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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戏莲叶间全文阅读

作者:江湖客     鱼戏莲叶间txt下载     鱼戏莲叶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九十一 公子

    紫御城中相貌好看的年轻公子,我也见过不少,却从未见过这般比女子还要美上十分的男子,眉如远峰,目似星辰,唇如艳脂,肤胜初雪,那脸,那腰身,真是多一分则嫌胖,少一分嫌瘦,既无女子的娇媚而又无男子的粗霸之气,当真是嫡仙下凡,叫人不敢相信凡间竟也有这样的人物。

    我不由看得呆了,只觉那人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好看,特别是那闪着亮光的眼睛,里面似乎深不见底,有着另外一个世界,吸引人想进去一探究竟,看进去却又像是风云诡异的漩涡,把人的心魂给吸漩涡的深处,从没见过人的眼睛这般明亮,这般让人想一直看下去,不能自拔的。待到发觉不对,再次他时,却什么都没看到,那眼如秋日湖面,平静无波。

    我痴痴傻傻的盯着他的眼睛看,他冲我微微一笑,整张脸顿时犹如百花齐放一般好看,让人如沐春风,简直不知身在何处。正自呆愣愣的看着,那人却忽而向我飘来一个冷眼,瞬间便觉后背发凉,猛然从呆滞中惊醒,慌忙移开了眼,不敢再看他的脸。

    “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心思竟这般狠毒。”

    那声音很是好听,但语气却冰冷得很,像是寒夜里,冰块落入瓷碗般清脆无情,似乎我若说不出让他满意的话,便不能轻饶了我。

    我刚想说点什么,猛然看到那双纤长白嫩的手上,捏着的正是我打出去的两支毒针,不由心中一凛:好厉害的手法,向来只有人躲过我的毒针,却还是头一遭能捏住却没被伤到!

    在这样的高手面前,我心中没底,不敢惹事,却也不服气:“哼,公子虽长得好看,说出的话竟是这般无礼。你的人那鞭子下来,我即使留得命在,也必伤的不轻,还不许我还手吗?我与公子无冤无仇,不知公子为何要纵容手下伤人?”

    那公子像是看我,又像是看着别处我看过,脸上几不可见的笑了一笑:“姑娘说得好听,如今你未伤分毫,倒是我这仆从伤得不轻。我手上的这两支针,毒性似乎不小,姑娘又怎么说?”

    我看眼那黑丑的汉子,还躺在地上,伤得确实不轻,便说道:“我也是自保,难道公子觉着我该站立不动等着挨打吗?你的人分明是你自己伤的,与我何干,公子何须强词夺理?”

    “如此说来,我们倒是扯平了?”那一脸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竟也那么好看,这样的人真是浪费了这张脸。

    想着我也没吃什么亏,也不知这身手高超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能不为敌是最好,我笑着应付几句,就准备走了。不想他却拦下我,问我附近可有客栈能住,我哪里知道呢,让他自去问其他人。

    我回到客栈,却没有见到冯若兰,想着可别又遇到什么人,只别出事才好。到底不放心,就要出去找,只是还没出门,冯若兰已推门走了进来,看到我似是一惊。

    “小姐,你回来啦?”说着话,上前来拉着我的手,上下前后看了看,笑道:“小姐你没事就好,那个人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我真怕小姐吃亏,现在没事就好。”

    看她这幅担心的样子,不似作假,我也就没有再问。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听到客栈门口有人声传来,竟是那主仆二人也住到了这家客栈。我心中顿生警惕,这二人不知什么来头,也是为了那凶器而来?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呢。

    晚上姚叔他们回来,我向他们说起了白天的事情,他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人。

    掌灯后,那两个人竟然大摇大摆的过来“拜访”我们,嘴上说点什么“我这仆从今儿得罪了你们家丫头,我虽教训过了,终觉过意不去,把他带了来,给小丫头赔个罪。”

    因不知对方是什么身份,也不知这般作为是何意,薛宇澄和祁霄上前应付,我只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而那好看的公子时不时的一个冷眼飘过,我便只盯着杯中的浮浮沉沉的茶叶,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九十二 聚集

    终于待到他们说完了话,我正在心中暗道:走吧快走吧,好让我早些歇着。“小丫头,让你帮我找家客栈,你便那般不耐烦地打发了我,看不出来小小年纪不仅狠毒,还这么爱记仇。”虽是微微笑着对我说话,声音却冷的很,直让人怀疑此时还是不是盛夏的天。

    “公子误会了,我只是不知哪家客栈还有空房,公子应当知道,我们也是出门在外住店的人,对此地并不熟悉。”那人冷冷瞥了我一眼,不再多话,跟着店小二走了,他身后的丑陋男子停好了马车,带了大大小小的包袱,也跟了去。

    次日一早,冯若兰早早地催我起身,“小姐,小姐,您快起吧,昨儿的那位公子过来拜访了,大公子在外面陪着呢。”

    我有些犯晕,他又来做什么?匆匆梳洗干净,在冯若兰有些古怪的目光中,去了暂时作为待客厅的屋子,看到那位好看的公子一身月白衣袍,慵懒的斜坐在椅子上,一脸的冷肃,祁霄和薛宇澄微笑着挺直腰背坐在一旁作陪,听到我的脚步声,皆向我看了过来。

    我微笑着一礼:“哥哥,薛公子。”

    “檬誉,快来见过寒公子。”

    我瞧了瞧他那一副风轻云淡的闲适模样,见他正微微眯着眼打量我,便移步上前,向他深施一礼“檬誉见过寒公子。”

    “祁姑娘不必多礼。”漫不经心的声音淡淡响起,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嘲弄,我几不可见的微皱了皱眉,暗咬唇角,正准备寻个位置坐下,却听到“噗嗤”一声轻笑,在似乎过于安静的屋里显得有些突兀,寻声看去,那位寒公子半倚在椅背上的身子动了动,换了一边身子倚着,看着我,嘴角的笑还未来得及收起,露出雪白的牙:“看祁姑娘行这大家闺秀的礼似乎别扭得很,倒不如抱拳来的洒脱。”

    我微微一怔,也不知哪来的火气,敛了笑,冷着声说道:“不知寒公子受了什么人的气,这一大早的来我们这儿寻不痛快?”

    “檬誉,不可无礼。”祁霄转头看向我沉声道。我瞧了眼祁霄,又瞪了眼寒公子,故作无奈的撇撇嘴,轻咬着唇,一转眸却见薛宇澄饶有兴趣的看着我,眼中笑意盈盈。我向他眯一眯眼,想了一想,终是什么也没说,自顾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

    听他们说一会子话,我才明白,原是这位寒公子听人说镇上有家早点铺子做的好早点,过来约我们一同去。我心里直犯疑,觉得他做的每件事都不简单,只不知他有何目的,十有**也是为了那凶器来的。

    问了人,很快找到了那家铺子,人倒也不多,多是外来的生意人。江湖中人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几人边吃边说着话,那寒公子却没什么话,只偶尔答上几句,姿态优雅的吃着面前的早饭。

    还没吃完,听到了有些熟悉是说话声,我不由竖了耳朵凝神听去,竟是那晚的老婆婆。我坐在窗边,伸头向外看去,一位满头白发的婆婆拄着拐杖,旁边一个三十左右的妇人轻轻扶着,后面跟着中年男子。

    “母亲,您慢着点,说了我们买回去也是一样的,您只不信,还非要亲自来。”中年男子略带些抱怨和无奈的声音,透过众人嗡嗡的说话声,清晰地传了过来。

    “来都来了,还说这些做什么。母亲想出来走走也是好事,快过来扶母亲坐下来。母亲,您看看都想吃些什么,我给您拿来。”

    “哎呦,还是媳妇好啊,老了老了,媳妇可比儿子贴心喏。”老婆婆颤颤巍巍的坐下,要了几样软糯好克化的,那男子摇着头,去拿了来,又拿了些旁的吃食才回来坐下。

    我回过头来,看了眼姚叔,姚叔也正看着我,向我微一点头,我回他微微一笑,转眸才看到寒公子正一脸平静地看着我们,我冲他吐吐舌头,道:“倒是忘了多谢寒公子,他家的早点果然好。”他向我挑了挑眉:“我看祁姑娘似乎对早点以外的事兴致更高啊。”我扭头看了看前后左右:“是吗?我竟不知道呢。”他看看我,没有再说话。

    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位寒公子似乎总爱呛我几句。

    我正在心中盘算,忽而感觉气氛有些不对,抬头发现寒公子已放下了碗筷,半眯着眼看向窗外。原来有些喧闹的外面,此刻却听不到声音。我瞧了瞧其他人,也都停下了碗筷。

    铺子外面几个人站在铺子门口,要进门却没有进,里面的食客们有的悄悄打量他们,有的虽没有看向他们,却也竖起了耳朵,几乎看不到几个人在正常吃饭。而那几人,自然也发现了这诡异的气氛,看向周围的人,停了好一会,才迈步进了铺子。

    “小二,切两斤牛肉,两碗馒头,一人来一碗面,再把你们这的好点心拿来。”洪亮的声音传来,那几人坐了下来,周围吃饭的人却都在暗暗注视着他们,就连寒公子也时不时瞥向那几人,看样子,这位似乎不食人间烟火般的男子确实为了他们而来。

    来的这几人自然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人,也是他们,把各方人物都了,物聚集在这个小小的镇子。今早出门,发现一夜之间又来了好些陌生人。人一天比一天多了,我们也要更加小心谨慎才好。

    在众人或明或暗的关注中,小二端着几碗面来到几人桌前,却忽然一个趔趄向前摔去。铺中众人微惊:这要是摔倒了,几碗面都要泼在那几人身上!

    好在几人身手都不弱,及时避过泼洒而来滚烫的面。小二吓得白了脸,摔倒后立即起身赔罪,被几人踹倒在地。

    其中一人站了起来,走向旁边的桌子,瞪着一个个子不高,头发稀黄的中年男子:“我们好像没得罪阁下吧?不知阁下何意?”

    我这才醒悟过来,原来刚才是那人动的手!想想又觉得不对,这么多人看着,就等着有人动手,自己的人好钻空子占便宜,因此谁都不会第一个去动手,便宜别人,看来是被人算计了。

    既是有人诚心找茬,几人便也有意震慑,因此不到几句话的功夫,双方也就打了起来。

九十三 雪柳

    各人都有自己的算计,打起来也不能便宜了旁人,同此很快便打得乱成了一锅粥。

    我们见状,为避勉被波及,就准备先出去,哪知那寒公子却道:“几住慢着,这早饭还没吃好,急什么?”我看了眼桌上的早点还未说话,就听祁霄笑道:“这时候还管什么早饭?逃命要紧。”看这样子,一不不小心便会被误伤。“走吧走吧,我们先出去。”那寒公子还欲说什么,我们几人已起身离座,向门口走去。

    却不想还未出门,被那老婆婆拦住了去路:“小孩儿们就是不知道粮食好啊,看看,还有那么多没吃完就不吃了,真是浪费可惜了,还是吃完了再走吧!”说着叹了口气又道:“想我老婆子年轻那会,赶上灾荒没得吃,野草、树皮,什么不吃,听说有的地方还吃死人,最后连死人都没得吃,就吃孩子,自家孩子不舍得吃,就和别人家换着吃。哎,你们这些年轻后生啊,这般浪费粮食,可是要遭报应的哦。”说完,一口一口仔细的吃着手上的蒸包子,却没有让路的意思。

    我飞快的看了眼姚叔,而他正看着那老婆婆。后面的冯带兰却在这对候大声叫道:“小姐小姐,你且等等我,我把这些都包起来,等会饿了吃。”那位寒公子此时却淡淡的道:“刚才让你们吃完了再走,你们不听,非得让老人家说你们才听。”说着,又似是对那老婆婆道:“他们这些人,没饿过,不长记性。”

