那人可为难你了?”我笑道:“没有没有,你放心。只是我答应了那人,要跟着他一些日子,你先带伙计们回去。只是还要烦你给我们府上带封信,免得家里人不知底里,为我悬心。”然后又找了纸笔,匆忙写了封家信,交给红姑,嘱咐她:“你也别说漏了,只说我遇到故人,受人之托,帮着办几件大事,因推脱不过,只好领命的。”想想又对她道:“天也快要亮了,你还暂在此住着,明儿一早就回去,也别派人打听我的事,免得不知道底细,惹了事可就不好了。好叫你知道,夜里那人,就是江湖中顶顶难缠的寒剑公子,之前和他有些官司还没完结,他如今要我跟着他做几件事,我一时也摆脱不得,只好从长计议,以后寻了机会再说。你也别担心我,他倒也不很为难我。我这就去了,你也别在伙计们跟前露了行迹。”交代完,别了红姑,自去跟了寒剑公子。

    寒江雪柳带上我,一路上一会往北,一会往东,一会又往南,也也不知要去往何处,全无章法,像是在外游历,又像是在找什么。我也不多话,只管跟着他。

    只是他那一副身姿容貌,到了哪里,多会生出故事。住店、吃饭,常能引的陌生女子偷着看,有胆子大些的,或派了人来说话,或以咳嗽、娇笑、呼奴唤俾等等行径来引得他瞩目,或有直接家人奴仆直接拦了他的,说有东西丢了问他的,好在他身手不凡,那些人自然是留不住他的,遇上实在不好横来的人家,便拿我来挡,说什么我家这个小娘子是个醋坛子,手段又狠毒,出门不敢招惹别家小姐云云,我却只得配着他的话。

    有一回,晚间借宿在一个山间猎户家中。那户人家只有一儿一女,男儿十八,已娶了亲,女孩儿年方十五,还未出嫁。

    我们投宿后,那家十五六岁的媳妇,拿眼不住的在寒江雪柳身上不住的睃来睃去,殷勤的问东问西,一会送个蒲扇,一会送个茶汤,一会又送来几样酒菜,送来之后只不走,劝他尝一尝味道可好,还要在一旁陪饮。寒江雪柳也不说话,只盯着我看,我只当没看见,他连连咳嗽几声,我也当没听见,后来干脆说:“天儿太热,我先出去透透气。”就要逃出去。还未跨出房门槛,寒江雪柳已向我冷冷哼道:“娘子,你可是认真的吗?”我终究是慑于他的阴狠手段,只得撤回来,冷着脸,硬着心肠赶走了那个小娘子。

    这边才赶走了小娘子,那边小姑子又来了。我一开门,就见那她一手中捧着一碗香喷喷的吃食,一手还拿有一瓶浊酒,看到桌上之前放的酒菜,愣了愣,红着脸,偷瞧了寒江雪柳,生如蚊蝇的讷讷道:“原来是嫂子来过了。”我见寒江雪柳看都没看她一眼,她把东西放在小圆桌上,向寒江雪柳身旁挪了挪,见他没什么反应,又低着头挪了挪,我看着有趣,便笑道:“是啊。才刚令嫂子说,我们来的不巧,你们都吃过了晚饭,家里也没什么好待客的,还好藏了些东西,就现做了,你嫂嫂也太客气了,我们已说尽够了,不用再送来,怎么又送了这些来?”那女孩儿又红了脸,屋内烛火虽暗,却也看得清楚。

    飞快地睃了寒江雪柳一眼,低低的道:“这时我做的,的哥哥快尝尝,我做的好,还是嫂嫂做的好。”

    寒江雪柳至始至终都没看她姑嫂二人一眼,见我看着他偷偷的笑,冷冷的瞪了我一眼,我忙收敛了笑,向女孩儿道:“多谢,你先回吧,有外人在,我们公子不好吃的。”那女孩儿期期艾艾地出了门,我实在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寒江雪柳拎起桌旁蜷着的一只猫就向我丢过来,我轻巧的躲过。因实在是有些饿了,吸着鼻子闻着桌上的菜香,向他道:“真香呢,你要不要吃一些,我可忍不住了。”看他没什么反应,也顾不得许多,拿起筷子,先尝了一块那女孩儿送过来的那碗,味道不错,果然是猎户之家,山间也为,即使没有什么佐料和烹饪技巧,原汁原味也是胜过很多大师傅的手艺。再尝了那做嫂子的几样菜,不论荤素,也都是山间野味,还有风干的、腌腊的,倒也齐全,配上山里人自酿的酒,直吃的我好不快活。

    寒江雪柳先是有些不削,后来见我吃的开怀,便狐疑的用手随意拈了一块,嚼了几下,咽下后又拈了另一块,还要再吃,瞟了一眼桌上,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看向我道:“你用了我的筷子。”

    我瞧了瞧手中的筷子:“没呀,我只用过这一刷个筷子。”说着话,瞧了一眼桌子,竟然没有其他的筷子了,再看他还沾着油腻的两根手指,口中的菜也忘了嚼动,还差点呛到了。

    一面连连咳嗽,一面拿筷子指着他笑:“只有一双筷子呀?你还是用手拿吧,反正已经沾上油了。”

    “筷子是给我准备的。”他面无表情地说着

    我一愣,笑得得快喘不过气来,半晌才顺过气,停下笑:“我都用过了,要不给你?”

    他看了看拿在我手中的筷子,伸了手过来,我又愣了愣,才试着把用过的筷子递过去。他一把拿去,折了两段,丢下我用的那段,拿着另一断,吃了起来。我看着,无奈肚子实在饿,对着菜香,只觉更饿,只得捡起那两段筷子。

二 江湖种种 一百一十三 抵消

    一顿饭吃的倒也畅快,唯一不足之处,便是对着一个风度翩翩,气度优雅,却眼神冰冷的公子,不时承受激射过来的冰刀,只是这几日下来,我 已见惯不怪,只当没看到。

    次日早起,这对姑嫂更是殷勤,待我们坐下,两人盛好了早饭,送到我们面前。只是那小姑娘一面把碗往寒江雪柳面前放,一面又忍不住要瞧他,没注意到旁边放的一把木头围的椅子,绊了一下,险些把一碗滚烫的白米粥泼到寒江雪柳身上。我接过那个嫂子端过来的粥,就着桌上那盆看不出是什么的咸菜糊糊,吃的倒也清爽入口。

    吃了有半碗的样子,有些疑惑那粥味道有些不对,到底哪里不对,又尝不出来。再吃两口,那感觉更强烈,于是拿筷子把碗里的粥一搅拌,才看到碗底的粥气味难闻,粥也不是白的,竟还看到几颗老鼠屎在里面,不由胃里一阵翻滚,慌忙丢了碗,“哇”的一声,把之前吃下的粥全都吐了出来。

    两位老人家似乎不知我为何这样,也丢下碗,赶着问是不是吃不惯这粥菜,或是身子不快活,又问会不会夜间风吹了肚子,着了凉。那对姑嫂看着,嘴角却有忍不住的称意笑容,只看着我不说话。

    寒江雪柳也停了筷子看向我,我只冲他摇摇头,冷声道:“无妨,是我矫情了,不过几颗老鼠屎罢了。”

    他拿过我的碗,瞧了瞧,没说什么,接着吃他的饭。

    我胸口的气直往上涌,就要发作,那老丈已冲老婆婆道:“你可是老眼昏花了,怎么米里有老鼠屎都没看到?你看把小娘子折腾的。小娘子是娇贵人,你也不仔细着点。”又向我陪笑:“小娘子别见怪,我家老婆子年岁大了,手脚就不利索,眼神也不好。我们山野人家的,家里老鼠、刺猬,还有蛇虫什么的,多的很,不干不净的,我们是粗糙人,习惯了。我这老婆子越老越糊涂了,只当你是和我们一样的人。”又对他儿媳妇子道:“还楞站着做什么,快,快换了干净碗,给小娘子再新盛一碗来,可要看仔细了。”他那儿媳妇应了声,就要去,寒江