    等冯若兰包好了早心,那老婆婆还没有让开的意思,姚叔对她笑道:“老人家,这里乱得很,还是先出去吧,勉得伤了您可就不好啦。”那老婆婆并不理会:“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打了起来,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能够坐下来好好说,你们也别躲了出去,上去把他们劝开可不就行了。年轻人就是火气大,不知不为什么小事情就要喊打喊杀的,哎,等他们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啰。”

    这般啰啰嗦嗦的说着,却还是不让路,姚叔正要上前,却见一只碟子砸了过来,忙一偏头让过,再看那混乱的战场,却不知是谁砸的。老婆婆还要说什么,又一双筷子飞了过来,她身后的中年男子一伸手接过,拉着老婆婆道:“您先出去避避吧,这里乱着呢。”正说着话,有人向我们这边横着飞撞过来,几人见状,纷纷避让开,继而听那人撞上木板墙的“咔嚓”声和哀号声,紧接着又一人冲了过来,什么也不说,对着薛宇澄的后背就是一掌。

    薛雨澄自然不能叫他给打着,一时二人战在一处。我见薛宇澄身手比那人高出一截,此时无需用全力,因此对他毫不担心,转眼看向那老婆婆,不知她会作什么反应。却见她对着护在身后的那妇人和中年更子使了个眼色,那二人欺身上前,一个和祁霄动了手,另一个和姚叔对上了。

    我见状,盯着她:“不知婆婆这是何意?”那老婆婆也不再掩藏,身上气息突变,向我冷笑道“今天你们谁都别想从这里走出去。”“婆婆,你就不怕大家都伤了,便宜了后来人吗?”“那又如何?凭本事,能者得之。小娃娃可别说你们的目的不在那件宝物上,我早就看出你们不是真的药商,这会子露馅了吧?”不再多话,手上的拐杖一横,带着呜呜的风声向我扫了过来。

    我吩咐冯若兰躲到一旁,一边应付着老婆婆,一边暗中查看场中情形。

    这婆婆功夫倒是了得,若非我仗着步法玄妙,便几乎要用全力才能应付得过来,见她一时也伤不到我,我便只用步法缠着地。

    这场乱,直将这早饭铺子给掀了,有些简陋的木板墙早已千疮百孔,屋顶也没了,几个伤得重的躺在地上,最终结果却是那凶器出人意料的到了寒公子手中,我和祁霄想着要不要去夺过来,薛宇澄却冲我们直摇头。

    “你们可曾听过寒剑公子江雪柳的名号?”

    我倒也听说过,那寒剑公子长得雌雄莫辨,听说不论男女,见到他都会念念不忘,这样一个神仙样的任务,却最是阴狠毒辣,当着一众爱慕他的女子之面,就能伸指抠出人的双眼,拧下人的鼻子耳朵,或者卸下手足,异常血腥,见那些女子奔逃惊叫,似乎笑的格外美艳。

    想不到这么个鼎鼎有名的人,这两日竟一直在我们身旁,想想也是庆幸,还好没有惹得他发怒,不然我们这几人不知是不是还都这般全首全尾的。

九十四 得手

    几人自然没有忘记这次出来的目的,只是一时不敢轻易得罪了这位煞神,只得从长计议,找机会再做打算。

    好在寒江雪柳对我们跟着他也没再说什么。几人跟着他一路向北走。原先小镇上的那帮人,早已被甩开了,加上伤的伤,死的死,我们又和寒剑公子合为一处,一拨拨追堵的人自是轻易被打发了。

    十来日之后,寒江雪柳身旁的那丑陋汉子被他派出去,不知做什么去了。这几日,我和冯若兰经常会煮些消暑的吃食,这日也不例外,只是我在里面多放了几味药,几人用过之后,不出意外的全身发软,自然都动不了武了。

    我调了解药给姚叔他们服下,然后对坐在一旁的寒江雪柳道:“寒公子,我们的东西让你保存了这么些天,也不好老让你帮我们看着了,还是交由我们自己保管吧,你说呢?”寒公子微微一笑,而后微沉了脸:“这些天既是一直交由我保管,也就不必麻烦在换来换去得了,还是放我这儿吧。”

    “我们怎好总劳烦寒公子呢?”姚叔也上前说道。

    寒江雪柳转首,略带戏谑的眼光扫过我们,我心中隐隐不安,想着他刚才可是吃了不少,便不再多想,祁霄的声音传来:“寒公子,你还是把东西交出来吧,我们也不为难你,拿了东西就走人。你们几个去他房中看看,找到东西我们就走。”后面的话却是对我们说的。

    留了祁霄和薛宇澄在外间看着寒江雪柳,我们几个进了他的屋。装东西的匣子不小,很快便找到了,几人鱼贯着出了屋,对着祁霄扬了扬手中的东西:“找到了。”“好,我们走吧。”祁霄转身道,很快拿了行李,去付账。

    薛宇澄顿了顿,从一旁找来绳索,把寒江柳结结实实绑在屋内柱子上,仔细关了屋门,我在屋外冲着里面道:“药性一日后自会解除,寒公子还是趁着这机会好好歇息吧。”说罢,几人上了早让店家备好的马,在嘚嘚嘚的马蹄声中,扬长而去。

    路上自然还是像之前一般,扮做药商,遇到好生意也偶尔做几笔,倒颇赚了些银子。

    这日,因赶路错过了宿头,直到很晚才到了一个不大的村户,隐隐的月光下,也看不太清,约莫十几二十户人家的样子,村后是一片矮小的山坡,深黑的一片,应该是山坡上的草木吧。

    见到有一家还亮着灯,几人便上前扣门,很快有人过来,问了声:“谁呀?”大约是个五十上下的男子声音,我忙上前答道:“老丈,我们是出门在外行商的,没找到客栈,想借您这儿宿一夜。放心,我们会付您房钱的。”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道一人多宽,露出一个精瘦的庄家汉子,看到我们这么多人,在我们几人脸上看了一遍,似是吃了一惊,才喃喃说道:“你们这么多人,我家地儿不宽敞,怕是住不下。”说着挠了挠头。

    姚叔已经上前道:“没事,我们自己也有铺盖,只要有墙有顶就成。”

    正说着,屋里传来脚步声,一个妇人的声音响起:“当家的,谁呀?”

    “哦,这几个人说是要在我们家住一夜。”

    然后就听有人汲着鞋,“巴塔巴塔”一步步走来,是位四旬上下的妇人,发髻松散,显然已经睡下,这会子听到说话声才起来。姚叔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那夫人笑对男子道:“当家的,既是这样,就让他们在堂屋里凑合一夜吧,只是我们这乡下地方,蚊虫多。”

    姚叔早接道:“不妨事不妨事,我们就是做药材生意的,备有驱蚊的药物。”

    于是几人将马拴在一溜人高土墙围城的小小院中,姚叔拿着烛台,去外面割了些草来喂马,冯若兰从马车上把我们的铺盖拿了出来,又拿些吃食,和那妇人去了旁边搭着的简易厨房,给我们新做了晚饭。待到姚叔回来,我们也摆好了饭,虽然简单,却也是不错了。

    饭后,几人随意洗漱过后,便相继写歇下来。我和冯若兰在厢房,其他人在堂屋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心中不安,猛地惊醒,向四周望去,透过小小的木格窗户,月亮的残影还留在窗外,见冯若兰还睡着,微微有些糊惑,总觉哪里不对,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忽而一个黑影快速向我冲来,我一个没留神,等反应过来,已是迟了,只觉脖子上一片冰凉“别动,我可不会怜香惜玉。”低沉压抑的声音,却是寒江雪柳!

    “你,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哼,就凭你那点小伎俩,就能算计到我?那我还在江湖上混什么混?”戏谑的声音听起来很不好。

    “那你还不是中了毒?”我反问。

    “我若是不装着中了毒,你们会这般放心的回去吗?看样子,若我没猜错,你们是往京城方向吧?而且你们几人也不是什么药材商,就是名姓也是假的。”

    说话的声音不大,大约是怕吵醒了堂屋里的人,只对着我的耳朵,热气喷在耳内,痒得很,我不由僵了僵,不自觉的往一旁避去,他却嘿嘿轻笑:“怎么,这会子知道怕了?”说着话,手上紧了紧,我就觉得脖颈一凉,有东西慢慢流过,想来,是被他的匕首伤到了,便不再乱动。

    “你快放了小姐。”冯若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看到寒江雪柳拿着短刀抵着我的脖子,低声喝道。

    “还真是个忠心护主的奴才。”寒江雪柳嗤笑了一声:“小丫头,你就不怕我先杀了你小姐,再杀你吗?”

    “你敢。”冯若兰急道:“你答应过不伤小姐的,你想出尔反尔吗?”

    “哦,你是什么东西,我可不记得答应过你什么。”

    “你,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冯若兰似是真的急了:“你若敢伤了小姐,主子定不会轻饶了你。”

    主子?她的主子是谁?我呆了呆,没说话。

    “哼,我做事向来恩怨分明,若非看你主子的面子,早就收拾她了,她非但不知收敛,竟胆敢给我下药,你说,我要是现在杀了她,你主子能奈我何?”声音隐隐透着阴狠和狂妄。

    “寒公子,求你放过小姐吧,有什么气,你去找主子发,只要你放过小姐,主子,主子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冯若兰似是被逼无奈,颤声道。

    寒江雪柳却轻笑道:“我倒是好奇这丫头是什么人,竟让你主子这般看重。”看了我一眼,又道:“我若是拿住了她,和你主子谈条件不是更好吗?”说着脸上满是笑意,似是觉得这法子很不错。

    “不行”,冯若兰颤声道:“你若敢这样对小姐,主子定不会让你好过。”

    “我看是你主子让你不好过吧,你保护小姐不力,错可不在我。”说完嘻嘻一笑,倒像是逗这丫头很好玩一般。

二 江湖种种 九十五 意外

    见寒江雪柳和冯若兰说话,我不动声色的慢慢拿出藏在袖中的毒针,静静地在一旁找机会扎到他身上。忽然就听“砰”的一声响,厢房的门被人踹开,祁霄、薛宇澄快步走进来,后面跟着姚叔。

    冯若兰早已点了灯,屋子里也一下子亮堂起来。

    几人见寒江雪柳竟然拿短刀抵着我,一时不敢乱动。寒江雪柳自然不是好得罪的,只是到手的东西,再拿出来就有些难了。

    “檬誉,你先跟着寒公子晚些日子吧,等我回去交了宝物,再来找你。”祁霄对我说道,立在他身旁的薛宇澄眼光一闪,在我和寒江雪柳身上扫过,却当做没听到,姚叔张口想说什么,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有冯若兰焦急的看看我,又看向寒江雪柳,最后看向了祁霄:“公子,你快救救小姐,小姐不是寒公子的对手。”见祁霄没有反应,对着寒江雪柳求道:“寒公子,求你放了小姐,东西不在小姐身上,你就是杀了她也没用啊。”

    冯若兰话音未落,我就觉脖子上的刀又向里动了动,血顺着脖子流下,此时我心中也有些害怕,想着出这一趟门,若是死在了外面,父亲母亲可不要伤心思,家中没了我支撑,又要难上几分。

    不待我多想,已听寒江雪柳冷漠又有些嘲讽的声音响起:“祁丫头,想不到只有这个小丫头替你求情,你那哥哥好像对你的生死不在你呢。”我看了一眼站在几步之外的几人,祁霄面无表情,薛宇澄若有所思,姚叔脸上阴晴不定,只有单独站在一旁的冯若兰急得快要哭了。

    寒剑公子可不是什么悲天悯人之辈,一个不高兴,随时会真的杀了我。

    想到这,我向冯若兰使了个眼色,藏在袖中的手早已备好毒针,冯若兰一边求寒江雪柳放我, 一边向祁霄他们求救:“公子,求你把东西还给寒公子,不然小姐,小姐会死的”,已哽哽咽咽的语带哭腔。