    雪柳却轻声道:“不用给她盛,你另拿了碗再给我盛一碗来。”神态轻柔,语气温和,全不像对我时的冷漠嫌弃。

    那媳妇子应了一声,就要去,小姑娘却忙忙赶上前道:“嫂子,你去吃饭,我来盛粥。”几步上前,把她嫂子挤到一旁,另拿了干净的碗,盛了一碗粥递过来,寒江雪柳却并不接,那小姑娘只得放到他面前的桌上。寒江雪柳从碗中拨了些到自己碗中,把那剩下的大半碗粥向我面前推了推,略有些嫌烦的道:“吃这个。”我压着心中不快,端了碗,忍不住凑上前闻了闻,这回倒没有什么异味了,又把碗里的粥翻搅了个遍,也没见有什么,不由瞅了瞅那对姑嫂。那媳妇子只冷冷的等着我,小姑年却对我眯了眯眼,像是示威。我心中冷笑,如今就连这样的人也能欺负到我头上了,我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好欺负了不成?又想到这都是因为寒江雪柳,便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却正好被他看到,冰冷的眼神闪了闪。“吃个饭,也这样多事。”他似乎是在嫌我多事,我气的直想把碗里的粥兜头兜脸的卡过去,可惜也只好这样想想而已,还是默不作声地吃了碗里的粥。

    饭后,我想着也该上路了,寒江雪柳却要我跟着他出去一趟,衣裳包袱都没带,放在那老丈家中。

    不知又有什么事,我也不说话,只跟着他走。他也不上大路,只望山林间去,打了两只山鸡,两只兔子,甩给我,就回了。

    回去他也不说话,只看着我,我只做不见,他却仍是冷冷的向我道:“给两位老人家送去,算是抵还昨夜借宿还有招待之情了。”我有些不确定的瞧着他道:“你莫不是真的看上了他家的女孩儿吧?这一路,我可没见你惦记过欠了谁的情呢。”

    “真是愚钝至极。”本来就阴沉的脸,此时却更冰冷了。我却不明白他为何又变脸。不过想不明白也就不用再耗费心神想了。

    进了屋,他还是不说话,我只得在他如刀子一般的眼神中屈服,笑向老丈和老婆婆道:“昨儿多亏了二位收留,这才没又露宿荒野。我们这就要走

    了,这是刚从山上打的,就当是给老丈和婆婆的谢礼了。多谢关照。”然后就要告辞。两位老人很是高兴,正说着,老人的儿子从附近的镇上回来了,那姑嫂两位也过来了,见我们要走,很是有些不舍。

    又走了七八日,到一个繁华之地,逛了半天之后,便寻了个大客栈住下。用了晚饭,寒江雪柳要我收拾一番,雇辆车跟他出去。

    “去笙箫在耳。”寒江雪柳说了个地方,那赶车的下瞧了我半晌,这才面色怪异的赶马驱车。待到停马下车,看着便挂各色灯笼,如蓬莱仙宫一般的“去笙箫在耳”,我才恍然,原来这是一处青楼。看着如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一般的寒江雪柳,我心中实在难掩好奇,似乎对各种风格的女子都不屑一顾,却原来好这一口,也是难怪。心中想着,不由跃跃欲试,想着一会看到他被青楼女子围绕,左右拥抱的样子,定会叫人大开眼界,叹为观止的吧?

    “想什么呢?还不跟上?”身前响起他不悦地声音,我忙忙的收了笑,快步跟上。

    果然,还未进门,门口迎客的几个年纪大些的已直直的瞧了过来,就连后来过来的老鸨子也盯着他说不出话来。知道我连咳了两声,问:“还有没有清净些的房间了?”老鸨子才回过神,笑盈盈地应了声“有”,亲自带我们到了后院的一间屋子。一路上不时见到楼内的姑娘和来这里的客人,眼珠不错的看过来,有几个人因只顾着看,撞上人的,撞了柱子的都有。

    进了屋,寒江雪柳就要打发走老鸨子。我忙问他:“你不要找几位姑娘看看?我看着地方不错,客人又多,生意这么好,想来姑娘也定是不错的。”他却冲我冷笑道:“不想你还有这嗜好?也罢,你要是看中了哪位姑娘,自个找去。只是没洗净胭脂味,可别回来。”我看看站在门外廊上候着的老鸨子,想着大约是他不好自己叫姑娘。于是对他悄声道:“你说说,要什么样的,我去找了来,只说是我要的,绝不会让人知道是给你找的,你只管放心好了。”说完还对他一笑。

二 江湖种种 一百一十四 师妹

    “你这丫头,脑子里成天都想些什么?若再胡说八道,小心我给你好看。”看他本来还不错的脸色,又阴了下来,我只好闭了口,不再多说,按他的意思,要几样精致的酒菜,打发老鸨子出去。

    来时天已黑了,此时早过了晚饭时候,肚中正饿着,等酒菜送了来,更是饥肠难耐。看寒江雪柳的样子,却并没有动筷子的意思,我忍不住问:“公子,再不用,菜就凉了。”

    “急什么,再等等。” 他对着棋盘,眼神都没动一下。

    我只好抚着肚子,眼巴巴地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菜。直等的热气都快没了,忽听有人敲门,我忙拿眼瞧着寒江雪柳,他淡淡的对我说了句“去”,仍就自个一人下着棋,不再多看我一眼。

    开了门,竟是一个装扮怪异的女子,一身土纱衣裙,胳膊上自肘至下,皆是裸露在外,小腿也裸露着,一双半皮半棉布鞋子,也没绣花,脚背都露在外面,头上左一根右一根编着满头的辫子,面前和两鬓都散乱着。面色黑黄,鼻梁高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四处乱转。看着比我也大不了三四岁,从装扮上也看不出是否出阁。我诧异道:“姑娘,你……”后面的话还未出口,那女子已扭身进了屋,我好奇的跟上去。

    见到寒江雪柳,她不像其他女子那般发愣,而是甜甜的笑着,稔熟的招呼:“柳师哥,你的脚程好快呀,我紧赶慢赶的,这才撵上你。”挪了把椅子,就坐到寒江雪柳对面,专注的看着棋盘。

    原来是寒江雪柳的师妹,原来这一桌菜是为她准备的,难怪不让我动呢。正想着现下是不是可以动筷子了,寒江雪柳已指了我,对女子轻声说道:“怎么才来,快吃饭吧,她早饿了。”那女子瞧了我一眼,转过头去问他:“你说谁饿了?她吗?”

    寒江雪柳早站了起来,到桌边坐下,对她轻轻笑道:“她比你还能吃,早就嚷着要吃饭了,若不是我拦着,这时候也只有些剩的了。”似是不知这话听在我和那女子的耳中,是何等讶异。

    “柳师哥,她是谁呀?”那女子上上下下打量着我,问。

    “哦,她跟着来我服侍的。”寒江雪柳看也没看我一眼,笑着柔声道。

    那女子见他已落坐,便在他旁边坐下,他却起身坐到她对面,指着二人之间,他原坐的椅子,对我说道:“你过来,坐这边。”

    我刚坐下,筷子都没拿到手,寒江雪柳又对我道:“给我们斟上吧。”我只好不情不愿的照做。他却已对那女子道:“尝尝这酒如何。”

    那女子端起杯,轻尝一口,品了一品,一仰头,把剩下的一口喝完,我忙又给她斟满。寒江雪柳也跟尝了一口,慢慢的夹了菜来吃。我也忙拿了筷子,还没夹呢,那女子又一口喝光了,我只装作不见。那女子向我瞧了瞧,见我不理会,瞧了瞧寒江雪柳,笑道:“这酒确是不错,我爱喝。”又向我道:“再给我斟上。”我见寒江雪柳对她笑得如三月的阳光,想了想,还是给她斟上,又把寒江雪柳的杯子满上,正要放下酒壶,寒江雪柳指了指我面前的空杯,道:“你自己的怎不斟上?”