    趁着寒江雪柳分神之际,我手上用力,毒针向他射去。祁霄几人见我动了,一起动了起来。

    最先冲向寒江雪柳的,竟然是冯若兰,那身法速度,就是比我也不差多少,着实让我不敢相信。

    寒江雪柳见状果然丢下了我,应付最先功向他的冯若兰

    。冯若兰一击不中,忙闪身避过,见寒江雪柳被祁霄他们三人缠住,忙过来向我道:“小姐,你怎么样,可伤着了?”脸上的担忧倒不像是装出来的。

    “我没事。我的毒针好像没有伤到寒公子,我们的麻烦好像还没去除啊。” 我有些自嘲的向她道。她是谁,身手怎会这般好,这些现在都不是问的时候。

    看那边的几人,祁霄他们想打败寒江雪柳,似乎一时不大可能,况且我看他们有些不太对,薛宇澄的身手我是见过的,加上他和七皇子是一师之徒,怎会相差这么多,不论是身法还是出手招式,都慢了些,我不由微微皱眉,冯若兰帮我脖子稍稍处理后,我就要上前帮忙,哪知运功一动,忽而身子一软,若不是冯若兰在旁扶住,我险些要跌倒,只觉全身无力,不由大惊。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我摇头道:“我身上没力气,运不得功。你运功看看,我们该不会是中了毒?”冯若兰一惊,忙运功查看。然后眼神一顿:“小姐,我虽好一些,却也是中毒的症状。”脸色发白:“小姐,这寒公子可轻易得罪不得,他的手段很辣的很。也是我大意了,这回都中了他的毒,我看是凶多吉少了。就怕他认真生了气,如今我也保不住其他人,只望拼了这条命,能救了你出去,还望小姐离他远远的才好。”

    听她这样说,我不由错愕,问她:“你想做什么?我自己也知道些药理的,他的药也要不了我们的命,你可别乱来。再说你也一样中了毒,能有什么法子。”

    “小姐,想必你也猜出来了,我到你身边伺候也是受命行事,本以为能在危难时护得你周全,哪曾想竟遇到了寒剑公子这样的魔星,如今我也没什么好瞒你的了。”见我看着她,继续道:“不知小姐可还记得华梓津华公子?我的主子便是他,主子让我一路护着小姐,却不让我告诉小姐,如今已经这样了,也顾不上这些。”

    顿了顿,从衣襟内掏出一个非石非玉的圆形配饰塞给我,沉声道:“这是我门内圣牌,小姐拿了,或可逃过此劫。”

    我并没有接那圣牌,拉了她的手:“你既是梓津哥哥的人,我不能置你于不顾,否则哪有脸面见他?不知梓津哥哥和寒剑公子交

    情如何?”

    冯若兰见我不接,无奈急道:“奴婢也不十分清楚,似乎并无深交。”我想了一想,道:“的情况,寒公子若是不放我走,我想来也是走不脱的,再说了,来时我们几人一路相伴,我也不能在此时撇下了他们逃走。他既要回了那宝物,说不定还有商量的余地。此时本与你无关,你还是别牵扯进来,由我们自己解决,你回去,就和梓津哥哥说,我领了他的情。”

    “小姐,你不可这般冒险,主子交代,定要奴婢保你平安。”

    “无妨,我虽不能运功,保命的法子还是有的。” 我向她笑道。青竹师姐不会功法,只会步法,一般人也伤不到她,我练了这些年武艺,自是不比她差什么。

    这边正想着怎么打发冯若兰走,那边寒江雪柳的声音传了过来:“祁小姐的丫鬟可是忠心护主啊,只是不知道这忠心是对你的旧主呢,还是这新主子。”

    冯若兰不由脸色苍白,喃喃的不知说什么,我忙向她一笑:“你别理他。”转向寒江雪柳:“小女子竟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寒剑公子,也喜欢和小姑娘开玩笑。”又道:“公子既然如愿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也该让我们走了吧。”

    寒江雪柳轻瞟了我一眼,“祁小姐健忘的很呐,既费心做了吃食给我,我又怎能不投桃报李,感激一番呢?”

    “寒公子无需客气,小女子手艺欠佳,做的不合公子胃口,还请公子勿怪。”

    “哼,说得轻巧,若非我谨慎,早着了你的道,如今我也是以彼之道,还予彼身。”说着,叫了那丑陋的壮汉进来:“把这几个都收拾了。”那壮汉点头应是。

    我和冯若兰同时道“慢着”,冯若兰看看我,我已冲着寒江雪柳道:“寒公子,东西已还了你,为何还要赶尽杀绝?不如这样,我跟了你走,你放过他们几个如何?”

    他似是有些意外,又有些嘲讽的道:“我这人不喜欢麻烦,还是杀了干净。”“先不说公子能否杀得了我们,就是杀了之后,只怕华梓津不会放过你,他一人虽不可怕,可他人手众多,也是不小的麻烦,不若放了我们,你也没有什么损失。”

二 江湖种种 九十六 逍遥

    虽然很费了一番口舌心思,寒江雪柳最终放了他们几人,让我跟在他身旁,给他做个端茶倒水的丫鬟。

    祁霄他们一路上隐藏身迹暗中跟随,皆被寒江雪柳发现,他又诡计多端,几人一丝也没讨到便宜,若硬碰硬的战上一回,几人虽不至于落败,却也奈何不得他。

    我要是想逃,却也不是不能,只是因那东西还在他身上,我又怎会在此时离开?

    一日夜间,我见寒江雪柳睡得沉,便趁机熏了些药,拿到那凶器,就着天上微弱的星光,选了一个方向,匆匆逃了。

    天亮后,我换了套男装,又换了方向,一连几天,也没发现有人跟上来,这才稍稍放了心,却也不敢大意。这一日。又来到一个热闹的镇子上,过了镇子,前面就是有名的湘水湖了,那是大宇最大的一个湖,四季游人不断,带得周边村镇异常繁华。如今正是盛夏,来湖边纳凉、观荷的人很多,一些有钱人家在附近风景清秀之地修了别院。

    湘水湖南面是个大镇,北面不远就是连绵的群山,山势蜿蜒,却不高,景色少有的好。湘水湖是个活水湖,自西向东,呈弯月状,月稍向着看不到尽头的远方流去。

    住了一夜,次日一早,我租了只船,找了两个吹曲的,让船家备了几样时鲜果蔬,趁这机会游湖。因来得早,湖面上船并不很多,倒也是观景游湖的好时机。湖上莲叶青碧一片,点缀着朵朵粉粉嫩嫩的花苞,很少有开了的,花苞底下饱满圆润,颜色青青白白的,到了顶上尖尖的,却是嫣红粉嫩,好看得很。在船舷上,看着船慢慢驶进荷花丛中,我蹲下身,摘下几朵莲,又摘了些莲蓬,轻轻剥着莲蓬,放入口中细细咀嚼,水嫩嫩的,味道不错,不由又摘了些,回到舱中,让船家寻了个白瓷瓶插了荷花,吹曲的这时

    刚好一曲已毕,我让她们过来,几人在窗边坐了处,边赏景说话,边剥了莲蓬吃,一时倒也逍遥自在。

    湖上微风徐来,遍是荷香,让人心旷神怡,暂时忘却凡间琐事。吹着风,闻着香,听着曲,品着精美的酒菜,很是惬意。直到天越来越热,在湖中也待不住了,便还了船,遣了唱曲的,去了树荫下,看来往的游人,偶尔也买了摊上的吃食尝尝,心中担心祁霄他们能否遇上了寒江雪柳,想着明日天一亮就走,计划着避开寒江雪柳的路线。

    晚霞铺满西天,是湖边游人最多的时候,我在客栈歇息好了,又走出来,待到灯火盛放,我又租了一条小船,站在船头,迎着风看天上的星子,其光清淡如萤。纤巧的月牙儿斜挂在天上,荦荦清灰竟比不过凡间的灯火。

    湖中船比早上多了好些,有比我更小更简易的小船,也有两三层高的华贵画舫,在水面宽阔处倒不觉得挤,一旦到了紧窄处,便不好过了,小船倒无谓,大船要互相谦让着才能过。能有大船的,都豪门富户,一般的小船也不敢上前去。

    我不紧不慢的任由小船自己顺着水波轻荡,看到远处一只略大些的船灵巧的在各种船隙间穿过,快速想我这边驶来,想着,这是谁家的船,倒不像是游湖的,更像是抢什么宝贝。眼看着那船就向我这边飞驰而来,我忙吩咐船家快让开,一边脚上用力,帮着把船向一旁赶去。那船却直直向我这边冲了过来,同时,从船内走出一位月白纱衫的美男子,一把水墨折扇半掩着如玉般的俊颜,我只瞟了一眼,便急急垂了头,转过身背对着他。

    还没等我再做出什么反应,就觉脚下的船一阵,差点站立不稳,已听他冷冷的戏谑道:“好你个小丫头,胆子当真不小,竟几次三番算计到我头上,今儿若放了你,

    江湖上还不把我当成人人可欺的了?”

    我忙站稳身子,朝他嘿嘿笑道:“这位公子,你可是和小生说话么?”

    “自是和你说话,不过换了身打扮,就不认得我了?还是在这给我装傻,嗯?”也不知他使了个什么身法,竟似幽灵鬼魅一般,悄无声息的上了我的船,等我发现想要闪身避开,猛觉下巴一紧,继而火辣辣的疼,一股热气喷洒在脸上,那张俊美的绝世容颜已在我面前放大。

    寒江雪柳捏着我的下巴,寒声道:“这世间,胆敢这般戏弄于我的,必将付出代价。”说话间,一柄短刀已是抵在了我的腰间,我心中明白,若我再有所动,必将立时毙命。此时,我反而由最初的惊愕瞬时冷静下来,眉眼带笑,轻声道:“公子势强,自然说什么是什么,哪里由得我一个弱女子说什么。”不在看他的脸,换了副心肠怅然道:“那东西又不是公子的,你能抢了别人的,我为何就不能拿了来?彼时我们也是出了力,共同有份的,公子强为己有,如今倒说是我算计了你,那不知又是谁算计了我?”说到最后,已是语带沧桑与无奈。

    “牙尖嘴利,本公子何须与你废话。”话音未落,腰间的短刀已用了力。生死关头,我自是豁了出去,脚下用力,一个旋身滑步,船身猛然摇晃,我已离了他半步,顾不上腰间的刺痛,在船上和他周旋。

    到底伤到了,腰上不好用力,加上我甚少坐船,脚下不稳,没几下便被他逼至船头,见他的折扇向我脸上扫来,我往后一仰身,船摇的厉害,一个没站稳,扑通一声,落入湖中。

    在地面我仗着灵巧的身法,倒有把握逃脱,到了水里这些功夫却无力施展,我又不识水性,一时不免慌乱,扑腾着几下,身子越来越重,慢慢往下沉去。

二 江湖种种 九十七 落水

    大口大口的水呛过来,我想着这回是栽了,想不到自己最后竟是落水而亡,又想到父亲母亲要是知道,定会伤心死,家里以后的处境会更艰难,再想到这都是拜七皇子所赐,心中狠狠的骂了他一顿。

    忽然身子不受控制的动了起来,惊慌中我愕然怔住,心中更加慌乱:以前听人说过,在大江大湖中,有些大鱼和其他在水中活动的猛兽,都是如虎狼般吃人的,不由大惊。

    似是短短的几息之间,又像是过了很久很久,我虽浑身难受的很,却还有知觉,知道离了水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没有被淹死。

    “莲儿,莲儿……”,听到有声音急切地唤我,我有些茫然的皱了皱眉,又不是在家中,还有谁这般唤我?有软软的,像是布帛轻轻擦拭我的脸,“莲儿,你怎么样?我是梓津哥哥,能听到我说话吗?”

    梓津哥哥?我不由一怔,猛地用力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张白净柔和的脸,眼中盛满焦急和慌张,有些熟悉的眉眼,却又和印象中的不同。看到他,我忍着难受,咧嘴一笑:“梓津哥哥,真的是你?”

    “傻丫头,自然是我,你现在感觉怎样?”

    “我身上难受,应该是喝了不少水。”我盯着他说完,有些羞赧,脸上发烫,这么多年没见,才见到他,竟是这般狼狈。

    他微笑着看我,向身后一挥手,就有浓浓的药香扑入鼻间,有人递了碗药给他,他伸手接了药,我此时才发觉,自己竟躺在船板上,而华梓津竟单膝跪在船板上,身上的衣衫还在滴水,我半靠在他身上,他的左手托着我的后背,让我不至于整个人全躺着。

    我就了他的手,耐着性子喝完碗中的药,刚一喝完,胃中翻江倒海,再也忍不住,顾不上其他,一歪身,“哇呜”连声,吐得到处都是水,直吐得再也吐不出东西,才稍稍好些。华梓津早已让人端了净水,拿了帕子,一边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帮我顺气,一边拿过帕子帮我擦拭着嘴角,见我不再吐了,笑盈盈的轻声道:“觉着怎么样,可舒服一些?”这般温柔体贴,我有些发呆,抬眸却见他亮晶晶的眸中,满是柔情,微微一怔,竟忽而有些不敢看他,“多谢梓津哥哥,如今好多了,”说

    着话,忙转了眼看向别处。

    我所在的船不很大,也不起眼,船板上有五六个人,虽高矮胖瘦不同,全都精神干练,气势非凡,不是普通人。此时看着我和华梓津,神色各异,见我看过来,都垂了眼睑。船的周围是空荡荡的湖面,只有我原先的那只小船在不远处静静停着,寒江雪柳静立在船上,双手交叉着抱在胸前,一脸平静的看向我们这儿。

    看到他,我想到之前种种,心中火起,怒瞪向他:“寒,咳,咳咳……”,话还没出口,就咳得喘不过气。

    “慢点慢点,别急着说话,先休息休息。”华梓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又在他面前丢人现眼了,我脸上有些发烫,轻轻“嗯”了声,不敢再多说什么,由华梓津扶着进了船舱。

    从外边看着毫不起眼的船,里面不仅干净明亮,器物全备,且精美异常,不比紫御城中任何官宦人家的游船差,想不到华梓津如今的日子也过着这般好了,心中不由替他高兴。

    “梓津哥哥,这是你的船吗?布置得可真精致。”我看着他笑说道。

    “你喜欢就好。”他也很高兴的样子,扶我到小圆桌旁坐了下来,“你先忍一忍,我这里现在没有女婢,等会若兰来了,再服侍你梳洗。”

    “若兰?冯若兰吗?”

    “是,我让她跟着你,她竟自作主张,让你处于险境,虽没有酿成大祸,却也……。”话未说完,进来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背着药箱,显然是位大夫,一股淡淡的药味萦绕在他四周。华梓津咽下还未说出的话,冲那老者道:“你快给她瞧瞧。”

    老者盯着我看,又细细给我把了脉,问了几句话,才道:“看来这姑娘身子向来健壮,倒是无甚大碍,煎几服药吃了也就好了。就是腰上的伤不宜挪动,且要想以后不留痕迹,还要多费些功夫,每日三次抹了我的伤药,待我开了药方,每日服了,还要在吃食上慢慢调养,另外要记住哪些东西相忌相克,是碰不得的。”华梓津将他说的一一记下,便跟着去开药方。

    我这边换了身干衣,喝了杯热茶,又吃了几块小巧精致的点心,人也觉着舒服了好些。

    华梓津派了人去抓药、煎药,让我先躺到

    一角的贵妃榻上歇歇,他也换了衣裳,坐在一旁陪着我说话:“看你精神可是好些了,脸色不像先那么白,现在觉着怎么样”,我笑回他道:“好多了。还没谢梓津哥哥的救命大嗯呢。”

    “你跟我客气什么?”他道“也是我大意了,没料到你竟会遇上寒江雪柳。”

    正说着,听到外面嘤嘤嗡嗡的有人低声说话,华梓津冲着外面沉声问道:“怎么了?”

    外面传来冯若兰的声音:“主子,是我。”

    “进来。”

    就见冯若兰进了船内,垂着眼帘,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才抬眼看过来,先看了华梓津,又飞快的睃了我一眼,上前几步跪下,垂首向华梓津道:“属下该死,办砸了主子交代的差使,还请主子责罚。”

    我看向华梓津,他脸色阴沉,目光冷漠:“此事先且记下,到时候自去领罚。”转首看了看我,脸色已缓,声音也缓和了几分:“你暂且还跟着小姐吧。若再做不好,你也别回来了。”

    说到最后,语气里满满的寒意。冯若兰脸色一白,忙道:“属下明白,定会护好小姐。”华梓津微微点头,“起来吧,衣裳可都备好了?”

    “都备好了。”

    华梓津轻嗯了一声,转而柔声对我说:“她先侍候你梳洗,换身衣服,等会喝了药,你就先睡会子,我还有些事,等我忙好了,我们就上岸回去。你要是喜欢,就先玩些日子再回紫御城也不迟,若是不喜欢,我送你回去。”

    我冲他笑道:“嗯,梓津哥哥你先去忙吧。”顿了顿又道:“我还不急着回去,手上还有些事,等忙好了再回去也不迟。想来梓津哥哥也是知道的,我可不是弱不禁风的大家闺秀,没那么娇弱,只是不会洑水,这才吃了这亏。”

    华梓津听了,略一思忖,道:“也好。你要是想学,我教你洑水吧。”

    这次的事让我到现在都心有余悸,一想起那种将死的感受,就暗自告诫自己,每一样保命的手段,都能让人多条命,而我不会的,就比人少了条命。因此,听华梓津这么说,我忙答应:“如此甚好,多谢梓津哥哥。”华梓津这才笑着走了出去。

二 江湖种种 九十八 偷闲

    将养了两日,我的身子已大好,回到客栈,却寻不到那凶器,想着应是叫寒江雪柳拿了去,便回去找华梓津。他含笑听我说完,道:“不忙,寒公子这几日在我这里,你问问他就是。”说完吩咐人去请寒公子过来。

    不一会儿,就见寒江雪柳穿着一身月白夏衫飘然而来,只瞟了我一眼,便略带嘲讽的向华梓津道:“怎么,华公子今儿有空见我了?”

    “寒公子说错了,我可没这功夫,只是有件事还要请寒公子说明白。”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下说吧。”

    寒江雪柳也不客气,抬脚上前,稳稳当当的坐下,接过侍者捧过来的茶水,轻轻啜了几口,看向华梓津。

    我见状便道:“寒公子,有些事是我做的不对,但你也报了仇,你把那宝物还给了我,咋们从此便各不相干,以后若有什么需要效劳的,我祁檬誉也定当竭力图报。”

    寒江雪柳斜睨了我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道:“那本事我得到的,叫你抢了去,如今物归原主,你却要我还给你?”

    我正要说话,华梓津已道:“听寒公子这般说来,那东西是寒公子的了?不知是什么人送给寒公子的,还是寒公子祖上传下来的,不知可有什么标记没有?”

    寒江雪柳一时语塞。

    “既是寒公子从别处抢了来的,寒公子抢得,想来我们也是抢得的,寒公子以为如何?”

    寒江雪柳大约是没想到华梓津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有些发怔,就是我也是瞪大了双眼,怔怔的看向华梓津,好一会才向他竖起大拇指,笑道:“梓津哥哥,你好厉害,我要跟着你多学学。”

    寒江雪柳却是一改往日翩翩公子的潇洒风度,像个市井妇人一般破口大骂,我见状有些反应不过来,华梓津却一副没听到没看到的淡定模样,那些骂人的话在他听来,像是多年的老友在他面前叙谈别后寒温一般,叫我实在钦佩得紧。

    寒江雪柳在华梓津这里没有讨到好,只得将

    那凶器交给了我,气哄哄的走了。

    华梓津用马车载了我去了一个人迹罕见的山脚,两道澄澈清亮的溪流,在这里汇聚成一片小小的湖,不仅风景优美,水流也很平稳,且不是太深,正是个练习洑水的好所在。

    马车不能到溪流跟前,几人便下车步行,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有一座小小的茅屋夹隐在一片毛竹和栎树林中,不仔细瞧,还看不到。我不由愕然的看向在前面引路的华梓津,一旁的冯若兰见状笑道:“小姐,这是主子曾经养伤的地方,当时只用树枝枯草搭了个简易的窝棚,后来伤好了,觉着这地方不错,才盖了这三间茅草屋,有时来了兴致,偶尔也来住上一两天,就是奴婢也跟着来过两回,只是近几年主子越发的忙,有两年没来了。”

    走在前面的华梓津听我们说着话,脚步顿了顿,却没说什么。冯若兰见了,忙抿了嘴,不再说话。我看了眼越来越近的屋子,快走了几步,跟上华梓津。

    溪边的野草长的很是旺盛,矮的过了脚踝,高的蒿藤和灌木都齐到我们腰间了。我本以为在茅草屋前会看到高矮不一的蒿草藤木,近前才看到屋子四周的地面累着一片片大而薄的石块,石缝间塞着碎石砂子,一角还有两颗腰粗的石榴树,这时满树正挂着娇艳明媚的小花,有的还结了大小不一的石榴果,看得人眼前一亮,精神也为之一振。而另一边的几棵小枣树,叶片油亮,虽挂着小小的果子,相形之下,却显得矮小瘦弱。我不由奇道:“这么大的两棵树,是怎么抬上来的?”

    华梓津几步上前,站在石榴树前,默默看了半晌才道:“这是从那边山壁挖过来的,也没人照料,都以为栽不活,不想现在都结了果。”声音里却没有喜悦,反而有种穿透时空的沧桑和黯然。我和冯若兰见状,互相看了一眼,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我母亲的榴香院里也栽了好些石榴,这时候也结了果吧。听雨姨说石榴吉利,这石榴树结了果,梓津哥哥定能吉祥如意,遇事心

    想事成的。”我一脸认真的笑道。冯若兰也道:“就是就是,主子要找小姐,就见到了小姐,小姐虽遇了难吃了苦,好在如今都逢凶化吉,平安康泰了,这石榴树当真是吉兆呢。”我听了也不住的点头。华梓津渐渐目光柔和,带着些宠你的看着我,点了点头,上前一步隔着薄薄的衣袖,轻轻拉了我的手,笑道:“嗯,我们进屋吧。”

    冯若兰早快步上前,开了茅屋的篱笆门,华梓津拉着我,猫腰进了屋,我跟在他身后半步,也进了屋。屋内倒也能住得人,正中一间屋子,一半是会客厅,一半是宴息处,桌椅虽简陋,却也清雅别致,东面的一间是卧房,一张约一托多宽的翠绿竹床,挂着秋香黄的帐子,里面整齐的摆放着两床薄被,旁边一张紫红纹的圆桌,放着几张圆凳,屋子一角,放着洗脸架,紫铜面盆、香帕、香膏等物一应俱全,另一角,放着镜台、衣架等物件,床后是一个小巧的绿漆雕花衣柜。西边的屋子也是一间卧房,却是华梓津的。

    “东面的这间屋子是我原先住的,你来了我就在西面这间住着,你和若兰就住东面这间。前两天打发人来都收拾妥当了,你看看可还缺什么。”顿了顿又道:“我们在这也就住上几天,等你学会了洑水,我们就走吧。”又指了冯若兰对我道:“这几天就由若兰教你吧,有什么不懂的,再问我,我这几天也在这儿。”看他笑得眉眼舒展,我点头应是。