    “哦,我酒量不行,也不爱喝酒。”我忙陪笑说道。

    “又不要你喝多少,他家的酒也和别出不同,你尝尝看。”

    “我还是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可把我饿坏了。”

    “柳师哥,你管她做什么。我最见不得大宇的女子,总是扭扭捏捏的,整日里装腔作势,一点也不爽利,就连说个话,声音都跟蚊子似的,走个路,蚂蚁都怕踩死。哪像我们北冥女子,个个不输男子。”我拿起筷子,看也没看她,夹起一块豆腐塞进嘴里,软香嫩滑,很是美味,不由食指大动,专心品尝,也不去管她嘴里都说的些什么。

    今晚的菜果然都好。汤汁红郁的三笋荟野鸡,野鸡香醇,三笋鲜美,只闻着香味,就能吃上三大碗饭。荷叶卷三丁,碧绿的荷叶,铺在甜白磁盘内,炸得金黄的兔丁外酥里嫩,鲜嫩甜脆的荸荠丁,白润如玉,指甲盖大的樱桃酸甜可口,更难得酱汁香浓,一同又都铺在荷叶上,很是好看。鸡丝银耳嫩滑、爽口,清脆不腻,红梅珠香色泽明亮,鲜香清爽。另外还有明珠豆腐、百花鸭舌、酥炸腰果、杏仁

    佛手都还罢了,再就是一盆此地有名的胡辣汤,说是此汤酸辣酥麻,来这儿的人若是没尝过,等于是白来一遭,且因食材只产于当地,别处做的味道便又不同,因此很有些名头。

    我正埋头吃得起劲,听那女子略带不满的声音叫我:“别顾着吃啊,快给我斟酒。”鼻子里哼了声,又说道:“没吃过呀,饿死鬼似的。”又对着寒江雪柳道:“柳师哥,你不是说大宇的女子都是中规矩的吗?这都什么人呐,我看还不如我们家的奴才呢,也不知道她哪里有规矩了。”

    我心中愤愤,又想着不管动手还是动口,只怕都不是二人的对手,只得压着气,装作没听见,拿碗去舀桌上的胡辣汤。

    “柳师哥,你看她,我让她给我斟酒呢,她竟然不理我。”一面瞪我,一面向寒江雪柳撒着娇。

    我依旧没理他,只专心喝着碗中的汤。

    “别闹了,好好吃饭吧。”寒江雪柳瞟了我一眼,优雅的夹着一块野鸡。声音平静。

    “听到了吗?柳师哥让你别闹,快给我斟上。”不同于对着寒江雪柳的娇笑亲昵,那女子冲着我恶狠狠的说。

    “你手脚健全,又不缺胳膊少腿的,自己不会倒酒吗?”我面无表情地冷声回道。”

    “你,你不过是一个服侍人的奴才,敢这样对我说话?今儿不教训教训你,你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了。”说着拿了筷子就向我面上戳了过来。

    我早忍了一肚子的气,正没处发,见她动了手,正好动手。微微一让,避开筷子,手上早动起来,面前的半碗胡辣汤向她面上飞去,虽被挡了大半,却还泼出了好些,正泼在她脸上,滴滴答答顺着脸颊、下巴往下。

    见这样,我倒看着她愣了。没料到,寒江雪柳的师妹,身手竟和他相差这么多,连这都躲bu过。而她许是没料到我竟会拿汤泼她,半晌才惊叫着跳起来,拉着寒江雪柳大叫:“柳师哥你看,她竟敢拿汤泼我。”

    “够了,别闹了,都成什么样了。”寒江雪柳扫了我一眼,面对着我沉声道,似是有些恼怒。

二 江湖种种 一百二十五 祭拜

    我一直用眼角盯着他,就防着他维护自己师妹,对我出手。见他虽没出手的意思,却一个劲的责怪我闹,心中不免气愤难平,也不怕他们一同合力对我,愤愤然道:“我闹什么了,我答应跟着你,可没答应被人如此欺负。今晚无端叫她这般羞辱,我可曾多说什么了?连辩解一句也不能够么?她若不先动手,我又怎会动手?既动了手,技不如人,怪得了谁?不过仗着有你撑腰罢了,谁稀罕。有本事和我打一场,别找人帮衬。”

    那女子气哄哄的瞪着我,拉着寒江雪柳的胳膊不撒手,扬起脸,直瞅着寒江雪柳的眼睛,说道:“柳师哥,你看她……”话未说完,寒江雪柳已冷声道:“雪妠,我叫别再闹了,听不懂吗?”

    那女子愣了愣,一脸委屈的样子,问:“柳师哥,你竟为了一个侍女凶我?”“雪妠,你今晚确实有些过了。”寒江雪柳脸色有些冷。

    “柳师哥,你真的为一个侍女责怪我吗?我们从小一同长大,情分竟不如一个小侍女。你看她,长得没我好看,家世也赶不上我,你怎么能为她说话呢?”那女子声音已有些呜咽。

    “雪妠,我早和你说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不然,我此生便不再见你。”寒江雪柳面色沉静,语气平和。

    “柳师哥,你果真是为了她。她有什么好的,竟让你不顾多年情分,对我这般无情,我定要你后悔今晚的话。”

    听他二人的话,我一时愣在当场,不知如何反应,只想赶快躲开才好。

    就见那女子说完,顺手拿起桌上的筷子,就对着自己插去。我吓了一跳,忙上前抓住,那筷子已划破了脖颈,瞬时间通红的血便流了出来。我忙查看一番,幸而只是表皮擦破了个口子,没有伤到要害,向着寒江雪柳道:“没事没事,没伤到要害,包扎包扎,上些药养养就好了。”那女子却奋力把我一推,恨恨道:“滚开,我不要你假好心。”

    我讪讪的站起身。寒江雪柳却冲我道:“你别管她,她既要作死,随她去吧。你可吃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歇了。”

    这是什么话?人都伤了,怎可就这般不管?但看到寒江雪柳已站起身,向门口走去,我只得急急从怀中掏出小小的一个瓶子,并两块普通的帕子,放在桌上,对那女子道:“这是外伤药,涂在伤口上,拿帕子包了,几天就好了。记得在好之前别碰水,不然就会留疤的。我走了,你自己小心些。”

    回头见桌上的菜还有不少,又忙忙的包了些带上,这才去追寒江雪柳。

    “怎么这么慢?”寒江雪柳问道。

    “我还没吃好呢,看桌上还有没吃完,我就带了些回来吃。晚上要是饿着肚子,我是睡不着觉的。”我偷瞧着他的脸色,呵呵干笑着。

    “我还以为你给她留些什么呢。上回可看到你临走的时候,偷偷给在粥碗里放老鼠屎的姑嫂俩,留了些东西呢。”

    我呵呵笑着不好接话。没想到上次在那对姑嫂身上留了点痒痒粉、喷嚏粉,还有些怪味粉,他竟都知道。好在这回没给他那师妹身上撒这些,不然他怕是要找我算账了。

    “我给那老丈留了几包驱赶蛇鼠蚊虫的药,公子连这个都记着呢。”我笑着,没敢看他的眼睛。他微笑着瞧了我一会,倒也没说什么,只叫我打水来服侍他梳洗歇息。

    “我只答应跟着你,帮你杀人的,可没答应做这些。你若是缺人做这些,随便找个姑娘,我想她们都很愿意做的,就是你那个好看的师妹,也会愿意的,何苦又来折腾我。”我把从笙箫在耳带回的吃食放到桌上,闷声道。

    他回头又瞧了我半晌,轻声道:“好好的,今晚怎么闹起了脾气?”