    放下手中带来的东西,锁了门,三人去了溪边,冯若兰下水试了试,找好了学洑水的地方,又玩赏了好一会,华梓津从水中抓了几尾鲜鱼,洗净后拿火烤了,有从山间、溪边寻了些野菜野果,又碰巧打了只野鸡,一同在溪边烤了,这才回了茅屋,在宴息处拿碗碟盛了,生活做了饭,同围坐桌边吃了饭,饭后支了小炉煮茶,又说了会子话,便各人回屋歇息。

    虽是盛夏天气,晚间却甚是凉爽,屋内又熏了防蚊虫的香,倒是让人一夜好眠。

二 江湖种种 九十九 身份

    次日醒来,冯若兰已将早饭和洗脸的水都备好了。“奴婢先服侍小姐洗漱了,好去外面用早饭。”她笑着恭声道。我轻轻点了点头,任由她服侍我梳洗,又给我梳了两个丫髻,并插了两颗小指甲盖大小的珠子,从一旁的甜白瓷碟里挑了两支娇艳的石榴花戴上,配着湖色秀了浅紫色梅花纹的纱裙,倒显出几分娇俏秀雅来。我在镜中看着微微的笑,冯若兰见了笑道:“小姐生得真好看。初见时乍眼粗看倒不大觉得,细瞧却是越看越好看。小姐的五官也不十分出众,只是凑在一处,竟是恰到好处,只觉比画上的人还好看。特别是眼睛,看的奴婢都移不开眼了。”我轻笑着拿手指戳她的额头:“你这般讨我欢心,我可没糖给你吃。”又道:“不过我既受了你的话,只好在梓津哥哥那儿替你美言几句。”

    又说了几句话,便问她:“你既尊梓津哥哥为主子,可是他家里的奴仆?那你可知他家在何处?家中又都有些什么人?”冯若兰见我问这些,敛了笑,略犹豫了片刻,才道:“奴婢也不清楚主子家里的事。奴婢是在逃荒的路上,被人欺负,遇到主子才保住了性命,之后才跟了主子。我们这些常在身旁跟着的,也从未听说过主子家里的事,主子的私事也没人敢问,整个门派里,主子的事大约只有姑姑最清楚。”

    “姑姑?”我问。

    “是的,主子叫她姑姑,门派中的人也都恭称姑姑,年纪也大不了主子几岁,主子有什么事多和她商量,有大事也常交代姑姑去办,就是主子的日常起居用度,也多是姑姑安排,我们这些身旁服侍的,怎么服侍主子,怎么行事,也是跟姑姑学的,有了不妥之处,姑姑一样责罚,就是门派里的事,很多也都是姑姑在打点。”

    “门派?你们是什么门派?”我又问。

    “小姐竟不知我们是什么门派?”冯若兰惊道:“我,我还以为小姐都知道。主子没和小姐说起过吗?”

    “我和你们主子是小时候的交情,大了以后却从未见过,就连音讯也是不通的。”我忙解释。

    “难怪小姐不知道呢。”冯若兰释然道,又与有荣焉的低声道:“我们主子,可是天境门的门主。”天境门?不是那个无论是在江湖上,还是在朝堂,都鼎鼎有名的江湖帮派吗?就连朝廷都对其忌惮三分,却是无从下手。有传言说天境门中一位门主属有三位副门主,只是谁也不知道这

    门主和副门主都是什么人,几乎从没人见过,想不到门主竟然是华梓津,我看冯若兰的样子不像是说笑,一时有些怔怔然,觉得不太真实。

    去了宴息处,见华梓津手持书卷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专注的看着,听到我们进来,才合上书卷放到一旁的小几上,抬首打量着我,笑问:“你住得可还习惯?昨晚睡得可好?”我笑回他:“晚间天气凉爽适宜,又无蚊虫扰人,昨晚结结实实的睡了个安稳觉。”又问他:“我看梓津哥哥气色也好,想来睡得也好了。”他笑着颌了颌首,道:“你的气色也好了很多。在我这里,你就安下心来,什么也别想,有什么事只管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我笑着谢过应了,冯若兰已摆了饭,小半锅红莹莹的豆粥,几样山野小菜,还有几样点心。华梓津已动了筷子:“在这山间没什么好东西,你就将就着用些吧。”我忙客气了几句,其实也不算客气,这早饭也很不错了,我们在家中,也只在来了人,才会丰盛些,况且这桌上多是平常不易多得的山珍。

    “小姐,你尝尝这个看。”冯若兰指了一片片码放在碟子里炸的金黄的点心道。我夹了一块,轻咬了一口,外面酥酥脆脆的,里面鲜嫩润滑,一股特殊的野菜香味里夹着蛋香,很好吃。我不由看向华梓津,他正看着我,见状轻声问道:“怎么样?”我忙笑眯眯的点头:“这是什么,怎么这么好吃,清香酥脆,我竟从没尝过这个味道。”华梓津听了,眉眼含笑的道:“好吃你就多吃些。”说着又给我夹了两块。

    “这是从山上找的鸟蛋,和了几样山味磨的粉,又把野菜切成了沫,一起做了饼,放油锅里炸的。”没想到这看着不起眼的一小碟子点心,竟要这么多的东西来配,也难怪味道这般好了。“好吃是好吃,只是太过费功夫。”我看看华梓津,又看看冯若兰,才嘻嘻笑道:“也难为梓津哥哥竟费了这些心思,倒叫我有些惭愧了。”冯若兰眼神一亮,华梓津却轻描淡写的道:“倒也不费什么事,你喜欢我就天天为你做。”听得我心中浮现出华梓津在小厨房的油烟柴火中炸饼剁骨的样子来,不由莞尔,眼睛不由瞟向了他那细长白皙又骨节分明的双手。

    “咳,咳……”有些突兀的轻咳声响起,寻声望去,华梓津正一手半握着拳,抵在唇边,又轻咳了两声,眼中还留有一丝不及掩饰的尴尬,我猛然怔住,想到他定是猜到了我心

    中所想,一时也略有尴尬,喃喃无语。

    “主子可是受了凉?这山中晚间还是有些凉的,主子还是加件衣裳,免得受了风寒。”冯若兰脸色有些紧张,急急的道,就要进屋去拿衣裳,却被华梓津制止了:“不必了,我是练武之人,没事。”又转了话题,对我说道:“你等会儿跟着若兰,我先出去一会,中饭前就回来。”片刻又道:“你可想吃什么,我给你带些。”想到他是天境门的门主,事情自然多,便道:“也没什么想吃的,就像昨晚那般,随意弄些山中的味道,倒好得很,只是也不用多,够我们三个人吃的就好。”他不再多说,几人用了早饭,便一同出去了。

    慢慢行到洑水的地方,华梓津又交代了我和冯若兰好些话,这才离开。

    夏日里穿的少,我还真怕华梓津亲手教我洑水,如今让冯若兰教我,他又不在,自是最好,我也能放开了学。

    许是之前落水的缘故,我一门心思的跟着冯若兰学,本有些武功的底子,身子灵活,反应也快于常人,因此只一上午,就能自己从溪这边游到溪那边游几个来回了。见日头已到了头顶,我便和冯若兰回了茅屋,却远远的看到茅屋后作厨房的小草棚里炊烟袅袅,冯若兰高兴的向我道:“小姐,主子已经回来了。”又扬了扬手中用青草穿了腮的几尾鱼道:“幸好我们都弄干净了,主子是最烦生鱼腥的。”我有些意外:“昨晚的鱼不是他烤的吗?我没看出来他怕鱼腥味呀。”

    冯若兰就闪着一双笑成弯月一般亮晶晶的眼睛,道:“主子之前是从不碰生鱼的,我也奇怪昨儿怎么就不怕了呢。”又看着我嘻嘻笑道:“主子待小姐可真不同,为了小姐不仅亲自烤鱼烤鸡,还想着法子动手烧火做饭做点心,就是姑姑面前也从不曾有过,向来都是姑姑服侍主子呢。”

    听着这话,我不由心中一紧,继而又一凛,正色道“这样的话以后可别再说了。我和你主子是自小的情分,自是与旁人不同的,只是怕不知道的人不免拿了这话生事可就不好了,梓津哥哥如今的身份不同平常,我们这些身边的人更是要注意一言一行才好。”冯若兰吓得面色发白,一个劲的只说自己说错了话,以后再不敢了。我才笑对她说:“在我这里倒没什么,我自不会把这话说出去,以后注意些也就是了。”冯若兰这才跟着我进了屋。

二 江湖种种 一百 强势

    冯若兰教的仔细,我又学得认真,几天时间,就已能自己洑水了。

    华梓津还是每天白天出去,吃饭的时间就回来了,有时从外面带了菜食回来,有时从山里弄些野味,也有鱼虾和贝类,变着法子亲手做了各样吃食,就是比起紫御城里最有名的厨子也不遑多让,倒叫我既钦佩又惊讶, 冯若兰更是满脸震惊。

    “我跟了主子也有五六年了,竟从不知主子还有这手艺,从前也从未见过主子过问厨房的事,更不用说亲自动手做吃食了。”说完又一脸崇拜的看着我:“小姐和主子的情分果真不比旁人。”君子远庖厨,因此厨房多是妇人们的事,就是那些酒楼里有名的厨子,也和戏子优伶一般被归为奴籍贱籍,处处低人一等。

    华梓津听了冯若兰的话,却是直皱眉,嫌她啰嗦,不知从哪找了几只大粗布口袋,打发她去山间采药、摘野菜、打野味。“今儿若不装满了这几口袋,你就在山上别回来了。”吓得冯若兰像是被仇家追杀似的,一溜烟就跑得不见了踪影。

    我看看那悬在西边的又圆又大的红日头,想着冯若兰今晚怕是要在林子里过夜了,也不知她可带了衣衫,山里晚间还是很凉的。

    好在等我们吃过晚饭,正准备歇息时,冯若兰顶着亮如白练的月光回来了。身上衣裳也不知是叫树枝挂的,还是让野兽给撕了好些口子,身上也有几道口子,却并不严重。华梓津也不管,她见了似乎才松了口气,打水洗漱干净,胡乱吃了饭,和我歇了。

    第二日,趁着华梓津不在,我和她在山间溜达,顺便问了她好些华梓津和天境门的事。

    之前曾听铁老板说起过天境门,和朝廷也有些瓜葛,我不由旁敲侧击的向冯若兰打听,冯若兰却似乎是一点也不避我,说天境门能成为江湖第一大帮派,自然和朝廷有些关联,不然又怎能为皇家所容?但具体的,她也不很清楚,涉及到这些事,一直都是黄副门主负责联络。

    天境门的三位副门主,一位黄姓副门主负责和朝廷官员之间的事务,一位梁姓副门主负责门

    中的所有生意往来和钱财收益支出,另一位江姓副门主却是负责一众内外琐务,自然还有杀伐刑名等,三位副门主平日里就是冯若兰也不能见其踪影,只有门主传唤,或有要事,才能见到。

    “姑姑听说是自小贴身服侍主子的,偶尔遇到什么事,主子也多听姑姑的。”冯若兰笑道:“说起来惭愧,姑姑也大不了我几岁,好像只比主子年长三岁,却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为主子想到,不像我,很多事都要主子和姑姑提点,就是主子交代的事,也常有办不好的时候。”说着,声音有些呐呐的。我便笑着安慰了她几句,见天色不早,顺带打了两只野兔、水鸭子,便回了小屋。

    进屋见华梓津已经回来了,我看了眼悬在西边的落日,比往常要早些。

    看我和冯若兰手上拎的野兔野鸭,哈哈笑道:“可真是巧了,今儿我回来的早些,倒忘了弄些什么晚上吃,你两个却替我想到了,好在园里自生的菜还有,我也不用另外再去寻什么了。”然后指了冯若兰:“你去后园子摘些菜,清洗干净了拿来。”拿了已经清理干净的野兔、野鸭和各样佐料,向我道:“走,我们先去烤着。”

    到了水边,捡了些枯草干柴,折了些翠竹、荷叶,一面动手搭好架子,一面拿了一只肥大些的兔子,穿在青竹竿上烤,一面又细细的告诉我,兔子要放在火的什么位置,不能一直烤一面,要不住地翻动,烤到什么程度要在什么地方划上几刀,什么时候放什么作料,等烤好了一只兔子,让我拿了另一只兔子烤烤看。他在一旁看着,不时提醒几句,我也不时问他一些细节……虽有华梓津在一旁指点,这只兔子还是被我烤的面目全非:有的地方黑乎乎的一片,有的地方还没熟透,我看着有些羞赧的向着华梓津嘿嘿的笑。

    华梓津呵呵直笑,抬手摸了摸我的头顶,笑着道:“没事,第一次能烤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比我那时候好多了。你不知道,我前几回把一半烤成了炭,一半还是生的,要不是服侍我的人来得及时,我可能要把自己都烧伤了。”我听,想着那时的景象,

    不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问他:“那是什么时候的事?”“还是我小的时候,在离开你家之后一两年的时候吧。”

    那时候,他还是个十岁上下的孩子吧,想到小时候见到他时,他那无助又可怜的样子,我又觉得眼睛发酸,鼻子塞塞的。

    我不由抬眼瞧去,他今儿穿了月白的薄衫,梳得整齐的发上带着发冠,浓黑的双眉像两把寒剑,气势飞扬,鼻如悬胆,面似满月,身姿挺拔,气质飘逸,真是个俊俏无双的风流公子。这几日都呆在他身旁,却不知他竟生得这般好看,虽有小时候的影子,却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了。

    大约是没见过我这般看他,他看向我柔声笑道:“怎么了,可是我脸上有脏?”我忙垂了眼帘,继而又转了视线:“不是。”怕他再问什么,道:“只是想到了小时候的一些事。你现在和那时候可差远了,你不说,我可认不出你来。”

    他似乎也想到了以前的什么事,目光悠远,喃喃道:“是啊,那时候的我可傻了。”

    正说着,猛地听到冯若兰的声音:“我就猜到主子和小姐在这里。”跑到我们跟前,向华梓津道:“主子,那些菜怎么弄?”华梓津一面拿了一只野鸭慢慢的翻烤,一面慢悠悠的道:“你留一些煮了粥,另外再做几个点心,剩的都炒了,我和你小姐都不爱吃油腻的,少放些油。”冯若兰应了声,又跑了回去。

    这边华梓津像刚才一样,仔细的和我说着怎么样烤的鸭子味道更好,一面把另一只鸭交给我烤,这回有了些经验,烤的好了不少。

    回到小屋,冯若兰这边也都好了,于是几人用起了晚饭。经华梓津烤的,都是外酥里嫩,调料也放的恰到好处,被吃的所剩无几,而我烤的,肉质僵硬,佐料也放得不均,叫人实在难以下咽。

    晚上睡前,华梓津问我和冯若兰,洑水学得怎样了,知道已我学会了,说洑水和武技一样,要勤加练习,以后还要多练练,又给我说了些紧要的窍门。后又说既是会了,明个一早我们就回去吧。

二 江湖种种 一百零一 泛舟

    说好了第二日一早就走的,待吃了早饭,华梓津却将我带到一片宽阔的溪流边,要我下去洑水,让他看看这几日学的如何。我按着冯若兰教我的法子来回游了几趟,华梓津说这样看不出来,说着他也下了水,在水中一面细细的说些变幻要领,一面教我遇到人该如何和人对打,还和我对练了一会,见我该记的都记住了,才一同回去换了身衣裳,这才出了山。

    几人又回到之前的小镇,华梓津便带我去了他住的宅子。从外面看着与一般富户的宅子无异,进了里面,前面一进是一般人家的会客大厅,却更加高阔,装饰更为华美,二进也还是会客厅堂的样子,只是暗中有好些武技高超的护卫守护,再后面却是用作日常起居歇息,东院有个三四亩地大小的假山池沼,像是半个花园,西院则是个正经的花园,亭台楼阁样样精致,走进去倒像是回到了紫御城一般。

    此时虽值盛夏,东西院中却也是凉风习习,花香隐隐,有些许初秋的味道,若非花木繁盛,直让人误以为入了秋。

    “梓津哥哥真会挑地方,这里可真好。”我不由笑叹道。

    “莲儿可还喜欢?”

    “自是喜欢的。”我笑得眉眼舒畅。

    “莲儿喜欢就好。现如今外面天热,你就在我这里多留些日子,我带你去外面转一转,你想去哪,只管跟我说。”他看着我,眼角眉梢都是温和的笑。

    我想了想,才道:“我倒想多留些日子,只是手上的事还没办完,总觉心中不安,还是先办完了事,有时间再来找你吧。”

    “如此也好,省的拖长了夜长梦多。”华梓津点点头,“你先住两天,后天一早再走如何。”

    “好啊。”我答道。

    待我梳洗收拾好了,华梓津让冯若兰领我去了前厅。见他正坐在厅中的太师椅上和人说着门内的事务,我不好打扰,刚想回去,他却叫住我:“过来。”

    我见厅中之人都向我看了过来,便应了声“是”,稳步上前。

    “你坐这里。”他指了指离他一步远近的一张铺了凉垫的椅子,轻声道。

    “这”,我有些犹豫,看向他,他却微微向我笑道:“无妨。我在处理些门中之事,你可坐下听听。”我见他嘴上说的风轻

    云淡,眼中却有一丝坚持,又见厅中之人眼中都露出惊讶之色,略一思忖,答了个“好”,便依言坐下,垂下眼帘,支起双耳,听华梓津和厅中之人说着他的门中之事。

    似是怕我对他们的话听不懂,华梓津不时向我解说几句,其他人见状,和华梓津说起事来也逐渐越说越详细,我一面听,一面在心中快速的思索,不懂的,记在心里。

    直到吃午饭的时辰,华梓津才让那些人退下,我跟着他一路绕进了西院,坐下喝着茶,看冯若兰指挥着人摆饭。然后只留了冯若兰侍候,我和华梓津两人相对而坐,静静地吃着饭。

    午后,华梓津让人备了一艘精巧的小船,拉了我一同泛舟湖上。船中只有我和他二人,一个服侍的也没带,我们自己一面摇着船橹,一面赏景说话。不时把船停在一片片荷花丛中。

    华梓津随手摘了一朵硕大的粉嫩荷花,花瓣顶端是嫣红的玫粉,越往下颜色越淡,到下部已是素白如雪,每一片花瓣都如薄蜡一般油润晶莹,滑腻清雅,触水不湿。他抬手递过来,我忙伸手接了,凑近闻了闻,淡淡的荷香早围绕在鼻间,不由闭了眼,细细感受沁人的馨香。

    再睁眼时,猛地看到华梓津正目光温柔如水的看着我,嘴角翘起,眼中眉上都是笑,我亦向他笑道:“好香。”他没有说话,只笑着点头,却猛地抬手,在我头顶揉了揉,我有些愕然,扭了头,有些怔然的看着那只从我头上拿回去的手。华梓津见了,却是哈哈大笑:“莲儿,你一点都没变,还是这样子。”说着又伸手过来,我忙避开,他伸出的手僵了僵,笑道:“小时候你就不喜欢我摸你头,却总也避不开,每次都是气急败坏的样子,说不理我了,话音都还没落,就又和我高高兴兴的说话了。”

    我也想起了那时候的事,不由莞尔,他却趁我不注意,又揉了揉我的头,我佯装生气道:“你把我头发都揉乱了。”他更是笑得开怀,惊得水鸟簌簌的飞了。

    此时莲子正嫩,剥开放嘴里又润又滑的,轻咬一口甜津津脆嘣嘣的,水分很足,美味得很。华梓津一颗颗细细的剥了皮塞给我,我见他双眼明亮,脸上满是温柔笑意,话语轻柔,又这般细心体贴,只觉心中高兴,不时伸了手向水中,撩拨那些随着小船游得欢快

    的小鱼,偶尔对上他的眼眸,却是不敢多瞧,只觉那目光让人的呼吸都不能顺畅自然了,其实心中又有些想看,却隐隐又有些害怕。

    华梓津似是没有发现我的异常,我悄松了一口气,看到一条一尺多长的鱼游了过来,冲散了跟着船游得正欢的小鱼群,正有些心不在焉的我忙稳了稳身子,撸了袖子,瞅准机会,出手如电的探入水中,一把掐住了鱼头身相连处,那鱼猛地摆尾挣扎起来,我将其捞出水面,兴冲冲的拿给华梓津看:“梓津哥哥,我们晚上有鱼吃了。”华梓津眼中略带几分宠溺的向我笑:“好好,我们莲儿真能干,晚上我给你做。说说,你是要喝鱼汤,还是吃烤鱼、炖鱼、煮鱼?只要你说的出,梓津哥哥都给你做。”我听他前半句把我当小孩子哄,正要说什么,后面的话却让我想了想,答道:“还是烤鱼吧,我从没吃过这么好的烤鱼。”华梓津一面答着好,一面又伸手揉我的头顶,我竟没能避过,不由瞪了他一眼,又惹来他一阵大笑。

    我有些气恼的拿了橹飞快划了起来,却忘了华梓津却不在划,船一会像没头的苍蝇一阵乱撞,一会在原地打转,华梓津先是一愣,随即大笑,好容易止了笑,看看我又笑得直不起腰,还拿手指着我,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抬手捋了捋被荷花、莲叶挂得散乱的头发,却发现头上钗环松散欲坠,还从头上摸了一片花瓣下来,不由赧然。

    “别动,我来。”华梓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靠过来,伸手轻轻拈起落在我头上的另外两片花瓣,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半掌大小的香木月牙梳。我见了一喜,嘻嘻笑道:“太好了。梓津哥哥,你还带着梳子呐,简直就是未扑先知。”

    华梓津装作一副无奈的样子笑道:“尽瞎说,什么未扑先知的,当我是那些街头算命的?”又柔声道:“来,我来帮你重新挽两个小丫髻。”

    “不必了,我自己能行。”说着就要拿他手上的梳子。

    华梓津却是扬了扬手避开,声音温和,表情却显得认真而严肃:“莲儿乖,这里没有镜子,我来帮你。”

    “我……”见他静静的看着我,脸上微微笑着,眼中却是满满的坚持,我在心中叹了口气,无奈的坐在那里,由着华梓津帮我梳理着头发。

二 江湖种种 一百零二 坐船

    半晌,华梓津才轻声道:“好了,你看看可还满意?”我对着湖面的水波看了看,却看不清楚,遂举手在头上轻轻地细抚了一遍,才道“梓津哥哥,这些年没见,你的手艺可长进了不少。”

    小时候,我和他在外面和人打了架,若是弄乱了头发衣衫,不敢叫人知道,都是华梓津帮我梳理的,不过他梳的头,就是丫鬟都能一眼看出来,更别说母亲了。因此那时我总抱怨他,连头都梳不好,还不如我们家的丫头,而他每每听了,都要鼓着腮帮,紧抿着唇,一个人默默走开,躲在哪里生暗气。开始我还不觉,后来知道了,或拿了好话,或拿了吃食、玩物哄他,他一会子就好了。而每次我和他比武,他输了也是这般样子,哄哄就好了。也有哄不好的时候,我脾气一上来,要么丢下他不管,要么对他一阵发作,他反倒是好了。他在我们家住了统共不到一年时间,却是最投我脾气的,虽然我欺负他的时候多,但倘若看到他叫别人欺负了,我却是不答应的,有时犯了错,怕母亲罚他,我全都替他顶下,因此,他也和我很好,后来跟着他的人来找他,他还拉着我哭了好半天,说以后还会来找我的。