    “我哪敢在公子面前闹脾气啊?”我强装了笑脸,回道。

    他也不再说什么,回房自己舀了水梳洗了,隔着房门又对我说道:“那菜都凉了吧?叫小二拿去热了,别吃坏了肚子,没得闹腾我。”

    “无妨,这天气还冷不到这样。”我说着话,已吃了起来。

    自打跟着寒江雪柳,夜间也不用担心遇到什么危险之事,因此一夜好眠。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我只得起身,略微收拾一番,去开了门。是寒江雪柳的师妹,那个叫雪妠的姑娘,见我开了门,一声不响的闯进了屋。我见她这样,说了声“你师哥住那边屋子”,便不再理会,叫小二送了水进来,便回自己的屋子,打水梳洗。

    听到她进了寒江雪柳的屋子,两人在里面说了好一会子话,后来又是雪妠的叫嚷,摔了门哭着走了。

    好一会,我才悄悄地把门开了条缝往外看,却正对上寒江雪柳冷冷扫过来的眼光,忙又关上了,还是听到他冷冷的叫了声“出来。”只得慢慢的开门出来。

    “我可什么也没听。”我忙说道。

    “无妨,她会这样,也是我之前没说清楚,叫她想岔了。”依旧是平静的声音,听上去却让人觉得冷。这样的事,我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噤声。

    饭后跟着他,买了一堆东西,去了离这里有大半日路程的一座山上,祭拜他的一位故人。这是座一点也不起眼的小山,看不到人烟,却胜在无人打扰,倒也是个清幽的好地方。

    “这两天我们住的地方,我很小的时候,常和师姐来逛的,她家就在那附近。后来那里闹瘟疫,师姐的家人都没了,等师姐知道赶回去,村里人竟都死的差不多了。师姐回来整日里伤心,也无心习武。那时候师妹因年纪小,嘴又甜,练功不怕吃苦,家世也好,不时送些东西来,我和师傅都喜欢她。偏偏她不喜欢师姐,我们只当她是小孩心性,大些就好了,也没多想。后来师姐总是暗地里,做出一些让师傅不高兴的事来。师傅便渐渐不喜,加上师姐自家人亡故之后,话也变得很少,师傅说她什么,她也不说话,最后犯了师傅的禁忌,师傅要赶她下山。我觉得那事不大像是师姐能做出来的,晚上趁着师傅不在,想去找师姐问问。哪知道却听到师妹和师姐说话,那时我才知道,那些暗地里惹来师傅不快的事,竟都是师妹做的,究其缘由,却因我而起。我本想去告诉师傅,把师姐留下来。却听师姐对师妹说,她知道那些事是师妹所为,没把实情说与师傅,是知道师妹对我的心思。师姐说自己是不祥之人,出生的当天,祖母就离世,周岁时,二叔家糟了强盗,一家七八口人都送了命,五岁时,哥哥上山砍柴,再没回来,又一年,两岁的小妹又溺水而亡,周围的人说她命太硬,克死了家人。家里这才把她丢弃在山上,幸而被师父捡回来,可最终家人也没幸免,如今就剩下她一人。师姐倾慕于我,却又怕于我有妨碍,把心里的情意死死的压着,丝毫不敢表露。此时若能下山,却是她心中所求,既可离了我们,免得我们身受其害,又免了日日与我相见,心中煎熬。”说着,眼神落寞悲凉,拿了地上放的酒壶,也不用杯子,对着壶,咕咚咕咚喝了有半壶的酒。

二 江湖种种 一百二十六 接连

    “她这般说,我也不好说什么,更不好现身相见。我只想着,等我艺有所成,再下山找师姐也不迟,谁知,等我下山找到师姐,她却已病了大半年,早就灯枯油尽了。我依了师姐的意思,把她孤身葬于此地,只望不再妨碍他人。这些年,每到师姐的祭日,我都要来瞧瞧她,陪她说说话。”看着脸上很少有情绪的寒江雪柳,此时眼中竟滴下泪来,我心中竟也堵得慌,一面感叹他这样的人,也有这般悲伤的心事,一面又替他师姐伤心。

    “我与师姐自小一同长大,师姐待我,既如母姊,又如师友。我虽对师姐从无男女之情,可她若还在世,我娶了她为妻也无不可。”说着又咕咚咕咚大口喝着酒,却因正伤着心,加上喝得猛了些,呛得不住的咳嗽,酒也洒了,衣裳前襟湿了一片。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寒江雪柳,颓然坐在铺满青黄草色的地上,更显孤寂落寞,死气沉沉,叫人不忍看下去。我忍不住上前,替他轻轻拍着后背顺气。

    他还在说着师姐妹的那些事,不知是那酒性太烈,还是他伤心之故,没一会竟是醉了,有些胡言乱语起来,最后竟倒地睡了 。好在此时虽已深秋,午后还有些微微的热,也不怕着凉。

    他这一觉直睡到天快黑了,若不是我怕他正伤心着,又喝了那些酒,受了凉只怕难好,才摇醒了他,还不知要睡到何时。想是酒还没醒,一副懵懂模样,问我这是怎么回事。我心中好笑,大略说了,他拍了拍头,模糊不清的嘟囔:“这会子,又没有马,可上哪里去呢。”

    因夜间走了大半夜,才回到客栈,次日雪妠又来,我如前一日一般,还睡着。雪妠见了,却一脸不高兴,冷着脸,一副怪我没服侍好寒江雪柳的样子,我也没理会她。她却要拉着我出去,说有话要和我说。

    我自然不怕她有什么算计,见寒江雪柳没说什么,跟着雪妠去了小湖边说话。

    正如我所料,雪妠说的都是寒江雪柳的事。问我是不是他家里的婢女,他家里可曾给他说亲,又说那晚不是有意为难我,只是想看看寒江雪柳会不会护着她,只想逼着他,好叫他早些说出娶自己的话。

    “ 我虽不敢和柳师哥比,可身手也不致那么差劲,连一碗汤都避不过。”她撅着嘴,皱眉道。“我家里已经在给我说亲了,我这也是急了。看到柳师哥待你好,这才故意试探

    。他若想娶我为妻,定会在话语间带出些意思来的,这样我再说出家里给我说亲的话,他定会上我们家去提亲的。哪知道他竟那般待我。”雪妠似是很委屈:“他要是再这般和我置气,等我嫁了别人,让他后悔去。”说着,眼睛已经红了。我想了想,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回去之后,寒江雪柳又是之前的清冷样子,见我进屋,什么也没问,只指了指桌上的一只瓦吊:“你还没吃吧?早饭捂在里面。”我端着碗,还是说了句:“你师妹说,家中在给她说亲,看样子,要不多久就要定下来了。”寒江雪柳看了我一样,淡淡说了句:“知道了。”再没其他的话。这两人看着像是置气,可又不像是有多少情意。

    寒江雪柳已经祭拜过他的师姐,今儿就要离了此地。

    算着时间,我离家已两月有余,家中那几处生意无人照料,也不知如何了,本来还想着能抽出来时间,去华梓津那逛逛,现在看来是不成了。

    这一日,我们走的官道,中午在路旁找了个地方吃饭,简单要了几个馒头,一盘牛肉,一个炒莲藕,一盆汤就吃饭。菜还没上来,看到官道那头有几骑人马向这边过来,马蹄踏起的烟尘,遮住了身后的路径。因吃饭的地方,是个只用茅草搭个顶的草棚,里面只摆了七八张桌子,坐进来,外头都看得清楚。随着渐行渐近的人马,虽看不清长相,却已能感受到不同的气息,这些人都是些有些功夫在身的。

    等人进了草棚,我向来人看去,竟是熟人!想到我如今是祁檬誉,又怎会认得他?就是认出了他,寒江雪柳岂不疑心?若叫他知道我的底细,日后要找来,岂不是大麻烦?因此,我忙扭了身子,背对着那人。

    一不会菜上来,我只管低头大口吃喝。远处却又有一人一马飞驰而来。马上人一身青衣,戴着斗笠,下马之后,坐到拐角的一张桌上,正面对着我,细看之下,却又是一个熟人。似是发觉了我瞧着她,他也向我看了一眼,又惊又喜道:“是你?”

    我忙向他笑道:“是我,慕容大哥,你不是回去了么?怎么在这里?”