    只是这么多年了过去了,也没见他来找我,我也就把他那话当做是分别的客套话了,却怎么也想不到,在这里竟还能看到他,更想不到那时成日里跟在我身后的人,如今竟是天境门的门主。

    我正想的出神,听华梓津已道:“那是自然,免得叫人嫌弃我竟不如她的丫头。”我听了忍不住笑起来,只觉心中一暖,对他笑道:“这话你还记着呢?”顿了顿又道:“你该不是想着要报仇吧?不过现在我已会洑水,可不怕你了,你只管放马过来。”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等会可别哭鼻子哦!”眼中却满是笑意。

    “哼,小时候都不怕你,现在自然更不会怕你。”

    华梓津笑盈盈的看着我,继而敛了笑,扮做凶恶的样子,两手放在头上做成长了角的怪物模样,道“我是妖怪,专吃漂亮的小孩子,你的味道一定很鲜美。”那样子好笑极了,逗得

    我笑弯了腰。他却又拿了块巾帕斜系着,遮了一只眼睛,换了副神态,阴沉着声音对我道:“这是谁家的女娃娃,长得这般标志,小女娃娃你可听好了,我是石头山上的大王,你可愿做我的压寨夫人?跟了我,保你有享不尽的荣花富贵,用不完的金银珠宝,穿不尽的绫罗绸缎,吃不完的山珍海味……”看他学得煞有介事,我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站立不稳,差点一头栽进了水里。

    华梓津忙伸手紧紧抓住了我,我这才止了笑,有些后怕的看着湖水发呆。

    华梓津便不再说这些逗我笑,转而问我家里的情况,平日里在家都做些什么,细细问了我好些话,又问了父亲母亲以及其他人的近况,很是有些感慨的样子。而我问他怎么做了这天境门的门主,他却说一言难尽,以后有机会再和我慢慢细说。

    转眼就到了离别之时,我很是不舍,华梓津也一样,于是便约定,等我闲了再来找他。

    因我身上带着众人争抢的凶器,华梓津怕我一路上不太平,可巧那位黄姓副门主这两天都在此地,刚好要去紫御城中办事,华梓津便交代他一路护送我回去。

    这位黄副门主,看上去二十上下的样子,身姿俊朗,一双浓眉飞扬过鬓,额头宽阔光洁,白皙细腻,最显眼的,莫过于那个遮住了大半张脸的银色面具,让人禁不住暗暗猜测:是因为长相太过难看,还是脸上有疮痕刀疤?

    黄副门主带了两个人,我们一行四人辞了华梓津,择路向紫御城而去。一路上或坐马车,或是坐船,也不赶时间,一面欣赏沿途风景,一面缓缓前行。

    一个月左右,已是快到紫御城了。几人弃车上船。黄副门主说,他曾听人说这条江有几处水流又险又急,还有几处占地不小的水滩,滩中各类水草繁茂非常,遇上灾年,有亡命之徒会纠结伙众在此落草做水贼,只他也没走过这条路,不知道是真是假。因此,坐船时,我们挑了个看上去稳当结实的大船,看那船家也是老实本分之人。

    路上那黄副门主话很少,跟着他的两人也是不敢多说的样子。开始

    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后来见了不知道的便问他,他却是有问必答,而且常答了我的话,还会顺带说些与此有关的,因此,我的问题越来越多,黄副门主的话也随之越来越多。十日不到,他身旁的那两人也一路说说笑笑的了。

    我们的船大,人却不多,很是宽敞。此时天也还热着,船上凉风习习,倒也觉得有些凉快。

    一路行来,倒也应了黄副门主的话,经了几处激流险地,好在船家是常年在这讨生活的,自是难不倒他。这一日天快黑时,到了一处荒滩,各类芦荻水草郁郁葱葱,简直要遮天蔽日一般,竟将水面都遮了个严实。船行进去,四周什么也看不到,抬头只见一方小小的天。

    天色越来越暗,加上一人多高的水草遮挡天光,更像是要入夜了。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不由向那黄副门主看去,只见他嘴角噙笑,眼中似若有所思,似是发现我向他看过来,轻轻扭头看我,向我微微颔首。

    我警惕的向四周望去,却是什么都没发现,心中不免有些烦躁。船在水草的藤藤蔓蔓间灵活游走,到处都是水草,看着就要撞入密匝匝的水草丛中,却总能避出一条仅能容一条船走过的水路,这船家不仅对此地河路地形了如指掌,船技更是高超。

    “天这么快就黑了,船家,你可别走错了道呀。”我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提醒道。船家嘿嘿笑道:“你小娃娃懂什么,我老汉十几岁就在这河上跑船了,可不会走错。”却还是吩咐跟在船上的一个七八岁的黑瘦小男孩子点上油灯。我不由借着微弱的灯光,细细打量起他来:五十上下的样子,个头不高,又黑又瘦,却精神饱满,双眼明亮,和其他的船家没什么不同,我才撤回了目光。

    船又行了一段,却停了下来,那黄副门主手下的一人问道:“船家,怎的不走了?”那船家笑道:“这天都黑了,我老汉年纪大了,看不清路了,此地也没有村镇,客官今晚就在我这小船中歇了吧,船上还备些干粮,简单的饭食倒也不成问题,明早再走也不迟。”

二 江湖种种 一百零三 水贼

    我看向黄副门主,没有说话。黄副门主看着那船家道:“倒也可行,只不知你船上有什么可吃的,既是在这水上,不如捉些鱼虾,现做了岂不鲜美有趣?”

    跟着黄副门主的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并不说话,我便接道:“好啊,我刚才见到水草丛中还有些菱角,不如也采些来,这时节应还是脆嫩的,生着吃都甜丝丝的,稍许放点作料,伴了也是清脆爽口的。”那船家似乎也有些心动,笑道:“也好,我船中只有些干粮,恐怕客官们吃不惯。这水中鱼虾螺贝多的是,菱角鲜藕也有,虽不是什么难得的好东西,却好在新鲜。”

    于是把船靠到岸边,吩咐那小男孩子从舱内拿了捉鱼的网、叉,几下子就弄了两尾活蹦乱跳的鲜鱼上来。那小男孩子赤着脚,只在腰下系了条旧布巾,跳下水去,弓着背在水草丛中摸索,几息功夫,站起身一扬手,却是抓了两只鸡蛋大小的水螺,不一会又是一个有摊开的成人手掌大小的河蚌,一会子时间,就有了小半篮子,除了螺蚌,还有些虾蟹。这边黄副门主的属下和船家面前的篮中,也已装了大大小小五六条鱼,船家便又摇了船,去水草丛中寻找菱藕了。

    那小男孩子是惯做家务的,生火、淘洗很是麻利,船家不知从哪又拿出各样调料,不要多少功夫,一大盆鱼汤,一盆烧的辣辣的螺蚌虾蟹,还有鲜藕菱角都摆上了桌,还有些馒头干粮,把小小的桌子放的满满当当的。

    毕竟是才离了水的鲜货,味道自然不差,几人吃得颇为尽兴。我却忽而想起了华梓津的烤鱼,便觉吃在嘴里的味道还是差了些,想着什么时候再能尝尝那烤鱼才好。

    晚饭后,船家搬了铺盖在外面看守,我们在舱中胡乱和衣躺下。我却是睡不着,耳中听着外面的蛙声虫鸣,眼中看着从小小的窗户中透过来的星光发呆。想着也不知道家中如何了,我在外面耽搁了这么久,又和祁霄他们分了开,七皇子应该不会为难他们吧,回去交了差事,还是离他远些的好,况且他的名声也实在是不好,还有那寒江雪柳,也要避得远远的才好,那人武艺高强,手段卑劣,一不小心就会上了他的当,只有华梓津能压得住他,也不知道华梓津如今在做什么……

    正胡乱想着,却听

    到外面蛙虫的叫声有些异样,似是受了惊吓,响起阵阵扑通扑通的跳水声,然后便没了声息。这些东西的警觉性很高,遇到情况相互间都会预警,然后闭口躲避,如此看来是有不寻常的事了。我心中微微一紧,竖起耳朵,果然有轻微的声响传来,还夹杂着水浪声。

    我蹙了蹙眉,悄悄起身,探头向那小窗外望去。淡淡的星光下,近处岸上树和水中草的影子迷蒙难辨,远处更是一片深深浅浅,看不出哪是水,哪是岸,哪是树,哪是山。只是我常年练武,耳目自比寻常人聪敏,凝神细看,还是依稀能辩出一些,况且那水中月影摇曳不住,一圈紧似一圈的的涟漪不断晕扩开,不像是鱼儿或水鸟,倒像是人为,且是不止一两个人,我更是心中犯疑。

    再细看时,远处竟隐隐的似有黑影在晃动,偶有细碎的月亮反光照过来,细看时又没了,像是白日里日头照着粼粼的水波反光一般,可那地儿里又没有水,便想着,今儿该不会这般巧,真的遇到亡命之徒了吧?

    这般想时,再也坐不住,听了听船中并没其他声儿,悄身来至舱门,就要开门看看,却听到身后响起轻轻一声叹息,开门的手便停了动作,忙回身,因船舱中没点灯,也看不清楚,恍惚是那黄副门主的样子。

    正要相问,他却几步到了我跟前,悄声道“别出声,瞧瞧去。”我点了一点头,他已到了舱门前,我忙闪身让过,他开了舱门,待我跟上去,重又从外面带上了门。我也不说话,只跟着他,向外面看去。

    此时倒比在舱内看得清楚些,细瞧了一会,果然是有人向这边围了过来,手中都带着家伙,在月光下反着幽幽的冷芒。我不由心中嗤笑:天镜门的人又岂是你们这些亡命之徒能招惹的?便是江湖中的一流大派,在天镜门眼里也是不够看的。

    月影下,围上来的众人离我们越来越近,已能看得出身形来,人数颇众,从四面八方圈了过来,连一个出口都没留下,看来今晚一场打斗在所难免。站在我身旁的黄副门主一副并不关心、看好戏的模样,悄声问我:“小丫头怕不怕?怕就进舱去。”我连眼神都没顿一顿,随口接道:“此时进舱只怕是迟了,况且看这架势,我就是躲进被窝,他们也不能放过吧?”话

    音刚落,就听黄副门主吃吃的笑,我转过头去,就见他半垂着头,即使隔着面具,也似乎是脸色揶揄,嘴角微抽,像是忍不住笑的样子,叫我心中不由纳罕:这人平日里都是一副冷傲模样,连话都不多说,何曾见过他这样,不由盯了他看。

    而他却已低声向我说道:“准备动手。”话未说完,人已在几步之外,再看时已不见了踪影,紧接着船上便传来他有些戏谑的声音:“这深更半夜的船家不歇了,敢是在赏月么?真是好兴致。”

    然后是船家的声音传来:“客官不是也没歇么?”

    “这会子有好戏看,我可不舍得歇去。”

    “哦,不知道有甚好戏可看,客官说说,我老汉也凑凑热闹。”

    “这可不就是你演出来的热闹,哪还用再去凑呢?”

    “客官你这话是怎么说?我老汉竟是听不懂。”

    “不懂?”黄副门主冷笑:“不懂这些人又是怎么回事?这一路我早就看你不对劲,还想做梦哄我们呢。”然后就是动起手来的打斗声。

    在他们说话的空儿,我早执了剑,只待有人靠近,便厮杀起来。开始还好,不一会后面的人都赶上来,砍倒一个又上来好些个,他们武艺虽不是很出众,只是善于合击之术,又胜在人多,一时也奈何不得,况我又不忍直接要了他们的命,只刺中他们要害,叫他不能再上前,他们后面人众越来越多,我便有些烦躁起来。

    只是没一会工夫,已听那边黄副门主大声喝道:“尔等快快住手,否则你们首领性命难保。”这一断喝,众人果然都停了动作,看向他。我也举目望去,只见他的两个属下一左一右架了个四十上下的黑壮汉子。

    船上不知何时竟点了灯,灯光下,那汉子满脸怒容,昂着头,挺着背,怒视着黄副门主,脑门宽阔,浓眉大眼,肉鼻厚唇,露出一口在白牙很是显眼。黄副门主见了,却微微一愣,随即问道:“你可是姓岳?”