    慕容鸣凤起身坐到我这边来,看到寒江雪柳,问我:“这位是?”我忙笑答:“这是寒剑公子。”正想着在此处怎可让人知道,他是云兆国慕容家的人呢?慕容鸣凤已笑着和寒江雪柳道:“原来是寒剑公子

    ,久仰久仰。某姓慕,名凤鸣。今日有幸得见寒剑公子,实是快慰平生。”“慕公子客气。寒某愧不敢当。”两人一番寒暄下来,慕容的饭菜也上来了,三人边吃边聊。

    不想那边坐的两桌人听了,竟有人过来对着寒江雪柳打招呼:“在下宇凌忌唐突了,请问公子便是寒剑公子寒江雪柳?久闻大名,可巧今日有缘得见,实在不忍当面错过,幸会幸会。”寒江雪柳忙抱拳还礼:“不敢不敢,过奖过奖。敢问,宇凌公子可是铭王世子宇凌忌?”

    “正是区区不名。”

    “原来是宇凌世子,雪柳久仰。”

    “这位是?”见到铭王世子过来,我便只埋着头喝汤。此时只觉头顶有数道利剑一般的眼光射过来,只得放下汤碗,见几人都望向我,铭王世子半张着口,很是讶然,寒江雪柳一脸深意,目光戏谑中略带讥讽,慕容却是满脸的茫然和探究。

    “咳咳,原来是铭王世子,咳,咳咳,久仰,咳咳久仰大名,咳咳咳,祁檬誉,咳咳,祁檬誉这厢有礼了。”我一面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一面向着铭王世子屈膝行礼。

    “怎么这么不小心,喝个汤也呛成这样。慢点喝,又没人和你抢,急什么。”寒江雪柳一面说着,一面还轻轻的帮我拍着背。

    “祁姑娘倒叫我想起一位故人,和姑娘差不多的身形,长相也差不多少。”铭王世子笑道。就觉寒江雪柳拍着我的手顿了顿,我故作不知,看向铭王世子笑道:“是么,若是有缘,檬誉倒想要见上一见宇凌世子的这位古人呢。”又细瞧了瞧慕容,笑着向铭王世子道:“我看世子和慕公子的身形倒也有些相像。”寒江雪柳也把二人瞧了瞧,点头附和:“确是有些相像。”几人又是一阵笑。

    慕容却向着我道:“女娃娃,你原来姓祁,上次见你,到如今也有些日子了,不想竟在这里又遇见了你,祁檬誉这名字倒也好听。”我向他笑:“我也喜欢这名字呢。我还有个哥哥,叫祁霄,你上回也见过的,他也说我的名字好听,还说,名字都是爹爹取的,怎么他的就没我的好。”说完又咯咯直笑,慕容也笑:“果真没你的好听。”寒江雪柳握着拳,抵在唇边,轻咳两声,铭王世子只微笑看着这些。

    这边说着话,已将几张桌子并作了一处,又重新要了酒菜,大家吃喝起来。

二 江湖种种 一百一十七 朱府

    闹哄哄的吃了饭后,大家各自认了路径,就要别过。慕容邀我:“得了闲,可别忘了去我们那逛逛,虽不及你们的繁华热闹,却也别有一种意趣。”我忙应下,郑重谢过。铭王世子却对我和寒江雪柳道:“两位若是没什么要紧事,倒可和我一同回紫御城玩赏一回,我也好做个东道,略尽地主之谊。”我不好答话,只微微笑着,寒江雪柳笑着回了:“寒某还有几件事未完,还要在外盘桓些时日,恐怕要忍痛佛了世子好意。来日方长,等哪日去了紫御城,再去叨扰世子。” 我也笑着道:“就是,我还记着世子说的故人呢,到时候可要见上一见。”铭王世子连连应好,于是大家各自散了。

    “不想你竟还认得慕公子那样的人。我看他可不是常人。”寒江雪柳看着众人早已不见了影子,轻声道。

    “之前见过一面,也还有些投缘。”我不敢多说一句,好在他没再多问。

    找了个繁华之地,寒江雪柳采买了东西,雇辆不起眼的马车,十多日后,到了一个山清水秀的边陲小镇,找个寒酸破败的小店住下,租两匹马,闲逛两日,又闭门歇一日,才说起要给一位世交长辈拜寿。我想着,既是要跟他去拜寿,须得扮作小厮。后来见镇中多有不顾忌男女之别,也多有闺阁打扮的年轻女子在外行走,也有年轻的富贵公子或带着丫鬟,或带着小厮在外逛的,男女之防在此地竟是无碍的。如此只需换身丫鬟的衣饰即可,倒也不必非扮作小厮的。谁知寒江雪柳却反给了我一套富丽堂皇的富家小姐衣裳。这些时日,我跟着他的,并没见他去过成衣店,也不知从哪里得来的。

    他虽也换了套新衣,却不见一丝奢华。给我的那身衣裳有些大了,换上之后,他淡淡的瞧了一眼,似乎不大满意:“雪妠的衣裳你穿着竟大了这么些。也难怪,她的骨头架子本就宽大些,也比你个头高。”我听了,却只想把这身衣裳从身上脱下来:“是你师妹的衣裳呀,你也不早说。我这就脱了还给她,免得又要找我麻烦。”

    “不必。穿上吧,别搞的自己真像个小侍女。这次还指望你帮我挡挡人呢。这次你若做得好了,我便放你回去,如何?”

    我想了想,跟着他我又做不得主,除了听他的还能如何,遂点头答应下来。“既这样,你还要再打扮打扮。我这里也没什么能用的。我记得那边还有家胭脂水粉铺子,去买些回来,

    先凑和着用用。”我自然也没有不答应的。

    不止胭脂水粉,就是钗环首饰也买了几样来,虽不贵重,样式却也新颖别致,打扮起来,也有了大家小姐的气度。

    到了日子,跟着寒江雪柳坐车去了位于镇子的另一头,一个高门大户的人家。门前一片空地,停了好些各样马车,门口竖了块足有两人高,色彩斑斓的大石,上面刻着龙飞凤舞的 “朱府”二字,门楼上挂着一对大红灯笼,上书大大的寿字,很是喜庆。门口迎客的家人,还有前来祝寿的客人,寒暄唱和之声,不绝于耳,倒像是进了繁华富贵乡中一般。

    朱府建于山脚,两面处于青山围抱之中,一面临水,南面正对着镇子,不止风景秀丽,气候宜人,更是个清幽雅静之所,很适合有年岁的人修身养性。

    直到跟着迎客的进了二门内待客的一个院子,才发现这也是个诗礼簪缨之家,屋子虽没装饰得多富贵,却胜在清新雅致。这时节别处大约只剩了菊花、桂花还开着,这院内,除了各色的菊桂,还摆着秋海棠、木槿、茉莉、龙胆之属,很有些姹紫嫣红之态。

    进了大厅,寒江雪柳和厅内几位显然是主家的男子略略寒暄,便对着端坐在上方正中,看上去有六七十岁的老者倒身下拜,口内说着“给老寿星请安,祝老寿星福寿绵延,百岁不老。”

    那老者端坐抚须,含笑点头:“雪柳也来了?好,好,这也有几年没见着你了,你们家老祖宗可还硬朗啊?你父亲你母亲可好?”很是亲厚随和。

    “老祖宗还好呢,一顿还能吃两碗饭,说是有机会,还要和老寿星下棋呢。父亲母亲也都好。”

    “家里都好就好。我们像你这般年轻的时候,你们家老祖宗也和你现在似的,一刻也坐不住,后来有了些岁数,倒也爱下棋了。你如今还是不肯回家么?孩子,听我一句劝吧,外头再好,也没家里好啊。你们家老祖宗只小我五岁吧?也是快八十的人了,就想小辈们围在身边,享些天伦 。你也不小了,今年还没娶亲?唉,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也不知都怎么想的,我也管不到你们身上,说多了,你们又嫌我啰嗦。不说了,不说啦,哈哈哈。”一把的白胡子飘撒胸前,面皮白净红润,说起话来,胡子一抖一抖的,一点也不讨人厌,反而十分有趣。