    那黑汉子却愤然道:“老子便是姓岳又如何。”

    黄副门主却忽而仰头哈哈大笑,说道:“再想不到人人都以为你岳金筠早就回归地府,如今不仅好生生的活着,还做了贼匪,也是奇闻了。”

二 江湖种种 一百零四 夜袭

    那黑壮汉子听了,立时瞪了眼,下死眼的看向黄副门主,有些惊疑不定的问道:“小娃娃胡  说些什么,你又是谁?”黄副门主只是瞅着他冷笑:“你管我是谁。不知道你的那些对头,或者是当今皇上知道了,不知会不会出动大军过来剿寇呢?”又指着周围的人说:“我要是猜得不错,这些人都是你当年的麾下吧,他们既然愿意跟着你落草为寇,可见对你的忠心了,只可惜咱们的皇上可是不愿看到他们这样的忠心呢,你说是不是?”

    那人的脸色随着黄副门主的话不断变换,待到黄副门主说完了,才哈哈笑道:“你这小奶娃子,年纪不大眼神可不大好,我可不认得什么金云金雨的。如今我既落入你手,要杀要刮悉听尊便,要是怕死便是孙子。”说着便闭了眼,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黄副门主却还是笑:“你自是不怕死的,可惜你手下这些人却要陪你枉送了性命。”

    那人听了,果然忙睁了眼,略显急切的盯着黄副门主,声音中却有了一丝恳求与商量:“你放了他们,我随你处置还不行吗?你若实在不解气我给你做奴才小子,随你怎么打骂折辱如何?”

    我实没料到他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想不到这样一个杀人劫财的强盗,竟也有这般义气,顾惜手下人的性命。想到刚才黄副门主说他是岳金筠,不由仔细打量起他来。此人虽让黄

    副门主的人控制住了,非但不显慌乱狼狈,反而隐隐有些傲骨,透着些干脆豪放,长相虽粗犷愚笨些,却并不叫人生厌,倒显得有些忠厚。也不知他是不是岳金筠,我虽没见过岳金筠,却也听父亲说起过,说他是大宇水军中的良才,不仅治军有方,御下极严,很得下属的拥戴,更难得还能坚守本心,那张贤一直在打他的主意,想要将其收为己用,他却总装作不知,暗中早得罪了张贤一派,只怕早晚要出事。果然三年前被人寻了大错,落得满门抄斩的悲惨下场,当时朝中虽也有人替他求情,可惜竟是丝毫不管用,反而多搭了几条人命进去。直到事后多日,父亲还在家中感叹呢。

    “好说,不过这要看我心里是不是受用了,若是不受用了,你们这些人,我可一个都不想饶过了。”黄副门主看都没看他一眼,继而凉凉地说道:“不过,这大半夜的,你带这么些人来扰人清梦,吵得人不得安生,该如何处置呢。”黑壮汉子还没答话,就见满身血污的船家却不知从哪里跌跌撞撞、趔趔趄趄的冲了过来,拜倒在黄副门主脚下,一个劲的磕头:“都是我老汉的错,求客官大发慈悲,饶过我们大当家的。”

    黄副门主却冷哼一声:“哼,这会子知道求饶了,才做什么去了?”一语未了,那黑壮汉子对着船家喝道:“姚金三,这里没你的事,你给我一旁呆着。”接着又对着黄副门主陪笑

    道:“求您大人大量,只要您高兴,想怎么处置我都行,只求您能放了我这帮兄弟,他们都是受我拖累,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才做了这营生,不然好好的人谁愿意干这个,叫人瞧不起,有家不能归不说,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不知道什么时侯就见了阎王……”忽而红了眼,叹了口气,似是说不下去了。

    黄副门主冷冷望着黑壮汉子,半晌才冷笑道:“岳将军,这时候你还和我捣鬼,这个姚金三,便是姚鑫姚木宾吧?也是,他可是你的心腹爱将,他想为你受过,你想为他开脱,这才是呢。”

    说着让那两人放了那黑壮汉子,却上前对着跪地替黑壮汉子求情的船家就是一脚,直踢得他在船板上连翻了两三个跟头,“扑通”一声,一头载进水里。他也不理会,径直转身进了船舱,许是没见我们跟上去,顿了顿脚,扭头向我们望了过来,一脸的不悦,说了声“不必理会他们,明儿还要赶路,赶紧歇了吧”,不再停顿,进了舱。

    我和天镜门的两人对视了几眼,又看了看围在四周的人,不再多想,一同进了舱。

    一进舱,就看到躬身缩背躲在拐角的那个小男孩子,明亮的一双小眼可怜兮兮的盯着我们,目录惊慌,眼含怯意,看着倒让人想去宽慰几句,我此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好,只对他微微一笑,便还回到之前的地方依旧和衣躺下。

二 江湖种种 一百零五 入门

    岳金筠的事算是定了下来,我心中略定。一夜无话,几人次日一早便醒了,没见那船家,不知是死是活,也没人理论。

    那小男孩子却是小心翼翼地跟在我们身旁,给我们拿、递着东西,那怯生生的样子叫人心生不忍,我便长一句断一句的引着他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我叫明晓,今年七岁。”

    “你才七岁啊,那昨儿撑船的是你什么人呢?”

    “是我爹爹呀。”

    “你日日都跟着你爹爹在船上么?你们平日里不出船都做些什么?”

    “要是没人租船,爹爹就打渔去附近的镇子上卖,也去找叔叔们喝酒。”

    我问他一般早间都吃些什么,他忽闪着亮晶晶的眼睛回答:“船上有什么就吃什么,没现成的,爹爹就现去河里抓些鱼上来,现炖了也是好吃的,爹爹要是去镇上,还会买油条、包子、烧饼我吃呢。”

    正说着,眼角瞟见岳金筠进了船舱,见了我们,忙快步躬身上前,满脸堆笑的道:“我们已在河岸上熬了些浓粥,另略备下几样小菜,还请几位爷赏光,移步上岸,看可还入得了口。”黄副门主并不说话,象是没有看到他,也没有听见他的话。

    见状,我偷眼看了看另外的两个人,见他们也向我看过来,一脸意动,我不动声色地微微点了两下下巴,略一思量,做出小女孩儿的高兴样子,笑道:“还有浓粥么?我在家里也是爱喝粥的,要是白粥,配上酱王瓜,酸辣笋子这样的素小菜又香脆又可口,我喝粥就不爱吃荤的,我家小妹却爱配了野鸭胸脯子肉、野鸡爪子这样的荤小菜。不知你们这边都有什么样的小菜?”

    岳金筠听了,忙笑着向我说道:“因不知几位爷的口味,姑娘说的这几样我们都略备了些,也是我们兄弟们的一番心意,虽简薄了些,还请几位爷和姑娘不要嫌弃才好。”话还未说完,黄副门主已道:“既如此,前边带路。”

    我顺手拉了小明晓一起,跟着岳金筠上了岸。就见原本长满荒草地水岸,一夜之间草已被拔出干净,地面也被整治得平整了,像是一个场院,上面还现砍

    了树桩、茅草做了个简易的窝棚,摆上了桌子,桌上摆着些碗碟,一旁的一口大锅里还在冒着热气,浓浓的粥香在飘了过来。茅草窝棚后面,围着几圈壮硕精神的汉子,一双双眼睛错也不错的盯在我们几个身上。窝棚里也有几个长相略微清秀俊朗的年轻男子,肤色黝黑,眉眼如锋,神态恭谨,打扮的干净利落,在我们相继在桌前坐下,随着岳金筠的话,手脚麻利的揭了碗碟的盖子,另摆了碗筷,舀了白粥上来。

    白粥果然不错,入口软糯香浓,配粥的小菜有荤有素,足足有十来样之多,也难为他们这一夜的功夫从哪里弄了来。

    一顿饭几人吃得很是开怀,就是黄副门主,也一连喝了三大碗白粥,额头、鼻尖,就是脖子上都是滚滚的汗珠子,眉眼也舒展开了,神色惬意而满足。等我们都放下了碗筷,还对岳金筠等人道:“这些我们也吃不了,你们吃了吧。”岳金筠等人见他高兴,也都高兴,一夜的煎熬,如今也算是略微安下了心来。

    早饭后,岳金筠亲自撑了船送我们,另安排了几艘小船护送。路上,我在支了张小几的窗边喝着岳金筠送来的清凉祛火茶,看着外面的天空,想着大约没几天就要到家了,黄副门主走了过来,见只我一个人,道:“怎么一个人在这喝茶,他们两个呢?”我奇道:“可是奇了,不是你才叫了他们走了吗?”

    他听了,笑了起来:“这两天事情多,可是忙糊涂了。”又问我:“我已经和门主说了,门主也同意让岳金筠带着他的人入天镜门,还夸你呢如今长大了,也知道办事了。” 我听他这般说,不由喜上眉梢,笑问:“真的?这般可好,昨儿岳将军的那番作为,倒叫人很是敬重呢,况我又听人说,他是很好的一位将军,可惜得罪了人,受了这般冤屈,也是个可怜人。”

    黄副门主叫了跟着他的两人去和岳金筠说了这话,说是让他们暂时还在此地做原来的营生,只是不可这般不管不顾的,一般商客不可害人家钱财性命,只需占了这一条水路,周围再扩些地界,好再做做其他生意。

    黄副门主如今话却是越来越多了,全不似才开始的缄默无语,不时还和我说笑打趣几句。

    这日我们弃舟登岸,到不远处一个小镇上,租了辆小小的旧马车,一路慢慢走着,一面查看风土人情,不几日,紫御城已遥遥在望,黄副门主让我先行。他让那两人暗中远远跟着我进城,他还有些其他事要办去,于是几人便分成三路进城。

    一路无话,进了城,我找到事先说好的地方,祁霄他们几人早到了,因等了这些日子没见我回来,正等的着急。如今既知道我来了,忙忙的都赶了过来。今人见面,不由又说起别后之事,我自是不好说华梓津的事,只说差点在寒江雪柳的手上送了命,幸好遇到一个戴着面具的年轻公子,武技比寒江雪柳还高些,这才一路平平安安的回来了。几人不免一阵唏嘘。

    此时七皇子的人也到了,还带了位内侍,这内侍我们也在七皇子身旁见到过的,他带了两套内侍的服饰,让我们几个身姿纤瘦的换了,还有两套侍卫服,身材壮硕些的就穿侍卫服,然后随着内侍去了一个茶楼,最后才去了七皇子的府邸。虽是第一次去他的府邸,还是从后门悄悄进去的,我却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只跟着众人身后,不时偷眼瞧看,却很是有些失望。七皇子府不仅地方狭小,整个府邸还没我们家花园子大,内中不管是景致,还是房屋建制,还不如紫御城中的官宦人家,只像是一般的大户人家样子,显得破落寒酸。再想到他在紫御城中的名声,也就不觉得他有多委屈了。

    跟着内侍进了一重小小的院落,到一处书房样的所在,七皇子只隔着厚厚的竹帘子和我们说了几句话,等把东西交给内侍后,就打发了我们回去,我刚要出院子,后面却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内侍追了过来叫住我,说七皇子还有几句话要问我,我只得忍了心中的不情愿,跟着他回去,这回却是在刚才书房对过的另一间起息室。

    门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未留头的小丫鬟,见了我们来,忙打帘子。我对着她笑了一笑,便低头跟着内侍进了里面。七皇子却在里间,正在看窗边高几上摆着的一盆玉石盆景,见了我们,对那小内侍道:“你让他们把这个放库里,寻一盆海棠放上。”然后才对我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让我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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