    “这个女娃娃是……”老者一双露着精光的眼睛看向我,

    我呵呵笑着,恭敬的拜了几拜道:“晚辈给老寿星请安,愿老寿星无病无灾,长寿百岁。”寒江雪柳已接着道:“她是我的一位好友,可巧遇到,便一同给老寿星拜寿来了。”老者细细瞧了瞧我,哈哈笑道:“好,好,欢迎欢迎。既是和雪柳一同来的,便留下来多住些日子吧,我们这山野之家,虽没什么好东西待客,粗茶淡饭还是供得起的。”又吩咐人给我准备住的地方。我见寒江雪柳没有推辞,便也不再推辞。一时厅中又来了客人,大家退至一旁不提。

    寒江雪柳对这里很是熟悉,跟着陪客的主人进了一个院中歇息,向我介绍起朱府。原来竟和我心中猜想不差,那老寿星便是先帝时驻守边关的老将军朱池,英勇善战,赤胆忠心,后来不知为何得罪了宫中一位宠妃,引得先帝不喜,他便辞官归隐,后来也没人知道他们去了何处。想不到朱将军竟隐在此地,今日来拜寿的,怕也多是敬他忠贞和风骨之人,今日能来给他拜个寿,也是来着了。

    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外面就已开席了,我随着寒江雪柳出了院子,有婆子引了我去女眷开席之处。女客倒不多,只有三五席,男客那边 粗略算下,也有十来席了。席中之人,多是朱家亲眷,除了几位主家女眷由他家中婆子仔细告诉了,其他人我却都是不认得的,因此只管埋着头吃饭,也不用应酬。只是总觉有几道略有敌意的眼神,不时将我扫上一回。我只做不知,暗中留意。

    用罢中饭,有些客人就走了,也有或路途远,或关系亲厚留下的。寒江雪柳歇在外院招待男客之处,而我自然是和留下的女客们住在内院的客院。才刚要歇息一会,却有人来寻我说话,我只得起身招待,一看竟是席间对我颇有敌意的一个小姑娘,看着和我差不多年纪。

    我笑着,还没说话,那小姑娘却一本正经的问:“你和寒剑公子是亲戚吗?”我摇头笑道:“不是。”

    “那你是他师门的人?”她又问。

    “不是。我和他是好友。”我轻笑。

    “好友?有多好?”

    听她这般不客气的问话,面上又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我便起了逗她一逗的心思,笑道:“非常好的好友,他到哪都带上我呢。来拜寿的这一路,他又是帮我准备寿礼,又是帮我挑选选衣裳首饰,就连胭脂水粉都帮我调弄呢,你说他待我可好不好?”

二 江湖种种 一百一十八 纠缠

    果然,那小姑娘听了,把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又细细瞧了我的衣衫首饰,瞬时间就柳眉倒竖,一双杏眼瞪得溜圆,夺手就要拔我头上的钗环。叫我微微一偏头,首饰没夺到,却抓散了我的头发,我忙做出着急的样子,护着头,也向她怒道:“你要做什么,这可是雪公子送我的。”

    “你骗人。”那小姑娘反倒哭了,一面哭,一面又伸手向我抓过来,口中还嚷道:“寒剑公子才不会喜欢你呢,他喜欢我,很早就喜欢我了。”我诧异于这小姑娘说话的大胆,只瞪眼盯着她看。

    头发本就有些散乱了,此时为避这小姑娘,一扭身,动作未免大了些,簪子就从发间掉了下来。我又惊异于她连这样的话竟都敢直接嚷出口,一时有些发怔,那小姑娘忙弯腰捡了簪子,握在手中。我自然向她要簪子,她只不给,一时闹作一团。正闹着,又来了两个姑娘,有一位竟是主人家的小姐,朱老将军的嫡孙女。

    我早知道门外有人,只没料到是这两位,都是席间似乎对我不喜之人。见识了抢我簪子那小姑娘的大胆泼辣,我想着,这几位对我的不喜,多半又与寒江雪柳有关,便装作急得快哭了的样子:“两位姐姐来得正好,这位姐姐抢了我的簪子。”果然,朱小姐旁边的那位姓王的小姐笑着道:“妹妹别急,一个簪子而已,能值什么。”又向那小姑娘笑:“李家妹妹,好好的你要她的簪子做什么,快还给人家。”

    我带了哭腔道:“若是一般的簪子倒也罢了,这是雪公子昨儿特特的买来送我的,你快还给我。”那两位小姐急急对视一眼,笑得有些勉强:“既是雪柳哥哥送给祁妹妹的,苓薇妹妹就还给她吧。”

    那叫苓薇的大声哭了:“她骗人的,寒剑公子怎么会给她买首饰,一定是买给我们的,他抢了去的。还有这衣裳,定也是她抢了去的。”一边哭着,就要上前撕扯我的衣裳。那两位小姐便上前拉,拉拉扯扯间,我只护着衣裳,头上的钗环竟叫她们抢的一件也不剩了。

    正闹作一团,忽听门口有人报:“公子们过来了。”就见寒江雪柳并一众外院的男客们鱼贯着挤进了这个不大的小院,后面又是朱家的男男女女,也都挤进来,想是这边又是哭喊又是叫嚷的,闹得人都知道

    了。原本不大的院子,来了这么许多人,挤得下人们没地方站,避出了院子。

    “怎么回事?”寒江雪柳和朱家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同时开口询问。我见寒江雪柳脸上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说了事情的原委,说完不忘委屈的小声抽泣。院中之人听了,都看向寒江雪柳,似乎是在等他说话。寒江雪柳走过来,向那个叫玲薇的小姑娘淡淡的道:“把簪子给我。”苓薇愣了愣,看着寒江雪柳道:“我,我也喜欢这个簪子。”在他冷冷的不=目光中,还是乖乖的摊开了手。

    寒江雪柳拿了簪子,走到我身后,也不说话,轻轻挽起了我垂散的头发,插上簪子,又对着另外两位小姑娘道:“你们拿了什么,都给我。”那两人也只得把从我头上抢的首饰还了回来,寒江雪柳替我插戴好,又向我柔声说道:“这么大人了,还哭鼻子,东西丢了告诉我,我再给你买去,多大点子事,也值当你哭。”我心中别扭,面上却不显,只做不好意思的笑着。

    “哎呀,怎么都在这里站着,快,快请吃茶去。小姑娘们一会恼了,一会又好了的,随她们闹去,世人谁不是打这么过来的,等大些了,也就好了。”朱家的那位男子呵呵笑着道,请大家去外院喝茶。众人也都应声道:“正是,小孩子家家的,都还是爱玩的年纪。”大家笑笑也就走了。

    几个小姑娘见人都走了,又见寒江雪柳留在这里,帮我整着拉扯得不像样的衣襟,一面暗地里狠狠瞪着我,一面又围着寒江雪柳,满脸是笑的你一言我一语:“我是苓薇,那一年你来看朱家老祖宗,还说我长得好看,说以后,以后娶媳妇就要我这般的,寒剑公子可还记得?”我瞪大了眼睛看向寒江雪柳,生怕错过他脸上的表情,任谁也想不到他这样的人,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苓薇?嗯,自然记得。”寒江雪柳面色平静,要不是看到他双唇开合,恐怕不会相信,这般不带表情也能说出话来。

    “雪柳哥哥,你前年来我们家,说我,说我的镯子好看,还,还说那样碧汪汪清亮亮的翡翠才衬得我,衬得我腕似新藕,指如玉笋,还说下次来还要,还要寻了比这更好的来,送,送我。”朱家的这位小姐磕磕巴巴的说着话,满面娇羞,连我见了还忍不住

    心尖儿都要颤了起来,骨头都酥软了。又忍不住去瞧寒江雪柳,他竟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清冷模样。这回连我也忍不住替朱家小姑娘委屈了,悄悄拿眼向他递着眼色,望他别辜负了这娇柔多情的小姑娘。“自是记得,只可惜这么些年也没寻到好镯子,更没寻到好翡翠。”见他还是这一副冷淡样子,我都要生气老天怎么偏就给他这样冷心冷肺的一副好皮囊呢。

    “柳家哥哥,你这回还带不带我去外面玩了?上次你说有事,不能带上我,这回你都能带着她玩儿”说着指了指我道。我此时才算是明白,他说要我帮他挡人所为何意,只是这几个小姑娘,他也不至于让我来帮他打发吧。

    见到寒江雪柳递过来略带威胁的眼光,我只得在心中微微思索,变了变面上的表情,也学着她们的样儿,换上委屈又可怜巴巴的样子道:“雪公子,这是怎么回事?她们说的,可是真的?”

    “你别多想,这些话虽是真的,却也是多年前的事了,你不必在意。”多年前的事?不必在意?幸而我不是这几个小姑娘,不然,该怎么伤心难过呢?再看那几人,果然都是满脸的不可置信,哽咽难言。

    “雪公子,既是陈年旧事,我也不想追究了。从今往后,若是有谁再和你纠缠不清,我便替你杀了可好?”我说着话,偷眼看向寒江雪柳,不忘对他挤眉弄眼地笑,悄声问:“这般说法你看可还行?”他微不可见的掀了掀嘴角。

    “雪公子,我不喜欢你和她们呆在一处,她们既要在此地,我们走吧,你给我另寻个院子住吧。 ”我转脸向他嘻嘻笑道。”

    “柳师哥,你果然在这里。”随着声音,竟是雪妠和铭王世子一同进了院子。

    “你们如何也来了?”寒江雪柳问道。我心中也纳闷,竟不知她二人还是旧识。

    “我碰巧听到朱将军今日做寿,因两家有些交情,便匆匆赶了过来,因路径不熟,才来的迟了。路上又碰上了胥芋姑娘,他见我在问路,正好同行。想不到这般凑巧,胥芋姑娘竟是令师妹。”于是几人忙又见了礼,去了外面寒江雪柳的院子。我见雪妠跟着他们同去,想了想,实在不想和这几个小姑娘呆在一处,便也跟了上去。

二 江湖种种 一百一十九 衣裳

    铭王世子与胥芋雪娜已给朱老将军拜了寿,只等用了晚饭便好告辞的。因这是个大寿,前两日已有人客暖寿,又因此地偏僻,像他们这般午后才赶来的,赶不上午间的面席,好在还有晚间的大席,另还有人,明日才到,拜了寿星,也就只赶上朱府的执事宴,好在不会真的当作执事款待。

    我们几人也没让府里的丫鬟小厮们服侍,让他们自去,只留一个机灵的小厮要茶要水。寒江雪柳本是个话不多的,我因有铭王世子在,不好多说的,怕露出马脚来。好在有胥芋雪娜在,像是忘了之前的事,只一个劲的拉着寒江雪柳,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聒噪得很。吵得我慢慢的离他们远些,回头看去,见铭王世子也不时皱着眉,后来见我另坐一旁吃茶,他也悄向我挪过来:“这两人倒也有趣,一个不说话,一个光说话了。”我向他笑笑,没说话,给他斟了杯茶,轻声问道:“早听人说铭王世子年纪轻,却常年代父驻守边关,这些年大宇南面有铭王与世子威慑,才得享太平。如今见了世子,果然年轻。只不知世子这回是单为朱老将军祝寿,还是另有要事?”

    “我原不知今儿是朱老将军的寿辰,因听人说起,这才赶过来。这次回来倒是因为别的事。”铭王世子轻声说道,顿了一顿又问我:“姑娘可是与老将军有故?”

    我忙笑着解释:“我虽和老将军无甚亲故,却仰慕将军高节,此次能跟着雪公子一同来给老将军拜个寿,也算是意外之喜了。想老将军多年镇守边关,保国卫民,实在叫人钦佩得紧。”铭王世子连连点头称是:“老将军实是我辈楷模。”

    我点头道:“世子如今也镇守边关,使我大宇不受战乱之苦,我等百姓能安享太平,也是叫人钦佩。”铭王世子谦语连连。

    “不知姑娘可知道冷浩然冷老将军?”铭王世子忽而瞧着我,向我问道。

    “威武大将军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恍惚听谁说过,冷将军如今在都中养病呢。”我忙掩了心思,应道。

    “不知姑娘可还记得,上次初见时,我说姑娘极像我的一位故人。”

    “自然记得。”我笑道。

    “我所说的这位故人,便是冷将军的爱女

    ,小名叫做月莲的,我也见过两回,长相和姑娘倒十分相像。”

    “哦,还有这样的事,如此说来,我倒想见一见那冷小姐了。只是我怎比得上冷小姐将门之后呢,世子却是抬爱了。”

    这边正和世子说着话,却听寒江雪柳道:“想来铭王府和那将军府是有些交情的,世子说的我竟也好奇了,不若哪天闲逛到都中,世子邀了那冷小姐来,也好叫我们也见上一见。我想那冷小姐既是威武将军的小姐,必定也会些拳脚功夫的,只不知比我们这位怎样?”

    我忙接口笑道:“人家可是将军府的千金小姐,不知如何千娇万宠的,如何能像我似的。”

    铭王世子却道:“你倒是说错了,那冷小姐身手倒也是不错的,我曾听人说过,有回出门,遇到宵小之辈,竟被她打了个落花流水。听得人说,她那身手比京中一般人家的护院强多了。”

    我笑:“想来在你们京中做护院的,哪能人人皆是高手。依我想来,那冷小姐一个姑娘家,既不用带兵打仗,也不用靠武艺挣功名,又生在那样的官宦人家,如何吃得练武的苦呢。”

    寒江雪柳笑了笑道:“这话倒也是。”

    因见铭王世子不再只盯着我瞧,我便不敢再勾起他的话。

    因外间请的是本地的一台小戏,唱腔晦涩难懂,戏文也无甚趣味,几人便只在院中说笑喧谈。晚上的大席倒开得早,我只草草吃了些,便下了席,去了寒江雪柳另给我和胥芋雪娜找的一个小院子,因胥芋雪娜还在寒江雪柳那,我自去盥洗睡下。

    直到半夜,胥芋雪娜才回,只是有些不太高兴,要拉了我说话,说什么有话要问我,我正困着,也不理论,只还睡自己的。

    次日一早起来,胥芋雪娜就气冲冲的问我,这身衣饰何处得来。原来她昨夜便是要说这个嘛?昨儿晚上席间还好好的,这样算来,应是席后听了什么话。想到这里,我笑道:“是公子给我弄来的。你也知道,我原来的那身衣裳是不能穿的,只是这身衣裳也太过华丽了些,我也说了,可公子说,老人家都爱鲜艳的,既是拜寿,自要穿的喜庆些,我想着公子这话也是。”

    “那你也要告诉人,你

    是柳师哥身边服侍的人啊。你不知道,你这身装扮,外面的人都以为你是,你是哪家的小姐,是和柳师哥定了情的。” 胥芋雪娜冲我嚷嚷着,似乎很是委屈。

    “我们可没说过这话,也没人来问我们这话。只是席间有几位小姐,知道我的衣裳首饰都是公子给我买的,还同我闹了一场。这般说来,这话倒极有可能是那几位小姐说出来的。”想了想,又道:“”胥芋雪娜却道:“我昨晚就问了柳师哥,他说你这身衣裳原是为我备的,如今却给你穿了。你说,你该如何偿我?”我心中好笑,面上不显,装着无可奈何地道:“要不这样,你重找了衣裳来我换上,我这脱了衣裳还你,如何?”她想了好一会,拧着眉道:“你都穿过了,我不要它。你要新赔我一身一样的。”我忍着笑,继续道:“这衣裳谁知道何处买去,就是买了一样的来,是我的心意,却不是公子的心意了。”

    “那你说怎么才好?”她想了好一会,才又问。

    “之我身上的这件才是公子给你的,所以呢,你还是给我另找衣裳 来我换上,这身衣裳还给你,随你是直接收了,或是洗洗干净再收都好。” 胥芋雪娜又踌躇了好一会,才应了声“只好如此”,匆忙盥洗了,饭也不吃,就出了院子。

    我这边还在吃着饭,她已折了回来,手中捧着个小小的包袱,走进来放在桌上,打开了道:“喏,衣裳我已替你借了来,你现就换下吧。”我看也看那包袱,里面是一件浅紫的薄衫,一条月白的裙子,一件浅蓝的罩衫,还有一件略厚些的大衫。便问她:“这是从哪借来的?”

    “你被管那些,只管换上就是。”

    “你不告诉我是谁的,我穿了人家的衣衫,见了人,总得谢上一谢吧?就是过后,也好还人家。我跟着公子出来,可别叫人说公子的人无礼。”

    “衣裳自然是朱家小姐的,这是她往年做的,也没怎么穿,现早已经小了,你也别还她了。”

    “也好。带我吃了饭,便换了还你。”

    饭后,我依言换了住家小姐的衣裳,把原来的衣裳还给了胥芋雪娜,她用包袱包了,带在身上。于是几人便辞了朱家诸人。

二 江湖种种 一百二十 威胁

    出了朱家,还未到之前落脚的客栈,寒江雪柳便瞧了我问:“你的衣裳怎得又换了?那身不好吗?我瞧你穿着倒好看得很。”我偷眼瞧了瞧胥芋雪妠,见她果然变了脸色,只得向寒江雪柳使眼色,他却像没看到似的,问:“这身没那身好看。”我只得苦笑着回道:“那身衣衫好看,却是临时借雪妠姐姐的,如今雪妠姐姐来了,自是要归还她。况且如今寿也拜了,我也不用穿那般喜庆了。雪妠姐姐还帮我向朱家小姐姐了衣裳呢。”说完之看着他笑。

    “柳师哥,这本是你给我买的衣裳,我还没穿过呢,怎的又给了她?我看那镇子上也有卖衣裳的,你都给她买了首饰,再买身衣裳能费多大事,没得把我的东西拿来献人情。” 胥芋雪妠却向寒江雪柳撒着娇,有些不依不饶的道。

    “这小小地方一时也找不到什么好衣裳,你什么时候又是个少件衣裳穿的了?”寒江雪柳看也没看她,说着话,似是有些不耐烦。又转脸瞧着我道:“等以后到了京都,有好的衣裳首饰,我再多多的给你买些,往后出了门也体面些,不必再借了别人的衣裳充门面了。”也不待我答话,又对铭王世子道:“世子长于京都,定知道哪家的铺子衣裳布料好、样式新,哪家的首饰适合年轻的小姐们戴,告诉了我好记下,等去了也不用再打听去。”

    我一听这话,心中暗想要糟糕,果然,胥芋雪妠早已向我瞪了过来,直气得脸都红了,微张着口,说不出话来。

    “我们王府上倒多与这些铺子有交情,只是我私府中女眷少,我也不管这些,还真不知道哪家好。若是寒剑公子到了京都,我倒是能找个熟知的人作陪。”

    “如此甚好,到时候可要叨扰世子了。”寒江雪柳道着谢,并没看此时既怒又恨还有些委屈的胥芋雪妠。

    “柳师哥,他不过就是个丫头,你竟然这般对她,一会给她买这个,一会有给她买那个,她哪里配你这般待她?我和你自小一锅吃喝,一同玩耍,一块练武,我有了好吃的,好玩的,哪回不是先给你送去?如今有了这丫头,你眼里心里,时刻念着的都是她,可曾有我半分?”说着话,眼中已滴下泪来,

    眼眶也是红红的,看了让人有些不忍。

    见我看向她,忽而满脸怒色,冲我吼道:“都是你这个贱人,小小年纪,不知使了什么狐媚手段,哄得柳师哥对你百依百顺的,我现在就杀了你,除了这祸害。”话未说完,早又抽出一柄寒光四射的剑来,举剑就向我刺来。

    我一面躲着剑,一面瞧向寒江雪柳,见他没事人似的只向我微微的笑着,我狠狠瞪他两眼,躲过越来越快的剑招,心中也是存着气,没来由的叫这些人你今儿骂来,他明儿骂去,便先向寒江雪柳道:“寒剑公子,你给我记着,这些日子的事,总有一天我要讨回来。”又冲胥芋雪妠冷笑:“我竟不知雪妠姑娘竟是个呆人,为着不相干的人行些荒唐事。” 胥芋雪妠听着,一面手上加快动作,一面怒骂:“你这小贱人留不得,勾引了柳师哥,还说这样的话,我今儿就让你死在我的剑下。”那剑术身手,虽比不得寒江雪柳,却也不容小觑,我只得全身应对。

    一直斗了差不多有两百回合,胥芋雪妠体力不支,动作便慢了下来,叫我虚出一招,因她攻我下盘,却猛一挪身,腿上用力,一脚踢飞了她手上的剑,趁她还没醒过来,手随肘上,随后双指探出,如钢钳般捏了她的脖颈,冷冷盯着她,轻蔑的笑道:“如今你的命可在我手上,只要我稍一用力,你这雪白的脖颈可就断了。”她凶狠的瞪着我,大声说道:“你敢!你要是敢杀我,柳师哥不会饶你的。”“哦,是吗?只怕你心心念念记挂的柳师哥,会觉着你烦得很,很想看到你脖子断了的样子呢。”说着,我冲寒江雪柳道:“公子,你说是吗?”寒江雪柳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如何?”我讥讽地对她笑道:“你看到了吧?他心里可没有你呢。”笑了笑,我又道:“能死在你柳师哥面前,你也没什么遗憾了吧?”说着我又笑了笑,慢慢的,手上渐渐用力,能清晰地听到胥芋雪妠的气息急促起来,手脚却不敢乱动。

    直到此时,她的脸上才有了慌张,继而变成恐惧。

    我估摸着时间,估量着力度,见寒江雪柳还是没有声音,铭王世子的目光在我们三人之间来回。就在我实在忍不住想

    要收手,才听到寒江雪柳淡悠悠的声音响起:“好了,檬誉,放开她。”我略略收了力道,冷笑道:“你说放手就放手?怎么,你心疼了?要我放手,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胥芋雪妠一脸可怜、求助的看向寒江雪柳,寒江雪柳只瞟了她一眼,仍是没有任何表情的道:“好,我答应你。”

    我笑向铭王世子道:“正好世子也在,就烦请世子给我做个见证,他日若是公子毁约,我是不依的。”

    铭王世子略一思索,便应了下来。我放了手,胥芋雪妠立刻退后几步避开我,又走到寒江雪柳身后。我只觉好笑。

    寒江雪柳问我:“你说,什么条件?”我笑:“公子应是知道我的心的,我的条件只有一个,从此以后,公子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我各不相干。”

    寒江雪柳也是一笑:“你倒是好算计,我若不许呢。”我冷笑道:“若是不许,我便此时杀不得她,总有能杀她的时候。到时候公子可莫要伤心才好。”

    寒江雪柳还没说话,胥芋雪妠已急急的道:“你好大的胆子,等我回去,定要找人杀了你,以报今日之仇。”我也不急,只笑着道:“雪妠姐姐,你可恨我?”她没有说话,只狠狠的哼了声。我又道:“不知你是因我刚要杀你而恨我呢,还是因你柳师哥待我好而恨我呢?”她仍是不说话,但脸色却是变了变。

    “真是个蠢丫头。”我笑叹道。

    “你,你竟说我蠢?你给我说清楚。”她气愤的问,若不是才败在我手上,怕是又要上来打一架。

    “你也不想想,你既和你柳师哥是自小一同长大的,你柳师哥要是对你有情,也早有情了,哪里还要等到现在。这是其一。再者,你也说了,我只不过是个丫头,你柳师哥能看上一个丫头么?退一步说,我即便不是丫头,是哪家的小姐,身份地位都配得上,他若有心于我,又知你对他的心意,怎会这般放任你我二人同处?又如何整日里这般飘絮一般没有个着落?”

    寒江雪柳依旧不说话,铭王世子却笑望着我,胥芋雪妠一脸的阴晴不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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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只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清荷初绽,鱼戏碧池间......鱼戏莲叶间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鱼戏莲叶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鱼戏莲叶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